066没脸
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盼啊盼,盼了这几年,好容易盼到了女儿出头的消息,当时就在佛堂里面大笑三声,却又伏在蒲团上放声大哭,哭痛快了、收拾好了,这才离开佛堂,住进了贾政院子的正房。
他一回去,赵姨娘跟周姨娘两个就跟鹌鹑一般地老实了。
因为贾元春的关系,王夫人也抖了起来,不但在他的妹妹薛姨妈的面前摆国太(与国丈相对,即皇帝的岳母)的架子,就是在贾母面前,也高傲得很。虽然表面上对贾母不缺礼数,可私底下却对小辈们的事情指手画脚,甚至还几次三番想插手后花园和贾玖院子里的事儿。
贾母看在贾元春的面子上没有多说什么,可贾玖却理也不理。表面上还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婶娘,私底下,却是对王夫人的话根本不在乎。至于后花园的事儿,还有家里的账本,贾玖也好,贾琏也好,连影儿都没让王夫人碰到。
倒是王夫人,见贾玖不拿他当一回事情,越发看贾玖不顺眼。这不,听说了林家的事儿,他也上了心。
虽然贾玖有意瞒他些时日,但是王夫人还是从各种渠道知道了林家的事儿:林如海续娶的夫人头一胎就生了个三胞胎,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却因为高龄产妇,孩子生下来了大人却没有了。
为了自己膝下的几个孩子,林如海也没有再度续弦,而是学着贾赦,请了几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一面指导女儿,一面让大女儿学着管家顺便照顾弟弟。
可是盐政那把椅子最是熬人的。太上皇又不肯让林如海挪位子。林如海本身公务繁忙,如今又要照顾儿女,又有打理内务,还要防着小人作祟,内外夹攻,很快就跟灯油一般把自己给熬空了。
林如海也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的,掰着手指将亲戚朋友都数遍了。又跟好些人通了信。可是那些人都害怕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无法克制对林家巨大家业的诱惑,最后都婉拒了,其中有好几个人给林如海推荐了贾赦。
不是因为贾赦人品过关。而是贾赦有个好女儿。
林如海没有办法,这才给贾赦写了信。
贾赦这个人呢,他在军队里熬了几年,把以前那种得过且过的德行给熬没了。可这身上的痞性却是越发浓厚,别说贾政。就是朝堂上的那些人也不敢得罪了他。不过贾赦有一点好,那就是念旧。虽然说林如海续娶之后,林家跟贾家的关系也淡薄了,可贾赦还记得当初林如海对他的好。那个时候。跟贾家相熟的人都把他这个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当成草、把他那个沽名钓誉的弟弟当成宝,个个都去捧贾政的臭脚也不理会他这个正经的一等将军。唯有林如海,至始至终都恪守礼仪。即便是给他们兄弟的礼物,他贾赦得到的也比贾政要丰厚三成。
更何况。林如海会遭遇贬谪落到盐政那个熬油的位置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被贾家拖累。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贾赦觉得自己对不起林如海。林如海不过是写来了两封信给他,他就跟皇帝请了长假,跑到南面去了。
王夫人得到的消息是:林如海死了,贾赦将带着林家的财产和林家的孩子们回来。
王夫人果断地忽视了林家的五个孩子,其中三个还是男丁,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却牢牢地记住了林家的财产。
王夫人不知道林家的具体财产有多少。但是他的知道光贾敏当初出嫁之时的嫁妆就不下十万两,这还不算贾母私底下给的压箱钱。而且,王夫人身为荣国府的当家夫人的时候,林家每年送来的节礼的价值可不低。
再结合林家的人脉和每年需要走礼的人家,王夫人粗步估算着,林家的财产应该不下三百万两,若是加上林如海六年盐政得来的银钱,五百万总是有的。
有了这么多银钱,再加上林家的珍藏,不但能够盖一座金碧辉煌的省亲别墅,就连里面的古董玩器字画古籍摆设统统都有了。说不定自己还能够落一笔私房。
王夫人的算盘打得很精明。不过,他也知道,林如海把儿女家产托付的对象是贾赦。贾赦跟贾政又不是同一宗的,要想动用这笔银钱,必须要贾母先点头。所以这几日王夫人来给贾母请安就更加勤快也更加恭敬了,比他刚进门的那会儿还要恭敬。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在这里摆着,王夫人十六岁的时候嫁给贾政,如今眼看着五十周岁马上就要到了。王夫人进门三十多年,在贾母面前也立了三十年的规矩,贾母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为人?不要说贾母,就是贾玖等小辈都很清楚,王夫人这是看上林家的财产了。
贾元春虽然是皇妃,可是在贾母看来,这个孙女儿跟他的女儿贾敏一样,对家族对他的两个儿子有好处,才愿意在贾元春身上投资;如果没有好处,那就是外人。他一个老婆子,将来是要埋在贾家的坟地里面的,哪里管得了一个埋在别人家的坟地里的外人?
如果贾赦没有建立军功、没有升爵位,如果贾琏不是一等子爵,如果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女孩没有得到宫里的册封,如果贾赦这边跟原著里面那样个个都不争气个个都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么贾母说不得就在贾元春身上孤注一掷了。
但是现在,贾赦显然很得皇帝的眼,贾琏的面前也是一条光明坦途,就连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都在最近的大选上得了上记名,甚至贾玖还得到了宫里四巨头的喜爱,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母难道注意不到贾元春是无子无宠封妃?在贾母的眼里,贾元春的地位就跟沙滩上的城堡,根本就经不起风浪。
所以,贾母对王夫人的讨好根本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可急坏了王夫人。
眼看着林家的财产就要进了贾家的大门,贾母却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等林家的几个孩子都进了贾家。只怕他那个大伯子就更加不会点头了!
终于,王夫人还是忍不住了,借着某天贾母心情好的时候,跟贾母说起了这事儿。
贾母挑眉看了王夫人一眼,转头对贾玖道:“二丫头,关于你林妹妹的事儿,你父亲可怎么说了?”
贾玖笑着起身道:“老太太。今儿个您是第几回念叨起林妹妹来了?林妹妹还没进门呢。老太太也好,父亲也好,这心眼儿就偏过去了。可怜我啊。在这里坐了这大半天了,您都只顾着愣神儿,都不理孙女儿!”
贾玖知道贾母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儿孙绕膝。故意嫉妒上了。
贾母听了,果然很高兴:“你这丫头。难道老婆子我平日里还不够疼你?!只不过啊,你林妹妹可怜,五岁的时候没了亲娘,才一年多的功夫。你姑爹就续娶了。如今那位继室夫人是没有了,可是他父亲偏偏又赶着这个当儿出事儿了。他才多大呀,自己走路还不稳当呢。又要指点自己大弟弟的功课,又要照顾下面三个小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叫我这个老婆子心里如何不担心?!”
贾玖笑道:“老太太,孙女儿才要说呢。父亲在家的时候,提起四姑姑总是四姑姑是这样好那样好,似乎四姑姑是万般好没有不好的地方。听说林妹妹像极了四姑姑。孙女儿一直好奇着哪日林妹妹能来家里坐一坐,也好让孙女儿好生见上一见。只可惜,盼来盼去,也没把林妹妹盼来。如今好歹如愿了,老太太,您可别恼了孙女儿,孙女儿必是要跟您抢的。”
贾母也知道,贾宝玉还养在他院子里的当下,他是不可能养着林黛玉的。毕竟眼下林黛玉刚刚丧父,要守上三年的孝。再者,这里是自己的长子的府邸,若是在守孝这种事情上起了心思,按照长子那兵痞子的脾气,绝对会闹得大家最后都下不了台,如今贾母也不愿意轻易招惹这个满身痞子气的大儿子。
所以,让贾玖照顾林黛玉是最好的选择。贾玖这样说,贾母自然开心,只是这嘴巴上却是不肯轻易放松的:“你这孩子,又来跟我抢!你四姑姑就留下你林妹妹这一点骨血,我还说要留在身边好生亲香几日呢!况且你那个院子又不大,事情却多,哪里容得下你林妹妹跟他的弟弟妹妹们?”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又忘了么?不是说好了,要把香雪山庄和东西两侧的阅微草堂、翠篁东风给了林妹妹么?前几天您还亲自去看过,还说屋子里面的帐幔太少了也太清冷了些,还是孙女儿提醒您,林妹妹身上有孝,您才罢了。这多早晚的事儿,您又来了。”
贾母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么一点点事儿都记不住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哪里老了?您分明是关心则乱,总觉得孙女儿亏待了林妹妹,觉得孙女儿在香雪山庄不够上心。老太太,孙女儿委屈呢!”
贾母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小心眼儿!罢了,不说这个,你可想好了?你林妹妹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弟弟妹妹,还带着偌大的家私呢。你想好如何安排了么?”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事儿,父亲也安排好了。您忘记了?这荣禧堂后面,也有一个院子,虽然是小小的三间房舍,不过,东厢西厢都是齐全的,还有倒座的抱厦。那里就在荣禧堂后面,马头墙也高,虽然院子小了一点,放东西却是够的。另外,孙女儿想着,这次林妹妹来我们家,这身边的人想来是不少的,便想着把后花园的西面有一溜儿厢房都腾出来,预备着使唤。老太太,您看如何?”
贾母听了,连连点头:“果然很妥当。”
王夫人听见贾母提起林家的财产,连忙赔笑道:“老太太对四姑太太自然是上心的。我还记得四姑太太出门子的时候,老太太可是给了十万的嫁妆呢!”说着就忍不住打量贾倩和贾清两个。
贾母歪在靠枕上,让小丫头拿着美人锤给他锤腿,嘴上却道:“这是自然。这嫡出跟庶出自然是不一样的。那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四代列侯!就是那林如海身上没有爵位,人家也是凭着本事考上了探花。光这一点,这京里又有几个能比得上?说实在的,当初若不是你公爹在宫里有几分薄面求到宫里面,你四妹妹还嫁不到林家去呢!那个时候,你公爹可是百般交代了,你四妹妹的嫁妆可不能薄了的。我们已经是借着圣人的光作成了这门亲事,不厚厚地陪嫁那可怎么成?倒是你二妹妹和三妹妹。终究是庶出。在这种事情上面总不好逾礼太多了不是?”
这话说得,竟然是在挑拨离间了。贾清当然不愿意看到王夫人挤兑他们姐妹。
贾清当即起身,笑道:“按理说。这事儿原不该是我们这些小辈们插嘴的。这些日子,我跟着姑姑学管家,也跟着嬷嬷们学了些,好歹也知道些世情。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三千两的确看不出什么来。可拿到外面,一千两就能够买个五品的官儿了呢!况且,就跟三姑姑这样的,将来出门子。难道以前的那些首饰都留在家里的不成,还不是都带了去!在家时的份例、聘礼,再加上这三千两银子。外面又有多少人家能够拿得出这样的嫁妆?!”
贾母道:“正是这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体面一点的丫头出去。这首饰私房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银子呢,更何况正经的姑娘?老二家的,你也别怪我这个老婆子偏心。若是大丫头当初不是进来了宫,老婆子少不得也会给他准备三五万的嫁妆。话又说回来,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大丫头若是没有进宫,哪里有今日的体面?人呐,要知足!”
王夫人听了,脸上火辣辣的,却忍不住瞪了贾清好几眼。
贾玖凑了上去,道:“老太太,你看两个侄女儿,如今也都上记名了,就等着下回复选了。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贾母道:“那是自然。你们三个都是朝廷册封了的,就是下次复选撩了牌子,也有的是人上门求娶,这嫁妆自然就不能单薄。若是下次复选,你们是有大造化的,这一块就更加不能少了。我盘算着,除了你们自己的私房外,家里另外给你准备十五万,给倩儿清儿姐妹每人十二万,若是有大造化,再添上些许就差不多了。”
贾玖连忙拉着贾倩贾清两个谢过贾母。
贾母道:“若是前几年,家里光景不好,我也不会这么大方。毕竟你们是要嫁出去的,总不能为了你们,家里就不要过日子了。现在么,家里的产业多,每年的进项也多,花销却少了,我也不愿意在这上头委屈了你们。只有一句话,嫁妆是你们的面子,日子却是要靠你们自己过出来的,记住了么?”
贾玖跟贾倩贾清连忙道:“孙女儿记住了。(重孙女儿记住了。)”
王夫人听说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能够拿到这么多的嫁妆,眼睛都红了。作为儿媳妇,他不好打断贾母的话,却越发眼巴巴地望着贾母,希望贾母能够提及他的女儿贾元春。谁想到,贾母回头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让他的脸上火辣辣的。
可是为了女儿,王夫人还不得不等着贾母开口,谁想到,贾母跟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叮咛了许多话,就是不提他的女儿贾元春的事儿,让王夫人都端不住脸上的神色了。
终于,贾母也乏了,想休息了,这才道:“都这时候了,二丫头,你还要去你母亲那边,我就不留你了。老二家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去罢。”
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老太太,那娘娘的事儿呢?娘娘也是您的孙女儿,总不好连外头的都比不上罢?”
薛宝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些日子王夫人一定会找机会跟贾母开口要银子的,借口要清点账本给贵妃娘娘凑银子,除了给贾母请过一次安,却是再也没有出现在贾母跟前。
薛宝钗可以躲了去,探春却躲不过去。他要是连着病了好几天,绝对不可能留在贾母的院子里养病。他又是贾政的女儿,离开了贾母这里,还能够去哪里?就是赵姨娘再卑微,也是王夫人心中的一根刺,加上以前赵姨娘可是把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俩得罪得不轻,探春若是回去了,哪里会有好日子?
既然不能装病,自然也必须日日过来给贾母请安——他可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的。之前王夫人犯蠢,探春就想躲了出去,偏偏又走不得只得寄望于王夫人没有注意到他,如今王夫人竟然捅破了窗纸,探春恨不得面前有个地洞,让他钻进去,也好当作自己今天根本就没来过贾母的上房也就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贾母听见王夫人这样说,当即就放下了脸:“老二家的,你说谁才是外人?!倩丫头也好清丫头也好,都是老大做主改了姓入了籍的。他们自然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姑娘。倒是你,你可不会忘记了,你们跟老大的关系罢?不是老婆子不给你面子,若不是你闹得太过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老婆子不偏心你们么?老大对你们不够好不够大方么?这府里的库房都任由你搬了!偏偏有人就是这么不知足!搬空了这府里的库房不说,还到外面放利子钱,还拿嫂子顶罪!甚至于算计上老大的性命了!老二是我儿子,老大就不是老婆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吗?!”
刚开始的时候,贾母还能够冷静,到后来却是越说越气,气得喘不过气来,慌得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连忙上前给贾母顺气。
至于王夫人,贾母疾言厉色的时候,他早就跪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贾母好些了。贾母坐直了身子,放缓了慢慢道:“若是没有分家分宗那回事情,老婆子也能够厚着脸皮让这府里给大丫头也出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可笑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说,老婆子愿意给你这个面子吗?二丫头他们姑侄三个是这府里的姑娘,自然是走这府里的份例,大丫头是你的闺女,你自己看着办!”
王夫人犹在垂死挣扎:“可是娘娘……”
贾母哼了一声,道:“没有分家,大丫头就是这府里的娘娘,分家又分宗之后,他就是那府里的娘娘。看在老二的面子上,老婆子最多帮你跟老大开个口,至于老大愿意给你多少,那就要看往日里你待老大如何了。老大是个心善的,他的心地、老婆子的面子、你们对老大一家的情分,最后老大愿意给你们多少银子,就看这三样。”
贾母的话说得好听,可是屋里的人都知道王夫人从前是如何对待贾赦的。贾母方才也说了贾赦的命都险些丢在王夫人的手里呢,天知道这里头还有多少情分!
贾赦愿意给银子,那是贾赦心地好、贾母面子大;贾赦要是不给,那就是这情分薄如纸!
每一个当妈的都是护崽的母狮。王夫人竟然敢动他的儿子!别说贾元春做了娘娘,就是到了宫里坐在贾元春面前,贾母也是有话说的。帮贾元春上位,那是因为贾政是他的小儿子;不让王夫人事事顺心,那是因为贾赦是他的大儿子!
这些日子,贾母也看明白了,贾元春就是个蠢的。他原来在宫里就势单力薄,名声又不好。这个时候,自然是需要同盟的。可是这个孙女,竟然把薛宝钗这个天然的帮手给丢了出来,这不是蠢是什么?
这样的贾元春,哪里值得他费心?
贾母倒是宁可把时间精力和金钱都花费在另外三个女孩子身上。(未完待续)
067迟疑
贾母当众给王夫人没面子这样的事儿当然瞒不过薛宝钗这个有心人。在贾元春刚刚成为皇妃、眼看着就要省亲的当下,贾母这样不给王夫人面子,薛宝钗的心里自然就嘀咕上了。
是不是贵妃娘娘的位置不稳当?所以老太太才会发作姨娘?
心中存了念头,就是薛宝钗也忍不住愣愣地对着窗外出神。
莺儿给自家姑娘捧了一碗茶来,见自家姑娘眉头深锁,忍不住在边上插嘴:“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账本上有什么不对?”
薛宝钗刚开始还没有反应,等莺儿叫了第三遍,他才转过头来,道:“莺儿,你说,大姐姐这位置是不是不稳当,所以老太太才这么不给姨娘面子?”
莺儿笑道:“看姑娘说的。姑娘难道忘记了么?这宫里来来去去多少娘娘能省亲的?更多的是一进宫门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也只有我们娘娘,这头才封了皇妃,那头就得了省亲的旨意。姑娘,这些都是圣眷。”
莺儿也不过是个的小丫头,又能够指望他有多少见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跟林黛玉一样,会悉心地教导、约束身边的人,也不是每一个奴才都跟林之孝一家那样,是从宫里出来、见过大世面的。莺儿也在为贾元春的事儿高兴。在他看来,贾元春是王夫人的女儿,是薛姨妈的外甥女儿,是他们家姑娘的表姐。贾元春封了妃子,对王夫人有好处,对薛家自然也是有好处的。他忘记了他是薛家的丫头,贾元春是贾家的女儿。因为贾元春的风光,他这就叫上了娘娘。却不知道,在宫里,真正当得上这个名号的,只有当今皇后,至于其他的贵妃皇妃什么的,也只有他们身边的人在私底下叫叫,明面儿上。都是带着宫名、封号叫。
薛宝钗心里有事儿。倒是没有计较这些,只是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老太太……”
莺儿笑道:“姑娘。老太太这是害怕姨太太仗着娘娘的光,这才故意敲打姨太太呢。我听说,林姑娘人还在路上,姨太太就算计起林家的产业来了。不但算计着林家的财产。还算计着这府里的姑太太留给林姑娘的嫁妆。老太太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如今又是嫡嫡亲的外孙女儿第一次上门。姨太太就算计上了,老太太哪里不着恼的!再加上大老爷的事儿,老太太自然看姨太太不顺眼。”
薛宝钗点点头,低声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论理。这话原不该由我来说,只是姨娘在这上头做得也有些过了。明明是大老爷的屋子、大老爷的产业,让他当家、由着他攒私房已经是够宽容了。却没有想到他会算计上大老爷一家子的性命来!换了谁家都不会愿意要这样的媳妇。那会儿老太太刚送走自己的亲闺女。结果又险些接着送走自己另外一个儿子!换了谁心里没有疙瘩?大老爷到底是老太太的长子!有人算计大老爷的性命,老太太心里哪里会不恨的?老太太会对着姨娘疾言厉色。想来也是那件事情。”
薛宝钗最恨的便是这一点。如果不是王夫人作孽,薛家和王家的女儿的名声也不会被拖累了,他也不会一直无人问津。王夫人出事儿的那会儿,不要说他薛宝钗了,就连王子腾都在为自己的女儿发愁,更何况他薛宝钗,即便愿意娶他的,也是四五十岁上的老光棍,并且有一堆已经成年的儿女的人家。就是这样,也是是冲着他的嫁妆来的。
这样的人,他薛宝钗如何愿意俯就?
所以那个时候,薛宝钗可是卯足了劲,想要进宫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薛家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这才把他送进了宫,却又被贾元春给堵上了。
薛宝钗心里恨呀。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薛家,还需要贾元春为他们家弄来那张皇商的招牌,所以,即便吃了亏,也只能忍着,不但只能忍着,还要赶着巴结贾元春。明知道自己会被送出宫廷,是因为贾元春的关系,可是王夫人来要银子,他还不能摇头,只能推脱。
薛宝钗心中的滋味,又能与谁说?!
莺儿道:“姑娘,这话儿虽然不是婢子能够说的。不过在婢子看来,大老爷跟二老爷比起来,还是大老爷出息一点。以前大老爷是知道老太太心疼二老爷,这才处处退让着。这家里的事儿是这样,怕是外头的事儿也是这样。您看,这边关的事儿不就是这样么?大老爷不过是得了机会往边关走了一趟,如今已经是国侯了。二老爷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眼前有这么个机会,怕是二老爷也是眼高手低、看不上的。”
贾政虽然是王夫人的丈夫,身上还有官爵,但是他所作所为,连莺儿都瞧不起。莺儿见薛宝钗似乎心里有气,也吐露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莺儿这么一说,却是说动了薛宝钗的一桩心事。
他来了贾家也好几年了,也非常清楚,贾家表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可私底下,贾赦跟贾政兄弟两个却是没有大事儿绝对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头几年是贾赦不在家,这两年,贾赦就是在家都对弟弟相当不客气。而贾政也是能不来前面就不来前面。就连大年节给贾母请安,兄弟两个也是错开了时间。
薛宝钗不知道在他进京以前、在事情闹大之前,这兄弟两个是如何相处的。不过,从他打听来的各种消息来看,贾赦在很多时候都相当容忍自己的兄弟和弟妇的。薛宝钗认为,这兄弟两个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贾政王夫人夫妻两个做得太过。
但是,王夫人毕竟是薛宝钗的亲姨妈。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嫁个好人家?
薛宝钗的年纪也不小了,他连十五岁生日都已经过了,等到了来年。他就是十六岁。跟他这样的年纪的姑娘,如果不是要选秀,如果不是为了进宫博前程,只怕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由长辈带着相看人家,及笄礼之后便是媒人上门提亲。基本上,即便不是在十六岁的出嫁,十七岁的时候也该嫁了。
可是他呢?
薛宝钗知道。这次进宫。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日后,他还想博取荣华富贵的话,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婚姻。嫁个好人家。
说来简单,可做起来,哪里容易?
他的名声,因为王夫人已经败坏掉了。不要说,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就连那些还没有出头的读书人,只要听过王夫人的丰功伟绩的,也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他薛宝钗。饶是花容月貌、素有贤名,也是无人问津。
更何况,王夫人要为贤德妃贾元春修省亲别墅。别的薛宝钗不知道,但是他很肯定。王夫人会把他们薛家当做钱袋子!他薛宝钗尚且推脱不了,换了他母亲和哥哥,只怕会被王夫人掏干了家底。在这个时候,薛宝钗如何能够安心谋划自己的婚事?他能够做的,便是竭尽全力、绞尽脑汁保住他们薛家的财产。
也只有保住了他们薛家的财产,保住了他们薛家的地位,他薛宝钗才能够保住自己,为自己谋个好婚事。
跟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孩子本来就早熟,更不说他薛宝钗打父亲过世之后,就帮着母亲料理家事,如今家里柜子上的账本都是他打理的。这样的薛宝钗如何不知道世情?
薛宝钗很清楚,以他的容貌和薛家的财产,只要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够护得住他和薛家以及薛家的产业。
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前,一直都是个小小的采女,甚至可以说,在册封的旨意传下来之前,薛宝钗都快忘记这个表姐了。花了那么多的代价、花了那么多的钱财,这个表姐还是宫闱之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换了谁都会歇了心思。
在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前,薛宝钗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贾宝玉。甚至,如果不是因为王夫人前了贾琏三条人命,他一准把目光对准贾琏。只是薛宝钗也知道,就因为他身上的那一半王家的血,贾琏是不可能娶他的。哪怕他甘愿为妾,人家也不会要。
可是要薛宝钗选择贾宝玉,薛宝钗自己也不甘心。
薛宝钗很清楚,贾宝玉的那块玉对于上面意味着什么。虽然这些日子,王夫人不是自己过来,便是请薛姨妈过去,日日在他们母女耳朵边上说,贾元春能够被册封为皇妃,便是因为皇帝已经不计较贾宝玉的那块玉的事情了。
可是,薛宝钗的心中没底。
薛宝钗也不相信,皇帝会放过威胁自己龙椅的因素,哪怕只是一个隐形因素。
这样想着,薛宝钗丢下手里的算盘,把账本往柜子里一锁,在屋里转悠了两圈之后,便换了衣裳,带着莺儿便往贾玖这边来。贾玖正在屋里练琴呢,听见琴音有变,立刻就停了下来:“谁在外面?”
小红连忙进来道:“回姑娘,是宝姑娘来了,如今正在院子门口等着呢。”
贾玖连忙道:“既然如此,你也该请宝姐姐去花厅里吃茶才对,哪里有让客人在门口等着的。”
因为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王夫人借着贾元春的威风已经闹了好几回了,之前的几次,下面的人摸不准上面的意思,自然也不敢得罪了王夫人,如今,连贾母都不给王夫人面子了,下面的人自然也要做出表示。
这也就是贾家这样没规矩的人家才会有这样的做派,即便贾玖屋里有宫里出来的嬷嬷们约束着,可是有些恶习还是流传下来了。
当然这也跟薛宝钗本人的低姿态有很大的关系。
说实在的,刚开始的时候,贾玖对薛宝钗也是很提防的。可是经过了战场的洗涤,又经过了磨练,贾玖已经能够用比较客观的眼光看待问题了。对薛宝钗也从最开始的提防转化成了欣赏。
如果薛宝钗不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的话,贾玖也许会慢慢地跟他成为朋友,就跟原著里的林黛玉那样。
可薛宝钗终究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贾元春的亲表妹。贾玖很清楚,既然贾元春要省亲。王夫人一定会为贾元春修一座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大观园,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筹措一笔巨款。贾赦可以拒绝王夫人,他贾玖也有办法推脱,甚至还能够为即将到来的林黛玉姐弟保住林家的财产,但是,薛宝钗却无法拒绝王夫人。
贾玖几乎已经看到薛宝钗和王夫人在省亲别墅大观园的修建上斗智斗勇了。同样,贾玖也很清楚。大观园修成了。薛宝钗便是十七岁的老姑娘了。如果那个时候贾元春有这个意思,哪怕薛宝钗自己也不情愿,他最后也只能选择嫁给贾宝玉。
现在。薛宝钗的主要敌人不是他贾玖,将来,他们总会敌对的。
所以,王夫人是王夫人。薛宝钗是薛宝钗,只要他们没有连成一片。那么他就分开对待;若是连成了一片,那么,他也不会对薛宝钗客气。这种敌我划分的方式,也即将过去。
也许现在是贾玖跟薛宝钗之间最后的平静。
贾玖换了衣裳。这才来到花厅,薛宝钗杯子里的水已经添过一次,看见贾玖来了。连忙起身行礼,道:“二妹妹的精神倒是好。”说着。却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好似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脸上飘上了几朵红云。
贾玖跟薛宝钗一样,都是会算计会做戏的人,只不过眼下需要贾玖做戏的时候却是少了,薛宝钗却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得不对贾家的人讨好。为了不让人轻慢,他可是一惯以端庄大方示人,这等小女儿的娇态,在他身上却是不多见。
在贾家这么多年,薛宝钗也算是了解了贾玖。如果说幼年时期的贾玖还是凭着直觉和本能行事的话,那么现在的贾玖已经足够成熟。偶尔在他面前展现一丝小女儿的娇态,还能够得到对方的好感。
眼下他们两个人没有多少利益纠纷,也不需要勾心斗角,可两个人也知道,在不久之后,他们也许就要因为贾元春而背道。眼下这等和平的日子,却是越来越少了。
这样想着,两个人都放缓了神色。
贾玖道:“宝姐姐这些日子天天在家做什么呢?也不来找我们玩,难不成是家里有事儿耽搁了?”
薛宝钗正要这话呢,立刻接过话柄道:“二妹妹是管着这里头的事儿,有些事儿,我也就不瞒二妹妹了。自打大姐姐封了娘娘,姨娘就找上了我们家,说是如今大姐姐风光了,我们家也好沾个光为娘娘尽一份心力。二妹妹也知道的,我们薛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我哥哥却是不耐烦做这个的,如今柜子上的人又欺负人,多有浑水摸鱼的,也有那欺下瞒上的。我能为有限,如今我们家也比不得父亲在世的时候了。偏生太太一张口,就是六十万两银子,故而我过来跟妹妹讨个主意,问问大老爷是什么章程。”
贾玖道:“哟,宝姐姐,你这话可是难倒我了。当日姑爹的信一来,父亲就在书房里面枯坐了一个晚上。你也知道的,父亲一惯重情,四姑姑又是父亲唯一的同胞妹子,父亲哪里不在意的?姑爹第二封信来了以后,父亲就坐不住了,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跟上头请了假往南边回去了。娘娘的事儿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儿,父亲会怎么做,我还真的说不准。”
薛宝钗见贾玖推脱,当下也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仿佛听说老太太给太太没脸了。”
这话够直白。薛宝钗也知道,跟贾玖说话,绕老绕去的,只会浪费时间。
贾玖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情。老太太这辈子,就只有三个亲生骨肉:我父亲,二叔、四姑姑。婶娘算计上了四姑姑留给林妹妹的嫁妆,还算计上了林家的产业,明里暗里都在老太太面前暗示了几回了,今日又扯上的我们家,勾起了他算计我父亲的事儿,老太太哪里不生气的?二叔是老太太的小儿子,我父亲可是老太太的大儿子。你说,大儿子被小儿媳妇算计险些丢了性命,这样的事儿,换了你,你忍得下去?这几年,老太太好容易将这事儿压在心底,偏偏今日婶娘又招惹上了,老太太发作婶娘,我还能做什么?我可是我父亲的闺女!”
言下之意,贾母发作王夫人,完全是因为贾赦差一点就死在王夫人的手里。跟贾元春没有关系。
薛宝钗拉着贾玖的手,道:“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事儿我虽然隐隐约约地听了一些,到底知道得不多。”
这种事情随便问问就可以了,薛宝钗这样的精细人哪里可能会不知道的?
贾玖也不点破薛宝钗的话,道:“这种事儿谁家会到处宣扬的?若不是我们姐妹这几年的情分,我也不会跟宝姐姐交这个底。”
天知道,贾玖跟薛宝钗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不过是给薛宝钗一个解释,顺便给薛宝钗打一支防疫针,让薛宝钗知道,他们跟贾政那边是有旧仇,所以才会冷着贾元春的事儿。并不是因为别的缘故。
再者,贾元春的这事儿原本便是他跟贾倩贾清的算计。修建省亲别墅,为的就是解决内库空虚的问题,而且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主意还是贾元春亲自献给皇帝的,这才有了那道封妃旨意。那些妃子们虽然领了旨意,可背地里没有不骂的。眼下贾元春的风头正热着,大家可不会在这个当儿招惹贾元春,等省亲一过,只怕出手的人不止一个。
贾元春的命,最好也不过乘机怀上一个孩子,生一个儿子出来。那样的话,以后还有人给他上柱香。不然,只怕连过往云烟都够不着。
既然是跟国家大事有关,那么即便这事儿做得有些不地道,贾玖也不致于碍着皇帝的眼。他们家里最后出多少银钱,那是贾赦决定的,他不能替贾赦做主,也不会拦着别人出钱,更不会多嘴多舌说什么多余的话。
想了想,贾玖还是决定跟薛宝钗交个底:“我也不知道父亲最后会出多少银钱。我们家的田多地多、进项也多没有错,可是这两年正好赶上大事儿。我哥哥如今也不小了,正要说亲事儿,我跟倩儿清儿三个在家也呆不了几年。这几样事情偏生赶到一块儿去了。宝姐姐,你也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只有往里头买地、断没有往外卖地的道理。当年分宗的时候,父亲就在老祖宗跟前发了誓的,这每年都会给家里添些田地,这更是不能少的。这进进出出的,全部算起来,再除去家里跟老太太那里的开销,我们家每年能够结余三五万银子就不错了。这还是好年景。不过,大姐姐到底是父亲的亲侄女儿,父亲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薛宝钗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林家呢?”
贾玖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姑爹既然把家业和儿女托付给父亲,就不可能不办理相关的手续。所以,林家的财产是不可能动的。哪怕是一片草叶子,都在册子上记着呢。我们能够挪借的,也只有现银。而且还是不在册子上的现银。林家一年的收入,除去林妹妹他们的开销和祭祀的费用,差不多就是这么些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能够让婶娘那么眼热,想来林家的财产不是一个小数目罢。总之,等父亲回来了就知道了。”
薛宝钗听说,心里也存了主意。他决定等贾赦带着林家人回来了,看贾赦拿出多少银钱再做决定。若是贾赦只给三万五万的,他也没有必要做这个冤大头。若是贾赦给得不少,他再来考虑是不是在贾元春身上继续投资。
至于王夫人说的另外一件事情,薛宝钗的心中虽然没有这个心力顾及,却还是留了心。(未完待续)
068黛玉进府
贾赦不是王夫人,也不是贾母。即便他是个宅男,也不怎么外出走动,可是这守孝之类的起码的礼仪,他都是知道的。
所以,在他的身边,林黛玉和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一身斩縗,就连贾赦也是一身素服,忙进忙出地帮着料理林如海的丧事。
上辈子的林黛玉没能得到外祖家应有的尊重,不止他的母亲贾敏去世的时候贾家上上下下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就连他父亲去世,贾家也没有让他守孝,甚至在他父亲去世才一年的时候,就逼他出来给贾元春写诗取乐、要他陪贾家的人听戏!而且是出席薛宝钗的生日宴!也难怪那个时候,史湘云敢欺负他,把他比作戏子了!那个时候,失去了父母、家产被也被鲸吞了的他,何尝不是贾家手里的玩偶、王夫人手里的戏子!
在那个百善孝为先的年代,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林黛玉就只有一个死字!也难怪后来没有人为林黛玉做主,因为没有守孝的关系,他早就成了京师人眼里的不孝女!甚至连贾家的下人都敢轻慢他。根子就在这里。
因为原著从一开始,林黛玉就已经十足十地被贾家给绑架了。
可是这一次,不但他跟他的姐姐兄弟们一身斩缞,就是他的表姐和表姐的丫头们身上,他也看到了他的大舅舅的姿态。
他姓林,表姐姓贾,更何况他的父亲已经娶了继室,这位继室夫人就是已经过身了,还留下了两个嫡子和一个嫡女。按理说,贾家跟林家的关系已经非常淡薄,淡薄到了就是把自己姐弟几个托付到贾家也不过是一桩交易的地步。可是在年幼的林祉的眼中。今生已经与前世完全不同了。
是的,那个在大观园里绝望地死去的女孩,再度成为林家的女儿,再度来到了贾家。
不过,这一世与上辈子不同了。他有三个哥哥,其中两个还是一母同胞。
他们兄弟姐妹五个得以穿着一身斩缞,就是大舅舅家的表姐和表侄女儿们也是一身素服。身上都是银首饰。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人染了指甲。后面跟着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带着少少的三五样银首饰,也都是很简单的样式。
林祉知道。这是因为两家人不同姓的关系。因为不同姓,所以贾玖不需要跟他们姐妹一样,披麻戴孝,也不需要用纯银的首饰。即便是为了尊重自己。表姐等人也只需要换件素雅的衣裳,首饰上避开大红色便可。比起上辈子自己父亲还在世、不过是母亲故去。贾家上上下下都插金戴银、贾宝玉和王熙凤两个还一身大红浑身珠光宝气,如今赶着那位大表姐的大喜事儿的当儿,这位表姐跟两个侄女儿的衣着打扮已经是很体贴了。
即便被册封为郡君,贾玖也没有在林家姐弟面前张扬显摆。当然,因为过年和两家人如今的关系,他也不可能穿一身白出来。今天他穿了是银灰底子亮银缂丝蝶恋花倭缎对襟褙子。天青色的衬里,雪青色的中衣。脖子上是很简单的嵌单枚黄金珍珠的短款无纹饰银项圈,与手上御赐的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相呼应。手上除了那两只标志性的镯子,没有带其他的首饰,两只手干干净净的,就连指甲也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凤仙花汁的痕迹。就是坠子,也只是左右各一枚比莲子略大些的白珍珠,垂在一寸长的银勾末端。那银钩也是光洁无比,没有任何缀饰,在阳光下依旧夺人眼球。
身后的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一个身穿藕荷色褙子,一个身穿天青色褙子,一个带着嵌芙蓉玉的银首饰,一个带着嵌蓝玉髓的银首饰,都跟着贾玖早早地在荣禧堂门口等着了,见贾赦带着林家姐弟进来,连忙上前迎接。
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一看到林黛玉就想起了原著里的那首诗来。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如果是以前,贾玖一定会赞同某些人的意见,说这是林黛玉独有的病态美。
可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尤其是经历过贾珍的丧事、看过惜春如何在父亲的病榻前侍疾的,又看过孝子贾蓉在贾珍的丧事上的表现,自然也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情。
作为一个女儿,尤其是嫡长女,在父母去世的时候,是要在灵前哭灵的。这哪里是那么好过的事情!一天到晚跪在棺材前哭泣,还要与前来吊唁的客人答礼,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哪怕是个大人也会硬生生地瘦上一大圈。没看见贾蓉经过贾珍的葬礼之后,原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一下子变成了干瘦的人杆子,还在屋里躺了两个多月才能够下地。
跟林黛玉这种本来便是高龄产妇之女、身体娇弱的女孩子,又是在丧事之后马上来贾家的,哪里会不瘦弱的?
什么天生的病态美,那根本就是累的好不好!!!
贾赦一看见女儿,便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回事儿?方才我看那边把西角门给开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贾玖摇摇头,道:“父亲,还能有谁?不过是有人仗着自己女儿出息了,想把手伸进我们家罢了。莫说这次是父亲亲自去接林妹妹姐弟几个的,就凭林妹妹的身份,难道就走不得侧门么?就是林妹妹守孝需要忌讳,也有偏门可以选,哪里非要开西角门不可?所以女儿便找了个机会亲自来了这里守着。还请父亲莫要恼女儿自作主张出了二门方好。”
有些事儿,必须提早打预防针。虽然说搬运东西的确要走西角门,但是,如果林黛玉跟上辈子一样,对王夫人不提防的话,那只会惹来无数的麻烦。
哪怕要为此让自己给林黛玉落下坏印象,也比日后贾赦为王夫人背了黑锅来得强。
贾赦刮了刮女儿的鼻子,道:“谁敢说你的不是?我出门这么些日子,我闺女带着人亲自出来迎接,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敢多嘴多舌,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贾玖连忙偷笑,又示意林黛玉等人。
贾赦连忙给贾玖等人介绍:“这是你四姑妈留下的表妹,乳名唤作黛玉。这是林禔,然后是你姑爹继室夫人留下的三胞胎,你林二弟弟林礽、林三弟弟林禛、你林二妹妹。你林妹妹和你林二妹妹都有正经的大名儿,不过宝玉那个性子,若是他知道了怕是会坏事儿,也只能用乳名儿混叫着。你们平日里要多注意些个。”
又给林黛玉几个介绍:“这是我那个闺女,这是你两个侄女儿。”
贾玖笑着上来与林黛玉见礼,口中道:“林妹妹,我是你大舅舅家的表姐,在老太太跟前的姐妹里面排行第二,你叫我二姐姐便是。老太太一早就在屋里等着了,这会儿都催了好几回了,可算是把妹妹给盼来了。妹妹里面请。”又叮嘱下面的丫头婆子小心照应着三个小婴儿,接着又夸林禔:“这个便是林弟弟罢?好生整齐的模样,不愧是林家的儿郎,看到林弟弟,我就能想象姑爹是何等风流的人物呢。将来说不定林家能出个父子探花,那才叫佳话。”
不想,被林黛玉抱在怀里的那个婴儿哼哼唧唧起来,慌得林黛玉只顾得上对贾玖歉意地笑笑,就低下头去照顾他了。
等着孩子晃晃脑袋,在林黛玉的怀里安生下来,才听贾玖道:“这孩子是个好胜的,看起来我夸奖他哥哥,他不愿意了呢。好好好,将来我们林二弟弟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林家摘一个状元回来。”
说也奇怪,那孩子哼哼了两声,却是咧开嘴笑了。
被这么一打岔,原来心情紧张的林黛玉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将弟弟交给奶嬷嬷,这才与贾玖行礼,口称二姐姐。
贾玖连忙扶起了他,道:“不急不急。今日我们家可难得人这么齐全,不但妹妹来了,就是二叔二婶他们也来了,东府那边也让珍大嫂子带着蓉儿媳妇过来了。妹妹一见便知。只一样,这省亲别墅的事儿已经定下了,过一会儿二婶一定会问妹妹借钱。妹妹什么都不要说,一切有我呢。”
林黛玉吃了一惊,连忙抬头去看贾赦。
贾赦哼了一声,道:“又是老二家的。”顿了顿,又道:“林丫头,你父亲是个正经的文人,隐恶扬善、轻易不说人是非的,甚至碍着姻亲的关系,但凡老二有什么不是,他还在边上帮忙描补描补。我却是从军伍出来的,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你别看我跟你二舅舅早些年就已经分宗了,可是当不得有人总是装糊涂,无视两家早就是同姓不同宗的事实。以前就不安分,现在仗着他女儿成了娘娘,更是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去。也不管什么是非曲直、国法家规,总以为他们家的家业是他们的,我们家的家业也是他的,每日里不知道要找多少事情来。林丫头,你是小孩子,只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兄弟们便好,若是有别的事情,尤其是这银钱上的事儿,你只管往我头上推。”(未完待续)
069林家财产
林黛玉一听,更是忧心不已。
他素来是个聪明人,哪里不知道钱财动人心的?又何尝不知道谋财害命?即便他自己轻钱财,可这些都是他们林家的家业!若是;林家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女孩子家,开销少,将来也就是一副嫁妆,再加上父亲私底下给他的银子,也足够了。可是他还有弟弟。就怕有人拿走了他们林家的家业,又对他的弟弟动手。
林黛玉心乱如麻。
他听贾赦这么说了,轻声应了,又有贾倩贾清两个上来见礼,完了,方有粗使婆子们拉过三辆翠幄华盖车来,贾赦登上第一辆,林家姐弟上了第二辆,贾玖带着两个侄女儿上了第三辆,这才依序由荣禧堂出发往往贾母的荣庆堂而来。
骡车摇摇晃晃走了小半个时辰,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婆子上前打起帘子,扶黛玉下来。等林黛玉站稳了身子,便看见贾赦带着女儿跟孙女儿们早就在边上等着了。林黛玉确认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无恙,这才跟贾赦告罪,跟在贾赦后面进了垂花门。
这垂花门两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林姑娘来了。”
林黛玉方才还在心中感激大舅舅跟表姐对自己的礼遇呢,等看到了这里穿红着绿的丫头们,再看到屋里插金戴银的女人们。立刻红了眼睛。
他父亲走了还不到三个月!
林黛玉才进得屋子来,就两个人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知是外祖母了,正欲下拜,早被外祖母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侍立之人无不下泪,黛玉也哭个不休。众人慢慢解劝。那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贾母方一一指与黛玉道:“这是这是二舅母。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这是东府的珍儿媳妇。你唤珍大嫂子便是。后面的那个便是他的儿媳妇,也是你侄媳妇。”又派人去叫其他的孙女儿们:“家里来了外客,今日便不用上学去了。”
贾母也知道林家的家风讲究。就连女孩子也是读书识字的,不像他们贾家,家里的女孩子都是放养的。可是,哪怕林黛玉是他的亲外孙女儿。他也不愿意丢了面子。
所以,即便探春几个并没有请什么先生。即便现在已经临近小年,就是有请了先生的人家,也早放先生回家过年、准备祭祖事宜了,贾母还是这样说了。
借着见礼的当儿。林黛玉偷偷地打量着屋里的人,贾母便不用说了,他毕竟是长辈。就是他穿着一身姜黄色缠枝莲纹刺绣镶领赤金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那喜气洋洋、光彩夺目的赤金色。深深地刺痛了林黛玉的双眼,偏林黛玉是晚辈,还什么都不能说。
再来是王夫人,驼色绣金纹样缎面镶领肉粉色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玄色镶边朱砂中衣、青灰色中衣、绣金蔽膝朱砂马面裙,玉兰点翠步摇、点翠花簪、金色缎镶玉抹额,端得是喜气洋洋,更不要说满头珠翠,金的、红宝石的、红珊瑚的,让林黛玉几乎不想抬起头来。
林黛玉对王夫人的衣着打扮不开心,王夫人对林黛玉也不满意得紧呢。
在王夫人看来,他的女儿在宫里打拼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出头了、成了皇帝的妃子,他最讨厌的小姑子的女儿偏偏一身斩縗,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姐弟五个人。这分明是来戳他的心窝子,真叫人讨厌。
等贾母的心情略略平复些,方轮到贾赦上来给贾母请安,然后是王夫人带着薛姨妈并一众小辈给贾赦见礼。
礼毕,贾母见王夫人给他打眼色,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道:“老大,这里不是你弟媳妇便是东府的侄媳妇侄孙媳妇,你在这里也不方便,我便不留你了。你兄弟跟你敬大哥也在前头等你呢。你先过去罢,留我们娘儿几个说话。”
贾赦只得跟贾母告辞,又跟女儿打了个眼色,这才踱着方步走了。过了一会儿,史湘云跟探春、惜春、薛宝钗也都来了,又是一番见礼,这才完。
好不容易林黛玉带着弟弟妹妹们见过贾母与亲戚们,各自安坐下来,王夫人道:“二丫头,我要你找的缎子,你找了没有?”
贾玖莫名其妙:“缎子?什么缎子?”
王夫人道:“你也太不上心了。也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
贾玖看看王夫人,再转头去看看林黛玉,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林如海刚走了才三个月时间,林家姐弟为父亲守孝、一身斩缞是正理,哪里能穿什么缎子!别说贾元春是皇妃,就是皇帝和太上皇来了,也不能这么做。皇帝能够对臣子夺情,也不能明目张胆地不许臣子家的孩子为父亲守孝。出了这样的事儿,连皇帝也会遭到御史台的弹劾。
不要说,这里是荣国侯府、他贾玖的家,哪怕这里是贾政的宅邸、是王夫人当家的二房的宅子,他也要跟王夫人辩一辩,说个清楚明白。
贾玖也知道这些日子王夫人正为了这省亲别墅的事儿到处筹银子。也清楚,王夫人也知道他不可能替贾赦拿这么大的主意,所以不曾来烦他。但是贾母和薛家,王夫人可以一天两头地跑。为的就是钱。如今看到林家的财产一箱一箱地往里面搬,他哪里不上心的?
只是按照贾玖的脾气,贾元春的大观园,他可不愿意花一个铜板。就是王夫人抬出贾母来,他也最多拿一点出来意思意思一下。多的,他是一个铜板都不会给。见王夫人拿林黛玉的衣裳份例说事儿,他当然要好好地给王夫人一个颜色瞧瞧,省得他以为有了一个皇妃的女儿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打定了主意,贾玖便笑了:“婶娘这是欺负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呢,还是觉得侄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儿?《周礼》上明明白白地写明了这父亲过世,做儿女的就必须守孝三年。三千年来。我们汉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林妹妹姐弟几个一身斩縗才是正理。哪里能穿什么绫罗绸缎!婶娘关心表妹的心意,表妹如何不明白。只是婶娘莫要光顾着表妹,好歹怜惜侄女儿些个。这事儿若是传到外面去。人家不忍心苛责表妹,一定会对着父亲和侄女儿指指点点,说侄女儿这么大了一点规矩也不懂、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这类话的。侄女儿好容易在大选上得了个记名,就等着下次复选了。好婶娘。还请给侄女儿一条活路罢。”
说着,贾玖就给王夫人行了一礼。
屋里一下子就寂静下来。就是林黛玉和他怀里的那个奶娃娃也傻眼了,更不要说听清王夫人的话就皱起了眉头的林家那位小爷,那三个奶娃娃更是连眉头也打了结。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林祉原来就知道王夫人有些天真烂漫的,也听说自己这个表姐变得极为厉害。哪里想到他会变得这样泼辣!这根本就是不给贾元春面子了!听说这位表姐日后还要参加复选,若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可怎么好?
这样想着。林祉的心里不免有些暗暗着急,更不要说抱着他的林黛玉。脸上也不免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落在贾倩贾清两姐妹的眼里,更是亲切。
林妹妹果然是最为纯善、最为聪慧也最为体谅人的那个。
姐妹两个点点头,却帮着林黛玉照顾起两个弟弟来,还抽空示意林黛玉安心。
这么点小场面,交给姑姑准没错儿。
果然,王夫人抽了抽嘴角之后,换了一副笑模样,可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只听王夫人道:“二丫头,我也是担心你大姐姐,他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了今日。我也是怕他被冲着了……”
贾玖笑道:“如此,却是我们的不是呢。原来我们两家就已经分家,后来更是分了宗,连祭祖都不在一处,根本就不算是一家人,勉勉强强也就算得上亲戚罢了。是我们的不是,不该攀附府上的娘娘。婶娘,您的意思,晚辈明白了。回头,晚辈会一一与父亲详加说明的。”
王夫人正愁没有银钱建省亲别墅呢,听见这话更是气得不得了。这丫头,根本就不想出银子是吧?
王夫人这心火一股一股地往上冲,不觉放下了脸面:“二丫头,你什么意思?”
贾玖笑盈盈地望着王夫人,道:“婶娘?您生气了?可是侄女儿还是不明白呢,还请婶娘为侄女儿解惑如何?”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只有贱民才没有这个资格为父母家人服丧。王夫人说要给林黛玉缎子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把林黛玉当人看了。
要花人家的钱,又不把别人当人看!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这种事情,就是拿到金銮殿上,贾玖也是有礼的。而且,贾玖也吃定了王夫人不敢拿出去闹。若是闹大了,第一个倒霉的,绝对不是他贾玖,而是罪魁祸首贾元春。
贾玖还巴不得王夫人闹呢。
若是王夫人胆敢当众要钱,贾玖就敢把王夫人的面子扯下来直接丢过墙!至于贾元春,贾玖根本就不在乎。皇帝的妃子又如何?这宫里每年至少要死掉十位宫妃,就是上位妃嫔,又有几个能长命百岁的?跟贾元春这样的,今天上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来了,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有的。
历朝历代无子封妃的妃子多了海了去了,得了好的凤毛麟角,更多的则是落到个连棺材板儿都没有的下场!
比起悬在空中的贾元春,贾玖的底气更足。
王夫人看了看屋里,贾母是坐着当着没听到。尤氏秦可卿婆媳两个肯定是站在贾玖那边的,至于自己的儿媳妇,他从来是个木头人,根本就不管这些事儿,也不会帮他。偏偏薛家那几个又是外人,自个儿的亲妹妹是个嘴笨的,而最得用的外甥女儿在贾母跟前素来是以安分、藏拙为主。就是有心计也是在背后使。又是客,如何会在这个当儿开口?
明明是贾元春封了皇妃,可王夫人依旧有种孤掌难鸣的挫败感。
看王夫人下不了台。贾母也只得开口了。他即便看不上王夫人,也要给贾元春一点面子不是么?
贾母笑着虚点着贾玖,道:“好你个二丫头,这是吃了炮仗了?”
贾玖道:“老太太。您评评理。昨儿个我打后花园的西北角经过,居然听见有人在说。林妹妹是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了,身无分文不说,还带着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言下之意。居然是觉得林妹妹不该来我们家。且不说林妹妹姐弟五个是我父亲亲自接了来的,就说姑妈出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说这话的人。是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呢?还是觉得老太爷老太太没有银钱嫁女儿?四姑姑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而且还是堂堂正正的、从国公府邸嫁出去的长房嫡女。”
王夫人心中一跳。上面的贾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等长辈们开口,贾玖就转过身去,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妹妹,你放心,若是日后有人胆敢在背后嚼舌头,你只管来告诉我,看我不把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卖到黑煤窑里去!说妹妹居然是两手空空来了我们家,还说妹妹日后用的一草一纸也是我们家的,也亏他们有这个脸!我就在这儿当着长辈们的面直说好了。姑爹临走的时候,可是请了官府、立了文书的。林家的家产,不但有房子庄子铺子田地,还有古董古玩字画孤本古籍,另外还有大件家具跟各种金银细软。不但包含了林家祖祖辈辈的积蓄,也有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其中,妹妹的生母、我的嫡嫡亲的四姑姑当年的嫁妆就值不下十万两,而林家的族产和祖产两样便超过了五百万直逼六百万。林家的族产祖产加上各种私财,妹妹带到我们家的家业林林总总可不下于九百万之数,光那些庄子铺子田地每年还会带来至少二十万两的收益!这些都是经过官府登记造册过、做不得假的。姑爹临走的时候有话,林家家业每年的收益,除了妹妹与表弟表妹几个的开销,其余的交到我们家的大帐上,算是给父亲的幸苦费。另外京郊还有一个庄子的收益不算在这里头,而是直接交给妹妹,让妹妹手里有个活钱,不致于被人掣肘。至于姑妈的陪嫁庄子铺子,这些都是妹妹将来的嫁妆的一部分,全部交给妹妹就当给妹妹练练手儿。妹妹只管理直气壮地住着。你可是付了银钱的,又是四姑妈的亲生骨肉,比那些不三不四、没脸没皮的人更有资格!”
这番话,贾玖可是早就想说了,如今他逮住了机会,如何不说?
一个家族的产业分为族产、祖产和私财三个部分,其中族产在族长的手里,祖业则在家主的手里。像林家这样数代单传的人家,林如海不仅仅是一家之主也是一族的族长,不但要兼顾家族之事,还要在外面打拼。原著里,林如海死亡之后,族产肯定是要交出去的,即便他们家已经数代单传,可在此之前也有旁支的,即便家族里连最后一个男丁都没有了也找不到当初是从哪里分出来的,族产也不能交给女儿只能上交给国家。
祖产也一样,只能给嫡长子,女儿也好庶子也好都没有份。
作为林如海留在人间的唯一骨血,原著里的林黛玉最后能够拿到的也只有林如海个人私产的七成和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私房;而林如海如果有庶子的话,庶子能跟林黛玉平分林如海的私产和林家包括贾敏在内的历代主母的嫁妆和私房,这个时候,他们能够拿到林如海的全部私产。但是庶子不是嫡子也不是嗣子,族产和祖产什么的,还是没有份的。
而且林家主母的嫁妆私房并不算在家主的私财里面。不用上缴给国家就可以拿出来分。只是,庶子也是贾敏的儿子,只要林如海没有续娶,他的庶子也有权力分割嫡母的嫁妆,差别也只是多寡而已。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摆件也算是分到了东西。
这里面可以动手脚的余地真的很大,但是林如海也不会真的蠢到一个铜板都不给国家,那样他就违反了法律。并且把自己的女儿送上了绝路。不过。将族产和祖产交给国家并不等于说林如海就不可以把某些可以算作私产的东西从族产和祖产里面划出来,这一部分东西还是可以放在自己的私产甚至是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私房里面去的。手段高明的话,一进一出能够相差上百万的财物还能让人找不出错儿来。
现在。林如海有庶子也有嫡子,其中嫡子还有两个!就等于说,只要这两个嫡子好好的,就没有人能够拿走林家的族产和祖产。
原著里林黛玉只得了林家历代主母(其实很可能只是三代以内的主母。即林黛玉的生母贾敏、林如海的母亲和祖母三代林家主母的嫁妆,因为更早的林家主母的嫁妆很可能早已经并入祖产了。)的嫁妆私房和林如海本人的部分私产尚且总值在三二百万两白银。这里还不包括贾琏低价抛售林家产业和中饱私囊的可能,所以这一次,林家姐弟五人带进贾家的财产比林黛玉一个人带来的财产多出两倍来根本就不稀奇。
听见贾玖明里暗里指着自己的妹妹一家,甚至还有含沙射影影射自己夫妇的意思。王夫人立即放下了脸:“二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玖转过身来,一扬眉。道:“什么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没办法,谁叫有人就是脸皮厚呢?若是我今儿个不说明白了。只怕有人当做没有这回事情,回头把人家的家业当成自己的,花着人家的钱,还说人家白吃白住、无端生出多少波折来!好歹这是四姑姑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骨血,是老太太的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我也只好把话摊开了说,也省得日后生了嫌隙。”
“你!”王夫人当场就对贾玖怒目相向。
林黛玉怀里的林祉当时就呆了。他原来以为,这些事情也只有上面少数的几个人知道,里面这些女眷还有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应该都不清楚才对。可是为什么这次二姐姐却当众说出来了。若是父亲一早就有安排,那么上辈子他们林家的家业去了哪里?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当他是白吃白住的?还逼着他也如此相信?甚至逼得他不得不跟薛宝钗如此说、以此来试探上面的反应?又为什么上辈子的老太太明面儿上对自己百般疼宠,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悲剧,林祉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慌得林黛玉连忙安抚他,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他的哭声。
见林黛玉手忙脚乱的样子,贾玖连忙去了自己脖子上的银项圈银锁,亲自过来抱过了那小小的女婴。只见那孩子一手抓着贾玖的衣裳,却是放声大哭。
贾玖忍不住自嘲:“哟,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这孩子吓坏了?”
林黛玉也尴尬得不行。妹妹素来是乖巧伶俐的,怎么今天这么反常?表姐这身衣裳怕是毁了。
秦可卿看了看,道:“恐怕不是。若是真的吓坏,只怕也不会抓姑姑的衣裳不放手了。怕是这孩子听懂了,知道姑姑是在为他说话,所以才对着姑姑放声大哭的。若是不是知道姑姑是真心为他好,他也不会如此。”
贾玖笑道:“蓉儿媳妇,他才这一点点大,哪里知道这个?”
秦可卿笑道:“姑姑还说呢。别的不说,我们家四姑姑不也是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知事儿了么?还有三叔,三叔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姑姑去哪里,他都要问个明白,若是姑姑不跟他说明白了,他便又哭又闹,闹得姑姑连门都出不了。姑姑难道忘记了不成?”
“那是说这孩子真的听懂了。”
“小孩子的心明白着呢。谁对他好,他都知道。”
秦可卿这样说,其实是有几分下王夫人的面子了,甚至对贾母也有几分怨气。虽然说他出身不好。可他自认到了贾家这些年,自己兢兢业业地做着贾家的孙冢妇,不曾有过半丝差错。可饶是如此,还有人要他的命!如果不是太公公看得明白,如果不是这位二姑姑百般周全,只怕自己坟头的松柏都已经老高了。可饶是如此,他的公爹也为此赔上了性命。他的处境也颇为艰难。
究其原因。还不是那些牛鬼蛇神!
正是因为差一点死了,他才这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越发讨厌曾经算计着要拿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富贵的王夫人。甚至连贾母他也恼上了。
贾玖将那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口中还道:“好孩子,不哭不哭,已经到家了。没事儿了。”口中安抚着。还不时地亲亲对方的额头,让对方的小手揪得更紧了。
等林祉略略安定些。贾玖这才似笑非笑地瞪了一眼秦可卿:“你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为何自己不养一个?你进门也有五年了吧?”
边上的尤氏忍不住道:“正是这话。只可惜,他公爹没了,他们小夫妻也要守孝。也急不来呢。”
贾玖道:“看大嫂子说的。要我说,蓉儿媳妇娇弱,蓉儿又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如今。正好借着守孝的机会调养身身体。等出了孝,三年抱俩。岂不是更好?!”
尤氏一听,也笑了:“若是应了妹妹的话才好呢!”
贾玖笑笑道:“那敢情好。若是日后应了我这话,大嫂子可别往了谢礼哦。”
说得尤氏和秦可卿都笑了起来,都道理应如此。
坐在上面的贾母隐隐觉得头疼,作为贾敏的母亲,贾母对林如海续娶一事可是非常感冒的,只是不好跟一个不懂事儿的奶娃娃计较,直到此刻才有机会开口:“这三个奶娃娃也有亲舅舅罢?他们可怎么说?”
林黛玉起身答道:“回老太太,太太当年临走的时候就求了父亲,说几位娘家兄弟是好的,但是几位弟媳妇却是普通女子,这一日两日的还好,就怕天长日久的,受不了这偌大家业的诱惑。所以太太特地求了父亲,希望将来有需要的话,父亲不要把孩子托付给娘家。正是为此,父亲才求了舅舅。”
听见林黛玉称呼别人家的女儿为太太,贾母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可怜他为真心为自家兄弟打算,只怕他娘家兄弟不记得他的好呢。”看了看贾玖怀里已经渐渐歇下去的林祉,贾母又道:“好孩子,只怕这一路上都在忍着呢。也难为他忍到了今天。现在哭出来可算是好了。”
果然,哭了这会儿,这孩子的声音渐渐地下去了,却依旧抓着贾玖的衣裳不放。林黛玉想把他抱过来,他却牢牢地抓着贾玖的衣襟,甚至连脸都埋在了贾玖的胸前。
贾玖看看林黛玉,口中笑道:“看起来这孩子跟我有缘呢。我记得那年琮儿搬进了我屋里的时候,他也这么大。谁想到一转眼,他也读书了,如今更是端着个小脸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麻溜儿地搬了出去,气得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想狠狠地掐他两把!如今看来林二妹妹,我就想起他刚来我那院子的时候,也是这样黏我黏得极紧,一睁眼没有看到我,必定让丫头们抱着来找我。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林黛玉道:“二姐姐事情多,怎么好偏烦二姐姐,还是我自己来罢。”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的。妹妹有三个弟弟需要照顾着,我就是搭把手也算不了什么。我看妹妹生来娇弱,似乎有些不足的模样,可是这些日子累很了?若是如此,我先帮妹妹一阵子,等妹妹养好了身子也不迟。”
因为怀里这个是女娃,贾玖才敢这么说。如果这会儿扒着他哭的是男孩儿,他一早有多远闪多远。那两个男孩,可是林家嫡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贾母听闻,立刻就问林黛玉可请了什么大夫、吃着什么药。
林黛玉连忙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如今了,经过多少名医。总未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这和尚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一直在边上坐着的史湘云终于开口了:“我当亲戚们里面只有宝姐姐与二姐姐遇到这样的事儿呢,却没有想到林姐姐也是一样。对了。林姐姐这么出色,那个时候林家又只有林姐姐一个嫡出的孩子,他们怎么会不动心?把持着林姐姐就能够得到林家的产业呢。也亏得表姑爹把人给赶走了,不然。我就见不到林姐姐了。”
林黛玉吓了一跳,道:“二姐姐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然后呢?”
史湘云笑道:“放心。倒霉的可不是二姐姐。说起来你们三人还真是有缘,都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过宝姐姐家里把那和尚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林姐姐家里则是把人赶走了事。唯有二姐姐反应最激烈,看见对方动刀子,他就把人给劈了。到如今我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这心里就砰砰直跳呢。”
林黛玉连忙去看贾玖。见贾玖不过是微微一笑,不免有些意外。
这个二姐姐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呢。
倒是史湘云。在上面吧啦吧啦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道:“那段日子,老太太也受了不少的惊吓,是被对方的凶狠给吓着了,也被满地的血腥给吓着了。为此,这府里还特地请了道婆做了法事,后面还加盖了大花厅镇煞。林姐姐,你安心啦。那些疯疯癫癫的话原来就是那些骗子胡诌出来的。你跟你弟弟都没有什么大事儿。据说这天底下的婴孩十有八九都是有这个毛病的,这里面大多数人都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痊愈了。林姐姐,你会至今看着有些不足想来是当年生产的时候表姑姑的年纪已经不小故而生来体弱、再加上当初表姑姑去世的时候伤心太过、没有好好保养以至于伤了心脉的缘故。这个只要吃保心丹就可以了。若是林姐姐有什么疑问,你只管找二姐姐准没错儿。”
林黛玉容貌出色、气度出尘,不要说不在场的贾宝玉,就是史湘云也在心中暗自揣度。
他是个有心人,早早地就打听明白了,这个林黛玉不但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守孝,贾玖更是早在地准备好了屋子房舍。比起一住进后花园就轻易不会出来的林黛玉,薛宝钗这个明显又开始打金玉良缘的主意的人更让他觉得讨厌。
史湘云也是个聪明人,他从缎子上就已经知道了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态度,王夫人是贾宝玉的母亲,如果他这么反感林黛玉,甚至在守孝这样的大事儿上下绊子,那么要王夫人点头同意贾宝玉跟林黛玉的婚事,那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再者,史湘云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绝对会不顾贾母的反对隔绝林黛玉与贾宝玉,而林黛玉只要有点脑子也不会跟贾宝玉歪缠。以贾玖的能耐,他能够让自己的两个便宜侄女儿都得了皇家的册封,只要他愿意,林黛玉的未来当然不可能由贾母做主。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宝玉的婚事王夫人能够做一半的主儿,林黛玉的婚事,就是林家没有安排,有了贾玖,林黛玉也不一定会跟贾宝玉有什么联系。在林黛玉不会威胁到他的时候,史湘云不介意跟林黛玉交好,以彰显自己的家教和修养。
林黛玉听见史湘云这么说,连忙转头去看贾玖,见了这位的神情,心中大定。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担心,到了这会儿方才觉得这肩头轻了一半。(未完待续)
070贾母决断
王夫人气得不得了,却在听到林家的家业的时候,心中着实一惊,他等了这会儿才找到空子,当下笑道:“既然二丫头已经说开了,那我就直说好了。关于你大姐姐的省亲别墅,还差许多银子,……”
贾玖手里的帕子一甩,对着王夫人笑道:“难道婶子忘记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的事实么?您是东府那边的人,虽然您一家子依旧在我家住着,可是你们也不过是客人而已,同姓不同宗,终究是外人。您的女儿好了,得好的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还有东府的人,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您的女儿不好了,跟着不好的人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还有东府的人,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至于这凑份子的银钱,多也好少也罢,我们也只是尽一份亲戚的心罢了。”
王夫人不耐烦地道:“我问的不是你,而是林丫头。”
贾玖正要说开口,却见一个小丫头从外面匆匆地进来,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贾玖听了,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方才继续道:“婶子,那您就越发问错了人了。按照国法,在林妹妹长大,不,应该说在林家这两位嫡公子长大成人之前,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动林家的财产,哪怕是林妹妹本人也不成。而且,姑爹既然临走前将儿女连同了家业一并托付给了父亲,那么父亲就有一半的决定权。虽然说家里的进项不少,可是要预先留下一年的开销还有应酬往来的必要开支,如此一来,家里连同库房里面的银子能够调动的也不过是十二万之数。林妹妹家里倒是整齐,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加上姑爹的身后事花销不少,如今还剩下的,也只有不到十七万之数。父亲刚刚遣人跟我说过了,两家现有的银钱都算上,父亲另外从自己的私房里面贴补一点,凑个三十万,我们两家能给的也就这么一点了。毕竟。我们也是要过日子的。”
其实按照贾玖的心思。不要说三十万了,就是给个两万三万的已经很多了,毕竟他们已经分宗了。是两家人两族人。如果不是贾政说买地需要一大笔现钱,又磨着贾赦做了许多保证,贾赦也不会点头。当然,贾赦给这么多的银子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他只给这一笔,多的他一个铜板都不会出。就是贾母来说情也一样。这也是贾赦当着贾敬的面放开了说的,贾政也点了头、签了字、画了押的。如果不是贾政做了保证,贾赦根本就不会出这么多的银子。
有些事情,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跟王夫人这样贪得无厌的人。绝对不能给他这个口子。
从九百万变成了三十万,这差距就太大了,王夫人根本就接受不了。
王夫人道:“这么一点点银钱哪里够使唤的?我不信。我要找大老爷……”
王夫人的心思。屋里谁不知道呢?不就是想盖一个富贵堂皇的省亲别墅,自己顺便存点私房钱么?要知道。原著里贾家不但得了一个大观园,就连赖家还弄了一个足有大观园一半大的花园呢。赖家还只是贾家众多管事儿奴才中属于贾家最体面的那一群奴才中的一家罢了。可以说,修了一次省亲别墅,贾宝玉能够拿颜真卿的真迹送人、拿名人真迹的扇子讨丫头的欢心,贾家更是养肥了不知道多少的奴才,唯有林黛玉被花光了所有的钱财成了一个穷光蛋,甚至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玖算着账目就觉得心塞。若是有个妥当人照应着,修个大观园根本就用不了三二百万的银钱,也许一半或者更少的数目就够了。与其让别人发财、自己背着坏名声,贾玖宁可把事情都摊开了说,也省得有人以为,这银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贾玖哼了一声,道:“婶娘如果要去,那就尽管去吧。这事儿可是二叔在东府大老爷跟前做了保证的。作为证人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婶娘若是想让二叔成为世人眼中出尔反尔的小人,那就尽管去。侄女儿已经尽了本分在这里提醒你了。”
王夫人才刚刚迈出了退,却听见了这话,当即就站住了。
正好,这会儿外面又来了一个人,道:“回老太太,回二姑娘的话,道门来了人,给二姑娘送份例。此刻人就在荣禧堂外……”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道:“二丫头,我记得道门有不少好东西,甚至给你的日常物件,也有春秋战国时期的古董。……”
贾玖冷冷地道:“婶娘,我是道门的金衣道子候补,自然能够享受相应的份例。至于我的东西,自然是由我安排,我想给家里的哪个姐姐妹妹,就给哪个姐姐妹妹。但是,这里面不包括大姐姐!婶娘,你该不会忘记了,宫里最是忌讳私相授受吧?你就不怕给大姐姐招了灾?宫里连块石头都长着眼睛呢。”
“你!”听到贾玖提及众姐妹的时候,王夫人还以为有这个可能,等听完贾玖的话,王夫人不禁怒火中烧。
贾玖可不管这些,他只是转过身来,对贾母道:“老太太,林妹妹这一路而来,舟车劳顿,想来是累得紧了。不如孙女儿陪林妹妹走一程,看看新收拾的屋子可合林妹妹的心意。”
贾母点点头,道:“也好。林丫头远道而来,是该好好歇歇。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倒是道门,虽然道门器重你,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你还是先去处理道门的事儿,至于林丫头,就让倩丫头和清丫头代为安排吧。”
贾玖只能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等贾玖一走,立刻就有人上来问林黛玉的房舍安置问题。
贾母叹息一声,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叫我怎么舍得?还是留在我这里吧罢。”
贾倩立刻起身道:“老太太挂念四姑太太,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如何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林姑姑又是重孝,若是被冲撞了,莫说重孙女,就是祖父心里也必是不安大的,更不要说初来乍到的林姑姑了。这香雪山庄是重新修建了的不说,打知道林姑姑要来我们家,姑姑可是带着人亲自盯着。把翠篁东风、香雪山庄和翠微草堂收拾了一遍又一遍。就怕下面的人出了纰漏。姑姑还说,林姑老爷是个读书人,家中藏书必然是极多的。翠篁东风的竹子多。地方也阴凉,不大适合住人,用来做藏书所在倒是极好的;香雪山庄地方大,就是林家叔叔们和小姑姑离不得姐姐也都住的下;翠微草堂则方便林姑姑祭祀先人、也方便林姑姑设个小厨房。弄些自己喜欢的吃食。这些姑姑都已经安排好了。若是老太太舍不得林姑姑,经常把林姑姑叫到跟前又何妨呢?横竖都是一家人。又在一处住着。只是这守孝的事儿可容不得马虎呢。”
贾倩都这样说了,贾母还能够怎么说呢?虽然贾倩不过是养女,可是他也是朝廷册封了的县君,又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就是看在长乐公主的面子上,贾母都不好给贾倩脸色看,更不要说这会儿贾倩说得句句在理。
打得知林如海不好的消息。贾母就盘算着把林黛玉配给贾宝玉的事儿了。他会提议把林黛玉放在他的院子里面,就是希望贾宝玉跟林黛玉能够日久生情。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贾玖会防范得这么严实。
再者,贾母也知道,自己的女儿生前是看不上贾宝玉的,林黛玉若是有三分自己女儿的眼光,如果没有自己的算计,他也不可能会接受贾宝玉,哪怕贾宝玉是他贾母最疼爱的孙子。
贾玖的安排,可是让贾母的算盘落了空。
贾母叹息一声,道:“既然二丫头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这样罢。”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贾母没有固执己见、没有让林黛玉继续留下来,而是跟林黛玉交代了几句之后,就放林家姐弟跟贾倩贾清两个离开了。
等林家姐弟跟贾玖贾倩贾清几个一走,其他人也纷纷告辞,尤氏带着秦可卿和惜春回宁国府去了,史湘云也拉着探春与薛宝钗去后面说话。
等屋里只剩下贾母跟王夫人的时候,贾母这才眯起了眼睛,道:“老二家的,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今儿个将东府的那两个也叫过来,就是为了娘娘的事儿么?好端端的,你去招惹二丫头做什么?这会儿好了,把二丫头的火气给招惹上来了,老大和林家就出这么些银子。我看你去哪里找那么多古董玩器、名家字画去?!”
王夫人在心里暗骂贾母老奸巨猾,这会儿想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可是这面儿上,还要做得恭恭敬敬的。
在王夫人心中,若是贾母真的有心帮他,大可以等安顿好了林家姐弟,然后把贾敬贾赦都叫上,吩咐下去不就得了?以贾赦的孝顺劲儿,哪里需要这么费事儿?之前他们夫妇在荣禧堂住着的时候,贾赦这位朝廷册封了一等将军还不是一个句话都没有?真的是他友爱兄弟?还不是因为贾母的关系。
王夫人道:“老太太,媳妇也是太过着急,这才行了差错儿。”
贾母哼了一声,道:“你招惹二丫头也就算了,何苦作践起林丫头来?我那闺女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你也容不下?”
王夫人立刻跪了下去:“老太太容禀,媳妇不是有心作践外甥女儿,而是娘娘毕竟大喜,若是让人给冲撞了……”
贾母道:“想花人家的银子,却连人家守孝都容不下,你还想要人家拿出钱来?”
现在的贾母可不是原著里面的贾母。原著里的贾母,在贾元春封妃之后,王夫人这边的实力大涨,贾赦这边之前又被算计得太厉害,使得贾母根本就没有办法压制住王夫人,只得一点一点地交出手里的权利,看着王夫人一点一点地坐大。
但是现在不同,贾赦已经是侯爷,贾琏虽然是小小的户部主簿,可是贾赦这边的三个女孩都得了朝廷的册封,可见贾赦的势力。再者,长乐公主可是极喜爱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隔三差五地接他们进宫作陪。以长乐公主在万岁面前的地位,贾母也不愿意给贾玖难堪。
更不要说,贾元春无子无宠。贾母对贾元春也不看好呢。
权衡利弊之后,贾母当然可以选择不作王夫人。
贾母摆了摆手,道:“罢了,老大和二丫头那边,我想办法为你斡旋。但是能够做到那种程度,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娘娘是家里的娘娘,也是东府的娘娘。二丫头说得好,比起这边,娘娘跟东府的关系才更近一些呢。你试试看,能不能撬开那边的蓉儿媳妇的嘴。再者,多年以前你不是跟你妹妹有约定么?宝丫头就是门第差些,相貌人品都来得。既然你们姐妹已经有了意思,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宝玉人还小,这会儿成亲也太早了些。你能够从薛家那里弄来多少银子,都是你说了算。”
说着,贾母又直起了身子,让王夫人走到跟前,贴着对方的耳朵道:“从宫里带来的消息,说是这次省亲盖好的别墅,将来有可能分给各家使唤。你应该清楚吧?”
王夫人一听,立刻道:“老太太是说,等省亲别墅盖好了,娘娘会说动万岁,将别墅打开了,让各家……”
贾母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别高声儿!这种事儿原来不该到处宣扬的。就当为了宝玉,你就好好地做吧。”
王夫人听了,激动不已。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弄得好了,不但自己能够有一大笔进项,就连宝玉也能够得一座大大的宅子,这……
王夫人在贾母的院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人往薛家住的小院儿去了。(未完待续)
071自尊有差
傍晚的时候,贾玖安顿好了一应事情,方才有时间关心香雪山庄的林家姐弟,不过他在门口听到林家姐弟已经安置的消息,就制止了要去通报的丫头,而是告知他第二日过了午再来。
贾母院子里面的事儿从来没有秘密,只要愿意打听,自然能够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好奇贾玖的态度的人却不是一个两个,至少薛宝钗是怀疑了。只是他不敢明着跟贾玖打听,却鼓动了探春和史湘云过来。
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的确是真真的。所以他尤其看不惯贾玖对王夫人的态度,只是,当时贾母都默许了贾玖的言行,史湘云也只好当做不知道罢了。
这并不等于说,他会就此善罢甘休。
等贾玖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就看见史湘云跟探春在他屋里坐着,茶都换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史湘云的脸上还带着三分怒色,而探春则低着头,心思难辨。
贾玖一进屋子,史湘云就站了起来,道:“二姐姐好大的架子!”
贾玖笑笑,道:“我看云妹妹其实是想说,我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竟然不给宫里的大姐姐面子,当众发作二婶。是不是?”
史湘云哼了一声:“二姐姐知道还说!”
贾玖道:“云妹妹,若是换了你,在你的亲生父亲和不是同一宗的外八路的婶娘面前,你会选择哪一个?”
史湘云一愣。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父亲了!即便襁褓之中没了父母,也不知道有爹、被爹护着是什么滋味儿。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千金小姐,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孝了。
“当然是父亲了。”史湘云顿了顿,道:“二姐姐。我知道你父亲与二老爷那边已经分宗了。可是,宫里的大姐姐是皇妃,若是被他知道了,你也会有大麻烦的。”
贾玖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的。只是事情关系到我世人对我父亲的评价,也关系到我哥哥的前程,所以。我在外人之间。选择了保住家族、保住家族的名声罢了。再者,今天这样的事儿,就是放到御前我也是有理的。林妹妹刚到家。人还没有坐下呢,就算计起别人的家业来了,还不许人家为父亲守孝。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外头第一时间便会指责二婶的品行为人。那些宫妃也会拿着此事攻讦大姐姐,说大姐姐德行有差、不配成为皇妃。若是一个两个这么说也就罢了。可若是满宫的人都这么说,那大姐姐可该怎么办呢?大姐姐辛苦了这么久,家里即便不能给他分忧,好歹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吧。”
自己身边的那些姑姑们的能耐。贾玖清楚得很。他也知道,很快,这个消息、这些话。会传到贾元春的耳朵里面,而且是用他贾玖希望的那种方式。自己当众给王夫人没脸。贾元春说不定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呢。
史湘云看看贾玖,又看看探春,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可是二姐姐,你也没必要对二太太那样……”
贾玖笑道:“那样失礼、那样疾言厉色是不是?”
史湘云点点头。
贾玖笑道:“就是因为我熟悉二婶的性子,我才选择了这样的手段。二婶从来就是一个胆大妄为、连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都分辨不清楚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犯了忌讳,也不会替那些奴才背了黑锅以致于被禁足佛堂。我原以为,这些年,二婶在佛堂里面已经反省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却只看见他被银钱二字蒙蔽了眼睛,上蹿下跳地问老太太要银钱、问薛家要银钱、问我们家要银钱,甚至林妹妹今日第一天上门,他一张口,又是林家的家业。这样的他,如何冷静得下来听我说话?如果不让他安静下来,只怕日后会犯下更多更大的错误,也会连累了宫里的大姐姐。老太太也是知道这个的,方才默许了我对二婶的疾言厉色。这都是为了宫里的大姐姐。”
史湘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来的时候,只想到王夫人被扫了面子了,贾宝玉的脸上不好看,却没有想到更深的一层。
只不过,贾玖太会说话了几句话,便让他开不了口。
再者,贾玖说得也极有道理。
史湘云可不会道歉,他道:“可是二姐姐,这省亲别墅的事儿,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贾玖摇摇头,道:“这是大事儿,又牵扯到大宗的银钱,哪里是我们这些女孩子可以插手的?父亲既然开了口,这事儿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史湘云还想再说,却看见探春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不觉有些奇怪。
“三姐姐,大姐姐是你的亲姐姐,他的事儿,你怎么不上心,反而摇头呢?”
探春没想到史湘云会直接点破,只得硬着头皮,道:“云妹妹,三十万两已经很多了。”即便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贾元春也做了皇妃,探出还是不敢得罪了贾玖。至于三十万两,到底能够做些什么,探春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闺阁小姐,根本就不曾出过二门,也不曾自己亲自跟货郎商贩接触过,更不可能接触到类似田地、房屋买卖之类的交易。他如何知道三十万两银子的真正价值?
史湘云也不知道金钱的实际价值。其实,长年住在贾家的史湘云,对史家每个月给他的那点子银钱可是非常不满的,特别是打去年开始,史家两位侯爷外放了,贾母把史湘云留在身边之后,他跟着贾家的女孩儿一样领月钱,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银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这是探春的份例,比他之前多出了近两倍来。可是这四两银子比起已经是记名秀女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来说,根本就不能看。
按照贾家的规矩,能够参加选秀的姑娘小姐的份例跟少奶奶们走。一个月是十两银子的月银外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可跟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这样,已经过了一次大选,并且是记名秀女的姑娘小姐,已经不能算他们贾家的女孩了,只能说是半个皇家人,即便没有进宫也没有明旨,即便三年后还要参加一次大选。那也是贵人。贾家也不过是替皇家养着他们罢了。所以。这三位的份例还要往上提一提,跟太太们齐平,只比老太太低一等。
也就是说。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如今每一个月领着十六两银子的月银不说,还有十六两的脂粉钱。足足是史湘云和探春的八倍!
史湘云也只看到了他每个月的四两银子,看到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人每个月是三十二两银子。却不知道四两银子能够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三十二两银子能够做些什么。就连他身边的翠缕也知道。哪怕领着三十二两银子一个月的份例,贾玖也要攒上九千多个月,将近七百八十年。
可是史湘云还看到,无论是贾玖还是贾倩贾清。他们是有年例的。按照宁国府那边的规矩,只有成了家的少爷少奶奶们才会有年例,像贾宝玉这个贾母的心尖子。因为他还没有成家,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也只能得些小鹿、兔子之类的活物。
可是贾赦这边却不同。
史湘云有让人偷偷地打听过,早在五六年前,贾玖开始往外面送葡萄酒之后,这座荣国侯府每年都会酿造很多葡萄酒葡萄汁(其实是失败了的葡萄酒)。因为荣国侯府的葡萄酒没有西洋葡萄酒的涩味,所以在京师很受欢迎。如今,只要是有条件的人家,几乎每家的夫人太太少奶奶们都会在临睡前用一杯葡萄酒养颜,而那些风味独特的葡萄汁则成了闺中女孩们的招待手帕交或者是犒赏自己的饮品。
因为这一宗进项,贾赦每年要给下面的三个女孩一笔不菲的年例。
史湘云不知道这个数目具体是多少,可是看贾母的屋子的那些丫头们都那么激动,史湘云就在心里揣度着,这个数目至少是数千两。
再加上他们三人又是得过朝廷册封的,有封爵就意味着有凤冠、有朝服、有大礼服、等进宫磕头,还要朝廷给的俸禄,包括俸银、禄米、脂粉银和皇庄,其中,贾玖还是双份的,在郡君的份例之外,还有皇帝特别赏赐的皇庄。
史湘云对贾家的事儿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无论是贾玖贾倩还是贾清,他们三人随便哪个人,一年的收入就足够把探春嫁一次。而他们三人年收入之和都足够史家嫁一个嫡支嫡女了。
这还不算道门给贾玖的那些份例,也不算儒门和颜家给贾清的东西。那些东西,价值根本就无法估算。
在史湘云看来,连贾玖这三个女孩子都这么有钱,贾赦最后只拿出了三十万,这还是把林家的份一起算进去了。如此小气,实在是太过分了。
史湘云他今天,就是来跟贾玖算账,再来劫富济贫的。
因为王夫人根本就拿不出钱来修什么省亲别墅。
想到贾宝玉,再想到正在为银钱苦恼的王夫人,想到一筹莫展的薛宝钗,史湘云心中的勇气便油然而生。
他抬起了头,看了探春一眼,道:“三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攒了那么久,才十来吊钱,最后宝玉也不过给你带了什么?柳枝儿编的小篮子、真竹子根儿挖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不过是这几样罢了……”
贾玖听了忍不住接口道:“哪家铺子出的玩意儿?难不成是开国传下来的宝贝?就这么点东西就要十来吊钱?”
贾玖这么说可不是无的放矢。就以贾家的丫头们们为例,一等丫头的月例是一两银子,按照官价,那就是一贯钱;二等的丫头是一等大丫头的一半,也就是五百钱,又叫做一吊钱;三等丫头是二等丫头的一半,也就是两百五十文钱,又叫一串钱;下面还有粗使的小丫头,一个月也不过是百十个铜板罢了。
以探春的身份也月例,他即便是在贾母的院子里。也少不了上下打点的。比方说,偶尔抓把钱给那些守门的婆子,或者是给那些帮他办事儿的小丫头。探春又不是贾玖,身为婢生女、这个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上族谱的他,要想使唤那些丫头婆子,自然是少不了这一宗开销的。
这样的探春,要想攒下十来吊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贾玖叹息一声。道:“我明白了,宝玉又欺负三妹妹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这就不对了。宝玉怎么欺负三妹妹了?他还给三妹妹带了柳枝篮子、……”
贾玖道:“作为哥哥,出去玩耍,给家里的妹妹带点小玩意儿不是常事儿么?我哥哥天天上衙门,还记得给我淘换些墨锭啊、新书啊和文房用具什么的。这些都是礼数,也没见哥哥拿着我攒的月钱出去耍的!”
史湘云立刻放下了脸。道:“宝玉怎么能跟琏二哥哥比。琏二哥哥是大人,身上又有俸禄……”
贾玖道:“老太太对宝玉会差么?他是嫡出的少爷,一个月十两月钱,这是不会少的。当初家里给他单独请过先生。还特地给他支了每个月八两银子的点心钱,这笔银子,他可是一直领着呢。也就是说。宝玉一直养在老太太屋里,吃的穿的。又另外又份例,也没什么应酬开销,每个月净入十八两银子,比得上选秀钱的我了——我还有外面的应酬呢!——这样的宝玉,他出去逛街,哪里需要三妹妹给他钱!他的月例去哪里了?!我知道了,八成他的月钱都让房里的丫头们给糟蹋了。哼,三妹妹是他正经的亲妹妹,他不知道心疼,却为了那些丫头一次又一次地委屈三妹妹,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贾宝玉如果是个聪明人,在探春拿钱给他的时候,就应该拿出哥哥的样子来,直接说他有钱!他的份例比探春多出三倍有余呢!可是他呢?那些丫头们领着月钱,还糟蹋他的月钱,他一点儿重话都不说,把那些丫头们捧得跟小姐似的,可怜了探春,只能受委屈。
贾玖的脸上飞起一丝薄怒,倒是让史湘云低了头,就连探春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探春巴结贾宝玉、给贾宝玉做鞋子、拿钱给贾宝玉,与其说着是兄妹两个的亲近,还不如说,是探春做给王夫人看的。只是这些背地里的小算计,探春也不好跟别人说,只能压在心里。
探春的这种算盘,在贾玖看来,根本就是白费劲。跟王夫人这样的女人,自私自利,绝对没有什么家族荣誉感,也不会有什么远见。哪怕贾玖对王夫人说,好好养着探春,将来也是贾元春、贾宝玉的一条臂膀,王夫人也不会相信的。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探春就是临出嫁了,也不过是个婢生女罢了。他的名字、贾环的名字,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贾家的宗谱之上,无论是宁国府那边的,还是荣国侯府这边的。
甚至在贾玖看来,高鹗的续书里面,让探春作为贾家送给南安王府的礼物一样,代替南安王府的小郡主和亲,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探春讨好王夫人、讨好贾宝玉,那根本就是白费劲。他注定了,要被王夫人拿去换取银钱、换取权势、换取别人对贾元春的支持。在王夫人的面前,探春根本连沙子都不是,也不过是他彰显仁慈和未来换取富贵的一个小道具罢了。
史湘云很没有底气地道:“也许真的是几样东西比较贵……”
贾玖道:“宝玉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史湘云道:“听说是在集市上。”
“如果是在古玩铺子里面,那就算了。如果是集市上的摊子或者是货郎的担子上,这种东西,是个铜子儿一个已经很贵了。若是拿到后街上,只要一百个大钱,想要方的有方的,想要圆的有圆的,想要彼岸的有扁的。还可以画图定制、包君满意!至于柳枝儿编的篮子,家里的园子里面有的是篮子,折两枝下来,想怎么编就怎么编。若是柳枝儿太单调,还可以选择茅的,或者竹篾的。”贾玖道,“宝玉也真是的。他的月钱那么多,逢年过节得的金银镙子更是上上份儿,偶尔出去,给亲妹妹带那么十来个铜子儿的玩意儿又这么了?难道三妹妹对他不好?我上次看到他的新鞋子,好像还是三妹妹给他做的呢!”
探春红了眼睛。
比起贾琏,贾宝玉根本就是个奶娃娃。
贾宝玉体谅他屋里的那些丫头、尊敬他屋里的那些丫头,却从来没有真正体谅过他们这些姐姐妹妹们,也不曾真正尊敬过他们这些姐姐妹妹们。
丫头跟他们这些主子姑娘们的心理追求是一样的吗?
尊重也是要看人的。(未完待续)
072黛玉之惑
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贾母就得到了消息。原本就心事重重的贾母,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又多了一桩心事。
他对鸳鸯道:“二丫头真的这么说?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事关贾宝玉和袭人,就是鸳鸯也不得不小心:“老太太,婢子也隐隐听说过,三姑娘的确给二爷送过钱,让二爷帮忙带东西。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少。”
袭人的资历虽然比不得鸳鸯,却跟鸳鸯交好,虽然伺候着贾宝玉,实际上却是挂在贾母名下,跟他一样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头。在很多时候,鸳鸯也乐意跟这个与人为善的袭人交好、为他说话,尤其是现在,贾元春成了皇妃,王夫人正风光的时候,鸳鸯也不愿意跟袭人交恶。因为王夫人已经隐隐地表现出对袭人的喜爱。
寂静在屋里蔓延开来,贾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三丫头是个有心的。至于宝玉,他还是个孩子呢!”
鸳鸯低着头,不敢接话。
对于史湘云和贾探春为了省亲别墅找贾玖一事,贾母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即便贾母,也知道收拾了家奴又从战场回来的贾赦很有钱,他也隐隐听说贾玖有钱,但是,贾赦已经分宗出去了,他们一家子再有钱,跟贾政王夫人这边也不相干。而且贾母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贾玖这种小女孩可以决定的,家中如此之大的开支,就连贾琏都没有资格点头,有资格做出最后决定的,只有贾赦。
从这件事情上,贾母看到了史湘云的无能。也看到了探春的精明。在贾母的心中就两个女孩的评价又下降了一成。
在贾母看来,内宅的当家主母,要出手就应该一击必中,明知道没有结果还咋咋呼呼的,那是侍妾姨娘的行事。可惜了,他这个小儿媳妇,以前看着还好。可是越到后来就越不像话。这几年在佛堂里面更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就跟着银钱的事儿一样。薛家在为他们家的招牌走门路,只要跟他们说一声,他们自然会送钱过来。也不需要这么天天催着;他这位太夫人这里,虽然说有些私房,但是,对贾元春没有信心。给多给少,都是他这个做祖母的对孙女儿的心意。也不是王夫人这个做儿媳妇的可以左右的。跟王夫人这样,薛家那里天天催着,只会让人心生厌烦,觉得他贪得无厌;荣庆堂这边天天跑。也只会让他这个做婆婆的心生不满。
贾母很清楚,就现在的贾元春,他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贾元春自己的父母名声不好。出息的哥哥已经没了,没出息的弟弟注定了没有前程。唯一一个将来可能成为依傍的侄儿却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成了生死仇敌,再加上贾元春的舅家已经彻底败落,贾母看不到支持这个孙女儿能够为家族带来什么好处。
更何况,贾母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可以选,贾母又为何要为贾元春的省亲别墅大把大把的撒银子?
不要说贾母自己的私房,就是林家的财产,贾母也不愿意看到被王夫人染指了。
贾母看得很明白,林黛玉今年十一岁,过了年,便是十二岁。时间过得很快的,三年守孝眨眼即过,孝满之后,林黛玉便是十四岁,正好是相看人家的年纪。他家世好,又有弟弟妹妹,那两个嫡出的小弟弟且不说,就说那个大的,哪怕只有区区九岁,但是那气度、那教养也是不凡的。有这么一个弟弟在,即便两个嫡出的最后只能守成,林家也会有起复的那一天。
在贾母看来,林黛玉是贾琏最好的妻子人选。虽然说这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了大一些,可是贾琏已经加冠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妻子人选。林黛玉年纪虽然小,可若是在这荣国侯府里面长大,只要他有心,再稍稍指引一二,将来贾玖便是嫁出去了,这府里的事情也能够接得上。
至于林黛玉那看似娇弱的身体,在贾母看来,那不过是因为父丧和守灵累坏了,这才显得瘦弱。只要请个好大夫好好养着,再让贾玖教他一些养身的内功,根本就不成问题。
这样想着,贾母越发觉得亲上加亲是个好主意。
他迫不及待地把贾赦叫了过去,跟贾赦提起此事。
贾赦也的确在为儿子的婚事烦恼。毕竟,贾琏的妻子一进门就要主持贾家的祭祀之事,还要打理宗族产业,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做得来的。手段差一点儿、心性差一点儿,都不成。
别人家的孩子,贾赦也没办法打听,即便清楚对方的家世根底,认得对方的父兄,也难说了解姑娘的为人如何。倒是林黛玉,贾赦对林如海自然是信得过的,在南面的这些日子,对林黛玉的表现也看在眼里。在贾赦看来,只要做个小小的调整,林黛玉足够担负起贾家的女主人的职责。
更重要的是,林如海已经死了,他的事情一,也随着皇帝派人帮忙料理后事而尘埃落定。林如海的手段,贾赦都看在眼里,将来盐政上即便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牵连到林黛玉姐弟几个身上,更不会连累了贾家。比起那些看似风光,将来却不知道会不会沉下去的人家,林黛玉显然是个好选择。
贾赦第一次觉得,母亲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道:“老太太,若是论外甥女儿的人品修养,自然是没话说的。就是儿子看来,也没有人比外甥女儿更合适的了。只不过,外甥女儿如今还小,现在提这个也太早了一点儿。不如,等三年,等外甥女儿出孝了,琏儿在部里也站稳了脚跟,那个时候,我们家再办喜事儿也来得及。”
贾母见贾赦赞同非常高兴。
他固然疼林黛玉,但是这种疼爱是基于林黛玉不会妨碍到他的利益、不会妨碍到贾家的利益之上的。如今,让贾琏娶林黛玉。能够加强他对这荣国侯府的影响力,对贾家、对荣国侯府也有好处,贾母当然高兴。
贾母道|:“既然你也说好,那么这事儿我们就这么定了。张家那里,你记得打个招呼,莫要让他们起了嫌隙。”
贾赦连声应了,又道:“老太太。既然林丫头跟琏儿的事情已经定了。那宝玉那里……”
贾母道:“嗯?这关宝玉什么事儿?”
贾赦赔笑道:“老太太,宝玉的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但凡家里来了个姐姐妹妹。他必然想方设法上前亲香,更何况林丫头又是个好颜色的?不管怎么样,林丫头既然是琏儿未过门的媳妇,若是让琏儿知道了宝玉变着方儿跟林黛玉亲近的事儿。只怕他们小夫妻两个会起嫌隙。”
贾母道:“这的确不能不防。这样,我会想方儿拘着宝玉。不让宝玉往后花园里面去。至于林丫头,他既然要守孝,也就不必来与我请安了。让二丫头多多照应些个罢。”
等贾赦出去之后,贾母又吩咐了鸳鸯几句。还准备了些东西,让鸳鸯亲自给林黛玉送去。
知慕少艾。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贾琏也知道了林黛玉是个样貌出众的。他听说父亲有意为他【聘下表妹。心里也十分欢喜。
贾琏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婚事本来就比堂兄弟们艰难些个。再加上这几年,他在兵部十分艰难,尚且没有站稳脚跟,他自己也不适合在这个当儿结婚。至于林黛玉,贾琏虽然对林黛玉不怎么了解,但是他也听张家的人说过林如海。贾敏去得早,林黛玉可以说是被林如海当成儿子养大的,自然是不同的。只要林黛玉有林如海的几分风骨,贾琏就满意了。
得了父亲的话之后,贾琏对住在香雪山庄的表弟表妹们也上了心。那可是他他未来的媳妇、未来的小舅子。他每次给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带东西的时候,也不会忘了给林家姐弟带些什么。
这些事情,林黛玉是不知道的,他一大早起来,就看见鸳鸯带着礼物来,还传了贾母的话,说让他不用过去请安,即便鸳鸯说了,这是因为他在为林如海守孝、并且还没有出百日的关系,可是林黛玉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直到见到了贾玖这才好些。
早上给贾赦请安的时候,贾玖便听说了贾母与父亲的约定,所以,他看见出来迎接他的林黛玉和林禔姐弟两个的时候,连忙疾步上前,拉着林黛玉的手道:“林妹妹,你在屋里等又何妨呢?京里可比不得南面,这冬天可冷着呢。林弟弟又是刚来京里,若是不小心冻着了,那可怎么好?”
林黛玉道:“昨日多亏姐姐,不然……”
贾玖摇摇头,拉着林黛玉跟林禔两个进了屋,等边上的丫头为他去了外面的两面大发烧的银鼠斗篷,这才道:“妹妹跟我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说起来,还是我们家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们家乱糟糟的,妹妹也没有必要受这样的委屈。”
林黛玉低了头,道:“二姐姐说什么话来,若真要倒不是,也应该是由我们先道歉才对。毕竟是大姐姐道的喜事。”
贾玖道:“若是真是喜事就好了。”说着叹了一口气,道:“横竖日子久了,你也会听说的。与其让你从别人那里听来东鳞西爪的,还不如我来讲给你听,也省得日后你一知半解被人算计了去。走,我们上去说。”又关心了林禔几句,这才往楼上走。
这香雪山庄很大,上下一共三层,最上面一层为三间,每一间都不小,比起贾倩贾清姐妹住的浣纱馆来说,只少了套间而已,却多了两个大露台,原来的栏杆里面还用细竹枝密密地添了一层,还另外安置了桌椅,显然是为了防止幼儿到处乱爬而新添的;中间的一层为五间,跟浣纱馆一样的布局,屋子却略略大一点;下面也一层也是五间,外面却多了两座游廊,一座连着揽月台,一座连着钓鱼台。这香雪山庄后面还有一溜儿厢房。
虽然说香雪山庄也有阁楼,但是林家的金银细软实在是太多了。光香雪山庄阁楼还放不下,只好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放在了第二层,或者是干脆床榻底下放了许多箱笼。只有那些不重要,或者是不常用的,才会放在荣禧堂后面的小院子里。
林黛玉姐弟自然是住在香雪山庄最上面,这会儿,那三个孩子正好午睡醒来。正瞪着眼睛四处找姐姐呢。看见贾玖与林黛玉林禔姐弟几个进来,也在嬷嬷的指引下给贾玖作揖见礼。
逗弄了一会儿三个奶娃娃,看着他们坐在临窗大炕的内侧自顾自地做游戏。让林禔自去读书,贾玖这才与林黛玉在临窗大炕上坐了,道:“关于大姐姐的喜事儿也不过是说说的而已。大姐姐初进宫的时候就是宫女,一度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之前还曾经被赶出宫廷,就是重新回到宫廷。也是无子也无宠,那些宫妃们多有看不上他、轻慢他的。如今大姐姐成了皇妃,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老太太也连着几天没有休息好。还请了太医呢!可是这宫里的事儿呀,我们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往外面吐出一个字来。婶娘为了这省亲别墅的事儿成天东窜西跳。问这个要银子、问那个要古董摆件,甚至将主意打到别人到传家宝上去了。可我们呢?却是憋在心里都快憋死了。”
“二姐姐?”
贾玖摆摆手:“我这样说。你心里有数就成。反正大姐姐的这桩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儿。若是换了我来主持,说不得我就随便把家里粉刷一下就算完了,哪里会这么大张旗鼓地闹腾。偏偏有人就是一股脑儿地扎了进去。妹妹,如今你们家就靠你了,有些事儿,你也不便掺和,就当成不知道好了。”
林黛玉点点头:“二姐姐,我记住了。”
贾玖又道:“光记住还没有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说你们林家的家当,就是姑妈留给妹妹的东西就很可观了。还请妹妹留个心眼儿。”
林黛玉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二姐姐,我在家道时候就隐隐地听说了,朝廷为了军饷的事情下过特旨,要给江南加税。父亲还说,这样一来只怕江南多事儿。是不是跟这个有关?朝廷的财政又不好了?”
贾玖点了点头,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几乎在林黛玉的耳边道:“是这样没有错。朝廷道财务状况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不好,如今越发严重了。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儿。我跟倩儿清儿两个私底下讨论了很久,怕是这一次朝廷是没有办法,这才用了这样的法子收拢银钱。说起来,让宫妃们家里盖什么省亲别墅,然后让内府从中做生意收拢银钱,可京里的商家们这么多,除了几样特许经营的玩意儿,除了官家的背景,单是做生意,内府哪里做得过那些商家?更不要说,道门和儒门手里也有料理俗务之人,一直靠着权势做生意、被朝廷保护得很好的内府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这一次,只怕朝廷要丢大脸了。”
林黛玉心中一跳:“二姐姐是说大姐姐?”
贾玖道:“我也不希望是他。怎奈他……,说实在的,我不信任他的脑子,就跟我不信任婶娘的人品一样。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家的事情才对,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些负面的新闻差不多都是真的。说真的,看到妹妹之前,我也不敢相信姑爹明知道这些还把你们姐弟几个托付给我们家。”
林黛玉道:“既然父亲如此安排,自然是相信大舅舅的。”
贾玖叹息一声,看看屋里就他们姐妹两个,并各自的心腹丫头,便道:“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按理说,这些话原来不是我应该说的。今日我在这里跟妹妹提个醒儿,也免得妹妹一时心软中了算计。话,我放在这里,出了这门,我就当没这回事情。我们家那位二太太,只要我们点个头,莫要说九百万,就是九千万、九万万,他也有办法全搬到他的屋里去。更过分的是,他拿了之后,还有脸当成从来没有这回事情一般,甚至还以为那是他应得的,完全不顾什么国法家规。问题是,银子是他借走的,他一定还不上,也不可能愿意把吃进去的银钱吐出来,那个时候他会做的,无非就是谋财害命四个字而已。为了这个,我们家已经赔上了三条人命,就连我母亲,如今也在屋里躺着呢。我能够做的,就只有防范于未然,将我能够看到的全部都掐死在源头上。妹妹,就当是为了你们林家为了你自个儿,在这银钱上的事儿,还请妹妹把持住。”
林黛玉心知贾玖指的其实就是他手里的贾敏的嫁妆跟那个庄子,当下点了点头,道:“二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迟疑了一下,又道:“二姐姐,方才鸳鸯姐姐来过,替老太太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可是老太太又不让我去请安,这……”
贾玖拍拍林黛玉的手,道:“林妹妹,老太太不让你去请安,这才是好事儿呢!”见林黛玉微微皱眉,连忙解释道:“林妹妹,你是在姑爹身边大的,想来也知道,衔玉而生对于上面意味着什么。”
林黛玉浑身一震,白着一张小脸儿点了点头。
贾玖道:“虽然说的,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以当年老太太身体不适、家里为老太太祈福特地求了这块玉为由糊弄了过去,但是这种事情的影响也不会马上消退的。宝玉是在上面留了名儿的,不但他自己被绝了前程,只怕大姐姐在上头面前也有案底。为了保住宝玉的命,也保住大姐姐的命,老太太这才倚老卖老地把宝玉养在跟前,也不让二叔管教,更不提让宝玉继续读书识字的事儿,为的就是保住宝玉的命!所以,宝玉虽然比妹妹还大一岁,但是在这世情上,还是懵懵懂懂的,跟个小孩子没两样。到现在,还在脂粉堆里面混着,为了丫头嘴上的胭脂胡闹。”
林黛玉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明白了贾玖的意思。
贾玖道:“虽然说,史家史湘云史大妹妹被老太太接来之后,一直住在老太太屋里,三妹妹也跟宝玉一样,养在老太太跟前。但是,三妹妹本身是婢生女,又是宝玉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云妹妹更是自幼父母双亡、几乎是从小跟宝玉一起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无论是关系还是情分,他们都不比寻常。至于薛家那位薛宝钗……”
林黛玉注意到了贾玖话语中的停顿。
只听贾玖道:“早几年,因为某些缘故,薛家的皇商招牌被摘了,这些年来,薛家走了不知道多少门路,依旧没能拿回自己的皇商招牌。如今,大姐姐成了皇妃,他们自然也求上了大姐姐。只不过,这种事情,大姐姐未必帮得上忙,以后,这事儿还有得闹呢。林妹妹,你在守孝,我们家也分宗出来了,有些事儿,你我都不能沾染的。老太太让林妹妹你不用去请安,也是为了妹妹好。妹妹若是心里不安,给老太太做点子针线、点心什么的,略表谢意便是。”
林黛玉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在进京之前,就对贾家的事情有了相当的了解。他原以为,在贾家,舅父是男子,表姐妹又是第一次见,他能够依靠的,也不过是他是贾敏的女儿、是贾母的外孙女儿罢了。如果贾母跟他不亲近,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可如今听贾玖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原来,贾母不让他天天过去请安,并不是讨厌他,而是在维护他。
贾玖跟林黛玉两个光顾着说话,却没有想到,不论是跟着林黛玉的林禔,还是坐在炕上的几个孩子,都竖着耳朵,将两个人的话都一一听了进去。(未完待续)
073宅基地
贾家的人,无论是贾母还是贾赦一家子,哪怕是贾母跟前的那些丫头们和薛家母女都知道王夫人是个会折腾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这么会折腾,竟然在大年初二的宴席上,当家小辈们的面,再度提起了省亲别墅的事儿。
大年初二,回娘家。
这是一年里面,少数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报备,出嫁的女儿在丈夫的陪同下带着儿女回娘家的日子。怎奈贾母已经是贾家的太夫人了,父亲兄弟早已经亡故,就连大侄儿也没有了,只剩下两个小侄儿,而且这两位侯爷眼下都不在京里;贾赦的原配亡故多年,贾赦只在白天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去了张家,晚饭依旧回来吃的;邢夫人在屋里躺着,娘家人更在南面,也没办法回娘家;王家已经彻底没落,王子腾也回了南面,王夫人和薛姨妈也没有地方回娘家;至于李纨,不说他娘家已经回南面一事,哪怕他娘家在京里,单凭李家被这门糟心的姻亲拖累一事,就不会愿意看到李纨带着贾兰上门。
至于贾家的那些姑太太姑奶奶们,贾敏那一辈的依旧都没了,贾元春又不是正儿八经嫁出去的,又是个妾,哪怕他是个皇家的妾。
这么重要的日子,贾家的太太奶奶们自然没办法回娘家,也没有人登门。
这就是贾家的现状。
人丁虽然不少,但是人脉依旧萎缩到了极致的现状。
无论内心是何种想法,在今天,贾母也只能让家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他跟前吃个饭,顺便把薛家也叫上,就完了。
不过。林家姐弟几个还在孝中,听说林家二姑娘身体不好,所以并没有出席,而是留在了香雪山庄,就连贾母,也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贾母难得没有让贾宝玉直接坐在他的身边。而是跟自己的儿子们坐在一起。贾母、贾赦、贾政、王夫人、薛姨妈一张桌子。东套间的屏风后面贾琏、贾琮、贾宝玉薛蟠一张桌子,西套间的屏风后面,贾玖贾倩贾清李纨史湘云薛宝钗探春一张桌子。赵姨娘和贾环虽然没有这个资格在贾母跟前有个座位。但是贾玖有心,在往邢夫人那边送了席面的同时,也叫人用食盒攒了些难得的菜肴点心给贾环送去。
酒到半酣处,就见王夫人站了起来。道:“老太太,这么喜庆的日子。媳妇儿原来不该多嘴的。但是眼看着这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可是这省亲别墅……”
贾母非常不高兴,当即便打断了王夫人的话:“老二家的,这大年初二的。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谁知道噗通一声,王夫人竟然就那么跪下了:“老太太。不是儿媳妇不懂事儿,而是儿媳妇实在是没办法了。分家的时候。我们老爷得的银钱就少,这几年消耗下来,更是所剩无几。如今眼看这就要修省亲别墅了,媳妇儿手里的银子,却是连地都买不起。”
屏风后面,贾玖眯起了眼睛。在这种大节下,又有外人在的时候,原不该由他来插嘴的。但是,贾玖有这个感觉,那就是王夫人想要打他们家的主意了。他知道,父亲是家主,也是他们这一支的族长,哥哥又是个正经的官员,他们两个跟王夫人去吵,未免有失身份。再者,邢夫人躺着,贾琏没有娶亲,也只能由他来开口了。
果然,王夫人说道:“老太太,媳妇儿也是没了办法了,所以想求老太太……”
只听贾母道:“你想说什么?”
王夫人跪在地上,道:“老太太,儿媳妇也没有别的念想,只想让娘娘回家的时候能够体体面面的。老太太,是不是把省亲别墅盖在这府里,让娘娘回家也……”
贾玖不等王夫人说完,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婶娘,因为您是长辈,哪怕您是戴罪之身,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看在二叔的面子上,侄女儿依旧唤你一声婶娘。不过,婶娘,侄女儿没有听错罢?连地都买不起?婶娘,您没有哄我罢?别的不说,就说我父亲与林家给你的银子,就足足三十万两!京郊最好的水浇地也不过是二十七两银子一亩呢!三十万两,足够买上一万亩上好的水田了。若是换了二等地、三等地、薄砂地、荒地,就更不用说了。您想盖多大的园子啊?三十万两银子都不够买地的。……”
王夫人立刻道:“什么规矩!长辈说话,小辈插什么嘴!”
贾玖道:“规矩?婶娘还在跟我说规矩?婶娘该不会忘记了,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罢?这宅子乃是万岁赐给我父亲的,跟已经不同宗的婶娘又有什么关系?婶娘有什么资格要求把省亲别墅盖在我们府里?难不成,婶娘是打算着谋算我们这一族的产业不成?”
王夫人一听,就急了:“老太太,媳妇儿也是想着,这府里够大,后花园里很多物什都是现成的,二丫头的屋子里,那些假山什么的,马上就能用上,还有那金丝楠木……”
贾赦冷笑一声,道:“看起来,弟妹你算计着我们家的房子、算计着我们家的产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高祖皇帝赐给我们家的金丝楠木!是啊,把省亲别墅盖在我们家的后花园里了,等盖好了,那省亲别墅是你的,我们家的宅子倒是缩水了一大半,是也不是?”
贾倩突然开口了:“只怕不止。修省亲别墅自然是人来人往的,若是有个什么人,走错了屋子,只怕我们几个的名声都毁了。为了把事情压下去,祖父也只能支持那位大姑姑了,这银子什么的,只怕只能源源不断地往外面掏……”上辈子他那悲惨的遭遇,都是由那座大观园开始的,尤其是那噩梦般的一天,彻底毁了他的一生。贾倩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厌恶这个省亲别墅的。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实际上,听到王夫人的打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王夫人尖叫一声:“你胡说!”
贾玖笑道:“两家都已经分宗了,婶娘尚且打上我们家的主意,也难怪我们会这么想的。我跟倩儿身负武功,但是这种事情,一个外男出现在我们这样的已经参加过选秀的秀女的屋子……即便我们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出了这种事情,也只能以死谢罪,不是么?”
说到最后一句,贾玖已经彻底放下了脸。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维护贾倩,不想让贾倩成为被攻讦的目标,而是越是到后面,他越是相信,这便是王夫人的阴谋。
算计他们,毁掉他们三个人之中某个人的贞洁,然后以此要挟他们家。
他的视线穿过屏风,停在了王夫人的脸上。如果这就是王夫人真正的目的的话,他不介意用自己手中的权势作为交换,让皇家把贾元春炮制成人彘。
因为贾玖相信,这种事情王夫人绝对干得出来。
不但贾玖是这么想的,贾母也是这么想的,就连贾赦贾琏望着王夫人的神色也不怎么好。他们相信,王夫人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其目的,便是要毁了贾玖、贾倩、贾倩三人的名节。要知道,贾玖贾倩武艺高强,贾清却是个弱女子。
贾琏的心中又多了一个念头,那便是,也许林家也在王夫人的算计之中。
贾母顾不得喝止贾玖,只绷着脸对王夫人道:“老二家的,不是我们不信你,而是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三十万两银子,什么地买不了?若是说一时半刻买不到什么地——我记得,你们当初分家的时候,那些官员们可是一个个要求你们净身出户的,也就老大,记得你们是他的弟弟、弟妹,顶着那么多官吏的话,分了你们一成的家当。那个时候,这府里的库房早就被你捞空了,还是老大实在,把抄没来的那些奴才们的家业,都算成了公中的产业,并在这个基础上,分了你们一成。那是多少来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手里,光京里的宅子也不止一座,五进的大宅子也不是没有。再者,老大还给了你两大块地不是么?其中一块还是你那个陪房周瑞弄来的,距离京师不远不说,地也是上等好地,地方也不小。若是你嫌自己分得的宅子不够大,那你把园子盖在郊外啊!也不是不可以。我听说,吴家就打算盖在郊外的不是?”
在贾母看来,王夫人就是个蠢的,而且已经蠢到了无可救药。即便他跟王夫人有说过那样的话没有错,可是这省亲别墅乃是皇家行宫,是一般人能住的么?而且,跟不止吴贤妃的娘家,就连周德妃的娘家,还有赵端嫔的娘家都打算盖在京郊。就他这么蠢,想几次机会谋算贾赦的宅子,也不想想,如今贾元春还需要借贾赦的力呢!
若是真让王夫人把省亲别墅盖在这府里,那么,贾元春的皇妃也做到头了。(未完待续)
074贾母之敏
王夫人见贾母不但不支持,反而呵斥了他,一下子涨红了脸,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怨恨。
分家的时候得了二十万家产很多?这府里连同林家给了三十万很多?
分家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这价值二十万的家产,其实是除了祖业之外的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贾赦给了贾政十分之一之外,自己还有一百八十万,再加上祖业,再加上他作为嫡长子嫡长孙,从那几个已经没了的老骨头那里得来的财产,这是数目,根本就无法估计。
王夫人也是武将之家出生的女儿,也知道什么战争财。贾赦贾琏既然从战场活着回来,这战利品自然是少不了的,如今又得了林家的九百万——别以为他被关在佛堂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王夫人很肯定,他手里的二十万家当,外加这三十万两银子,还不到这府里一年的进项呢!
用不到一年的进项就把他给打发了,王夫人当然不服。
王夫人如果只有自己也就算了,可是他还有儿子贾宝玉呢。贾宝玉注定了这一辈子不可能有什么大前程,也不可能有一门好亲事,一个出身良好却无父无母没有家族依靠的孤女,或者是一个自己能干、娘家却是不成器的妻子已经是贾宝玉能够说得上的好亲事了,跟史湘云这样,有两个侯爷叔父,或者跟林黛玉这样,有一个一看就非池中之物的弟弟,这两位,无论他们嫁妆丰厚与否,都不适合贾宝玉。
贾宝玉只能迎娶薛宝钗这种,家里有钱、嫁妆丰厚、家族不亲、哥哥不着调的女孩子。
也正是贾宝玉的未来已经注定。王夫人这才会想着,趁此机会,多弄一点钱,贾宝玉的未来也能够舒服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贾母为了贾政,王夫人为了贾宝玉,可以说是费尽心机。
眼下的王夫人,在离开佛堂之后。依旧痴心不改。依旧一切向钱看,为的,还是贾宝玉。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就是改了,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他,倒不如能捞一点是一点。用自己的名声、自己所剩不多的未来。换取他未成年的儿子贾宝玉一辈子能够舒舒服服的,他心甘情愿。
至于贾母说的。外头的官员,一辈子都攒不下十万的家私,这种话,王夫人是不会往耳朵里面去的。在他看来。他们贾家、王家是什么样的人,会稀罕这十万两的家私?今日没有从贾赦的嘴里咬下三二百万银子,他绝不罢休。
王夫人的心思。被贾母看得真真的。
贾母跟王夫人也做了这么久的婆媳了,哪里会不清楚王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王夫人心里的想法。贾母看得清清楚楚。怎奈,在王夫人看来,林家的九百万已经被贾赦吃进嘴里去了,可是在贾母看来,自己这个大儿子,虽然混、虽然宅,可是在这种事情上绝不会含糊。林如海既然把儿女和家业托付给了他,那么将来,林家的儿子立起来了,这个儿子绝对会一文不少地把林家的家产交出去。
这就是贾赦与贾政的区别。贾政在这上面会装无辜、由着王夫人在背后搞鬼,贾赦绝对不会对不起那些对他好的人,哪怕是已经死了。
贾母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王夫人是个好母亲,他这个老婆子又何尝不是?王夫人为了贾宝玉可以做尽一切恶事,他这个老婆子何尝不是为了贾政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牺牲长子?怎奈,这种事情其实是有限度的,他这个老婆子总算是看明白了,可是这个儿媳妇显然并没有明白。
在贾母看来,贾赦是他的儿子,贾政何尝不是他的儿子?贾赦这边蒸蒸日上,可贾政这边呢?除了那一点点家当之外,还有什么?即便是他这个作母亲的还有一点嫁妆、一点私房,可是拥有再多的钱财,在身份地位之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别的不说,就说这屋里,薛家够有钱吧?可还不是要求人,为此不惜送上大笔的钱财?
如今的贾政最大的问题不是没钱,而是没有地位,他连自己都照拂不了,更不要说跟林如海一样,在死后惠及儿女。贾宝玉的将来,依靠的不是钱财,而是别人的照拂。在这方面,宁国府是不可能给他多少照顾的,真正能够偶尔照应他一二的,还是贾赦这个亲伯父,还有贾琏贾琮这两个堂兄弟。
贾母自认自己对贾政王夫人这边已经够可以了。当年王夫人当家的时候,拿着贾赦的名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搂了那么多的银子,贾母如何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贾母对这些包揽诉讼、放印子钱之类的也不以为然。如果不是经历了那年分家分宗的事情,贾母也不会明白上面是多么忌惮这种事情。
怎奈他这个老婆子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儿媳妇却是没有明白。他不知道,他的这个要求,已经犯了底线,一个不好,便是满盘皆输的节奏。一旦把人得罪死了,让贾赦这边的人彻底厌烦了他们母子,那么,将来的贾宝玉还不如抱着金砖行走闹市的稚子呢。
不过,贾母自己也清楚,三十万两银子,要想修一座体面的园子,的确很难,更不要说修什么省亲别墅了。贾母也不欲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缠。他决定速战速决。毕竟,在座的还有薛家人呢。
贾母冷冷地道:“罢了,体谅你的艰难,老二家的,我让老大再给你十五万两银子。记着,这是最后一回!日后你还缺银子,你可以跟国库打白条,别在我这里开口。”
贾赦闻言,抬头看了看母亲,低下头去。
贾赦虽然不满贾母又一次帮了贾政王夫人,但是他也知道,眼下的确不适合让王夫人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这个弟媳妇没脸没皮的,他却还要面子。
至于贾政这个弟弟。贾赦却是连给眼神都懒得给。
这个弟弟,已经神仙到了一定境界了。跟这种人生气,他还不如买个丫头给自己消气呢。
贾赦冷哼一声的,道:“既然老太太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多说了。琏儿,等户部开了印,你就拿我的帖子跟朝廷借十五万两银子出来。”言下之意。他也没钱。
屏风后面的贾琏连忙应了。
当天稍晚一些、客人都离开了。贾母方才把贾赦一家子叫到跟前,方才道:“老大,为娘没有问你的意思。就做了决定,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贾赦看了看贾母,点了点头:“是的,老太太。”
听见儿子如此称呼他。贾母的心中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感慨。这个儿子从小养在公公婆婆跟前,自己又忙着管家、忙着跟小妾争宠。等自己回过神来,儿子已经疏远了。后来自己又有了贾政、有了贾敏,越发疏忽了长子。自己也是个蠢的,总以为长子身上有爵位。总以为次子不容易,总想着拿着长子的东西贴补次子。
母子两个走到今天,真的是一点都不冤。长子有错。自己这个做娘的何尝没有错?
怎奈,今天自己还是要跟儿子再开一次口。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只怕这兄弟两个在自己百年之后,就真的成了仇敌了。
贾母心中暗暗叹息,最后还是决定跟儿子说实话,即便不是全部的实话,也该吐露出七八分来。
“老大,你自幼是在你祖父祖母身边大的,很多事情,你在你祖父祖母身边看多了。可是你弟弟却没有这个条件。他是被我给宠坏了。”
这么多年,贾母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服软,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儿子。
贾赦也是贾母的儿子,看着一贯好强的母亲为了弟弟的事儿跟自己服软,他的心里并不好受。
贾赦道:“老太太,……”
只是一声呼唤,一贯口拙、一贯在讨好贾母一事上比不得贾政的贾赦口拙了。
贾母叹息一声,招招手,把贾玖叫到他的身边,搂着贾玖,道:“我们二丫头是个有本事也有胆色的。琏儿和琮儿将来也不用愁,倒是你弟弟,委实叫我放心不下。说起来,也怨我,若不是当初我病得厉害,你弟妹也不会行了险招,弄了那么一块破石头出来。”
贾赦一听,立刻就弯腰了。
这话可不好答。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的确是个要命的玩意儿,这些年来,贾赦也对这块石头腻歪得很,贾琏跟你贾琮两个,看到贾宝玉因为那块破石头而得宠,这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呢。可是被贾母这么一说,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竟然是为了他这位贾家的太夫人祈福而特别求来的。贾母都这样说了,他们还纠缠不休,就有不孝的嫌疑了。
贾赦贾琏贾琮父子当然肃容以对。
贾母见儿子跟孙子都认真起来了,心中微微点头,口中犹道:“你们也莫怪我偏心。就跟当初,二丫头在御前说的那样,宝玉的那块玉,其实是为了保佑我这个老婆子身体安康,这才那么招摇。怎奈你那个弟媳妇是个心大的,原来不过是一个寻常物件,却被他弄出那么大的风波来,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宝玉这一辈子,就已经毁在这块石头上了……”
贾赦连忙欠身,表示他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贾母道:“但凡做娘的,总是担心自己的儿女,就跟你在边关的时候,我日日为你牵肠挂肚一般,你弟媳妇显然也知道自己当初出了昏招,这才想着给宝玉攒一点家底。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我已经老了,你弟弟你弟媳妇头发也白了,宝玉却还是个不懂事儿的孩子——我也不敢让他懂事儿——如今,宝玉最需要的,其实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大笔的家业,而是有棵大树,能够照拂他的大树。可惜,你弟媳妇显然不明白这一点。或者,他以为大丫头便是那棵大树,却不知道,大丫头早就已经自身难保。”
贾赦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贾母要为贾宝玉说情,却万万没有想到贾母竟然会这么说,当时也愣了。贾琏和贾琮也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才听见贾赦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太太,您说,大丫头的位置不稳?”
贾母道:“没错。我原来想扶持的,便是我们二丫头。只是,你那个弟妹,还有大丫头自己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把已经进了宫的宝丫头弄出宫来!真是傻子,宝丫头的身份不够,即便得了宠,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高位的妃子。他们是嫡嫡亲的表姐妹,天然的盟友,把宝丫头收在身边,可以用来固宠,也可以用来借腹身子。大丫头还真是傻的,他难道忘记了宝丫头天生带着热毒,而这种病,注定了生产之上要比别人艰难许多。他连宝丫头都容不下,更不要说二丫头了。”
贾赦看了看女儿,道:“老太太,我就二丫头这么一个闺女,真的不舍得他去那个地方……”
贾母摇摇头,道:“老大,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你以为二丫头的命运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么?虽然说二丫头得长乐公主的心,但是,他的未来,就连长乐公主也没有足够的影响力呢。”
贾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可没有想到,贾母会知道这个。贾母可是内宅的老妇人,甚至在赖嬷嬷这些人被收拾了之后,贾母几乎就成了半个睁眼的瞎子,对外面的事情,也迟钝了许多。
贾玖怎么都不敢相信,贾母会知道这个。他自己尚且还需要别人提醒呢。
贾玖颤声道:“老太太,您怎么知道……”
贾母抚摸着贾玖的头发,道:“太像了。现在外面的这种感觉,就跟当年我感受到的感觉太接近了。只是,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二丫头,你要小心……”
听了贾母的话,贾赦也是一惊,连忙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贾母微微摇摇头,道:“你知道就好。大丫头风光,那就让他风光罢,好歹也能够给我们二丫头做两次挡箭牌。”
听贾母这么说,贾赦的心里立刻舒坦了几分,对贾母一开口便是十五万两银子一事也不那么抵触了。(未完待续)
075烦心事儿
王夫人的没脸没皮让薛宝钗大开眼界。可是这惊诧未过,又被贾母的大手笔和干脆利落给惊呆了。更让他惊讶的是,果然过了没几天,贾琏便来到了贾政这里,当着他的母亲与哥哥的面,将十五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贾政王夫人。
十五万两银子,不过是刚刚出了元宵节就到了王夫人的手里,再加上之前的三十万两银子,薛宝钗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一下贾元春的重要性。
他可不知道贾母跟贾赦一家子的对话内容,也不知道贾母贾赦一家子已经就贾元春的事情达成了一致,十六岁的年纪、浅薄的阅历和经验、不够全面的讯息,让薛宝钗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结论,那便是,贾元春十分重要,不然,贾母也不会被王夫人那么一说,就应下了十五万两银子,也不会逼着贾赦一下子应下此事。
他原来还想着,贾赦跟林家总共就给了三十万两银子,贾玖又是那样的态度,他们薛家拿出二十万两已经不少了。可是现在贾赦跟林家一共拿出了四十五万两银子,其中贾赦这边就不少于三十万,那么,他们薛家就不能少了。
薛宝钗庆幸的是,当初他就说过,他们薛家的铺子多,需要周转的银子也不少,一时半会儿的,要抽调出那么多的银子,的确很困难。而他的哥哥在看到贾琏送银子的时候,也记得这句话,并没有马上应承下来。
当听到薛姨妈说:“既然那边都给了这么多银子,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添些?”
薛宝钗皱着眉头、咬着唇,细细地思考了一回,道:“可是母亲,要我们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两银子。那我们的铺子势必会面临着周转不灵的情况,说不得还要收起两间呢。母亲,不如这样,姨娘不是说,他们修这个省亲别墅一还没找到地,二没有足够的人手么?我记得我们家有一块地,就在京郊。跟吴贤妃娘娘家看中的那块地距离一个方向。还比吴贤妃娘娘家选中的那块地还近些。那里靠山、近水,风景好,就是不够大。边上还有两家痞子,甚是难缠。这两年来,着实惹了不少事儿。究其原因,也不过是看我们家丢了皇商招牌罢了。可换了娘娘。他们势必是不敢动的。这块地留在我们手里淘气,姨娘却是用得上的。此其一。其二,姨娘手里没人,势必要借那边族里的人帮忙。可是他们贾家的人,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都是些大爷,只看着银子,未必会办事儿。妈一样的事情。交到他们的手里,怕是银子花了两起。事情却不一定能够办成。不如,这事儿我们接过来。我们家的铺子多,天南地北都有,就是要采买什么东西,也能够拿到比别人更低的价钱。”
薛姨妈一听,立刻一扫愁云,当即就喜笑颜开:“我的儿,还是你看得明白。既然这样,回头我就跟你姨娘说去。”
薛蟠坐在下面,很有些不高兴:“可是妹妹,那是我们家的地,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置办的。父亲还说,那块地以后要给你做嫁妆的。”
薛宝钗道:“哥哥,我们是买卖人家,铺子才是最要紧的。只要有铺子在,只要我们家的铺子好好的,自然有源源不断的银钱进来。只要我们家的铺子生意好,就不愁没有银子买地。”
薛姨妈也连声称是,薛蟠在边上嘀咕了两声便不言语了。
薛家的这块地可不小,足有三百余亩,虽然不甚规则(即不是四四方方的),但是以薛家的身份,在京郊有这么大的一块地已经难能可贵。也就是因为对薛宝钗的期望,薛家才为薛宝钗准备了这块地,现在这块地这么轻轻松松地送出去了,薛蟠当然不高兴。
在他看来,妹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都十六岁了。不少姑娘家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备着出嫁了,哪里跟自己的妹妹这样,到现在还没有着落。不但没有着落,反而连嫁妆都送出去了。
薛蟠不高兴,那是自然的。
薛蟠都知道担心薛宝钗的婚事,薛姨妈自然也担心。
他拿着地契找到王夫人的时候,乘着王夫人高兴,就带了这么一句:“唉,这还是宝丫头他父亲给他攒的嫁妆呢。”
这省亲别墅到底修在哪里,王夫人原来也在发愁呢,见薛家主动送了一块地来,自然欢喜非常。听见薛姨妈这么说,王夫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便笑了:“看妹妹说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亲上加亲么?”
薛姨妈摇摇头,道:“可是我看老太太可不怎么喜欢我们宝丫头……”
王夫人亲亲热热地拉着薛姨妈的手,道:“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宝玉可是我的儿子,若是我不点头,便是那个林丫头嫁进来了,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薛姨妈吓了一跳。他是王夫人的妹妹,自然知道王夫人的脾气。说句不好听的,王夫人可比他这个商人妇还贪财。林黛玉带着九百万家产来了贾家,薛姨妈可不相信王夫人会不动心。
王夫人自然是不会跟薛姨妈说那么多的。他知道,林家那个庶子是个傲气的,在这个世界上,傲气的人大多是有本事的。只要这孩子有林如海一半的本事,那么林黛玉就不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候选,连个可能性都不能有。那只会成为贾宝玉的催命符。
所以,即便是林黛玉身后带着林家偌大的家业,王夫人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他可不会拿贾宝玉冒险。当然,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或者说,没有林禔这个依旧九岁的庶出弟弟,那就两说了。
王夫人见薛姨妈惊诧,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他道:“妹妹,你是知道我的。如今我身边就宝玉一个儿子了,我总希望着。他能够早早地娶妻生子,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可是你看那林丫头,瘦成那个样子,身体哪里比得上宝丫头康健?又是个娇气的,这样的媳妇真要进门了,那是操不完的心!我尚且担心宝玉没人照顾呢,反而要先照顾他!如今我倒是庆幸。那天我把宝玉打发出去。去庙里还愿的,不曾让他们两个碰过面。不然,又是一啪啦的事情。”
见王夫人对林黛玉嫌弃成这个样子。薛姨妈也放了心,又道:“这倒也是。林丫头实在是太过单薄了。倒是云丫头,他跟宝玉青梅竹马,他们两个的情分可不同寻常……”
王夫人摇摇头。他当然不能说。史湘云的两个侯爷叔父是他拒绝史湘云的主要原因,他只能说:“说起云丫头。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硬了。他跟林丫头可不一样。林丫头的父母生他的时候,都已经年过四十了,寻常人到了这个年纪,寿数也差不多了。林丫头父母双亡。这也怨不得他。至于云丫头,他的命实在是太硬了。他父母没的时候,才多少岁呀。我怀着宝玉的时候。都已经多大岁数了,宝玉的身子也比他哥哥姐姐弱些。若是再讨个命硬的媳妇,这不是挖我的心么?!”
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薛姨妈也放了心了。
看起来,他这个姐姐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约定。
作为一个商人妇,薛姨妈很清楚,很多时候,约定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就跟他们家把薛宝钗送进宫里去一样,很多时候,约定只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真正能够让两个家族团结在一起,或者是紧紧地维持一个约定,血缘、婚姻,这些都是空的,真正有用的,是利益。
看起来,林黛玉也好、史湘云也好,在王夫人的心中,对贾宝玉的用处都不大,而在这方面,自己的女儿也有相当的优势。薛姨妈也就放心了。
跟薛蟠一样,薛姨妈也在担心女儿的婚事,但是他很清楚,女儿是被家里耽搁了,而且,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女儿还会继续被耽搁下去。一想到薛宝钗会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婚事无着落以致于成为老姑娘,薛姨妈的心中也不好受。
薛宝钗的婚事的困难之处,薛姨妈显然也很清楚。他也不愿意让女儿这么耽搁下去,更不愿意看到女儿将就,所以,王夫人的话,无疑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薛姨妈笑道:“姐姐,上次姐姐说,如今手里缺人,那府里介绍过来的人,也多是钻进了钱眼儿里面的,我回去盘算了两天,想着,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由我们家出面。别的不说,这采买东西上,我们家就比别人多些门路,拿到的东西,也会比一般人弄到的要便宜许多。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愿意为姐姐分忧。”
王夫人笑着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可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想着,这种采买上的事儿,交于妹妹,也比交给别人妥当些。对了,旧年甄家收着我们家五万两银子,回头我写封信,妹妹叫人带了去,也可以周转一二。”
薛姨妈听了,也笑了。
这省亲别墅就在这种氛围之内筹备了起来。贾政托了人到处打听,好容易请到了一位号山子野的老明公亲自往实地勘察了,一一筹划制度起来。
另外一边,薛宝钗也拿到了需要的物什清单,该派人南下采买的,便让人南下采买,铺子里面原来就有的,也拿出来整理翻新,还有那用来装饰绫罗绸缎,也都准备了起来。薛宝钗可是打听清楚了,这省亲别墅修建,差不多要一年时间,等到请旨省亲,说不定就是元宵了。那个时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满园子鲜花,哪里来的满园子的春色?还不是要用绸缎作出无数的假花装饰园子?再者,这么大一个省亲别墅,少不了丫头婆子们打理,王夫人手里又没有人,自然是需要采买些丫头婆子备着的。
薛宝钗立刻将自己家的宅子清理出来,买了些丫头小子,有的扮作那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不求他们对佛事有太大的造诣,只要他们会两篇经文,能够混得过去便是;有的交给了戏班子里面的师父教导,学上几部新戏。能够在省亲的当日在贾元春面前露个脸便是。剩下的丫头婆子,则都被打发去做那些假花、帐幔、糊纸灯笼、制作大大小小的蜡烛等杂物,备着省亲的时候使唤。
这些玩意儿的材料不值钱,却也委实琐碎,也着实费了薛宝钗不少心力。好在薛家原来就是为宫里采买杂料的,门路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就是人手紧张,有了这些丫头。又有熟手带着。倒是很快把一样物什都准备了起来。
让薛宝钗高兴的是,在这些东西上,他至少省了十多万两银子。跟王夫人原来安排的那样。采买那些小戏子,并置办行头就要花上五万两银子,可是到了薛宝钗这里,那些小丫头一个才三五两银子。那么多的丫头婆子小子都加起来,也不过七八千银子。还有那些行头。放到外面买,没有三万银子下不来。可是经过薛宝钗的调配,那些东西最后的开销还不到一万两银子。
在原著里面贾家修了一座大观园,可把跟着林黛玉进了贾家的那三二百万两银子都花了进去。可到了薛宝钗的手里,可着实省下了近六成的银钱。
但是薛宝钗就是再能干,有些事情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就好比说。园子里面的太湖石。
这上好的太湖石,都是从太湖运过来的。不说这石头本身的价值,就说这运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京师里面喜欢玩石头的贵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娘家要修建省亲别墅的娘娘也不是一个两个。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太湖石的价钱自然是一路走高。偏生太湖石每年的产量都是有数儿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薛家的身份,要想跟别人争夺这有数的太湖石,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要知道,原著里的那些太湖石,直接是从贾家原来的后花园、贾赦精心布置的那个院子,还有宁国府的会芳园里面拆下来的,自然省了一大笔开销。可是现在,这座省亲别墅几乎是从无到有,贾敬与贾赦又都跟贾政王夫人交恶,哪里愿意割爱?
所以,这省亲别墅里面的假山、太湖石自然是不够了。王夫人把这些采买交给薛家,为的就是能够省钱省力,现在这太湖石迟迟不到位,薛宝钗也着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可以看清楚了他那位姨娘的品性。一万件事情,只要一件没有做好,那么,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件都做得完美了,对方依旧不会满意的。
这些日子以来,为着这太湖石的事儿,薛宝钗急得嘴上都冒了火泡,看着甚是憔悴。
这天是三月初一,王夫人的生日,又是王夫人离开佛堂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但是因为省亲别墅的事儿,王夫人早就放出话儿来,说今年不过生日了。倒是探春,今年也十一岁了,虽然不是整生日,却也意味着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所以,贾玖也好、贾倩也好、贾清也好,都给探春备了生辰礼,史湘云也拿了两色旧日做的针线出来,就连林黛玉,也让贾玖代为转交了给探春的生辰礼。
史湘云见薛宝钗愣愣地出神,忍不住道:“宝姐姐,你给三姐姐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薛宝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让莺儿回去取:“这个我早就备下了,原本想着等过两天,三妹妹生日当天再拿出来的,却没有想到你们倒是齐全,都提早准备好了。”
贾玖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过两天,我要上玉清山,可不能留在家里为三妹妹庆生了,林妹妹与倩儿清儿则是为了配合我。至于云妹妹,他跟三妹妹素来要好,自然是早早地准备起来了。”
探春一一谢过诸位姐妹,这才对薛宝钗道:“宝姐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我这里坐坐?就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也是急急忙忙的。可是家里出的上面事情了不成?”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王夫人如今打佛堂里面出来了,探春可不敢在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怠慢了薛宝钗。
薛宝钗道:“还不是为了省亲别墅的太湖石的事儿。听说正宗的太湖石早就被定下了,吴贤妃家里更是花了高价,这才让别人割爱,可是最后到手的,的确不多。眼看着这省亲别墅就要起来了,可是这太湖石迟迟没有入手,终究是件麻烦事儿。”
史湘云奇道:“什么人呀,这里厉害。竟然能够从这么多的娘娘的手里抢下了太湖石。”
薛宝钗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从京里到南面,消息可不大方便,而且贾家的省亲别墅的银钱的确有些紧张,要想靠价钱取胜,的确不容易。
贾玖想了想,道:“这个,若是不是一定要正宗的太湖石,若是只要模样相似的,我倒是有个主意。”
薛宝钗连忙道:“不知道二妹妹有什么门路?”
贾玖想了想,道:“我在玉清山上,曾经看过一种石头,看上去跟正宗的太湖石有些仿佛。听说道门中人收拾自己的院落,都喜欢用这种石头。价钱倒是不贵,运输也方便,就是要买这种石头,需要道门中人的帖子。而且,我也不知道婶娘中不中意……”
薛宝钗道:“是什么价钱,二妹妹可清楚?”
贾玖想了想,道:“我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过,只要太湖石一半的价钱吧。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薛宝钗一听,欢喜非常。价钱是太湖石的一半,这还是往年,却不是今年价格涨了一倍的价钱,再加上节省下来的运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薛宝钗道:“若是能够买到,难就帮了大忙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贾玖想了想,道:“麻烦倒是不会。等过两天,我上了玉清山找人问问,也成与不成,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宝姐姐等不等的了。”
等上两天,就能够省下四分之三的价钱,薛宝钗当然愿意。他连忙谢过贾玖。(未完待续)
076能量定位
贾玖当然不会为了薛家这么一点事情就专门往玉清山跑,他也不是为了林黛玉的事儿跑玉清山,他会去玉清山,完全是因为道门的考核。
本来,在去年的时候,他就应该上玉清山了,可是去年的时候,他要入宫参加大选,加上之前玉清山上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曾经走火入魔过,也到了散功的边缘,修为大不如前,所以对他的要求并不是非常严格,几位巨头都一致同意,将对贾玖的考核推迟一年。
这一次的考核,其实除了少数几个人,几乎没有人看好贾玖,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都以为,这是贾玖最后一次出现在道门的玉清山上了。对于道魁亲自出手一事,不少道者都表示了不解。
贾玖自己也没有想到,道门竟然这么看得起他,为了考校他在《九阳天诀》上的造诣,竟然出动了道魁、国师和燕翩跹三位大咖。
三位大咖同时出手。贾玖就是再无知,也知道这次的考验非同小可,只是当时也容不得他思考,他能够做的,便是想办法在三位犀利的进攻下坚持下来。
执剑在手,催动功力,贾玖使用的是《九阳天诀》的剑招没有错,可他一样在使用《兵甲武经》上的武学。《九阳天诀》他并没有修习到家,至今也不过学会了前面三式,而《兵甲武经》十一卷虽然全部参悟过,但是他真正学会的依旧是三卷:废字卷、生字卷、裂字卷。与《九阳天诀》的武功不同的是,《九阳天诀》只有在大成之后才能够达到九九归一、生生不息的圆满,而《兵甲武经》则每一卷都是一门绝学,也只有学会了生字卷才能够让《兵甲武经》各卷融会贯通。
而生字卷本身则是一部能够治疗性的武学,他能够治疗《兵甲武经》其他各卷带来的创伤。也能够加快恢复能力、加强续战能力的武学。
有生字卷配合贾玖的碎岛王脉禳命女功体,即便贾玖至今还承受着凌迟一般的经脉洗练的痛楚,他的战力依旧相当可观。最明显的表示便是,他在道魁、国师和师叔燕翩跹三人联手攻击之下,从早上坚持到了中午,又从中午坚持到了黄昏。
他的这份能为,让道门中人大为惊讶。也只有道魁等少数几人知道。他们固然是在测试贾玖在《九阳天诀》上的修为,实际上,他们也在测试贾玖修习的《兵甲武经》的特性。
那日。在弘徽殿,道魁也看到了《兵甲武经》的两卷,裂字卷和神字卷。道魁能够在道门魁首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这么多年,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见识。都非同小可。当时他就发现,贾玖送给皇帝的两份羊皮纸。记载的便是两门绝世武学。
道魁的记忆力很好,当时就把秘籍记了下来,回到玉清山上参悟了一年,越发觉得这《兵甲武经》深不可测。
但是。这虽然是贾家的家传武学,可贾玖到底是道门弟子,而且当初道魁收下贾玖的时候。也确定贾玖根本就没有武学修为,乃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所以。贾玖是何时开始修习自家的武学,这件事情,就必须调查清楚。
贾玖在《九阳天诀》之外的武学之上的造诣,也必须确定。
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非常重要,如果这《兵甲武经》对修炼《九阳天诀》有好处的话,那么,道门也必须作出考量和选择。
这便是道门三位大咖联手的真正原因。
贾玖不知道这个,但是他也不是那种完全不知道察言观色的人。更何况,如今他也需要道门的扶持。
没有办法,贾玖很清楚,如今,在宫廷之中,他的势力看着是跟皇帝、太上皇相当的,可那是借着那个养老计划收买了一众内侍宫人的心。没有了那个养老计划,没有了那个跟公主们一起置办的庄子,自己什么都不是。偏偏宫廷里面最忌讳的便是收买人心。毕竟,皇宫里面不可能没有宫女和内侍,而这些人有了二心,很有可能威胁到皇族成员的生命安全。
除非他们贾家的人都不进宫,否则,皇家对他们贾家、对他们贾家的女孩子,绝对不会放心,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拥有自己的孩子。
问题是,贾赦也许会理解,但是贾母绝对不会理解,不但不会理解,如果贾母知道贾玖贾倩贾清和贾琏日后的女儿都不会进宫的话,一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
这种风险,是贾玖不能承担的。
让家族的女儿进宫,为家族换取荣华富贵,乃是贾母一辈子的执念,从贾敏开始,贾母就盘算着这一切。贾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改变贾母一辈子的目标、一辈子的观念。
至于跟公主们一起置办的那个庄子,其实皇家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收回去。皇家之所以没有动,一方面是三位公主都是皇家人,另外一方面,便是道门和儒家都出手了。尤其是道门,可不是现在的皇家能够顶得住的。那个什么碎岛王傅还在京师,朝廷也需要道门顶住碎岛、缓解边关压力。
换而言之,贾玖现在能够好好的,那是因为他还是道门中人。一旦失去了道门的庇佑,平衡就会被打破。那么,作为道门的附属品、让两代君王都感觉到了压力的贾玖和他背后的家族势必第一个受到冲击。
贾玖不知道道门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对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也有些茫然,但是他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在玉清山上,要表现得最好,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能够保住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今生的父亲、兄弟,还有那些对自己好的人。
如此严重的事实,由不得贾玖不拼命,殊不知,他的表现。让道门众人都惊讶不已。
是的,早在一年前,道魁因为一门绝学而闭关之事就已经在道门内部流传开来。玉清山上的几位巨头都知道,道魁得到了一门绝学,而这么绝学乃是贾家的传家宝。
对于贾玖轻易地拿出传家宝一事,道门中有人想到不以为然,但是现在。看到贾玖在道魁、国师和燕翩跹的手下坚持了这么久。道门众人的心中自然也升起了几分热切。
这么多年,道门修习过《九阳天诀》的人不知凡几,道门高层自然很清楚。《九阳天诀》走火入魔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当初,贾玖对外宣称闭关实际上远赴边关一事,在不少人的眼里,便是贾玖已经出现了走火入魔的症状了。这两年道门没有严格约束贾玖。甚至默许了贾玖去参加宫妃大选一事,也是因为道门中人以为贾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今日一见。再结合道魁在一年前闭关的原因,道门中人立刻明白了,贾家传承下来的那门武学到底有多惊人。
让道门中人心热的,不仅仅是这门武学的威力。还有他与《九阳天诀》的配合度。如果修炼这门武学能够保住《九阳天诀》的传承,那么,这门武学也就有了非凡的意义。
看到贾玖在道魁、国师、燕翩跹三位大咖的手下坚持了这么久。看到眼前的这座小山丘又矮了一丈,道门众人也蠢蠢欲动。
等道魁叫停的时候。贾玖已经摇摇晃晃地快要坚持不住了,可他还是硬挣着坐了下来,运气一周天之后,方才起来,让燕翩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丫头,你没事儿吧?如今道门里面,所有的道子候补加起来,也没能在我们三人手底下撑这么久呢。”
贾玖笑笑,道:“彤云流谢师叔关心。虽然经脉作痛,不过疼痛过后,功力进益会加快。弟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国师微微瞪大了眼睛,跟道魁对视一眼,道:“经脉作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经脉作痛,这种状况在他们这些内家高手之中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因为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们也是听说过的。更不要说,在场的曾经修炼过《九阳天诀》的道者都曾经有过经脉作痛以致于无法承受最后不得不自废修为的经历。
这种疼痛可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如果不能在短时间之内采取措施,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的,也只有陨落一个下场。即便是那些只修炼过《九阳天诀》一种功法的人也不例外。而在贾玖之前,道门唯一能够做出挽救的,便是废掉《九阳天诀》的修为。而这种亡羊补牢,最后被废去的,可不仅仅是《九阳天诀》的修为。轻者,会损失两倍的修为,重者,很可能会损伤到根基,从此修为永无进益。
贾玖答道:“早在三年前便开始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全身经脉宛如刀割一般地疼痛,好在我已经习惯,除了麻木、对疼痛的感觉迟钝一点,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来。再者,疼痛归疼痛,功力进益却加快了,也算是福祸相依。”
说得轻巧,可事实上,又有哪个人能够经受得住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刻刻都不曾停歇的宛如凌迟一般的疼痛?
《九阳天诀》的内劲霸道,《兵甲武经》的内劲一样霸道,加上两者属性完全相反,根本就不能调和。论理,贾玖的禳命女功体天生就跟《兵甲武经》更和谐一点,在修习《兵甲武经》上有天然的优势。《兵甲武经》每一卷又都是旷世绝学,十一卷融合之后的《兵甲武经》,等级还比《九阳天诀》高上一层,融合之后,又岂是一加一这么简单?
但是《九阳天诀》注重根基、注重基础,又被贾玖修炼在先。贾玖可是在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又将《九阳天诀》的功体压制到了极致,方才开始修炼《兵甲武经》。
这也使得《九阳天诀》深入贾玖的骨血,在贾玖修炼冰属性的《兵甲武经》废字卷的时候,贾玖体内的《九阳天诀》也自行运转。本来,这两门武学在贾玖体内就已经隐隐出现抗衡之状,却因为贾玖在《九阳天诀》和《兵甲武经》上的造诣不深——《九阳天诀》只学了前面的两式,《兵甲武经》也不过学了会了废字卷、生字卷、裂之卷——而暂且相安无事。
可是偏偏贾玖去了边关。在边关血腥的刺激下,贾玖觉醒了前世的部分记忆,他被千百年来沦落在铁蹄之下的汉家女儿的悲惨命运迷惑了,陷入了心魔,差一点走不出来。心情激荡下,两种原来就霸道的武学自然也起了变化。
两种同样霸道、属性却截然不同的内劲在贾玖的经脉中飞速运转,同样霸道又相反的内劲。不停地破坏着贾玖体内的经脉。
如果不是当初的胭脂恨。让贾玖的经脉已经经过一次破坏与重塑的洗练,也让贾玖有了经验;如果不是生字卷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如果不是禳命女功体自带的灵疗术已经被贾玖修习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地步。贾玖也不可能熬过来。更重要的是,贾玖也能够通过系统商城兑换胭脂恨。胭脂恨虽然本来便是一种奇药,他能够控制内劲对经脉的破坏速度,也能够淬炼内功。更能辅助修补经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是对贾玖最好的写照。
即便是现在。哪怕是坐在地上调养生息,贾玖一样要承受着经脉破碎又重塑的痛楚。
当然,这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经过如此洗练。贾玖的经脉要比一般人要宽阔许多、也要坚韧许多。经脉一直被淬炼下去,那就意味着贾玖的极限也在一再提升。等淬炼彻底完成的那一天,贾玖的战力也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其他人从来都没有达到的高度。
对道门而言,这也意味着。能够在如此剧烈地疼痛下支撑过来的贾玖,他的价值也会比一般的道子候补来得高,更不要说,他本来就是道门六十年来,唯一一位金衣道子候补。更何况,昔年逼得道门不得不与人定下城下之盟的碎岛之人也在京师,这就使得道门在为贾玖定位的时候,就不得不多一些考量。
道魁、国师、燕翩跹先后为贾玖检查了经脉现状之后,便让贾玖先回去休息了,他们三个则留在了清风涧讨论。
贾玖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让他们不得不再度考量。尤其是《兵甲武经》这门绝学,也是让道魁等人放不下的原因之一。
贾玖什么都没有说,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吃了道童送来的饭菜,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散了散,等消了食,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又服下一剂胭脂恨,盘腿修炼到天明。胭脂恨在重塑经脉上的功效,绝对是顶呱呱的。唯一的缺点便是非常痛。贾玖怀疑,即便是女人生孩子选择自然分娩也不过如此。
在疼痛的忍耐度上,女人天生就具有优势。贾玖能够日日忍着凌迟之苦,他可不相信男人们能够忍受得了这种痛苦。
这根本就是要把人活活疼死的节奏。
不过,方才从道魁的神情上来看,自己这次的表现还不错,至少,现在道门还不会舍弃自己。
贾玖很清楚,贾家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贾赦是个宅男,贾琏刚刚进入官场没几年,又走的是明算科,天生就比进士科矮一头。当初,为了不被四王八公和贾政当家时期的那些老账拖累,贾赦不但分宗了出来,就连许多老亲之间的往来也都淡了下去。
现在的荣国侯府的实力太过薄弱,人口少,姻亲世交少,能够借到的力量也少。而自己能够风光,皇帝会容忍自己,更多的是看在道门的份儿上。贾玖不清楚道门内部的那些游戏规则,他只能牢牢地想办法表现得最好,抓住每一个机会。
如何安排自己,那都是道门的事儿,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保证自己好好的。即便是要死,也必须死得风风光光的、死得非常有价值、死得千秋万代连皇帝都不得不礼遇他和他的家族。
这也是贾玖目前的心态。
他便是这样的人,十分看重自己的亲人。亲人,也是他的软肋。
第二天,贾玖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知柳孤笙曼与颜洌站在门外。贾玖在边关的那年,颜洌正式通过了考核,已经是正式的银衣道子候补。而且还是四位银衣道子候补中与贾玖年龄最接近的一位。
嘉善长公主倾慕颜洌的事情,贾玖也是知情的,见他跟知柳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难免觉得有些意外。
至于颜洌,他在看到贾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位师妹并没有选他成为双修道侣的意思,至少目前没有。至于同修什么的。这个可能性也不大。考虑到对方的身份。颜洌也只能呵呵了。
秀女什么的,的确是个坑。
不要说颜洌了,道门里面对贾玖的秀女身份腻歪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道门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基很深,这是一个至少拥有两千年传承并且拥有详实的文字记录的门派,前朝建国之初,道门便是驱逐蛮夷的中流砥柱。因此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加上多年以来。道门始终坚持每年定时为百姓义诊,缺医少药、无力负担银钱的,还倒贴药材。所以,在这片土地之上。道门拥有极高的威望,就连大齐皇室都不能撼动对方在这片土地上的地位。
超然的地位,让道门中的每一个人都相当的骄傲。而道门的每一支传承都具有非常的意义,所以。作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的贾玖,在他们看来,就应该是道门的人,根本就不用进宫。
问题是,作为一个穿越女,作为一个半路才勾搭上道门的穿越女,作为一个一年里面没多少日子住在玉清山上、也不曾系统地接受正经的道门教育的穿越女,贾玖根本就不清楚,传承两个字的真正意义。
在遥远的过去,那些读书人,为了保住一本书,为了保住自己的文化和传承,他们会选择用生命和鲜血去捍卫汉人说汉语写汉字的权力,也就是这种精神,让蛮夷之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最后没能完全攻打下这片土地就被赶了出去。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传承两个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种行为,是贾玖所不了解的。因为不了解,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贾玖一次又一次地低估了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
而道魁显然也没有想到,贾玖对传承两个字的理解,跟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一样的。因为本来就是常识性的东西,道魁忽视了,贾玖因为错误的认知,也忽略了。这也造成了贾玖认知中自己在道门的地位与他实际上在道门的地位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他以为,自己能够在玉清山上拥有属于自己的院落,那是因为他是道魁做主收下的弟子,他能够得到的一切,不过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借了道魁和道尊的名头罢了。可实际上,他能够拥有这座院落,还能够调动道门的资源,却是因为他是道门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之前,道门中人也有相当的一部分人认为,贾玖总有走火入魔的那一天,认为贾玖也一样为道门中人的身份而自傲,认为贾玖会跟无数人一样,舍弃世俗的身份来到玉清山。所以,他们看到贾玖安安分分地不闹事儿,就是做事也是为了道门考虑、为了增加道门的威信和影响力,以为贾玖长年住在贾家,一是因为年幼离不得父母,二是因为重情舍不得家人,三是因为贾玖是个谦虚的孩子。
而他们会允许贾玖长年呆在世俗,也只是以为贾玖用不了多久就会走火入魔。
不过,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们一个耳光。
贾玖并没有走火入魔。他即便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却也没有到散功的那一步,反而修为更加进益。贾玖没有舍弃自己世俗的身份,他甚至为了自己的家族,还往宫里走了那么一趟。
可以说,得知这一切的道门几位巨头们都不大好了。就连道魁也第一次发现,这个自己代师兄收下的弟子,竟然在常识和各人定位上,居然与他们这些人有如此之多的不同。
以前道门中人还在纠结贾玖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但是,经过昨日的那一战,那几位巨头达成了一致的决议,那就是不管贾玖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贾玖乃是本代唯一一位金衣道子候补,是道门中人,绝对不能让他进了后宫,成为皇帝的妃嫔。那对他的修为也好,对他的才华也好,都是极大的浪费。
因为当今皇帝可是有皇后的。
而颜洌,便是被道魁支使过来,探听贾玖的口风的。
上了玉清山,成为正式的道门中人,就已经是半个出家人。即便有同修,也很少有道侣。对于他们这些男子来说,这意味着自由,从家室之累中得到解放,可是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这可不一定是幸福。
如果进入皇帝的后宫是贾玖自身的愿望,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如果不是呢?或者,这个孩子还有别的追求呢?他们还能够争取一下,把人正式收入门墙。
所以,道魁必须确定贾玖的想法,才能够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对此,颜洌非常尴尬。
有关贾玖远赴边关救父的事情,在道门中,也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作为银衣道子候补,颜洌并不清楚这件事情。颜洌知道的,也不过是贾玖在玉清山上闭关了很久,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关于贾玖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比别人多,甚至连知柳孤笙曼都比不得。
可是他却是与金衣道子候补相对应的四位银衣道子候补之一,未来也有可能成为贾玖的同修。
在他的印象中,贾玖还是那个在簪花会上认识的小女孩,有些天真,有点孩子气,偶尔还会想着钻空子、走捷径。可是一旦受了刺激,就会炸毛。可以说,这样的小女孩,也许是可爱的,但是也仅仅是可爱。
跟颜洌这样的世家子弟,可不会把跟贾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教养有缺的女孩子定为自己的未婚妻候选。
即便对贾玖的印象不错,即便知道两人有这个可能成为同修,颜洌还是有意识地保持了双方的距离,就跟贾玖为了嘉善长公主而选择跟他保持礼节性的关系一样。
孤笙曼跟颜洌的关系不错,颜洌找他帮忙,他也没有推辞,现在看到颜洌尴尬,立刻挺身而出。
“师叔,可安好?”
贾玖挑了挑眉,看了看态度有了明显变化的孤笙曼,又看了看颜洌,这才回答道:“不怎么好。”
孤笙曼当时就傻了。
贾玖笑道:“放心,不是你的关系,只不过是因为太痛了,所以最近有点暴躁。”(未完待续)
077探听
听见贾玖这么说,孤笙曼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颜洌也愣了愣,这才道:“真的很痛吗?要不要紧?”
贾玖想了想,道:“的确很痛。我不知道所谓凌迟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觉得,自己眼下就时时刻刻地在承受着凌迟之痛吧。”
颜洌道:“是因为走火入魔的关系么?”
贾玖点了点头:“是的。”停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九阳天诀》而走火入魔的吧?其实不是。虽然我自己没有办法证明,但是我就是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九阳天诀》而走火入魔的,实际上,我是因为修习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功法的缘故才走火入魔的。”
孤笙曼一听,立刻专心起来。
作为金衣道子一脉的道者,如果说他没有野心、不想修习《九阳天诀》那是假的。只不过,他失败了,不得不废去修为,并且百尺竿头再无进益。从那年他废去《九阳天诀》的修为之后,他功力大损,只能降为普通道者,为金衣道子一脉处理杂事。
要知道,当初他也跟贾玖一样,得到过非同一般的礼遇呢。
孤笙曼一面招呼道童备茶,一面延请贾玖与颜洌在亭子里面入座,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么知柳请问师叔,在师叔的心中,《九阳天诀》是怎样的一门武学呢?”
贾玖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九阳天诀》的,不过,在我看来,他是一门相当注重基础、注重根基的武学。在修习这门武学的时候。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孤笙曼一听,当时就愣了:“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这跟他的亲身体会完全相反。
孤笙曼也修习过《九阳天诀》,即便后来他不得不废去这门武学,但是他却亲身体会过,这门武学的威力是如何巨大,进益又是如何迅速。现在贾玖说,这门武学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孤笙曼都想呵呵了。别的不说。贾玖第一次来玉清山的时候还是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小丫头片子,可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达到现在的修为。能够在道魁、国师和燕师叔祖的联手攻击下坚持那么久,这种修为的增长速度,就连他们这些曾经修习过《九阳天诀》、知道《九阳天诀》的进益速度到底有多快的道者们也都赶不上。
这样的贾玖竟然说《九阳天诀》是一门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武学,这不是笑话么?
倒是颜洌。一眼就发现了孤笙曼生气了。
他连忙打圆场:“师妹,不知道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颜师兄请问。”
“你为什么会将《兵甲武经》献给万岁?这可是你们家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不是么?”
贾玖摇摇头,道:“即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可是被上面猜疑,自己不敢学。也保不住,甚至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这样的东西。强留在手里又有什么用呢?献给君王,至少世人的眼光也会随着那两张羊皮纸而转移。至于我们家。秘籍这种东西,到时候抄录下来便是。也只有将那两张羊皮纸交出去,我们家才能够得到修习这门武学的机会。不然,那两门武学至始至终都只是两张落满了尘埃的羊皮纸而已。”
颜洌道:“原来如此。那么师妹是何时开始修习这两门武学的呢?”
贾玖想了想,道:“应该是我练成《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的事情了。其实,这两张羊皮纸在我们家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我们家没有人读得懂。”
颜洌跟孤笙曼都傻了:“没有人读得懂?”
贾玖答道:“是的。那两张羊皮纸,每一张上面都只有寥寥数十字。却各自包含了一套心法、三招招式。如果理解有差,不能修炼是一回事情,修炼出了差错,岂不是又一步妥妥地坑人的《九阳天诀》?我当初也请教过父亲,也熟读了这两张羊皮纸,可是完全不懂上面都说了些什么。等我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我才明白,那是两张武学秘籍,而且还是两门心法和招式都完全不同的武学秘籍。只不过,我终究是个好奇心和好胜心都非常旺盛的女孩子,读懂了那两张羊皮纸就忍不住修习。刚开始修习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不对劲,倒是修习《九阳天诀》而造成的心火上浮、心气燥热、脾气暴躁之类的事情都少了,嘴角的火泡也消了下去。所以我就继续同时修习这两门武学。”
孤笙曼一听,立刻道:“这么说起来,这两门武学对师叔的修为是有好处的,师叔又如何会走火入魔呢?”
贾玖道:“那是因为我听说了有关边关的事情。我是个女儿家,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女孩儿接受的是何种教育,可是在我们家,很多事情,女孩子是不能接触的。就好比说,了解边关的那些军民过的是何种的日子又要遭受何种的苦楚,这些事情,长辈们是不许我们知道的。可是父亲去了边关,让我担心得不行。我瞒着家里的老太太,对着祖父和东府那些从战场上的老兵施压,打听边关的事情。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能够享受安宁,是何等的不容易。尤其是知道了我们汉家女儿在铁蹄之下的悲惨遭遇,心情激荡之下,便走火入魔了。”
孤笙曼跟颜洌对视一眼。
贾玖说他是修习了两种不同属性的内功,可是在他们听来,这根本就是一时的心神失守而造成的,跟《九阳天诀》与《兵甲武经》这两门属性相反的武学本身似乎没有多少关系,跟贾玖同时修炼这两种属性完全相反的武学也没有多少关系。
孤笙曼的心中不免一动。
虽然贾玖有告诫他,这两门武学属性相反,同时修习有风险。可是他也是有野心的,他也想修习《九阳天诀》,如果《兵甲武经》对修习《九阳天诀》有好处,相信道门中人为《兵甲武经》而疯狂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两个。(未完待续)
078三观危矣
身为颜家子弟、道门第四位银衣道子候补,颜洌觉得前人的经验值得借鉴。至少,贾玖是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一位不曾走火入魔的,他的意见值得参考。但是,颜洌也知道,金衣道子一脉虽然跟银衣道子并列,可式微已久。如果不是当初道尊横空出世,将金衣道子一脉发扬光大,只怕金衣道子一脉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断了传承。
金衣道子一脉与银衣道子一脉本是相辅相成的两支,若是金衣道子一脉断了传承,那么,道真最强剑阵势必会失传,银衣道子一脉也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孤笙曼的心情,颜洌能够理解。师长们的忧心,颜洌也能够领会。只是,劝说的话,颜洌根本就出不了口。
在过去的漫长的岁月,道门想了无数的办法,艰难地维持着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而贾玖,已经是道门之中,除了道尊之外,唯一一位在《九阳天诀》之上有相当造诣,甚至还没有陨落的人了。
颜洌甚至还知道,他的师长们也吃不准,贾玖会走火入魔是因为《九阳天诀》的特性,还是因为他同时修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学。当然,道门中人也难以确定,《兵甲武经》这门武学对修习《九阳天诀》是有正面效应还是负面效应。
但是有一点颜洌能够肯定,《兵甲武经》虽然是贾玖拿出来的,却也同样出自《道德经》,跟道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其一。其二,道魁拿到的《兵甲武经》中的任何一卷都能够与道门传下来的那些宝典相媲美,相信日后打上这门武学的主意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这可是经过包括道魁与国师在内的数位巨头联合鉴定的。
在颜洌看来,贾玖把这两卷绝世武学抛出来。也许的确是因为他们贾家保不住这门武学,可别人不一定会相信贾家只有这么两卷。因为贾玖是主动拿出来了。如果他好好运作一番,比如说,被逼到极致才不得不拿出来的话,别人还更愿意信服一点。可是现在这样,冷不丁地主动拿出来,颜洌可不会认为。别人会相信贾家手里就只有这么两卷。
颜洌甚至觉得。得到了两卷《兵甲武经》的皇家也不一定愿意保护他们贾家,而贾家要想熬过去,说不得还要借助道门的力量。
想到这里。颜洌算是明白,昨日这位师妹为何极力表现的真正原因了。
这位师妹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保护自己的父母家人。
因为无论是以何种态度、在何时拿出这两卷《兵甲武经》,只要有人知道这《兵甲武经.》不止一卷,那么只拿出两卷的贾家便依旧难得安生。从安远卫的那座湖泊现世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有无数人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贾家,也会有无数的人打听有关《兵甲武经》的事情。所以说。无论是何时、以何种态度抛出这《兵甲武经》,只要没有足够的实力,终究难得太平。
设身处地地站在贾玖的立场之上思考,颜洌发现。这位师妹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许多事情都不在意,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喜无怒。这位师妹至始至终都如此冷静,不过是因为他知道着急无用、多余的情感也只会影响他的判断而已。
颜洌能够猜到贾玖的心思。道魁如何不知道贾玖的心思?
作为贾玖的师叔并授业恩师,道魁对这位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可是十分上心的。除了明显的颜|控之外。道魁还发现,这位女弟子跟一般的女孩子明显的不同之处。他就是他非常能忍。
他的忍不是因为实力不如人而咬牙忍耐,而是在极快的时间里面,判断出双方的实力差距、计算出得失,并且在极短的时间里面作出最为正确的判断。
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女孩子也不是没有,就比方说,寄居在贾家的薛家女孩,也是一个很能忍的女子。不同的是,那个薛家的女孩子虽然暂时忍下,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使了阴谋诡计、在暗地里使绊子报复回去了。
可贾玖不同。
除非对方的存在、对方的言行会明确地给他的家族带来不好的影响,他才会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一击致命。否则,就是被取笑、被羞辱,他也是不以为意的。而且这个女弟子最明显的特点便是,他不喜欢用阴谋诡计,反而青睐阳谋。一旦选择了目标,就一定会让目标万劫不复。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王子腾。
当初,王夫人就是借着王子腾的力量危害到了他的家人的安危,而王子腾的存在,王子腾坚持他们贾家亏待了他们王家的女儿王熙凤一事,更是触犯到了贾家的根本利益。所以,贾玖一击出手,让皇帝彻底厌弃了王子腾。
事后,贾玖准确地判断出了王子腾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变化,所以,他立刻折伏起来,让王子腾继续蹦跶,最后,王子腾把自己给折了进去,皇帝却丝毫没有对贾家和贾玖的不满。
这种敏锐的判断力,这种荣辱不惊的忍耐力,这种一击必中的行动力,未必会输给官场上的那些老狐狸。更让人满意的是,这样的贾玖,并不是一个冷情的人,相反,他非常重情。如果他选择只保全自己的话,完全可以上玉清山、托庇道门,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选择了在浊世沉浮,为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种与一般女子看似不同、内里却一样的坚持,叫道魁对这个弟子又多了一份心思。
道魁与诸多巨头,包括国师和燕翩跹,经过一整夜的探讨之后,还是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是,道魁很清楚,道门绝对不会对《兵甲武经》放手。
想到贾玖竟然是在宫里。当着自己的面拿出这两卷羊皮纸,道魁就知道,这个弟子又一次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这两卷武学秘籍,看着是献给皇帝的,可是何尝不是献给道门的呢?
只是道魁猜不透贾玖这样做的真正原因。
当清风涧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道魁便招来道童,让道童去叫贾玖。
有些事情。他必须问明白。
贾玖倒是没有耽搁。很快就来了清风涧。坐在四角的凉亭里面,道魁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很有几分大姑娘模样的女弟子,心中也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说名分已定。但是贾玖毕竟还没有正式出家,又是挂在道尊名下的。即便他凌波子乃是贾玖的授业恩师,有些事情也需要避讳了。
男女有别。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出家人的身份而改变。
道魁定定地看着盈盈下拜、趴在地上行礼的贾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彤云流。我且问你,那两卷《兵甲武经》可是你故意当着国师的面,献给朝廷的么?”
道魁其实很想直接问,这两卷秘籍。是不是贾玖故意用这种方式遮遮掩掩地交给道门。
只见贾玖在地下行了一礼,这才长坐在道魁面前,道:“是的。师叔。弟子在弘徽殿拿出这两卷羊皮纸的时候,就是想同时交给朝廷和道门。”
在别的地方。皇帝与道门巨擘可不会同时出现,好比说玉清山上,只有道门的人,皇帝可不会轻易上玉清山。至于宫内,皇帝跟道门巨擘同时出现的可能性就更少了。
天知道贾玖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了。
道魁望着贾玖的双眼,道:“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贾玖笑笑,道:“师叔的意思是,若是换了往日,弟子应该只会把这个献给朝廷。只是,在弟子看来,若是只交给朝廷,这两卷羊皮纸最后只会被束之高阁。也只有道门中人才会注意到这两张羊皮卷的真正价值。也只有道门中人开始修习,我的家人才有机会修习这么武学。”
虽然说敝帚自珍,但是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藏一手,对于这一点,贾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吐槽。只是,贾玖也没有这个资格挑战整个社会风俗,他也只能在自己的言行范围之内,做一点小动作而已。
在贾玖看来,要想让《兵甲武经》这么绝学不至于失传,就必须让更多的人学习、修炼。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彤云流,你说过,这《兵甲武经》一共十一卷。我是否能够猜测,你手里其实不止这两卷。”
贾玖答道:“是的。《兵甲武经》之中,有一卷叫做生字卷。昔年弟子得家中长辈托梦,长辈特地交代,这生字卷绝对不能外传。所以,请道魁原谅弟子的隐瞒。”
生字卷?
道魁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个生字给吸引住了。他可以确定,这生字卷肯定是与治疗有关的。道魁在心里还隐隐有个念头,那就是,贾玖当年能够从胭脂恨的折磨中坚持下来,恐怕跟这生字卷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
只不过,贾玖已经摆出了这是贾家的不传之秘,在已经得到了裂字卷和神字卷的当下,道魁还真不好强求。
道魁道:“这《兵甲武经》看起来跟《道德经》关系匪浅,似乎是从《道德经》中变化而来。”
贾玖答道:“是的。在得到您的指点,正式开始修习《九阳天诀》之后,弟子才看明白手里的《兵甲武经》。”
原来如此。
文言文向来言简意赅,短短的一句话,不同的句读会有不同的含义。尤其是这种武学秘籍,一个偏差,那肯定就是走火入魔的节奏。尤其是这《兵甲武经》,就那么大的两张羊皮纸,就那么寥寥数十字,却要将两种完全不同、相互独立的心法和两套招式都包含在内。这里面的文字显然已经精炼到了极致。
没有得到名师指点,就无法休息,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道魁点点头,突然选择了岔开话题:“昨日考校之前,你曾经说过有是请我帮忙。所谓何事?”
贾玖连忙道:“实不相瞒,弟子的四姑爹去世了,表妹带着弟弟妹妹与林家偌大家业来到弟子家中。若是弟子家中真的是干干净净的。那还好些。可惜的是,弟子的婶娘是个贪财又不好打发的。再者,林家的家私不少,如今朝廷缺钱粮,看到眼皮子底下有这么的多的银钱,即便万岁坐得住,也有人坐不住。若是表妹姐弟几个有个什么万一。只怕弟子一家从此事多矣。所以。弟子斗胆,想为表妹姐弟几个求一门养身的为武学,为表妹姐弟几个调养身体的同时。也让他们有自保之力。”
道魁道:“你为何不教授他们《兵甲武经》?”
贾玖答道:“《兵甲武经》乃是极寒功法。”
女子体质偏寒就不容易受孕,如果是极寒,那就很可能造成子嗣艰难。贾玖又不能肯定林黛玉一定会在结婚之前把《兵甲武经》修炼到大成。如果他没有修炼到大成,或者有个什么意外。导致体质转为极寒,那岂不是说。他不能及时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对于一个注定了要出嫁的闺秀而言,这种事情,那不叫悲剧,那叫惨剧。
贾敏嫁进林家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近四十岁的时候才得了林黛玉这个长女。这还是因为林家一直子嗣艰难,所以林如海也没有强求。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媳妇进门二十年都没有孵出一个蛋来——,不。不用二十年,只要十年,就足够达成休妻的条件了。
教授林黛玉《兵甲武经》上的武学,那可不是在帮助他,很有可能是在害他。
林黛玉又不是跟贾玖这样,同时修炼了《九阳天诀》,也没有兑换什么杀戮碎岛王脉功体。
贾玖赌不起也不敢赌。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在道门之中,普遍认为《九阳天诀》乃是一门速成的武学,而你坚持这是一门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武学。甚至在知柳面前依旧坚持己见。是这样么?”
贾玖点头:“是。即便是在您的面前,弟子依旧如此坚持。”
道魁顿了一顿,道:“那么,你认为,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九阳天诀》是否会伤及根基?”
贾玖立刻摇头:“不会。”
“那么你认为,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九阳天诀》是否会给修炼之人带来隐患?”
贾玖依旧摇头:“不会。”
道魁道:“那你为何不直接以《九阳天诀》教导对方?”
“弟子只是以为,表妹的体质更适合水系功法。”话出了口,贾玖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道魁,您的意思是,弟子可以将《九阳天诀》传给弟子的表妹?”
道魁道:“你是金衣道子候补,自然有授徒的权力。只要你事先来玉清山报备一二即可。”
贾玖不确定地问道:“那弟子就真的教弟子的表妹了?”
道魁点了点头。
贾玖总觉得道魁的话中有话。只是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办法,在玉清山上,面对着道魁的美色的时候,他的脑子总是转不过来。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到守在院子的亭子里面的知柳,贾玖这才反应过来:“孤笙曼,如果金衣道子一脉在添一位《九阳天诀》的传人,你以为如何?”
知柳孤笙曼还在为贾玖糊弄他的事儿生气呢,听见贾玖这么问他,还以为怎么了。
“弟子不明白师叔的意思。”
即便有诸多的不满,孤笙曼依旧是有着几十年修为的道者,这涵养,显然是贾家的那些女孩子们比不上的。
贾玖道:“我已经征得了道魁的同意,打算将《九阳天诀》传给我的表妹。”
孤笙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九阳天诀》?”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其实我本来是想让我的表妹修习银衣道子一脉的武学的,不需要多少高深的武学,只要能够养身,让他有自保之力就够了。不过,道魁显然不这么看。”
孤笙曼无语了:“师叔,这玉清山上如今有四位银衣道子候补。即便您将来选择了其中的一位,还有三位找不到同修呢。就连正式的银衣道子里面,也有好几位至今都没有找到同修。若是您宁可选择您的表妹作为同修,只怕四位银衣道子候补就惨了。”
贾玖非常惊讶:“还有正式的银衣道子?我怎么不知道?”
孤笙曼答道:“道魁便是正式的银衣道子之一呀。国师也是。道尊乃是道魁的师兄,可最后,道尊还是选择了宋国国师丹华子作为自己作为自己的同修。所以道魁也好,国师也好。就找不到同修了。毕竟。数百年来,金衣道子一脉就只有道尊一位修炼有成。”
贾玖口呆目瞪,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我一定要在银衣道子候补里面选同修吗?”
孤笙曼咳嗽了好几声。才道:“这倒是没有强制规定。不过,您若是不愿意在本代的四位银衣道子候补里面挑选,那您也可以在正式的银衣道子里面挑选。只要您的修为够高。”
贾玖眨巴眨巴眼睛,瞪着孤笙曼。
亲。你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罢?
孤笙曼微微点了点头。
师叔,如果你不在银衣道子候补里面选择。很有可能被强行安排给某位银衣道子哦。反正师叔您的功力够高,在道魁、国师和燕师叔祖的联手夹击下都不落败。诸位师长都很看好您哦。大不了日后我叫你师叔祖好了。
从孤笙曼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贾玖觉得,今天他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需要冷静一下。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甩节操的时候!
一定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不。
一定是自己今天出门的方式有些不对。
摇晃着脑袋,贾玖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而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继续问道:“可是不是说,道尊只是将金衣道子一脉发扬光大了吗?在道尊之前。金衣道子一脉应该已经存在了吧?为什么金衣道子和金衣道子候补会这么少?还长年出现空缺?”
孤笙曼答道:“禀师叔,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初,道尊还没有成为正式的金衣道子的时候,道门出现过一场动乱,金衣道子一脉的道者因为处在第一线,所以除了当时游历在外的道尊,其余的道者都陨落了,典籍也被叛徒给毁了。也就是道尊,靠着自己的力量,好不容易将金衣道子一脉的武学归纳总结,整出了一部《九阳天诀》出来。但是道尊是一位盲人,所以……”
贾玖秒懂。
因为是盲人,所以那本书上才会用特制的胶进行书写。那不是因为对方用不起墨,而是用这种特制的胶更方便,对于盲人来说,也更容易辨识一些。
贾玖相当无奈。
他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拿《九阳天诀》教导林黛玉了。他原来也没有想过,要教导出一个一掌下去就扫平一个山头的高高手级别的林妹妹。他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林黛玉有自保的能力、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不致于身体虚弱,每年到了换季的季节就咳嗽不休。可是现在,他就是想不教都不成了,因为已经在道魁面前打了报告了。
贾玖觉得,如果林妹妹变成一掌扫平一个山头的高高手级别的女先天,贾倩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要不,连贾清一起教了?只要贾清没有想贾倩偷师,应该没有问题罢?
大概。
贾玖的心里也非常没有底气。
他找了个机会,就仿太湖石问题跟孤笙曼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回家去了。通过考核一事,他还要跟家里的长辈报备一下。
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贾家,在荣国侯府里,还要几个不速之客在等着他呢。(未完待续)
079威胁
贾玖原来还想着,跟林黛玉坦白,然后让林黛玉自己选择是修炼《兵甲武经》还是修炼《九阳天诀》呢,可是谁想到,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竟然陪着那个碎岛王傅在荣禧堂等他呢?
贾玖原来说,朝廷的官员来了他们荣国侯府,他就不用去荣禧堂了,先去贾母的荣庆堂给贾母问安,等官员和外藩使节都走了,他再去给父亲请安也不迟,可是,没等他的轿子从侧门进去,就被守在大门口的林之孝给拦住了:“姑娘,不好了,那个什么碎岛王傅又来了,上头让您好生对待。听说,好像跟您送进宫去的两卷秘籍有关。”
贾玖当时就想呵呵了。
他就知道,当他抛出这两卷《兵甲武经》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碎岛王傅跳出来。想也知道这位碎岛王傅会说什么,不过是说,这《兵甲武经》乃是他们碎岛不传之秘。
贾玖觉得,如果这个碎岛王傅拿这种话搪塞他,他可以挥舞着或天戟赶人了。
当年,他在安远卫闹出那么大动静,碎岛之人如何有心,不会不知道。结果,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出来闹。
前年,碎岛就已经来了大齐,并且正式入驻鸿胪寺,那个时候他们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他们家的事儿。可那个时候,碎岛之人也没有过来闹。
去年,他交出了两卷《兵甲武经》,这些碎岛之人也没有出来闹。
贾玖都以为,他们碎岛跟那个杀戮碎岛没有什么关系的时候,这些人就跳出来了。偏偏赶在他最纠结的时候……
贾玖觉得,他需要发泄一下。如果没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的话,他不介意胖揍对方一顿。毕竟自己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女子十五及笄,及笄之后便是成年。没有及笄就不算成年),对方也不好跟自己这个小丫头计较罢?
来到荣禧堂,贾玖发现,也许之前自己的考虑真是太乐观了。
比方说。贾赦并没有坐在上面的主位上。而是坐在东面的第一把交椅上,坐在他身边的,则是贾倩。虽然贾赦极力镇定。可是他那苍白的脸色,还有微微颤抖的双手,都在告诉贾玖,贾赦在害怕。
贾赦是个宅男。贾玖知道。
贾赦是个没多少本事的宅男,贾玖知道。
贾赦是个说好听是识趣、说不好听就是懦弱无能胆小如鼠的、没多少本事的宅男。贾玖也知道。
但是在安远卫的那三年,经过战场的洗练,贾赦已经变了,至少他在很多时候能够把场子撑起来。很少会有现在这样,明显地露出害怕的神色的时候。
贾赦一看到女儿打门口进来,就立刻跳了起来。几乎小跑着过来,拉住了女儿的手。道:“丫头,这为是碎岛王傅,他便是的是碎岛副使。他们是来询问有关《兵甲武经》的事儿的。你……”
你可要小心啊!
贾玖这才注意到这位碎岛王傅。
之前,贾玖也曾经见过对方几次。不过,那个时候,他谨守着闺秀的礼仪,草草地与对方打了个照面,便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今天,对方把贾赦吓成这个样子,贾玖就不得不多打量对方几眼。
这位碎岛王傅之前留给贾玖的印象便是一位没有胡子的美大叔。只是今天细细看来,对方的年纪似乎也不是非常老。剑眉飞扬,双颊丰润饱满,还带着一丝水蜜桃色。对方气度沉稳,这种沉稳,不是性格带来的沉静,而是经过岁月沧桑磨洗之后的累积。气场强大,一举手一抬足之间,尽显久居上位者的风仪。
贾玖有点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跟兔子一样害怕了。
对方就好像一把久经沙场最后又归了鞘的宝剑。即便已经收敛锋芒,却依旧难藏沙场血战之后留下的杀意。换了别人也就算了,对于自家敏锐的老爹,这点子杀气,的确足够让他成了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给了父亲一个安心的眼神,贾玖走进荣禧堂,先与礼部侍郎与鸿胪寺卿见礼之后,这才道:“原来是碎岛王傅,贵人驾临,可是有何要事?”
对方在副使的扶持下站了起来,贾玖这才想起来,对方似乎是个盲人。
贾玖囧了。
怎么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跟盲人特别有缘。道尊是盲人,这位也是盲人。
对方对着贾玖做了一个拱手礼,然后道:“听说府上将两卷《兵甲武经》送了出去?”
贾玖看了看对方,道:“正是。不知尊使有何指教?”
只听那副使喝道:“胡闹!”
贾玖挑了挑眉,还没等他反驳,就见那位王傅阻止了副使的发言,道:“实不相瞒,《兵甲武经》乃是我碎岛先王所创,……”
“然后呢?”
贾玖眯起了眼。
看上去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贾玖已经生气了。但是贾玖并不这么认为。如果这位是他所知的那位碎岛王傅的话,对方的敏锐度绝对不容小觑。
只听对方道:“《兵甲武经》一共十一卷,其中,废字卷只有我碎岛王脉可以修炼。”
贾玖立刻答道:“可是我送出去的那两卷里面可没有什么废字卷。”
对方笑笑道:“玄黄废世。姑娘在安远卫用的,乃是玄黄废世,我说的没有错罢?方才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位姑娘修习的乃是裂字卷,而不是废字卷。道门与我碎岛有约,如果我找上道门,姑娘认为道门会作何反应?”
贾玖道:“大不了我自废修为……”
对方笑笑道:“姑娘不用紧张。在下无异冒犯。在下不过是想跟姑娘确认一件事情。”
贾玖眯起了眼睛,道:“什么事情?”
对方答道:“姑娘可知,如果不是我碎岛王脉,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兵甲武经》修炼到那等地步的。敢问姑娘今年芳龄?”
贾玖立刻跳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碎岛王傅,他这句话。不是暗示他们贾家有通敌的嫌疑么?!
“我想阁下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们贾家乃是正经的大齐人,跟什么碎岛可没有什么关系……”
对方答道:“姑娘的父族的确不大可能是我碎岛之人,方才,我已经测试过了。但是姑娘的母族呢?姑娘对自己的生母知道多少?”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贾玖暴躁了。
在场还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内。一个不好,他们贾家会彻底完蛋的!
碎岛王傅见贾玖的情绪被自己带动,满意地笑了:“实不相瞒。我碎岛跟你们大齐一样。也有内斗。曾经便有公主从王宫里面消失。如果公主用秘法将自己血脉封印。即便我们开启王树殿用秘法搜寻,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公主与公主的后人。但是,如果姑娘是我碎岛王脉。一旦修炼了《兵甲武经》,血脉封印就会自行解开。”
贾玖道:“然后呢?你们就失落了一位公主吗?”
对方答道:“当然不止一位公主,也曾经有王子被人从宫中偷走。”
“那你们碎岛王宫的安全系数还真是不高。”
对方也不生气:“现在,在下需要确定的是。姑娘到底是我们碎岛王脉的哪一支。”
贾玖道:“什么意思?”
对方拿出一枝已经枯萎了的树枝,道:“只要姑娘能将这王树枝种活。那么,一切好谈。如果不能,姑娘知道后果。”
贾玖道:“什么意思?”
对方笑而不答,却听见头顶有明显地嗡嗡声。贾玖看了对方一眼。立刻冲了出去,只见天上漂浮着好几艘大船,不。应该叫做碎岛玄舸才对,或者说。也可以叫做空中航母,比后世美帝耀武扬威只是的航空母舰舰队都嚣张。
贾赦和在场的几位官员都已经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动用武力进行施压。
只听对方道:“看起来姑娘并不怎么惊讶。”
贾玖答道:“你既然已经用武力威逼,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对方答道:“姑娘,既然你是我碎岛王脉,那在下就不妨告诉姑娘,我碎岛血脉从不外流,更不要说是王脉。如果姑娘不愿意,我碎岛不介意动用武力。这是我们碎岛的国策。”
贾玖道:“那还有什么好谈的。还用这么费事做什么?!”
对方笑道:“姑娘,您手上的乃是我碎岛王树的树枝。你最后是作为王脉旁支服从我们、听候我们调遣,还是命令我们,就看最后这枝王树枝是死是活了。姑娘应该知道,如果我们从高空往下丢炸药,这个繁华的城市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吧?”
贾玖气得浑身发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咬牙道:“时间呢?这个应该有限制吧?”
对方笑笑,道:“五年,只有五年时间。另外,王树枝必须种在玉盆里面。”
贾玖道:“玉盆?你以为这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拥有的吗?”
一整块玉雕成的盆子,贾玖不觉得他有这么个财力置办这样贵重的东西。而且,看起来这枝树枝还是相当重要的,如果有个什么差池,那就是个大麻烦!
贾玖平生第一次后悔,兑换了禳命女功体。
对方笑道:“既然府上没有玉盆,那就由我们来提供好了。”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贾玖的态度。因为他们行驶在天上的玄舸已经让他们处于不败的地位。可是贾玖却输不起。在地上,有他的家人,还有无数无辜的百姓。(未完待续)
080
贾玖气得浑身发抖,就是手里拿着的王树枝也摇晃个不停。他用力捏着手里的王树枝,指甲都发白了。
打他穿越过来,他还没有被人如此要挟过,而且是拿最重视的家人和他最不可能放弃的百姓来要挟他。这是他的七寸,他根本就不可能对家人放手,也不可能舍弃这王都之中数百万的百姓。
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感受到了。
在过去的这几年里面,即便别人看着他过得很憋屈,可是在他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别人为他着急、为他忧心,而他却稳坐泰山、安然不动,那是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不着急也不忧心,他需要做的,也只有谋定思动而已。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航母这种玩意儿,而且还是飞天版的。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初等修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出现飞天版的航母也不算出格。毕竟,比起太虚幻境这种介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所在,区区飞天版的航母还真是太小儿科了。
让贾玖恼怒的是,在此之前,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以为碎岛与道门达成互不侵犯条约,是因为碎岛之人能打。如今看起来,当初的那份条约,也少不了这巨大的玄舸的因素。当年的那一纸合约背后还有许许多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说贾玖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另外这位碎岛前王傅的态度十分强硬,让贾玖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无关武学与文化修养,只是强国的臣子与弱国的子民之间的差距。
强国的实力。能够让他的子民在别的国家的人民面前昂首挺胸乃至是耀武扬威。
在这位碎岛王傅身上,贾玖就看到了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威仪从这个使节的身上弥漫开来。
那是手握权柄、左右君王意见的重臣的气场。
贾玖清楚地意识到,过去,他跟太上皇、跟皇帝、跟那些大臣们打交道,对方看在自己是个小女孩,所以对自己多有容忍。真正的权臣、真正的国之重臣,也因为自己天生烂漫。而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哄孩子模式。实际上。当这些重臣们露出獠牙的时候,就不仅仅是小打小闹地争权夺势可以解决的。就跟这位碎岛王傅一样,如果大齐的臣子们要算计自己。也一样不会给自己挣扎的机会。
这位被变相流放的碎岛帝师尚且有如此能耐,由此可见,碎岛内部又是何等的可怕,只怕是充满了牛鬼蛇神。
贾玖的神情一变再变。却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因为对方也说了,种活了王树枝。一切好谈,种不活,碎岛肯定会追究责任。而自己作为道门违约的重要人证,如果这根树枝没有种活。那么他的未来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雪藏,而他的家人。也不会落到好处。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看自己不顺眼,还有人等着接收他们荣国侯府偌大的家业呢。
贾玖的神情一变再变,呼吸、心跳,自然也跟着出了变化。
贾玖猛地想起来,自己记忆中,那个杀戮碎岛,也有一位王傅,他的正式官职便是摄论太宫,这个人也是一个盲人。这个人天生玄觉,听力超级敏锐,连落叶和花开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更不要说什么呼吸和心跳声了。只是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们未必会这么想,说不定会因为对方是盲人,而大意轻敌,被对方钻了空子。
贾玖拼命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够找到机会,才能够扳回一城。
贾玖的呼吸和心跳再度发生了变化,这位碎岛王傅虽然脸上不动声色,这心里却是多了几分讶异。
多年来,碎岛王权争斗不休,甚至愈演愈烈,最后导致了王脉凋零,也迫使他不得不外出寻找流落在外的王室成员。作为碎岛百代一系的大贵族,碎岛王傅当然希望,自己找到的王脉越接近嫡系越好。那些已经在外传了数代的王族后裔当然不可能继承王位,但是,如果是先王的孙女、外孙女,只要操作得宜,还是有问鼎王座的可能的,即便不能最后登上王位,也可以过渡一下。
这位碎岛王傅认为,自己虽然是王傅,但是年岁到底不大,此其一,其二,如果是早年离开碎岛的王家成员传了几代的后裔,只怕不会听说过碎岛之事,更不要说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了。也只有最近流落出去的王室成员,才会跟自己的儿女后人提起自己。眼前的这位大齐郡君,年纪倒是不大,可是反应倒是有些稀奇,倒好像是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算算他的年岁,也的确有可能是先王的外孙女。
因为先王有一个女儿,天生就会灵疗术,离开碎岛之前,还是王树殿的祭祀。如果眼前的这个女孩是那位公主殿下的孩子,如果眼前这个女孩继承了那位公主殿下的天赋灵疗术,那么王树枝一定会对他产生反应。
至于对方会不会跟自己回碎岛,这位前王傅根本就不担心。因为他碎岛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强大到了可以不在乎很多很多东西。
这位碎岛王傅知道,贾玖不会不听自己的话,也不会将那王树枝抛诸脑后。所以他径自吩咐了贾玖要好好伺候那枝王树枝,便扶着副使的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等碎岛使节离开,才听得贾政的声音响起:“大哥,你什么时候跟这个碎岛搭上了关系了?”
贾赦一惊,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胖胖的礼部侍郎莫大人道:“哎呀哎呀,贾员外郎,你方才没有听见么?这位碎岛王傅曾经说过,他们碎岛内部王权争斗,导致了公主自封血脉逃离故国。既然是对方有意隐瞒身份。连他们自己人都找不出来,我们这些对碎岛一无所知的大齐臣子,自然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一味指责贾侯爷呢。”
作为礼部侍郎,莫惟莫大人当然知道皇帝对贾家的态度,也知道皇帝对贾赦与贾政是不同的。皇帝对贾赦,是属于铁棒磨成针的时代。可若是皇帝对贾政。那是恨不得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
至于贾政,虽然挂着工部员外郎的职位,但是贾政早就被大齐官场给排斥了。就跟今天这样,这位礼部左侍郎和鸿胪寺卿来了,也没有人通知贾政,还是时刻关注着荣禧堂、一心想让贾政更上层楼的王夫人得到了确实消息。这才让贾政匆匆赶来。
只不过,贾政即便来了荣禧堂。也没有人理会他,也只能站着角落里面。如果不是他开了口,贾赦贾玖与诸位大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不过,贾政可不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只听他道:“话虽如此,不过这碎岛委实讨厌。我们应该好好地教训他们一番才是。”
这话一出口,礼部左侍郎莫大人和鸿胪寺卿都转头往向他。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
胖胖的、人称哎呀哎呀的好脾气的莫大人脸色一变再变,他可被这个活宝给噎着了。虽然莫大人在朝堂之上是有名的吉祥物。可是,他能够爬到六部之首的礼部,并且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他的本事也好,手段也好,见识也好,都是不凡的。
莫大人的确很少与人交恶,大多数时候也真的非常好说话,但是他不是笨蛋。跟贾政说的这样,跟碎岛开战,那是不可能的。
就连鸿胪寺卿冯大人也道:“你便是工部员外郎贾政贾存周大人?既然是工部出来的,应该对工部的事情不陌生罢?!你且告诉我,面对着飞在半空中的大船,要怎么打?只要人家跟现在一样,把船拉高,高到我们打不到的地方,然后往下面丢热油、火把,就足够把整个京师烧成一堆废墟!你说,要怎么打?”
无知不是错。昔年的吴下阿蒙,也曾经非常无知。但是自己无知还没有自知之明,甚至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指手画脚,那就是愚蠢了。
如果碎岛是那么好打发的,这一年来,他们鸿胪寺上上下下会跟伺候祖宗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群碎岛使节?如果碎岛是那么好打发的,这一年里,碎岛之人到处收购粮食,为什么朝廷上上下下没有一句话?
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打不过,对方的行为再放肆,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咬牙吞下一切委屈。
打不过,对方的要求再苛刻,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先满足对方的要求。
打不过,对方的态度再高傲,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一再地赔尽小心、不敢激怒对方。
贾玖是个女孩子,又是对方的目标,对方显然也不想跟贾玖交恶,所以作为礼部侍郎、作为鸿胪寺卿,他们也对贾玖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贾政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礼部侍郎莫大人看都不看贾政一眼。在大齐,六部尚书就是副宰相,也是皇帝的智囊团,而六部侍郎,才是六部的实际掌权者。已经是礼部侍郎的莫惟莫大人又何须在意一个坐了不知道多少年冷板凳、未来也不知道还要坐多少年冷板凳的工部员外郎。
这位哎呀哎呀侍郎大人看见贾玖依旧心绪混乱,而那根至关重要的树枝还在贾玖手里捏着,甚至很有些不堪摧残的模样,立刻亲自撩起了官袍的下摆,等着接那根要命的树枝了。
他的动作,终于让贾玖回神了。
“抱歉,莫大人,是小女子失态了。”
这位侍郎大人两只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贾玖手里的树枝,口中还道:“贾郡君,你也看到了,这个碎岛委实太过难缠。也只有请贾郡君多多担待,早日把这树枝种下去才是。”
贾玖这才低下头,看了手中的树枝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这是一枝非常特别的树枝,枝干呈现一种非常特别的质感。就好像是用上等的黑玛瑙雕琢的,上面零零碎碎的绿色,是依附着树干而生的苔藓,就连那叶子,也与一般的树叶不同。与其说他是一棵树的枝桠,还不如说是拥有了生命的石头所化,根本就不可能是此间之物。
这样的树枝。要怎么种?
贾玖心乱如麻。
就跟他猜想的那样。如果的确是碎岛跟道尊做了约定,让碎岛放弃了南侵,那么。当初道尊到底跟碎岛做了什么交易,他又是如何做到的。此其一。
其二,对方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碎岛王脉,可问题是。自己兑换的,就是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中的禳命女功体。如果这个碎岛就是那个杀戮碎岛。那么,自己当初兑换这个功体,是不是在有心人的算计之中。
其三,碎岛横空出世。碎岛使节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跟碎岛关系匪浅。那么,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碎岛到底有没有贱女思想,他们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又会如何让自己遵循着他们的想法做事。
一件件、一桩桩。
贾玖都必须好好思考一番。
礼部侍郎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机会打扰贾玖。他只是在碎岛之人送来了玉盆之后,立刻让人进行了详细检查后,方才让人搬到了贾玖的面前。
贾玖这个时候才收拾好自己的思绪。他在下面的椅子上敬陪末座,却再度直起了腰,想好了措辞之后,方才起身与两位大人慎重地行了一个礼,道:“两位大人,失礼了。方才那位碎岛王傅说了,这《兵甲武经》乃是他们碎岛不外传的绝学。不知道小女子献上了那两卷羊皮纸会不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鸿胪寺卿看了看贾玖,道:“贾郡君多礼了。实不相瞒,这《兵甲武经》的确威力巨大,因此,那蛮夷入主中原之时,还特地派人去搜罗过这么绝学。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被找到了其中的五卷。”
“找到了五卷?”
“是的,贾郡君。”鸿胪寺卿答道,“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这《兵甲武经》到底有几卷,只有少部分参悟过的人推断说,这门武学包含了不下十套完全不同的心法和武功,也因为这门武学乃是出自《道德经》所以当时的蛮子皇帝就到处抓捕道者,让道者代为训练他的人。事成之后又过河拆桥杀了对方。当时,道门为此,可闹出了不少事情。”
“然后呢?”
“然后,有三人联合起来,将其中的一卷练到了极为高深的地步,他们的功力,甚至让他们能够跟道门分庭抗礼。这三人也因此被蛮子皇帝尊为宫廷供奉。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只有,有一位年轻人横空出世,不过是一招,就让这三人一人毙命当场,另外两人则身负重伤,不得不逃回国都休养生息。天下大势也因此而改变,就连蛮子皇帝,也不得不改了国策,龟缩在国都之内。听说这个年轻人就是碎岛之人。”
贾玖一愣。
他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桩公案。
贾玖差不多已经猜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世了,现在就是修习了《兵甲武经》废字卷的碎岛王脉嫡系成员,很有可能就是碎岛当时的王和王储。因为也只有王脉才能够修习的废字卷才能够如此完美地克制其他几卷《兵甲武经》,也只有废字卷的武学,才能够让三位宫廷供奉被一击毙命。
贾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探听一下。
“此人好生厉害!如果前朝的三位宫廷供奉联手都比不过对方的一击,那对方的修为,绝对不能小觑。”
鸿胪寺卿道:“对方修高深,那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不是主要原因。据说,这个年轻人曾经亲自说过,他能够力压这三位宫廷供奉,那是因为他也是修习《兵甲武经》之人,而且,他所修习的废字卷,显然不是想练就能练的。”
果然。
贾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那么,后来呢?”
鸿胪寺卿道:“当时的蛮子皇帝就下令销毁手里的《兵甲武经》,却被人阳奉阴违藏了起来。不是没一个人都能够抵御《兵甲武经》的诱惑。有的人追求实力,有的人追逐钱财,这五卷《兵甲武经》也因此流落民间。前朝收复河山之后,也曾经试图搜集《兵甲武经》,但是,其中的灵字卷的原本是被摧毁了,其余四部,虽然宫中的副本已经被人毁去,只留下只字片语。但是,朝廷也不会说,对《兵甲武经》一无所知。郡君献给朝廷的《兵甲武经》也许就是前朝立国之前就已经流落到民间的。甚至宫中至今还保存着宁字卷。”
贾玖愣住了。
这个世界竟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过《兵甲武经》,也就是说,他最担心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没有人会怀疑他跟碎岛之前有过什么联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