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仰眉
赶的早不如赶的巧,颖和二女一个勤一个懒,本就难得凑一起溜腿,今天偏偏聚了一块。
一起走走路也没什么,一圈下来颖有点累了,俩人走了周医生的小医馆前歇歇脚。周医生医馆终日药雾缭绕,一歇脚不要紧,颖被药味呛个喷嚏。不知道用了哪门子邪劲,喷嚏打完当即就起不了身,这心里一慌就把旁边二女猛给拽住。这临盆前下意识里用的劲不是开玩笑的,二女怎么能吃得住,一拉一拽间连守了旁边的二娘子都没来得及扶住,二女就坐了地上。
这好,推了骨牌,连锁反应一出来俩夫人的产期撞一起了,这一前一后的抬回来连个多余的产床都没有。说是三个稳婆,也都是名震一方的高手,可这王家的阵势和一般小户人家不同,上次颖难产的情景历历在目,今天又加个二女,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唬住了,这不是说一个人就敢应下的差使。
一家子手忙脚乱,赶紧在产房外间又加床,一伙子丫鬟在老四的带领下被褥桌案的乱成一闭。这时候再去请稳婆虽然有点仓促,还是让管家带了人马火速出动,努力在产前能再请齐几个接生高人。
都忘记跟前还有个小人了,没人搭理的九斤兴奋得跟了前后跑,要不是我收脚快,这一下就能踏过去。一把给九斤揪起来,朝后宅门口守候的二娘子飞掷过去,声到人到,“看好了!”
还得给产婆做思想工作,要做好背水一战的心理准备。三个稳婆里两个主力接生,一个左右接应,临时征用丈母娘当候补,实在不行我这三军主帅也能披挂上阵。取兵器!大小绣花针成行成列的摆放在丝盒里被送了面前。起了烛火一个个烧过消毒。孙药王不在京城,可上次帮颖渡难关时候扎的那几个穴道我可记得比谁都清楚,连顺序都没忘、一会但凡出事,就指望这几盒子绣花针了。
要稳住,一脚给伸了舌头乱哈哧的旺财踢飞。它急个什么劲。人前人后地挡路绊腿,不够烦人钱!
“老四,老四!”蹬了门框子上朝院子里猛叫,这时候分不清主客,抓住能动弹的就用。天说话就黑了。产房里增辉的大铜镜明显不够用,丫头房里的那个太小,“看南晋昌有没有大铜镜,让人搬六七个回来!”
老四应声而去。想到达莱房里那个勉强也成。就是连了台子的太笨重,四个丫鬟哐里哐当地抬了半路上就让我截下,毁灭式地给上面的镜子砸下来,台子算报废了,后面赔她。
南晋昌不给我作脸,小镜子有。大镜子没预备。说这玩意贵重,得预订!订个屁,尸首都凉了。兵分两路。我朝兰陵家杀过去,老四则云家打砸抢。兰陵抱了甘蔗惊慌失措的立了墙角上看我打劫,要说长公主府里就是不缺镜子,半人多高的那种得百多斤铜,一气抢了四个回来,兰陵后面还追了叮咛,“得还啊!”
这显示王家团队精神的时候到了,老四这财东出马果然犀利,王、云两家怕是能反光的东西全在这了,加了长公主的四面超级落地大镜,弄得一进产房得捂眼睛,光系终极法术生效了。
这天本来就逐渐热起来,产房里又照明器具辉煌的增温,俩产妇躺进去没多久就开始冒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热的,反正家里的气氛已经开锅了一样。
颖这边雷厉风行,说生就开始,不拖拉。二女还在一遍遍的疼,疼完一轮就要水喝,都喝几大壶了还不到点上,稳婆说啥都不让喝了,说有副作用。这边陪了二女熬着,里面房子嘹亮的啼声传了出来。
“恭喜侯爷,是个千金!”
看,这心想事成吧?叫颖一天谦虚,谦虚个千金出来!不管是个啥先高兴再说,朝二女脸上拍拍,纵身窜进去。颖比上次情形好太多了,热毛巾正捂了脸上恢复元气,知道我进来也不理,脸扭过一边上不看人。
平安就好。伸手要了杯水送了嘴边,“快喝口,这好不容易生闺女,先庆贺下。”
“二女呢?”这还侧个脸,抬手给水挡开,“那边怎么样了?”
“没开始,正运气呢。”颖情绪有点不对,就丈母娘抱了孩子左看右看的喜欢。没功夫纠正颖这老旧思想,俩稳婆刚擦了把汗就被叫了外间,二女这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一看就是享福的人。
颖见我要起身朝外跑,伸手扯住我衫子,“看看娃。”说着从丈母娘怀里接过孩子放两人中间端详起来。
初生的婴儿看起来都一个样,没好坏之分,能哭能吃,手脚、五官俱在就行,想想我和颖这模样也生不出太难看的闺女,想长得漂亮可能性也不大,想到这不由看了看一旁老四,再坏也不过如此嘛。
不到松懈的时候,二女还在外间里挣扎。稳婆说了,二女身子骨比颖要壮实得多,头一胎应该顺利。可再顺利也是过鬼门关,由不得人紧张。这俩多时辰上磨得人有点上火,虽说二女体质好,还没有到颖当年那么个地步,可受罪的模样弄我心里缩成一团。进屋给针盒端了手里,不行就该扎了!
这时候没人敢*近我,丈母娘领了老四远远躲起来,谁也摸不清我什么时候发飚,弄不好给一盒子针全戳身上的下场悲凉。压着性子站了门前数,等数了三百来下再就过不去了,掀门帘就进去。
几乎就同一时间,就听得里面一片松劲的感叹声,紧接着就是婴儿的啼哭。妈呀,终于挺过来了!
二女争气啊,俺二女太争气了,为国争光,男娃!虽然……可也是个男的!肚子蛮大,产品有点不尽人意。怎么看怎么小,说起来没九斤当时一半大,让我不禁想起带九斤捉的田鼠崽子。
包裹里一包,没了。这晚上睡觉都安全,从床板缝隙里滑下去的可能性也有啊。二女忍了疼接过孩子看得有点不爽。用手掂量掂量,三黄鸡的分量。正抬头要和我说什么,忽然又脱力般地松开手,屈身挣扎起来。
“咋了!”这不难啊,生完不该是这模样。看二女痛苦的样子扭脸朝几个稳婆吼,一个稳婆赶紧把我朝产房外请。“回侯爷,您再出去等等,这怕还没完。”
“完啥?”说蒙了,孩子都包好了还不算完?
指指二女。“夫人肚里怕还有一个,该是个双生。”稳婆也不多解释,掀开门帘等我出去
双生!?双胞胎?这得多大本事?
“双生?”颖不顾产后虚弱支了半个身子就想起床的模样。
赶紧给压住,“你都生完了,急什么劲!”
“这怎么会!”话出口又觉得在我跟前这么个言论大不敬,补充道:“怎么会这么邪气!”
“你才邪气!”不相信也罢了。又不是生妖怪。哪来的邪气?
“妾身是说这丫头邪气。和夫君无关。”颖满嘴胡话的解释,看看身边初生的千金开始运气。稍微有点紧张。
不和她理论,知道她想啥。头一个是男娃,这就已经和颖打平了,现在颖估计已经祷告了八十一路大仙,不管谁显灵只要再生个闺女就行。
“我就不爱男娃!”拍拍颖额头,其实我这会也紧张,期望八十二路大仙能让颖的祷告落空。
“哼!”大腿上剧痛传来,谁说产妇虚弱来着?比平时掐得有劲。
不过我原谅她,胜利者就该大度些,二女果然不负众望,梅开二度,捷报连传。这平地一声雷,炸响在颖脑门上,怎么看都是一脸委屈,技不如人啊。
生俩孩子受两次罪先在效率上就差了一筹,尤其……看二女苍白小脸上尽是得意,一见我就无力的朝我身上贴,一头钻怀里踌躇满志地就睡着了。看生的俩蛐蛐,一个赛一个的小,可蛐蛐再小也是肉,长大了也是伟岸男子嘛,往后在九斤的带领下兄弟三个横扫长安时候王家就蓬荜生辉了!哦,差点忘了,还有个千金,哪就把二姐一起带了去耀武扬威。
闺女咋?闺女最金贵,仨娃子一个闺女,物以稀为贵,往后嫁谁家有仨兄弟护驾,保定吃不了亏,进出婆家得跪迎。
美得很,美得很,乌云尽散,万里空晴啊!王子豪是什么人?尽得后发先至的精髓,谁这会再说王家人脉凋落的话,老天都照雷劈他。偌大产业就该这么样子,九斤就感触良多,认为这俩弟弟长的太小,掉井里都不好找。
“倒是让夫君说着了,螃蟹大小。”颖给九斤搂怀里一脸溺爱,“往后想长得九斤这么壮实可不容易,这乳娘得找好的。妾身觉得来的这俩不行,叫管家重托付几个。”
“行了啊,没见过双生就不要胡说,长得快着呢。”从颖怀里给九斤抢出来,“少跟你娘学,随老爸看弟弟去。”
九斤卖力地点点头,“弟弟不好养话。”
“你娘教的?”回身瞪了颖一眼,“不给孩子教点好的,再胡说就让二娘子给闺女起名!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作弊,要从娃娃抓起
说起来二娘子给孩子起名的水平比我高,有时候也想请教请教。用二娘子的话说就是他黄家祖上没积德,虽说主家很面子,他婆娘总能和夫人搭伴生孩子,可双拳难敌四手,再添一个闺女的结果让这位武林绝顶高手郁闷不已。
于是这个有福的闺女有了很形象的小名,不二。事不过三,但放在这个男丁奇缺的年代,事不过二也有一定道理。和后世坐落在终南山的太乙官里某女道士名字有点相像,倒不是金大侠杜撰,确有其人。这“不二”的叫法在关中并不少见,至少以前银行同事里也有一位,听说很灵验,第三个果然是弟弟。
二娘子起名的方式对我有很大启发,俺家闺女显然不用起这么有代表性的名字,叫“接二连三”比较形象。四个字,叫起来绕口,所以我决定精简一下词句,就叫“连三”了。
颖仍旧是一脸无奈。期盼了闺女以后模样好看,带了这个美好的愿望就得起如花啊,芙蓉之类。可这些都是我最忌讳的,咱还是大众化一点心里踏实,免得以后颖梦想成真了逼的我去自杀。
“总是这么不用心。”颖朝我啐一口,大热天里坐月子弄得我都不愿意接近她,伺候得周到也架不住不洗澡,花露水用得再多,混合起这香香臭臭的和进了氮肥厂一个味道。
“赶紧给自己洗洗去,名字都无所谓,小心给丫头熏出毛病来。”受不了坐月子这习俗,以前香喷喷俩夫人都成了樟脑球。就说不亲热吧,连平时亲呢的动作都没勇气做了,这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健康男人一下变了鳏夫,这不爽的感觉可想而知。不说体谅我,还埋怨名字起得不好。一下生那么多,谁有工夫一个个都取的文韬武略。再说女娃要什么名,我跟前这一圈里就兰陵和颖有名,连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都难免俗。多少公主还不是一路小名就叫到老了?
这点上二女最理解我,既然行三行四了,一个叫三娃,一个叫小四,咱不敢冲了小姨子的讳,一老一小都行四。多好?男娃嘛,过了周岁再起学名,现在叫了顺口就行。唯一难题就是怎么分清这三娃、小四谁是谁,光溜溜俩孩子摆床上找记号。
“你确定这就是三娃?”看二女熟练的给俩孩子翻过来用屁股上的青记辨认,还是不太放心。“生时候忘记看了,现在分是不是已经乱了?”
二女无奈地点点头,指了一个青记面积大点的,“可能先是这个。”
这当妈的明显不负责任。当时递过来都看脸,谁先看孩子屁股?又不能养猫养狗的给耳朵上开一豁子来区分。孩子往后养养就没青记了,更认不出。发糖时候喊三娃,领一份走了。喊小四,又领一份走了。结果灵醒的那个一气领两份。瓷笨点的蹲墙根哭。这么十数年如一日地发展下来,一个成了骗子,好事全他的,破事滥事推给另一个;而瓷笨点的压抑中心理变态加扭曲,黑暗中越走越远。
也是怪事,这俩孩子身上找不出明显的标记,我说用针纹个记号出来,二女死活不从。养八哥一样对难一个猛喊三娃,对另一个则周而复的小四小四不断,期间要用黑布给另一个脸蒙上?
太不可思议了,当父母的辨认不出孩子的事……匪夷所思啊。
学问,这是学问!弄弄就不耐烦了,这点上二女耐心还不如我,最后俩孩子共用一个名字,三四!
每每这么叫的时候,颖这边就笑破肚皮,总是朝九斤打趣道:“去,让你爹带你去认弟弟,认对了娘有赏。”
九斤虽小,也知道这是娘哄他,很有灵性的小大人模样朝小凳一坐,支了下巴思量半晌,“三娃旁边是小四,小四旁边自然是三娃。娘,您说是不是?”
颖大惊。见鬼一样朝九斤望去,瞬间又恢复平静。撇撇嘴,“取巧的话,不过也对。”说着翻身从炕上的箱子里翻出王家一块祖传下的玉佩郑重的栓了九斤腰上,“说有赏就有赏。出去写字,大人有话要说。”
九斤刚出门,颖立刻换了个激动的神情朝我急问道:“夫君,你听九斤刚说什么没?听见没?”
当然听见了,我教的。颖一天打趣的人烦,每每拿九斤出来笑话我,无奈下给九斤教个秘诀,然后让颖把括岔过去。点点头,“说得对啊,你激动啥?”
“才几岁啊!就能说出这个话来。九斤不是平常孩子,总觉得他和别家的不同,今这一句给妾身点出来了。咱家九斤是星君下世,别人就是再生十个八个也比不得咱家这一个宝贝!”颖说这话的神情让我觉得她有掀房顶的冲动,太害怕了。长脸了,十个八个那是下崽子,看我不抽她!
抽是抽过了,可九斤的名声一下被刚出月子的颖在贵妇圈子里传开,而三娃旁边是小四这个典故成就了九斤神童名声,一说起来就是虎父无犬子,咱出门也露脸不是?
只是一件事让我为难,从小家里就教育我做人要诚实,虽然自己现在变成了谎话随口就来的死皮赖脸之辈,但作为家长,谁也不希望自己孩子也变得皮奸肉滑。
七斤是好孩子,可自己无心一句话让孩子从小就沐浴在无上的虚荣心理在内疚。大人总是被这种无聊的虚荣心驱使这让孩子干这个事,总希望比别家谁谁强,往后光耀门楣时候自己能得个教子有方的名声,却从不站了孩子的角度去想想,小不点是不是愿意被培育为众人眼里的所谓栋梁之材。
我得与九斤和颖分别谈谈,这孩子最近因为这事被颖惯得有点过分。不怪颖也不怪娃,怪我。
“有个事和你说,咱进屋里说。”趁九斤和二娘子练武的时候把颖拉一旁。心里打鼓,怕让颖泄了心劲,可骗外人无所谓,自家里容不得撒谎。这是我的原则。直截了当道:“认个错。”
像我这种身份的男人认错很稀罕,颖感觉意外,见我说的认真,很自然地给我行了礼。“自家里怎么也错不错的,夫君下次莫要这个口气了,妾身担当不起。”
“九斤的事,”见颖一脸忐忑,开门见山道:“上次九斤说的哪话是我教的,本是无心之言。谁知道闹这么大动静。这事往后对孩子不好,见你又这么认真,我才觉得自己过分了。”
颖听完表情变幻不定。忽而笑了叹口气,朝我埋怨道:“怎么又拿孩子作法?妾身这背个才女的名声,九斤又变了神童,头里是光显,背后谁知道是夫君作怪?”
“怪我,”见颖略带失望的神情,心里过意不去。“这事怪我,等九斤练完了找他谈谈,人虽小也该学道理的时候了,男娃虚荣心还少点好。”
颖点点头。搓搓腕子自嘲道:“说起来也不怪夫君。是妾身好面子了,小题大做弄得里外皆知。这会想想……”说这里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我这当娘的,现在都知道底细了,心里怎么就不知道悔改。”
“悔改?”
“沾沾自喜,”颖忽然扶了我背后埋个脸含糊道:“总是好的,不论真假,自家人知道就好,在外面总是好的。”
“什么人!”听颖这么说我也笑起来,扭身给她双手捉住朝鼻子上捏了把,“当家长可不能存你这种想法。不能打了为孩子着想的借口给自己挣面子,这不对,真要为孩子着想就得踏踏实实让他学有用的东西。不争风,不图名,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这才能保得王家长久。”
我不想养个声色俱厉的窝囊废出来。伤仲永那文章的内涵深刻,神童变平庸只是表面的喻意,其实是赞赏仲永这个孩子经过多年的风光终于学会了做人的道理,知道放弃名声来低调处理自己的才华,这样才可以在世俗的眼光中话的更自在些。想想那些自命不凡家伙的下场,文章、事迹流传千古有屁用,从杨修、曹植到李白、杜甫没一个好下场。九斤显然不懂这些,难出名风光还没有感觉。这很好,看来我只用教他不用撒谎就行,我这当爹的是活脱脱反面教材。“这次老爸的错,已经给你娘赔了不是,也给你认个错。做错事情得有个惩罚,谁都一样。”指指桌上的饭菜,“你们吃,我看着饭饿一顿。”
“怎么当了孩子说这话!”颖不情愿我在家里丢了家主的威信,旁边又是二女又是老四的。
不吭声,摸摸九斤脑袋朝他盘里夹了块鱼。九斤不解的看看我,又看看颖,傻乎乎的吃了起来。
当父亲的责任,让孩子知道做错事得有个结论,口头上认错只是每一步,没有人能随便逃脱惩罚,至少在王家要竖立这个概念。
第三百九十章 拜师
“嗯,不错,有本事!”孩子在家里只要有进步就得夸,让他知道怎么才是好的,有个心劲。
刚回家,九斤就兴冲冲拿了才写的帖子让我看,今天得的圈圈特别多,平时颖总吝啬的只圈几个特别好的,看来她开窍了,知道隔三岔五地鼓励孩子一次,不像以前那么严刻。
一个圈就意味着能玩半个时辰,算下来这么多够九斤痛痛快快耍一整天了。给自己挣了个休息日啊,了不起。笑问道:“明天打算干什么去?”
九斤朝我傻笑,从墙根取了根细长竹竿让我看。
“学了钓鱼?”喜不自禁啊,像我。钓鱼好,说明孩子心细,毛糙没耐心的人干不了这个,不是被鱼钩挂了肉就是坐不住扛了鱼竿满水面乱窜,这都是不踏实的人。
九斤见我欢喜的看了他,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给竹竿小心的放了地上。不知道从那弄了一疙瘩发酵后的面团,又稀又粘,涂裹在竹竿顶梢上。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孩子搞什么把戏。见他轻手轻脚的举了竹竿跑了后宅墙外的大树下,垫了脚尖很灵活地粘下个知了下来。
恍然大悟,怪不得不好意思,半天不是钓鱼啊。不过这创意独特,粘知了的效率不错,我也试试……
一试不要紧,发现自己爱上这个运动了,一个一个,王家院子里凡是有叫声的树都让我转悠先了,害得九斤扯了我衣衫一个劲爸爸爸的叫唤,希望我能大发慈悲给他留点。竹竿就一个,我正兴头上不打算归还他,所以指派九斤当后勤,父子俩一会就粘了小袋子知了。总之九斤给我拿袋子也算过瘾了,反正明天他能玩一整天,今天就算是孝敬老爹了。
“什么出息!”正玩得高兴,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专心致志,不知道颖什么时候站了跟前。“才说字上有了点起色,这就忘乎所以了!”说着从我手里夺过竹竿顺手插了房檐上,直埋怨:“当爹的也是,一肚子学问不说闲暇给孩子讲讲。父子俩满到处抓蝉算什么,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谁笑话?吃饱撑的!”兴头上最讨厌人打搅,婆娘家家的没见识。这么有益身心的环保活动都来横插一扛子,扫兴!“孩子在跟前不和你计较,下次不许!”
“没下次了,”颖一把给九斤蒿过去,“下次再叫看见你不务正业就发配了放羊去!”
好端端吓唬孩子就不对了。放羊娃被狼叼走的故事在附近频繁发生。是小孩子心目中最危险的工种。可这小子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危险性,颖一说放羊,小眼里马上流露出一丝期翼。
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啊,赞赏地摸摸九斤脑袋道:“跟娘去做功课,明天好好玩一天,把家里的知了都粘下来才是本事。”
颖见我不教好的,刚想说些什么,九斤却指了手里的知了道:“吵。午间娘和妹妹睡不下,”又凭空指个方向。“二娘和弟弟。”
“去。跟你娘做功课。”小人一句话就让人感动,瞥了颖一眼,见她是一脸歉意。也不用说什么了,孩子从小有这个心比什么都强,自己光知道玩得高,若九斤不说,谁也不知道还有这层用意。
“去,自己做功课。”颖换了个和善的表情蹲下来摸摸九斤小脸,爱怜道:“下次想干什么不用自己下手,家里这么些使唤人吩咐下去行了,你是王家顶梁的,再别干这些傻事情。打今起,功课在书房里做,没事在里面看看书比什么都强。”
不是非得读书才能长本事,几年观察下来发现九斤身上几处与众不同之处。这孩子在行为方面的模仿能力强,无论是写字还是练武,照了做几遍就似模似样;但奇怪的是语言能力和整体素质不匹配,书面文字的组织上已经具备一定基础,可一到嘴上就失去了应有的表达能力,需要用额外的动作来补偿不足。说起来甘蔗比九斤小一岁,可小嘴皮子已经被兰陵教练得能说会道,这让人纳闷了。
颖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我也油嘴滑舌惯了,按理说孩子不该这样。前思后想应该和二女在一起时间长了有关。二女是个闷葫芦,一肚子花花从不在人前显露,九斤超强的行为模仿能力把二女的生活习惯给继承了,这不好。
九斤还罢了,跟了二女这母亲,三四俩娃往后有变哑巴的危险。语言能力得从小锻炼,像兰陵自打孩子出生就整日在跟前读书,收效斐然,九斤还达达达的时候甘蔗已经能清楚的喊爸爸爸了,说起来还是各自教养上的差距,我和颖到底没兰陵有见识。
亡羊补牢,亲自披挂上阵,晚饭后说书,这一条硬性加到作息表里成为铁律。两娘四个孩子都来,当然一不能让老四把耳朵捂住,大小八个人围了庭院里的石桌上,咱先从三国演义讲起。
“上次讲哪了?”
“诸葛亮吊孝。”没等颖搭话,老四异常兴奋地插嘴,“就是边哭边给周瑜棺材气孔里塞蜡头,给人在里面活活憋死那一段。”
哦,这是精彩之处,我得先组织一下。不是亵渎历史伟大人物,歌颂诸葛亮的段子太多了,咱是为了锻炼孩子语言能力,不在乎给谁脸上抹点黑。演义嘛,既然是讲故事,咱爱咋讲咋讲。我晚上讲一遍,九斤二天则用自己的理解方式不管语句上怎么润色修饰,让他在弟弟妹妹跟前再讲一遍。
一是锻炼语言逻辑能力,二则锤炼他文字即时组织的水平。看本子说书不是本事,没本子天马行空用多种套路把一个故事讲全了才算厉害。
一个人,尤其是男性,掌握一定的客观论证推理次序,用已知条件推断合理结论的规律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是主导人生成败的关键所在,这泛指的就是狭义上的逻辑。
在竖立一定的价值观、道德观后,逐步培养孩子的逻辑能力是重中之重,这点上我自以为是正确的。勇武过人不如出众的逻辑能力,这才是三国演义的中心思想,整本书里标榜的兄弟之情,知遇之思等等统统可以无视,其中精髓就是几个拥有超强逻辑的人将大汉江山玩弄于股掌之上,相互间用地盘大小、人命多寡来比拼能力高低。
颖可能不理解我的用心。但这年代没有职业的说书先生,能长篇大论讲故事的都是有身份有学问的人,九斤这么小年龄能当众讲故事的确是个长面子的事。尤其还是用三国志改编的历史题材,说起来钻研明史的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学究了,任谁家乳臭未干的小子出来流利顺畅的一个精彩段子就让人大跌眼镜。
我这边讲完才是个开始,二天九斤给弟妹们讲时候听众热情依旧。三个奶娃哭了闹了总是乱糟糟,可一抱了九斤跟前就利马变得安静起来。虽听不懂哥哥说些什么,却总能瞪了眼珠把故事听完,期间咿咿呀呀的还一副享受的模样。
几个奶娘也喜欢,每天讲故事时间都迫不及待抱孩子过来,这时候颖就悠闲的搬个长椅远远的听九斤逞能,一脸受用。一开始的范围就在后宅里,时间长了二娘子这武术教习就多了份好奇,站了门槛外听了几次后就上瘾。可从中间掏一段老觉得不甘心,所以最近总是见他和九斤商量:“小侯爷。从头讲了听听。前头杀猪呢。要不要看看去?”
“要习武就好好学!”
两人见我回来,赶紧站起身行礼。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朝我认错:“是小的的错,下次不敢耽搁小侯爷习武的工夫了。”说着小心的朝九斤身前站站,把孩子遮挡在身后。
“没说这事。”看来他俩误会我了,摆摆手,朝二娘子道:“你既然是教习,往后就不该小侯爷小侯爷地叫,师徒不是师徒,主仆不是主仆,他学不好,你也教不好。”朝九斤招招手,“往后不许直唤名字,过来行礼,行师礼。以后见二娘子叫先生叫师傅,知道不?”
九斤听话,行礼的姿势刚摆出来二娘子就激动的习惯性回礼,被我一把拽住才没出丑。为人父母的,既然孩子拜师这礼数上就周到,把二娘子固定住,也很谦恭的朝他作了一揖。
“咱家不讲究那些,拜师什么仪式的大事化小,其他该有的不会让黄师侍受屈。往后这孩子习武的事就交给黄师博了,打得骂得全凭师傅做主,凡是不看别人眼色,教出来好坏全是黄氏门下的徒弟。”没理二娘子什么表情,扭身给九斤道:“师傅既然说了要从头讲,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我就不多说,你自己懂得。”
这不是心血来潮。二娘子想正式教九斤的盘算打了许久了,我一直没表态。一是观察九斤有没有这爱好,二则是思量这拜师后的问题。这年代师生不是商场里售卖,一旦定下来就一辈子的关系,托付个师傅比找个媳妇谨慎的多。
九斤一天天大了,王家上下这么些人里最可*的非二娘子莫属,有他在跟前可以说是多了一条命,给孩子万贯家财不如多留条命在身边实在。这事我和颖商量过,颖也是这个意思,但王家身份的缓故这师不能拜到明处,不能大张旗鼓的正式拜师。往后九斤再大些不管拜程初也好,拜秦钰也好,给孩子留条后路,免得其他有身份的师傅觉得和二娘子一个档次堕了身份,也显的王家失了礼数。
听起来对二娘子不公平,但二娘子已经是异常满足了。前脚拜师,后脚上颖已轻把厚礼送了二娘子家里。当晚我就换了衣衫领了九斤登门把礼节做足,九斤师母那边磕头,我则很狡诈的沿用乡里探望幼学先生的礼节提了一篮鸡蛋两只公鸡,把这个师礼广义化了,往后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么一来,家里的阶级格局起了变化。二娘子的身份忽然凌驾于管家、账房之上,钱管家以前动辄打骂的习惯猛的刹车有点不习惯。不过老头很狡猾,联合大家前后黄师傅黄师傅的叫。二娘子一开始得意,叫时候还答应地响亮,时间长了就发觉这黄师傅不是那么好当的,脱离群众不说,平时嘻嘻哈哈的那些老朋友见他都没多余的话,恭敬抱拳行礼后人家一堆围一起热闹去了,给他晾外面和晒衣服一样。
心里委屈找我谈,平时豪爽个人得了忧郁症一样。虽然九斤的三国故事能让他欢喜那么一会,可实实在在的生活忽然变的难以接受了。
“该是这么个样子,过阵子就习惯了。”二娘子摇摇头。“别人能习惯,小的扳不过来。”
“哦,为人师表嘛,当师傅的都这样。”知道是管家搞的鬼,可我能怎么样?还得二娘子自己调节。“你我辈分齐平。往后跟前就不要小的小的自称。”
“可小的习惯了!”二娘子话里起了急,好像连我也孤立他,这不能容忍。“小的是姓黄,可……可没得罪别人啊!怎么就硬叫黄师傅?阵子没人叫二娘子了,连侯爷您都……”说着忿忿的蹲了地上扣地泥,手跟前几棵草草给蹂躏得不成样子。
“那是你的事。”话说出来见二娘子悲痛的样子有点不忍心,换了口气道:“定是你得罪人了,想想。”
“没!”二娘子斩钉截铁的否定道:“前个他们几个从我这里借钱的忽然来还帐就觉得不对。小的平日借出去的钱是不用还的。”
不开窍的家伙,气得我就想一脚跺过去。想想失礼。硬生生又把脚收回来。“难怪成天拿那么些供奉还把家里弄得遭灾一样,谁家借钱不用还?关系好不好和借钱还不还有个屁联系!”算了。你骂他也没用,听得懂你的道理就嘿嘿傻笑,死不悔改。“指你条明路!明大张旗鼓地预备份厚礼去钱叔家拜望,出门别回家,转脸提二斤猪头肉和胡先生一醉方休。事没完,二天去外面馆子叫酒菜招待下平时狐朋狗友,话说地道就行!至于其他的,你要真想重新做人的话,家里凡是头头脑脑的你多少有个表示,免得真成黄师傅了。”
什么叫没眼色、这就是典型没眼色。高升了,人飘起来头脑发热不行,人家叫你黄师傅你就答应?脑子进水了!有了点成绩,被上级任命了更高的职位是好事,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被动脱离以前的关系。时常看看以前的老上司,或许你现在比他级别高;常和同事们聚聚,尽管心里想给某人大卸八块,可你得口口声声不忘了人家以前的关照,礼节上要到位。
经典的反面教材啊,九斤太小,看不懂其中的道理,但能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些人情世故就得把握好教导时机,不管怎样,先在他心中留下点痕迹也好。
说起痕迹,二女有了新发现。在不知道是三娃还是小四的头皮上发现了一处微小的印记,于是夫姜俩大喜,正式命名有印记的是三娃,没印记的是小四,终于不用混用一个名字了,也算是俩孩子人生中一个里程碑。
为了庆贺这一发现,我假公济私的约了俩好友出去好好喝一场、半年了,足足半年没这么畅快了,又是农交会,又是俩夫人同时分娩,人生这宝贵的半年时间就这么一下子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光阴似箭啊。
“德昭才调去了登州,”酒桌上秦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裴侍郎就插嘴问道:“秦将军说的是水师上的程德昭么?”
这一阵子被家里诸事纠缠,脑子变得慢起来,一时间反应不来登州在哪,迷迷糊糊问了句:“怎么去登州?”
“南部的军港抽调大批舟船集结登州、屿山(现北朝鲜屿山港),说是熟悉旗语操练,入冬前要汇集毕。”秦钰说这里皱皱眉头,朝我望过来。
“好快,”裴行俭忽然放下酒杯担忧道:“西路的薛大将军尚未过屏岭,怎么水军先动了?”看看我,又看看秦钰,沉吟道:“莫不成……高侃将军已经朝东过去了?”
秦钰点点头,“今早才收的军报,高将军的四千人已经过江了。”
“这就是了。”裴行俭无奈地摇摇头,“正如在下所料,薛大将军吃不住劲了,大军放了后面待命,高将军先行一步先做个幌子,试探下各方对此举动。操之过急,操之过急!”
我没有他俩脑子快,只能跟了后面追人家思路,最后追急了顾不得这兵法家的面子,急迫问道:“水军呢?我只关心水军。”
“哦?”裴行俭被我问的一愣,其后马上敬仰的眼光扫了过来,一抱拳:“王将军见识果真高我辈一筹,佩服,佩服!”
啊?我关心程初而已,他佩服我啥?摸不着头脑。
第三百九十一章 薛求败......
我提水军是担心程初卷入针对韩靺鞨的军事行动。他作为一个旗语教官,无论是水战还是带兵的经验都是空白,说起来都可以通过实战培养,可这种成材历程对我的亲朋好友来说未免有点不人道,至于其他人我管不着。主要因为程初的智商……
裴行俭误会我的意思。我这水军如何如何一出口,他就联想到战术战略上。秦钰倒是听明白了,虽然同样担心程初的安危,可既然裴行俭当面称颂我也不好解释,只一旁附和,对我所提的水军要领展开进一步的军事研讨。
看这副情形,我还是先闭嘴。云麾将军就从没干过一件将军该干的事情。以前还耀武扬威的和诸位老前辈沙盘上对峙,几年下来虽说没有声色犬马的太厉害,但许久不朝这方面考虑,一提起战事就觉得自己脑瓜已经锈掉了。
裴行俭和秦钰都是战阵上下来的人,职业变成了爱好,一说起这些就跃跃欲试的样子,只恨朝廷没把自己派遣到前线去,只能在大后方浪费唾沫。但唾沫也分贵贱,像我这号的就喷出十斤去都不顶肥料用,可到了真正行家嘴里就镀了金,经过两人三番五次的酒杯推演后得出一个令我不安的结论,若是开仗,水军是其中关键。
一是季节气候,那边热得晚冷得早,战事的周期性强,一蹴而就的可能性不大,步步为营的战略意向虽保守,却是最稳妥的办法。一旦战期被拉长,这就给后勤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因为朝野舆论压力。薛仁贵打算在北边经营的计划被打乱,不得不提前动手。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里最基本的保障得不到满足时候,沿海水运的优势就突显出来。
如今条件有限,离战场最近的饶乐、松漠、建安洲都督府都没有能力担负这么大的后勤补助,而安东和辽城州都护府自保都难,更别提供应大军所需的补给。大批的物资得从登州以南起运。若只陆路一条的话,路途遥远,成本高昂。这个问题在朝廷大兴沿海港口后貌似得到了解决,逐渐兴旺的沿海航运给陆路运输缓解了一部分压力的同时。也让统治阶层深入了解了海运的战略意义。
用裴行俭的话说,这次水军的作用至关重要,而这么大规模的使用舰船在华夏数千年历史上也属空前绝后。
看来薛仁贵这陆、海军总司令的压力不小啊,如今北方繁荣,南方荧定,西边强大的吐蕃一团乱麻难以成事,独独就剩下东北的靺鞨问题需要解决,一旦迎刃而解。所谓的四海升平就真成了现实。
全国人民的期望就寄托在一人身上,薛大将军芳不负众望地拿下靺鞨,没得说,封啥赏啥萌啥都是应该,千古名将前十位是跑不了;话说回来,若是稍有闪失……换了我这贪生怕死的估计都能产生以死谢国人的念头。老薛啊。人不错,我心底还是希望他多活几年,毕竟在能来探望装病下属的上司还是值得怀念的。
可两厢比较,我宁愿薛仁贵那啥也不想让程初真的变成憋水冠军。以前冬季里出差去过那边沿海,怎么说呢,就算绑了铁球扔水里都淹不死,在此之前先冻死了。
本来吃饭是开心事,被俩军事专家弄得没了心情。秦钰和我人生观差异太大。说起来都担心。我心里在想办法给程初弄回来,泰钮却认为程初有幸参与这么大规模的军事活动是人生一大幸事。盼望这个小舅子能凯旋而归。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觉得这点上和程老爷子还是有点共同语言,散席后飞马赶了程府里商谈。老爷子现在处于半离休状态,轻歌曼舞的总能给自己找点乐子,若不是看在他是老功勋的面子上,光这不定时糟践花季少女的名声就够臭成一坨。
和别人不同,老爷子对什么国外精品女郎不感兴趣,就喜欢关中姑娘。国外或私养歌女舞姬的你论打糟践都没人说什么,可本地姑娘不论贫富,你敢随便欺辱一个就是重大事故。
这点上你还不能随便指责,程魔王如今一副平易近人和善老爷爷的模样在自家保护区周围里转悠,乡间地头里,碰见顺眼的就上去嘘寒问暖,话一说起来总是有无数的揪人心魄的故事。什么横刀立马唯我独善,三军阵前一唾沫星子取上将首级,单斧匹马敌阵中七进七出斩将夺旗赢百救那谁?反正每次救的不同,大唐排得上号的军事将领他挨个都救过,看来下次实在没得救就核救我了。九斤的说书元素这么一演义,三国里名将们的事迹老爷子一个人干齐了,一个高大威猛铁血加柔情的三军统帅英武形象立刻在情窦初开小姑娘心头萦绕,以至忘记这老杀才八十高龄。
算是自由恋爱吧?程老大人是近些年身体不好,搁以前可是比颖剽悍的主,能给这湿咸老不死打得面目全非。这都什么时候了,孙子就面临血与火的考验,本以为他心急火燎,谁知道还满世界耍流氓。
“刚那闺女姓赵,蛤蟆陵那边崖上住的,没事来老夫这庄子里拉点竹器赶集,要说这一片竹林的产出也可观。”老头一副长者风范目送姑娘走,还朝远处招招手,慈祥的能起佛像了。
连人家底细都摸请了,了不起!不接老爷子的话头,一扯这方面他就滔滔不绝,直截了当道:“小子才接了军报,哥勿州高侃将军麾下数千人已经过江了,掐算时间这会说不定已经出了战果。”
老爷子微微点头,扶了自己的大竹椅坐下,“高侃和老夫多年交特,知道他手段,既然出兵就必有斩获。”
“小子不是说这个……”无奈的在旁边坐下,“此次出兵令促,牵一发而动全局啊。”
“哪老夫如何何?”老爷子闭目半躺在椅子上,有节奏的敲击着竹椅把手,慢悠悠道:“水师是关键啊!”一天内第二个人说这话,从老爷子嘴里出来的分量更重。“既然是关键,这旗语传令又是重中之重。程初这孩子又是朝廷委派的教头,若这时候将他调回的话……哼哼,莫说朝廷不允,往后朝野上下怎么看待程家?”
临阵脱逃,这四个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老爷子心中再偏袒孙子也不会让程家一世的威名坏在这个上面。见我不语,老爷子怪笑几声道:“猪油蒙心了!水师推了前台上和把战事系在老天裤档里没有两样,不论胜负,这总是个笑话!没见过风浪的人,路桥不齐就敢贸然出兵,当年太宗皇帝征高丽就吃了这亏,如今重蹈覆辙而已。”
听这话不免让我心思一动,“这么说来……”
老爷子从容一摆手,“这次败上一阵才知水师无用。子豪牵挂程初老夫甚是欣慰,且安心,不等百济、倭国有动作,这边陆上必败无疑!”说到这冷笑数声,“薛仁贵的盘算,可谓用心良苦。战阵上取胜容易求败难,薛仁贵行兵多年,明白其中诀窍。败阵不败势,既让邻邦不敢轻举妄动,又让朝廷不敢临阵换帅,逼迫朝廷重新修正方略,一来一回给自己争取经营的时间。说起来这姓薛的小子是个人才,往后倒是能和薛家亲近亲近。”
一语点通梦中人,长见识了。成天歌颂的横扫万里如虎的那种战法听的不少,可老爷子嘴里那种败仗还是头次听说。怪不得他不紧张,虽然老头对水军持有偏见,不过边调戏民女边看穿前线将领战略意图的本事,当世无双。
也就几个老妖精能达到这个境界,与裴行俭、秦钰今天对战事的展开和发展方向一通长篇大论相比,程老爷子淡淡两句话就给俩年轻将领的各种猜想全盘否定。眼光毒辣,看来我这半调子就不用这里现丑卖乖了,不敢耽误老爷子的娱乐时间,知趣的告退。
“且慢,”老头睁眼坐起来给我叫住,“前阵子你王家露脸,一气生三个的本事实在令程家汗颜啊!你婆娘既然出月子多日了,程初小子既然不在跟前,后天老夫亲自跑一趟。一来给你死鬼爷爷有个交代,二来也看看这百年难睹的盛况,回去预备预备,到时候怕不是我一人去。”
啊!心脏猛抽搐几下,停了。老头这最后一句要了我小命,以他的爱好能带什么人来?梁建芳老杀才已经回来了,我绕路躲他才得以存活至今,再一帮老杀才杀王家门上就彻底可以重建王家庄了。
这不是贺喜,真正的打砸抢精英团伙,再加上老程、老梁等等的特珠爱好,是不是考虑给庄子上姑娘、媳妇都先毁容再说?
这交代清楚,宴席得排场,服务得周到,侍女得难看。凡白净一点的全部暂时下岗,达莱就不用出门乱窜了,停一天业务。至于老四,她既然住了王家难免得有个照面,不要紧,老四安全。
第三百九十二章 秘籍
绝对安全,我心里没底,不知道程老爷子造访的时候会带些什么过来。虽然老头隔三差五就到我庄子上转转,可这么正式下通牒来王家还是头一次,即便算危险重重也得操办好了才行,不能马虎。
当然,为了提高安全系数,不能就我一个后辈坐宴席上挨挫,秦钰和崔彰是跑不了了,郑弘差使不忙的活也一并请来;他如今是持掌东宫守卫的大人物,公务缠身,偶尔抽不出空来也能体谅。席间自然少不了军事家裴行俭,这家伙最大的爱好就是和志同道合之士研讨军事战略类课题,这次如他所愿,在座的老前辈随便拉一个出来就有一统地球的能力,能和这帮人研讨也算是统一地球一回了。
想来想去还不行,程老爷子一派里山贼响马多,没几个愿意懂道理的,属于极端邪恶势力,必须有老字号学院派参加才能起到有效制约作用。厚脸皮亲自跑了英公府上请李老爷子亲临,又在云家鱼塘堵住苏老爷子,打躬作揖的求人出席宴会。
李老爷子还罢了,一来退居二线已久,早就没了当年的架子;二来我也救过他一命,虽说出席个后生晚辈为双胞胎儿子举办的宴席有点掉身份,但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咱苏大将军就没那么好修养,估计这几年和程老爷子打架打出了脾气,一听是这种宴席立马回绝,让我一边反省去,就蹲了草坑里还不叫走。那边云丫头端了果品饮料来伺候,看我一脸无辜的诡异举止很是好奇,看看我又看看正钓得兴起的苏老爷子,硬是忍住问原委的冲动,胡乱应付了几句匆匆离开。
我当然知道她着急离开的原因,臭丫头一上庄子上的小道就开始扭七趔八的打跌,光看背影就知道她已经笑得抽筋了,要是迟走一步能当场喷出来。
这太丢人了。尤其可气的那苏老头还抑扬顿挫道:“那丫头笑你笑得跟头了。”
“知道!”蹲那一点好气都没有,就地抓了两把草胡乱撒开出气。你有啥办法?学院派不讲理起来比响马还可恨。早知道这么个下场就不开这口了,当他是个懂道理的才请他,谁料比马蜂还难惹。
“还不愿意了?”老头拧过头来瞪我一眼。扬扬手上的鱼竿测下距离,看样子就打算鱼竿豁人了。
不吭声,免得惹得抢一下子,好汉不欺负老年人。
“知道错处不?”钓丝重新拢了池塘里,打开马扎惬意地坐下去。一手端起云丫头送来的饮料咕咚咚饮了两口,怕是味道不错,老头舒坦地长长出一口气。
胡乱认个错算了,既然老人家问到这咱也不能耍小脾气,含糊其词道:“小子错了,小子不该拿这种酒宴当了门脸来请您老人家,的确失了礼数,您该骂该罚是小子自找的。”
话刚停住,那边一个不知所谓的物体凌空飞过,直奔我面门而来。不含糊。对于突发状况的预防反应能力超强,别看蹲着,瞬间咱就仰身躺下,有惊无险。我惹你了?罚蹲就算了。拿果子打人是什么道理?就算我这边错认得不深刻也不能出手就砸吧?何况……何况八封云丫头根本没走远,绕了个弯子上了坝头上假装考察水利工程的模样猴在树根上朝这边瞄,打暗器一幕肯定看见了!
“还自找的?”老头手上功夫了得,没回身给一下都这么精准,再瞄直了砸非命中不可。我再不吭声,蹲听苏将军教诲。苏老爷子依旧钓翁状背对我训斥道:“你这小子最是滑头!若真是给你家双生过个喜庆,老夫即便屈尊出席也无不可,可不该东拉一堆西拉一堆搞权衡。当老夫是啥?”
“啊……”老头这么一说我这边就彻底没理了,就算被豁几竿子都不好意思还嘴。悔啊,就想括自己俩耳光,我咋知道程老爷子叫他了?俩人一向不对路,按理不该这么吧?想到这……既然叫苏定芳,说不定也叫李绩了,这么一来我里外不是人。
“啊个屁,自作聪明!你小子一肚子怪事。”这边正训斥着,忽然手朝路口方向样了样,大呼道:“老孙,这边,这边!”
西游记?老孙都来了,老猪呢?探头朝路口看看,又一老者牵了马正朝这边张望,见苏定芳挥手才大声回应了句,龙行虎步的朝这边赶来。
不得了,老苏这钓友是右威卫大将军孙仁师,我这模样见不得人,赶紧小声告饶,“苏爷爷,饶小子一次,叫站起来迎客啊,要不孙大将军不得给笑话死?”
迟了,老孙这速度够快,还没等老苏决定是不是放我一马就到了跟前,也不看人就冲我虚踢了一脚,喝道:“拉屎一边去!没见这边钓鱼吃喝的,煞风景!”
$*%……死的心都有了!后面堤坝上传来一串压抑的笑声,紧接着是病危咽气时那种硬生生的急喘,云丫头给嘴捂得辛苦,踉跄地翻过堤坝逃生去了,就不怕给自己憋死?
“起来吧,不够丢人钱!”
苏老爷子报了仇显得大度无比,这时候孙仁师才注意到做拉屎状的人。稀奇地蹲下来还打量,惊异道:“是你!”
“啊,是!”蹲得腿麻,上下活泛下膝盖后才勉强朝孙大将军拱拱手,无奈地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
老孙无所谓,倒是对我一气生仨的原理很感冒,拉了不让走,前后打听我二位夫人受孕的经过,连孕前的吃喝和临场动作都不放过,弄我左右为难。不说吧,老头一脸纯真的学术研讨口气,不象特殊那啥爱好者;说吧……这牵扯到知识产权的问题?
“不说也罢,反正明天老梁肯定也得问,我跟前听也行。”孙仁师无所谓的口气开始摆弄他的渔具,还不由地叹息着自言自语道:“别家风调雨顺,一气生俩娃子都不稀罕,轮老夫家怎么就生的全闺女?”
天哪!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孙仁师几个孙女不知道,可老梁家八仙女可是赫赫有名。听说谁家娃子多就红眼。明天一来肯定揪了我问细节,这大庭广众亲朋好友的,叫我脸面朝哪搁?
怪不得。怪不得程老爷子莫名其妙要造访,其中和梁建芳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有这孙仁师其中点火。一群老家伙为了谋夺王家生子秘籍聚一起欺负晚生后辈。
这不能让他们得逞了!想到这故作神秘的朝孙仁师打个眼神,扬下巴朝苏定芳背影指了指,一副法不传六耳的高深模样。
孙大将军立刻领悟,很配合地咳嗽两声,“尿急。”说着朝我回了眼色,朝一边过去。
急中生智摆造出个方子来,直接照抄家里泡药酒的路数,反正每天一半两药酒又喝不出人命,既然能生女孩就证明大人没生理缺陷,就是运气差了点。俗括说勤能补拙,付出和收获成正比,这点上可以依照自身条件超下外频。
“就这?”老头一时找不到纸笔,情急之下撩了衣襟就朝自己指头上咬。
赶紧阻止老勇士的自残行为,飞奔回家一式两份写下配方。老孙头一份。明天梁老头来了也送上一份,免得众目睽睽之下提出来让人堪难。
一早就门口候着,全是场面上的大人物,钱管家自然不会错过这么排场的露脸机会。一身光显地站了我后面招呼各路国公、郡公,带家眷来的赶紧把女宾迎进去由颖领衔招待。二女平时不出席这么隆重的场面,可今日不同,她是事件主角。连几位很少出门的老夫人都随了老公爷们一起来了,进门就急不可耐的吵吵要看仨娃娃,拉着颖和二女俩英雄母亲问长问短,颖进出几次都是臊红个脸,定是被问得无地自容了。
我这边准备得充分。梁老头威风依旧,虽然回来后没给安排实缺,但大将军架子不倒,又是仪仗又是亲卫的,弄得我赶紧上前大礼参拜。
“你小子!”人从马上跳下来就指我鼻子开始数落,“当了云麾将军就成了笤帚尾巴,竖天上去了!老夫回来大半年光听你外面威风,三两步的路都不愿意家里坐坐,还真把老梁不当事!”
“怎么敢啊。”对这号的,得让他把架子摆足了威风耍到了才行。我晚辈,怎么屈就都不丢人,连腰都不抬一直恭身赔话,“看老将军这英姿优胜当年。小子什么胆子,被您临走一顿乱棍打得现在都不敢顺了梁府门前过。虽然心里记挂,得知老将军回京的消息也心花怒放,几次想过府去看看都提不起气,实在是怕了。这不,”说着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生子秘籍出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低声道:“云游天下的高人指点的良方,小子就是凭这才生了一双男丁,早就想给您老将军送去,揣怀里几个月了都。”
梁建方大喜,打开方子上下乱瞅、满意的朝我肩膀全力拍了几下,差点给我弄残疾。大声笑道:“知道怕就好!怕老夫的人多了,就你小子最上路,”正说着秦、郑两位到了,梁建方顺手指过去、“你,还有你,都给老夫下来!在老人家跟前跃马扬鞭的时候还不到!”
“老杀才!”秦钰、郑弘被梁建方说得正发愣时候李绩到了,专门一拉僵绳杀威般的从梁建方身边扫过,李绩的坐骑也颇顺主人的心思,很嚣张地一翻前蹄在老梁耳边长嘶一声,喷老家伙一脸白沫。
“我怕你不行?”梁建方一辈子张狂,就是在李绩和程老爷子面前不敢造次。忿忿地一抹脸上的污渍,发现不对,赶紧小心的给秘藉揣怀里怕弄脏了,扭头指我鼻子发气道:“回头找你算账!”说罢一摔袖子进门去了。
“老都老了,就不怕再从马上掉下来?”程老爷子大红衫子胯下一匹枣红战驹飚过,红影一翻卖弄般地在李绩马前急停下来,畅快道:“今日是看娃娃来的,可不敢弄个迎新辞旧的下场。”
“天打雷劈个老不死!”李绩马鞭朝程老爷子指了指,“狗嘴不吐人言!”
火星撞地球的场面我见的多了,可对于秦钰来说是个稀罕场面,尤其这裴侍郎来得最巧,帝国最具威名的风云人物对骂场面实在精彩。郑弘明显要沉稳得多,程、苏二位对殴的场面都经历过。虽然苏定芳的当量比李绩要小一些,可从立场上看,在李绩面前郑弘还是向着程老爷子。
“这是你带的兵?”李绩马鞭转向站了程老爷子马后的郑弘。轻蔑的眼神扫了过去。
程老爷子扭头朝郑弘呵斥道:“滚一边去!还轮不到你站跟前。”
“姓程的还带不出这号的兵,也轮不到他呼来喝去!”我刚想把一脸委屈的郑弘拉开,身后就传来苏定芳护短的声音。“郑弘,过来!”
李绩哈哈一笑,朝苏定芳一摆手算是打招呼,“看来没有老夫什么事了,你俩打。我这快辞旧的人先进屋里歇着。”
“子豪兄,”崔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我身后小声的朝我打招呼,一副赢弱的模样温声细气道:“小弟路途受了风寒,想借贵府独院一间调息整日,可否于小弟个方便?”
“不借!”这纯粹就是临阵脱逃,依军令当斩不饶。小心地将郑弘从程、苏当世两大高手中间拉出来,裴行俭才真正是苏定芳的学生,可中间受气的却是郑弘这倒雾蛋,什么世道。
今这东不好坐啊。一厅里全是长辈,彼此间还派系林立,我这小小个无聊云麾将军就可以拉出去喂鸡了。相比下秦钰就自如得多,既是庐国公的女婿又曾经参与过抢救英国公的行动。小小年纪继承秦家家业*真本事打下的地位,在诸位老将军面前说得起话,属于仅次于王家双胞胎的焦点人物。
梁建方得了秘籍心情好,早就忘记门口被喷一脸白沫的事,是诸位老持里最不安分的人。开始担心问我一些尴尬的事,可宴席上话题一开就被老梁扯了辽东上,能看出来老头很不甘心被调换回京,口口声声不看好没有他参与的辽东战事。
一提辽东。本来还前后抨击李、苏二人的程老爷子马上就没了言语,抬抬酒杯朝我暗地一笑,意思我不用插话,让他们尽量发挥。
不知道是不是名将间的默契,李、苏两位刚还和程老爷子不共戴天,这会也忽然沉默下来。而一直没有讲话机会的裴行俭忽然来了精神,很热烈地加入到研讨队伍中去,而苏定芳则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学生卖弄,自己则悠然自得的拉我问起钓鱼中碰到的问题。
现在的情形正中我下怀,辽东已经展开的攻势成了焦点,大伙的注意力被有效的转移了,现在他们正为了水陆两军的配合问题闹的不可开交,即兴的沙盘推演立刻就在被九斤弄的乱七八糟的书房里展开了。
不能说漠不关心。推演的结果令人担忧,水军南北两个重要港口面临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一旦百济从中捣鬼,连接两个港口的水路就面临被百济水军切断的危险。虽然百济水军的实力不能正面同抗衡唐军,但补给线上的差池是最致命的,稍有延误就可能让进入靺鞨的陆军面临绝境。
已经有老将大发雷霍了,按如今唐军的分布来看,能在这么不成熟条件下出兵的统帅简直禽兽不如。
“早就说先除掉百济,将水路联成一线才好给掇靺鞨!”一向很少说话的孙仁师用力地拍打书案,“既然用了水师,就不能给人拦腰截断的机会!”
“这不是水师一家的问题,”裴行俭凝重地拿了几面小旗插了松漠都督府周边,“这边东突蔽余孽未平,一旦水师吃紧军备运不上来,这帮人趁机对从大军背后发起攻击才最致命。前有靺鞨精兵,后有突厥余孽,水师又被百济延滞难以全力提供军资,”说着一路把旗子插过百济和倭国之间的水域,“一旦形成这副攻不成守不住的局面,就由不得别人起贰心。”
苏定芳满意自己学生的表现,至少从理论上可能出现这种难以应付的状况。骨牌般的连锁反应会让大唐在东北十数年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而松漠、营州两地本就是外族聚集,前方胜利无所谓,一旦失败,甚至会导致内陆外族哗变自立,这样下来河北道大部都会陷入乱局之中。
这边正说着,忽然管家带了两位军武上的中级军官进来了,是找孙仁师的,东北急报,召集议事。
前后小半个时辰里,数位在职的老将都按到同样的军令,好好的宴席刚吃了一半就成了空局,程老爷子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和李绩对望一眼,急匆匆离去。
什么大事?前线还没正式开打,不会发生刚刚推演中那么棘手的变故吧?想到这心中愤愤不平,咱也是将军,咋不叫咱去议事?不行,得去左武卫一趟,免得时间长了没了影响力,种田的将军也有尊严,不能那啥!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变局
怎么会这样?本以为是辽东的战报,谁知却是余吾州(骨利干,贝加尔湖周地区,北至金安,南接乌兰巴托,版图上看是大唐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实则为外族自治。突厥人在收服铁勒、失违、石跌等族后势力大涨,名义上归附大唐,却伺机复国,谋图黑山以至阴山水草丰美之地)叛乱。
东突余孽趁大唐兵力东移之机,结十数部十万之众闪击结骨(黠戞斯,坚昆都督府,前苏联新西伯利亚以东),与结骨七部族结成反唐同盟,并迎回颉利族亲阿史那哚呔立为可汗,一举将黑山(乌兰巴托)以北数千里地域划入囊中。
搞什么搞?莫名其妙。军报看得我迷糊,突厥人脑子进水了?那边说是大唐版图,其实和突厥自治区没什么两样,又没重兵看守,又没派人执政,那从新西伯利亚到贝加尔湖那么大地界还不够你区区几十万人折腾,非得图个好听自立为王要复国,实在不理解这伙人怎么想的。
好笑很,一群神经病。还立新可汗,这边正儿八经的颉利长孙郑弘将军不迎,弄个八杆子打不到的族亲当可汗算什么说法?
兴师动众的找老将们开会,要我说连理都不用理,以前还担心这帮野人南下骚扰联合南边的突厥余部作乱,现如今南边的突厥同胞都不答应这帮老乡乱来,兴高采烈垦荒挣钱盖洋房娶媳妇呢,你们这帮穷鬼这么一闹明显是不给乡亲们面子,抓来先种五十年地再说!
“说胡话,”兰陵对我这番判断实在不好评价,“隔了好几千里抓来种地?茫茫大漠的,人家倒是愿意过来,这边事享惯了的可不打算过去。不懂别乱咋呼,朝廷正头疼呢!”
也是。一南一北虽说以前是老乡,一边是被迫迁徒到寒北之地苟延残喘,一边归服王化为过上小康生活而吞斗,生活习性逐渐分化,说老乡的确有点牵强
这次有点难住我了,号称大好河山走遍的人没去过那么远的地界。连乌兰巴托都成了气候温暖的南方,唐帝国版图大得有点超乎相像了。在取暖设备极其落后的唐代,实在不知道余吾州的民众是怎么在恶劣的条件下生存的,想到这有点同情那帮叛匪了。
“数十万众的恶狼啊,茫茫大漠上飘忽不定,即便百万大军清剿也未必奏效。何况北边如今连五万军兵都难以凑齐。”兰陵托了下巴杞人忧天的样子很动人,让人不禁想起多年前征剿高丽时的情景。所谓风华绝代也就是这拧眉沉思的一瞬间吧。
夫妻多年,随了时间的推移。彼此间能吸引对方的东西越来越少。一旦过了适应期,真正认可对方的时候,所有激情就会逐渐淡漠下来。一切都变成了习惯。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莫名的感动在平静的心湖里荡起一丝涟漪,和忧国忧民无关。所有的大道理在我这里一文不值,就是喜欢看兰陵现在的表情,很美。
美得很,数十万恶狼人不错,至少让我夫妻俩重温了久违的那啥。当然,甘蔗被我这个启蒙老师派去观察蚂蚁的生活习性了,发给他一把小铲子,告诉他在地表下有一只肥胖的蚂蚁王后,将她生擒后押送来见我,有重赏。
“哪有这么折腾孩子的?”兰陵赖我身上不下来,屈腿钳在我腰不住在人颈子上喷热气,轻笑道:“郎君打算怎么处置那个王后呢?”
“你不服?”生化战士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指东打西攻无不克!
“妾身可不敢说不服。”兰陵咬了我耳垂厮磨,娇气道:“就不知咱家笃娃生擒那王后得多少时日……”
哼哼……怪笑两声,“哪就是心里依旧质疑老夫能力!放心,小屁孩一天也给人家挖不出来。收拾你,转过去!”雷厉风行,扳鞍认蹬。
“这就是蚂蚁王后啊!”兰陵脸上红晕未褪,压抑着胸口的起伏朝我狠瞪一眼。我则正坐了案几假装检查甘蔗功课的模样暗地猛擦额头汗水。
这臭孩子,小小年纪不说身体力行,先学会请救兵了。翻云覆雨间外面就响起叫门声,吓得雷公电母俩满塌找衣服朝身上套,连内衫都没来及穿就精腿跨了个外氅,一撩衣襟里面空空荡荡。
兰陵好不到哪去,塌上一片狼籍也顾不得收拾,一气连床单带我的内衫卷成一团塞了塌底,开门时候又发现连自个的腰带都卷进去了,胡乱拿了个披肩折了几下腰上一系,围裙一样。
从小看老,甘蔗抄家是一把好手。动用了府上侍卫若干名全副武装地抄了蚂蚁窝,还真把人家王后生擒了。这年头几乎没人知道蚂蚁里还有这么个怪模样的,兰陵瞪我几眼就被木盒里的怪生物吸引了,猛夸甘蔗有本事,这么小年纪就能亡族灭国,往后都途不可限量。
没空目睹王后芳容,找个借口狼狈逃窜。就怕路上起风把底漏了,马都没办法骑,俩腿夹了外面一层开岔的外氅一路猫步回庄子,墩墩好奇的跟了后面还不住的拿头拱我下摆,不知道主人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挨千刀的!俩嘴巴子上去都打不掉好奇心,最后它走前面我跟后面放牛的架势怪模怪样的回家。墩墩很不开心,认为我故意降低它地位,进门发脾气踢了来牵它的下人一脚,我趁乱先后宅换衣裳。
天助我也。郑弘夫人带了孩子过来和颖叙家常,现在后宅里我最大,爱咋换咋换。先洗澡,事后没清理,身上不舒服。
直到热水漫过脖子,人才松懈过来,不容易啊!有小孩就这点不好,家里还罢了,兰陵那边想过个生活和打仗一样,下次得想个更有难度的办法拖延甘蔗,憋水俩时辰?
每次想起这事就好笑,不知道程初在军中有没有感受到前线的压力。本来就准备不足,现在突厥又闹起来可谓是腹背受敌,有薛大将军头疼的。余吾州突厥反叛时机拿捏得太好,知道大唐无暇顾及他们,若等平定了靺鞨就再没机会了。
契老将军坐守西北,若分兵渡过茫茫大漠征伐余吾州得不偿失,朝廷不会干这傻事。薛仁贵的军事部署已经成型,这时候勉强北伐更说不过去,只能让东北的局势变得更混乱。
想来想去只有安北都护府自家解决了,可兵源上吃力,而且得依*外族兵力来镇压叛乱,这就牵扯到随军的外族持功坐大的问题。按了葫芦浮起瓢,以前吃过这亏,也不好办。
正替古人担忧间,身后传来颖的声音,“怎么一回来就钻这里?阿史那夫人带了俩孩子找夫君您磕头呢。”
磕头?又磕什么头?”没事少叫人家磕头,以前磕过吧?”
“这次不同。”颖七手八脚给我从池子里扯出来,大浴巾铺天盖地的满身乱抹,“快收拾停当,收学生可不能马虎了!”
“学生?!”
“不是您,是嗣业收阿史那家的俩孩子,夫君是嗣业授业师兄,自然要过来找您磕头。嗣业和阿史那将军下了差就过府里拜会您,”颖说这里满脸骄傲,自豪的在我二头肌上捏两把,“夫君是大人物,跟您过日子总是事不尽的福,连面上都光彩。”
光彩是光彩,可这事有点太仓促,按理也该先给我打个招呼。秦钰也是,明明是最守礼法的人,这次有点过分。
可秦钰既然应了这事,我这当师兄的得给他全个面子。打扮得正式,腆了个师伯那种臭脸当堂正座,接受俩王氏兵法传人的礼拜。看着郑弘夫人欢喜的笑颜,俩孩子严肃恭敬的大礼,心里忽然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
前头才接到突厥作乱的战报,后面郑弘的孩子就拜了秦钰为师,这事情赶得太寸了。尤其颖左一句阿史那夫人,右一句阿史那将军,不禁在心里就和远方的阿史那可汗联系在一起,郑弘想干什么?
等秦钰、郑弘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跟前没别人,不等两人客套我就把话递明,当了郑弘的面先指责秦钰越礼收徒的行为。
秦钰立刻会意,一脸自责的给我行了大礼,正要赔罪间,郑弘忽然站起来朝我一揖,“王兄莫怪秦兄弟,这事小弟全责,事出无奈,还请王兄见谅!”
当然见谅,心里本来就没怪罪,就是逼了郑弘把话说清楚,现在这个时局上凡和颉利可汗扯上关系的人都不能掉以轻心,不怕郑弘有想法,就怕秦钰被无端牵扯。
“郑弘将军已经请命出征,剿灭北路叛军。”秦钰不等郑弘开口先给我解释其中原委,“若朝廷许可,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归还。郑家的孩子眼看成人,郑兄本打算托付子豪兄教管,然小弟喜爱二子聪颖,率性代子豪兄管教了。”
这话听的我心里一阵感慨,点点头,好兄弟啊!
第三百九十四章 王者归来
站在郑弘的角度上,要求北伐事出无奈。对于突撅起事,他虽无直接责任,但那边既然打起了颉利可汗家族的大旗,他作为颉利可汗的法定继承人,想置身于事外都不容易。
才混得有点人样了,既得朝廷青睬又获皇室信任,东宫的守备大任都交给他,可谓前途无量。但北边的叛乱可能让这一切成绩荡然无存,世人看待他的眼光又回到以前那样就万死莫赎了。
毕竟是外族,毕竟顶了这个前王孙的头街,朝廷能恢复他阿史那姓氏也就承认了这一点。招集突厥旧部归顺朝廷是郑弘这个前王孙应尽的义务,而不是在北线空虚无兵可用的情况下不闻不问。
效忠了唐王朝,顶了阿史那这个姓氏,旧部作乱首先不是背叛朝廷,而是背叛他这个名义上的王孙。即便单枪匹马壮烈敌阵中都是应该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会让自己的家族俩头受屈。
秦钰理解郑弘的难处,也明白大军在外时将士们心里最牵挂的是什么,安排好家眷才能安心作战,两个孩子才是郑弘的命,而自己那条早就不去珍惜了。说起来甚至比吐谷浑那次更凶险,上次朝廷好歹是全力以赴,这次则鞭长莫及。精兵悍卒是别指望,军需供给更是天方夜谭,自唐开国以来,从没有数千里大漠里孤军作战的先例。
只能用突厥人的方式来解决,他们用什么方式反叛,这边就什么方式镇压。说起兵法战阵的,郑弘也许不是一流,但回到草原上的阿史那王孙绝对不比开国名将差,看着眼前的郑弘就好像看到了草原上迅弛的恶狼,被困了繁华都市里多年,或许那里才是他施展的地方。
不用和秦钰说客气话,知道秦钰收郑家二子为徒所背负的风险。也不愿意朝这方面去想。这样想既对不起郑弘,更对不起秦钰,只盼了诸事顺利,郑将军得胜还朝的一天。
不理解男人们的心思,颖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夫君一身好能耐,她也天经地义的作威作福。我乐得她这个样子,男人家该让女人感受到这些。是义务,也是对家庭的责任,所以送走秦、郑二人后立马摆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颖喜欢我这自架子,认为这样才是一代宗师该有的气质。
“还一代宗师,”兰陵鄙视的眼光在我身上三周天后才撇嘴道:“有一代宗师光腚而逃的么?”
“还敢笑我!”想起狼狈回家的过程就气冲牛斗,“当自己穿全一样,有本事和我门外站风头上试试。我不怕,你敢不?”
“去!不知羞。”兰陵被我说个大红脸,“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碰了你算我倒霉!”
“晚了,孩子都霉出来了,老娘们还挑肥拣瘦。”玉树临风的朝几前一坐,前氅潇洒的膝盖上一撂,二郎腿翘起来剔牙。中午农学里新品种芹菜给大宋品尝,厨子工夫是下到了,就是不知道挑筋,弄得一牙缝不爽。看来这品种除了产量高也没别的优点,刘仁轨不挑拣,吃得兴高采烈。没品位。
“这会嫌老了?”老远一脚飞过来,满案子的书本朝我脑门上砍,“良心狗吃了,若你长那模样还好意思嫌别人,镜子都能照裂开!”
看,总是这样子。老夫老妻除了打架就是相互攻击对方难以弥补的缺陷,还都比对方气长的样子。都没说错,兰陵年龄就是比我大,我模样也的确不十分迎人,所以她打我我也打她。打完后我气呼呼回家。她啐我背影咒我出门让马踢,很温馨的场面。
公主嘛。离远看那的确不同凡响,皇家风范皇家仪仗的,可耳鬓厮磨近十载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尽可以自豪地安慰自己,满大唐就我一个能享受这待遇的,虽然武艺上还有所欠缺。
“怎么又来了?没被马踢到吧?”
“当我想来?见你就烦!”二天去查甘蔗功课,兰陵觉得从小学点基础算学对往后有好处,这点和我看法一致。都是些一加一、二加二之类的傻瓜题,也没必要检查,来兰陵府上成一种习惯了。“以后和我说话规矩点,不懂得尊敬宗师么?”
“好意思啊,说说你都教人家什么了?秦钰、程初的,没见和你学了有用的本事。我还发愁呢,发愁你给笃娃教得没个样子。”兰陵这边噘嘴吊脸,还小心地朝堂外看看,轻声道:“孩子一天天大了,懂的事越来越多,下次咱俩说话可得小心,昨个打架就被看到了。”
“给他说咱俩练武,骗小孩都不会!”也是个事,甘蔗继承了我聪明灵动的高质量基因,小小就展现了超乎常人的逻辑能力,一般的谎括,比如说练武之类的那不好哄他。前头还问我到底和他妈谁厉害,我说我厉害,他不相信。
兰陵笑得满榻打滚,笑着埋怨道:“往后咱俩可得小心,你不许惹我,我才不惹你。总是让我让了你可不行,前后生五个娃了,没一点当爹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管教学生。”
“错!我学生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算了,不和你邀这功劳,就盼郑弘这次能顺利,顺利就好。”
兰陵看了我良久,缓缓道:“还算有点良心。俩学生对你都不错,秦钰这次能挡了前头收郑家的孩子为徒,不管怎么都是对你王家尽心了。你不放心么?”
“不放心啥?”兰陵问得我不舒服,补充道:“有啥不放心的。”
“生性多疑就是你最大的毛病。”兰陵摇摇头,眼神里怪怪的,“想得你信任难于上青天啊!郑弘在吐谷浑出生入死,算是重活了一回,你心底仍旧觉得不该放他出塞么?”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兰陵这话戳得我心里疼,总是不给人一点余地,连我内心里不愿意想的事都揭出来。
“虽然我这夫君模样不怎么样,可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提出关键的见解。”兰陵甩甩腕子,不经意的模样道:“我和郑弘没交情。不信任外族人是应该的。你和他故交也起这个想法的话,说明这人真的不值得信任。”
“就因为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他才把孩子托付给秦钰。让世人都知道,这次去就没有打算能活着回来,这还不够?”与其说给兰陵听,不如说是安慰自己。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世界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是条定理。即便是一千五百年后都没变。郑弘和我不是一类人,最起码我没勇气带了两千人去冲杀吐蕃主力,勇气这个东西非常重要,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谋反叛乱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郑弘具备这样的条件。
兰陵点点头,“我朝外族将领不少,得重用的盈百,可这次不同。若搁在你、我头上,谁能为了外族朝自己族亲下手?”
兰陵这话有点不地道,这是变相把郑弘比喻为突奸。从上位者角度来看的话,连自己的族人都不放过的人。就算贡献再大也失去了被信任的机会。以前也有个阿史那将军助李世民攻打东突厥,过世后享受陪葬昭陵的荣誉,但出发点和郑弘不同,所以郑弘的请战书让李家倍感头疼。
一旦批准郑弘的要求,那就得给他相应的地位。北边无兵可派,即便派了也不适应级北大漠里行军作战,唯一途经就是给郑弘彻底正名,以颉利可汗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在黑山一带招集突厥旧部,打理出一支能在草原上和叛匪抗衡的外族精锐。
此一时彼一时,一旦实施后。草原上立该多出一个以郑弘为首的异族势力,而且是经唐王朝一手扶植。若不生变的话,这个新势力是把守北部边陲的恶狼,反之则叫养虎为患。
即便郑弘忠心耿耿,他还有儿子,将来还有孙子,总有一代不对劲的,总是个祸患。
没办法解决,至少现在这个条件下束手无策,版图太大带来的负面影响。若建议放弃北寒之地的话。兰陵这会就能跳起来抽我俩耳把子。“若郑弘平叛后让他带族人南迁,反正陇右地方大。划一片给他们种地去。是吧,咱也缺劳动力。”
这话给两人都逗笑了,兰陵举手空打一下,“那可把这帮人美死了,杀来杀去还不是为了能回南边?关键是你前脚迁走,后脚又来个别的什么族,又叛乱,又平叛,又南迁?”
“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现在没有,往后也不会有。若真要我表明立场的话,郑弘北上是现有最合算的策略,没人比他更合适,也不会给国家带来太大的负担。”
“圣上也是这么说的。”兰陵赞赏的目光朝我投来,“还是你们男人家果决,要不说这国事上女人不插嘴呢,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
“行了,别谦虚,指桑骂槐的时候别把自己放我们男人阵容里显摆。”看不上她这样子,一到了抨击别人时候就改换自己性别,好像她能那啥一样。松口气,既然圣上都决定的事,别人不用瞎操心,起酒宴,给突厥的新可汗饯行,宽郑可汗马到功成!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同流合污?
就在郑弘拨马转身的那一刻,我都没有从他表情里看出他内心的想法。没有新进可汗的王者之气,一如既往的和善,还有那临走朝我和秦钰微笑的抱拳,就好像真的在众文武官员面前把身后事托付了一样。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是我交友的原则,郑弘在内,和我的交往也仅仅点到为止。其中当然不包括秦钰和程初,师生、朋友是不能统一对待的。看来兰陵评价得对,想获得我信任异常艰难,在民风单纯朴素的年代里我这样虚伪的人着实少见。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进步了,若退回以前现代化都市里身边好友无数的我,酒桌上可以,牌场上也行,相互间借贷一小笔货币也稀松平常,这只是作给别人看而已,真正能当了所谓兄弟对待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这点上秦钰恰恰相反,不上路的不交,既然结交就坦诚对人,决不藏捏。不象我鬼神妖怪的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五湖四海皆知己的红火模样。
我有我的用意,秦钰有秦钰的准则,不同的观念并不影响师生间坦荡的交流。大部分话能和兰陵说,因为她是我婆娘;绝大部分话能和秦钰说,因为我信任他;全部的话嘛……我可以和庙里的泥塑神佛交流,这或许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真正注释了。
排场散尽,秦钰默契地邀约我去街边酒肆叙话。有些事得等郑弘走了才能细说,至少我不愿意把心里的担忧担在桌面上,这点秦钰最了解了。
“怕得五年。”这是我对郑弘收平叛的初步预期,也是最让人放心的一段时期。可五年后呢?这话我正考虑是不是当了秦钰的面说出来。
“至少五年。”秦钰搁了酒肆的窗口朝北方望了望,“此次出塞举步为艰啊,单单合整南方族人就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水美草丰日子过顺的人,没有愿意深入极北苦寒之地征伐的,更何况西北突厥大部参与垦荒,已经赚得脑满肠肥了,搭弓放箭且不论,上不上得马去都两可。”
明白这不过是秦钰的冷笑话。即便是有参与垦荒的,西北突厥部族战力依旧剽悍,尤其集群作战的协调能力得到了广泛认可,东西横行数千里不为别的,全抓劳力练就的好本事。
赚是赚了,大酋长们的洋房也已经似模似样,这里洋房指的是唐式结构的庭院住宅,而族民也依样画葫芦地学了领导们大兴土木。既然有了耕地,有了稳定而丰厚的收益,一年四季不再为粮草发愁,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外族很决绝地放弃了游牧传统,安然定居在垦荒地区周边。
连锁反应,陇右凡是有条件耕种地区的外族纷纷效仿,在朝廷的鼓励优惠政策催化下,各地大面积垦荒举措无往不利。说起来是棉花这种新经济作物的功劳,其实不然。这不过是借助棉花来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从兰陵那里得知,许多不宜种植棉花的地区也出现了小规模的垦荒运动,游牧民族忽然发现即便是不种棉花也能凭借了小片土地就过得衣食有*,不用满世界放牲口还饥饱无常,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农学下放人员的功劳。
如今在陇右大部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观念,不垦荒的就理所当然地被垦荒大族拉去充当劳力。当然这个拉字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因素。而当地的行政官员好像也放任这种行为,他们不在乎会不会发生规模有限的民族矛盾,敢拉人的必定是大族,所以冲突很快不平息,大不了其中作个和事老。只要每年呈递给朝廷一份棉粮产量大幅增长的报表,从今年的收成看,陇右的十数万驻军已经不用从关内接送补给了,这才是地方官员追求的功绩。
秦钰对这些变化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于国于民大方向是好的,可身为武将总是拿这些事来讲笑话,从秦钰的口气里倒是对反叛的那帮人有好感。这边则一律用脑满肠肥来形容。就好像狼本该是咬人的,天经地义;忽然人家刷牙洗手不干了,起早贪黑地务了农,让猎手们措手不及,哭笑不得。
透过这话让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联想,秦钰如此支持郑弘出塞就是打算培养个狼头出来,往后能让自己有在塞外驰骋猎物的机会?赶紧晃晃脑袋,我这种玄幻小说看多了的人总是这么无聊,瞎琢磨。
“五年后的郑弘兄弟不知会不会还和今天走时一般的平和。”秦钰握着酒壶朝我这边斟满,“子豪兄是不是也和小弟一般的想法呢?”
笑了。这话我不提,秦钰倒坦然地说出来,看来在我跟前他倒无所顾忌。“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即便是郑弘不请命也有人会提出来。不管五年后什么样子,至少现在你还是郑家俩孩子的师父,虽然顶了阿史那这个外姓,可还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
“倒是俩好娃。”秦钰欣慰地点点头,“生下来就是吃过苦的,比旁人家的孩子懂道理。”说这里忽然朝我鸡贼一笑,很少见这种表情出现在秦钰脸上,看得我着实心惊。
所以说天下就没有老实人,就凭这一笑就能断定秦钰往后前途无量。我停下酒杯注视秦钰半晌,脱口问道:“家里最近战事如何?”
轮到秦钰发愣,又瞬间喷酒大笑,来不及擦拭,摆手道:“一败涂地,一败涂地!”
男人们在一起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事,秦钰这三榔头敲不出一句话的人也不会乏味。就好比和老婆干架被大破本是个丢人窝心的事,这兄弟之间拿出来一说就忽然又娱人娱己了。
“这就好,这就好。”笑着给两人又斟满酒,“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管五年后怎么样,家里有战事就好。至于郑弘兄弟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可既然应了人家就想方设法地把学生调教好,忠君爱国嘛。”
对我来说忠君爱国不过是一句口号,什么时候喊都不过时,可在某些人心里就是人生最大的追求,比方说……我周围好像还没有这么高尚、纯粹的人。比方说岳武穆。
“岳武穆是谁?”
“我意思是刘仁轨,行了吧!”最烦兰陵寻根问底地让我解释这,解释那。一问起钱庄经营的事她就开始东拉西扯,什么崔家的钱庄不规范啊,什么甘蔗咳嗽得她揪心啊,外面一头热气地进来猛喝一肚子水,不咳嗽才怪。“这事不和你打马虎眼,朝廷既然还没允许银货流通,你钱庄暗自给客户兑换银子就是违例,今预先给你招呼声,别说后面处罚得不近人情。”
忠君爱国的事首先在钱庄就行不通,利润驱使下的产物除了祸国殃民外就再没别的功能。要不是老四举报,我还不知道钱庄有这么大胆量私下搞铜、银钱兑换,用老四的话说就是:姐夫,你也不管管!满世界闲散银钱都给钱庄换完了,咱家好几月都没正经存下银子!
太不像话!你财大势大满锅的肉捞完就算了。连汤都不给俺这种贫寒人家留?不把我这银监府大总管放眼里就是大逆不道!
“夫君坐好,听妾身给您叙述原委,别总是拉个脸杀东家罚西家,怪没意思的。”兰陵见岔不过去,开始感情贿赂,“您看啊,自打投钱采铜采银,这可都是内府上拨的钱呢。”
“说话凭良心!这是钱庄和人家户部、工部的三方协议,说白了就是你钱庄出钱从朝廷买政策,和内府有什么关系?别弄得谁都欠你内府人情一样,这事不姑息!”官员就得我这么铁面无私。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年代没红薯给我卖,只好委屈点卖点银子啥的。
“可市面铜钱越来越多嘛,银钱铁定会当了钱币用,钱庄不过是预先做个准备,又没犯你银监府的王法!”兰陵被我斥责得脸上挂不住,开始耍赖。堂堂长公主黑心钱捞得没够了?这帐不敢算,若任她这么整下去,我看国库都能给她搬李家去,不知道她跟谁学得这么无耻?“你家老四一阵子前后跑了钱庄问价呢,别腆个脸装清官,什么地方说什么话,怪没意思的。”
“啥我家老四?陈老四!”
“少作,王家三夫人的手段在京里都叫响了,你当外面都给他陈家面子?一个姑娘家前后没人敢惹,笑话。还不是你这无赖王家后面撑着。”兰陵歪个脸斜我,没理的事都叫她行遍天下,“好了,我可不和老四挣,往后你一碗水端平,新人剩旧人是常情。唉,天下男人总是没良心的多。”
这才叫倒打一耙。我掐死她?我踢死她?天下执法人员各有各的难处啊,想大义灭亲一次都不容易,这要灭起来王家就没人了。“各退一步,行吧?”
“郎君说说。”兰陵眼睛一亮,盘腿坐我跟前,还振振有词地补充道:“其实郎君心里也明白,银钱既然禁了多年,这开禁前夕总有不法之人捣鬼,与其让那帮丧尽天良的得了便宜,不如让朝廷把这笔差价用在正途上。”
“你直接骂我丧尽天良就对了,也不用一说内府就和朝廷挂钩,两码事。你李家赚钱就应该的?”真想一榔头给她脑门敲下去,这么龌龊的事放她嘴里就天下苍生受惠一般。“工部有铜、银开采的比例,下月就筹划银子流通的事三省六部都要集中协调,说起来和东征、西征一样的大事,我建议内府和崔家的钱庄也参与进来,一同商讨。”
“好!”兰陵满意地看着我,“这才对。”
“没完,别高兴太早。在确定铜银新比例之前,任何机构和个人不得违法兑换,包括内府。”说这不情愿地降低姿态,中肯道:“从古至今,不同种类的货币兑换上都有误差。误差越大,对国家的危害就越明显,不论对商业还是对民生都会造成难以弥补的负面影响。为什么我一再强调统一开采业的原始记录。而货币发行要各部门出具有效数据综合统计。这不是儿戏,是给我朝奠基一个稳定的货币、金融基础,只有这样才能让百姓改变传统的易市习惯,懂得使用合法货币来保障自身的利益。”
我这番话不过是理论上的空谈。货币自古就是一个政权维持自己统治同时来剥削百姓的一个重要手段,所谓的保障也不过是在剥削完成后的一个狭义概念而已。但作为银监府的官员我得把这话说到头里。只有让这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概念化、合理化才能维持一个政权的稳定和繁荣。
兰陵不明白我就得给她讲明白,不能再把她按古人对待,既然引入了合理管理机制就得努力让统治阶级透彻地了解其中的道理,不会再做出开国时候为了保证通货流通而禁银的无奈决策。
“说来说去就是不让钱庄私下兑换了嘛!总是有大道理来压人。”
“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些必要的道理。”兰陵作为全球最具规模的金融机构首脑就必须领悟其中的关联。也只有她才能最短的时间里明白我的观点。在对新事物的学习上兰陵和我有一种超时空的默契。“教谁都不如教你,以前你逼我教,现在我得逼你学了。”
兰陵是个中转站。一些古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只要让她接受,一扭脸的工夫大家都好像懂得其中价值了。算学是这样,度量衡是这样,农学新的管理机制和钱庄的健康营运也这样,就包括银监这个新机构的诞生都和兰陵息息相关。可换个人就没法这么自如,比如面对颖的时候我的知识和价值观一律作废,面对刘仁轨则会被扣上歪理学说的帽子游街。
令我惊异的是,除了兰陵外还有一个人具备这种接受能力。银监府里和我一字并肩王李义府同志。在整理以前琐碎的金融理念时候我会把一些想法写在纸上作为资料,日积月累也有一尺多高了,也不避人,心安理得地装订起来扔在案子上,这就给李义府同事提供了翻阅的机会。
起初他是当故事看,估计不止一次地嘲笑我的独门字体,当然还包括不少简化过的别字。但逐渐发现他会对记录里的一些难以理解的章程发问。都是环环相扣的制度,解释起来必定会牵其他制度,有时候问一个我就得解释一个时辰甚至更久。
时间久了就发现李义府的案子上出现一打记录,他也不避我,就扔桌上随我翻阅。老李文采好,能看出他把我这的东西在逐一的唐朝模式化,记录越来越多,牵连越来越广,甚至我理解上的断层都能让他用唐代的思维方式有序地连接起来,不确定的时候就用特殊的疑问句标示起来。层次处理得很谨慎。
感动,不针对老李为人的话,光这册子上花的工夫就能感觉他在学问上的严谨。不通,不懂绝不妄下定论,能下笔记载的都是他认为合理可行之外。尤其是每段下都有蝇头小字做一次全面的学习笔记和诠释,什么时日什么时辰和我什么地点讨教的过程都记载下来,其间夹杂一些他的看法平列在笔记右侧。
不是一般人。不是入了这鱼龙混杂的官场里,李义府绝对是个受世人敬仰的学者,不会被冠以“人猫”的恶名。即便被这染缸渲得乌七八糟,对待学问时仍然能那么严肃而执着,不容易!
“李大人,在下打算将这份册子传抄一份,不知您意下如何?”我那份零散琐碎见不得人,而经李义府手笔后就成了标准的教材,正好拿去让兰陵看,也免去我不少辛苦。
李义府有点犹豫,“不过是在下记录同王大人讨教心得,拿出去不免贻笑大方。且不明之处甚多,王大人若拿去示人则需将疑问一一释明才是。”
李义府的话有过谦嫌疑,不过倒给我个启发,要是我和他两人把这些东西条理整顿出来就太好了,他的学问和理解能力加上我的见识……当然,俩人都清楚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
兰陵有点吃醋,吃李义府的醋。我的学问都是经她手发扬光大,这次我移情别恋,她心有不甘。
“先看看再说。”李义府的笔记扔她面前,“你是能比人家强?”
不服气地翻开,一目十行朝下看,逐渐翻页的频率降低下来,越看越慢,下意识拉过*枕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打算通读,我这边倒给等饿了。
“我走了你再看。”书一把抢过来,“问你话呢。怎么大道理给你说一堆了,你边学边干坏事?截至今日钱庄还在兑换银钱,有没有点觉悟?”
“哦,”兰陵懒懒地挑兰花指朝我一点,“又是你家三夫人告状?看来你家也没停嘛,咱们夫妻同心,是吧?”
“……”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弄通弄懂之余坏事干起来无坚不摧。
第三百九十六章 崩溃
熟能生巧。这个巧褒贬不一,放老四在商业上的经营是褒义,放兰陵在内府的坑蒙敛财手段,则是贬义。
俺家老四咋了?就算是俺家吧,小门小户换点银器银货银饼子给几个小孩打点吉祥如意的小饰品犯王法了?不过就是换得多了点,还不许给后辈子孙预备些银首饰了?这叫深谋远虑!
看人崔彰同样开钱庄的,咋就没内府那么多屁事呢?不过我就奇怪了,崔家这么大生意做得滴水不漏也有点不合情理,三番五次拿不到点小错误不是让银监府下不来台?显得一伙子干饭先生除了吃啥都不会?
崔彰赔罪时候振振有词。和内府不同,国内的钱庄好伺候,错了认罚不担大干系,而对外邦的业务就兢兢业业;一旦出现事故,说的小是经营不善,说大了和个不好听的帽子悔之莫及。
这明显就是糟谎的话,他以为我没干过这行可以随便诳哄,内府不过私下换银子搞差价,他崔家在域外真金宝石没有不收的,甚至某些客户手头一时不宽裕还朝崔彰钱庄质押些不动产,国内打了钱庄的名义在域外兼顾典当行业,跨行业经营不说,一问起来还无辜的控诉别人诽谤,不信的话可以到域外亲查云云。
对这号的你有啥办法?这时候没有什么国际金融监督机构,大唐的律法又制订得很自私,比方说你国内杀了人即便跑外邦都不一定躲得过去,可外邦杀了人跑回来就没事人一般,哪怕是外邦人在自己国家干了坏事,只要跑唐帝国就算一笔勾销了。
崔彰就属于在外横抢竖掠在内道貌岸然的典范。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境外搞黑社会团伙,反正西北边行商的大团伙来长安得到崔府门下接洽。拜个码头之类,可能还得交点保护费啥的。
不愧是百年黑店的老字号。内府排场大,可底蕴比起崔家就差那么一筹。小手脚小动作多少还稚嫩些,可能皇家这招牌让办事的忘乎所以吧,拿内府的短比拿崔家的容易百倍。
李义府有同样的感觉。不是行贿受贿多少的问题,而是崔家不给银监府立威的机会,滑不溜手逮不住棱角,一幅认打认罚的老实模样却不露一丁点破绽。
所以银监府里同仁一说起崔家就摇头,不喜欢崔家有关的一切业务。还是内府那边爽快,喀嚓一刀剁下去。要害总能护得周全,可也让你剁个头发指甲意思意思,崔家那边连个指甲缝里的泥都不给你留!
“世人兄!这让小弟很难办啊!”
“好我的子豪兄啊。”崔彰一脸热切的朝我比划道:“拳头握紧了都难免有个缝隙,何况您这里反掌为云,覆手成雨的?试营业这么久了,论错处小弟可没让您烦过心,王、崔两家手心手背地,那这都是自家的肉,论不起斤两。”
斜了眼抖脚踝,不吭声,等他说点有建设性的话出来。
“这就是同意了!”崔彰呵呵一笑,撂起衣襟前摆悠然坐我面前,“南晋昌的大掌柜总是在下面抱怨。淮南上被人当地几家商号抓得死死。三番五次的本钱下去不见收益。”
“停!”我摆摆手,敲了茶碗盖子阴阳怪气道:“什么商号的掌柜啊。也没资格朝咱自家桌面上抬,他是什么身份?”
“是。是!”崔彰笑得甜,转手怀里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若说崔家这钱庄上没点错处那不可能,子豪兄过目,这可是小弟送上门来的。自家人不揭自家短,您心里明白就是,往后若在这个上面追究起来小弟可担当不起啊!”
有点代数公式的感觉,看了半天没看懂,不知道这出的什么怪题。现在用阿拉伯数字进行运算已经比较普遍了,可一堆数字拿过来有点莫名其妙。
“我大唐虽明令禁止钱币出疆界,但邻邦多以我朝钱币易市也极为普遍,这点上朝廷心知肚明也难以追查。”说着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钱撒在桌面上,“五文,在长安夏季或者能换二十只鸡蛋,在域外某些邻邦里却能兑得一觳灯油。”说着还比划了下一毅灯油的体积,朝我做个怪脸。
这不希奇,当年的美元在中国也是身娇肉贵的,而且唐朝这个年代铸造铜钱质量之高当世无双,受邻邦追捧是意料之中。
崔彰见我对这个感兴趣,笑道:“子豪兄是聪明人,话一起头就猜出收尾了。可意思出来一码事,帐算明白是另一码事。打个比方,跑长运的拉一车丝绸过去不如拉一车铜钱过去赚头大,可铜钱太重,托运仿佛还触犯国法。”
说着朝我妩媚一笑,停住了。接着纸片上乱七八糟的数字给我。指点道:“看起无迹可寻,子豪兄要是在数字都面加上铜、银、金,哦,还有几个邻邦的货币称谓,您就一目了然了。”
不得了!全球最早的外汇牌价单据!把崔彰想得简单了,他开钱庄时候我就料到他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专业的地步。而且所有资金进出全部在大帐后归零,哪怕这一文钱出去赚了一贯回来,可帐表上依旧显示的是一文。若不看这个外汇牌价的话,根本不知道崔家的收益哪里去了。
气笑了。满以为强制钱庄使用先进的借贷记账法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帐务上的手脚,实事证明我是错的,短短几年时间,所谓的古人已经超然于时空差异之上,如此先进的假帐思路已经可以和二十一世纪会计事务所媲美。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正不压邪是万古不变的常理。说古人不懂这不懂那简直就是个笑话,下来不是懂不懂的问题,是敢不敢让古人再接触这些新事物。他给我这牌价是标榜我俩兄弟情深,什么事都不瞒我。就算我现在六亲不认拿了这玩意当证据彻查崔家也绝无收获,一当不了证据,二也拿不了把柄,除非从崔家揪出参与账目的掌柜当污点证人指控崔帮主黑心没肺的伤天害理行为……可在这个忠孝礼义的年代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服了,无奈了。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历史发展都遵循一个潜在的规则,所有的事物都相互联系,相互牵制,相互冲克。好、坏两面总是形影不离,相互纠正、相互促进,非得分辨个好坏出来就可能违背了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
就像我这种不懂事的人捉前一千多年推行的记账法,出发点是好的,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方式比古人的先进,先进当然好嘛!真这样么?
在最起码的监督手段都不齐备的情况下,先是为了彰显超时的认识在有利条件的推动下大举提升了商人地位,标榜商业意识的同时让足不出户的内府在兰陵这个生化女神的领导下变形成一个恐怖组织:下来干得莫名其妙事也比较多,副作用暂时还没有发作,可崔彰这一次彻底给我提了醒,白色恐怖般的帐务革命时代来临了。
在佩服崔家团队能力的同时有点生自己的气,把自己关了黑房子恐吓所有人不得理我,拦我看看打致死。蹲了墙角自责,自责完发现饿了,颖不也知道来叫我吃饭,搞什么!
饿一下也好,做人不踏实的下场。只有旺财觉得我好,有吃有喝有地位,脱离了看门狗阶级多年后,旺财发福了,更愿意腻在我身边狗仗人势。
身处高位啊,我如今这位置不低了吧?只要我愿意,不敢说官运亨通,现在六部里混个侍郎绰绰有余。钱财身外之物,对这个没有强求过,可也够用那么一阵了,或许一阵还用不完,至个弄不清家底有多少,或许比我想像中多些吧。娇妻美眷咱不感冒,自家俩都是难得的好女人。当然还有兰陵,这时候觉得她是我来唐朝后最大的受害者,假公济私、阴奉阳违全我这里学去的,还学了许许多多一千五百年后都未证实好坏的破本事。
还有崔彰,就是打击到我自信心为零的美丽男子,无许从相貌还是心计,我都自愧不如。现在受害者的队伍里神奇的混进一个李义府,我没想看害他,也没想和他深交,是自己挤进来的,所以叫咎由自取,我不负责。
刘仁轨好点,本身是固执,再就是因为他依旧保留对纨绔子弟的不屑,虽然在我跟前已经不常提及,但此时此刻我认为他是对的,至少没被我荼毒得太厉害,不幸中的万幸。
颖咋还不来叫我?不知道我进来连水都没带,口渴了!
老四是好姑娘,丑不是她的错,女孩子心思灵巧就行,至于缺礼少教……至少现在有改进的趋势,虽然趋势不明显,可至少知道透过窗口探望我,所以原谅她一脸好奇的表情。
还是九斤最知道疼他爸,外面扔个果子进来。可怜娃,没去过动物园,猴子不是这么喂的,你得先叫他。出去拾掇这兔崽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原形毕露
从小看大,不过是个开始,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预料不到。就算面对这个端倪,都没有能力把这苗头扼杀,一旦形成气候不堪设想啊。
平时有和人商量的余地,高兴事有颖和二女陪跟前分享,不爽了在她俩面都发发牢骚;自己解决不了的可以找兰陵说说话,能解决的也可以征求下她意见。现在不成,崔家和王家特殊关系是个要害,在这点上我首先要维护的是王家的利益,而不是走兰陵这上层路线商议解决的办法,和谁都不能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路以小丈夫自居,如今也大一回,咱不为了,还为啥?为不动了!学生时候就没给教过如何面对这么棘手的状况。
就好比大冷天点堆柴火取暖、一开始美了,暖和了;谁知道火苗子风吹了乱溅,火势呼呼地蔓延起来,开始当然四处喊了救火,救来救去才明白这玩意不是一两个人能抑制住,面前熊熊烈焰翻滚,只好逆风而逃了。
咱逃吧,说得好咋是回避,说不好咋是没能力面对,撂挑子不干了。
想这里豁然开朗,没我王子豪地球就不转了,唐王朝就不发尽展了?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风吹过的沙砾一时迷了别人眼睛而已,等揉两下剔出来就明白也不过如此嘛。
不敢肯定崔彰此时就产生了这想法,但我相信这人妖一定在家里乐得满床打。不是他这几年赚多赚少的问题,而是掌握了种一劳永逸大富大贵的办法,我如某些人所愿,就让他们脑脑满肠肥下去!
“又闹,都不明白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心眼了!”兰陵不耐烦,她现在两件大事,一是明确内府及内府各种业务的发展目标,二是对甘蔗启蒙教育该采取什么样的力度,至于我是不是要辞去银监职位的的事倒不上心。还以为我是刻意针对她徇私枉法的行径。
“这次是真的。我实在有点累了,想歇歇。”
“好,好。”兰陵哄小孩一般的表情朝我身上戳戳,“这就下令各地钱庄停兑银子,成不?还真给王大人惹急了,妾身给郎君赔个不是!是什么大事,值得这么要挟,先不论对错,就算内府给满世界银子换了手里能有多大危害?你那么些大道理有值得钻研的。也有狗屁不通的,当我一点脑子都不用么?给你个面子不说罢了。”
“啊?!”质疑我能力可以,可质疑我从繁荣的商品经济社会带来的高深严谨理论就过分了。那可是印在教材上,只对当代精英出售的金科玉律,学过的都说好,还轮不到个古人指责。
“还啊,真当你是神仙了?”这副表情把兰陵逗笑了,案几上抓了个甘蔗的什么零食塞我嘴里,“再张大些能塞个脚进去。”
味道不错,嚼起来不费牙。又酥又香,再来一个。
“既然郎君大张族鼓地跑来问罪,那妾身就费些口舌和您揪扯一番。”兰陵慢悠悠坐直了,先不开腔,架子上费力的给个大樟木箱子抗下来。好家伙,我上前一把没按称。怕有一百多斤分量,看来往常打架时候兰陵都是让我。
箱子打开全是一本本精心装订过的册子,薄厚不一,有新有旧。
“从和郎君相识至今,妾身亲身录了您不少学问。里面的有您的墨宝,大字上不了台面,可难为是个心思,都归类做了装订。”兰陵小心地抱起一摞放置在案几上。轻轻在上面拍拍,像面对甘蔗时候的表情,“这些都是,是妾身这辈子最宝贝的东西。”
这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指了箱子道:“那些呢?”
“那里有妾身做的读书笔记,也有底下不相干的人依照您的学问参悟后罗列出的心得。”面对其他的典籍兰陵倒不心疼,箱子一翻都堆了脚下,一本本的拣起来当我面规整一番,自然学科的又重新装回去,留了半人高的经济学科示威般竖在我面前。“郎君每每长话短说,多年来写给妾身的和妾身笔录的也就薄薄一本而已。这些都是我和底下人从您只字片言里摸索出的门道,不论和您本身想述明的道理合不合应,也算大伙用了些心思。”
“什么意思?”起初是震撼,从没想过兰陵能下这么大功夫在上面,还真的欣慰了片刻。可后面的话就不太中听,什么叫合不合应?难道就本事大的把基本准则都另辟蹊径?虽然兰陵口口声声说是底下人,但皇家指的底下人那可是精英里的精英,得见识见识!
“看,小心眼毛病又犯了!”兰陵咯咯娇笑,把浓郁的学术氛围弄得极不严肃。
“既然说正经事,把甘蔗叫来旁听吧,小脑袋在外面晃几回了。”朝门外的机灵小子挥挥手。甘蔗最喜欢听栽的课,可以随时发问,可以边吃零嘴边喝饮料,可以装打盹给自己逃学的机会。从不打手心,也不会被罚抄吕氏春秋一百遍,虽然父子俩都不明白吕氏春秋上讲了些什么。
兰陵得意的一晃脑袋,“不许。今日本宫亲讲,尔等不可造次!”
“你讲?”世道变了,这么些年老师都当习惯了,头次坐学生位置上听讲,稀罕!撇嘴龇牙,不可一世地朝棉墩上一横,末了拉过点心茶水,哦,对了,脱鞋抠脚!咋恶心咋来。
若搁了一般讲堂上,我这德行一摆出来肯定会被开革出师门,兰陵不为意一笑,“你是个有本事的,既然要给有本事的授课,也不在乎摔盆子砸碗,哪怕你脱的一丝不挂,该讲的还是要讲。”
“嗯,嗯,好修养。”冷嘲热讽间指头朝鼻子下闻闻,不臭。没办法,锦衣玉食的日子身上想臭都难,没气氛。拉了水盆来胡乱涮涮,捏个点心朝嘴里搁,兰陵看得有点哮喘。或者有点反胃?
压了压胸脯。恶狠狠横我一眼道:“这帐随后算,现在授课!之前先问问你。你肚子里那么些所谓学问,所谓见识。不论怎么来的,在给我等传授时是不是都已经精通了?”
啊!点心嗓子眼卡住了,没把我呛死,粗葫芦大喘息的憋成红眼,好不容易一杯热茶冲下去,依旧有少许粘在嗓子上发不了声。
“有问必答,是或不是?”兰陵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处境。一不援手二不罢休,盯了我追问。
我有权保持沉默!背上冷冷的,心里凉凉的,小时候在老师面前交不出作业那种感受重新回到身上,我想回家。
老天天开开吧,我就是个流水线上的商品大学生而已!银行里工作岗位是凭借家里关系才解决的,要不就分配工厂下一线了!专业不对口不说,当学子时都接触的皮毛,谁有机会有条件门门精通,别说本科毕业,博士后学位的敢说精通的话?
说到银行坚,学习培训不少,也不乏尖践经验,就是给个支行行长干我也不会推辞,可能接触的就这么多了,真正的合融业系统教材不过就是围绕了自身工作那么一小部分:不敢和金融专科出身的正规军比。
“怎么不吭声?要是嗓子不利索再冲杯茶下去,不过这话你得照实回答。”兰陵不给我任何逃避的机会,“是,或者不是?”
鼓足勇气几乎是咆哮出来,“不是!”这也是兰陵跟前,放别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抽上去,对她我本能的不会撒谎,也不愿意无耻隐瞒自己文化程度。
“哦。这就对了。”兰陵像似放下心来,忽然换回笑脸,“这是我第一个疑问,可以说是疑虑吧。还有个问题,你确定你传授的那些个东西正确无误?”好像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直接,换了个口气道:“你不总说世间事难,错无常嘛,我其实就是这意思。”
指了指算学、格物等书籍,“起码自然学科上我保证绝大部分应该是对的。至于钱庄的经营和货币政策的规范之类,这些与时具进的东西我不做担保。”调整下心态,这些话不需要回避。兰陆是个绝世聪明人,瞒她一时瞒不了她一世,若抛开这一千多年的见识不谈,在我所自傲的领域里已经没寄多少优势可言了。
“这就是我喜爱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兰陵欣慰的笑容挂了脸上,“和其他大家不同之处就是不避讳自己的短处,允许别人挑你的错,不象知错不改,指鹿为马不带一丝歉意。其实真正倾心钻研你学问的不是李义府,而是我。他不过是闲极无聊下的无意之举,他的笔记我也细细过目,虽难得也不及我这里透彻。”
“你人多,有脸和人家比!”郁闷中憋出个气话。
“这才是优势,也是别人觉得你高深莫测,可我这里就原形毕露的原因。想让别人懂就要自己懂,既然打算在大唐逐步推行这些,我这边稀里糊涂可不行。烧个新瓷弄个琉璃不过是闲暇里的玩闹罢了,”指指山堆般的书籍,“为这些是下了心血,不光是我,甚至圣上都日夜关心。看似只牵扯了钱币只提了钱庄,可越钻的深感触越多,治国之道也不过如此。”
“我治不了……”
“知道你治不了才和你说,能治的早砍头了!不许插嘴!”老师就兰陵这模样,声色俱厉的吓唬学生为目的。“你不是治国的材料,我明白,圣上也明白。若让你和刘仁轨或李义府等重臣倒换下位置,那是国之不幸,乱世之始。所以你安心在银监位子上收你的贿赂,崔家安心倒他的钱币,内府钱庄安心换金银,这些对国家都有好处,对国家有好处的时候不妨就大家都自在些。”
“……”有种想哭的感觉,兰陵知道我收贿赂,当然也明白崔家跨国金融寡头的生财之道,可内府换银子都成了国家之福,实在难以接受。
“不和你解释太多,”兰陵将面前一堆典藉推过来压住我,“这些我都看过看懂了,建议无所不通的夫君也过目一遍。多提些建议,尽管在每本后面都署上你的大名,以后逐步推行起来也好有个借口。”
“我可没这么无耻。”从书堆里脱身后不屑的将头上一册扔了老远。“不管你怎么劝。我就是不打算干了!”
“总有个原因嘛,你先把这些书籍看完再结论。”兰陵只当我放屁,拣出一本丢给我道:“先看这本。别以为这银监能让你干得久了。往后肯定升迁个不得罪人的位位上耀武扬威,还不明白你的想法?不过现在你且委屈着,有狼就有猎手,你毕竟明白其中道理,胆小不敢猎狼也罢,可训养些猎手出来的本事还有吧?”
“那我训养李义府?”兰陵给提个醒,终于有个方向了。
“你俩谁训养谁还说不清。且鬼混着吧,”说得自己也笑了,“瓜子!这么久都没看清局面。你且上且下的自在多年了,顶个兵法家从不领军,顶个学问大家也没几大学馆征召,还由你在农学、织造学里胡闹,身为堂堂云麾将军却从未有朝务缠身,其他将军可没钓鱼耍虫的福气。”
“那是我为人好,你懂啥?做人的道理和你讲不清。”这点我还是得意的。满京城没比我更无聊的人了,至少现在找不出这样的。
“嗯,可算是找到在我跟前显摆的本事了。”兰陵皱皱鼻子糗道:“大隐于朝么?难得糊涂么?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信不信,推举你入朝的荐举章程这箱子都装不下,以为刘仁轨能一手遮天压住的?没有后面给你撑门面的人,他刘仁轨算什么东西?”
“谁?啊!”兰陵这话一下清晰了。这是老天给我面子啊!
“知道就好。比你会做人的多了,稍微有点本事就逃不了劳心的命,大隐于朝的话怕有待商榷。”兰陵见我情绪不好,扭头喊甘蔗进来调节下气氛,“昨晚不是算不到一起嘛,趁这时快请教,人走了又该拖一天。”
“你咋不教?非得问我?”给甘蔗递过来的学前班题目扫一眼,实在无聊。
“不同。你是师父。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个话你说得太好了,这师父师父的,又是师,又是……”兰陵不好在孩子面前说太透,斜我一眼,拉过甘蔗道:“要用心,要尊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为娘不多说了。以后不许缠了师父要小东西,知道么?”
甘蔗心有不甘的点点头,“爸爸是什么?”
“……”和兰陵无语对望,赶紧解释道:“爸爸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简称,突厥话。”
甘蔗懂了,这孩子最聪明。可七斤对此就没有疑问,爸爸就是我,见了叫爹也叫爸,然后开始问动物园的事,为啥没有去过动物园的孩子要挨打的问题让九斤很是费解。
“这孩子!打就打了,爹娘生你养你,打你出气是应核的!”颖对孩子挨打后还要问清原委比较反感,认为我教养上有偏差,让孩子变得刁钻。“来,别缠你爹,还处理朝政呢!”
此后在九斤的嘴里我就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我爹在处理朝政”总挂在嘴上,听得二娘子的女儿时常羡慕,因为他爹从没有处理过类似事件。这就给上官丫头嘲笑九斤留下个契机,“才没有,是在做鱼钩,王叔叔从没有朝政要处理,我爷爷才是!”
“爸,你干啥?”
“处理朝政!”
“上官姐姐说你在弯鱼钩,”九斤有点委屈,“说他爷爷才有朝政。”
“别理她,”给九斤抱腿上,“老爸个教你处理朝政的基础,看见这针没有?得放火上烧软了,这么拿镊子一弯,看,朝政就出来了。你试试,烧手不许哭,今替老爸将朝政处理完。”
上官丫头远远看着我父子交流政要,轻手轻脚的走过来爬我肩上看九九实习,隐隐觉得小丫头在我耳畔叹了口气。
“你也想学?”回头发现小姑娘脸上有点寂寥的表情,怕是联想自己在家里没九斤这么自在,小模样实在惹人怜惜,“那就过去帮帮他,烧手不许哭。”
上官丫头点点头,却不动,就爬我肩上看着,“王叔叔总得这么些岁闲,家父却总无闲暇之时,可家父明明没有王叔叔的学问和本事,这是为何?”
“胡说,你咋知道你父亲没本事?说出去人家笑话,你父亲是朝廷重臣,本事不是给你这小丫头看的!”没办法,和这丫头说话很费劲,从小明白的事情太多,鬼得很。
“不是丫头说,是爷爷说。王叔叔,您可和爷爷一样的官位呢,家父见您要行大礼。”
“世间没有公平的事。有些人明明本事不济却官居显赫,可真正有本事的却不得重用,王叔叔就是前者,你父亲则是后者,不能用官位来评价一个人能耐,这不对。”
“可怎么听起来家父才是前者?”
这丫头,和她老爹有仇?在我个外人跟都不说一句好话。不搭理。
“王叔叔,您说郑叔叔什么时候能平叛凯旋?丫头想他了。”见我不说话,忽然提起郑弘,不由让人心里难受。
第三百九十八章 隔岸观火
郑弘送的那把短刺就吊在上官丫头裙摆上,空闲间就拿出来把玩擦拭,珍惜异常。九斤的年纪逐渐对兵刃发生兴趣,颖怕出事,习武时都木棍木刀的,极少接触真家伙,真羡慕,几次想碰碰都被丫头推去一边。
提起郑弘不是一两次了,能不理就不理,实在缠不过就告诉她郑叔叔上阵杀敌,一时半会回不来,让她掰指头算新年,过五个元旦就能看到郑叔叔凯旋了。
孩子懂什么?郑弘吐谷浑战事中的英垠事迹广为流传,吓唬孩子时候就说:可不敢哭,郑弘来了。教育孩子时候就变成:长大能有郑将军一半本事老子就瞑目了,不许贪玩!
这些话在这鬼丫头面前都不起作用,有时候得拿她当大人看,话就说得贴切些,不好骗。好比现在问我的口气,说是想念,还带了点担忧,不由也带动了我的情绪。
“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快得很。”拿过桌上的花露水给九斤指头上滴了几滴,被烧热的针尾烫的直咧嘴,忍住不出声响,像我!
“笨的!”上官丫头掏个手绢丢九斤脑门上,“丝巾沾点水给针鼻裹住,不长心思!”
这个……是不是打击范围有点广了?我就是这么弄的习惯就好了嘛。
九斤给我长脸,脑门上丝中扯下来丢一旁,“男人家的事女的少插嘴!”学足了我在家里无理耍横的嘴脸,要不说我娃模仿能力超一流。
上官丫头逗得咯咯笑,探身给九斤后脑推了一把,“犟驴。”
“你俩玩,”我随手指指院外,“还有正事要干。九斤,好好招呼上官姐姐。谁不许欺负谁。”
“爸,去哪?”九斤明显不想和这姐姐独处,见我动弹就立即追问。
“王叔叔。”上官丫头同时拉住我。“丫头有个事一直想问。”
“啥?”爱问。一天问,对上官丫头层出不穷的怪问题已经难以招架了。
上官丫头看看九斤又看看我,很天真无邪的那种眼神。“‘爸”是什么意思?”
不能被眼前这假象骗了。这种表情我见过多次,出现在二女或上官丫头脸上时候都代表心里有坏想法。尤其这丫头兰陵府上和王家两头跑,是个危险分子。
“爸。b~aba。和我一起念。对,再来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我给你教的第一个外语单词,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意思,突厥话。好了,你发音还不地道,和九斤多学学,叔叔有公务要忙。”赶紧闪。
“那到底是师还是父啊!”后面个小手紧紧揪我腰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那种不屈精神让人讨厌。
“外族人嘛,哪有我华夏文明这么博大精深,好不容易发明个词汇当宝贝供着,能多用就多用了。快放手,叔叔要写奏折,要不圣上会怪罪你爷爷,给你上官家的工资奖金全罚没就哭鼻子吧!”边跑边祈祷,我家的闺女可不能这么个德行,要不还不给我这老命要了,伺候不起。
就现在来看还没预兆,闺女正躺了颖怀里啊啊呀呀和颖对话,娘俩一个说天一个答地的相得益彰,母女间总有许多男人无法理解的事件交流,不象我和九斤之间那么直接。
这点上二女就显得没有责任感。兄弟俩一会摆了这一会摆了哪,居无定所的满院子颠沛流离,俩奶娘吓得后面护着。还不敢有怨言,自打进门时候钱管家就交代过王家二位夫人的脾气,尤其给伺候双胞胎公子的奶娘作了思想工作,好则一生富贵,不好……王家里没有老天爷显灵的事。
不管旁人怎么看,对奶娘我绝对尊敬。即便有红楼梦里奶娘作威作辐的事都是应该的。人家自家孩子不奶跑来给别家孩子吃,虽说是为了王家这待遇来的,但从我立场出发,从收益到地位绝不能亏待!
九斤才断奶不久,这点上我最是困惑,一个正常女性的哺乳期能维持这么长时间令人费解。又不好问人家,只好用术业有专攻来解释,专业水平当然比业余的要高些。
直到和周神医交流后我才明白其中真髓,学问啊!说起人周神医显得有点扭捏,可一拿牛来比喻就滔滔不绝起来,号称他正在钻研其中奥妙,是牲口棚里的新学术项目云云。
在周神医的细心照料下,王家牲口棚依然达到了现代化养殖场的全部指标。干净、卫生,定期石灰水消毒最大程度上避免疫情,还有周神医多年临床经验总结的各类合剂药方,疗效显著,人畜不分……
我怀疑他把治牲口的经验用在人身上,当年给我开药时剂量之大……不计较,我一精壮小伙还受得了,可来看病的老公公老太太都拉车去抓药的情景实在惨烈。药材生意的铺面里都供神农什么的,完全可以把泥塑改成周神医供奉起来。什么叫拉动内需?得五毛钱的病吃五千块的药就不用拉内需了,拉肚子就成。全国经济*医药行业推动足够,后世那些白衣天使定是得了周神医真传,现代化建设的主力军。
话说回来,不能抹杀周神医给王家做的贡献,至少王家已经可以奢侈得喝牛奶了。这才给我开了窍,喝牛奶不用找奶牛,黄牛、秦川牛都行,只要想让产奶,公母数量按8∶100,奶水源源不绝。
“可不敢弄这么些,两三头自家喝就成,”叫我说这纯属牲口多了烧的,拿好劳力产牛奶实在糟践东西。你敢百十头牛只挤奶不干活,明就有人找门上罚钱,至于什么喝奶强身健体根本是自己骗自己。当年家属院里就有个九十五岁老大爷活蹦乱跳,老头一辈子闻不得奶味,见酒没命:别人一斤奶他一斤酒,别人死了他还活着。
喝酒强身最好,王家的酒坊才能财源滚滚。喝奶的一律拉去洗胃,这成本太高了,做奶生意没赚头,劝周医生打消这无聊念头。
“总是好的。”周神医有点恋恋不舍。“比起羊奶少了膻气,出产也多,二夫人夸几次了。”
“那就给她单独养一头。”既然还再摸索其间,就别那么多牛一起浪费。说起来一天就挤十斤不到,和正儿八经奶牛产量差太远。不合算。
“三……四小姐也要。”周医生反应在,改口快。吓得猛灌一杯开水。
先让他给自己治烫伤吧,三、四都分不请还敢养奶牛?吃饱撑的。
“什么都有个量,这玩意喝多了也不好。”二女从小被我养成喝奶的习惯,现在牛奶来得多,跟前有事没事总搁一碗,其实也没有到当水喝的地步,热的拿来放凉了,丫鬟拿去朝盆子里一倒,倒几趟二女就洗脸了,全糟蹋。
和二女奢侈浪费不同,老四玩命喝。我曾经说过喝奶对皮肤好的括,这点二女给我长脸,皮肤好得没法说,摸上去抽腻柔滑缎子一样。老四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姐不喝奶就没二女模样好,自己一改家族厌奶传统,捏鼻子朝嗓子里灌。
二女贴过来朝我小声笑,“妾身不糟蹋,老四才糟践东西。您说说她那模样喝奶有用么?”
“没……”笑着朝二女脑瓜弹一下,当妈的人了,说起老四还这么刻薄。“不可以貌取人!”
二女笑得咯咯,贴我身上坏笑,“取不取的,也不好娶,娶不娶呢?”
前后五个同音字,琢磨半晌才不管怎么用都给老四下半生打了作废印记。还是掩家二女最那啥,夫妻俩脸贴脸哈哈怪笑。
“天没黑呢!”颖总是能拿捏最得当的时机出现,每次一副棒打鸳鸯的恶婆模样,扯二女耳朵拉桌前当苦役,年底上王家又开始大盘点了。“老四呢?让你俩一起算,她跑什么地方了?”
“老四那边喝奶呢。”我赶紧替解释,免得俩丫头一起挨挫,“累到饿了,喝碗奶垫垫。”
颖小眉眼皱皱,“这时候才想起喝,晚了!”顺手朝二女象牙般白腻的颈子上掐了一把,嫉妒道:“白有什么用?庄前九婆婆比你还白,好看么?”
这臭婆娘,嘴一个比一个损。白化病的也拿来比,实在有点……憋不住了,哄堂大笑。我边笑边指了颖朝外面框,“娃们家的事,你这边搅和!赶紧出去。”
“娃都生俩了,还娃。”颖出门都还不忘朝二女身上又掐一把,才满意地扶了门框子朝我道:“年上光景还过得去,庄子上预备些节庆让庄户们闹闹,怕得乱糟糟些时日。”
“成,你看着办,过年热闹些无所谓,这钱自家出了,从宽了走。”
“后村想搭班和咱庄子一起,毕竟娃娃都一个学堂念书的,乡里乡亲的不好推辞。”
“一起,热闹几天。”说到这索性一次大方完,“给达莱招呼一声,女工都量身扎棉衣……算了,我去说。”
织造作坊这么些年了,女工来来去去的走马灯般换,达莱不舍得放熟练工走,培养好人手不容易,对作坊来说是个大损失。一旦走了保不住就去了内府或工部的作坊里,王家毕竟没人家头脸大,内府还暗地给熟练工加工钱,这做法忒缺德了。
颖一提到让大伙高兴的事,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作坊女工待遇问题。一开口扎棉衣拉拢有点幼稚,也不公平,干了四年的和干了四天的都同样有棉衣穿,让人家老员工怎么想?这才得罪人。
算工龄,工龄越久待遇越高。借了过年喜庆的机会作坊开表彰会,最早一批忠心耿耿干到现在的全在表彰范围内,由王家三……四小姐出面表达谢意,并将工龄和待遇直接挂钩的新政策推行下去,就按后世的工龄级别算,其中加上业务级别考核制度,六级工往上算能手级,有工资外的其他补贴。混到八级工的就所向无敌了;这套路咱熟。
给员工归属感,想走的不好留,可她得想想这一走损失的是自己辛苦在王家积累的资历和福利。仅仅在当地女工里实行,买来的劳力就算了。反正不发工资也没机会跳槽。能省就省嘛。
是个好制度,老四立刻赞成,觉得有必要在王家相关产业里全面推行。但达莱那边就有点为难。这么些年下来,购买的劳力业务娴熟的虽然经常朝陇右派送。但留下来的总体水平讲并不比当地女工差。讲到工作效率当地女工更是望尘莫及,是王家棉织产业主力军。难以替代。
现在这么改制以后对当地女工的生产效率是个促进。可劳力虽不当人看,也长了人心。两厢差异悬殊难免会起负面影响。达莱建议要么都做调整,要么维持原状,以免她这个负责人不好管理。
“再议,先把当地人拉拢好。”达莱的认识有些片面,我若给这边劳力定待遇,是不是要连陇右都一并改了?要不这边劳力派陇右时候意见更大,那边万多人呢,小意见就闹成大场面,不好镇压了。不过达莱的面子要照顾,“哦,你说的有道理,往后派送陇右时候给她们每人加一……加两套棉衣,这是我最大让步。”
说到加棉衣,现在发愁的不是我,是薛仁贵。愁到急了,两天一匹快马的朝京里窜,他不好指责后方大佬的办事拖拉,可敢指责工部名下的织造作坊消极怠工。天寒地冻的,驻军应有的棉衣、皮衣,手套帽子棉被等保暖措施都不齐备,难不成你收了官棉回去谋了私利?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大军在外是一等一的重务,能传回措词如此激烈的军报就连皇帝都坐不住了,军备供给出了差子,谁都担不起这么大责任。追究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工部的曹老伯,一层层分担下去,工部织造作坊头头脑脑就可以回家务农了,还是轻的。
抓狂的人不可理喻,老头亲自出马内府、王家的上窜下跳,开始是借工人、借设备,王家有名的与人为善,老伯能屈尊降贵跑家里一口一个王大人,我还能摆多大架子?
借啥拿啥吧,这当头上没人敢接这锋芒,你就给王家作坊都搬去我都认了。颖可没我大方,老伯人前面走,颖就后面勒我脖子又踢又咬,看这架势闹下去就该离婚了。
“内府都答应了,咱家还有啥办法?”哭笑不得坐炕上任凭颖发泄。二女怕吓了孩子,三、四兄弟俩连了丫头一起抱厢房里避难,九斤则对母亲大人的战斗力有了新认识,自觉自愿的爬了桌上猛写明天的作业,生怕战火蔓延了他身上。
“他要一次咱就给一次?”颖不罢休,追打追问,“怎么不连王家钱箱子一起搬走?他的错和王家有什么关系?抄家也轮不到曹家,堂堂云麾将军连个硬气话都没有,即便回绝了他敢怎样?”
“你越打我就越不爱说!”
老四门口看不下去了,探头进来想劝,话没说出来就给一暗器中了面门,抱头鼠窜了。
“九斤!”这边见我装死,后头就找孩子麻烦,吓的九斤笔头掉了地上都不敢弯腰,直挺挺站起来发愣。颖这是气上了头,“你爹不管家里,你也不管!”
这话弄得我笑的力气都没了,九斤还傻乎乎点头,意思他能管。
“纸笔拿来!和娘一同写奏章,家里没人管,朝廷不敢管,圣上就眼看了王家遭灾?”
“消停,消停!”不开口是不成了,任这疯娘们闹下去明京城里又有笑话听。一把给疯婆子按住,“猪脑子,还有脸写奏章,小心给孩子笑话!”
“女人家就这点本事,没你男人心大!”颖被我抓住睁不脱,气急败坏就想咬人。
“再咬就拔牙了!”猛一松开朝后趔,先躲过去再说。“行了,还没完没了,长脑子出气?想明白了再吭声!”
嗓门一起来,颖惊个哆嗦,呼呼两声*炕角不言语了。懒得和她解释,啥都不怪光会咋呼,诰命夫人啥时候允许用官样的折子写奏章了?
“该过年你好好预备,该喜庆你好好花钱,”意识到刚刚嗓音过高,效果过于明显,赶紧心平气和弥补下,“家里你爱咋咋,外面事我顶着。该轻该重我心里明白和镜子一样,用不着你上天入地,知道不?”
颖哼的一扭头,不想搭理我。也罢,多说无益,咱走着看。老曹是急糊涂了,以为有工人有设备他就能一转乾坤了?好戏后面还有,这才开场就把颖折腾半疯,再过几天不得全疯了?
果然,内府、王家的人马、设备大公无私的到了工部上霍然乱成一锅粥。咱是忠心为国,你说要啥咱就提供最好的,全八级工,全新装备,连织造业赫赫威名的达莱总管都跟了一齐,再弄不好可怪不得别人。
颖是这边和我打冷战,朝廷对曹大人已经开始使用热兵器了,兵部的杜老贼为了撇请干系率先上本质疑曹尚书的协调能力,连区区军备都齐备不了,这天下工务,从舟桥到水旱两路等等重任怎么能担当得起?岂不是民不聊生了?
一旦带头的出来,这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先推出去再说。现在狗拉的都变曹尚书拉的,危墙架不住人推,曹伯伯那和善的笑脸可以倒过来看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坐收渔利
和辽东比,长安的冬季算是风和日丽了。同样雪花这么一飘洒,在长安就是景致,赏心悦目;在辽东就是灾祸,阎王催的。
冷战期间,等颖苏联解体般缓和下来不可能,反正夫妻多年头次这个状况,我也觉得新鲜。不爱理别理,炕上一人把一头谁不挨谁,二女得了空子摸大奖一样的心情,人前人后都在身上挂着,得势很。
每天睡前颖都预备些小暗器,这边一吹灯就得保持警戒,二女在我被窝里一哼唧,颖那边就开始零星中远程打击。干枣、柿子饼、枕头瓤子,能发射的都发射,反正一场下来前后打断七、八次是个平均数字,外界这么一干扰,该爽就爽不起来,所以我也开始采取相应的军事报复。
老是模黑练暗器不是事,天一亮都假装不认识,一桌上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一说新年添新衣也不征求意见,一脚踹倒骑上来就量体裁衣,量完扬长而去,给我父子吓得大眼瞪小眼。
“厉害吧?”
九斤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厉害就得认,你下月的功课写完没有?”
九斤担忧地摇摇头。看来颖还没有把下月的任务布置下来,同情地摸摸九斤脑袋,“习惯就好,我小时候比你还惨些,知足吧。”
也有劝的,这次老四觉得她姐过分了,出来进去给颖讲道理,过程中常有暴力事件发生。这属于不自量力的个人英雄主义,夫妻闹矛盾和朝堂里的政要纠纷是两码事,想就一说一有针对性的解决不可能。两口子间常常是围绕一点爆发后,用最快的方式把矛盾由点到面的无限扩大开来。好比一张纸从最中间点燃,火苗成环形扩散,最初的起火点早就消失了,与其这样索性就让这纸烧干净,烧完啥事都过去。
你半月不理我。我也乐得半月清净,不相信你能坚持一年。哼哼,比起耐心来,鱼是白钓了?练的就是磨时间的功夫,修养就这么好。有啥办法?
自信颖没有我这么高强的毅力。有持无恐:不过就颖来说也足以自傲。至少和曹老伯比,她能坚持到今天已经难能可贵。看来曹伯伯年龄痴长几十岁,但修养程度还有待提高。
达莱连续几天没回府了,开始还担心,毕竟姑娘家夜不归宿地说不过去。派人过去接,那边传来歉意,说不光她一个女的。还有内府织造作坊的女掌堂也被留下了,全总统套房伺候着。就是想集思广益的把产量搞上去,直到薛将军那边满意为止。
俺王家人都内秀。既然有兰陵家女掌堂撑着,绝没达莱显摆的余地。想想不过是个跟班的而已,这才放心,由他们乱整去吧,我很期待。
兰陵这边更是悠闲,和我一样的心思,就打算看曹老伯怎么脱困。至于薛将军那边是不是满意,士兵们是不是能过个好年就不在操心范围内了。
今年不过是大军驻辽东地第二个冬季而已,用兰陵的话说:头一年薛仁贵怎么不喊冷?一来将领和士卒们有自己传统的办法过冬,也对驻扎在极寒之地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把希望寄在了棉、炭这些新物件上。可棉、炭的好处超乎他们想像,一东一西两路大军满共因为伤冻减员的还没有陇右西面多,这点从军报上一目了然。尤其今年辽东驻军又增添许多,需求自然大了不少,咱薛将军上了暖炕就下不来了,这边稍一怠慢就跟抽他筋一样。
二嘛,兰陵笑笑不吭声,我替她补上。朝廷对辽东军事进展颇有微词,今年大军背后又发生突厥人叛乱,老薛压力过大,不找点借口从别的面位释放下重压人之常情,曹老伯这倒霉蛋就成了影响前线战局的罪人,军备不齐,军心不稳,你叫我怎么作战?
武将们各有各的脾气。从李世民开始,朝廷就逐渐学会迁就武将们的一些坏毛病,好比咱程老爷子杀人喝凉水一样,抢战利品不甘人后,虚报军功脸不红气不喘,还不一样受人敬仰。说起薛仁贵算好的,这时候千错万错也不能归罪到领军人物头上,避重就轻,能担的责任后方都担了,只要你把敌人拿下就成。
从上往下都明白这层道理,可追究起责任来也毫不手软,曹伯伯的苦楚大家都理解,可曹伯伯倒台大家都期持,好像……好像我也兴高采烈,很无耻。
“你以为你曹老伯倒了,继任者能给你王家认点好处?”兰陵嘴上这么说,可表情上能看出她不是这么想,好像心里已经有盘算了。
“胡说啊,血口喷人!王家与人为善,我和曹尚书私交颇深,替他担忧还来不及,怎么能落井下石?你当我是杜家那白眼狼?”
“谁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虚的,满嘴没一句老实话。”
“唉!一片赤诚,是你能理解地?算了,今来没打算和你讨论这事情,咱明白人说明白话,工部一口把这锅盔吃不掉,那么咱就得帮他分分,是吧?”说这里一脸精忠报国的热血状,“能为国出力,王家几世修来的福分,你别跟我抢啊,谁抢我和谁急!”
话音刚落就被东西砸了脑门,“有讨厌的,没有你这么讨厌的!爱吃锅盔自家烙去,少和我这里分,真长了脸面了。”
“先说,说妥了再动手。”每次说到有价值的话题上就开始摆架子。我这边掐算老曹已经快要挺不住了,要么他过来求王家和内府替他分担一部分军购,要么我就等他继任者过来商议。今年才是开头,郑弘那边一旦用兵需求量更大,后面再打起来,消耗就变了无底洞,曹老伯就因为没意识到这点才有今天的难过。
“其成能掐会算了,万一工部自己把这事解决了呢?”兰陵见我拽的,开始泼凉水。
“解决是他本事,我一万个佩服。不过就现状来看,他这难关是过不去了。就算依*咱两家过了眼前。明年呢?后年呢?吃得准啥时候再来这么一下?谁受得了?”老天要我这么聪明,我也不能推托,是吧?
“自以为是。即便这样内府也独自承担了,用不着咱两家的说辞。”看来兰陵早盘算好的,就没打算分一杯羹给我。早就料到了。
“做人要实诚。”悠然伸个懒腰。“就好像我。身为织造学学监,兢兢业业在岗位上奉献,是吧?你得让我奉献的踏实,奉献的心甘情愿。唉,总有些俗务侵扰,饥一顿饱一顿,怎么静得下心来?哦。农学里也忙,忙不来个名堂。这事说不过去了。”
“把你个天杀的!”兰陵气笑了,“就知道你迟早过来打擂台。怕当时工部要人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的,安什么好心了?”
“彼此彼此。我也没见过你内府有这么好说话过,坏透了!”
曹老伯要听了这番对话能气死三回。老头一辈子精明却被俩小的后面算计,骨头还没丢下来,狗已经开咬了,资本家就这德行。
一回来就见达莱在后宅正房里坐着,面前还一杯茶水,颖笑得花一样好像在表扬什么。见我回来立刻拉下脸,仰了下巴装冷漠。
达莱带来了好消息。如我所愿,工部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经高层会议批示,将军购物资无法履行的那部分转包出去,让达莱回来和王家掌事的商量商量,看王家能承担多少,并开出一份清单。
用力清清嗓子,狠劲瞥了颖一眼,清单拿手里胡乱一扣,家主的架势就摆个十足,“凡是有轻重,这些小事就不要放了台面上问我了,家里有主持,和夫人、二夫人坐一起商议商议,四小姐现在应该没安寝,你们一堆上说说,我这边还有朝务要办。”说罢起身,四方步前行,走颖跟前很自然一摔袖子,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二女、老四得了这消息兴高采烈,连达莱脸上都透了笑意,唯独颖一人寡寡的,也不好拉个脸破坏气氛,似笑非笑的坐了会起身出来了。叫过丫鬟给里面好生伺候着,绕了门梁子搁了门槛徘徊,看来拿不定主意是否进屋。
我爬窗棂偷看几眼,赶紧炕桌上大部头小部头摊开一堆,笔墨纸砚东写西划,一副勉力为国不眠不休的样子。
九斤小心爬炕上汇报,“爸,娘在外面。”
“戒备,一级戒备!”给九斤屁股下垫个枕头和我一同炕桌上装模作样,“写啥呢?拿来我看看。”
“竹子,”九斤把画了一半的图画递给我,“程家老爷今个接孩儿过去,他家里的竹林密,雪都下不进去,全顶在梢上。”
画得好!有为父的绘画天赋,简直太好了!“圈圈是啥?”
“雪!”
“棒棒是啥?
“竹子!”
“染黑一片的呢?”
“地!”
这就对了,你得给看画的解释,要不人家会以为是赶集卖热蒸馍的场面,一坨坨还冒热气?
“起的雾,竹林里雪小,起凉雾。”
好孩子!毕加索也比不上您老人家的创意啊!“快拿去给你娘看,过了这时候就没意思了。”
九斤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的大作会不会换来一顿猛挫。
“去吧,今保证不挨骂,不过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画这东西就得挨打了。”
第三百九十九点五章
屋外传来颖的笑声,定是被九斤的《翠竹傲雪》打动了。传世之作啊,才几岁就能在画中尽显大家风范,当谁家的孩子都有这本事么
母子间窃窃私语一阵,不知道娘俩有什么贴心话要说这么久,不着急,炕桌上继续装模作样,反正手头要处理的政要还多,王大家父亲的《猪头添香图》还未完工,书法界有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并称二王横行一世,这美术界里不久就会出现王修、王三九父子称霸经年,很期持那一天的到来啊。
所谓画龙点睛,画猪点鼻。就在鼻孔最重要两处下笔的当头上,九斤轮着自己大作风风火火跑进来,“爸,娘说四姨她们议事让厨房加了餐饭,还有剩的问吃不吃?”
“吃,吃。”俺家颖就这脾气,想缓和关系还放不下架子,剩饭就算很给面子了,这点上咱男人家不能计较。
“我也吃。”九斤懂事,答了一句跑出去回话了。
依旧是丫鬟端进来,不算丰盛,不过热气乱腾的样子就是香。还有盘糖衣核桃仁是给九斤另备的,才出锅挂了油亮的糖裹装合了桂花酱的香气引人垂涎欲滴。
“难为你娘了,”筷子点点核桃仁对九斤道:“她亲自下厨备的吃食,人呢?”
“在四姨房里,”九斤筷子沾了糖皮拉糖丝玩,看样子不饿,就是想在我身边凑个热闹。
女人家脸皮薄,定是等二女一同回屋。平时谁不理谁也无所谓,屋里几个人都无关紧要,出来进去就当我不存在,睡觉时赶了自己铺盖离我八丈远安寝。气势不倒。这会心思一松动气势就没了,想想前阵打骂都不占理。按颖的性子又不会主动来陪不是,这么一来小女人胆怯羞涩的劲就出来了,老夫老妻间也扭捏起来。
那边几个没这份体贴,又是估产量又是算成本,就颖一个外行。嘴是插不进去,还惦记了我这边该怎么应对。活受罪。半宿下来我这边都醒两次,还没见颖回屋。
披了衣裳跑过去看,老四、二女、达莱三人精神抖擞,颖则懒懒的歪在圈椅上半眯半醒,都全神贯注的没人照护她。小模样说不上的可怜。
“你们继续,”见我进来达莱先站起见礼。二女也意识到开会开得太晚了,唯独老四仍爬了桌上写写算算毫无知觉。家里的大事,不能干扰了,摆摆手叫她俩坐下。径直走颖跟前扶了她肩膀摇了摇,“醒着不?随我回屋睡去,懂不懂地瞎搀和。”
“懂,”颖梦呓着犟嘴。发现我拉了她忽然变乖了,擦擦嘴角,跟着晃晃悠悠起身出来,一声不吭。
“走快,院子里冷。”木的,手上加了把力气几步给拽了屋里,“坐椅子干啥?上炕去,不看啥时辰了。”揪到炕上,鞋袜衣裳都扒了,不管情愿不情愿,先塞我暖热的被窝里。
颖忽然变不好意思起来,脸寨了枕头里爬着,感觉我也钻进来赶紧怯怯的朝一旁让让,总保持俩人身体中间若有若无的缝隙,新媳妇一样。
“赶紧睡。”抄起灭灯的蒲扇老远一扇,咱这懒人懒办法,四季炕边老挂个蒲扇当开关,很方便。
被窝里拱出个舒适的姿势,颖依旧爬着不动,烦她,脊背上拍了把,“你睡不?不睡扔出去了。”
这才小心翼翼地扭过脸去给我个脊背,转身时不小心脚在我身上蹭了下,踢了开水一样缩回去。
“朝里睡,才捂的热劲都放跑了,没公德。”一把给她揪住贴过来,中间这缝隙一合严实,颖就任命般依偎我身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蜷缩起来。“这事过去了?”
不响应,就感觉她手指在动。
“好了,睡吧。”黑暗中摸索着在颖脸上抚弄着,捏捏她耳垂,朝怀里拉了拉,“看在九斤这么用心作画的份上,我替孩子求个情,给放两天假撒个欢。咱俩闹仗让娃都不踏实,你过来和见鬼一样。”
颖那边扑哧声笑了,顷刻觉得坏了自己脸面,这时候想严肃又来不及,朝我身上捣了几拳,哼哼啊啊的含糊两声,不知道她想表达啥。
夫妻间真要分个对错出来不容易,这事出来谁给谁认错?都是为家里好,你一句我一句意见不统一厮打起来家常便饭,男人有男人立场,女人有女人的计算,哼哼啊啊就算过去了,非要分个一、二、三出来的行为最愚蠢。
就好比现在就是爷们厉害,颖弥留间嘴里一气地喘,说了几百次“不敢了”,给她折磨得披头散发死去活来胡有面子的事,看她下次还敢再犯?记得教训就好。连开完会的二女都在门外受教育了,吓得没敢进屋,听脚步声是跑老四房里挤着睡了。虽然自己也很疲惫,但一举扭转了战局,嗯,嗯。
后遗症,夫妻俩早上都不想起床。厮打状扭了一起装睡,夜里风雪突袭,透了窗棂就感觉外面白茫茫一片。老天开眼,合该王家发财的好天气。连续两年的寒冬让长安人真正认识到棉花的好处。九斤欢天喜地的在厚厚积雪里打仗,见正房门一开,吓得一骨碌钻门槛后面躲藏。
“这孩子!”揉了惺忪的睡眼,颖被门外的寒气吹个哆嗦,鼓足气冲了雪地里捉拿九斤。
“叫他闹!”我炕沿上探头朝院里喊道:“娃滚个雪就别管了。九斤!给爸揉个雪球拿进来!”
美很,太美了!暖炕上热身子,这雪球朝脸上一塌抽筋般的感觉,胡打冷颤,立刻精神饱满。外衫都没套,撒拉个鞋子就冲杀院里半腿深的积雪上乱蹦。左右胡乱一推就起个大雪包,九斤提起来头下脚上的塞里面。顺腿给小屁股上来一脚,这臭孩子。叫你给雪球朝老爹脸上砸!
颖*了台阶上大梁看父子俩瞎混,笑得咯咯,正追杀间,老四房门吱扭声开个缝隙,同样个衣衫不整的欢呼着从门里跳出来和站我个对脸。没心里准备。九斤浑身雪还嗷嗷乱跑,院子雪地里一男一女尴尬地望着对方。台阶上的颖大声咳嗽给我个脱身机会,拔腿奔屋里穿戴。
平时这时间院子应该没人,可忘记二女、老四俩睡得晚起得迟,唯独可怜的达莱己经挂了马车朝工部制造作坊商谈去了。等穿整齐出门时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二女蹲雪地里给九斤垒个雪疙瘩。旺财和针鼻满院子追咬,老四则站了颖跟前挨挫。我嘛……赶紧上班要紧!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除了早上的事有点尴尬外。对达莱的汇报还是非常满意的。王家这次代工的数量不大,算下来几乎没有利润可言。一来自家的产量有限。二来不能因为军部的订单忽视了常年拿货的老客户,但这单子给以后的运作起了个好头,哪怕赔钱也要做好!
王家的东西要有王家的标识,不能说因为代工就和另两家混为一谈,不管大件小件在隐蔽的位置上都用黑线走出个厚重的正三角的记号,光看这标志就感觉东西结实,耐用。
“作坊改制要抓紧。现在接了工部的活劳力缺口更大,现在内府不但和咱家抢生意,主要还在不停的挖墙角上。”今天和工部作坊的?ば?椴徘┦鹣吕矗?鞣簧暇鸵涣???凼录?⑸?:?朔磕潜咭豢谄??私??偷那采⒎殉鋈ィ??梦揖拖胩岵诓说陡?剂旮?涎?戳恕O胂牒屠剂暌裁恢苯庸叵担??琶话颜獾笔驴矗?谑谴蛩闩汕捕?镒痈?诟?圃熳鞣坏呐?铺孟饶巧对倌巧丁?br/>达莱见我口气平和,面色不善,这是王家家主发飚前的先兆,没敢推托。
气死老夫!这是欺负王家门上来了!照这速度跑下去,一月后就只剩下买来的劳力了,还叫不叫人活?怪我,怪我没远见,这制度推行得太迟了。
平时对女工的性质没有正确的认识,总是春去冬来的把人家当临时短工看,今农忙就让请假,明农闲来了就收,工钱按天算,每旬结一次,就这还指望人家有归属感?
要命的时候了,顾不得再挑三挑四的完善剥削制度,老四、二女一同叫上赶紧定个初步措施先把人留住再说,不等年上什么爱作坊爱岗位的表彰会,明天就全厂职工集合下达最新指令。
“毋必在年前犯人心稳定下来,要不明年下场比工部作坊还惨!”一级战斗指令,王家的织造作坊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要上下齐心,体现王家团队的战斗力,要不真派二娘子那啥人家女总裁了。
老四不含糊,她喜欢接受各类挑战,让我和二女先休息,她再把制度周详一遍,免得仓促间多了无畏的损失。能抠下来的还得抠下来,尽量把这好处最大限度的放在感觉上,实质上越少,王家成本越低。
“老四一人能行不?”颖也感觉我有点情绪,小心的询问道:“要不让二女再帮帮,妾身是没本事在里面插嘴,心里也怪着急的。”
老四行不行无所谓,既然框架早拟定好了,就让她放手历练。二女和老四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才,培养的方向不同,所以她参不参与都无所谓。下来就看执行情况了,这点上达莱还是*得住的,一说起三家织造作坊的管事,在行业里混久的人都清楚达莱人品最好,而内府那个则最嚣张。
第四百章 胡搅蛮缠
有竞争才会有进步?这说法不全面,至少我认为部分曲解了竞争二字的真实含义。竞,竟技、竞赛。八仙过诲各显神通,先者为优;字面意义积极健康,值得提倡;关键加个争为后缀就开始混乱了。
争,争打夺利,争勇斗狠,争先恐后……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生猛,接踵而至的是血腥,随它则是恶毒。
所以提到竞争,首先想到的是手段,下来就得不择手段,再下来……无所不用其极。这样还不够的话,那就重复一遍!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公平竞争,世间真有这个说辞么?既虚伪又不和谐!
作为一个文明人,至少也在一个标榜文明的社会里混迹过数十年,对这些所谓的文明深有感触。曾经的文明还剩下多少?竞争嘛,无论人与人、体制与体制、国家与国家、文明与文明,都是血淋淋的开始,又血淋淋的结束,何必在前面加上公平二字来粉饰太平呢?
好比王家先在织造作坊推行的新制度,前脚刚在职工大会上公布,后脚就有麻烦找上门来,一前一后相隔不到十天时间。
还没定论,却有谏官在朝上狠狠参了王家一本,不是一本,是接连好几本。
这叫什么事?我提高下员工的归属感,带动下大伙的生产积极性,犯那门子王法了?再说了,王家惹工部,惹内府,惹你那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谏官了?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让我查查都是谁,嘻嘻哈哈时候么话好说,蹬鼻子上脸就别怪王某不认人!你上本,我就不会?谁死谁前头还不一定。
“你上本?你凭什么上本?”
这不怪兰陵稀奇,咱也头次干这事情,一来文字上有障碍,二来摸不清其中要点。按理这弹劾折子已经递上去了,现在三省上留中不发就是等我的辩解奏折。毕竟是法制社会。不能凭几个老不死的一面之辞就定王家的罪过。
“你就帮我写,他咋告咱就咋辩。你心思好用,最好辩解完了再告那帮人个诽谤。还就不信了,天大的事抬不过个理字!”这点上我信任兰陵。内府虽然可憎,可还没到因为王家的新制度扯他几个熟练工来作文章的地步。工部作坊现在焦头烂额,也分不开心思朝这方面想。以曹尚书的为人也不会这点小事上得罪人。想来想去,终究得不出个结论,除了这两家,我还得罪谁了?
兰陵也纳闷。托了下巴寻思半晌,“先压压,我这边问问原委。你家改制的事我还不清楚。把你作坊的新章程拿来我看看。”
预备好的,怀里掏出来递兰陵手里。和老四、二女几个围绕章程反复讨论过,怎么也看不出有被人攻击的理由,合情合理。
兰陵反复看了数遍。拧了眉头一声不响。
这表情看的我忽然有点揪心,询问道:“不妥?”
兰陵点点头,“你等等,我下去问个话。”说着起身出去了。
怪了,咋就不妥?左等右等不见回来,有甘蔗一旁唧唧喳喳陪了解闷到不着急,爷俩愉快地交流着孙悟空一砖砍死如来佛的英勇事迹。
“与上次不同。”甘蔗不解道:“上次是如来佛一锅砸死孙悟空。”
心里惦记别的,这边顺口敷衍着:“两码事。俩妖怪乱打,今你砍我,明我砸你,找谁讲理去?”
甘蔗对我三心二意的样子很不满意,“娘说了,世间就没孙悟空。爸,我还没见过猴子呢,如意砖什么样子?”
“猴子不好看,如意砖是凶器,还是少见为妙。”怕俩时辰了吧,看兰陵装扮的模样不象出门,应该还在府里,不知道她干什么。
“爸,下决带个猴子来吧?”甘蔗抱了一线希望争取道:“家里院子多,猴子再大也不占地方。”
“好,好,下决给你个猴子!”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猴子有个啥好的?
这才高兴了,跑自己房里取了作业让我检查。全对,一百分。
正和甘蔗交流绘画心得间,兰陵忽然出现在门口,“笃娃,你先出去,大人有事商量。”
“是!”甘蔗乖巧起身,朝我打眼色,边走边轻声提醒,“猴子,猴子。”
“去吧,我记得。”看甘蔗出门,急迫朝兰陵询问,“咋弄?”
“事出了内府这边。”兰陵拧眉不安的样子埋怨道:“底下人不懂事!两家再怎么了也不该动了这心思,自以为是的把王家的作坊弄倒就能在我这里领了功劳。”
大水冲龙王庙。就奇怪那帮老杀才反应这么快,原来内府里有人捅出去,这事闹的。不过兰陵这话让我踏实点,既然在权限范围内就好办多了,我心里也不愿意把事闹开。
大气地摆摆手,“算了,自家事自家结,既然说清就不迫究了,你看了办。”
“怕还结不了。”兰陵无奈地摇摇头,“若只两家纠纷,再大的事都不操心,可这一上了朝堂就难收场了。关键……”
“啥?啥关键?”
“关键你这个章程有问题!”兰陵说罢将章程拿出来又浏览一遍,“若只你王家暗地里实行也不是大事,可既然牵扯出来就相当棘手。以前种种不论,你这次过分了。”
“过分?”不觉的啊,不和政策冲突吧。一不谋逆二不舞弊,白纸黑字的我过什么分?
“你想简单了。首先按工龄算待遇就是大忌,从你王家说是把工匠留住了;可从朝廷这边看,你这是变相利诱农户弃农从工。”
“说清楚!”
“还要多清楚?拿了你这章程一看就全明白了,章节字句里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为何将待遇级别划分成八阶?从一阶到八阶的待遇天壤之别,又依照务工年限为划分的重要依据。若想从一阶升了八阶,起码得在你家作坊里逐月干满十年,尤为明显的是在务工期间若辞工不干则会勾销其所有资历;这就是说即便升为八阶工,若想享有待遇还得在你案作坊持之以恒的务工。”
“废话,不务工白痴才给她开工资!”这不是找事的话去?就是想改正员工抱了打零土的心态而已,就被构陷成利诱了?
兰陵叹口气。“你瓜了?织造作坊这么大量的雇力本就招眼,雇佣的全是家里有耕地的农家女子,只能用打零工的借口欺瞒。你倒好,这章程一出来和卖了你王家一般。知道的是农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技艺谋生的手艺人,朝廷能答应么?”
兰陵的话让我吸一口凉艺。真犯糊涂了。这年代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人阶级,只有些零散琐碎无耕地的手艺人,身份和数量上不了台面,也不敢把自己当了什么阶级标榜。社会最底层不受注目的小群体。我犯了认识性错误,理所当然的一个小改制却触把了这年代最大的忌讳,直接危害农业生产。利诱农户弃耕这帽子扣下来不是小小个侯爵能担待起的。
“我回去就改回来!”这作坊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先保得家里周全。
“迟了,有本子上去就必拿住了佐证,犯错是一码事,你这么一改超显得心虚。再参你的时候后面加句知法犯法才更要命!”
看出兰陵也提心。这事弄的!现在回头都来不及,超时代理念害死人啊,咋办?
“等了看,现在不过是几个谏官追究,一看三省上怎么断,二来也得照顾圣上的意思。”兰陵说到圣上表情变得平和起来,“这时候不能认错,得*你那张嘴颠倒是非。这章程制定得露骨,我这留一份帮你改,你回去也用用心思把意思圈回来,一定不能让人继续拿住利诱弃耕的把柄上做文章。”
可我明明就是利诱,虽不弃农吧,可绝不利农。值得庆幸的是只在织造作坊推行了,这也是唯一打了王家旗号的作坊,要不然牵扯陈家就不是这么个景象了。疏忽,失误,罪人啊!
一旦三省上立案,着大理寺清查就完蛋了,光外籍雇工都能给你找出一系列麻烦,要赶了前面把事情平息。关键就这个利诱上说话,要是能把利诱改成利农……不好利啊!
“怎去不利农?”老四理直气壮,“织造作坊又没雇男丁,耽误谁家干农活了?”
“话不是这么说,关键是影响不好。人家才不看男女,你王家敢这去来,明张家、赵家都跟了学,以后全国各地依样画葫芦,咋办?”
“可庄子上年年丰产,长眼睛就能看见,又不是假的。”老四一厢情愿的往好处说,别人可不朝好处想。
“丫头家懂什去,让你姐夫自己思量。”颖对我很有信心,自打事情出来后就没有表现出担忧的样子,一伸手给老四耳朵拽住拖出去,回身又给我端了杯茶,“嚼舌头的是眼红王家日子好,夫君不必那和那帮人计较,对您来说这不是大事。”
“那是,我是谁?”强笑着拉过颖的手拍了拍,“你去看看九斤,刚见他林厢房里把丫头拿走了,奶娘后面吓得不敢吭声。”
按兰陵的意思,首先要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再就是章程里做手脚稍微改动下,有个既保证作坊产量又能促进农业发展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上三省的大佬们对王家有想法,要兼顾他们的看法。
身边的大佬不少,刘仁轨、李义府、许敬宗、上官丫头的爷爷,还有几个牌友,可细数下来没一个可*的,全老奸巨猾。能把住的也就刘仁轨一个了,老头人品虽然一般,可言语尚能信得过去,这事他也了解,不行就从侧面敲打敲打。
“子豪身为农学少监,却让人拿住这等短处,糊涂!”刘仁轨很少和人客气,“能压住一时,压不住一世,老夫能做的也仅仅如此。”
是糊涂,既然没说错咱就得虚心接受。刘仁轨人不错,话虽然恶劣,可意思说到了,这段时间只参不发是老头暗地里维护我。这就有希望,一脸委屈道:“在下心挂辽东战事,为前方士卒安希着想,不顾一切提高军需供给产量才出此下策,出发点总是好的。”
“借口!信口之言,不足为证。”
“天地良心,”老刘厉害,马上就看出我信口胡诌,可指责我找借口时候却有意勉无意地点了点头,这提示给得太明显了,赶紧把话说圆顺杆爬。“虽不精通,在下也略懂军务,深知军备补给乃重中之重。王余既然接了朝廷重托,不敢有丝毫懈怠。军需民用万不可混为一谈,用处也不可同日而语。”
刘仁轨点点头,“这么说子豪是下了工夫?有何为证?”
恨不得给老刘抱起来亲一口,这老头,太上路了!赶紧怀里掏出改制章程铺开在案几上,“刘大人过目,这就是被朝野所不容的筹办军备章程!同一匹布,同一件棉永,从不同工匠手里做出来质量也各不相同。制定这些等级就是为了将不同水准的雇工区分开来,所谓熟能生巧,也就是等级同工龄挂钩最大的原因。”
话说到这,思路马上开朗。原来我设错啊,我忧心军备,提高军备物资的质量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谁敢在这上面挑错?“王家有明文规定,军备品另有章程,将尽心挑选出来的工匠投入进去,全是四级以上的工匠,保质保量!让前线将士深切地感受到后方所给予的温暖,心怀国家,心怀百姓,将士们才能全身心的投入战斗,奋勇杀敌,勇往无前!”
“巧言令色!”刘仁轨想笑,忍住了,指头在章程上顿了顿,“老夫可没见你所谓的军备章程,唯独看到工匠们得在作坊干满十年才有获得八极的机会,何解?”
“哦,那个章程不在跟前,明日就取来请刘大人过目。至于十年的事……在下指的不光是此次辽东之役,无论有没有战事,陇右、瀚海一至辽东总有军兵驻守,苦寒之地没有保暖不行。哪怕百年、千年,为大唐万世基业,我王修不在乎别人误解,一心报国,责无旁贷!”
刘仁轨彻底被我说那啥了,老头脸色闪变数十次,看样子想打我,硬忍住了,忍到最后忍无可忍朝我挥挥手,憋了俩字,“再议!”
还议啥?刘仁轨存心护短引发我一系列歪理学说,现在他听不下去了,想吐了,说明我这番话已经可以拿到桌面上恶心别人。赶紧回家纠集几个领导另备了个军备特供章程,彻底在作坊里将军、民供应区分开,那个三角形标记就是军资的独有标记,谁来查就让他看,没骗人吧?
既然有了新突破口,辩解的折子就不用麻烦兰陵代笔了,稍微和兰陵一番交流后,就我这臭字,让她帮忙在行文上润个色,当天就递了上去。反正我是没勇气看二遍,内容忠勇壮烈的读完反胃,说完漱嘴,兰陵恶心的一下午没理我,惹我从此犯下了奏折胃痉孪,一提奏折就条件反射的妊辰反应。
第四百零一章 自卫反击
同那些弹劾奏折一样,我呕心沥血完成的辩解折子也仿佛石沉大海,呈送上去就杳无音讯。
刘仁轨死人脸依旧,自从被我恶心到后就恢复以往的讨厌嘴脸,不是嫌我懒散就是敲打了积极进取之类的废话,再没从他嘴里打听出有价值的情报。
而李义府自始至终都在装糊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整日歌舞升平的一派和气,态度很明确,既不想惹火上身也不必落井下石,你好我也好,你不好我也没办法,兄弟俩谁不欠谁。
好坏先不论,关键心里不踏实。按理不该拖延这么久,搞不清上面那帮人什么打算,折腾人很有意思么?我这边上吊绳疙瘩都绾好了,出来进去的提心吊胆,不给说个痛快。
也罢,本就没在这群文官身上寄托希望,既然大伙都保持静默我也只能静观其变了。现在要保持冷静,反复思量,好也罢、差也罢,什么结果是能接受的,什么是接受不了的,自己心里先得有个底。
“既然都没了音讯,等过了年大伙把这事就忘干净了,夫君不必太费神。”颖亲手捧了杯茶给我,宽慰般笑道:“既然已经辩解过了,又扯军需又扯前方士气的,怕谁也不敢在这当头把事闹大,区区几个言官成得什么气候?”
老夫老妻了,自然明白颖的用意,不过是想给我松个劲卸卸包袱。说言官成不了气候那是自己骗自己,那帮人行事少有忌讳,一不看脸色,二不讲交情,事情闹的越大越显本事,说起不怕死是真的。当年李义府势头正盛的时候比我威风多了,就因为和个罪妇有瓜葛杯揭了短,还不是被参的焦头烂额?虽说最后依仗元首宠幸扳回局面,讲个蹦达最欢的谏官流放算是报了仇,但自此被刘仁轨抓了痛脚直到现在都没翻过身来,坏名声的事。
想到这不由拿李义府当年的案子和今日做了个全方位比较。老李是色急忘本了,又手脚不利落被人抓了短,期间不得不带出条人命遮挡。按名间的思路想的话,杀人偿命是天大的案子,罪无可赦,但在上位者的眼里就可轻可重。以来李义府难得的人才,小小个风化案子而已,就不必折损栋梁了;二来本是个小事,可逼迫堂堂大员杀人脱罪也是谏官过分,本类哈哈一笑的风流韵事非得逼迫人家弄出人命,煞风景。虽说罪在李义府,但祸从清流而起,要我是国家元首也会偏袒老李。
王家这事恰恰相反,在民间不会有大响动。百姓们不可能有这种认识。王家待人亲和的名声或许还能博取些同情,可上位者眼里怎么看?首先有破坏国家体制的嫌疑。农耕为本地年代里,在某些人眼里王家的行为可以和挖国家墙角划等号,说利诱是轻的,真要和你过不去,在‘利诱’签名加上‘有心’二字,只怕圣上想袒护都有难度。
按我所能承受的结果,最次不能让人把‘有心利诱’的罪责坐实了。到时候罚俸禄、降爵甚至外放都不要紧,至少京里咱不缺人脉,只要给人个无心的感觉,东山再起难度不大。
想到这让颖喊老四来。到了这当头上反到踏实了,不管能不能平息,先做最坏的打算,第一反应就是先保陈家。王家的根基虽浅,想一下扳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怕就怕陈家受了连累。未雨绸缪,商家经不起这么大风浪,而且陈家的资产也已经累积到引人注目的程度,想完全撇清关系的可能性不大,也不现实;但可以通过途径将损失降到最低。
现在面面上一切照旧,不能给人心虚的感觉。所有的动作都在暗处,陈家财产作个全面盘点,不能分散,能集中的全部集中起来同意统一。我至今欠兰陵两万贯,这给我提了个醒,同样的欠条再来三张就相当于陈家的财产了。就算陈家有麻烦,只要出具长公主府上的六万贯欠条,动陈家就相当于东兰陵公主的财产,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胡闹!”自古舍财取义的例子不少,可主动上门索取欠条显示自己债务缠身的就我一人。兰陵被我的无理要求弄的哭笑不得,“没功夫陪你过家家,欠条开出了就得认,到时候你认这两万贯不?”
“认!当然认!”
“那你先将千面两万还了。”
“还,肯定还!”
“没皮没脸!”兰陵气得啐了口,“你这号早就没了信誉,开六十万你都不皱眉。拿我当匿财的祸东了,不够人笑话的。”
“那我找程老爷子去,虽然他没你可*……”就怕老头哪天耍蛐蛐兴趣起把陈家的欠条押上去这么一输……
“都开始准备后事了,啊?”兰陵说的有的恼火,一本子摔在我身上斥道:“我还没死呢,你凭什么预备到我前头?”
“我寻思这事不可善了,现在军备当头不清算,不等于善罢甘休。”说这话的时候耍了个小心思,以探听虚实为主,开欠条啥的不过是借口,想从兰陵嘴里打听最高层的想法。
话一出口兰陵就品出了味道,一阳指绰过来点了我无耻穴,“遭谎都遭惯了!人前人后都不实诚,朝我这里还用拐弯抹角?”
“拐啥?你拐还是我拐?好不好的照个面给个话对你来说不是大事吧?前后给人吊着,你当我爱胡思乱想?”
“现在本子还压着,想等话的不是你一人。”说到这兰陵也拿不住脉的样子,“若真依罪处置,下手办起来的话,你王家少说也得脱层皮;可现在……”兰陵斜眼看了看我,表情变得古怪,“可现在有人给你撑着,办吧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办则有违国之根本,尽是头疼事。”
有人撑着。谁啊?谁对我这么好?“那可是老天开眼了。我就想看看你的态度,依你看我是该严处还是从轻发落?”
“就凭你这问法就该严处!”兰陵不屑的眺我一眼,“现在是扳道理的当头,还不到认罪服法的地步。不管是严处还是从轻发落都不该从你嘴里处理,只要能把道理扳倒了,就是一文钱的责罚都不该认!”
唉!我这时就盼了谁能罚我一文钱把这事揭过去算了,就凭我那辩解折子还达不到颠倒是非的效果。兰陵给我个提示,至少有人觉得我是对的,我这一套大逆不道的制度在高层建筑里居然有市场。还真没想到。bbs.qmzw.
兰陵维护我是肯定的,但这个当口她不好积极表态,堂堂长公主直接和谏官对干,明目张胆干预朝政只会沦为笑柄。只能在背后动用自己的势力拉我一把。
作为李治就更不好表态了。尽管兰陵说过元首私下对我有好感的话,国本不能动摇,再大的好感也比不过他李家江山,再小的事一旦被摆在桌面上就不好讲情面了。
“夫君堂堂学监,掌管织造学。既然他是针对咱家织造作坊的事,想要扳理也不难。”颖一边抽了九斤屁股一边朝我提示。九斤今天是非挨打不可了,前次奶娘抢得快,没得逞;今又再接再厉给妹妹拿跑当了颖的面就朝雪里埋,和我塞他时候如出一辙。
出发点是好的,想叫襁褓里的妹子感受下他当时的快乐;所以颖这暴力娘就加倍满足儿子,清脆的抽动声动感十足,无论从视觉还是听觉,给在场所有人带来全方位的震撼。
“回屋反省去!”颖打的手掌通红,累了。九斤扶了墙朝门外挪,九斤奶娘站门口不敢劝,心疼的捂嘴掉泪还怕哭出声来惹夫人更恼火,知道九斤出门才赶紧抱起来朝厢房跑。二女和老四则见怪不怪,这种打她两常挨,不在乎了。
打的颖气喘吁吁,我跟前茶碗端起来两口就见了底,“亏妾身抢住了,要不非出事不可。”
“下次给他都不敢了。”一顿臭揍就长了记性,孩子嘛,偶尔打打有好处。我这号的小时候挨打还是少了,要不就不会出今天这事,比挨打还受罪。
“不敢就好了,他什么不敢?”颖朝椅子上一*,立威般的朝二女、老四冷眼扫过,“你俩先出去。”说罢朝我甩甩手,“腕子崴了。”
“先崴着,打孩子用得着那么大力气?没看见九斤刚都走不稳了,下次轻点。”
“妾身有分寸,”说着自个也乐了,“不知道九斤给妹妹朝雪里塞时怎么想的,可妾身抽了几下到开了窍。”
“打孩子还打开窍了?”这说辞希罕,和我那份辩解折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可理喻。
“一开始就错了,从上辩折就错了。”颖不在意我怎么嘲讽,只顾说自己的道理,“就和这打孩子一个道理,巴掌抡起来才不管对错,抽完再说,抽多少下凭人家的性子。不管怎么辩解,暂首先就把自己放了个挨打的位子上。”
女人家心思太浅,当朝廷和过家家一个道理,可说了就叫她说完。
“现在就算辩了,可大理依旧在人家受理。咱不能顺了他们的一丝辩,越辩越被动,吵吵闹闹的还降了自家身份,索性不和这帮人绕了暂王家是错是对上纠缠。”颖是吵架高手,每次和我拌嘴时候都能扬长避短,避重就轻的胡搅蛮缠。“他们目的就是绕了王家寻事,暂占不占理都脱不干净。”
“恩,”有理,颖这番话有见识。就事论事,只要把王家撇清了,不管事错事对都有机会脱身,要趁了舌战还未正式打响之际把矛盾转移。
“您是织造学的学监,满大唐能在这上说的起话的就您一人。现在不要王家怎样怎样,就直接说这章程是为天下织造业能有序进展才制定的。”颖说到这里嘴皮子越发利落,“不牵扯别的行当,就围了织造业和他们理论,还就不信有比您更懂行的?既然扯上了军供,加上您在织造学里超然的身份,只要不牵扯别的行当,就是胡言乱语也没人敢即可批驳。”
什么叫旁观者清?这就是例子。绞进去的只想了怎么脱身,越急越乱。颖不懂行,织造作坊的事她插不上嘴,始终站了圈外看待事件发展,家里最清醒的就是她。
只要不牵扯别的行当……这句话太重要了。这就不牵扯因工废农的说法,仅仅是指织造业本身的一次试验性变革罢了。而织造学本就是农学里剥离出来的学科,和农学息息相关,王家作坊不过是自甘为试验品来验证这章程可不可行,有没有在整个行业推行的必要性,是先驱!
既然是试验,有弊有利才合常理。知错改错,没错勉励,你不该拉起架势当反动派来打击镇压把?这不是针对王家如何如何,而是针对天下有识之士为国为民的一片赤诚热心,一盆子凉水浇下来把王家打倒是小事,寒了大伙爱国为民的热忱才是目的。
就像颖说的,咱不辩解!已经为国为民到了这个份上还弹劾冷眼不断,还辩解啥?你给王家杀完抄净算了。从我王修于高丽战事上谏言伊始,先后吐蕃攻略,对农学的贡献,织造学里兢兢业业,银监府和恶势力做斗争等等事迹,那样有对不起大唐帝国?那样对不起苍生黎民?王家上下一不求名二不求财,有点好处巴不得惠及周边百姓,说王家牟利的可以来看看,看看庄户是不是被王家盘剥的生不如死,看看邻庄的是不是常年生活在王家的淫威之下。
心凉了,知道错了。全我的错,有错不敢不认,没错也全包了,你说啥我认啥,既然所谓的清流容不下王修这污吏,朝廷爱咋发落都行。为了让你们动手更方便些,我这云麾将军先辞了,织造学咱也没资格为人师表,农学少监一并交了去;还有左武卫的官职,银监府的大印,一盒子送了吏部里。
再不够的话,王家这爵位是不是也那啥了?这可是圣上亲封的,没有圣上同意,王家还不敢撒手,是吧?eonba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