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人蛇搏斗
“涛哥,人家疼都疼死了,亏你还笑得出口,真是太不会关心人了。”雪儿嗔怪的说道,她显然丝毫没有觉察到头顶上有随时可能让她亡命的危险。
张涛紧张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眼睛都要急出血来了,可他又不敢发声,担心把蛇惊动。蛇是一种攻击性较强的动物,进入它的范围内惊动它,就可能遭到它率先发起的攻击。
他忙火急火燎地向雪儿使眼色,先用手指压在嘴巴上示意她别说话,又往上指了指,告诉她头上有危险,然后就把手掌快速下压,提醒她快把身子趴下来。
看到张涛这样子,雪儿先是感到好笑,心想你搞这样子吓谁呀!后来见张涛连做了几遍这样的动作,那恐惧、紧张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闹着玩的,她也开始慎重起来,同时,身体的本能也让她感应到头顶上有危险在逼近。于是她丢掉手上的袋子往地上扑去。
张涛与雪儿交流发出的响动显然将蛇惊着了。它警觉的停下戏嘻,狡黠的吐着信子,头微微晃动,眼睛里透出一股微微的亮光,向四周扫视着。
接着它好像能看透了一切,蜷缩着身子有些绷紧,像一张拉紧的弓,尾巴急速摆动了一下,嘴巴大张,露出两颗青白獠牙,牙尖散发着翠绿的光芒,突然嗖的一声,直窜出去,朝着雪儿的头部狠狠咬去。
张涛也出击了,他半蹲的身子纵跳而起,象一只离弦的箭,又象一只凶猛、敏捷异常的豹子。
一越过雪儿身子,他避开蛇头,双手闪电般如铁夹似的又准又猛的夹住了蛇的七寸。
蛇暴怒了,它吐着长长的舌头,拼命的扭动着身子,它的尾巴更是卷起来一次又一次往张涛脸上狠拍过去。
这拍打直拍得张涛眼冒金星,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痛不已。加之蛇身太粗,又非常滑溜,蛇暴怒时爆发的力量也是非常大的,尽管张涛抓住了它的七寸,也好几次差点被它从手上挣脱了。
当然,现在这蛇就算从张涛手上挣脱了,那肯定也会远远逃脱,不敢再发动攻击的。不过,到手的猎物岂能让它再逃走呢?这蛇肉的美味又岂是黄鳝、青蛙、兔子这些东东能够比拟的呢?再说这条蛇要是卖钱的话那至少是二千元,而且还是奇货可居、有价无货。
危险已去,张涛现在做的可是蛇肉的梦啊!
“雪儿,快爬到一边!”张涛决定主动进攻了,是以把雪儿赶到一边方便行动。
因为有着爱情的力量支持,加之有涛哥这山一样的保护神在身边,雪儿并没有被这条恐怖的巨蛇吓得晕死过去。她从极度惊恐中缓过来后,便俯卧在地上,手撑着下巴,分外轻松的观看着张涛与蛇的博斗。
看着看着,她的眼光有些迷离了,心思也有些乱了。这可是人家第二次舍身救自己啊!自己该以什么来回报呢?
她摸了摸狂跳的胸口,随之又想起张涛那老盯着这里看的色迷迷的目光和恨不得扑向来咬一口的形态,她心头又卷起一片迷雾样的情绪,有紧张、担心、羞涩与害怕,更有甜蜜、兴奋与期待。她痴痴地想,莫非自己真要把作为少女才拥有的东西全部交给这个男人吗?
又有几只小兔崽子从洞里钻出来,它们围在装着它们母亲的那个袋子哀哀地吱吱着。它们大概出生还没几天,没有危险的概念,也许自己的父母就是它们的天和地,是它们的一切。
这些兔崽子没有吸引雪儿,倒是张涛的喊声把她从痴呆中拉出来,她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地往一边躲去。
雪儿一闪开,张涛便把蛇头狠狠地向地上一块石头摔下去。
没让蛇作出任何反应,他随即又抓起它的腰身,象挥舞铁锤似的,一下、两下往石头上狠摔。很快蛇头就被摔得血肉模糊,死得不能再死了。
张涛也随之吃力地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与蛇的搏斗前后不到几分钟,张涛倒也没觉得费了多大力气,主要是之前这蛇在雪儿头顶上盘旋那事让他的心揪得紧紧的,让他至今想来心有余悸。
“涛哥,你太神了!”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的雪儿,兴奋的忘情地高呼道。
她边喊着,边向张涛冲去,一副往张涛怀里扑去的样子。
张涛心里顿生感慨,哥两次救你,总算能够得到一些补偿了,如今是天时、地利、人和,有些事情那也是水到渠成,是该发生的时候了。他微闭着双眼,得瑟地期待着。
可惜的是,雪儿并没有如他所愿,她一冲到他跟前,就止住了身子,蹲下来用手巾为他擦起脸上溅着的蛇血来。
虽然雪儿的动作那是相当的温柔,可张涛仍感到无比的失望与伤心。我辛辛苦苦舍生忘死救你换来的就是这样一点小小的回报吗?这蛇血溅在脸上那可是英雄的象征啊!需要你这么猴急的擦掉吗?
193守护之神
“我要吃了你!”张涛用眼光直截了当的告诉雪儿。
“吃可以,只是别全吃了行吗?”雪儿眼光羞涩而又犹疑的回应道。
“不行!我要把你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张涛狠狠地说道。
“可…可我怕疼,你知道的,人家可是第一次啊!”雪儿紧张的说道。
“放心!哥有经验,知道该如何温柔的。”当然,这话张涛是不会传递过去的。
一通心语之后,张涛粗暴的把雪儿拉入怀里,一副穷凶极恶、狰狞的样子,那张还沾有蛇血的嘴巴也向雪儿狠狠地咬去。
狼来了!雪儿突然发出恐怖的惊呼,随着便一把推开张涛站了起来。
张涛正要动怒发威,他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谁?”
张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正扒开一堆荆棘往他们这里走来。
“根根爷,你鬼鬼祟祟地跑来干什么呢?吓死人了!”张涛怒喝道。
“是图古啊!你这小子原来猫在这里啊!”根根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涛身边的雪儿,恍然大悟地说。
跟着他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生气的说:“这是我的地盘,我怎么就不能来呢?你那一帮同学鬼喊鬼叫的把整座山都闹翻了,我还以为土匪烧山了呢!”
“你见到他们呢?”张涛疑惑地问道。他心里却冷哼了一声说,你的地盘?马上就是老子的地盘了!
“他们都在山顶上鬼叫着,那么大的声音你们没听到吗?”
顿了顿,根根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不看到他们,他们把我的鸡可都要当野鸡给抓了呢!”
张涛没有接话,心里却在暗骂着,抓得好,你这死根根,呆会老子还要到你鸡窝里去偷呢。
根根看到张涛这样子,也有些生气了。我把你同学偷鸡的事告诉你,你一句话都没有,倒似乎持赞同支持的态度,这是什么行为呢?我不就是撞坏了你的好事吗?这又不是我故意的,我不是正巡山着吗?再说一片这么大的山林,你们为什么偏偏要猫在我巡山的路上呢?还有,你们躲着做那事,做就做呗,却要整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我能不来看看吗?
这样一想,原本打算识趣地走开的根根觉得有必要给张涛这小子教训一番再说。不过,他的眼光一扫到地上的蛇,他心里的气呀、怒呀,还有那些教训的话就全消失了。他先是不由自主地惶恐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大惊小怪喊道,“哎呀!图古,这蛇是你打死的啊!”
“真是笑话,不是我打死的,难道是它自己撞死的吗?”张涛讽刺说,显然他对根根爷撞坏他的好事还耿耿于怀。看来张涛这小子有时心胸也挺狭窄的。
根根呆滞了片刻,突然冲上去,跪倒在蛇前面,埋下头,嘴里喃喃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涛哥,他这是干什么呢?”雪儿扯着张涛的手惊讶的问道。
“在我们这里有很多人对蛇都是很尊重与敬畏的。有的家庭甚至以蛇为家神,定时供奉着,虔诚地供奉自己的先人。”张涛就他所知简单的解释道。
“蛇都被敬为神,真有些不可理喻。”雪儿摇着头,有些不屑的说道。
“这你可有些孤陋寡闻了,蛇它也是华夏民族的图腾。世上有龙吗?它根本就是虚构的一种动物,而蛇呢,它其实才是龙族里实在的东西,许多古老的部落都是以蛇为图腾的。”
张涛是半桶水晃荡得厉害,雪儿虽然听得有些不知所云里雾里,但也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不时点着头。
根根爬起来后,有些沉重的说:“这条蛇在这片山林至少呆上百年了,反正上界守山的人就看到过好几次,我这几十年也看到过十几次。有两次它还是在林场里一座废弃的屋子里脱的皮。在我心里其实是一直把这条蛇当成这山林的守护之神的。”
说完,根根又回过头神色肃穆而又虔诚地面对蛇站着,仿佛在忏悔,又仿佛在为蛇超度。
张涛鄙夷的说:“不就是一条蛇吗?你说得这么神秘兮兮的。我可是为你山林除害懂吗?你以前不是老说这鸡常被不明动物给叼吗?我估摸着就是这蛇吃掉的。”
说到这里,张涛突然惊呼一声说:“我知道了,这蛇肯定是冲着这窝小兔子来的。它吃这两只大兔子吃不下,这些小兔子显然没问题的。也许这蛇也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等这两只大兔子离开就去抓小兔子。谁知道我们撞过来坏了它的好事,夺了它快到嘴的美食,所以就恼羞成怒发起攻击。”
“谁知道它碰上了我们的英雄涛哥,不仅夺了它的美食,还把它也给留下了。”雪儿往张涛身边依了依,骄傲的说。
张涛在她的鼻子上刮了刮,笑着道,“你倒是没事一样,我当时可快要急疯了。知道吗?差一点你就成了它的美食。”
“有涛哥在,我什么都不怕!”雪儿扬起脸动情地看着张涛说。
“你就不怕我使坏吗?”张涛低下头在雪儿耳边轻声的说道。
张涛火热的嘴唇碰了一下雪儿的耳根,让雪儿产生了一阵奇异而又幸福的战栗。雪儿很享受这战栗的滋味,不过考虑到有外人在场,她就稍稍把身子拉开,故意又扯上其他的话题。
194后生可畏
“涛哥,这蛇脱皮是怎么回事呢?”雪儿问道。
“你看过一部京剧电影《追鱼》吗,那里面的鲤鱼精经受炼狱般的痛苦才把身上的鱼鳞褪掉转化成人。蛇脱皮就是这样子。我小时候见过小蛇褪皮,老皮先从它的头部开始褪落,与身体一点点剥离,蛇需要不停的爬动,才能让皮离开身体。这时候的蛇是最痛苦、最脆弱,还是最危险的。由于皮慢慢从前向后褪,就像人带上了脚镣,使得它活动不便,最容易受到别的动物攻击。”
为蛇默哀、祈祷完的根根插话说:“你们年轻人不懂的,这蛇实际上是一种善良动物,你不惹它的话,它根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这话自然让张涛听着不舒服,连温柔的雪儿都面露不悦了。张涛很想反语相讥,恨恨臭根根一顿,可根根似乎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动怒了,又识趣地把话题转移了。
“蛇有九难。佛家叫劫数,凡人有劫,神仙有劫,动物有劫,就连植物也有劫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如果安然度过劫数,就会苦尽甘来;神仙的劫数来临也许会成为谪仙,像西游记中的天蓬元帅、卷帘将军;动物的劫数也许最坎坷最具磨难性,以待修成正果,也就成神成仙。鲤鱼跃不过禹门,那只能成为人的口中物或者是别的鱼类的腹中物。”信佛的根根自顾侃侃而谈。
张涛与雪儿不禁面面相觑,这死老头把话扯哪里去了呢?
“我们走!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神神唠唠!”张涛说完,就把蛇盘到脖子上,两只兔子放到背篓里,又把那些小兔崽子捉起放到雪儿的鱼篓里。
“唉!你们怎么说走就走呢?”根根见张涛他们根本不搭理他的满腹经纶,就停下话惶急的问道,问这话时,他的眼光闪闪地紧盯着张涛脖子上的蛇。
“怎么啦!你想把这蛇埋了,为它树碑立传吗?”张涛嘲讽道。
“你说哪里话呢?这信佛,那是人的一种信仰,也可以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
顿了顿,根根又淡着脸说:“不还有一句话吗?佛在心中坐,酒肉穿肠过。这么大的一条蛇埋了那多可惜是吗?”根根现在是毫不掩饰的暴露出他那对蛇肉垂涎三尺的心思。
张涛好笑的看着根根这畏缩的样子,这死根根刚才还象死了自己爹娘一样伤心,现在又贪图起美味的蛇肉来。他存心要急根根一下,故意没有接话,埋头往山上走去。
“哇!还捉了这么多兔子,图古,你真是太厉害了!难怪我老远听到这里有喊叫声。”根根紧跟着张涛没话找话说道。
“是吗?”张涛冷淡回话道。
“真是后生可畏啊!你不知道,这条蛇可有好多专捕蛇的人在打主意,没有一个成功了。”根根赞叹道。
这不是废话吗?他们成功了,我这蛇从哪里来呢?这根根看来不从张涛手上分一杯羹是不会甘心的。
“图古,你那些同学还真是有趣,他们采的那些东西差不多有一半都是吃不得的东西。”根根看到自己那些话撬不开张涛的嘴巴,他就找张涛可能感兴趣的话说了起来。
“我不是告诉他们只采我带他们辨认的那些东西了吗?”张涛奇怪的问道。
“你也真是,这人都有长得相像的,何况这些野东西呢?你看他们摘的泡菜,那就有好些都是有毒的蛇泡。那些蘑菇也有不少吃不得的。”顿了顿,根根又讨好的对张涛说:“这事不要你操心了,我已经要他们把那些吃不得的东西全丢掉了。现在他们都在山顶草地上睡大觉呢!”
张涛哦了一声说:“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了!”
他故意把后面的话音拖得很长,根根高兴得直哆嗦,竖起耳朵等张涛说出感谢的内容,可等了半天,什么内容也没有。
根根心里有气了,这死图古乃子,一条这么大的蛇,莫非你想吃独食吗?这蛇虽说不是我家养的,但也是我看守的山林里的,多少与我也有点关系啥。再说这打猎的规矩那可是见者有份,莫非你读了几年书把这规矩都忘了吗?还有就是,你小时候在我这里玩,我可没少照顾你啊!现在巴巴的跟你讨块蛇肉你也这样吝啬吗?
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根根恨恨地将脚边的一块石子踢得远远的,将怒火撒到这无辜的石头上了。
张涛突然想起要托付他守罗子山古墓的事,当下就把这事和他说了。
“两座山空中直线距离是不远,可要走路过去抓贼那可就有些为难了。”根根迟疑的说道。
张涛说:“贼不要你抓,有盗墓的人呢,你只要鸣下锣、喊几声就行了,附近村子里的人肯定听得到的。”顿了顿,他又说:“我带人来挖墓前,你每守一天我补你五十元钱。”
根根听完是这么简单的事后,马上爽快地说:“行!这事就交给我,你别看我年纪大,可这眼力还是不错的。你说的那地方我知道,白天在我住的屋子前那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晚上呢,他要想挖墓总得亮灯,不亮灯,那也必然弄出些响动来,夜里肯定会听得见的。这些天我就守在屋里不往外走动就是,反正现在双抢季节也不可能有谁上山的。至于钱不钱的事,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那还不好说吗?”
说到这里,他用手抚摸着张涛肩膀上的蛇,又把话拉到蛇上面了,看来那五十块钱远远抵不上这蛇对他的诱惑的。
“这蛇全身可都是宝啊!蛇不仅是美味佳肴,而且还是颇为珍贵的中药材。蛇头、蛇眼、蛇蜕、蛇胆、蛇肝、蛇膏、蛇毒等均可入药。蛇皮还可以制二胡与手鼓。只惜这蛇血被白白糟蹋了,”
根根叹息一声往下说道,“这蛇血冲酒服用,能祛风除湿,对各类风湿病有独到的疗效。”他边说边往自己膝盖敲了敲,看来他是深受风湿痛之苦的。
195根根说事
“行了,根根爷,你也别演戏了,这蛇肯定会有的份的。”张涛笑骂着说。
“那…那太感谢了!”根根激动得有些结巴地说道,不过,他探询的眼光仍然紧盯着张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有份。
张涛心里有些好笑,这死老头子太猴急了吧!可想到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也的确不好老逗人家急了,张涛就说:“根根爷,这蛇胆可明目,留给你算了,你可得好好帮我守着对面的罗子山啊!”
“好!好!你放心!”根根忙不迭地说道。
“蛇内脏全部交给你,这些东西也只有你知道怎么搞。“。
根根又连说了几个好。
“这蛇皮呢,你与我堂哥一人一半,我知道你那破二胡早就要重新蒙了。”
“好,好,这还差不多,我没看走眼,你是个长义气的好孩子。”根根眼睛闪着喜悦的光亮,嘴里也不吝赞美之词。
二胡、笛子这两种乐器可以自己制作,不用花钱买。它们在乡下普遍受到欢迎,好多人都会玩一手。在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闭塞的乡下,农闲时吹吹笛子、拉拉二胡也成了乡亲们用以解闷、舒缓疲劳、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
根根长年累月独守山林,每天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不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那还不把人活活闷死,是以拉二胡便是他业余最大的爱好。他的二胡同样是自制的,他守林场这点钱肯定是买不起二胡的。
制二胡这事挺简单的,张涛小时候就做了好几把,拉出来的音乐那也是像模像样。反正这拉二胡是自娱自乐,又不是考级或者是参加什么比赛,谁会去在乎音质的好坏呢。共振箱用木头掏空或者直接用老竹根代替,上面再插一根用来拉弦的木棍。胡弓用毛竹在火上烤弯曲就成,弓弦用麻绳代替,当然,要是能找到马尾那是最好了。松香那是漫山遍野多的是,直接往松树上掏下来再稍稍加下工就行了。最麻烦的是振动膜,二胡的音质好坏与它关系最大了。这最好的膜当然是蛇皮了,可这么大的蛇皮哪里是这么容易找得上呢?
这不,根根就一直为此事发愁呢。他二胡的共振膜先是用青蛙皮蒙的,不久就烂了,后来改用两条小蛇拼起来,现在也早烂好几个洞了。所以呢,张涛手上这张蛇皮对他那是有莫大吸引力的。
“蛇肉也自然会给你留一些的,不过,这可不会太多。你知道的,这条蛇我一家人是吃不下的,那么多亲朋邻居,平时我家也没少吃人家的,现在无意中捕着这么一条百年难遇到的大蛇也自然得送点给人家尝尝鲜。”说完,张涛又有些苦恼地补了一句,“按我妈那个性,我还不知道这蛇够不够分呢!”
“这事我理解,这周围的村子,就数你下冲人心最好,也最热情好客了,谁家有喜事,或者是捞着什么好吃的,都会拿出来与乡亲们分享。”根根很有同感地说道。
顿了顿,他又问,“你村里不是有个叫洪庆的中年人吗?”
“是呀!他怎么呢?”张涛疑惑地问道,紧跟着他又补了一句,“他还是我舅舅呢!”
“洪庆竟是你舅舅啊!”根根有些惊讶地说道。他看着张涛的眼光有丝丝责怪之意,你这家伙,洪庆是你舅舅也不一口气说出来,还有些藏着掖着的,这万一我与你舅舅关系不好,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那这蛇肉之事不就泡汤了吗?
根根暗道一声好险,继续往下说:“你舅舅这个人蛮好的,跟我也挺熟的。他有时上山做点什么事或者是打猎,总会到我家坐坐的。”
“是的,我舅舅那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而且他见谁都有话说的。”张涛附和着说道。
“我给你们讲一件好笑的事。去年他在山上打了一只獐,大概只有四斤多重。他提着这只獐到我家后,把它往地上一扔就说,根根啊,把这只獐扁了,你出酒、油盐,今天我们打个伙好好吃一顿。我吃惊地问他,你不带回家,舍得在这里吃掉吗?你猜他怎么说的呢?”
“怎么说的呢?”这本来是根根自问自答的,可受根根的话吸引住的张涛与雪儿不约而同都问了这么一句。
“你舅舅指了指地上的獐,有些气恼的说,这么个小东西提回家的话,我吃不上是小事,还可能结罪不少亲朋。我当然就追问原因,他跟着解释说,我家那口子,家里有什么东西呢,恨不得嚷得满冲的人都知道。上不久我捉了两只竹鸡,才不到两斤重,分当然是不好分,她便在家里办了桌饭请那些亲朋邻居来尝尝味道。
“结果呢,准备一桌饭,来了近三桌客。两只竹鸡肯定不够,家里只有又杀了两只鸡,才招待好这几十个客人。家里人忍口待客,被挤到一边,连鸡骨头都没捞上一块。这还不算,有不少没吃上的就在背后说闲话了,说什么两只眼睛看人,有好吃的就躲着吃,等等,反正谁听到了都会受不了的。你说,这情况下我把这只小獐带回家,吃吃不下,分分不开,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说完,根根自顾先笑起来了,他边笑边说:“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有趣的人和事!”
雪儿跟着也捂嘴笑着,张涛倒觉得这事没什么可笑。他有些无所谓的说:“这事我听我母亲讲过,后来我舅舅和舅妈因此都吵了一架。其实呢,也不独我家,我冲里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家里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不拿出来与人分享,那是相当的难受的。要是被人知道的话,那简直会成为冲里最大的丑闻,以后这家人在乡亲们中抬不起头那不用说,还会受到乡亲们的指责与疏远的。”
“哎哟,一点这么小的事还会整出这么严重的后果啊!”雪儿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张涛分外骄傲的说:“我告诉你,这恰恰是乡下人最淳朴、最高贵的品质。城里人有吗?那些居高位、有钱有势的人有吗?那当然是不可能有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激昂,神色也有些愤慨与不满。他继续说:“政府天天动用各种舆论工具,鼓着喉舌,到处嚷嚷大喊着,可社会风气与道德却依然不尽如人意的整体加速下滑,国人现在都陷入在小我的欲望中挣扎,精神混乱,信仰迷失,名利成了唯一追求,良知、人性、美德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
雪儿有些迷茫的看着张涛,他怎么有这么多感慨呢?什么事情被他扯着扯着又往国家、社会层面上扯去了。这事这么复杂吗?自己怎么就丝毫就没有这种感触呢?
根根受他所受教育的限制,对张涛这些话既不感兴趣,也有些听不懂。在他的心里,你再说得天花乱坠,他对每一件事都自有他的评判标准,良心会是所有事情的唯一法官。而他现在的眼里呢,那自然只有张涛肩上的蛇肉才是最紧要和最实际的。
是呀!张涛这两个听众,一个衣食无忧,从不知愁苦为何物,宛如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一个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林里,山林就是他的家,是他的世界,加之贫穷与劳累象山一样压在他的心里,他的日子注定只能象老黄牛一样喘着粗气,苟且地过着每一天,直至惭惭老去,力竭而亡,最终腐烂成一堆尸骨,混入山林泥土里。
他们哪里会去想那些不靠谱的事呢?张涛显然也想到了自己这番话的确有些在对牛弹琴,便识趣的停下话,没继续往下说。
三个人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根根的眼神依然闪闪发光,从他这发光的眼神里似乎还弥散出香郁的蛇肉味,让张涛都不自觉地连咽了好些口水。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一个叉路口,往上直达山顶,往左到根根守林场的家。
“根根爷,你去山上帮我把我的同学喊下来吧!我直接到你家剥蛇去了。”张涛说道。
根根应了一声,便欢天喜地往山上走了,那利索劲哪里象是腿上患了风湿性关节炎的老人呢?
“涛哥,人家根根爷一大把年纪了,你怎么还老逗人家急呢?”雪儿轻嗔薄怒地说道。
张涛冷哼了一声说:“这个死老头,可是一个小气鬼,小时候我与他几乎是生死敌人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你们关系貌似还不错呢。”雪儿看着根根的背影迷惑不解地问道。
“这事情说来话长,他住的房子前有一棵桃树,呆会你看得到的。它是附近最高大、树龄也最长的桃树,估计比根根的年纪大得多。这么一棵老桃树它结出的桃子却一点不老,反而是又大又甜。那个时候在我们眼里,这桃子简直就像天庭王母娘娘的仙桃一样。这对我们这些小孩那自然有无限的吸引力了。于是每到长桃子的季节,我便会带村里那帮孩子们到这桃树下集中,看桃子长大,盼着桃子长大了能有一只或两只是属于自己的。那时候可是一天到晚都惦记着这树的桃子的。”说到这里,张涛又咽了咽口水,似乎在回味桃子的甘甜。
“看你说的这馋样子,有这么好吃吗?”雪儿好笑地说。
“这事你不懂的,一则那时是饥荒年代,大家肚子都是空着的。二则这桃子的确好吃,村里桃树结的桃子完全不能与之相比,那是又酸又涩,根本难以下咽。三则是小孩心性图着好玩。”
顿了顿,张涛继续往下说:“可根根这死老头就像守他的命根子一样整日里守着这棵桃树。哪怕是树上掉一个桃子,也不准我们捡。我们讨奶吃似的哀求他,又从家里偷东西与他换,都别想从他手里弄到半个桃子。这桃子一熟呢,听别人说,他就把桃子全部摘光去送什么领导了。这事把我们这帮孩子气得哇哇叫,你说我们帮他守这么久的桃树容易吗?我们可几乎是天天帮他浇灌这桃树啊!”
196一棵桃树
“浇灌?这山林里的桃树还要浇灌吗?”雪儿好奇地问。
张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快又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可还不是一般的浇灌呢,我们是在这桃树根下用我们的口水为他浇灌呢!我估摸这桃树当时长得那样葱茏、桃子结得那么大,与我们的口水浇灌那是有莫大关系的。”
“你们原来是这样浇灌的啊!”雪儿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雪儿才止住笑,扯着张涛的手臂摇晃着,撒娇似的央求说:“快往下说嘛!涛哥,你说的太有味了。”
张涛心里一荡,几乎产生了双手伸进雪儿胸口摘桃子的冲动。不过,脖子上绕着这么条粗大的蚊让他既腾不手,也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和情调,于是他只有收起这种冲动继续往下说根根的桃子。
“我们当然动怒了,那是非常非常的动怒!惹翻我们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他根根有好果子吗?次年我们便开始偷他的桃子了。他只要一打盹,我们几十个小孩便蜂拥而上,用石头砸,用长杆子敲。搞了几个桃子下来了就一哄而散。
“根根自然暴跳如雷,冲过来就要抓人。他就是抓着人了,那也不敢打人的,被抓的人还会撒泼耍赖,大哭大闹,与他纠缠不清。而我们其他人便会趁此机会继续去偷桃子。
“差不多人手有一个桃子后,我们便站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吃桃子,吃得津津有味,吃得耀武扬威,气得他只差没有吐血出来。
“后来他就去我们学校告状,让我们都挨了老师的批评和父母的一顿好打。我们就更恨死根根了,恨得牙根痒痒的,把他被列入了我们的头号仇敌。第二年我们就展开了更彻底的报复。桃子才长出来,我们就开始去偷,偷到桃子成熟时节,整棵树干净得只剩几片叶子了。这下可把根根收得服服帖帖了,他只要找我们谈判求和,答应以后帮他做事就可以换桃子吃。”
“帮他做什么呢?”雪儿又问。
“帮他砍山!辛辛苦苦做一天才换两个桃子,这个死根根哪里会做什么亏本的买卖呢?”张涛没好气地说。
“做一天事才换两个桃子,难怪你对他恨之骨!”雪儿善解人意地说道。
张涛长叹一声说道,“我这些话说的只是童年不懂事的时候的事,其实根根是一个好人,他一辈子过得挺不容易的。我读初中了解他的一些事情后,就与他关系热乎起来,成了几乎可以说是忘年交的朋友了。这些事我以后慢慢再讲给你听吧!”
说到这里,张涛用手往前面一指,大声喊道,“看!就是那棵桃树。”
“这…这……”雪儿吃惊的说不出话来。顺着张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落入她眼帘的只是一棵半截快枯干的桃树。
“前年遭到了意外雷击,烧焦了它的躯干,夺走了它的青春……”张涛神色有些灰暗,忧郁的说道。
这棵桃树的树根显露出地面,上面爬落了青苔。被雷电齐腰击断的树干高约五米,绝望的指着苍茫的天空。树皮有些焦黑,上面攀附着几条翠绿的柔藤。扭曲的树枝大部分已经枯干,无一例外遥指天空,靠着树干传过来的微弱生命气息坚挺着。一阵山风过去,它们僵硬的身子艰难的摇摆着,似在怒斥上天的不公,又似在炫耀昨日的辉煌。那还长着稀稀落落的叶儿的树枝反而没有枯枝洒脱,它们羞涩的低垂着头,躲避太阳灼热的目光,时而悠长的叹息着,时而呜咽着自己的无奈与不幸。
张涛呆呆地望着这棵桃树,不禁感慨万千,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啊!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这又是怎样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这时,一阵凉爽、温柔的山风吹过,数十只雀鸟迎风而来,降落在这几乎没有生机的枯树上,啼颂着这不起眼的着陆点。看的出来,它们很喜欢这陪伴它们已久的枯树。那些鸟儿轻啄已发脆的树枝,用小嘴捋顺自己的羽毛。
在这群小鸟叽叽喳喳的颂歌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在树干上那翠绿的柔藤的微笑鼓励下,这棵枯树似乎又活了,居然又露出了生命的迹象。它傲然地挺拔着身子,向山林展示它的顽强与光彩。雷电不能击倒,风吹雨打不能带走,这是怎样一棵神奇的桃树啊!
童年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一份记忆,或伤心或甜蜜。好多物是人非的变化,变化的是事物,粉碎的是童年的梦想。
雪儿挺能理解张涛此刻的心情,是以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依在他的身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根根住的是几间完全用树和木板搭建的房子。前面是树枝为栅栏围起来的庭院。从栅栏门到房子,是一条葡萄架,上面挂着一串串青涩的葡萄。庭院四周还有其他一些果树,李子、桔子、桃子树居多。除桔子树上是累累的青皮桔子外,其他果树上的果子几乎被采摘一空了。最让雪儿感兴趣的是庭院里那一簇簇烂漫的开放的鲜花。站在栅栏之外远远的地方,都能闻到这些鲜花飘过来的沁人心脾的芳香。
“汪汪!”两只高大的野狗突然从左侧山林中窜出来,向张涛与雪儿站立的位置猛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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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两只猎狗
雪儿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往张涛怀里扑去。
张涛怀里挂着的是一条蛇啊!雪儿这一扑过去呢,她双手抱着的倒是张涛,可她身子紧贴着的却是那条逐渐冰冷的蛇,而且她的脸还与被张涛砸得稀巴烂的蛇头亲密接触呢。
反应过来的雪儿又是一声惊呼,身子便歪歪斜斜向后倒去。
“没事!傻瓜。”眼明手快的张涛把雪儿用手操了起来,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打着说道。
雪儿靠在张涛坚实的臂弯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巾,准备擦拭脸上的脏渍。她一睁眼,闯入她眼帘的景象,让她又恐怖的大叫一声,身子便向下滑落。
天啦!那两只冲过来的野狗,一只“汪汪”直叫着,在地上纵跃着,显然是想扑过来撕咬;一只则双爪搭在张涛肩上,张大嘴巴,龇着牙,长长的舌头还在张涛的脸上舔着呢。这能不将惊魂未定的雪儿吓坏吗?
“小黑,下去,趴到地上向客人敬礼!”张涛用力把雪儿身子往上扶了扶,冲与他戏嘻的猎狗喝道。
两条狗马上伏在地上,摇着尾,点着头,挥爪向他们致意。
雪儿对这两只狗可毫无好感,更不会搭理它们的问好,它们害得她出丑,害得她与死蛇亲热,是故她一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恼羞成怒,恨不得冲上去狠踢它们几脚,可以的话,咬它们几口的想法都有,以泄心头之恨。当然,这只是她心里的臆想,在这两只凶猛的猎狗面前,她只能是乖乖兔,连走近它们的勇气都没有,又哪里敢去又踢又咬呢?
她想这事也许只有张涛可以为自己出口气,好好惩罚下这两只狗。她一转脸,看到张涛还在掩嘴偷笑呢,似乎正用眼光与那两只狗传递什么话呢。
看来这事的原凶就是张涛这家伙,是他在背后搞的鬼。雪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当即侧过身一边对张涛又踢又打,一边嚷嚷着,“你这个坏蛋,你吓死我了!”
张涛可也被气糊涂了,他委屈的争辩道,“你没搞错吧!吓死你的可是这狗,我可是在救你啊!”
“就是你!就是你!”雪儿蛮不讲理地喊道。
“好了,好了,是我,是我!”被打得没办法的张涛只好乖乖认输。
雪儿扑哧一笑说道,“那你不就是狗了吗?”
“对!我就是一只发情的公狗!”说完,张涛嘴里便一边“汪汪”着,一边做着狗的样子向雪儿扑过去。
雪儿正要发笑,那两只狗以为张涛是逗它们的,又后腿直立作势要扑过来,吓得雪儿又是一阵尖叫。
张涛哈哈大笑道,“雪儿,现在可不是我吧!”
闪到一边的雪儿轻咬下唇,认真地说:“对!是狗!”这话可让人有些费解,既可理解为是狗吓她的,又可理解为张涛就是狗。
“小黑、小花,你们赶紧去忙你们的事!”张涛用脚在地上跺了跺脚,又用手往狗来的方向指了指。
小黑、小花像听懂张涛的话似的,摇着尾巴,在张涛脚上舔了舔,便转身跑了。
“涛哥,它们能听懂你的话吗?”雪儿惊讶的问道。
“那当然,我是狗嘛!就像你也能听懂我的话一样。”张涛骄傲的神色里又带着丝丝狡黠。
雪儿现在为这事好奇着,也没有理会张涛话里有话,她继续追问道,“你要它们去干什么去了呢?”
“它们现在的任务可重着呢!要去赶鸡进笼,为鸡保驾护航!”张涛幽默的说道。
“哇!它们还这么灵性啊!”雪儿惊呼道。
“它们不也是为生活所迫吗?保护鸡是它们每天的主要任务,要是少了一只鸡的话,那可就得挨一天饿的。你说,它们能不努力吗?”张涛一副很同情的样子。
“你们狗族生活得还真不容易!”雪儿颇有同感地说道。
“什么你们,应该是我们,现在你还能否认这个事实吗?”张涛理直气壮地说。
“什么事实呢?”雪儿装傻地问。
张涛嘿嘿地笑了两声,有些羞涩的说:“我们不早是一家人吗?”说完他就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雪儿愣了一下,才没好气地说道,“谁跟你是一家人呢?”这声音里听不出有半点生气,反而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与甜蜜。
张涛把蛇扔到庭院里一棵树下,就自顾往屋里走去。不一会,他就提着一个篮子出来,篮子里装着剥蛇用的工具。
“雪儿,那里凳子与楼梯都有,你想吃什么水果,自己搬它们去摘。”张涛说完就自个儿忙活开了。
198抬蛇游冲
“涛哥,我怎么看你什么事都会做呢?”雪儿一边皱着眉头吃着随手从头顶上摘下的葡萄,一边崇拜的问道。
张涛满脸无奈的说:“这人呢,谁不想偷懒,谁不想让自己过得轻松呢?刚才我不是说狗为生活所迫吗?我们乡下人其实也都是如此。俗话说穷人孩子早当家,你们这些家境富裕的,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当口的生活,别说做事,就是想都不要你们想什么事。而我们呢,不做事那就得挨饿,挨父母责骂。”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不是乡下人能干,这心灵手巧那是做出来的。这乡下的事看起来五花八门,挺复杂的,但只要是有心,再加上多做,往往也会一通百通的。”
雪儿没有接话,她痴痴地看着张涛忙碌的身影,心里不禁又卷起了阵阵迷茫。这个男人对自己真是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啊!自己与他虽说生活在相隔不远的同一块土地上,可两个人的生活与思想那又是有着多么大的区别啊!自己越与他接触,就越能发现他更多的与众不同和让自己迷恋之处。他简直就像这山林一样复杂和五彩斑斓啊!值得她也许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欣赏和探索。
“涛哥!涛哥!”外面传来了好些兴奋的高喊声,跟着就是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不用说,这是张涛那一帮同学听到根根的传讯后匆匆赶来了。
张涛把蛇挂在树干上,拿着那把刚磨了下的尖刀在蛇身上比划着从哪里下手,以便更好的把整张蛇皮剥下来。
张涛的同学一冲进庭院,就围着蛇大惊小怪的喊叫起来。张涛只有收起尖刀退到一边,让他们先喊叹一阵子再说。
“涛哥,你真是太牛了!这蛇要是拿到城里转一圈,保管让整个城市都产生轰动!”猛子神采飞扬的说道。
“是呀!随后那还会有森林派出所的上门罚款抓人,想不轰动都不行的。”张涛挖苦说道。
“别理他,涛哥,猛子他就是个爱出风头的宝。这事哪里能到城里张扬呢?那不是找虐吗?”胖子神气十足的说道。停了下,他又眼光闪闪的盯着这蛇问:“涛哥,你称了下这蛇有多重了吗?”
“我刚称了下,四十二斤。”张涛回答说。
胖子这吃货得意忘形的在棍老肩上猛拍一掌,口水长流的高喊道,“哇!那我们在这里再呆个月可都有东西吃了。这蛇肉,那可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了!”
张涛看着胖子这嘴馋的样子笑了笑没有作答。他心想,能让你们饱食一餐那就算对得住你们了。这蛇才四十几斤,哪怕就是一百多斤,那也是不够分的。
“看够了吗?看够了让我来剥皮了!”张涛边说边把他们往一边赶。
“涛哥,你怎么能在这里就把蛇杀了呢?不行!不行!”猛子扯住张涛的手语气坚决地说道。
“怎么啦!”张涛笑着问道,其实他有些估摸到猛子的意思了。
“你看,把这蛇直接挂到脖子上,或者是用一根木棍抬回去,在你冲里走一圈,那多荣耀,多有面子啊!”猛子觉得这么粗的蛇,这么大的事,不拿出来说道说道,的确有些太可惜。刚才他的话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现在他提出在乡下显摆下总该没事吧!
“对!对!过去那打虎英雄不就是这样吗?”胖子也马上转口赞同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猛子的意见。
“这主意的确不错,值得考虑一下!”张涛认真地说道。
他把玩着手上的尖刀,有些迟疑的问:“那这英雄谁做呢?”
“那当然是你啥!”大家不约而同地说道。
猛子看到张涛有些犹豫,就立即勇敢的说:“如果涛哥觉得有些为难或者是不好意思,这事那就交给我来做吧!”
“凭什么交你做呢?做这事那是需要一定的形象的,你看我们其他人的形象谁不比你的好呢?”胖子毫不迟疑地与猛子争起来。
猛子恼羞成怒,心想你这死胖子我又没踩你尾巴,你怎么老是处处与自己作对呢?他当即气势汹汹地往胖子身边冲过去,一副理论不成就要动粗的样子。
棍老扯住了猛子,息事宁人地说:“这事呢,你们都不要争,这露脸的事谁都想做。我看不如这样,由雪儿在前面当形象大使,我们其他六个人每两个人抬一段路。到人多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六个人一起抬嘛!”
棍老这意见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大家又七嘴八舌补充与完善这抬蛇游冲的方案来。
“雪儿,呆会你可得好好表现一下啊!以后这附近就有可能流传美女与蛇的故事呢!这美女那肯定会压过英雄的光彩的。”胖子说道。
吃着酸葡萄的雪儿很认真地听着,不时配合地点着头,自然知道张涛这是故意逗他们开心的。一副很感激大家给她这个机会和要好好表现的样子。
张涛耐着性子听他们表演,那是因为他突然想起剥蛇皮还缺几样工具。不一会儿,根根把找来的几样工具递给张涛后,他二话没说就挥舞尖刀在蛇身上下起手来。
除了根根与雪儿神色如常外,其他人自然都发出了惊呼与指责声。站得最近的胖子居然伸手来抢张涛手上的尖刀。
张涛鄙夷的看了大家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都想吃蛇肉吗?”
大家都热切地点了点头。
“都想带点回家当礼物吗?”张涛又问。
大家都犹豫着,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在猛子率先点头下,也一个个如鸡啄食般点了头。
“那如果路上碰到乡亲们说要割点蛇肉尝尝鲜,你说我们这些做英雄的是给还是不给呢?”张涛继续问道。
“那自然是给啥,否则…否则…”猛子自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就收住口没往下说了。
一看到这条蛇,就一直在盘算着自己肚子里能落下多少蛇肉的胖子马上惊呼道,“这怎么得了呢?这沿途要是碰到乡亲们多的话,那这蛇抬回家不就只剩下几根骨头了吗?”
“不行!不行!这要面子的游行不能搞,这简直是跟自己的嘴巴过不去。”胖子当即直裸裸地表达了自己强烈的反对,同时还不屑地扫了猛子一眼,似乎是说,什么人呢?尽出些馊主意!
张涛跟着又玩笑着补充说:“这还不算呢,就算能剩些蛇肉带回家,这两天我家里也别想吃顿安生饭了,闻蛇肉香而来的乡亲们那肯定会把门槛也踏的。”
199娜娜出事
“哇!还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啊!”大家都感叹道。随后他们就识趣地退到一旁看着张涛忙活,一边吃着根根端来的各种水果,一边逗着那几只小兔子玩。
张涛在根根的帮助下足足忙活了近半小时,才把蛇皮完整无缺地剥了下来。剥下蛇皮,其他事就好办多了。所有内脏留给根根。蛇骨头同样留些给根根泡酒,其他的张涛是准备给自己父亲和准岳父马田的。
蛇肉先分出九小份,除了在场人外,给娜娜与桃姐也各备了一份。剩下的便斩成几大截分放几个背篓里,带回家交母亲再去分。
忙完这一切,大家便以各种理由催促着张涛赶紧回去。张涛看着这一张张毫不掩饰嘴馋的脸,心里感到分外有趣,想不到这蛇肉的美味对大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看来带他们去南冲水库考察与游泳的事只有取消了。
“小张,你们都在我这吃过晚饭再走吧!”根根盛情挽留道。说完他又看着张涛,一副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样子。
“家里人热火朝天地在搞双抢,我们在这里游手好闲,你说还合适留这里吃晚饭吗?”张涛直截了当的给予了拒绝。张涛知道根根的心思,他还不是想说在这里可以安安静静地大吃一顿蛇肉,加之他也可以沾些光。
“那确实是这样。”根根忙不迭地说道。
引会根根的意思而有些心动的猛子他们现在听张涛这么一说,自然也悄悄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话,免得自找没趣。
回家的路上,想到即将可以一饱口福的蛇肉,更想到还有那么多礼物可带回家,大家兴致都很高,毫无倦容,步伐轻松,笑语不断。
他们下山后,才走到主道上,一辆摩托车迎着他们呼啸而来。
“那不是马亮吗?”胖子用手挡住射过来的斜阳喊道。
“是有点像!”猛子凝神看了看跟着说道。
“马哥!马哥!”大家纷纷与驾着摩托车越走越近的马亮打起招呼来。
“马哥,你怎么来了呢?”雪儿奇怪的喊道。
马亮从摩托车上跨下来说:“你爸让我来接你!”
“有什么事吗?”雪儿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昨晚小王接娜娜回家,在路上出了点事,小王没什么,娜娜被摔倒路下了。”
“事情严重吗?”马亮话还没有说完,大家便都惶急的追问道。所有人脸上的高兴顿时被这消息象一阵风似的卷得一干二净了。雪儿脸庞顿时变得苍白,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左脚严重骨折,矿医院条件有限,今天转到城里人民医院去了。你爸叫你明天去陪下娜娜。”
张涛的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幸揪得紧紧的,而且还可能比其他人要更加紧张与难过。撇开他与娜娜之间那份心照不宣,又一直在潜滋暗长的感情,人家娜娜可是来自己家帮忙搞双抢的啊!按说那是理所当然要负一定责任的。
他跟着又想起昨晚娜娜回去时他心里的确产生过一丝不安与担心,他后来为搪塞雪儿的吃醋,还说了句担心娜娜出事的话。想不到自己的担心还真应验了。这让他感到了更深的内疚,要是当时自己郑重其事提醒师傅,是否会避免这惨事的发生呢?
雪儿把张涛扯到一边说:“涛哥,我走了!”一脸的不舍和悲伤。不舍是给张涛的,悲伤是给娜娜的。
“你去吧!也别太担心了!娜娜爸是医生,应该会照顾好她的。顺便帮我告诉娜娜,过两天我肯定也会去看她的。”张涛安慰雪儿说道。
“好的,那你可要早点来啊!”话一出口,雪儿又觉得这话说得太直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她跟着话峰一转,又扯到娜娜身上去,“你早来的话,对娜娜可是一剂好的良药。”
“你呢?”张涛灼热的眼光紧盯着雪儿。
雪儿受不了这目光,羞涩的低下了头,局促不安、面红耳赤地看着地面。
“我原还想着晚上完成我们今下午在山上没做完的事呢?”张涛伏在雪儿耳边轻声地说。
“你…你怎么现在还想着这事呢?”雪儿恼怒的说道。
“好!好!当我没说过。”张涛看到雪儿要打人的样子,就赶紧闪到一边去了。“雪儿,路上很不好走颠簸的,你最好抱紧我!”马田一边发动摩托车,一边提醒雪儿道。
“好的,我知道。”雪儿爬上摩托车便抱着马田的腰,紧挨着马田坐下。
张涛虽说知道雪儿与马田是血表,但他们这种紧挨着坐着的样子仍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提着一个袋子对雪说:“雪儿,这里有三份蛇肉,你、娜娜和马哥三人每人一份。蛇骨是给你爸泡酒的。还给你装了些野菜野果,也算是你今天的收获吧!”
张涛说完,并没有把袋子往雪儿伸出的手上放,而是提得高高的,从雪儿胸脯与马田背部之间往下放,然后重重的落在摩托车的座垫上。
雪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愕然地看到张涛。趁着马田发动摩托车的轰轰声响,张涛又极快地悄声说了句,“不准挨得太近,特别是胸脯!”
雪儿愣了一下,待她反应过来时,摩托车已经上路了。她真是又好笑又气恼,这都什么话呢?人家马田可是自己的亲表哥啊!随后她又感到了丝丝甜蜜与幸福,看来涛哥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
“小福贵,过来一下!”走到学校操场上的张涛冲正在一旁玩耍的小富贵喊道。
“涛哥,什么事呢?”小富贵一看到是张涛喊他就高兴的冲了过来。
“这里怎么这么多摩托车呢?”张涛奇怪的问道。
小富贵学着大人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说:“乡里收粮队的来了,刚刚把春风叔家里的谷抢来堆到大队,现在又去红年家里推屋去了。”
“收粮队?这是怎么回事呢?”站在张涛身后的胖子迷惑不解地问道。
小富贵的话让张涛本来为娜娜的事有些悲切的心瞬间又涌起了滔天的恨意,他望着远方的山峦,夕阳如血,将山峦浸透,而他的眼光如火,大有将山峦点燃,烧起一片熊熊烈火。
“收粮队是乡里组织的所谓工作组,乡干部带队,其成员主要是由各村抽调的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地痞,专门负责乡里需要暴力解决的一些事情,比如说对一些钉子户或者是困难户的收粮收税,对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人的处置。这实际就是旧社会那种白匪队,其行为之恶劣、手段之残忍比白匪队有过之而无不及。”张涛愤愤地说道。
“有这么恐怖吗?现在可是新时代啊!”围过来的猛子他们都不相信的惊呼道。
200特殊对待
“你们先看看大队部那几间房子堆着的什么吧!”张涛边说边引着他们往紧挨学校的大队部走去。
一间闲置的大房子里,靠门边是一堆禾毛还没除尽的稻谷,和几只被捆起脚的鸡鸭,这显然是从春风家刚抢来的。再往里就堆着一些床架、餐橱、桌子、凳子、箩筐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些东西搁置已久,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张涛指着这些东西说:“你们看,这都是从乡亲们家里抢来的!”
“这能值什么钱呢?”猛子不屑的说道。
“这些东西的确不值钱,可对于普通的农户来讲,这也是他们家唯一能值点钱的东西了,而且还是他们花费好多年的辛苦才积攒起来的家当。”
顿了顿,张涛又无比憎恨的说:“这些鸡鸭、稻谷那些征粮队是要带走的,其他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会被他们锁在这房子里,等这些东西的主人拿钱或拿粮来赎。”
“怎么会这样呢?农民负担很重吗?”棍老迟疑着插话问道。
“何止是重呢?过去有苛政猛如虎,现在是苛政大如虎。就说我这个村子,可算是偏远的一穷二白的村了,农民亩平负担也有二百多元,周边有些村子更是有超过四百元的。农民种一亩田就算不吃不喝那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啊!”
“上面不是天天喊为农民减负吗?”猛子疑惑地问道。
“减负?!那只是说着好听、糊弄老百姓的!这么些年来,左改革右改革,农民负担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沉重,好多项目充其量只是名目的替换而已。比如说现在,农业税是减少了,可农业特产税、村提留、乡统筹等等苛捐杂税却又大幅提升。”
说到这里,张涛停下话,使劲地往后挥了挥手,仿佛为了摆脱什么似的。他接着恼怒的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窝心的话题了,我们回家扁蛇肉去!”
“小富贵,不要玩了,跟我回家,我给个好东西给你!”张涛转过头神秘的对小富贵说道。
“涛哥,什么好东西呢?”小富贵扬起脸热切的问道。
“一只小白兔,喜欢吗?”张涛摸着小富贵的头疼爱的说。
“喜欢!太喜欢了!”小富贵边说边跳着往背篓望。
“回家再看,这里人多,呆会知道了都会过来问我要小白兔的。”张涛担心的说。
“涛哥,这万恶的旧社会究竟是什么样呢?”扯着张涛的手走着的小富贵突然问道。
“这个嘛!这个嘛!……”张涛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明和白来。虽然现实是黑暗与残酷的,但小孩的心灵是纯洁的,给他们输灌的自然也应该是些美好的和积极向上的东西。可张涛的心里还是被对现实的不满与憎恨堆得满满的,脑瓜子也根本转不过弯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胖子卖弄地说道,“小富贵,你学的语文课本上不是有很多这样的文章吗?旧社会嘛!其实很简单,它就是周扒皮,就是南霸天,就是刘文彩,就是逼着杨白劳还债还要强取其女儿喜儿的黄世仁。总之,就是那些大地主、大土豪、大恶霸,雇着一帮人给自己卖命、干活等等,这就是旧社会了。”
猛子也抢着表现说:“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旧社会是家家没有隔夜粮,老百姓饿得面黄肌瘦,冻得瑟瑟发抖,饥荒逼得远走他乡和卖儿卖女的事也是屡见不鲜。你看我们现在的生活多么美好,阳光灿烂,歌舞升平,有吃有穿有住,人人笑容满面,精神抖擞。”
“对!小富贵,这两位哥哥都说得对,旧社会它就是百无是处,只能以万恶来概括。你要记住了,你今天能够有书读、有饭吃,过着幸福的生活,那是怎么来的,你得感谢党和政府的。”张涛谆谆教导说。
小富贵有些不相信的嘟囔着说:“那今晚春风叔家就没饭吃了,红年叔就没房住了,这又是谁造成的呢?”
“这只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那就得特殊对待。这个社会它主流是形势一片大好,可也有它的不足与缺陷。这就是你课本上所读到的,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方面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远大的和光明的。”张涛总算开门见山把小富贵的问题糊弄过去了。
不甘沉默的毛毛也扯着小富贵指着前面那森林说:“你看,小富贵,这社会就像面前这座森林,它有挺拔的树,有绿的草、红的花、沉甸甸的果实,还有唱歌的鸟儿等等,这都是我们一眼就看得到的,可是呢,再仔细瞧瞧,我们就可看到那些攀附在树上的藤,匍匐在地下的根,还有那些落叶、枯枝、有毒的蘑菇、发出恶臭的马兰花等等。这不就可以很好说明刚才你提的问题吗?”
小富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缠这问题,埋下头,不时用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那样子似乎是在消化和理解这些大哥哥们的教导,驱赶内心里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张涛他们不禁得意的相视一笑,看来平日所学的东西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用,偶尔拿出来糊弄下小屁孩也是可以的。
不一会儿,小富贵冷不丁又问了一个让大家啼笑皆非又不好回答的问题。“半夜鸡叫里的老板周扒皮也挺可怜的,他比长工起得还早,还要吃力地学鸡叫呢?”
好半天,张涛才硬着头皮装作一副愤怒的样子说:“周扒皮怕长工偷懒,当然要起得比鸡早了。他这人不值得可怜,他恨不得长工们不睡觉就为他干活,更不会主动给加班费或涨工资,吃的食堂也很差,宿舍楼也很简陋和压抑。长工们在他的眼里那不如他豢养的小猫小狗……”
“哎!哎!涛哥,这是教育小孩子,你跑题了吧!”棍老提醒说道。
张涛也很快意识到这问题,马上就停下了话。接着他又拍了拍小富贵的头说:“你先跑到我家里去,说我们回来了。”张涛被小富贵的问题搞得头都大了,索性把他支开得了。
大家刚才被小富贵勾起了一肚子话题,当着小孩子的面,有些话又不好说。现在他一走开,大家就热烈的展开了谈论。
“你们说,世上真有周扒皮这人吗?”胖子率先发问。
“怎么可能有这样傻冒的地主呢?大家可以想一想,有哪个家财万贯的老板会那么早去鸡窝旁边学鸡叫?即便长工们那么早起床,鸡都还没叫,外面那肯定是一片黑暗,这不是去糟蹋庄稼吗?再说得罪了长工,对地主那是有害无益的。长工故意怠工或者搞些小破坏,这在地里干活,地主他能时时监督吗?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聪明的地主哪都会哄着长工去干活的。”
棍老也感叹说:“历史是成功者撰写的话真说得没错,我们从小到大被迫装到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拿到现实里一验证,大部分都是荒诞可笑、不可理喻的。那些多少年来一直让我们激动得流泪的英雄和愤怒得冒火的坏蛋几乎没一个是真实的,都是虚拟的,甚至是扭曲、变形的。”
棍老话没说完,猛子就抢过话说:“听说恶霸大地主刘文彩的水牢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刘文彩在当地其实算是比较好的乡绅。他经常对家乡的小学捐款就可见他对教育还是相当重视的。书上说他娶了五个老婆,可现在官商有几个不是包养十几个情妇呢?听说有个姨太太对其忠心耿耿乃至至死不嫁。”泥鳅也补充说。
大家的争论也让张涛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与痛苦之中。虽说新社会人们生活富裕些了,可万恶旧社会的那种种恶并没有消除呢,它像巨大的毒瘤一样,深埋社会,日益糜烂、腐败,向四周扩散。
黄世仁放贷给杨白劳到期不还就拉女儿抵债,这事算得了什么呢?现在玩不上高利贷被迫跳楼、服毒自杀的还少吗?过去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现在恐怕更加上访无门了。
当初,我D打着均田地和分配财富的口号,当然能够激起底层民众的好奇心,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均田地的口号总是非常诱人的,尽管这种方式是在剥夺地主和富农的土地甚至迫害地主富农及其家属的基础上进行的,可在那种缺乏理性的年代,加之国外日本侵略者的威胁,这也不难理解。可最终呢?土地还是被收归国有了,时代变迁啊。
201胡作非为
到了家,张涛把蛇肉交给他母亲。春花虽然早得喜讯,但看到这意外得到的几十斤蛇肉时,仍然乐得两眼放光、惊叹不已。
跟着她就唠叨开了,扳着手指头说这个该送点蛇肉过去,那个该请来吃顿饭。好家伙!她这粗粗一算,竟然就算出二十多家该送蛇肉的,十几个人该请来吃饭的。
刚开始她是挺开心的,算着算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为什么呢?蛇肉不够分呢?分了这个就可能解罪那个。这事又藏不住,乡下人特别是妇女们那是最喜欢传播这事了,分到肉的会到处炫耀,没分到的也同样会到处散布自己的怨气与不满。
一旁听着的张涛都有些后悔了,不该把这蛇肉带回家,就像舅舅一样,直接在根根家把它吃得一干二净,也免得母亲这么苦恼,家里要白白损失一些油盐饭菜那不用说,母亲再考虑如何周全,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的。
“妈,我到前面收谷了。”顿了顿,张涛又补了句,“妈,兰花婶与小富贵家你也得考虑下。另外你还得留份让我送给高塘桃姐,经常坐人家的便宜车,有好事也还是该记得人家的。”说完,还没等到母亲回答,他就逃到前面去了。他觉得这分蛇肉的麻烦事就交给母亲去头疼,自己可不想掺和。
这样骄阳似火的天气,谷子经过一天多时间的曝晒,应该可以收仓了。走到前面的张涛一声令下,便组织大家开始收谷。
谷子入仓前还有最后一项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过风车,把谷子里面的禾毛和瘪皮谷,也就是不饱满的谷子吹掉。这摇风车貌似简单,其实也是有一定技巧的,这转速要适中,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了,否则就可能把壮实的谷子也吹了,或者是把瘪皮谷留下了。这事情自然只有张涛亲自负责。
张涛一边手摇风车一边调度禾坪上的一切。棍老用档扒(一种收谷的农具)把谷赶到一堆。毛毛便在棍老后面用扫帚清扫遗漏的谷粒。泥鳅用簸箕装着谷子往风车顶口倒。胖子与猛子便负责把被风车吹过的谷子一箩筐一箩筐地抬回家入仓。
快忙完的时候,虎子、猴子、龙古和村里其他一些年轻人怒气冲天走了过来。
“涛哥,老村长不在,乡里收粮队在这里胡作非为,你总得出面说句话呢?”虎子大声嚷嚷着说道。
“我怎么说呢?去跟他们讲理吗?他们说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是按上面的指示精神办。再说他们的理论那是一套一套的,又是政策又是法律,谁跟他们讲理都会被这些理论砸晕的。”张涛头也不抬回话说。
“那总得做点什么吧!难道由着他们在冲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吗?”虎子愤愤地嘟囔着。
“那行,我现在就带你们拿着锄头扁担去打他们啊!这些狐打虎威的家伙,我们分分钟就可以把他们打趴下的。”
说到这里,张涛停了下来,鄙夷的看了看村里这帮群情激愤的年轻人,接着又说:“打完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是远走他乡避难,还是自己乖乖投案自首呢?上几天在煤矿闹的那事是我们在理,而且我叫住了**所长。可现在这事我们要闹起来了,说大的话那是比天还大,那是直接党和政府对抗。收皇粮国税与计划生育全国上下都是这么搞的,它就是政府的两条高压线,谁碰了都不可能有好果子吃的。你们说我们值得犯这个傻吗?我不过去也就是担心自己忍不住动起手来,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连累了家人和乡亲们。”说这话时,张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是条条青筋绽出,显然他整个人正承受着无比的愤怒与痛苦的煎熬。
张涛这番话顿时让虎子他们这一帮人像霜打的茄子全蔫了。他们或是在一旁长吁短叹着,或是怒视着远方,或是低头苦思冥想着。禾坪上的气氛是悲凉与沉闷的。也许他们都在默默地期盼一场大火,而他们则愿意做那早就被烤干的柴禾,将这山冲甚至是世界烧它个红红火火、干干净净。
受这气氛感染,猛子他们也停止了打闹,思索着这与他们似乎是八竿子打不到边,又似乎是息息相关的事情。
“春风家是什么情况呢?”棍老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懑问道。
猴子痛心疾首地说道,“他家的情况,用苦不堪言来形容是毫不为过。自己是残疾人,做不了重体力活,老婆跟人跑了,家里还有两老两小四张只会张嘴吃饭的嘴巴。平时家里都是有上餐没下餐,全靠村里人周济才挺过来的。你们没去他家里看,谁见了都会掉眼泪的。他们那里还能有什么余粮余钱上交呢?他们需要的可是救济啊!可乡里这帮土匪强盗下得了这样的手,不顾春风一家人的嚎啕大哭和苦苦哀求,硬是把人家家里的谷子抢得一粒不剩,连几只鸡鸭都不放过。”
“怎么这样狠呢?这不是一群豺狼吗?与过去的白匪又有何异呢?”猛子愤愤地说道。
“这家人都这么惨了,他们还这么狠毒,真是毫无人性啊!”毛毛也威叹道。其他人也纷纷表达了各自的同情或愤怒。
“他家究竟欠多少钱呢?”棍老又问道。
“大概是三年的上缴款,杂七杂八加一起大概一千多元。”虎子回答说。“那另一个又是怎么回事呢?”胖子问道。
”你说的是洪年吧,他也是个倒霉鬼,生了两个女孩,就想再生个男孩。躲了近一年时间,上几天又生下了第三胎,还是女孩,全家人还没从懊恼中走出来,这些土匪就来了,开口就要罚款一万元。”与洪年一个湾的龙古说。
龙古话还没说完,泥鳅就在旁悄声嘀咕道,“生儿生女不一样吗?这观念怎么就这样难以转变呢?”
泥鳅这话当即招来虎子他们这帮乡下年轻人的侧目,虽然他们不好说什么,但目光里分明流露出他们的指责与不满。
张涛则毫不留情地讽刺道,“那是你们城里,反正是旱涝保收,月月有工资领,有国家养着。乡下人不生个男孩那怎么行呢?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事撇到一边,这粗重的农活谁干呢?老了又谁赡养、教顾呢?靠政府吗?这明摆着是靠不住的事。说什么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那就是哄小孩的屁话!靠女儿的话,那也得女儿有出息,还得女儿找个好的上门女婿,否则的话,能有什么指望呢?”
顿了顿,他继续宣泄自己的不满,“真不知道执政当局是怎么想的,计划生育政策是重要,但也不至于象他们所说的压倒一切,比生命更重要吧!你们看现在乡政府主要工作是什么呢?那就是收粮收税和抓结扎、上环、引流产加罚款。这两件事实行的都是一票否决,与自己的政绩与帽子息息相关,再加上它们还都与钱有关,与自身的收入挂钩,所以就投入几乎全部精力来干这事。至于什么发展经济、为老百姓办实事、解决具体困难这些事那早丢到爪哇国了。
“我看啊,这事情也许就是下面执行者误读或者说曲解上面政策,把此当作追求政绩的跳板和敛财的手段,执行时那更是手段简单、粗暴,甚至说残忍也不为过。有时他们有时还故意让你超生,你一超生了,就直接一大帮人凶神恶煞像日本鬼子一样冲到你家里。一张巨额的罚款单往你家里一摔,保准要将你吓过半死,因为这是自己全家辛苦一辈子也赚不来的金额啊!他们可不会管这些事的,没钱那就抄家,拆房子,抓人,直到你把钱凑足为止。”
“哇!还这么骇人惊人啊!”胖子惊叹道。
虎子跟着说:“你听听那些计划生育宣传标语就知道这事有多么残暴和令人发指了。什么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
202见义勇为
“乡里谁带队呢?”张涛插话问道。
“还不是那个驻村干部,叫什么资新年的副乡长。这家伙太可恶了,在我们村好事没做一件,坏事做了一箩筐,村里没一个人不对他恨之入骨。平时好多事都是老村长顶着或是拖着没办。我估摸他们这次也是瞧见老村长不在才过来的。”猴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村里是谁陪着他们呢?”张涛又问。
“是村里另两个干部,会计君余和计生专干云香。这两个软骨头,象哈巴狗一样跟着,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那些人说什么听什么,根本就不为自己的乡亲们考虑。”猴子继续回答说。
“行了,这牢骚就别发了!他们这么做也有他们的苦衷的。老村长硬气那是因为他资格老、威望高,上面想动也不好动他,而他们要是不按上面的指示办那还不分分钟就把他们给撤了。”张涛打断猴子的话说道。
大家都静默了一阵子,一颗颗心都在无望与愤怒的海洋里漂浮与挣扎着。
张涛在承受这种痛苦煎熬的同时,也一直在苦思冥想着,难道就尽任这些土匪无法无天、祸害百姓吗?不行!坚决不行!张涛心里马上否决了这个念头。一定得给他们一些教训与惩罚,让他们承受下普通老百姓的愤怒,让他们知道任何事情那都是人在做、天在看的。
突然一个主意电石火花般从脑子里冒出来,张涛用心考虑了下,觉得还行。于是他招了招手,有些兴奋的高喊道,“你们都过来下,听我安排,这些土匪我们虽然明着不好与他们对抗,但也不能让他们这么轻轻松松离开冲了。”
所有人知道张涛决意要动手了,一个个都分外激动的围到张涛周围。
“猛子,今天这事你们是主角,你们呆会把衣服换了,穿戴整齐些,要装出象有身份的人。首先你们去把学校操场上把他们摩托车的胎子全部捅破,虎子你们打掩护。注意,要把周围所有人赶开以后再动手,千万不能留任何破绽。随后我们就到洪年家去,你们装作是路过打抱不平的,至于你们找什么理由、扮演什么身份,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给我狠狠地揍一顿那个副乡长。乡里来的其他人我会组织村里人把他们围起来,让他们插不上手的。”
说完,张涛又玩笑着补了一句,“这事呢,可是你们见义勇为的行动,与我们下冲村可没什么关系啊!”
“放心!这事就算捅破天了,我们也自己担着。这个什么副乡长要是敢纠缠这事,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猛子拍着胸脯保证说。
“那行!你们快去准备吧!我估摸着就算真惹出什么事的话,可能也找不到你们头上去。”
“涛哥,我认为你还是不适合露面。”猴子迟疑着说:“你马上就要牵头搞南冲开发了,很多事还是离不开乡政府的支持的。要是他们在一些事上设卡,那不……”
“对!对!”虎子也立即赞同道,“涛哥,这事情交给我们去闹,你就不要插手,免得影响南冲开发这大事。”
张涛也正有些这样的顾虑,自己上次已经在贺书记那没留下好印象,与资新年也撕破了脸皮,又与李明是生死对头,如果再这么任着自己的性子去折磨的话,那与乡政府的关系可就全搞僵了,自己贷款的事还捏在他们手里不说,后续很多事情也肯定得他们支持,这是必然的。
这样一想,他也觉得虎子与猴子他们说得在理,便说:“那好,这事你们就去闹吧,我就在外面看着。”顿了顿,他又吩咐猴子道,“猴子,那几个警察在场你们还是不好闹事,呆会你把他们喊出来,就说我找他们。”
张涛说完又与虎子他们窃窃私语了一阵。这些年轻人很快分成三部分走了,一部分人提前到洪年家与相关人打招呼和做掀动、鼓惑工作了,一部分人去组织更多的人来参加这次行动,一部分人便去学校操场清场。
捅摩托车轮胎的事前后花了不到三分钟。十几分钟后,学校操场上的人越聚越多,有很多都是刚从田里赶上来的。他们知道涛哥要对乡里那支收粮队动手,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张涛看来的人差不多了,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跟着就组织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往洪年家走去。
洪年屋前的禾坪上围了一大堆人,远远的就听到人声鼎沸,有洪年一家人的凄惨哭喊声,有围观乡亲们愤怒嚷嚷声,也有乡里那帮人声嘶力竭的喊叫。
“猛子,等他们把那个副乡长孤立以后你们就马上行动!”张涛在路上又郑重其事与猛子他们打了下招呼。
禾坪前摆着一大堆从洪年家抄出来的东西,刚从田里收上来的稻谷和一些家具、家禽,反正他家里那些能值点钱或是有些用的东西都给操出来了。
一拔人在用长竹竿掀瓦,不时有几片瓦啪嗒一声掉到地上,让现场许多人心里不自觉地颤一颤,似乎这瓦片是掉落在心上。
一拔人在挥舞着铁锤洪年那间破房子的墩柱和外墙。随着碰咚碰咚的声响,不时有一块块碎裂的青砖从墙缝里挤出来。屋子也在摇摇欲坠着,发出一声声谁也听不到的沉重的。这碎裂的青砖啊!可就是乡下人那不值钱的性命呢?这破旧的房子能否支撑起你们活命的家园吗?
不过,庆幸的是,这些掀瓦与砸房的人似乎都不是很卖力。其原因也许是他们也产生了恻隐同情之心,也许是他们担心倒塌的房子将他们也埋葬了。
三个警察站在周围维护秩序,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很严肃认真,可眼睛却遥望远方,似乎在深思什么。
现场气势最旺的要数资新年了,他居中而站,叉着腰,腆大着肚子在不停地骂骂咧咧着。
洪年一家子跪在资新年面前哭号哀求着,他毫无所动,用手指指点点数落着,“你们啊!计划生育政策那是天天在宣传,道理也跟你们讲了一通又一通,你们依然视而不见、听而未闻,执迷不悟。现在出事了,才后悔、哭泣了,但这还有用吗?这可是犯法啊!那是必须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与制裁的。你们也不用在我面前下跪哭泣了,早点去亲朋那里借钱把罚款交了,只有这样才可保住你们房子的。”
203身不由己
“求求您了!我们跟所有的亲朋都借遍了,又把栏里猪都卖了才凑足三千元。……”洪年哭哭啼啼央求道。
他老婆则抱着那个超生的孩子不停地在磕着头。三个孩子都在撕心裂肺地痛哭着,仿佛在比着谁的哭声响亮似的。
资新年不赖烦地打断洪年的话说:“行了!别在这啰唆了!把钱筹来了也许我可以给你们一些照顾的。”
说完,他嫌恶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这一家人,又扭过头对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的两个村干部说道,“你们下冲啊!真是庙小妖风大,你看,周围怎么聚了这么多人呢?他们一个个都嚷嚷着什么呢?他们不知道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吗?真是的,这素质太差了。”
顿了顿,他似乎又话有所指的说:“老村长年纪大了,你们两个年轻人可要把担子挑起,多花些心思,好好管教啊!”
“那是,那是,您老教训得对!”君余和云香恭顺的回答说。
“唉!小吴,他们动作快点,拆间这样的破房子也磨磨蹭蹭搞那么久。”资新年冲站在前面督工的吴小真呵斥道。
“好的,好的,我催他们快点!”吴小真忙不迭的回答道。
吴小真是农校刚毕业分下来的干部,对这些事情非常不理解,甚至是很有抵触情绪。他想,我们不是人民的公仆吗?怎么能干这些只有罪恶滔天的土匪才干的事情呢?他这些疑惑从书本上找不到答案,与同事交谈只惹来了哂答,向上级请教换来了责骂。
倒是乡政府那个守大门的老王与他说了些知心话,“小吴啊,我知道你也是读书出来的乡下人,分到这份工作也不容易,我就倚老卖老跟你唠叨几句。你要想保住饭碗和上进的话,那就只有少说话,多做事,领导说什么你就埋头做什么,不要问为什么,这社会全乱套了,没有理由的事太多了,你管不过来的。不过,你工作一阵时间就会适应的,有很多事情也就会习以为常的。”
想到这些,吴小真只有收起自己心中的不满,冲那两组正在忙活的人马嚷嚷道,“老二,你们掀瓦的给我麻利点,没听到领导在发脾气吗?”
“不一直在掀吗?真是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周围这么多人,乱掀一气,砸着人了怎么办呢?”老二嘟囔着。
老二的埋怨让吴小真很不高兴,他心想你一个临时请来的小混混也敢在我面前摆谱吗?老子愿意说这话吗?老子心里不也窝着火吗?
他恨恨地瞪了老二一眼,又扭过头对另一组人吼道,“刘狗子,你别直着个腰,给我用点力好吗?你看你们搞了半天,都砸下几块砖头呢?”
刘狗子狡辩道,“吴领导,这事急不得,急的话这破房子三下两下给整塌了。你说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说完他又冲吴小真眨巴了几下眼睛,传递着也许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意思。
干活的这两组人都是各村抽过来的“精英”。他们这支队伍或者说工作组,可不是随随便便喊来的小猫小狗组成的,其成员那都是通过村里推荐、乡里考察产生的。乡里对这些人的素质那也是有全面要求,必须是要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做得出恶事的。其待遇呢,也是比较优越的,行动期间,每人每天三餐饭管饱,一包烟,三十元误工补助,表现好的话还可以考虑录用为乡里聘用干部。
各村指标有限,每个参加工作组的那都是通过一番艰难的博弈才胜出的。这些人中,有表现卖力的。卖力的原因大概有两种:也许他们图的乡里悬在他们头上的饵,也就是做着可能被录用为聘用干部的黄粱美梦,也许他们心里是阴暗的,把做这些事当作一种光荣或者是发泄与放松。
不过,大部分人在经过一段好奇与兴奋之后,都有些厌倦与心软了。这道理其实挺简单的,虽然这些人平时好逸恶劳,甚至仗势欺人,干了不少恶事,但他们到底是乡下人,良心未曾泯灭,对乡亲们的苦难也知根知底,所以这些惨无人道的事自然也有些干不下去了。
虎子带着一帮人走来时,现场顿时起了微妙变化,外圈的乡亲们眼睛一亮。虽然张涛没在里面,但乡亲们都知道这一切是英雄涛哥安排的,是准备给这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强盗一些惩罚的。
不过,所有乡亲们都早已被悄悄打了招呼,呆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只看,不说话,不参与。是以他们只是马上闪出一条道来,把欢喜深藏,期待精彩上演。
内圈的气氛则变得分外紧张。虎子他们每往里走一步,就会有一种强大的压力向四周弥散,使得现场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
那些掀瓦砸屋的人仿佛意识到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他们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三个警察仿佛与张涛相熟似的,老远就向张涛含笑致意。
两个村干部心情是复杂的,他们既反对资新年这种野蛮的做法,却又为着自己的位置考虑而敢怒不敢言。他们刚刚也被告知呆会有事发生,而且还被警告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能说。现在这些人来了,他们除了象其他乡亲们一样心里有所期待外,更有一份紧张与担心。这事情要是闹大了,谁来收这摊子呢?这可与双凤煤矿闹赔偿那事性质完全不同啊!张涛他有把握摆平吗?
“你们是什么人呢?干什么呢?快给我出去!别影响我们执行公务了!”资新年声惧色厉地喊道。
看到似乎没有人搭理他,他就暴跳如雷地高喊着,“刘警官,快把这些人赶出去!”
刘警官与另两位警察已经被猴子喊到外面,正与张涛亲热的攀谈着。
“小刘,是你们啊!老朱怎么没来呢?”张涛亲热的招呼道。
“涛哥啊!朱所长哪里会参与这破事呢?”顿了顿,刘云又不好意思的说:“我们也是身不由己,上面有命令,不得不执行。”
“理解!理解!”张涛一边说一边在刘云肩膀上亲昵地拍了拍,就仿佛他是刘云的长辈或者是上司一样。
刘云把头凑上张涛悄声地说:“我们来前马所特意招呼了,在下冲有什么事要带乖些。”
张涛与刘云会意一笑,马上又说:“小刘,替我谢谢老马!呆会你们走时帮我带点东西给老朱,他一定会喜欢的。”
“兄弟们,这大热的天,悠着点,别累坏了!”张涛缠着这三个警察时,虎子他们也很快走到里面,与资新年带来的那些人热情地打着招呼。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有意无意就把资新年与他的部下隔开了。
这时人群外又气势汹汹地走来了五个人,从穿着打扮看不象是下冲的泥腿子,倒像是有一定身份的人。
“资新年,老子在你家里等你三天,你这家伙居然跑到这里来了!”猛子高声地嚷嚷道。
204凶手是谁
乡亲们心里暗喜,好戏上演了。资新年带来的那些人心里一松,原来这几个人与自己的领导相熟。
“你们谁啊!我貌似……”资新年诧异的说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猛子的暴喝声打断了,“你这狗东西,欠钱就想赖账是吗?我告诉你,你化成灰我认识你的,你就是躲到狗洞里我也可把你揪出来的!”
乡亲们一听是这事顿时都乐了,哗地全围了过来,象看杂耍似的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的圈子。
他们大声地嚷嚷着,有帮着五个讨债的外乡人叫屈的,也有着帮资新年说话的。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心向资乡长,虽然他某些事做得是有过了,但人家再怎么着也是国家干部,是他们的父母官啥。
这些嚷嚷声倒让资新年内心涌起了一阵感动,看来这冲里的人心还是可以的,关键时刻能知大理、明是非。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乡之副长,不屑于跟这些粗鄙之人打交道,就向君余使了下眼色。
君余马上挺身而出。“你们干什么呢?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我们乡的副乡长!”
猛子轻哼了一声说:“老子讨债,你管什么闲事?”说完就一脚把君余踢了个四脚朝天,胖子跟上去又暴踢了几脚。
“你们怎么打人呢?”围观者群情激愤,大声嚷嚷道。
不过,这五个外乡人实在太凶了,围观的乡亲们喊归喊,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真帮君余一把。
君余在地上一边装模作样嚎叫着,一边纳闷的想,张涛这都是些什么同学呢?演戏也不用这么下狠手呀!
云香刚要张嘴帮腔就被旁边的棍老挥舞的拳头吓得紧闭其口了。
资新年看到这情形,心里不无遗憾的叹息道,这些冲里人真是太软弱太胆小了,几个外乡人到你们地盘上撒野,又打了你们的村干部,你们怎么还不敢还手呢?难道你们的拳头都是泥巴糊的吗?
“刘警官!小吴!”资新年高喊道。他觉得这是一件很严重的无辜打人事件,必须给予严重处理。可惜的是乡亲们的嚷嚷声实在太大了,他的声音压根儿传不出去。
债主猛子对资新年的耍赖非常不满,他冲上前一把揪住资新年的胸襟,同时,一手拿着一张纸在资新年面前挥了挥,厉声地喊道,“看看,这是什么呢?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你欠老子人民币三万元。”
“我…我…”资新年结结巴巴地说道。
现在见猛子居然拿出借条来,他都有些迷糊了。他脑子里也飞快地转着,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呢?自己究竟借了钱吗?莫非…莫非是那次赌博欠下的吗?可这数字也不对呀!
他疑惑地看了看陌生的猛子和他身后的四个人,想从这一张张正义凛然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来,可他找到的只有愤怒与大有生噬其肉的恨意。他不由得浑身一哆嗦,不好,这些人肯定是来者不善。
“我什么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一个什么狗屁副乡长难道有赖账的特权吗?”
猛子觉得戏演得差不多了,他说完就一拳对着资新年脸上砸去,一股子鲜血跟着就从资新年的鼻孔、嘴巴飞溅而出。
猛子这拳头直接就是发布攻击号令,其他四个人都围上来争先恐后地对资新年拳打脚踢,把下午郁结在心里的愤怒都往他身上发泄。
刚开始,资新年还凄厉的哭喊着,“小刘!小吴!”
不过,他的声音还是被乡亲们同情的嚷嚷声掩盖了。再说就算有耳尖的听到了,他们想这是领导的私事,还是欠债这敏感的事,他们也会乖乖避嫌装作没听见的,否则就太不识趣了。
不一会儿,资新年在猛子这五只野兽疯狂的撕咬下,连声音也发不出了,满脸是血,身子卷缩一团,象一只死狗一样,出气多进气少了。
猛子想到也不能因为人家欠债就把人家命给整没了,那可是犯法的事啊!于是他挥手制止大家继续踢打。
他直起身,对资新年又狠踢了两脚,愤愤地说:“狗东西,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还不完钱的话,那就不是这般打法了。”
乡亲们自动闪出一条道来,猛子就与其他四人扬长而去。这条道很快又被拥挤的乡亲们封住了。一切归于平静,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五个外乡人也凭空消失了。
与三个警察一直在闲聊的张涛,在接到猴子发出来的猛子他们已经安全撤离的信号后,他善意的提醒刘云说:“资乡长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们过去看看吧!”
“对!是该过去看看了!”刘云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涛一眼。
刘云他们驱散围观的乡亲们,就看到伤痕累累、鲜血淋淋的资新年奄奄一息地躺在君余怀里。他们不禁大惊失色地喊道。“怎么回事呢?是谁打的呢?”
刘云的到来仿佛给资新年注入了一股活力,他猛地站起来,厉声的尖叫着,“快!快去抓人!”
“抓谁呢?”刘云迷茫的问道。
是啊!抓谁呢?谁是凶手呢?资新年语结了,他根本不认识这五个人,也一时无法描绘出他们的样子来。他急怒交加,血迹斑斑的脸庞变得更加狰狞可怕,扑通一声他又跌倒了地下晕死过去。
“君余,凶手是谁呢?”刘云威严的问道。
“五个外乡人,凶神恶煞的,我帮着说了句话,也挨了顿打。他们刚走了,现在去追可能还追得上。”君余惶恐的回答道。
“小李、小王,你们马上去追五个外乡人,他们是打资乡长的凶手。”刘云马上命令道。
“往哪追呢?这么多条路。五个外乡人长得啥样子也不知道,我们追谁呢?”小李嘟嘟囔嚷着不情愿地走了。
“有谁认识这五个凶手吗?”刘云目光犀利的向四周扫了一眼问道。
所有人都指着资新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他认识!”
猴子瑟瑟发抖地说:“警官,那五个人似乎是追着资乡长来讨债的,双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是这么回事吗?”刘云喝问。
周围的乡亲们都点头称是,不少人更是把相关细节都讲了出来。
205 车胎被捅
“狗屁!一派胡言!”资新年突然睁开眼睛高喊道。喊完这句话,怒火攻心的资新年又晕了过去。
“吴秘书,资乡长都这样了,你现在是最高领导,你说说该怎么办呢?”刘云苦笑着问吴小真。
吴小真两肩一耸,双手一摊,又把皮球跌了过去。“刘云警官,这我可作不了主,这是你们警方的事。”
“那行!我先找一些目击证人做些笔录。”刘云说完便要君余喊一些在场人过来问讯。
十几份笔录几乎都大同小异,直指资新年欠债挨揍。如果找不到那五个凶手,资新年可就百口难辩了,不仅白挨一顿打,还要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两个追凶的警察早回来了,自然是凶手也没有追到一根。
醒过来的资新年冷静一想,就知道这事背后有阴谋,那五个外乡人只是前台出演的卒子而已,也许主谋就是下冲人。可谁是主谋呢?证据呢?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他一个小小的副乡长敢胡乱抓人吗?看着下冲人那一张张谦恭却分明隐藏着嘲讽和得意的脸,他气得要疯了,却又无计可施,莫奈其何。看来这哑巴亏自己是吃尽了。
后来,天色渐晚,在众人的劝说下他只有下令草草收队。
这帮人到了学校操场上,自然又气晕了,除了两辆有警徵标志的摩托车,其他车的轮胎全被捅破。
“这个事情性质极其恶劣,必须彻查!”资新年暴跳如雷地喊道。他想到自己挨打的事所有证据于己不利,深查的有可能把自己牵挂进去,而捅摩托车这事却恰恰是个突破口,也许可以挖出原凶,狠狠地打击下这股邪恶势力。
彻查的事理所当然又落到刘云头上,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事情能查出什么名堂吗?这不明摆着吗?查到最后,事情肯定会落到五个外乡人头上的。虽说明眼人都知道这事与下冲人脱不了干系,也许就是他们在幕后指使与操纵的,可找不到这五个外乡人,一切都是白搭。
他不得不佩服这幕后布局的人,这一切安排得入丝入扣、天衣无缝,五个外乡人突然冒出,又凭空消失,将这事与下冲人撇得干干净净。他隐隐约约猜测到此事的幕后主谋可能就是张涛,但人家可是一直与自己待在一起啊!再想到上次他们在双凤煤矿被戏耍,他不得不暗自赞叹,张涛果然是人才啊!难怪朱所对他如此敬佩。
当然,查还是要查的,带队领导的话那还是要听的。
“资乡长,都这么晚了,我们不如分组行动吧!”刘云建议说。
“行!这事你是行家,听你的。”资新年爽快地说。
“我到现场勘查,您带小李、吴秘书与小王分两组找知情人问讯,您看这样行吗?”朱警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可以,就这么办,还是年轻人脑瓜活泛,这样分组展开行动,效率就大大提高了!”
资新年为着早点揪出原凶以解心头之恨,对刘云不吝赞美之词。再说派出所与乡政府那不是一个系统的,他虽然比刘云职别高,可也管不上人家的,是以说话客气些也是应该的。
“刘云,这次可靠你了,加把劲,争取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到时我给你去乡政府表功!”跟着资新年又补了这么一句,也算是再抛一颗甜枣吧!
“好的!资乡长,我会尽力的!”刘云心里却想,就算查出什么名堂,我也不可能为了你得罪涛哥的,人家可是与自己的顶头上司是铁杆兄弟啊!
两张课桌往操场上一摆,两个问讯组开始工作了。
下冲的乡亲们都是很有正义感与同情心的,他们对打资副乡长与捅摩托车胎子的凶手表现出强烈的愤慨,对警察的工作更是非常配合,一个个争先恐后站出来指证。
“姓名?”资新年端坐桌前问道。
“猴子。”猴子恭敬的回答道。猴子这话让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资新年没好气地说:“我问你真实姓名。”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喊我,搞得我都快忘记自己的姓名了。”猴子委屈而又惶恐的说道。
说完他搔了搔后脑,似乎在用心思索自己的名字。片刻他恍然大悟地惊喜的喊道,“领导,我叫刘公禾,文刀刘,公家的公,禾苗的禾。我爷取这名字的意思那就是,我永远是公家的一株小禾苗,扎根在公家的土地上,吃公家的饭长大,心是公家心,人是公家人……”猴子的话又引起了周围一阵更热烈的笑声。
“行了,我没问的你不用啰唆。”资新年拍着桌子严厉的说道。顿了顿,他又问,“性别?”
“这还要问啊!”猴子惊讶的喊道。
资新年瞪了猴子一眼,猴子哆嗦了一下,马上说:“不是女的。”
资新年与小李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好往下问。“年龄?”
“公历还是农历呢?”猴子怯怯地问。
“农历吧!”资新年被这个猴子搞得肺都要气炸了,可人家态度一直很恭顺,回答问题也很积极,他实在找不出任何发火的理由。
“农历1973年10月13日。”猴子响亮地回答道。
这死猴子,问你个年龄,你回答出生年月,莫不是想要老子来给你过生日吗?真是可恨!还要老子帮你算一遍。
资新年继续往下问,“住址?”
“刘家冲。”猴子懒洋洋地说。
“具体些!”资新年强调说。
“这还不具体吗?到下冲的人一问刘家冲猴子,那肯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猴子本来还要往下吹,可看到资新年脸色有些不善,他立刻又转口说:“中国湖南省神农市新市区芭蕉乡下冲村三组刘家冲。”说完猴子又讨好似的补了一句,“现在总够具体了吧!”
资新年按耐住想暴打猴子一顿的冲动,又问道,“把你刚才看到的情况描述一遍。”
“什么情况呢?”猴子满头雾水地问道。
“就是谁捅摩托车的情况。”资新年耐着性子说道。
“不知道。”猴子干净利索的说。
“怎么会不知道呢?”资新年眉头紧锁着问。
“怎么会知道呢?刚才我不是在拆房子那里看热闹吗?那五个外乡人动粗时,我还帮您说了话呢!”猴子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资新年他心里这个气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跑过来干什么呢?你这不是捉弄领导吗?这还不算,让他生气的还有,另一个问讯组都已经问了五个人了,可他这组相当于还没开始呢!
屋漏偏又逢雨淋,还有更气的呢!隔壁那几个被调查问讯的人反复提到他的名字,而且声音还特别大,唯恐他听不到似的。
“资新年这狗官,欠老子赌债不还,老子把他的摩托车捅破,算是给他一点惩罚!”“走!我们又到资新年这狗东西家找他老婆孩子讨债去!”“资新年品质败坏,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混进革命队伍,真是没有天理啊!”“资新年这样的狗官,残暴成性,鱼肉百姓,迟早会遭报应的。”
这些话究竟是谁说的鬼才知道,可被问讯的人却一个个咬死是那五个外乡人说的。资新年悲愤地想,就算你们是转述那五个人的话,又有必要说得这样声如洪钟、慷慨激昂吗?你们这究竟是在表达对那五个外乡人的愤慨,还是发泄对我资新年的不满呢?
206当猴在耍
资新年忍无可忍,怒火冲天,他唰地站起来,手掌高高举起,也不知道他是要拍桌子还是打人。
猴子象罪犯一样颤抖着,准备承受领导的怒火。
周围的乡亲们则惊愕看着资新年,这领导怎么啦!人家猴子态度恭顺,有问必答,配合得如此好,他难道还不满意,还要打人吗?这就太蛮不讲理了!这世界那不完全是领导说了算,普通老百姓连活路都没有了吗?乡亲们眼光里的惊愕马上又变为愤怒与讨伐了。
小李在桌上下扯了扯资新年的衣角。资新年顿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惹起众怒,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的怒气一泄,高举着要狠狠下拍的手就改为往旁一挥,示意猴子可以走了。
“领导,我这不是考虑到警民配合,立功心切嘛!”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不妥,又将脑袋象货郎手上的拔鼓一样摇着,急急的说:“不!不!我本来是站在前面看热闹的,被他们一挤就挤到这里了。……”
资新年又朝猴子再挥了挥手,阻止猴子再喋喋不休说下去。他现在是连话都懒得说了,他感到极度疲惫与厌倦。他的心里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绝望,坠入深渊的绝望。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越快越好!他已经看清了,幕后那个人几乎把所有下冲人都调动起来了,把他当猴在耍。再呆下去,凶手那时肯定抓不上,而他却要徒受其辱。
小李正要喊下一个人问讯,看到资新年这难看的脸色,他忙关切的问,“资乡长,您没事吧!”
“没事,你一个人问问吧!我去旁边透透气。”资新年有气无力地说道。说完他就走到一边去了。
资新年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抽烟,大口大口地吞吐烟雾,借此来排遣内心里的郁闷。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在聊天,似乎提到他的名字。他心中一喜,也许这些小孩嘴里会吐露出一些真相或者是蛛丝马迹呢!于是他凝神细听着。
“知道吗?福贵哥,资乡长被打了!”一个小孩惊喜地说道。
“什么资乡长,是资蛮子,懂吗?小狗子。”富贵老气横秋地说。
“对!对!就是资蛮子,这家伙简直比曹子冲那黑狗还蛮还坏!”小狗子忙不迭的说道。
“打得好!这资蛮子要被打残打死才解恨的!”另一个小孩也加入了谈话。
资新年心里真是凉到底了,想不到自己在下冲这些纯洁的小孩心目中都是如此的一个恶人。他驻下冲村五年,自问从来没有向村里伸过手要什么。
当然,实际情况是,就算他伸手,那古板的老村长也不会给的,再说这一穷二白的村里也的确没什么可以给的。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好恶刻意为难过谁。他所做的那都是上面安排部署的,是依法或是依那些红头文件来办的。他有错吗?他的错在哪里呢?
虽然他理解与同情老百姓的苦痛,也知道有些事情做得有些过火,可他有办法、有能力改变这现实吗?这好多工作可都是一票否决,那是直接与乌纱帽挂钩的啊!中国地大物博,缺的东西不多,可最不缺的那就是官员。自己滥施同情心无非是自己掉了乌纱帽,换一个人来做而已,可老百姓现状同样还是改变不了的。
再说为老百姓服务这事嘛!那些能办的小事情,他都是一路绿灯,从不设卡。可牵涉及大一点与钱与政策有关的事他就无能为力了。
下冲这样一个偏远落后的山村,它最需要的是什么呢?那就是钱,而不是那些空洞无物,连自己都听着有些反胃的口号。比如说下冲这路,那是当务之急、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他为这个事跟乡里主要领导红过几次脸,可没有换来任何效果。
是呀!乡里有那么多重点项目要投入,有那么多大的形象工程要粉饰,又怎么会有钱扔到这个旮旯里来修路呢?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副乡长那也是有心无力呀!
小孩子的话让资新年更加郁闷了,他决定早早收队算了,这下冲看来他是完全呆不下去了。他正要动步,那个叫富贵的孩子的话又吸引住他了。
“知道资蛮子是谁打的吗?”富贵骄傲的说道。
“谁呢?”众孩子齐问。
“那是五个身高八尺、头戴金盔、身披铁甲、手拿金锤……”
富贵话没说完,小狗子插话说:“那不是天兵天将吗?”
“对!就是天兵天将,他们来到人间惩罚恶人的。”
顿了顿,富贵又特别强调说:“是天兵天将,你们知道吗?”他边说边向众小孩眨巴着眼睛。
“当然是天兵天将,不是他们的话,谁有这么大的胆呢?”众小孩都心领神会地点头说。
资新年听不下去了,只感到一阵阵悲凉排山倒海似的向他袭来。人民的公仆,多么美丽的名字啊!听听小孩子是怎么说的呢,那是天兵天将要捕捉的妖魔鬼怪了。无论这些小孩的话是否有人授意,但人民的公仆沦落为妖魔鬼怪却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跟着他悲摧地想,自己又是第几级兽魔呢?这如果是个群魔乱舞的世界,那仙又是谁呢?这些老百姓能成为仙吗?
他不无鄙视的摇了摇头,他们永远成不了仙,注定只能当待宰的小羔羊。也许仙还得从魔中产生。不是传说魔经九九八十一难就可成为仙吗?那这仙魔不是没有什么界限吗?也许这其实就是仙魔和谐共处的世界,正面是仙、背面是魔。
唉!他喟然长叹一声往学校操场走去。
“资乡长,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但……”一脸沮丧的刘云向资新年汇报道。
资新年早料到结果会是如此,他打断朱警官的话说:“收兵回营吧!这事以后再慢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