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火上浇油 1
行走在朱红堂皇的宫闱之中,身后没有跟着任何的亲信随从,只是他孤身一人。
四下里总有些扫撒的黄门小宦,还有一队队巡逻的侍卫,以及排成两排,不知要去做些什么的的宫娥来往穿行。
寂寥,因为任何一个看清他身影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活计,跪下磕头,而近些的还要低声称上一句千岁。
千岁这个名头大概是一个多月以前才安到了徐如意的头上,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查过,但一无所获。总之这名头一出现,便如一场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先是宫中,然后便是宫外的南京城,最后便是这个四荒八极的天下。
徐如意并不喜欢这个名头,这是虚名,并不能带来任何实际的利益。无利的同时,还有很大的害处。
太监干政的名声倒还在其次,最关键的,还是宫中每个阉宦看他的眼神。
钦佩?崇敬?
不,应该是欲望和野心,他起了一个坏头,暗箭不知会在何时何地便射向他的心口。
穿过一处回廊,再抬头,已经进入了后宫的地界。
后宫,皇帝私居之所,说的白话些,其实就是皇帝和他的那三千佳丽过日子的地方。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皇帝富有天下,前世的时候,徐如意对白居易的这首长恨歌一直有些疑惑,一个御宇多年的皇帝怎么会连个像样的美色都找不到,以至于还得和自己儿媳妇勾搭扒灰,留下千古的骂名。
等真的走进这皇宫内院,帝王家私都在眼前的时候他才明白,在这男男女女的事情上,皇帝可算是天下第一惨人。
每一个进宫的秀女都是有司从宫外千挑万选而来,想象中,每一个得到入宫门票的女人都该是美得不可方物才对,可实际上呢?坏就坏在“千挑万选”这四个字上了。
牙不齐不可,身长过高过低不可,肤色太白太黑不可,体态过于丰腴消瘦亦不可。。。
审美这东西其实真的取决于个人,楚王好细腰,隋唐喜丰满,而朱允炆私下里曾和徐如意说起过,他喜欢的是性格柔弱,身材火爆的女子。
巧得很,占着这两条的女人都是入不得宫的。
所以当徐如意见到顾云烟和月玲珑的时候,才会想着将他们送到朱允炆的身边。
打铁还需自身硬,有这两块硬锤,料想只要朱允炆不是个钻石心的,怎么也敌不过这美色的诱惑。
可偏偏的,也不知这朱允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真的不喜女色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在里边?顾云烟和月玲珑入宫以来便被朱允炆安顿到了雅芳宫和舒馨宫中,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一面,更遑论宠幸。
徐如意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御花园的腊梅花开的很艳,为这场暖冬平添了许多生机。徐如意来到的时候,朱允炆正在小亭中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喜还是以一副木头人的样子静静地站在他的背后。直到察觉了徐如意的到来,方才低头在朱允炆的耳边轻轻地道了一声:“陛下,徐公公来了。”
“啊?”朱允炆回过神来,转头,笑道:“如意你来了,朕正想你呢。”
徐如意也笑着回道:“陛下可别是想起当年奴婢偷鱼的事?”
“哈哈哈哈。”朱允炆朗声而笑:“当初的你可是胆大包天,偷烤御花园的鱼不说,还敢请朕这个主人家吃,要是当场被皇爷爷看到肯定摘了你的脑袋去。”
“所以是缘分啊,让奴婢遇到了陛下。”徐如意挠了挠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陛下,实在也不怪奴婢,这宫里的饭食您也是一路吃过来的,说难吃倒也不至于,可太精致了反倒让人提不起兴致。”
“嗯,你这一说,还真是这个道理。”朱允炆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两个白梨,随手擦了擦,递给徐如意一个:“坐,尝尝,好像是哈密还是哪儿的贡来的,味道不错。”
“谢陛下。”
一边吃着梨子,朱允炆开口道:“说说吧,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江湖上有些小风波,奴婢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请陛下定夺。”
朱允炆随手将梨核扔进亭外的小河中,呵呵笑着接过徐如意手上的密报:“江湖事朕懂得不多,再说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林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看着办就是,朕信的过你,不必事事都来找朕商议。”
“这次的事有些不同。”
“怎么?”
“白莲教也牵涉其中。”
“白莲教?”朱允炆皱起了眉头,展开手上的信笺看了一遍,还是有些不解:“朕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江湖上那些门派要去讨伐白莲教,这是好事啊。怎么看你忧心忡忡的?”
“陛下,奴婢有个想法,想和您说说。”徐如意清咳一声,一旁刘喜心领神会的将周围伺候的宫娥太监们屏退。
“陛下,白莲教这帮反贼闹了也有百千年了,历朝历代屡禁不绝,屡杀不止,奴婢觉着,揪其原因,其实是因为他们就和一群老鼠一样,实在太难找了。
百姓愚昧,易受白莲教那些戏法蛊惑,朝廷稍有失政,又或者出些天灾人祸的,总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老百姓蒙着白头巾就开始造反。
等朝廷派兵去了,他们见势不好又一哄而散,最后还是朝廷出钱粮来收拾烂摊子,就和当年蜀地那场大乱一般,朝廷靡费甚巨。一次两次的还好,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
“唉。”朱允炆也叹了一声:“皇爷爷在时也曾与朕说起这白莲教,皇爷爷的意思,白莲教的根子在江湖,或许可以靠武林人的规矩来制约,真要说一了百了的解决,皇爷爷也没什么主意。”
“先帝雄才大略,布局江湖,奴婢敬佩。”徐如意赞了一声,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奴婢觉得,眼下这次江湖门派围攻白莲教的事儿倒是个机会,说不定便能在先帝的棋盘上在添一子锋芒。”
“哦?”朱允炆奇道:“你有什么主意?”
徐如意淡淡一笑:“无它,火上浇油而已。”
第三百零九章 火上浇油 2
“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白莲教难禁,就是因着这群白莲教的和尚们没有庙。
先帝爷当年派大军将白莲教总舵踏平,又浇灭了光明顶的不灭圣火,气吞万里如虎。白莲教也确实因此而消沉二十余年,先帝爷才集中精力扫平漠北蒙元余孽,安心缔造这盛世江山。可这仇也结的大了。
蜀州一乱,唐赛儿揪起几万暴民与朝廷作对。朝廷最后将这战乱平息,但本质上死伤的还是当地的灾民,也是我大明的百姓,真正的白莲教徒却不见得有多少。
奴婢觉着先帝爷的故智,咱们不妨再用一次,用到了好处,说不得能为这天下再换数十年太平。”
听到徐如意的一番侃侃而谈,朱允炆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你是打算让白莲教把光明顶给建起来?”
“陛下觉得呢?”
“这事儿不好办,风险太大。”朱允炆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白莲教若是重建了那个什么光明顶的总坛,朝廷若不出兵讨伐,那岂不是便为白莲教正名了?国中之国,朕不能容忍,大明的律法也不能容忍。”
“陛下慧眼独具,奴婢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徐如意顿了顿,笑道:“之前东厂听到了些风声,说是那白莲教也畏惧陛下天威,所以此次重建光明顶并非以白莲教的名义,而是另起一家,唤作日月神教。”
“日月神教?”朱允炆一愣:“那教主呢?还是那个唐赛儿?”
“应该不是。”徐如意有些犹疑,之前他和唐赛儿商议的时候只说不许以白莲为名,却是忘记说好教主的人选,不过想来唐赛儿应该也没有那么蠢。
“嗯。。。再让你手下的东厂好好查查,朕也要想想。这可是个大事。说不定最后要拿到朝堂上去议一议。”
“陛下多虑了。”徐如意微微一笑:“那些乱臣已死,这天下已经是陛下您的天下,乾坤独断,日月在握,您的意志才是唯一。只要您做出了决定,奴婢也好,朝廷中的那些文武大臣也罢,所要做的,就是为您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将您的意志实现而已。”
蛊惑的声音在御花园中响起的同时,兵部的奏折也辗转着送到了文渊阁中,由一个小宦官轻轻地放在了方孝孺的书案上。
笔走龙蛇,方孝孺将名款落下,拿眼一扫这刚刚放下的折子,抬手叫住了已退到门口的小宦官:“这位小公公,这是兵部刚刚送进宫中的折子吧,还是放到解大人那边去吧。本官这里的折子实在太多,无暇处理。”
方孝孺温言惜语,小宦官一脸的受宠若惊,慌忙回道:“方大人勿怪,奴婢知错。”说完,上前便要将那奏折拿走,却听那边解缙忽然开口:“且慢!”
将湖笔在笔架上放下,解缙挑了挑眉,沉声道:“正学先生何必如此,如今黄观去了,这文渊阁的差事也就都落在了你我的肩上。所谓能者多劳,一本折子相信也是累不到方大人的吧?”
“不敢当解大人之赞。希直才疏学浅,哪里算得上什么能者。若是些文坛政事也就罢了,对于武备沙场的事实在是涉猎甚少,不比解大人大才,还是解大人来批吧。”方孝孺起身拱手,甚至还微微的躬背,显示出一副很谦卑的样子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天下文明的正学先生,读书人的种子能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解缙该当站起身来客套还礼,再说两声“不敢不敢。”客气一番。
可偏偏的,解缙站起了身,却没有给出笑脸,反倒阴沉的很:“方大人,咱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该说糊涂话,更不该做糊涂事。
你不看兵部的行文奏折,这里面的意思在下不是不明白。不过在下倒想知道,方大人这心里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解大人在说什么?希直不明白。”
“不,你明白,你当然明白。”解缙绕过面前的书案,迈步来到了方孝孺的面前,直直的对视着:“方大人,那帮清流如今已经不在,尸体估计现在都臭了。朝堂上除了徐公公门下,便只有你们这群清不清浊不浊的老实人。
一山不容二虎,徐公公的意思,朝堂上不应该,也没有必要再存在两个声音。方大人是不是考虑一下?”
说到这里,解缙将手按在了那本蓝色封皮的折子上,拍了拍,随后推到了方孝孺的面前:“兵部的意思,自然也是东厂的意思。东厂的意思,自然就是徐公公的意思,方大人,看一看,写两笔,如何?”
方孝孺垂目看着岸上的奏折,默然不语。平日里方孝孺与解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从没有如今日一般撕破脸。
其实方孝孺也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众人皆醉之时,独醒者必然会受到排斥。
尤其是自己占着这文渊阁首辅的位置的时候,两者的关系必然势同水火。只是这一天来的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的早。
“解大人,如今这天下并不太平。”方孝孺长叹一声,唏嘘道:“北有燕王图谋不轨,南有五溪蛮不服王化,东有方国珍袭扰沿海百姓,西有白莲教蠢蠢欲动。
解大人,日前徐公公一番雷霆手段,朝中众臣人心惶惶已是无心政务,希直只是希望略尽绵薄之力,为这天下百姓多添一份福泽。
阉党的名声不好,希直却也并不是就背不得。只不过朝中总还是需要一个像希直这般身居高位又非是阉党之人在才好,关乎天下官员的信仰,也是朝廷的脸面不是?”
解缙的目光愈发的阴狠,阴测测的道:“怎么?按方大人的意思,解缙是丢了朝廷的脸面了?”
“希直不敢,只是。。。”方孝孺还欲辩解,忽然见得刘喜从门外走了进来,连忙行礼:“刘公公,您来了。”
“刘公公。”解缙也拱手见礼。
“行了,就到这儿吧。方先生也算是掏了心窝子,咱们也不能逼人太甚不是?”刘喜摆了摆手,先对解缙笑道,随后又冲着方孝孺说道:“方先生大才,徐公公也一直是敬佩的,咱们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方先生不要挡了咱们的路,就这一条,方先生,可能答应啊?”
第三百一十章 火上浇油 3
因为刘喜的突然介入,兵部的那封奏折上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方孝孺的票拟,只是由解缙批过后便送去了司礼监。
而方孝孺所做的,只是点了点头,恭敬地说了一声:“刘公公放心,也烦请知会徐公公,希直不会挡路。”
简单的两句话过后,方孝孺知道,自己的心也粘上了墨点。
知行不可一,世道何其艰难也。
辰时一到,皇宫落锁的时候,方孝孺也走出了东华门,管家早已在那处灰布小轿旁等待,两个轿夫蹲在地上闲谈着,见方孝孺出来,赶忙在轿子前后站定,准备开工。
“方大人!”
听到身后那卑鄙小人一声高喝,方孝孺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贯儒雅的微笑,转过了头来:“解学士,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大绅有一言相劝。”
“请讲,希直洗耳恭听。”
“荀子在劝学篇中有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朝堂上如今已是这般局势,方大人喜也好,恶也罢,都需记住一点。”解缙直直的盯着方孝孺,一字一顿道:“扶不直的蓬蒿,染不黑的白沙,没有存在的必要!”
“多谢解学士教诲,希直谨受教。”
辰时出宫,不到半个时辰方孝孺便回到了府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的作息,与老妻闲聊几句家常,又在餐堂用过了简单的饭食,便走进了后院自己那并不算大的书房之中。
房门关闭的瞬间,方孝孺的脸色陡然阴沉了起来,呼吸粗重,双拳紧握,胸膛剧烈的起伏,额头更有青筋暴起。
“欺人太甚!”方孝孺低喝一声,伸手抓起书案上的砚台刚要砸落,却又想起了什么,小心的又放回了原位。
“吱扭。”
身后的房门打开,方孝孺惊怒回头,见是老妻,方才放下心来,苦笑道:“你进来做什么?”
“多年的夫妻本是一体。就算老爷不说,妾身也看得出老爷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当值时遇到了什么事?妾身虽未读过多少书,但却有一双耳朵,听老爷说几句,老爷的心情也能好些吧。”方夫人说着话,来到烛台旁掌灯,一边又补充道:“老爷放心,妾身已经让管家安排下人们远离,书房左近不会有东厂的人在。”
“吾妻知我啊。”方孝孺长叹一声,在书房正当中的太师椅上坐下,书房中的烛光也随之亮起,可总还是有阴影的残留。
“老师在时曾言,为人至理,皆载于《礼记》,礼记精彩,无过于中庸篇的那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一年前来到这南京城,踏入官场,自以为学问思辨之能已备,该到了笃行之时。可今时今日,却忽然又明白孟圣的那句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含义。
朝中阉党势大,奸佞横行,皇上年少,更为宫中阉宦蒙蔽。吾虽能明辨是非,奈何无力践行,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方夫人见方孝孺悲怒难言,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宽慰道:“老爷,不行的话,不行的话。。。咱们忍一忍也就是了,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天下不是您的,是皇上的,也是这天下人的。天塌了自然也有个子高的顶着,老爷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您若是气坏了身子,咱家可就完了。”
方孝孺听着老妻絮絮叨叨的说着安慰的话,脸上的愠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惊疑。
“老,老爷,怎么了?可是妾身说错了什么?”方夫人见着丈夫的表情,微微有些害怕,讷讷的问道。
“忍一忍?这可不是你说的话。”方孝孺眉头皱的更紧,手指在桌上点着,沉声道:“往日里和你说些牢骚话,你总会说不行便辞官回家,今日为何却又劝为夫忍耐?说吧,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这。。。”
“怎么,我方孝孺当不起这个家了不成!”方孝孺见老妻迟疑,重重的拍桌厉喝。
方夫人本是农家女出身,三从四德的本分妻子,哪里见过丈夫这般神态,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爷,妾身不敢欺瞒老爷,是。。。是宁海老家那边来了信了。”
“老家来信?”方孝孺一愣:“出什么事了?”
“贤儿他。。。贤儿他。。。”
“那逆子惹了什么祸事?吞吞吐吐惹人心烦,还不从实说来!”
“贤儿他。。。”方夫人咬了咬牙,一横心,闭目言道:“贤儿他月前不知缘何迷上了一个青楼妓馆的花魁,终日流连不舍,花下了好大一笔银子。。。”
“慢着!”方孝孺抬手打断了方夫人的话,疑声道:“你说什么?花了好大一笔银子?老夫总共也javascript:就给他留了那么十三亩薄田和一处宅院,收些租子读书过活是够的,嫖院的事儿,就算他胆大包天将那些家当全卖了统共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哪里就有什么好大一笔银子?哪来的银子?”
“据说是仗着老爷的名头借的利上利的驴打滚。。。”
“逆子!逆子!逆子!”
方孝孺气急,一把抓起桌上的瓷壶砸下。
“哗啦”一声,碎片四溅。
“老爷!息怒,息怒啊。”
“说。”方孝孺深吸一口气,凝声问道:“他欠下了多少银子?”
“三。。。三。。。”方夫人举起三根手指示意方孝孺。
“三千两?!”方孝孺瞪大了眼睛,随后摇摇头:“三千两,罢了,京里的宅子卖了,再加上祖宗传的那两幅字画倒也凑得出来。这逆子,一会儿让管家派人速速给老夫把那逆子带来京师,看老夫。。。”
“是三万两。。。”
“三。。。。三万?!”方孝孺身形晃了几晃,险些晕过去。方夫人急忙起身搀扶,一迭声的道:“老爷莫急,老爷莫急,这笔钱有人替咱们家出了,有人出了钱了!”
“谁?”
“是。。。是杭州东厂衙门的千户段五行。。。”
第三百一十一章 思念
夜凉如水,心若坚冰。
徐如意用盆中的冰水将头面打湿,旋又用手巾擦干,精神为之一振。
耳畔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音,他该过去安抚,但却又提不起兴致来,脸上的寒冷有效的压抑住了心中的热气。
“督主。”云峥走进门来,低声道:“事情都办妥了。明日一早便送凤姑娘出京。”
“嗯。”徐如意点了点头,没有做声,伴着耳边的哭泣,眼前浮现的却是初来此世之时,那个在床边照料自己的天真无邪的小宫女。
“暗中,记住是暗中,让地方官给她些照拂,不要惊扰了她。”徐如意吩咐道。
“是。”云峥点了点头,随后犹疑着又开了口:“督主若是心中不舍,不妨就将凤姑娘留在咱们东厂,相信。。。”
“呵,留下来做什么?”徐如意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留在一个太监窝子里算是怎么回事儿?出嫁从夫才是正道。”
顿了顿,又叹道:“咱家的身边已经带不动累赘了,跟不上咱家脚步的,还是撇掉的好,再说长痛,不如短痛。她想要的,咱家实在是给不起。”
云峥无言,气氛一时显得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徐如意忽然开口道:“你这副表情是做什么,可怜咱家不成?”
“属下不敢,只是。。。只是。。。”
“别怕,咱家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徐如意摆了摆手,从房中走到了小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云遮月的美景,笑道:“方孝孺那位正学先生,学识品德都是一等一的,但奈何有一个蠢儿子,结果便被咱家找到机会阴了一把。
世上很多事其实都是这一样的道理,一个鸡蛋放在那里,哪怕没个缝,磕两下也就有了,咱们这些苍蝇也就有了机会。咱家在这上边吃了太多的亏,现在想想,还是自己先下手的好。
当个太监也不错,没有老婆孩子,天生的这破绽就比别人少上一半,等父母去了,破绽也就彻底没有了,你说是不是?”
云峥不知对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只是很简单的明白,这种没有破绽的日子并不快活。就好像自己,曾经想着打一辈子的柴就好,后来又觉得与爱人厮守一生才是快活,最后。。。
自己眼前这位厂公会成为一个没有破绽的金人吗?云峥不觉得,虽然此刻看不见的他的面容,但他可以想象,徐如意那双眼睛中除了冰冷与苦痛,一定还有着一丝难以掩盖的思念。
月是天心不愈伤。
陡峭的断崖巅,一身红衣的小姑娘也同样在看着天上惨白的月光,感受着寒夜的静谧。
两个月来,每天的这个时候,欧阳都要来这地方站上一个时辰,这已是她的习惯。
唐赛儿从来没有过多的限制过她的自由,除了不能下山,其他的随便她去哪里,也随便她做什么。
可她白天的时候一直就在唐赛儿给她准备的房间里待着,直到月亮出来的时候又会到这里来。
唐赛儿也问过她原因,得到的答案是白天的时候外边太吵。
这个理由很合理,毕竟光明顶上如今正在大兴土木。
朱元璋当年的那次围剿实在太狠,太绝。光明顶上不要说像样的建筑,便是一块立着的柱子也找不到了。
两年前光明顶开始准备重建,一年前破土动工。太多的财力物力投了进去,到得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样子。
宏伟瑰丽的一座宫殿,颇有些西域古堡的韵味,尤其是最高处的那个金灿灿的圆顶,也不知是意味着什么。
“想家了?”
“你会放我回去吗?”
“嗯。。。”唐赛儿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随后摇了摇头:“不会。”
“哼。”欧阳皱了皱眉头,侧过脸来看着身旁的白莲佛母,嫌恶的撇了撇嘴:“你靠这么近做什么?离我远点儿。”
“好徒弟,你怎么能这么和为师说话,当心为师的不传你本事。”唐赛儿将鬓发别在而后,笑道。
欧阳怒声道:“谁是你徒弟!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爱教谁教谁,我不稀罕!”
“白莲佛母的徒弟,那可就是白莲教的圣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皇帝老儿也差不到哪去,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你怎么不稀罕?”唐赛儿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还行,有点儿脑子,好歹这回没跟本座动手。”
“打不过你,最后受伤的还是我自己。”欧阳翻了个白眼儿,随后香肩一垮,无力道:“唐阿姨,唐佛母,你到底看中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求求你了,就放我下山去吧。”
“你聪明,有灵性,尤其根骨上佳,适合本座的武功。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你是那位东厂厂公的妹子,只要把你绑在白莲教的车上,本座有信心从你那哥哥的手里得到数不清的好处。这种种加在一起,你说,换你是本座,你会放自己下山吗?”
唐赛儿呵呵一笑,又劝道:“其实你留在白莲教给本座当个徒弟也并不全是坏事,相反,你仔细想想,你的好处可也不少啊。”
“不是和你说了,我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在你那厂公哥哥身边继续当个小油瓶?”唐赛儿挑了挑眉毛,玩味道:“你该是知道的,你那哥哥人缘可是不好,天底下想要他命的人比这光明顶上的雪花还要多,这次是本座抓了你,下次呢?你就知道不会蹦出个李赛儿王赛儿的?何不如就给本座当个徒弟,本座传你一身的本事,将来你回到你那如意哥哥身边也能帮他啊?”
“就,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是非要和你学啊,东厂的武库之中神功绝学不知凡几,随便我挑,我。。。”
“你懂什么。”唐赛儿挥手打断了欧阳的辩白,嗤笑道:“武功这东西不是照着秘籍坐枯禅便行的,不然你以为这江湖上的高手为何多出自我四教七派?师傅的作用可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无星、满月
红衣与白裙在风中猎猎而动,谈话不知在何时终止,取而代之的便是此刻激烈的交手。
欧阳宛如一道红云,缠缠绵绵的围着皎洁如皓月的婀娜身影纠缠舞动。
“这掌法有点儿意思。”唐赛儿妙目微眯,身形晃动间轻描淡写的将欧阳的掌击一一闪过,不费吹灰之力,看样子欧阳的掌法在他的眼中真的就只是有点儿意思而已。
“嗯,这掌法本座未曾见过,江湖上若有人会,应该不是个无名之辈,想来是你那厂公哥哥教的?”唐赛儿点评两句,又道:“这掌法招式阴柔,确实适合女子习练。只是你的动作实在有些生硬,下盘又不稳,隐隐的带着些男子的阳气刚劲。你这掌法大概是受了几个男人的指点?是不是那个王永真?真是误人子弟。行了,这功夫看腻了,换一路吧。”
唐赛儿轻笑一声,抬手一指,招式简单的不堪入目,却直直的穿过欧阳双掌的间隙处,点在了她的胸口:“对了,这一指的名头叫做断金。”
“呃!”欧阳闷哼一声,招式断绝,身子连连退去三步方才止住身形。
两人的交手到得现在,大概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确切的说,一直都是欧阳使劲浑身解数的进攻,而唐赛儿只是随手格挡,肆意的点评嘲笑。
欧阳一连换了十数种武功,一直到刚刚的天罗地网势,别说伤,连让唐赛儿还招的时候都没有,但她依旧不气馁,娇喘两声,旋又娇喝一声,并指作剑,刺向唐赛儿的咽喉心口以及正胸檀中。
“繁星剑道?这该是你压箱底的功夫了吧?就让为师给你个厉害的看看吧。也叫你心服口服。”唐赛儿又是一个晃身,潇洒的回头,双手在胸前结不动明王印,口中低喝一声:“不动明王,六欲寂灭,嗔!”
真言一落,欧阳只觉苍茫间来到了一片金光耀目的所在,眼耳鼻舌身意似乎都在慢慢消失。
凭空里,眼前出现一尊十丈高的金面菩萨,淡漠的俯视着自己,身后探出了六条手臂来,持莲花,持金杵,持金铃,持宝瓶,持如意,持金轮。胸前一掌单立,另一掌缓缓探出,向着如蝼蚁般的自己缓缓压下。
“要,要死了吗?”面对这神佛之威,欧阳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却忽然想起了最亲近的那人曾说过的话来。
“我知道你每天晚上看星星其实是为了修炼你龙哥哥的繁星剑道。这门剑法其实很厉害,但说实在的,却并不适合你,这种无招的剑法想要登封遭极,捷径是顿悟,而笨办法则是不断地与人交手,伴着生死之间领悟参详周天星斗的奥秘。
顿悟这种机缘谁也说不好,而像你龙哥哥那样不断与人交手的事,你有我护着,这辈子与人交手的机会恐怕都不会太多,更别提生死之战。
不经历生死的磨炼,武道一途终难走远。可你与我羁绊如此之深,我也没有把握便能护得你一世的周全。若是有一日,你遇上了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就用你鹏飞哥哥教你的轻功跑,跑的越远越好,直到跑到我的身边来。
但若是你退无可退,生死临头的时候,那不妨便闭上你的眼睛,将哥哥存在你丹田气海的这道真气引到天灵百汇去。剩下的。。。便听天由命吧。”
天灵百汇乃人身五阳之首,稍有不慎,非死即残。欧阳在东厂的那处武库之中也算是看过百家武学,虽然练的并不多,但除了几门邪功以外,少有见到敢引真气入脑的功法。
无所谓,总之她相信他。
真气上引。。。入天灵百汇。。。
金光中,面临着这虚幻的佛掌,紧闭的双眼慢慢的又睁开了,渗人的白光妖异的激射而出,冷漠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繁星剑道——无星、满月。”
“轰!”
汹涌的气劲带着狂雷的轰鸣声在光明顶上的这处断崖边炸裂,烟尘蒸腾而起,砂石如风暴肆虐,将中心的两道身影淹没。
“怎么回事!”
“谁!”
鼾声如雷的工匠们还在沉睡,但灵识警觉地一众天尊护法却被这轰鸣声所惊醒,急急地向着声音的源头赶来。
“阿大阿二,出什么事了?”司空玄最先赶到,看到阿大阿二的身影,急忙开口问道。
“可是三教七派攻山了?”无生紧随其后的也赶了过来。
面对二人的责问,阿大沉默片刻,与阿二对视了一眼,最后低声道:“佛母在与人过招,不必担忧。”
“过招?和谁过招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司空玄看着烟尘中若隐若现的红白之光,脑中灵关一闪:“可是东厂那太监来了!”
“不是。”阿二见众人神色紧张,赶紧横跨一步将众人拦下:“和佛母交手之人。。。是欧阳。”
“谁?”司空玄一愣:“刚抓上山的那个小姑娘?她有这种本事?”
“阿弥陀佛。”无生口宣佛号,随后冲着司空玄低声道:“佛母的计划之前不是和你我说过嘛,降服这小妖女是必经之路,咱们不便插手,否则味道就变了。
再说,咱们佛母的功夫你心中还没有数吗,怎么也不至于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吧。”
“当然不会。”司空玄毫不犹豫的回道,旋又露出担心的神色来:“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旁边就是万丈深渊,万一佛母她。。。”
“哪有那么多万一,镇定,冷静。一会儿石真和赵娘子他们来了还得咱们帮忙拦着,不然可就坏了味道了。”
“好,好吧。”
事实上,两人的担心是多余的。
只是盏茶的功夫,其他的人还没有赶来,一道寒风拂过,眼前已是云开雾散。
“佛母!”
“无事。”唐赛儿微微一笑,依旧还是一身的如雪白衣,右手拎着红衣的欧阳,左手自然的附在身后,背对着断崖傲然而立,除了额头上有些汗珠,衣衫微微有些褶皱外,她还是那个骄傲的白莲佛母,一如往昔。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四人长出一口气,却看不到她背后的那只紧握的手,鲜血在指缝间溢出,滴落。
第三百一十三章 黑城中的闲人闲事 1
民谚所谓三九四九,沿河看柳。
天气已经全然的回暖起来,尤其是在江南一带,冰雪渐渐消融,枯草与湿润的地面随之显露出来,散发勃勃的生机。
无名的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坐落于三界之交。
此处所谓的三界,也就是吐蕃国、四川布政司以及西宁卫(今青海省)。理论上来说这小城该是归四川布政司管的,可实际上这小城倒有大半的地界是建在西宁卫的,城中的汉家百姓世代故居与此,但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却是一个个右肩**,粗狂豪迈的高原汉子。
种种特性加在一处,也不只是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界。
王法所不能包容的地方,黑暗与罪恶也就会如细菌般滋生,流浪的剑客,逃亡的恶徒,江湖上的巨寇,甚至是退隐江湖的名宿。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小镇上,居民们日子并不好过,
那他们为何不逃呢?并非苛政猛于虎,实则利益所在。
利益何来?两个字:销赃。
只要你敢买,就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
所以这县城虽然无名,在大明的版图上也找不到,但知其所在的人往往叫他黑城。
“五十年陈年佳酿,上上极品的绍兴黄,卖家叫价三千两,价高者得嘞!!!”
酒馆中间的高台上,小二一声嘹亮的吆喝,吸引了酒馆饕客们的目光。
“三千一百两!”
“三千二百两!”
“三千五!”
“四千!”
“五千两!”一个虬髯大汉站起身一声大喝,猩红的目光环视左右:“五千两,还有抢的那就是不给老子面子了!”
一下子加价千两,这汉子看来也是势在必得。其实这个价位基本也就算是极限了,再多也就不值了,可偏偏他喊完价钱又加了这么一句隐含威胁的狠话让人很不舒服。
“谁啊这是?”有不认识的自然就有认识的。
旁边一人低声回道:“横冲直撞马万里,一个混人,也就三五年的字号,有钱的很,就是不知道这钱都是哪来的。”
“横冲直撞?嘿,别处还好说,在这黑城里还敢这般嚣张,看着吧,他活不过今晚。”
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马万里一个纵身跃上了高台,来到了小二的身边,大手一伸:“酒拿来!”
“客官,您是第一回来吧,咱们黑城的规矩您可能不明白,从来先钱后货。而且。。。”小二笑眯眯的看着马万里:“喊价就是喊价,不能耍横,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马万里不耐烦的一把抓住小二的衣领拽到眼前:“叫你给酒就给酒,老子尝过了再给。。。”
“那就晚了。”
“噗!”
血光乍现,高大的身影横尸当场,虬髯的人头咕噜噜滚动几下,被凶手停在了脚下:“阎王爷要是问起来,你记得说,你是死于不讲规矩。”
“掌柜的。”小二晃晃脑袋,将胸前的褶皱平了平,随后又笑了:“您不是出门儿了嘛,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好货,我就先回来了。”掌柜答了一声,从小二的手中拿过酒坛,看着台下的一个青袍客笑道:“刚才喊四千两的那位是你吧,掏钱,酒就是你的了。”
青袍客显然是个懂规矩的,也没多说什么。掏出一沓银票一举,自有伙计走过来接过。
掌柜的点点头,一抖手,五斤装的酒坛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最后“咚”的一声落在青袍客的桌上。
“钱货两宜,买卖继续。”掌柜的对小二吩咐一声,随后身形一起,飘然跃上二楼,漫步而去。
“下一件,天下第一神厨秘制的桂花糕一盒,价值。。。”
酒馆的大堂中又开始激烈的喊价。
之前收钱的伙计端着茶壶四下的游走,在路过最角落里的那张桌子的时候,手上不着痕迹的一探一回,几张银票便被塞到了那白衣青年的怀中。
“四千两的酒,两千两的抽红,请客官查收。”
伙计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根本没有等待的意思,完全是例行公事一般,说完便转身走了。
青年端着茶碗喝着刚续上的滚烫茶水,看着高台上的买卖,不时从桌上的小碟子中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口中嚼着,怡然自得。
四千两的货就这么一转手,两千两银子就归了中介的的店家。从商人逐利的角度来说,他亏了本。可看他的样子却并不在乎。事实上对于他来说,银子这东西从来都不是问题,因为他是天下第一的酿酒师,他的名字,叫楚枫。
厅堂中的桌子不少,客人却更多,拼桌的现象很严重,可楚枫却独占了这角落的一桌,只因为桌子的正中央倒扣了一个搪瓷大碗。这是店家的规矩,一百两银子可以讨一个清净,谁若不服,店家负责出面摆平。
一百两银子对于楚枫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他的向往的平静注定不能长久,不论是宏观的人生,还是微观的片刻。
眼角余光中,一个敞胸漏怀的绿袍醉汉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迈进了酒馆。大红的酒糟鼻,布满血丝的朦胧醉眼,浑身的酒气,蹒跚的步伐,这人怕是把酒已经喝得透了,随时倒下也不奇怪。
人人都这么想,但这醉汉却偏偏没有倒,左右晃了晃脑袋,费力的抬手一指楚枫,笑道:“哈,找着了!”
说完,便颠颠倒倒的向着楚枫这边走来。
楚枫无奈的苦笑,又向着正看向自己的伙计微微摇头示意,随后将桌子正中的那个大碗翻了过来。
“哎呦。”醉汉恰到此时坐下,揉了揉尾巴骨,又笑了:“两千两可不少,够咱们逍遥好一阵子了。小楚,有本事,老姜我佩服,佩服!”
这醉汉可是刚进的酒馆,就这么晃了几步的功夫便将未曾的见得买卖说了个真着,真醉?装醉?
醉汉挑起大拇哥赞了又赞,葫芦里的酒将面前的大碗满上,晃悠着端碗起身:“来,大哥敬你。”
楚枫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打开,一饮而尽:“站着太累,喝酒就喝酒,还是坐着好。”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黑城中的闲人闲事 2
姜进酒,本名不详,籍贯不详,武功不详,江湖中人唯一所知的便只有其天下第一神探的名头。
就他自己所言,只要他想,天下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以瞒得过他的查探。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有一件事他很感兴趣,查了四年,却一无所获,那便是当年江湖上的鬼剑,如今的东厂厂公徐如意的出身来历。
除去此一桩,天下变再没有可以瞒得过他的了。
世间的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的一面,也都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全知的人注定是痛苦的,往往还伴随着生死的威胁。
这种痛苦难以消除,但还好,他找到了可以短暂化解的良药,名曰杜康。劣酒不入喉,这是姜进酒自己的坚持。
那又如何才能满足肚肠里的酒虫呢?姜进酒选中了,不,确切的说是缠上了楚枫,走到哪跟到哪的那种,好像风寒病人的鼻涕,甩也甩不掉。
“你这酒喝得太多,对身体不好的。”楚枫皱了皱眉头,第一百零一次劝道。
“伤身怕什么,不误事就好了呗。”姜进酒从床上支起身子,看着站在窗边正向下观望的楚枫,笑道:“你这惫懒人,平时能躺着连坐都不肯,这眼瞅着都快亥时了吧,瞧什么呢?怎么还不睡?”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呵,都赶着上光明顶送死啊。”楚枫悠悠回道:“你说。。。接下来四教七派的这场大战,究竟鹿死谁手?”
“单以实力论,白莲教凭着莽昆仑,光明顶的七峰十三险那是断无失败的可能,三教七派这次又没有朝廷的助力,有胜算那是笑话。”
“那为何他们还敢发动盟主令围攻光明顶?”楚枫转过头来,正看到姜进酒伸出五根手指冲着自己晃来晃去。
“好,五瓶一梦长。”
“一言为定啊!”姜进酒拍拍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嘭”的一声倒在了床上:“唐赛儿没有下死手的心,也没有下死手的能耐,唐赛儿自己知道,而三教七派也看出来了。
还有啊,别忘了,天山剑派的慕容清,崆峒派的铁四海死在了少林寺,峨眉的慧真虽然被少林一颗大还丹吊住了性命,但至今重伤未醒。
江湖人混的什么?不就就是个脸面嘛。
三教七派的若是就这么装聋作哑,那以后也就不用玩儿了,那什么武林大会搞不搞得也不吃劲了就。”
“但你上次不是和我说少林那庄子事儿是东厂。。。”
“对啊,是东厂做的,那又怎么样”姜进酒翻身侧卧,手里抓着被子胡乱团了几下,搂在怀中抱着,毛腿一搭,舒服了,又继续道:“黑锅是谁造的不重要,反正必须得扣在白莲教的头上。不然怎么办?打上东厂和朝廷要说法?面子保了也就够了,真出血的事儿谁干啊。”
“打白莲教不也是一样?胜算皆无?”楚枫将窗子合上,走到桌边坐下,可不到片刻,又来到自己的床位躺下:“还有你刚刚说唐赛儿不敢下死手?为什么?”
“因为名声。”姜进酒懒懒道:“白莲教叛逆的名声太响,是天生的叛逆。江湖上有正有邪,三教七派以正道自居,邪道的魁首自然就要有白莲教来背。想想吧,她为什么要立个日月神教出来?”
姜进酒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后边的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楚枫侧头一看,这大酒鬼却是已经睡下了。
楚枫和姜进酒不同,他的觉浅,每天在床上躺着总要翻来覆去滚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勉强入梦。此刻刚刚躺下,脑子里却在想着姜进酒刚刚说的话:“唐赛儿为什么要立个日月神教?”
难道仅仅只是顾虑朝廷的脸面,怕引来朝廷的围剿?
有这方面的因素,但当然这并非全部。
说的白些,白莲教自元末一路走到现在,路已经走得歪了。一路的突飞猛进,抓住机会就要闹上一阵子,尤其是蜀地那场暴乱吸引了朝廷的目光,又将自己自绝于武林打破了四教七派间原有的默契,最后更是可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讨到。
自那以后,白莲教徒在江湖上,甚至说是天下间,几无立足之地。一众高层几经商议,最后的结论,白莲教的根子还是在这片江湖,不论如何总要再重新融进去,不然白莲教虽大,坐吃山空,死生不过早晚之事。
少林寺的努力被搅了局不要紧,事在人为。这一次,白莲教准备出点儿血,以白莲教徒的性命为引,以日月神教的名而重生。
唐赛儿的打算其它的三教七派也想到了,这也是为什么在没有朝廷助力的情况下仍敢发江湖令来打光明顶的原因。
一切都只是一场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戏的本子已经写下,这场大战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黑城作为距离光明顶最近的集镇,算是一个重要的戏台。三教七派还在赶来的路上,江湖游侠儿已经陆续赶来。
不是每个来到此地的江湖人都是要赶这场热闹的。楚枫和姜进酒不是,化鹏飞也不是。
黑城外的那片黑风林中,足尖一点,残破的身体从方才落下,重又冲天而起,但还未到顶,一枚虎牙镖便从后边激射而来,逼得他拧腰卸力,一个千斤坠又落到了地上,溅起砂石无数。
“小鹏,别跑了,你跑不了的。”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后边的黑暗中传来,接连的脚步声响起,化鹏飞转过身,冷冷的看着这七个自己理论上的叔伯辈。
“别恨,也别怨,天门的门主毕竟只有一个,咱家也是迫不得已啊。”一个鹰钩鼻的中年模样的如此说着,还假模假样的啜泣了几下:“你说你也是的,老门主现在过得不也是挺好,你又何必一定要他再出来受罪呢。”
旁边一个鹰眉鹤眼的阴气老人笑道:“从十万大山里边开始,你能一路从我们七个老东西手里跑到这儿,老门主确实教了你不少本事,老苏我佩服,不过差不多也就到这儿吧,歇歇,看开点儿也就好了。
放心,老苏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黑城中的闲人闲事 3
好死不如赖活着,化鹏飞不想死,刀子也还没有架在脖子上,他不准备便这么束手就擒。
凭他的武功,一对一的情况下天门二十四堂随便挑一个堂主级的出来杀他都不是难事,更何况如今面对的是七个一齐出手。
不过还好,这不是生死场上的绝命战,打不过他还可以跑。天下第一神偷在轻功的造诣上哪怕不是天下第一,也不会跳出前三之列。也正是凭着这手轻功,他才从一开始发现对方的轨意时一路逃到了这里,活到了当下。
眼前这七个做长辈的为什么要杀自己,对方说的清楚,自己听的也明白。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权力二字。
任笑若是苏醒过来,天门会发生怎样的一番大变动便是化鹏飞自己也不能知道,他也并不在乎。
虽然他与徐如意是所谓的朋友,但那又如何,总大不过一手将自己带大,血脉相连的舅爷,充其量,到时候为他向舅爷求求情,不要杀他就是了。
任笑带大的孩子,又怎么会是一个没有心机的豪爽客呢,只是他掩饰的很好罢了。
一切正如当初徐如意在甘州快活林与顾云烟说的那般,父母兄弟妻儿都不足依,这天地原本就是这般的冰冷与残忍。
七人缓步上前,一步又一步,走的很稳,气机锁定在化鹏飞的身上,衣袍鼓荡,气劲渐渐凝实。
化鹏飞双目微渺,退了一步,旋又停住:“几位叔伯也算是我的长辈,如今要取我性命,化鹏飞无话可说,但有一件事,还请赐教,别让我做个糊涂鬼可好?”
七人脚步一顿,为首的那鹰钩鼻子的老者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取你性命的命令是门主亲自下的,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实际上,早先李景隆到了宁夏卫领兵,而你没有往门主那边传信,你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了。”
“明白,多谢。”化鹏飞拱了拱手,身形骤然而起,离地三丈有余。
“跑不了!”
“嗖”的一声,虎牙镖激射而出。
半空中,化鹏飞身形一阵虚晃,明亮的月色与暗淡的树影之间,道道残影闪过,随即“嘭”的一声,竟闪出了九道虚像。
“左四!右二!”一黑袍老者低喝一声,双拳连打,拳劲纵横。身边六人三三分组,追向黑袍老者所点明的那两道虚影。
螺旋九影虚实无方,一身化九,真假难辨。这黑袍老者能凭目力排除七个已是尽力。好在他们人多,倒也并无关隘。
化鹏飞冷笑一声,拳劲还未及身,忽然半空中回身抬掌,挡下打来的两道拳劲,借力而游,摆脱了追来的三人,却也将真身暴露。
“这个是真的!”
残影消散,化鹏飞身形团起,落在地上如一个圆球翻滚几下,再不起身,直如一条灵蛇蜿蜒匍匐,速度却快的吓人。
七个老者追这一路显然对化鹏飞的种种路数有了了解,也准备了对策。此刻见他用出这灵蛇身法,也不慌张。
黑袍子的依旧以空明拳劲乱打,剩下六人一人甩暗器飞镖,一人绕到前方围堵,最后四个则奔着化鹏飞穷追不舍。
劲气四溢,拳影掌风重重而起。化鹏飞蛇行狸翻,不断的找寻着突破的生机一线,但无奈何,面对七个老怪物的合力压制,不要说逃,他所能活动的范围也已是越来越小。
上天已是无路,四面皆敌。入地却未必无门!
化鹏飞一咬牙,身形一窜再落下,只听“嘭”的一声,尘埃四起,人却不见了踪影。
地上猛然拱起了一个土包,向着黑城那边急速而行。
“等的就是你这招!动手!”鹰钩鼻子一声大喝,七人动身占位,随后双掌齐出,一身功力打向脚下的脚下的土地。
“啊!”化鹏飞一声惨叫,破土而出,重又回到了地上,手抚着胸口,一忍再忍,却还是“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同样的招数用三次也就差不多了,要还是让你跑了我们几个老东西还不如抹了脖子算了。”
胜券在握,七人合围过来,神色也轻松了起来。
“行了老苏,给他个痛快吧。”
“好。”
“住手!以七敌一,算什么英雄好汉!”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忽然在众人的身后响起,紧接着,密林中一个少年人闪身而出,一脸的正气。
七个老鬼面面相觑,看着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不由的失笑。苏竹生,也就是被称作老苏的鹰钩鼻子的老者开口笑道:“小娃娃,闲事莫管,你家长辈没有教过你吗?”
“费什么话,打杀了了事。”黑袍子摇了摇头,袍袖一甩,随手一道拳劲劈空打向那少年,便又转过头来:“咱们还是先把小鹏。。。咦?”
没有听到意料中惨叫,黑袍子不由疑惑的转过头来,正看到少年双手在胸前抱圆,一手前推一手下按,脚下四平长弓,这是武当太极拳的起手式——揽雀尾,而自己那道拳劲。。。
孟闻雷冷哼一声,双拳连挥,一连七拳打向不远处的少年。那少年不慌不忙,双手在胸前或推或挡,身形进退间却将孟闻雷的拳力化作无形。
“这。。。”七人这下却没了先前的轻松写意。彼此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孟闻雷的功夫他们都是有数的,这破空拳劲可不是一般的功夫,乃是崆峒派镇派的绝学,七伤拳。
江湖上能挡下来的不是没有,但绝不应该是眼前这无名的少年,毕竟年龄的差距所带来的功力的高低可是在那里摆着的。
可信不信的,事实就在眼前。
七人中那使暗器飞镖的老者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少年人,你不明因果乱管闲事暂且不说。偷学别派绝技可是江湖大忌。你从何处学来的武当太极拳?你师傅又是谁?可别说你是武当派的,玄虚玄聪的太极拳都未必有你这火候,不可能教出你这么个徒弟来。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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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黑城中的闲人闲事 4
“我叫陈冬儿,是武当派一代弟子。你们又是何人,为何在此恃强凌弱!”
“陈冬儿?没听过。老孟,你呢?”几人侧目看向孟闻雷,他是河南布政司一地的天门堂主,江湖之事以他为先。
孟闻雷闭目细思,旋又睁开眼疑声道:“我也没听过这少年的名号,不过这小娃娃会不会是戏弄我们?”
“怎么说?”
“你年纪大了耳朵也聋了?没听他说他是武当派的一代弟子?”孟闻雷面容似惊似疑,捉摸不定。
他点了这么一句,身边几个没反应过来的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武当派的开派祖师是张三丰,一代开山弟子有七人,人称武当七侠,算算时间,年龄最小的那个死的也有十多年了。
这二代弟子便是玄聪玄虚这一干老道,张三丰云游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道他在哪,至于所谓的甘州城外破碎虚空,没有亲眼得见,信与不信实难定夺。
换句话说,如果这自称陈冬儿的少年所言为真,那他就该是张三丰的徒弟,按辈分算,也就是玄聪的师叔。
一个至多不过二十上下的少年人给六七十的老头子做长辈,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几人要说不信,这陈冬儿的太极拳火候老练,一招一式显然是得了真传。可要说信的话,张三丰虽然游戏人间,但也不至于这么。。。没溜儿?收这么个徒弟不是给自己那帮徒孙们添堵嘛。
“左右咱们天门的事被他看见了便也就不能留他的活口,一个是杀两个也宰,想那么多干嘛?杀了就是了。”苏竹生冷笑一声,伸手一指:“哥几个一起上,把他料理了再说其他。”
“有理!”
“就这么办。”
六人点头应和,七人随即随后纵身而上,一时间拳光腿影淹没了少年的身影。
身处风暴之中,陈冬儿却是面目淡然,天真稚嫩的脸上涌现一种认真的神色。双手似握非握,脚下迷踪进退,进退腾挪间一个个浑圆划起,将这七人的连番攻击一一格挡,不,是化解开来。
千斤的力道刚也好,柔也罢,都被他卸在一旁,动静之间如行云流水,气度从容。
七人越打越是心惊,七伤拳,飞花摘叶,兰花拂穴手,丧魂指,夺魄掌,波若掌,天山飞仙连环腿,种种神功绝技接连使出却只能将这少年困住,想要取胜非得在百招开外。
他们的时间是充足的,但前提是这少年真的只是孤身一人,后续无援才行。但显然,这种概率实在太低。一个武当门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黑城,那定然是与三教七派围攻光明顶脱不了干系。
武当派可能只派出一人前来吗?
“正事要紧,扼虎,你先去把小鹏了结了再说。”
苏竹生吩咐一声,身形一错,顶上了一秃顶老者的身位,拳脚如疾风骤雨般呼啸,气势更显磅礴。
杨扼虎也不犹豫,转身便向着身后已晕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化鹏飞飞身扑去,人在半空,一指立在胸前已是蓄势待发。
十步,五步,咫尺。
杨扼虎只需轻轻一指便可取化鹏飞的性命,可就在此时,一声道号喧嚣响起:“无量天尊!!!”
杨扼虎只当未闻,奈何忽然一道拂尘忽然出现,自上而下携千钧力道打向他的顶上天灵。
“该死!”杨扼虎怒喝一声,一个懒驴打滚,身子就势一翻,瞬息间抬手抓向这不素之客裆下要害,朦胧中却只与一枯瘦手掌换了三招,下一刻,人影炸开两旁。
“无量天尊,贫道武当玄聪,见过几位施主。”
陈冬儿那边的战斗仍未止息,杨扼虎鼻翼青筋纠结,怒视着身前的老道,不错,正是武当派当代掌门玄聪。
一袭八卦紫绶仙衣,手持月白清明拂尘,头上一根乌木簪,一手在前持道家礼数,面容似笑非笑令人生厌。
“玄聪,闲事休管,听咱家的一句劝,小心丢了性命!”
“咱家?”听杨扼虎恨声威胁,玄聪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看脚下的化鹏飞,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旋又舒展开来:“阁下是天门中人?”
等了片刻,见杨扼虎不答,玄聪又复问道:“天门八卦十六两,不知阁下是盘的是哪一卦?又或者上应的哪颗定盘星?”
“看来张三丰和你说了不少啊。。。”杨扼虎先前失言,此刻也就不再隐瞒,沉声道:“咱家南斗天梁,杨扼虎。”
玄聪听得杨扼虎自报家门,点了点头,笑道:“扼虎救父,以二十四孝为名,原来阁下竟是天门的南斗堂主,失敬,失敬。”
“废话少说!”杨扼虎猛然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了玄聪的客套话,开门见山:“玄聪,你身后那家伙是我们天门必杀之人,你让是不让!”
玄聪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贫道不让。”
“当真不让?”
“少室山上徐门主险些要了贫道的性命,贫道的修为还不到家,这段因果实难放下。”玄聪顿了顿,复又言道:“不过师祖日前亦曾言道,乱世将至,徐门主或上应天命,阻者如螳臂挡车,下场难料,贫道又怕死的很。”
“那你到底让是不让!”杨扼虎双目泛红,怒气横生。
“阁下非天门门主,贫道也不想与几位为难,这少年贫道便保下了,诸位若不罢休,便做过一场如何?”
“当我怕你?!”杨扼虎怒喝一声,便要上前进招,却听得那边乱战中苏竹生高声喝道:“住手!”
眨眼间,云开雾散,风火止休。
“老苏!”
“闭嘴!”苏竹生喝了一声,又眯着眼睛打量玄聪,沉声道:“玄聪,少林的事门主和咱家提过,你身后那人你若想保也随你,但咱家可要问你一句,天门当年与少林武当峨眉三教所定的规矩你可知道吧?”
“知道。”
“那今夜之事?”
“贫道必定守口如瓶,否则必为天雷所亟!”玄聪竖起三指向天起誓。
“好,天门便由得你这一次!”
第三百一十八章 黑城中的闲人闲事 5
“掌门师侄爷爷,他们是坏人,为何要放他们离去?”
“回师叔的话,因为你我留不住他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大家应该很快也会赶来。”
“留不住是好事,真若留住了他们,那武当山的基业恐怕就留不住了。”
对于玄聪的话,陈冬儿似懂非懂,低下身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化鹏飞,伸手探了探鼻息,又将手掌附在心口感受片刻,抬头道:“掌门师侄爷爷,这人的气息有无之间,脉象微弱,恐怕命不久矣了,我们救救他吧。”
“正是因为命不久矣,他们才会如此简单的离去啊。”玄聪叹了一声,也蹲下身来,拈起化鹏飞的手腕闭目片刻,摇了摇头:“七道奇门真气入体,三阳四阴,阴阳格局已破,难,难,难。”
玄聪叹了三声本想找个地方将化鹏飞埋了便是,可迎着陈冬儿不忍的目光,再加上眼下化鹏飞虽殒命在即,却终究未死,留在此地也不是办法,斟酌再三,还是将这化鹏飞先带回武当的营地再说。
决定做下,陈冬儿将化鹏飞背起,与玄聪一道向林外走去。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苏竹生他们七个天门的堂主又走了回来。
“就算没摘脑袋,最后那一下受了咱们七人的合力一击,估计也活不到明日天明。老苏,你何必如此担心?”
苏竹生从地上抓起一把寒土在手中撵了撵,哼了一声:“不摘脑袋,你怎么便知道他就死了?小鹏的功夫是任笑教的,一身的轻功咱们有数,但你就知道任笑没教他点儿别的?”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苏竹生迈步前行:“走吧,找个地方休息一番,这两天说不得还有的忙了。”
寒风一夜,天边又是鱼肚泛白。
黑城的早上与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清清冷冷,一样的露寒霜华。
一处简单的早点铺子,四面围着几层厚实的席子,料峭春风被隔绝在外,偶有闯入的也被大铁锅中滚滚的蒸腾的热气消融。
刚起床的人们话总是不多的,于是吃面喝汤时发出的呼噜噜的声响便成了这派棚子里的主旋律。
“舒坦,舒坦。一大早上的就是要来这么一口热乎的才爽利。”一大碗葱肉面汤进了肚子,姜进酒“砰”的一声将碗放下,舒服的乎了一口热气出来:“再来上一口酒,要我现在死了也值了!`”说到这儿,姜进酒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拔开盖子仰头灌了起来。
坐在对面的楚枫用筷子缠了两根面条放入口中,嚼了九下方才下咽:“一碗热面,半葫芦酒就能要你的命?你的命可真是不值钱,就没有什么别的心愿了?”
“嗯。。。还真有。”姜进酒放下酒葫芦,笑嘻嘻的说道:“热面凉酒,我想拉屎,不然憋得实在难受。”
楚枫举在眼前的筷子顿时僵住,筷子头上一块酱的漆黑软糯的猪肉方颤颤巍巍,颤颤巍巍却怎么也送不进口中。
“怎么,不吃了,这肉虽然酱的咸了点儿,可开胃的很,别浪费了。”
“今天没酒给你,葫芦里的喝完了自己想办法去。”楚枫起身望外便走。
“别啊别啊,”姜进酒闻言大急,急忙起身追赶:“昨晚还说好了五瓶一梦长。。。”
“你恶心到我了,所以七日后再给你。”
“我错了我错了。”
“没用。”
“那你现在去哪?”
“回屋,补觉。”
天光已然大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白日的黑城也一样的平凡,除了目中的江湖客比昨日还要多上许多。
客栈大堂吵吵嚷嚷,大批的江湖客聚集,吃肉喝酒,故作豪放的笑谈江湖预言着江湖大事以及自己即将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楚枫与姜进酒低调的走进来,一个低调的上楼,一个匆匆的向着客栈后边的茅房去了。两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或许又是平凡又差不多的一天。
站在房门前,楚枫刚要推门,却忽然停住,鼻翼扇了扇,又扇了扇,确定了这股血腥气的源头,正是来自自己的房间。
死了人吗?应该不是,不然血腥气不会这么淡。
楚枫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白底青花,上边贴着一张红纸:一梦长。
楚枫拨开瓶塞一饮而尽,一股红晕肉眼可见的从脖颈处上涌,转眼间整张脸都赤红起来。
就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楚枫推门而入,房梁上陡然一个黑影落在身后,一只大手顺势抓在了他的喉间,动作凌厉,但声音却甚是虚弱:“别,别动,不然要了你的命!”
“我不动,你也别动。”楚枫淡淡的回了一句,奇道:“要钱?要命?你是谁?”
粗重的喘息声,虚弱的声音,还有扣在喉间的那只颤抖的手,身后这人恐怕是重伤在身,不用自己出手恐怕自己便会倒下。这样的身体还敢与自己动手,楚枫真的很好奇对方的身份。
“醉生梦死,我,我知道奈何水,在哪。带我去,去,十万大山,找沈,沈。。。”话未说完,人已昏死过去。
楚枫目光一凝,伸手抄住对方的瘫倒的身子。
“哎呦?这是谁啊?”恰在此时,姜进酒站在了门口,裤带还没有系好:“什么时候你又喜欢上男人了?”
姜进酒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房中,将门带好。
“他说他知道哪里能找到奈何水。”楚枫平淡的说着,将这人放到了姜进酒的床上。
“奈何水?”姜进酒歪着脑袋想着,随即大叫:“醉生梦死?!”
“你说呢?”
“哎呦喂~”姜进酒怪叫一声,蹦蹦跳跳的走来床边:“秦岭的那眼毒龙泉的水干了我还以为这世上再没奈何水,怎么还有?这可是个宝贝,你在哪找来的?”
“自己找上来的。看看,认识吗?”楚枫将床上人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平凡的面目来,惨白如纸。
“哪有我不认识得人,这不是。。。嗯?!”姜进酒看了两眼,忽然惊疑一声,似乎有些不敢确定。
“说啊?谁?”
“云龙九现,化鹏飞!”
第三百一十九章 黑城中的闲人闲事 6
醉生梦死,传闻中世间第一美酒。能让人忘忧解烦,美梦成真,往生极乐仙境。
天下第一美酒,已知的,只有天下第一酿酒师楚枫曾酿出一坛来,楚枫自己尝过一口,姜进酒尝过半坛,剩下的半坛因为一些过往而洒在了关外长白山的天池之中。
而在那以后,天下第一美酒也就成了绝唱一声,原因是秦岭中的那汪毒龙泉干了,没了毒龙泉,提不出奈何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楚枫性子惫懒,做什么事都没有兴致,但偏这醉生梦死却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他真的想再酿出几坛来,让他能天天看到她。
姜进酒的心中倒是没有情丝百结,但这是楚枫的心愿,而他自己又是好酒之人。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对他来说,除去醉生梦死,剩下的酒更像是水,麻木了身体,却不能度化灵魂。
锦被床榻上,化鹏飞盘膝在中,双目紧闭,楚枫与姜进酒一前一后,双手搭在他的前后背心,白气在三人的头顶蒸腾,青红之光在三人脸上涌动不休,汗透衿衫,三人却浑然不觉,一动不动。
良久,楚枫与姜进酒忽然同时睁眼,口中低喝一声,收掌在胸,导气归虚。
少了两人的手掌支撑,毫无意识的化鹏飞又成了软泥一摊。
为化鹏飞盖好了被子,楚枫来到桌边一角坐下,倒了一碗凉茶饮下,盯着姜进酒沉声道:“没认错?真是化鹏飞?那个云龙九现?”
“就是他,错不了。”姜进酒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这双招子你知道的,从来不会认错人。”
“可如果是他。。。那谁又能伤他至此?”
姜进酒不答,抬头看着房梁,半晌才是幽幽一叹:“如果我猜的错了,那他可能就是又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或者一时不慎中了什么诡计阴谋,才到得如此地步,你知道的,他这一行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如果你没猜错呢?”楚枫又问道。
“那就麻烦了。”姜进酒目光锐利了起来,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化鹏飞:“东厂,天门,若是他们自家人下的手,那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搅和进去。”
“他知道哪里有奈何水,我一定要救他。”楚枫轻轻一拍桌面,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
姜进酒挠了挠头:“嗯,我刚才可能没说明白啊,我重说一遍。要杀他的人很可能是东厂,还有天门。东厂是南京城天子脚下的那个东厂,天门是之前与你说过的那个。。。”
“我知道,我要救他。”楚枫认真的看着姜进酒:“你不用劝我,只要告诉我他说的十万大山沈,是什么意思就行,剩下的我自己去做,不会拖累你的。”
沉默良久,姜进酒才犹豫的开口道:“化鹏飞的体内七道异种真气肆虐纵横,你我拼进全力也难驾驭。当今之事如果说谁能救他,我能想到的只有两处,一处是东厂,东厂厂公徐如意功参造化,一力降十会,内伤之忧当不在其话下,但我们不能去。”
顿了顿,又说道:“当年江湖一场大乱,天下第一医家金针沈烟消雨散,世人只当其已灭门,却不知他们尚有传人,而且我恰好知道,他们就藏在南疆十万大山之中。化鹏飞所说的十万大山,沈,应该指的就是说的金针沈家,而他这种伤势,数遍天下,除了金针沈家,或者说除了金针沈家的那个沈凌虚,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救得了他了。”
“多谢。”楚枫点点头,站起身来:“再会。”
“慢着。”姜进酒忽然抬手,摇头苦笑:“再会?再什么会啊。先不说你十万大山绵延万里,你带着个病号能不能找到,单说此地到南疆少说也有三千里之遥,这一路颠簸,只怕还没到那儿这化鹏飞自己就得小命归西,你能保得住他?更何况以东厂和天门的行事手段,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风刀雪剑等着你,你能挡得住?”
“我想试试,我不想后悔。”
“行了,怪我姜进酒不争气,管不住这肚子里的百千酒虫,就陪你走这一遭吧。”姜进酒重重一拍大腿,似乎下了好大的勇气,站起身来:“说好了啊,再酿出醉生梦死,半坛可打发不了我了,最少也得,也得。。。”姜进酒竖着指头比划了半天:“最少也得一坛?”
“酿出多少来,分你一半。”
“够意思。”
“呵。”楚枫笑了一笑,这次没有再道谢,朋友之间承不起一个谢字。
两个时辰之后,黑城的北门,一个乌棚马车悄然而出,走了几里地,远远地绕了一个弯,又向着东南而去。
黑城中少了三个住客,房间空下来,对于掌柜的没有任何的影响,自会有人高价补上。
还是那句话,作为距离光明顶最近的也是最后的一处集镇,在眼下这种时候,绝不会少了过客。
江湖游侠散客们陆续赶来,再之后,三教七派也陆续登场,只是他们却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找了片空旷地驻扎下来。到得这一日,天山剑派也赶来之后,三教七派这些江湖上的巨鳄们到齐,帷幕渐渐拉开,好戏也即将上演。
东厂
徐如意看着一个番子从不知从哪片天空落下的鹞鹰的脖子上解下一个小竹筒,笑道:“终于要开始了,咱家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督主。”夜雨泽从番子手中接过竹筒翻看一下,发现没有什么蹊跷,便转呈给了徐如意:“咱们这次真要将这三教七派一网打尽?”
“不然呢?”徐如意笑道:“天罗地网都已布下,箭在弦上,不发岂不可惜?”
“可事成之后,只怕三教七派不会干休,咱们东厂在今后恐怕。。。压力不小。”
“岂止是压力不小,”徐如意抖手从竹筒中将信纸抽出:“蚁多咬死象,说是两败俱伤也不为过。”
“那督主为何?”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徐如意念了一句,说道:“这朝中乱法的儒已经被咱家料理了,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犯禁的侠怎么能不处理一下?攘外必先安内,等到大战一起,只怕就没有时间了。”
第三百二十章 黑城中的闲人闲事 7
夕阳决然的沉落,全不顾云朵的挽留,只留下一抹绚烂的红,弹奏了一曲残阳如血。
张三丰收下陈冬儿做关门弟子的时候曾说道:“江湖并不是一处快乐的所在,一步踏入,再想抽身已是难如登天。你与老道有缘,老道也有心在这片江湖留下一点正气,望你不忘初心。”
那时候陈冬儿还只是在陈家沟中散漫厮混一个小乞丐,衣食无着,吃了上顿下顿又不知在哪里。
对于武林中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客陈冬儿一直心中艳羡,觉得他们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所以对于张三丰的这句慨叹一直不解其意,但也默默地记在心中。
如今他的师父已经不在此世,而他也被交到了玄聪的手上,第一次下山一心想要做个心目中的大侠,可出手救的第一个人却让他有些伤心,也困惑。
自己冒险救下了那个汉子,为什么他要出手将自己打晕,然后一声不吭的跑掉?这个问题陈冬儿想了三天也还是没有想出个答案来。
凉风突兀的侵入,是玄聪手里端着一碗素面,撩开帐子走了进来,看着正对着烛台发呆的陈冬儿,微微一笑:“怎么,还没想明白?”
“掌门师侄爷爷。”陈冬儿起身叫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恩,还是没想明白。”
“不急,不急,没想明白就慢慢想,有些道理说是说不明白的,只有自己慢慢的悟,旁人说不得许多。”玄聪拍了拍陈冬儿的肩膀,旋又将手中的面碗放下:“来,吃吧,时间还长,别把身子饿坏了。”
“哦。”陈冬儿坐下来拿起筷子端起面碗便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旁的玄聪也坐下来,慈祥的看着身旁这个师祖不知从何处给自己找来的师叔,嘴角渐渐的露出笑容来。
上佳的武学天赋,更难得一颗赤子之心,假以时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只是可惜还是太过稚嫩,不识人心险恶,武功再高,恐怕也担不得武当的基业,或许将来年龄大些,经历的多了能长进不少?也不知道自己等不等的起。
想到这儿,玄聪忽然愣住,被自己这没来由的丧气想法惊了一下,自己如今不过六十有二,再活上十年当无问题,怎么会等不起?玄聪摇头失笑。
陈冬儿此时从面碗中抬起头来,正看到玄聪神色变幻,不由奇道:“掌门师侄爷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劳累而已。”玄聪摇了摇头,本无心解释。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三教七派这次联手围攻光明顶,其实胜算不多,全凭心中一股怨气,想报少室山那莫须有的一箭之仇方才聚集在此。原以为万众一心,不至于太过落于下成,没想到旁人不说,便是咱们三教七派这些领头的人家也是各有打算。”
“掌门师侄爷爷是说少林派这次带队前来的那个虚行吗?”陈冬儿问道:“他又惹您生气了?”
“唉。”玄聪叹了一声,又摇了摇头:“生气倒没有,只是有些想不通。也不知道灵心那老家伙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一个虚字辈的晚辈带队。”
这次三教七派围攻光明顶,各家都派出了当家的好手,不能说是倾巢而出,但门中势力确有大半在此。单以武当为例,玄聪自己这个做掌门的都亲自下了山,其他的像唐门的唐三省,华山的岳松庭也都是带了数位长老百千门人弟子前来,峨眉派的慧真师太因为重伤假死不能前来,但也有代掌门慧空师太领队,三教七派的当家人,如今只少了两人,一个少林灵心,一个魔刀门东方玉。
东方玉据说是行宫有误,在闭死关,这理由说的过去,魔刀刀法都知是诡异莫名,出了岔子也算正常,大家也都理解。可灵心那边却只给了一个寺内事务繁忙的理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可要说少林这次虚浮应事倒也不像,毕竟虽然灵心没来,但少林一次派出四位灵字辈的首座长老,六百达摩院武僧,硬实力已超过了其他任何一派,就是不知为何偏偏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虚行来做话事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二更时分,除了风吹树摇,少林派的营地中,一处帐子里火烛摇曳,诵经声低沉回荡。
“叮”一声清脆的铜铃声响,僧人的功课戛然而止。
“如是我闻?世尊的经筵当真如这金刚京中所记?”鬼面人手里举着一个小铜铃铛,又一次出现在了僧人的面前。
“我不相信,只是闲来无事,念来玩玩而已。”虚行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手中盘动摩挲的檀木珠串也停了下来:“施主何来?意欲何往?”
“烟雨楼的规矩你都忘了?听命做事,不得多问。”鬼面人的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楼主有令,此次三教七派围攻光明顶,下山时走虎啸岭,过鹰愁峡。到时见得路旁插有红旗处。。。”
“施主何来?意欲何往?”虚行第二次问道,打断了鬼面人的滔滔不绝。
鬼面人沉默了下来,只是冷冷的看着虚行。
“阿弥陀佛。”虚行双手合十,口诵佛号:“施主没听懂,那贫僧便再问的明白些吧。施主是来自东厂还是烟雨楼?这命令又到底是厂公所下,亦或是楼主所说?还请施主直言相告。”
“有区别吗?”面具底下忽然传来鬼面人玩味的笑声:“我手上这铜铃还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能。”虚行点了点头:“见了这铜铃,贫僧该当不问因果,听命行事。”
“那你还问这么多?”
“多问,是为了能多做事。”虚行淡淡的回道。
“你能多做什么?你又想要什么?”
“以贫僧今时今日的地位,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陈年旧案已经奈何不得贫僧。烟雨楼与贫僧的关系自然也就该终止。贫僧不想一辈子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所以想再攀一树高枝。”
“知道你已被内选为少林寺下一任的主持,但自杀生父这样的名声,哪怕没有证据,你也背不起吧?”
“少林寺从来不是贫僧想要的,名声这东西贫僧也不在乎,施主错了。”
“那你想要什么?”
“贫僧想要毁了少林寺。”
“等你接任主持之位。。。”
“贫僧不想等,太久。”
“就凭你现在。。。”
“单凭贫僧一人当然不行,所以贫僧再问施主一次,施主是来自东厂,还是烟雨楼?”
“烟雨楼本就是东厂所辖又有什么分别?”鬼面人缓缓解下面具,露出一张丑陋的狗脸来:“咱家,东厂二档头,苟小云。”
第三百二十一章 闹剧之始
“虚行,时间到了。”
“知道了,师叔。”中年的僧人点点头,站起身来:“华山派的架子已经搭好了?”
“三教七派都赶到了,江湖人也到的差不多了,只差我们少林了。”
“那好,咱们这就去。”
天色阴霾,还透着些湿冷,近半个月的风和日丽在这一天又起了变化,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黑城东边不到三里的位置,人头熙熙攘攘,聚集了三四千人。土地已经完全的平整下来,正中央临时搭建了十个高台,每个高台上只简单的摆着一张椅子,插着一面旗。
黑城方圆五十里内,所有的武林中人都在向着这边赶来,准备参加这江湖上数十年未见的大事。是惩恶扬善?是伏魔卫道?他们自己大抵也是不信的,名也好,利也罢,捞些好处才是真的。
道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明面上总还要打出替天行道的名头来。
属于华山派的那座高台上,眼见得姗姗来迟的少林的那个名叫虚行的话事人落座,岳松庭清咳一声,来到了高台的边缘站定,双手微微张开,按下,示意在场中人肃静。
武林盟主的威严还是做不得假的,不到片刻,这片土地的上空便只有风,还在呜咽的来去。
“诸位。在下岳松庭,忝为武林盟主,在此召开武林大会,商议征讨白莲魔教之事,感谢众江湖同道来此助拳!”
内力的鼓荡之下,岳松庭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自古正邪不两立,元末之时,天下百姓饱受涂炭,幸得苍天庇佑,有太祖皇帝携武林同道,天下能人志士驱除鞑虏,光复汉家江山,再造盛世。
然白莲魔教不识天数,屡屡煽动乱事,倒行逆施,霍乱天下。先有蜀地之反,后有少室山之乱,教中妖人更是横行天下,杀伤我江湖同道无数性命,天山派原掌门慕容清,崆峒派原掌门铁四海具都死于那自号佛母的唐赛儿之手,连峨眉派慧真师太亦是重伤昏迷至今。
今岳某不才,在此联手三教七派,号召武林中所有义士豪杰,共同讨伐白莲魔教。为天下百姓计,为江湖公理计,杀上光明顶,铲除魔教!”
“杀上光明顶!铲除魔教!”
“杀上光明顶!铲除魔教!”
台下呼喊声气势磅礴,刀剑指天,似乎胜利已在眼前。
“愚蠢。”高台上,虚行以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端坐,眼睛眯着,扫视视线中这群热血沸腾地所谓的江湖豪客,嘴角撇了撇,甚是不屑。一个敢与朝廷作对的势力若只靠着你们这些散沙便能制裁,那朝廷未免也太过无能了。
呼喊声中,岳松庭又继续了他的演讲。虚行没有心思听,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台子上,站在玄聪身后的那个满脸通红的少年,是叫陈冬儿吧?能被岳松庭这几句套话蛊惑,想来也是个无能之辈。
一个无能之辈又何德何能能够被玄聪带上这高台?是他武功高?还是他的出身好?
恰在此时,似乎感受到虚行的注视,一脸热烈的陈冬儿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虚行微笑颔首,却得到了近乎于赌气的转头,这让他微微一愣。
“果然是个没用的,连藏心都不会啊。”
如果他能活过这场闹剧的话自己一定要好好打听一下。
“光明顶就在那群山之间,白莲魔教也就在那里!”岳松庭指着远处莽莽巍峨的昆仑山,高声道:“号称七峰十三险拱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那又如何!
今日我江湖正道齐聚于此,便是登天无路,众志成城之下也定然群邪辟易!”
。。。。。。
一场热烈而粗糙的动员大会之后,这些正道人士们开始向着视线中的那处高峰行去。陆续的还有更多的人加入,三教七派留在各自营地中的人手也汇集进来。
当正式的踏入昆仑山的地界的时候,他们又有条不紊的开始分成了三路。
光明顶确实有七峰十三险的天堑难越,可这只是相对于大军攻打而言。对于他们这些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高手来说,只要打通一条或者几条路,让他们能够走上光明顶的白莲教总坛也就够了。
他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可一股脑的放在战场上做攻城拔寨的事却定然是敌不过白莲教的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散兵游斗才是能将他们的战力发挥到最极致的选择。
凭岳松庭的本事,他可以制定出更加繁复高明的计划来,但基于以上这两点,他说定下的战略布局也就简单了很多。说白了,就是拉一个大大的包围圈,行以点破面之术。
七峰十三险并不需要全数打下来,只要能拿下挡在前方的落雪、霞飞、苍云三峰也就足够。
“魔刀门与崆峒一路,主攻落雪峰;天山剑派与衡山一路,主攻霞飞峰;最后的苍云峰则交给唐门和昆仑一路,有一种江湖同道相助,想来应无大碍。”岳松庭看着远处尘烟滚滚,如此说道:“我等稍等两个时辰,再分三路相助。”
“添油之法,岳掌门大才。”虚行立掌在前,宣了一声佛号:“只是岳掌门,就算一切顺利,到得光明顶上,大家也必然损伤不小,光明顶上白莲教左右护法,尊者长老以逸待劳,只怕又是一场恶战,不知胜算几何?”
岳松庭颇为诧异的看着虚行,没想到这和尚竟然还懂兵书战册,先前倒是小瞧了他。
沉吟片刻,岳松庭看看周围玄聪与慧空师太,压低了声音道:“大师,道长,师太,其实这次光明顶之战的因果如何咱们心中都明白,还是为了将少室山咱们这些大派丢的脸面给找回来。唐赛儿心中与我等必然也心有默契,所以咱们才能顺利走到这昆仑地界。不过。。。在下暗地里倒有些别的谋算。”
“什么?”
岳松庭拿出一个小瓷瓶在几人眼前一晃而过,此地人多眼杂,稍后再做详谈,还请诸位信我。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上山之路 1
“六念无定归于心,心锁百结安天元。”
“八脉逆动乱阴阳,会元伊始暗脉藏。”
“气归丹田复檀中,功行双关三焦防。”
“金关玉锁七情起,任督乾坤谨收藏。”
伴随着唐赛儿低沉缠绵的吟唱,无生和司空玄端坐于蒲团之上,以一种玄奥的律动,一指又一指,点遍了欧阳身背后三十六处死穴要冲,豆大的汗珠从三人的脸颊滴落,掉在地上,碎做几瓣,远处的喊杀声听而不闻。
“噼啪”几声爆响声在唐赛儿的身体中响起,双手连掐印法,紧闭的双目倏忽睁开,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在欧阳的上方,一掌如江河倒灌,击在欧阳头顶百汇,肉眼可见的,劲风在密室中飞扬旋起,风雷之声呼啸昂扬。
。。。。。。
“报~,魔刀崆峒二派已到落雪峰下十里,门中弟子八百,携江湖散人千余,预计半个时辰后攻山。”
“着天将庄贤按原计划行事,不得妄动。”
“是!”
光明顶,明王大殿
眼看着精干的探子箭步而去,石真转过头,看着最上那张空荡荡的白玉交椅,皱了皱眉头:“大敌当前,佛母却携左右护法闭关不出,疏无道理。”
“佛母行事自有章法,我等不需多言,听命行事便是。”说话的是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也是如今重伤未愈的白莲教天威尊者,风伯魏东风:“一切的计划佛母都已与我等说明,人在不在的也不会起什么变化,绿叶使者何必纠结?”
“可并不是一切都明说了,至少佛母准备用那小娃娃做什么文章就没有说与我听。”大殿的角落,三个佝偻老者中一个穿绿袍的呛了一声,旋又看着身旁的黄袍老人:“喂,老蛤蟆,佛母和你说了吗?”
“没有。”
得到对方否定的答案,绿袍老者转过头来,摊了摊手:“你看,我们五毒长老都不知道佛母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来你们也不知道吧?或者风伯大人心中有数?不妨说与我等一听?”
魏东风冷哼一声,闭目不言,大殿中的气氛一时间清冷了下来。
如今的光明顶上,为了应对这场正道联盟的围剿,白莲教聚集了自己教中的大半力量,左右护法,天威尊者,莲花使者,五神将,五毒长老,除了已经身死的,还有为防不测隐于江湖的,其他的大多已经聚集在此。
大多时候白莲教都是以一副勠力同心的样子示于人前,但实际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分歧总是在所难免。
“啪,啪,啪。”
沉重的脚步声音,众人抬眼望去,却是五毒长老中的蛇长老常冲。
之前那绿袍老者,也就是蝎长老解傲皱眉开口:“不是让你不要来的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还回来作甚?”
“有不对的地方。”常冲目光虽然冲着谢傲,但话却显然是对殿中所有人说的。
金藕使者赵娘子应道:“怎么了?”
“朝廷有动静。”
“什么?!”众人不禁失色,唐赛儿先前所言,对朝廷那边可是信誓旦旦,直言绝不会有朝廷兵马掺和进来,毕竟白莲教不怕所谓的江湖正道,可与朝廷正规兵马相比,还是有着差距。
“听老夫说完。”常冲抬了抬手,皱着眉头犹疑道:“虽然朝廷兵马向着咱们昆仑地界来的,但圈子拉得很大,而且只在出山的几条必经之路上布置,似乎。。。不像是冲咱们来的?”常冲总结道,声音很是不能肯定。
“不是冲咱们来的难道是冲外边儿那些二傻子来的?”石真脸上的纠结之色更甚。
“不好说,不好说。谁知道佛母与那太监头子私底下到底做的什么交易,咱们瞎猜没用,还是等佛母出来再说吧。”
“雨师说的有理,一切等佛母出关再说吧。”魏东风看向那边守在通道门口如木雕泥塑的两个壮汉:“阿大阿二,蛇老说的你们也听到了,佛母她可曾与你们说过她何时出关?”
“快了。”
“不急。”
两人冰冷冷的回答,抱着肩膀,语调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好像真是石人两座。众人显然也是知道这两人的脾气,再加上两人的地位实在特殊,也不能逼迫,当下也只得耐下性子等待。
百无聊赖间,透过殿门向外望去,远远地,三道狼烟袅袅而起,这是早已约好的信号,预示着那所谓的正道联盟正式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
“杀!”
落霞峰上,随着铁八方一声怒喝,战斗正式的打向。
山路间的混战没有任何的秩序可言,守卫在此的白莲教众显然并没有坚守营寨的打算,正如岳松庭所言,面对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武林中人,一座不能移动的营寨没有任何的意义。
铁八方一双钵大的拳头上下飞舞,在人潮中进步狂轰,口中嘶吼连连,发须飞扬,双目赤红,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雄狮。
“并肩子上!”四五个头目打扮的白莲教徒在乱阵中挥舞着刀剑向着铁八方围过来,待到近前处,一人腾空而起,以一招力劈华山将手中长刀砍向铁八方的头顶砍来,剩下几人显然默契极深,长枪直刺,还有刀剑横扫铁八方的腰间腿弯,短短一瞬,锋芒寒光竟是将铁八方的周身上下笼罩了起来。
“来的好!”铁八方双目圆睁,不退反进,蓄势一拳打向当头的刀锋。
“噗!”
一声炸响,跃起的身影四分五裂,铁八方旋即一个回踢,在刀剑及身之前将敌人尽数踢翻在地。
大开大合的招式,不快,但却胜在势大力沉,身前一丈远近顿时空荡下来。
“痛快,痛快!”鲜血如雨而下,铁八方在脸上胡乱一抹,仰天长啸:“掌门师兄!你在天有灵,看八方与你报仇!”
“报仇?不愿与你纠缠罢了。”白莲教徒的后方,一身金甲的将军不屑冷笑,对着身边的副将道:“暗中传令下去,叫兄弟们纠缠半个时辰,然后向山顶退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上山的路 2
厮杀如野火燎原,在这昆仑山中肆无忌惮的蔓延。黯淡的天光依旧照耀,血色在空中变的冰冷。
这是一场彼此互有默契的争斗,大局上,攻守有序。一方的狂冲猛突与一方的进退有度在这山间上演。
将将放出新芽的绿草被人的身体压倒,视线中是一个硬挺的少年人秀雅的白鹤亮翅。
“你是武当派的吧,为何不杀我们?”被击倒的黄衣汉子声音嘶哑,疑惑的问道。身边的袍泽兄弟也已倒下,没有死,只是昏迷而已,胸膛的起伏明示了这一点,也是他此刻不解的来源。
少年左右看了看,确定了自己的安全,方才将架势收起,挠挠头:“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杀人,不太好。”
“杀人不好?”汉子被少年的答案逗得失笑,可惜笑声因为胸膛承受的那一记重拳变为了粗重的喘息:“不杀人,那你为何来光明顶?”
“行侠仗义。你们是坏人。”少年的这句回答倒是气势十足,只是随后气势又不自觉的弱了下来:“这位大哥,你,你在这儿睡一会儿吧,我还要去找大家。”
“奶奶的,遇到一个糊涂蛋。”
“嘭!”
陈冬儿又直起身来,在风中静静地站着。耳边依稀能听到厮杀的声响从山顶的方向传来,他该赶快过去的,可他没有。
除魔卫道,仗剑江湖。真正走到了这战阵之上与人以命相搏,陈冬儿才忽然发觉,这个散发着腥气的过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畅快。
杀人的感觉他还没有体会,因为直到此刻,他的手上还没有沾染一条人命,但他却知道自己不喜欢。时方才耳中刀枪入肉所引发的嘶吼咆哮让他失神,让他眩晕。最黑暗的夜色也比不过死人眼中的定格画面,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怖。
所以他跑了,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跑到了这个落霞峰上他也不知是何处的角落,遭遇了这十几个白莲教的汉子。
因着生命的珍惜,他出手将对方尽数打倒在地,前后二三十招,不费吹灰之力;还是因为对生命的珍惜,他没有出手取对方的性命,击昏过去便算了事。
最后的那个汉子为何要叫他糊涂蛋?
大概是因为自己说他们是坏人。人人都是这么说的,可扪心自问,他实在是说不出对方坏在哪里,又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后的那一下仓促的出手恐怕就是因为这种亏心?
不管了,他不能在这里一直躲着,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陈冬儿重重的跺了跺脚,抿着嘴唇,向着山顶行去。
落霞峰的山头,十数年艰难孕育的盛景在此时又化作了一片修罗场。无数的尸体横陈,铺就一片死亡的道路。白莲教大多的教众已然如潮水般退去,从山的另一面向着光明顶“溃逃”,但总有落在后边的,被铁八方和冷白虎率领门下弟子以及正道人士们纠缠住。
不断地有人影跃起,也不断地有人影倒在地上。他们之间的杀戮可不像陈冬儿那般玩笑,是真正以你死我活的前提而进行的。
“我们胜了!”铁八方凭着一双铁拳将眼前的战阵杀穿,一袭青袍早已被鲜血染头,头顶似乎还有些可疑的粉红色碎屑,回头大笑:“我们胜了!”
“开!”
一招夜战八方,刀光四起间冷白虎也走到了近前处,爽朗大笑:“这才哪到哪,还得杀上光明顶才算是了事。”
“有理,有理!”
白莲教似乎也不过如此?
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过后,众人尽皆开怀,享受着这短暂的胜利所带来的喜悦之情。可以想象,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将是他们嘴里不可或缺的与他人吹嘘的资本,说起来的时候无外乎就是:“老子当初在落霞峰上与白莲教妖人大战几百几百回合,杀了多少多少人命。。。”
可他们中有一个人却是特例,这人的名字,叫封玉萧。
东方玉未曾前来,这次魔刀门的领头人是冷白虎和封玉萧。
冷白虎是个实心眼的,可封玉萧不同,说是心机深沉都是轻的,他的心思恐怕没有人能看得清,猜得透。
“怎么了?有啥不对的?”热血豪客们又向着前方杀去,冷白虎注意到了封玉萧的神色不对,走了过来:“问你话呢,说啊?”
封玉萧看了冷白虎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更高处的那座光明顶。
冷白虎愣了愣,随后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小封。。。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
“女鬼。”封玉萧点了点头,似乎才回过神来:“红衣服的女鬼。”
如同玩笑一般的回答,冷白虎却没有任何质疑,而是接着问道:“在哪?”
封玉萧抬手指向远处:“光明顶!”
“女鬼,光明顶,真的假的?”冷白虎杵着刀,粗声粗气。
封玉萧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刚才白莲教那领头的金甲人你认出来了吧?”
“天将庄贤。”
“然后他们退了。”封玉萧认真的看着冷白虎,声音飘忽:“白莲教五神将,天将庄贤,从元末一路杀过来的百战之将。功夫高低暂且不说,只从方才的杀斗而言,你可曾看到一丝战术谋略的运作?
从一开始的乱打乱杀,到最后的溃逃。咱们虽然是胜了,但扔下了千多条人命在这儿,而白莲教那边最多只死了七百不到,居高临下,他们的胜算比我们大,他们为何要退?”
“这。。。”
知道冷白虎答不出来,封玉萧顿了顿,又自顾自道:“下山前,门主便与你我说过,这次围剿光明顶,最好的结果其实就是让唐赛儿服个软,这也算是咱们三教七派与白莲教的默契。可他们退的太容易了,还是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冷白虎大手一挥:“别说这些废话,你知道老冷我脑子不如你活泛,门主说让我听你的,你就告诉我怎么办吧。”
“怎么办?”封玉萧眯了眯眼,嘴角扯起一丝诡异的笑:“你带着大伙儿继续冲。”
“那你呢?”
“我抄小路,先去探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