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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猫儿     厂公为王txt下载     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合纵连横

    底线,也就是不可退让,不能放弃的利益。

    唇舌交锋,八方博弈,在这场不见刀剑的正斗中,弱势的一方总会放弃许多,为的,就是能够坚守住自己的底线。

    “圣火不灭,日月当空。这便是本座心中的底线,缺一不可。”

    唐赛儿的回答干脆果决,很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也让在座的尊者护法们明白了其中的艰难。

    “这很难。”

    一人轻声开口,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唐赛儿顺着声音看去,见是石真说话,笑道:“当然很难。叙州府的一把火,到如今已经越烧越旺。他们齐聚在此,摆明了就是想对付我们。别看他们往日里勾心斗角的,这次对咱们倒是同仇敌忾的。”

    唐赛儿说的这些众人当然明白,天南海北的的赶到少室山下,路上自然也将事情想了个通透,却都没有好的主意,这也就造成了现下的沉默。

    一百零八下钟声敲完,僧人的禅唱却还没有结束。这也是这片旷地上唯一的声响,听在心烦意乱的的众人耳中,只觉的更加烦躁。

    司空玄冷哼一声,豁然起身:“既然都想不出主意,要我说咱们就直接上少林亮亮家伙,把那什么三教气派的全打一顿。咱们教中高手都差不多聚齐了,未必便怕了他们。”

    。。。。。。

    “具在下所知,白莲教徒现在有不少都聚集在昆仑一带,打着日月神教的旗号准备重建光明顶。若依在下之见,不如正好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儒雅的气质,哪怕是在说着血腥事也带有一种替天行道一般的浩然正气。

    面容枯槁的的老僧身披降红色袈裟,双目微阖,似乎并没有听到岳松庭的坚决,只是手中珠串停止了转动。

    身侧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看了一眼老僧,又看看对面而做的中年文士文士,手上拂尘一甩,搭在肘间,口中喧道:“无量天尊,岳掌门,仁者爱人。白莲教虽为异端,但终归亦是血肉生灵。杀戮太过,有违天和啊。”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一段日子,三教七派中,如今只有先行一步的华山掌门岳松庭和距离少室山最近的武当掌门玄聪赶到。

    不过一个武林盟主,一个少林方丈,再加上一个武当掌教真人,有些事情也足够资格谈论了。

    只是和修道参禅的人说话还真是费劲。

    岳松庭面带微笑,颔首道:“道长,叙州府一役之后,白莲教与我正道武林已是势同水火,多一分慈悲,或许我正道便会多一份苦难。”

    “这。。。”玄聪犹豫,转头看着灵心,想听听这位正道武林无冕之王的意见。

    “阿弥陀佛,岳掌门想聚集各派势力,围攻昆仑一地的白莲教徒?可有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是没有,但七成把握却还是有的。”

    “何解?”

    “人多势众,步步为营。”

    “白莲势大。”

    “但有朝廷在侧,他们必然也是心有顾忌,十成力也未必能用出两成。光明顶建不起来,唐赛儿必然威势大减,人心散了,白莲教也不会再有什么作为。”

    “朝廷可未必便会有什么做为。”

    峨眉慧真师太在知客僧的引领下走进禅房,开口说道。

    “各位可还记得徐如意?”

    听慧真师太提起徐如意,玄聪道长和灵心大师却面露茫然,一时没有想起是何人,毕竟他们之前没有去过青城山的武林大会,虽然有人和他们提过,但几年过去,也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岳松庭有些印象:“武林大会上力挽狂澜的那个鬼剑?

    自那以后,可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不知师太如何提起此人?”

    “没有消息?”慧真师太冷哼一声:“你们一定听过他的名号,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自从上一次武林大会以后,慧真师太便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脾气暴烈非常。

    原本以为这只是好事者的传闻,可今日一见,听她说话语气态度,这传闻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东厂的厂公,三位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厂公?”沉吟之后便是惊诧:“徐如意?他们是同一人?”

    东厂厂公的名字他们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江湖和朝廷牵连不多,东厂如何,与他们江湖无干。

    而印象中的那个“鬼剑”,分明是一翩翩美少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个太监,而且还是位高权重,杀人如麻的太监。只以为二人只是简单的重名。

    慧真师太点头:“贫尼也是刚刚收到确切消息,当年的鬼剑,便是如今的厂公。”

    “那师太为何还说朝廷不会做为?”岳松庭疑惑不解:“当年这太监可也和我们一起被困山洞,险些丧命的。”

    “这一点老尼也不知晓,但老尼收到的消息称这太监似乎与白莲教达成了什么协议。

    贫尼原本也不相信,可再一细想,却未必不可能。毕竟白莲教是先帝钦定的反叛,若无朝中当权表态,他们又如何胆敢擅自出现在人前,重建总坛?”

    “这。。。”岳松庭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白莲教和朝廷数十年争斗,之所以屡禁不止,就是因为自从朝廷铁蹄马踏光明顶之后,白莲教便化整为零,隐于各地,朝廷有力无处使。

    真若一日他们重新聚集,那不用他们这些江湖门派出手,朝廷就第一个不会姑息。

    “哦~”岳松庭若有所思:“所以唐赛儿才会打出日月神教的名头,想要来个挂羊头卖狗肉,算是给朝廷一个台阶。

    当今圣上向有仁孝之名,如何会违逆先帝旨意,支持朝廷的反叛?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阿弥陀佛。”最后还是灵心大师开口道:“众生之路总还要众生自己去走。我等在这江湖上虽略有薄名,但到底不能代表众生之意。诸多烦恼既然我们现在想不通,那不妨等各派魁首到了再作商议,也为时不晚。”

    接下来的日子里,昆仑,天山、崆峒这些门派的掌门都陆陆续续的赶到少室山,前脚后脚,时间相差也就数日。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武林大会上有些门派只派了长老首座一类的走个流程,这次来到少林的都是各派掌门,无一例外。毕竟这次还要商议下一届武林盟主的人选。

    每当灵心大师将客人安排禅房住下,稍晚些时候,岳松庭便会亲自登门拜访。

    先是一通寒暄客套,回忆各家光辉岁月,再然后话题便被他轻描淡写的引到白莲教的事情上去。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于白莲教这种妖邪之辈,正道武林应该联起手来毫不犹豫的进行镇压,剿灭,尤其他们三教七派这些大势力,更是责无旁贷。

    对于岳松庭的提议,六派中,天山派掌门慕容清、昆仑掌门鹤冲霄、以及唐门门主唐三省都表示了坚定的支持,要钱出钱,要力出力的那种。

    这中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白莲教准备重建的光明顶总坛位于昆仑,昆仑派也在昆仑,天山离得也不算远。若真叫白莲教扎下根来,两派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而唐三省的支持则更多的是因为私怨,大家也是有所耳闻。

    不过除此三家之外,魔刀门的态度有些暧昧,不论岳松庭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东方玉也只是冷漠,关键的问题上并不接茬。

    岳松庭暗自揣测,鉴于魔刀门和白莲教的“深厚友谊”,恐怕两家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将上次叙州府的恩怨给揭了过去。

    如果说东方玉的暧昧岳松庭还能够理解的话,那最后赶来的崆峒派和华山派的态度便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你和他说白莲教,他和你聊少室山。你再和他说光明顶,他们就和你谈菜很咸,好像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让岳松庭很愤怒,但又有些无奈。这里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可铁四海和燕英不说,他也没办法。

    深夜

    犹豫再三,岳松庭决定再去见一次燕英。崆峒那边他是不想了,他和铁四海的关系并不多么深厚,再问也是白问,可衡山派不同,他和燕英还算是有些交情,多磨几句,说不定能得句实底。

    想到这里,岳松庭将手中盯了半天,却一页未翻得的古籍放下,站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却听得房门骤然敲响。

    “岳兄,开门,是我。”

    这是燕英的声音。

    岳松庭赶忙紧走两步,将房门打开,惊喜道:“燕兄,我就知道,你我的交情,必然会对我有个交代的。”

    燕英转身将房门掩上,随即转过头来苦笑道:“也不知道我今夜前来是对是错。”

    “燕兄,可是来时路上出了什么事?为何今日我对你提起白莲教之事,你的态度有些。。。”

    “呵。”燕英来到桌边坐下,解下腰间长剑放在桌上,看向岳松庭,面色犹豫,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岳松庭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给他,随后坐在对面,温和的等待着。

    半晌,燕英叹了一声,说道:“其实岳兄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你这一任盟主即将到期,你想领着大伙儿和白莲教做一场,振奋华山声威。”

    “不错,岳某确有此意。”岳松庭微笑点头,也不隐瞒:“人常说四教七派,四教在前,七派在后。可岳某心有不甘,论底蕴,我华山得全真传承,论武艺,或比不上少林武当,但也不差峨眉多少,为何便不能再进一步?”

    “可岳兄,你拿白莲教做引,可知其中艰难凶险?”

    “三教七派若能同仇敌忾,再加上整个正道武林,难道还怕了他?”

    “不怕吗?”

    “怕吗?”

    燕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来的路上燕某遇到了一个人,他问了在下一个问题,令在下无从解答。”

    “什么问题?”岳松庭皱眉问道。

    “若有一日,白莲教围攻衡山派,衡山派是否能顶得住?”

    “如何顶不住?”岳松庭挥手不悦道:“就算实力有差,但只要坚持段时日,自有八方同道来援,不说别人,我华山派便第一个。。。”

    “若白莲教同时也对华山派下手呢?”燕英开口打断了岳松庭的慷慨激昂:“你知道,白莲教是有这个实力的,别说你我两派,便是再加上崆峒,也是一样,白莲教若同时对我们三派下手,情形又会如何?他们有这个实力。”

    “可朝廷。。。”

    “他们会用日月神教的名头,朝廷不会插手江湖恩怨。”

    岳松庭沉默了。朝廷、白莲教、和他们这些武林正道,彼此牵制。朝廷无力剿灭白莲教,所以借住武林正道的力量。否则单凭武林正道,是抵不过白莲教这种职业造反派的。

    良久,岳松庭似乎理清了前因后果,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你在路上遇见了谁?”

    “白莲教天威尊者之一,雷公毕惊雷。”

    “我明白了。”岳松庭点点头:“看来崆峒那边也是一样了。”

    “嗯。”燕英附和的点头:“当朝廷默许白莲教的动作时,咱们这些散沙其实也没什么好作为的了。”

    “慧真师太曾和岳某说起过白莲教与朝廷有勾结,但岳某不是太相信,也没有细问,燕兄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那个毕惊雷说的。”

    “他说你就信?”

    “深信不疑。”

    “为何?”

    燕英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伸手按着,推到了岳松庭的面前。

    岳松庭拿起来定睛一看,是一块黑铁令牌,上书两个大字“东厂”,再翻过来,背面刻着一鹰一犬,爪利齿锋,神态狰狞凶恶岳松庭轻蔑的哼了一声,将令牌扔在桌上:“一块牌子,说不定是他们伪造的呢?”

    “或许吧。”燕英神色忧愁:“可东厂的名声岳兄应该也是听过的,那厂公太监据说深得皇帝宠信,万一这牌子是真的呢?祖宗基业,燕某实在输不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聊的故事

    岳松庭将燕英送出了禅房。

    目送着好友的远去,岳松庭摇了摇头,也走了出来。回身将房门合上。

    呆呆的看着周天星斗,岳松庭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本想着天赐良机,让我华山威望再进一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东厂,朝廷,白莲教,日月神教。。。”刚刚从燕英的口中得知了许多的信息,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还有时间,认真的想想,说不定就能想出个办法呢?

    目光一扫,注意到斜对面的一处禅房,岳松庭脸色忽然一僵:“差点儿忘了,还有个麻烦事要解决。”

    摇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向着那处禅房走去。

    这禅房中此刻住的是左秋华,论辈分,岳松庭应该管她叫上一声师姑。

    虽然差上一辈儿,但男女毕竟有别,半夜敲门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岳松庭的手抬起又放下,站在房门前犹豫了半天,叹了一声:“唉,还是明天再说吧。”

    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屋内忽然响起左秋华的声音:“谁?!”

    “是。。。是我。”岳松庭答道。

    “掌门师侄?”屋内左秋华的声音有些疑惑。

    印象中自己的这个掌门师侄一直是个受礼懂节的文人姿态。生更半夜的在自己门前徘徊这种事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此刻他就站在自己的门前,看来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稍等。”左秋华道了一声,起身下地。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灯光亮起,左秋华将房门打开:“掌门师侄,你这是?”

    “师姑。。。”岳松庭斟酌了半天,还是直言道:“衡山派燕掌门刚刚与我叙事,说起了左长老。”

    “我弟弟?他怎么了?”从岳松庭的语气神态上,左秋华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可能。。。。”

    “可能什么?”预感越发的不祥。

    咬了咬牙,岳松庭终于挤出了这关键的两个字:“死了。”

    “?!”左秋华双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

    当东厂收到消息,得知岳松庭带着左秋华向少林而去的时候,因为知道徐如意这边刚刚杀掉左中原,所以下意识的以为左秋华和岳松庭对他们是抱有敌意的。

    他们有理由对东厂抱有敌意,毕竟徐如意杀掉了左秋华唯一的弟弟,同时也对岳松庭心中的计划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但从时间上来说,至少在他们出发的那一刻,岳松庭也好,左秋华也罢,都还并不知道自己与东厂所产生的交集,所谓的敌意自然也就无从谈起。这里边有个时间差,只不过他们下意识的忽视掉了。

    尤其是左秋华,她的弟弟突然和他说要下山游历,她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三四十岁的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左中原死的时候,他们刚刚进入河南地界,距离少室山还有一段距离。华山派上下甚至江湖上,知道左中原的死讯的人都不多,除了几个来到了马家集,认出了左中原,但最后却又没有胆子出手的胆小鬼。

    这些家伙和华山派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会专程去华山派跑一趟。等这消息真正传扬开来,再由晚到的衡山掌门燕英带来少林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

    她不敢相信,她的那个武功不弱的弟弟竟然会为了银子去杀人,而且最后还失手被人杀了。可回想弟弟下山前与自己告别时诡异的神色,她却渐渐的有些相信了。

    为银子杀人,这种理由确实不方便与自己细说。

    从道理上来说,是左中原理亏,杀人不成失了性命,谁听到了都要说上一声活该。

    但那又怎样?

    提上宝剑,穿行在山林间的左秋华不想听道理,她只想报仇。

    狮子不会在意蚂蚁的挑衅,尤其是当狮子还不知道蚂蚁的存在的时候。

    同样的道理,徐如意不在乎左秋华的仇恨,更何况他不能从中看到任何的威胁。

    。。。。。。

    残星晓月

    东厂的队伍在荒野之中扎下了营寨。

    大多是出身烂人巷的苦命人,在修习了简单的内功,得到了营养的补充之后,经过一些条件的选拔,便被挑来了东厂,从最底层的番役做起。

    这是一种类似于从十八层地狱到九重天外的跨越,环境的突然改变让他们的性格也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在徐如意这个厂公的面前,他们沉默,谦卑,谄媚。

    但当他不在的时候,他们会变得姿虐,放纵,盛气凌人。

    徐如意现在就不在这营地里,不在他们的面前,他正和南宫彩云并肩走着,也没有一个方向。如果有人从高处俯视,便能看到,他们是在围着这大概算是圆形的营地远远的绕着圈子。

    这种行为,从定义上来说,应该叫做散步。不过因为刚刚用过饭,或许叫做消食会更加合适一些。

    并不只是单纯的迈步走,徐如意还在说着话,罗哩罗嗦的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咱家是个怪物,杀了不少的人。在皇帝的面前卑躬屈膝的做着奴婢,但离开了皇帝的视线,却又变成了主子。他们都怕我,但这样很好,怕我,自然就不敢害我。

    东厂也好,天门也罢,怪物有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怪。有吃人肉的胖子,有喜欢扒人皮的猫,有笑眯眯的杀人的老人,甚至还有表面上正气凛然,但背地里却喜欢玩女人的太监。”

    说到最后这个人,徐如意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夜雨泽的那张英气勃勃的俊脸来。

    对,夜雨泽喜欢玩女人,他没有那嘟噜肉,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爱好。一开始云铮告诉他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等后来私下里问起的时候,夜雨泽一番腼腆的从怀里摸出了一根手腕粗细的铜杵来。让徐如意好一番感慨,原来自己这东厂里真是一个好人都没有。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听这徐如意说了半天,南宫彩云终于开口给了个回应。

    “咱家也不知道。可能刚才酒喝多了?”徐如意想了想,也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自己的性格啊?

    脚步在这里停下,但片刻之后,又再度迈出:“或许是因为你也是个怪物吧。”

    徐如意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你与咱家的岁数差不多,又都是与别人格格不入的怪物,或许这就是咱家愿意与你多说几句的原因。”

    人与人的交情很难说。

    有的人交往一生,但交情却淡漠如水;而有的人相识不久,便会相交莫逆。

    南宫彩云听徐如意说了很多,但在听到他最后的这句“都是与别人格格不入的怪物”的时候,南宫彩云脸上冷冽的线条却渐渐的有了柔和的迹象。樱桃小口似乎也勾起了一角,但又马上落下,这一刻,他又想起了他与疯疯癫癫的老人相遇的那个夜晚,他听到的那句“老怪物带着小怪物,两个人,一条命。”

    “师傅希望我去天门,我不知道天门在哪。不过他还说过他死后要朝着京城的方向,所以我猜天门应该就在京城吧。”南宫彩云的声音很轻,听在耳中,徐如意觉得好像有人在拿着一根细细的毛毛草在心上拨弄一样。

    “师傅教了我很多东西,但说起来其实都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本事。怎么和活人交往,我不会,他也不会。不过他想过要教我,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却不太理想,而且还死了很多人。害得我们不得不搬到更加偏远的地方。

    我不会与活人交往的本事,但我却往京城走。他的遗愿是让我帮他去那个叫天门的地方上柱香,那我就一定要帮他办到。

    其实刚刚上路的时候我很害怕,但也没办法。遇到了许多危险,最要命的一次我中了人家的迷药,差点儿被他们卖到青楼里边儿当相公。还好遇到了她。

    她把坏人都杀掉了,然后叫醒了我。

    她的眼睛很漂亮,大大的,亮晶晶的。她并不觉得我是个怪物,但然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以为我是个女的。

    那时我才突然想到,当个女的也挺好的,我不说,别人也看不出来,这样我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蹲着尿尿了。”

    说到这里,南宫彩云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浅浅的红,让人恍惚。

    “她是去京城找她表哥的,我骗她说我也要去京城投亲戚,然后我们两个便结伴而行了。那一路上我们过的很快活,她经常与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但说的最多的,却是她的那个表哥。她喜欢她的表哥,可她家里人不喜欢,想逼她嫁给别人,所以她才想去京城找她表哥。

    每次她说起她的那个表哥,她都会笑,大大的眼睛会弯成两道月牙儿。我也会笑,虽然我并不开心,我觉得他的那个表哥一定是个坏人。虽然我没见过,但我就是这么觉得。”

    温柔的月光撒下,一个俏丽的少年轻轻的说起自己那美好的过往,另一个妖异的少年在一旁安静的聆听,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和谐,安详。也所以,当那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该死的乌云将月亮遮住的时候,美好的故事也迎来了黑暗的继续。

    “我们到了京城,也找到了她的那个表哥。他长得不好看,至少不如我好看。可我最宝贵的人,在他的眼中却什么也不是。他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很嫌弃,但看向我的目光却像是带着绿光。

    他有一个朋友似乎是个富家的公子,好像看上了她。然后。。。”

    南宫彩云的眼中有血丝蔓延,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呼哧呼哧”的,好像一头被激怒的妖狐,半晌才渐渐的平复下来。

    “我杀了他,和他朋友的全家,然后背着她跑出了京城。在我的背上,她说了很多话。她说她早就知道我是个男的,她还说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喜欢上我了。当我回头想和她也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她却死了,舌头咬的稀烂,但还是含含糊糊的努力说着什么。我听懂了,她让我不要再回京城,她让我替她好好的活下去。”

    故事说到这里,其实还没有结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去的马家集?又是怎么当上的仵作?

    徐如意有些好奇,但见南宫彩云并没有说下去的欲望,便没有问询。

    沉默片刻,两人转了个方向,向着营地的大门处走去。谈兴已尽,该要睡觉了。

    “这故事很无聊吧?”南宫彩云侧脸看向徐如意。

    “不。”徐如意摇摇头:“我觉得很有意思。”

    “呵。”

    乌云散去,当月光再度映照下来的时候,南宫彩云又开口了:“带我去天门一趟,我以后就都听你的。”

    “好。”徐如意点点头,做出了承诺:“等咱家回了京城,第一件事便是带你去参拜天门列祖列宗。”

    。。。。。。

    再回到营地的时候,东厂的番子们除了站岗放哨的,大部分都已经在各自的帐篷中睡下。呼噜声此起彼伏的,配合上青草或者石缝中传来的虫鸣,倒也有着一种奇怪的节奏。

    营地中间位置那个最大的帐篷,是徐如意休憩之所。帐篷外,房天佑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一见徐如意的身影,便赶忙迎了上去:“督主,”

    房天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东厂送来了宫里的消息。黄子澄想从湘王朱柏下手削藩。”

    “怎么?解缙,茹瑺他们就没说拦着点儿?”

    “皇上似乎被黄子澄说动了,所以。。。”见徐如意脸色阴沉,房天佑生怕被迁怒,赶忙又补充道:“不过几位亲近些的大人正在纠缠拖延,相信还能顶上一阵子。”

    “一阵子?那是多久?一天?一月?一年?”徐如意冷哼道:“做事要抓根源,拖延又能有什么用处。”

    低头思索片刻,阴柔的声音有了些笑意:“咱家记得黄子澄老家是是江西。。。”

    “江西分宜,”

    “黄子澄今年四十六了,他那个老爹怎么说也得五六十了吧?”徐如意状似无意地说道。

    “督主英明,属下明白如何去做了。”房天佑躬身而退。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山下山上

    登封镇位于少室山下,规模上与那种州府级的大城镇自然是没法比,但如果单论历史底蕴,倒也不输多少。

    从县志上的记载来说,登封镇的历史要早于少林寺的建立,可真正的繁荣兴盛起来,那还是少林寺成立之后。

    嵩林客栈,登峰镇最大的客栈。

    投宿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还是和往常差不多。不过客栈掌柜最近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显然心情不错。

    至于原因,客栈中的几个伙计都心知肚明,二楼的连三间天字号房被人包下了。要知道,除非少林寺召开重大的武林集会,又或是赶上什么重大的佛诞庆典一类的节日,否则客栈一般也没什么人投宿,偶尔几个,也只是随便要间房住下,没有多少的油水。

    不过这个客人很古怪,长相言行上倒没什么,只是他孤身一个人,并没有带着同行的朋友。一个人住三间房,还是价格不菲的三间天字上房,这实在是一种浪费。

    “或许是有钱烧的吧。”伙计肩上搭着一条白巾,手里端着后厨精心准备的饭菜,正准备上楼梯给那位豪客送餐。客栈门口走进来三位客人:“伙计,三间天字上房。”

    伙计赶忙将手中的餐盘放下,转头迎了上去:“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只有三间天字上房,但已经被人住下了。”

    三个客人头上都带着帷帽,隔着黑纱看不清面容。不过看身形应该是两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

    中间那个稍稍靠前的年轻人开口问道:“是一个人包下的吗?”

    “额。”伙计愣了一下,点头道:“额,是一个大爷包下的,已经住了三天了,钱也早就付在头里。”

    “这就对了,他是在等我们。”中间为首的年轻人笑道,随后便领着另外两人上楼去了:“暂时不要让人来打扰。”

    伙计看着三人上楼,有些不明所以的摇摇头,但也没在意,反正他只是一个伙计,出什么事也与他没有干系。

    。。。。。。

    三短三长的敲门声,化鹏飞起身打开了房门:“来的真慢。”

    “路上有事耽搁了。”徐如意低声解释了一句,随后又对身后的南宫彩云和房天佑说道:“左右两间,你们随便挑一间吧。”

    片刻之后,房门关上,徐如意摘下头上的帷帽,走进了房中:“怎么样?找到了?”

    “找到了。”化鹏飞点了点头,随即又翻了个白眼:“还说呢,废了我好一顿功夫,要不是我运气好,按你的说法,活神也找不着地方!”

    “怎么?”徐如意有些疑惑。

    “还问?”化鹏飞一瞪眼:“吴郡城东四时林城王庙,愣让你说成个吴郡城东四十里城隍庙。总共才十个字,你就说错了五个,还是最关键的五个字,我差点儿没死在那儿!”

    “额。。。”徐如意挠了挠头,喃喃的念了几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也不能全怪我啊,那家伙说的时候人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还带着些口音,我听岔了音不也是正常?”

    “那我找不着不也正常?”化鹏飞埋怨了一阵子,才算是撒了气:“东西找着了,不过没有你想象中的什么金银珠宝,但我估计在你心中,比金银珠宝还要值钱些。”

    “哦?”徐如意来了兴趣:“你都找到了什么?”

    “阴兵甲”化鹏飞从座上起身来到床前翻出了一个蓝皮的小包伏,从中拿出了一卷竹简放在桌上:“看看吧,都在这里边儿了。”

    “我看看。”徐如意伸手要拿,忽然耳朵一动,冲门外厉声喝道:“谁!”

    “嗯?”化鹏飞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身影,手持一道寒光,破门而入。

    没有任何的停滞,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没有任何的呼喊。只是那眼中的仇恨,有如实质一般。

    若是目光也能杀人,恐怕徐如意已经倒在了地上,但很可惜,实力的差距,并不是其他的条件所能弥补,尤其是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

    “你是谁?”突兀的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徐如意看着面前有些矮胖的女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左秋华!”全身的功力汇聚,想要将剑抽出来,可惜却怎么也挣脱不得那两根葱指。

    “哦,咱家这就送你和你那个弟弟团聚。”徐如意温和的笑了笑,问这一句,就是想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首尾。既然没有,那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手上一转,折下一截剑尖。再反手一送,剑尖“噗嗤”一声,插进了女人的眼中。

    阴寒的劲力催动下,女人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随便扑了扑手,又伸手拿起桌上的竹简展开。

    “左秋华?”化鹏飞歪着头想了想:“华山派的那个云上忽律,岳松庭的师姑?你怎么惹上她了?”

    “他弟弟为了那十万两花红想杀我,结果被我杀了。”徐如意轻声答道。

    “哦,这就难怪了。”化鹏飞心下了然,不死不休的仇恨,没有误会可言,没有道理可讲。不过也无所谓,今时今日东厂的实力,莫说左秋华,便是岳松庭亲来,也讨不得便宜去。

    “督主,这是?”房天佑和南宫彩云听到此间异响,纷纷走出房门。

    “左秋华。”徐如意用脚尖点了一下地上的女尸,冲房天佑吩咐道:“叫小二来收拾一下吧,真是晦气。”

    “是。”房天佑应声而退。

    客栈掌柜的听闻这里死了人,也不慌张,只是向着后边儿喊到:“小周,带几个人到天字乙号房一趟,又开花了。”

    “知道了,马上。”有人回了一声。

    掌柜的冲房天佑搓手笑道:“客官,虽然咱们登封镇这地方经常有江湖人丧命,可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小的一会儿得去衙门口报一声,恐怕会来几个差人,若打扰了您的安歇,还请您多担待。”

    房天佑瞥了一眼掌柜的,摆手道:“不要让衙门来人,掌柜的在这镇上应该也有些能耐,这点小事你自己应该就能处理了吧?”

    “可是。。。”掌柜的刚要反驳,眼前的柜台上却多了两件物实:一锭金元宝,看着就得有十两上下,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黄橙橙的光。旁边摆的却是一块巴掌大的牌子,上书两个大字“东厂”

    “东厂!”掌柜的消息灵通,显然听过东厂的名声。

    “明白了?”房天佑将令牌又收回怀中:“听过东厂的名声就好,省了我的一番口舌。收下金子,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人明白了。”

    到底是开在少林寺左近的客栈,这种江湖仇杀的事情见得多了,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丝毫不见慌乱。

    小二带了几个人上楼,背着钣凿斧锯开始忙活了起来。门破了,换上门板,也就行了,客栈都有现成的备用,只是这地上的血迹擦起来有些麻烦。

    小二这边忙活的功夫,徐如意手里捧着化鹏飞带来的竹简看着。等小二忙活完了,徐如意抬头看向化鹏飞:“果然比钱还要值钱。”

    。。。。。。

    少林寺,禅心殿

    灵心大师做为此间的主人,理所当然的坐在正中上首的位置,拨动着手中的珠串静静地等候着。

    功夫不大,其他三教七派的掌门人陆续的走进堂中,左右分坐。

    虽然都是江湖上的权势人物,但没有外人,他们也无须讲究什么排场,找个地方,喝着茶,把事情说明白了就行,再说佛门清净地,想讲究什么排场也很麻烦。

    等人都到齐了,灵心大师起身施了一个佛礼:“有劳诸位前来,老衲有礼。”

    “大师客气了。”众人纷纷起身还礼。

    客套一番,等几个小沙弥进来在众人手边的桌上放下茶水又退了出去,灵心大师才又开口说道:“这次议事,虽然在我少林,但却是岳掌门发起的,所以此议还是由岳掌门主持吧。”

    “大师。”岳松庭也不客气,再度起身向灵心大师拱手,随后目光又看向众人道:“这次岳某邀众位前来的目的,其实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就是商讨白莲教假借日月神教之名意图重建光明顶一事。岳某在这里先表个态,对于白莲教的所为,岳某是坚决反对的。不过,这几天。。。”

    岳松庭点头示意慧真师太和燕英:“岳某得知朝廷,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东厂的那群阉宦与白莲教似乎有些勾结,让原本明朗的局势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岳某之前却是将问题想的简单了一些。

    不过不要紧,事急也不在一时,今日我三教七派齐聚于此,代表天下武林正道,总会想出一个完全的对策来。”

    岳松庭话音一落,唐三省便跟着表态支持:“不错,岳掌门说的在理,总不叫白莲教得了便宜。”

    “那在下就简单说说想法。”顿了顿,岳松庭开口道:“虽然咱们江湖中人信奉的江湖事江湖了,但这中间牵扯了白莲教,那也就不在只是江湖事那么简单。

    东厂是朝廷的衙门,但东厂的所作所为,皇上未必桩桩件件都心知肚明,比如这白莲教和日月神教的关系,岳某就觉得皇上便未必知晓。如果我们将这事情捅到皇上那里,会不会。。。”

    “恐怕没那么简单。”东方玉依旧还是那副冷面,开口道:“那东厂的太监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说不定用什么理由便说服了皇上也未可知。”

    燕英也犹豫道:“是啊,若一个不好,引起白莲教的敌意来,没有朝廷的支持,恐怕后果难料。”

    “引起引起敌意又怎样。”鹤冲霄不屑道:“我等都为正道魁首,守望相助,难道就怕了他?再说这几年咱们双方早已撕破了脸,死伤的加起来也是成百上千了。”

    “不一样,”慕容清沉声道:“白莲教并不只是单纯的武林门派,高手众多还在其次,重点是他们有军队。单以战力而言,失了朝廷支持,真要明火执仗的站一场,我三教七派齐心协力恐怕才能勉强持平,可少林,武当,峨眉三派的大师,道长,恐怕。。。”

    听得此言,众人不由得看向灵心大师、慧真师太、还有玄聪道长。

    慕容清的话说在了点子上。三教七派,三教在前,实力最强,可严格的说,这三教中都是参禅修道的修者,实力雄厚,可总不能指望这些往日里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和尚道士尼姑倾巢而出,只为到千里之外操刀子杀人吧,那他们的信仰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不料慧真师太断然起身道:“峨眉虽是女流,但除魔卫道,本是江湖公理,在此事上,峨眉不会落后于人!”

    慧真这一表态,却让玄聪和灵心有些为难了。

    三教齐名,峨眉派都点头了,他们若是不给句话,就有些不合适了。

    可这事实在太过重大,不是一时片刻便能做出决定的。

    玄聪道长皱眉看了一眼慧真师太,又转头看向灵心大师,恰好灵心大师也正在看他。这一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心里多少也明白慧真师太的急躁,毕竟上次武林盟主原本内定的她,却因为种种变故,落到了岳松庭的头上,看来心里是有了火气,想要亮亮威风,以免弱了峨眉的名声。

    可这决定毕竟不能草率,灵心大师想了想,沉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虽也有降魔的神通,但也不可妄行杀戮之事。左右众位还要住上几日,咱们也不必。。。”

    灵心大师的拖字诀还没用完,陡然间一个轻亮冷峭的女声响起:“白莲唐赛儿,携麾下前来拜山,还请灵心大师赐见。”

    这声音似远似近,声调却并没有多么尖锐,叫好像人在眼前,显然是极其高明的传音功夫。

    “唐赛儿?”

    “她怎么来了?”

    “她还敢来?”

    众人心下震惊。

    灵心大师起身道:“来者是客,那众位与老衲便一道见见这些白莲教的施主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谈

    大雄宝殿,如来佛祖三丈金身端坐莲台,掐指垂目,看破红尘。

    以灵心大师为首,左右是玄聪道长和慧真师太,身后则站着七派的掌门人,背朝佛祖法相,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粗略一数,该有三四百人不止,皆是一身素衣白裳,站在最前端为首的却是一娇俏女子,美而不魅,气质空灵。

    人群两侧,另有少林僧众在各院长老首座的带领下隐隐成包围戒备的态势。

    相较于少林武僧的紧张,白莲教一伙人就显得自在了许多,神色上也很轻松的样子。

    灵心大师看着为首的女子,良久不言,半晌,方萧萧然一声长叹:“阿弥陀佛,唐施主,好久不见了。”

    “灵心大师。”唐赛儿单掌立于胸前,回了一个佛理:“也不算太久,十九年前小女子还来见过您一次,而当时,玄聪道长也在吧?”

    “十九年了。。。”灵心大师突然面露缅怀之色,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旋又摇头:“往事已矣,如今唐施主再上少林,不知所为何来啊?”

    唐赛儿听得问话,上前一步笑道:“不敢隐瞒大师,我白莲教欲借日月神教之名,重登光明顶。不知大师与各位前辈可能应允?”

    “笑话。”唐赛儿话音刚落,便听唐三省大喝一声上前道:“我三教七派此次齐聚少林,为的便是商讨如何把你们那个羊头狗肉的日月神教灭掉,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懂?”

    “三教七派?不一直是四教七派吗?什么时候就把我白莲教抛了出去?又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唐赛儿对唐三省的怒容视而不见,反倒质问起来。

    “呵。”这时岳松庭又上前开口道:“唐佛母又何必明知顾问?从你使计扰乱武林大会,将我三教七派以及一众武林同道困在山中绝地的那一天起,你白莲教便已经自绝于江湖,四教变成三教,这是你白莲教自找的!”

    “笑话。”唐赛儿仰天打了个哈哈:“来来来,岳掌门,不,岳盟主。我且问你,当时武林大会上,那倭人前去闹场后大败而归,是你自己提议要率领各派人士趁夜偷袭马头山,我唐赛儿可曾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又或者我白莲教中什么人对你谏言了?好像是你自作主张吧?”

    “你!”唐赛儿一番话说的岳松庭脸色涨紫。说到底,当时要不是他莫名从慧珍师太手上拿到了武林盟主的位置,急于建功扬名,也不至于吃了白莲教的哑巴亏,如今确实有苦说不出。

    “阿弥陀佛。”慧珍师太寒声道:“倭人将我等引入山洞之中,以炸药封死退路的总是你白莲教吧?”

    “不是哦师太。”唐赛儿又笑道:“也是倭人。如果说马头山上,我白莲教做了什么,那就是在你们困在山洞,朝廷派兵进山的时候,我白莲教放了一把火。凭良心说,三教七派中可有一人在那一夜死在我白莲教手上吗?”

    “这。。。”众人一时语塞,慕容清冷哼一声:“强词夺理。”

    “如果你们还想讲理,那便讲理,若不想讲理了,那本座也不能说什么。”唐赛儿脸上的笑意隐去,冷冷的看着岳松庭,随后目光又在唐三省,慧真师太,玄聪长老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冲着身后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众教徒应命告退,但阿大阿二,使者护法等人却身形未动。

    灵心大师想了想,也对周围僧侣挥手。

    不久,大雄宝殿上便只余三教七派的掌门和白莲教的高层。

    唐赛儿脸上也露出认真的神色来:“说实在的,叙州一役,确实有我白莲教对不起你们三教七派的地方。但咱们都是混江湖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刀头舔血,也没空说些废话。

    事情已经做下,如今我白莲教欲以日月神教之名重建光明顶,此事没得商量,你们同意也行,反对也罢,白莲教都接着就是。

    本座今天来此,不是为了耀武扬威,也不是就怕了你们,只是想心平气和的和你们谈一谈,毕竟本座还是希望能化凶煞为祥和。

    底线不变,难道你们真就要不死不休?何不提点儿实际的,我白莲教接着就是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恩恩怨怨,唐赛儿代表着白莲教做出了一副认打认罚的态势来,反倒让三教七派变得有些迟疑。

    坚持灭掉白莲教除了昆仑派和天山派有战略上的隐患以外,唐三省有私人恩怨在其中,其他人其实最多只能得一些虚名,岳松庭需要这虚名来带领华山派更进一步,但其他人更看重能落到实处的好处。

    众人正在思索,却见燕英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唐姑娘,若真的打了起来,闹得最后不死不休的其实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倒是好事。”

    “化解仇怨?没那么简单!”唐三省沉声怒目,打断了燕英的话:“什么条件你都接着?那好,我要司空玄跟我回唐门!”

    唐赛儿看着唐三省掩唇轻笑:“你要左护法的脑袋?唐门主,你是认真的?”

    唐三省指着司空玄沉声道:“他是我唐门的罪人,老夫要带他回唐门领罚!”

    唐赛儿翻了一个白眼,随后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灵心、玄聪等人沉默。

    能当上三教七派掌门的不会有一个是简单的,唐赛儿怀着诚意前来,他们自然也不会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应付。

    唐三省的条件太过苛刻了,完全是情感压过了理智的结果,他们自然也不会开口支持,但又不好直言反对,所以现在唯有沉默以对。

    气氛有些尴尬,但好在司空玄开口了:“唐门主,你想要我的命,自己来拿就是,在这个场合提出来,你这是将两边都架在了火上了,不太地道吧?”

    “哼。”唐三省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冒失了,所以冷哼不言。

    这次的谈判很关键。因为有之前的糟芜在,所以意味着三教七派有直接的理由对白莲教来个狮子大开口,白莲教也理所当然的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让他们“谅解”。

    可这代价是有尺度的,至少唐三省开口就要司空玄的性命是不现实的。

    灵心大师开口道:“事关重大,老衲与诸位掌门还需要再商议一番。只是唐施主需该明白,白莲教最大的敌人不是我正道武林,而是。。。”

    “朝廷的事,本座自有分寸,不劳众位费心。”

    “你果然与朝廷有勾结!”岳松庭厉声喝道:“是不是东厂的阉宦?”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管的着吗?”唐赛儿耸耸肩:“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们谈着,本座等着就是。”目光又转向灵心大师:“少林寺家大业大的,总不至于安排不下我们三四百人吧。”

    说到这里,唐赛儿又向灵心大师解释道:“原本没想着带这么多人上山,但后来想想,还是带来大师眼前比较妥当。倒没有什么耀武扬威的意思,只是若留在山下,怕各位误会我白莲教另有企图。”

    “老衲理解,不妨事。”灵心大师点头,随后冲着殿外呼喊道:“灵空师弟。”

    一长眉老僧走进殿中:“掌门师兄。”

    “白莲教的几位施主会在寺中小住几日,一会儿烦劳师弟安排一下。”

    “谨遵方丈法旨。”灵空合手应诺。

    。。。。。。

    天色不早,少林寺中的对峙在今天算是告一段落,可半山腰的一条山间小路小路上,阿松有些疑惑的看着手中的银子,送到嘴中咬了一下,随后再看,多了两排牙印。

    看来这银子是真的,但看着面前的中年人,眼神还是非常疑惑,声音犹疑的再次开口确认对方的要求:“大爷,所以说,您给小人这么多钱,就是为了要替小人往寺里送柴草?”

    房天佑看着面前这不知名的壮年汉子:“不是替,而是带。”伸手一指旁边背身而立的南宫彩云:“我朋友有事,想进少林寺内院找一个人,你把他带进去就行。”

    “找人?”阿松挠了挠头:“找什么人?”

    “这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房天佑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伸手从怀中又拿出了一锭银子,手上微微用力,留下五道清晰的指印:“你若答应,这里还有银子给你。你若不答应,那你最好祈祷自己的脖子比这银子还要硬。”

    “小人,小人明白了。”阿松咽了口口水,目光看向南宫彩云:“不知您的朋友要在寺中待多长时间?”

    “这你也不需要知道。”南宫彩云转过身来:“进了寺中,我自会离去,你拿银子下山就好。”

    “哦。。。。”一见南宫彩云的长相,阿松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女子,那就难怪了,寻常女子是进不了内院的,这个规矩他是知道的。

    “小人明白了。”阿松点头道:“小人倒是有个主意,不过可能要委屈这位姑娘了。”

    这一瞬,一股寒气涌起,阿松只觉浑身发凉,好像有什么豺狼虎豹瞄上了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但只眨眼的功夫,却又消失不见,就好像是错觉一般。

    阿松有些不明所以,这也正常,他这个挑夫自然不会明白,刚才的感觉叫做杀气,来自南宫彩云的杀气,不知不觉间,阿松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茫然的左右看看,阿松摇摇头,随后接着说道:“小人带个人进去倒是没关系,可两个人进去,也要两个人出来。不然监寺的大师傅那里小人不好交代,除非。。。”

    “除非怎样?”

    阿松伸手一指南宫彩云:“除非这位姑。。。。这位。。,藏在我这柴火堆里,这样便没有问题了。”杀机四溢的眼神让阿松临时换了个称呼:“只是混进去之后我可就不负责带出来了,不过估计也没什么大事,真要被寺内的大师发现了,估计最后也不过就是被赶出来吧?”

    “可以。”南宫彩云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下来。

    。。。。。。

    还是嵩林客栈,还是那间天字乙号房,除了门换了新的以外,里边的住客也多了一个徐如意。

    “这家的斋菜做的不错,比荤菜味道还要好。听说厨子是和少林寺的大师傅学的手艺,也不知是真是假。”桌上摆着三荤三素,化鹏飞对着那三盘素菜频频动筷,颇有些风卷残云之势。

    徐如意却拿着筷子只偶尔夹着一片肉,或者夹点儿菜叶吃,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化鹏飞看着徐如意,疑惑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欧阳他们了。”徐如意随口敷衍。

    “别装。”化鹏飞放下筷子,笑道:“一大早上房天佑和那个什么南宫彩云就出去了,你又是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的脾气,估计又是什么打天打地的大阴谋吧?”

    “呵。”徐如意莞尔一笑:“说起来有些复杂,过几日你便知晓。不过眼下,我只是感觉有些累了。”

    “累?”化鹏飞不禁打趣道:“堂堂的东厂厂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也会累啊?”

    “心累。”徐如意叹道:“现在的局势你也知道,北平的朱棣,京中的那群腐儒,还有那群什么乱七八糟的白莲教。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那三百万条人命官司。”当然,这一点徐如意没有说。

    正在这时,房天佑敲门而入。

    “回来了?”

    “督主。”房天佑拱手道:“一切顺利,属下亲眼看着南宫彩云进了少林寺。”

    “嗯,顺利就好。”徐如意点点头。

    “话说你到底又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呢?说来听听啊?”化鹏飞实在好奇的要命。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给白莲教扣一口大黑锅。”徐如意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善良的微笑来。

    “为什么?你不是和唐赛儿达成协议了吗?”

    “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徐如意神色轻松。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去一

    “咚咚咚咚。。。。”

    小木槌一次次的敲在木鱼上,枯燥中又带着奇特韵律,在禅房中缓缓地回荡。

    僧人的年纪从面相上来说并不算大,顶多也就四十多岁。面前的供台上摆着一尊铜制的菩萨向,神态安详。

    某一刻,小木槌抬起,却没有落下,僧人开口道:“施主,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南宫彩云推门而入,脸上盖着一个奇怪的面具,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铛,轻轻一抖,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铃声的响起在僧人古井不波的心中惊起涟漪。

    僧人睁开眼,回头看了看,说道:“楼主又有何吩咐?”

    “白莲教的护法也好,尊者,使者,随便谁,你去杀一个,用佛门武学。”

    “知道了。”

    僧人没有问原因,南宫彩云也没有解释。

    短短的一面,南宫彩云便又消失在夜色中。

    不久之后,白莲使者宋义的房门被敲响了。

    。。。。。。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宋义的尸体便被发现了,死因并不复杂,心口一个紫青色的黑斑,很明显,是被人以高深的指力所杀。

    江湖上能练出如此指力的武功并不多,而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一指禅功。

    又是在少林寺的地界,宋义的死,无论如何少林都难辞其咎。

    还是那座大雄宝殿,灵心大师缓缓将白布又盖在宋义的脸上,直起身,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宋施主确实是死于我少林一指禅。可不瞒众位施主,我少林寺近三十年来,唯有灵冲师弟一人曾修成此功,可在他在十年前下山游历之时,遭歹人暗害,已经圆寂了。”

    “阿弥陀佛。”同样的一声佛号,从无生的口中念出来总觉得味道有些不同:“贫僧也算是出家人,可照样打了不少诳语。少林寺僧众不下三千,难道就不能有人偷学?”

    “你这是什么意思!”般若堂首座灵难大师脾气暴烈,厉声喝道:“难道我掌门方丈还能骗你不成?!”

    “那可说不准。”金藕使者赵娘子神色悲切,愤然道:“宋大哥死于一指禅,你们也承认了,难道就因为一句你们少林没人练过便能轻飘飘来个一推二五六?”

    “苍啷啷”

    各色兵刃抽出,寒光闪动,白莲教众人脸上含煞,恶狠狠的盯着少林方丈,大有一言不合,血溅当场之态势。

    “放肆!”

    “大胆!”

    严声历喝,少林武僧从殿外涌了进来,手持大棍,场面一触即发。

    灵心大师垂目不语,身边众长老首座,连同三教七派的各家掌门以及随行的长老们也是无话可说。

    沉默半晌,灵心大师才开口言道:“宋施主既然死在了我少林寺,那查找凶手的事情我少林寺责无旁贷。众位现在让老衲交出凶手,老衲交不出来。不如这样,请给老衲三日时间。三日后的此时此地,老衲必定给众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白莲教众人听得此言,纷纷看向唐赛儿。

    唐赛儿想了想,点头:“就依方丈所言。”

    随着白莲教众人离去,大殿上的气氛一时陷入沉寂,针落可闻。

    良久,岳松庭沉声开口:“大师,不是岳某不相信大师为人,只是还想再问一句,此刻少林之中真就无人习得一指禅功?”

    “没有。”

    “那岳某换个说法,”岳松庭又道:“那这秘籍现在存放在何处?可有人能接触到?说不定是有人偷学了绝技,只是众位大师不知?”

    众僧对视一眼,灵心大师开口道:“岳施主有所不知,少林各项神功绝技俱都保存在敝寺藏经阁中,由无喜、无怒、无悲三位师叔看管。平日里,即便是老衲想要上藏经阁,也要经三位师叔验明身份。可以说,藏经阁的守卫必然是万无一失的,而且也不曾听闻有秘籍失窃。”

    “这。。。”沉吟片刻,岳松庭皱眉道:“既然如此,那岳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是白莲教的人贼喊捉贼?”顿了顿,岳松庭又接着说道:“看那宋义心口处的印记,确实很像是贵寺一指禅的绝技所为,但江湖上的神功绝技不下千万,能造成如此伤势的,除了一指禅,未必便没有其他指法。

    宋义神态安详,衣容整齐,说明对凶手并无防备。若大师真能排除贵寺僧人的嫌疑,那白莲教的嫌疑也是不小。”

    “不会吧。。。”燕英疑惑道:“宋义好歹也是白莲教莲花使者之一,地位尊崇。他死了对白莲教有什么好处?平白损失一员大将。”

    “那可未必。”唐三省冷声道:“宋义死了,少林众位大师若不能给出一个答复,咱们三教七派在此事上便是理亏。若再想阻拦白莲教重建光明顶的事情,也就失了底气,相较于光复总坛的大业,损失一个莲花使者好像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这么说起来,老夫倒也听过一些传闻。”鹤冲霄也开口道:“据说这宋义之所以会当上这莲花使者的位置,主要是因为年岁长,资历身后。真要说起武功、德行,倒也只是一般。但他平日里时常倚老卖老,所以在教中的人缘似乎并不好,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

    “还有。。。。”

    “我也听说。。。”

    岳松庭提出了想法,众人纷纷应和,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已经坐实了宋义之死是白莲教的内部所为。

    灵心大师、玄聪道长、慧真师太凝眉不语,纷乱中,东方玉冷哼一声:“说来说去,都是猜测,可有证据吗?现在是白莲教在向我们要凶手,你们便准备用一个猜测和这么一番道听途说的传言来应付?”

    “额。。。”嘈杂声戛然而止。

    这时,灵心大师又开口道:“阿弥陀佛。宋施主死了,老衲既然承诺三日内给出答复,那这三日里老衲便一定尽力而为。”说到这里,灵心大师转头看向周围一众同门:“灵空师弟,三日内,少林闭寺,大锁山门。罗汉堂武僧严密巡逻,确保无人进出。”

    “谨遵方丈法旨。”

    “灵难师弟,灵通师弟。”

    灵难灵通站出身来:“掌门师兄。”

    “请灵位师弟率领般若堂、达摩院武僧搜查少林上下,查找可疑之人,老衲怀疑寺中或有不明身份之人混入。”

    “谨遵方丈法旨。”

    “灵德师弟,戒律院。。。”

    随着灵心大师的一番指令,少林寺内外的气氛顿时肃杀起来。

    可以看得出,灵心大师是有诚意也有态度要查找凶手,只是岳松庭的那个猜测,显然也被灵心大师听进了心中,这一点,从安排在白莲教住处周围的二百菩提院高手武僧的脸上便能看出来。

    “佛母。”司空玄推窗看了看外边的情形,随后转头沉声道:“这帮秃驴恐怕不怀好意。”

    “不会。”唐赛儿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如何担忧:“本座相信,宋长老的死与我教内的兄弟无关,少林的高僧们虽然不像他们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德厚,但也不至于故意使出些栽赃嫁祸的手段来。”

    “或许吧。”无生似乎对少林寺的和尚并没有什么好感。

    “佛母。”魏东风拱手道:“说起来,宋使者之死实在令人费解如今这少林寺中,便只有我四教七派中人。按照谁受益谁存疑的说法,属下实在看不出宋长老的死对谁会有什么好处。”

    “也不能这么说。”石真沉声道:“咱们教中高手如今大都在这寺中,他们中谁起了歹心,岂不是正好将咱们一网打尽?”

    唐赛儿想了想,心中也泛起了嘀咕,抬眼看向赵娘子,问道:“赵使者。”

    “属下在。”

    “住处上来说,你与宋使者的位置最近,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赵娘子回忆片刻,有些惭愧道:“佛母,昨夜属下睡的实在有些沉了,并没有听到宋大哥那边有什么动静。”

    “无妨。”唐赛儿摆了摆手,目光扫向众人:“宋使者武功虽然不算多高,但也不是庸手。怎么想,也不应该如此悄无声息的便死了,而且现场连点儿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那倒未必。”魏东风又道:“若是有灵字辈的高僧出手,又是用的一指禅这样的绝技,出其不意之下一击杀死宋使者倒也不足为奇。”

    “一指禅,难道真是少林寺下的手?”唐赛儿斟酌良久,开口道:“今夜加强戒备,告诉众弟兄,两两一屋,不可落单。”

    “是。”

    。。。。。。

    “谁死了?”看着林荫间南宫彩云踏着满地的斜阳缓缓走来,徐如意开口问道,完全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

    “宋义。”走到近前,南宫彩云开口答道:“死于一指禅。”

    “很好。”徐如意满意的点点头:“寺内形势如何?”

    “严峻。白莲教与三教七派互相戒备,寺内防备森严。若不是灵心方丈德高望重,许下三日之后给出答复,恐怕今天就要打起来了。”

    听完南宫彩云的诉说,徐如意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房天佑:“人手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禀督主。”房天佑拱手道:“随行二百緹骑连同后续从京中调来的四百番子已暗中聚集在牧羊谷中,按照督主的吩咐,尽着白衣,武器也都是在外地铁匠铺采来的,绝对没人能查出出处。只待督主一声令下,便可出动。”

    牧羊谷位于少室山北,一线峡谷并不太宽,但是很长,尤其胜在隐蔽,是房天佑找了好几天才发现的地方。

    这山谷以牧羊为名,但实际上谷中却是存草不生,光秃秃的满是沙砾。

    没有任何的价值,再加上地处偏僻,用来藏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房天佑一番解释之后,徐如意拍手笑道:“好好好,你一会儿传令下去,让孩儿们好好休息,明天晚上丑时行动,咱们给这少林寺送份大礼。”

    “督主。。。”房天佑犹豫道:“相较于少林寺而言,咱们六百多的番子还是有些不够看吧。。。”

    “够了,而且绰绰有余。”徐如意摆手微笑道:“宋义死于少林武功,双方信任的链条也就断了,在这种时候,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酿成巨变,更别说是六百‘白莲’攻少林了。”

    “我说。。。”一旁的化鹏飞终于将前因后果听了个明白,此刻不由得骇然道:“你这玩的有点儿大了吧?”

    “大不大的不说,中间你听出什么漏洞了吗?”

    “那倒没有,可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徐如意说着,右手抬起,掰着手指给他解释道:“咱家很讨厌这群江湖中的正道人士,动不动就一边喊着替天行道,一边操刀子杀人。就他们这种狗一样的脑子,早晚要惹到我的头上,还不如咱家先下手为强。

    其次,白莲教势力太大,我虽然需要借重于他,但也不需要他有如此大的势力,灭掉一些也不妨事,省的将来尾大不掉。”

    “可白莲教此刻在寺中的不过几百人。。。”

    “能死多少是多少呗。”徐如意耸耸肩:“其实他们就是都跑了也无所谓。事情传扬出去,若三教七派还能放任白莲教重建光明顶,那他们也就不用混了,脸也丢的尽了。而且。。。”徐如意看向化鹏飞:“少林若不乱,即便是你,也没法从中偷到大还丹吧?”

    “额。。。”化鹏飞默然,徐如意这句话说道点子上了,确实,越乱才越好动手:“只是,我又没在少林寺中踩过点儿,我怎么知道大还丹被收在哪里?”

    “这一点,到时候自然就会有人领咱们去找。”徐如意诡异的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双目远眺,望向山顶的前年古刹。

    悠悠的钟声再度回荡,往日宁静祥和的少室山上无数飞鸟惊起,似是感受到了即将降临的劫难。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少林局 1

    “混沌源自淤泥始,白莲一开盛世举!”

    “混沌源自淤泥始,白莲一开盛世举!”

    “混沌源自淤泥始,白莲一开盛世举!”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彻天地,夜幕笼罩的少室山上杀气肆意蔓延,自下而上,就好像一条恶蛟的巨口,露出獠牙,吐着猩红的信子,扩散吞噬。

    “咣!咣!咣!咣!”鼓楼的钟声在深夜响起,四个武僧挥拳出掌,围着那两米高的铜钟全力的击打,没有任何的节奏,只有令人燥烦的杂乱。

    “白莲恶贼攻山了!”

    “恶贼攻山,速速禀报方丈!”

    “迎敌!迎敌!”

    “混沌源自淤泥始,白莲一开盛世举!”

    山麓间,不知从何处突然涌现出六百白莲教徒,大声诵念着早已传遍天下的口号,挥舞着刀剑,悍不畏死的从四面八方向古刹冲来。

    全寺上下在第一时间便被调动起来,僧人们放声嘶吼,手中拿着各色兵刃,施展着自己所擅长的招式,又或者没有招式,与这群疯子厮杀在了一起!

    “这是一群疯子!他们的佛母,护法都还在寺中,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邪魔外道行事,本就非常人所能揣度!”灵云如此说着,双袖连摆,冲向那一片灰白的狂潮。

    “怎么会这样!”石真也懵了,赵娘子也懵了。

    突如其然的战斗开始,本就在内院处于劣势的教众也莫名的与眼前的棍影戒刀战在了一处。

    “有人算计我们!”司空玄咬牙。

    “未必就不是那群和尚!”无生的眼中有血丝蔓延。

    “佛母!”

    “佛母!”风伯雷公看向唐赛儿。

    “解释已经无用,杀!杀出去,再说其他!”唐赛儿的声音依旧还是如黄鹂般的清脆,但声音中的愤怒,却是压抑不住的。

    “杀!”

    “弟兄们,佛母有令,杀!”

    “混沌源自淤泥始,白莲一开盛世举!”

    “杀!”

    “你杀得了吗?!”朝天一棍带着无穷的力道轰然砸下,无声无息,恰是力道的凝聚。

    “杀给你看!”司空玄皱眉抬眼,一道历芒从袖间激射而出,魏东风双手持刀封举,架住这势大力沉的一棍,飞刀插进了武僧的眼窝,红白泄出。

    “阿弥陀佛。”耳边响起一声嘹亮的佛号:“老衲菩提院灵云,领教施主高招。”

    又是一道寒光射来,灵云探手一拈,金针倒飞而出,不知何处,一白莲教徒应声倒地。

    “久闻菩提院首座灵云大师拈花指登封造极,已臻化境。司空玄愿。。。”

    无生一身鲜血不知从何处杀来凌空一跃,扑向灵云:“你的暗器还是帮其他人吧,这秃驴就交给我了!”

    一拳砸下,拳未至而势先起,直冲灵云天灵宝盖:“吃我一拳!”

    。。。。。。

    “咱家曾听过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理论。”徐如意挥手夹住底下射来的一截断刃,掷在地上,微微笑道:“羊群是一种很散乱的组织,平时在一起也是盲目的横冲直撞。但一旦有一头羊动起来,其他的羊也会不假思索的一哄而上,全然不顾前面可能有狼,或者不远处可能有更香甜的草。”

    “从众。”南宫彩云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对,就是从众。”徐如意笑着点头:“如果他们都是羊,咱家也不愿意搭理他们,可他们不是,他们只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十三棍僧救唐王的旧事之后,李世民准许少林寺蓄养五百僧兵,之后历代也没有过更改。可如今看看,咱们东厂六百番子杀进寺中,这寺中奋起抵抗的可只五百僧兵?目之所及,最少也有七百之数。平日里一个个的吃斋念佛,好像下一刻就要化虹而去,可拿起刀子来,比咱们这些东厂的恶贼还要狠上三分。”

    “督主,可要属下出手?”

    “暂时不用。”徐如意瞥了房天佑一眼,摆手道:“这种乱战,武功再高也没用,还是要一个一个的杀,没有效率。咱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那个牛鼻子,杀了他。”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今夜的月不黑,反倒很明亮,但依旧是一个杀人夜。

    今夜的风也不急,轻轻缓缓,但火依旧还是燃了起来。

    滚滚的浓烟伴着烈烈的火光,天王殿、观音殿、罗汉殿、甚至是大雄宝殿,有的火大,有的火小,僧人在厮杀的同时还要忙着救火,人手的负担愈发沉重。

    拳风呼啸,指影重重,司空玄不见了踪影,无生和灵云还在激烈的对轰。

    无生的拳法刚猛有力,大开大合,灵云身形辗转腾挪,不见丝毫老态。

    倏忽间,灵云一指点出,顶在无生的拳面,两人便是皆是一声闷哼,随后各退三步,凝眉对视。

    俗话说拳无掌能,掌无指精。能以一指对一拳而平分秋色,足见灵云功力不凡。

    “大势至光明拳,大师原来出身烂柯寺。”灵云内息飞转,看向无生:“具是沙门中人,如何会做出此等毁寺灭佛之事?”

    “嘿嘿。”无生阴笑两声:“烂柯寺早已化为尘埃,提它作甚。倒是你这老和尚,一把年纪了还活的有滋有味的,不如就让小僧现在就送你去见佛祖!”

    弓步前冲,身形如离弦之箭,拳带风雷,推向灵云心口。

    灵云目放精光,还是平淡一指,如狱如渊。

    “嘭”的一声,指拳想接,一个老道士翻墙而过,踏月而来:“好大的戾气,哪有佛门的禅心。”

    流云飞袖,轻飘飘一掌击向无生后心。

    就在七寸距离还未落在实处,间不容发之间,一个稍显瘦弱的身影差了进来,紫气氤氲而起,无形的气劲挡住了玄聪的掌力,又一道剑光,划破黑夜,泛着寒芒,刺进了灵云的后心。

    “蹬蹬蹬”玄聪连退三步,目光凝重。

    “噗!”一口殷红的鲜血洒了无生满头满脸,腥气弥漫。

    南宫彩云拔剑,灵云尸体倒地。

    拳力入俯,一剑穿心,便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

    无生看着面前的妖娆“女子”,却没回头,她的剑还指着自己,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身后传来阴柔的笑声:“玄聪道长,只看别人戾气深重,自己却也行的偷袭伎俩,你又是拜的哪位神仙?”

    “无量天尊。”玄聪道长打了个稽首,看着徐如意,眼神疑惑:“不知白莲教何时又出了阁下这么一位少年英才,恕贫道孤陋寡。”

    “想知道啊。”徐如意笑了笑:“就不告诉你!”

    “淸~”墨剑轻吟,杂乱的轨迹,快到极致的速度,刺向玄聪周身要害。

    玄聪目光凝重,不敢托大,双掌上下翻飞似慢实快,随机便是电闪雷轰般的交错。

    白衣胜血,却因为这光电般的速度而变得乌黑,黑影好似鬼影,剑不停,厉鬼的尖啸也没有停下。无生看不到背后的光景,但此刻从声音上已经知道了背后的“恩人”,也认出了眼前的“朋友”。

    “敌人?”无生的嘴角勉强扯起一个微笑。

    “是也不是。”南宫彩云的手不抖,剑不摇,只是偏了偏头:“走开,你在这里是个变数。”

    “这可是你叫我走的啊。”无生点点头,也不犹豫,闪身离去。

    四周围的仍有白莲教徒与僧人激战,但这其中多了一个房天佑,此刻又多出了一个南宫彩云,指爪带风,剑光幽寒,凡眼前之人,无分敌友。武僧也好,白莲也罢,甚至其中夹杂的几个东厂的番子,也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血流成河,无数死不瞑目的尸体倒在地上,或往生极乐,或永堕地狱,又或者,只是简单的死了,没有白,也没有黑。

    “砰砰砰”

    “嗤”

    “撕拉!”

    墨剑斩下一截道袍的衣袖,刁钻的角度,玄聪腰间的拂尘也甩在了徐如意的腰间。

    天罡气罩抵消了大半的力道,但这滋味依然还是不好受。

    两道人影陡然分开。

    “道长小心!”一个黄袍持刀的武僧见抓向自己天灵的毒爪猛然转向,不禁大呼,合身扑出,试图挡住面前的死神。

    “噗!”五指如剑,如穿腐土,房天佑的手上多了一颗跳动的心脏,跳动着,又渐渐沉寂。

    天王殿前的空地,只剩下玄聪道长,拧着眉头,觑着眼睛,与徐如意,房天佑,南宫彩云对峙。

    “你们到底是谁?”今夜的纷乱实在蹊跷,可刀光一起,哪里还有时间聚集商讨?少林的防卫尽了全力,其余的三角七派也都身不由己。

    一路杀到这里,身边已再无他人,之前见无生与这三人似乎并不是同路,玄聪道长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灵感。

    之后的生死难料,但他还是想将事情弄个明白。

    “很重要吗?”徐如意并指抚过剑身,感受其上的温润与冰寒:“今晚你会重伤,明天你就会死,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你不想杀我?”玄聪道长一愣。

    “不是不想杀你,只是不能让你死的太简单了。”徐如意阴笑一声。

    玄聪道长的气势渐渐转变,变得云淡风轻起来,似乎眼前三人只是三个孩童,丝毫不成威胁。而他自己,只是风中一片落叶,无因无果。

    双手缓缓抬起,落下的同时,双膝微蹲,一起一伏之后,双手抱圆,一手下按,一手探出。阴掌与阳掌一上一下,脚下弓步前跨。

    这是一个看起来松松垮垮,似乎没什么威胁的姿势,但徐如意却如临大敌,额角微微见汗。

    这是揽雀尾,是太极拳的起手式,这招式的威力如何也不好说,但却让徐如意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张三丰!

    那个一面之缘的武当开派祖师,实力深不可测的地行仙,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万人敌,他。。。还活着,自己如果搞死了他的徒子徒孙,后果。。。

    可如今的形势已然骑虎难下,无生看到了自己无所谓,反正白莲教右护法的话不会有人相信,可玄聪这个武当掌门的分量可就不一样了,一旦事后他开了口,那自己挑拨三教七派和白莲教的计划可就全漏了!

    “?”感受到徐如意的犹疑,南宫彩云和房天佑转投来问询的目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徐如意咬咬牙握紧手中的君子剑,正要出招,却陡然感到心神一震,一道目光从天王殿的屋脊上射在了身上,不带杀机,却比杀机还要凝重,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好像有人将他投入了九幽海眼。

    。。。。。。

    少林的乱局还没有消沉,不同于两军对垒,杀穿对方的战阵,斩将夺旗即为胜。寺内混战,除非一方全部倒下,否则便没个尽头。

    少林寺中此刻勉强的,还有两处净土,一为藏经阁,无字辈三位神僧坐镇阁楼左右,即使偶尔有人闯到这里,一言不退,便就地击杀。

    而第二处净土,却是达摩殿。

    达摩殿位于寺内的最深处,不大,也没有什么宏伟的观感,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处小楼。但这小楼的意义,却犹在藏经阁之上。

    如果需要一个比喻的话,藏经阁是肉身,达摩殿就是灵魂。

    殿中没有雕像,只是莲台山叠着一件袈裟,灰蓬蓬的,显得很破旧,但这却是少林的传承信物,即便是少林方丈,也只有在继位时象征性的披上一个时辰。

    这袈裟的名字很简单,叫做木棉。

    灵心大师在这莲台前低头诵念着不知名的经文,手上珠串拨动,对远处的喊杀声听而不闻,他在等一个人。

    不久,当念珠转到第二百一十四颗的时候,他等的人到了。

    “方丈,您叫我?”

    身后的声音,灵心闭口,睁眼,转身,发出了一声叹息:“灵冲师弟的俗世血脉,老衲的嫡传弟子,百年不遇的绝世天资,少林的下一任主持。今日在这达摩殿中,老衲灵云,抛开住持的身份,只以你大伯的身份想要问你一句,你心中的恨,还是不能放下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少林局 2

    人,不都是好人,也有坏人,或者是俗人。

    和尚也是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即便是少林寺,千百年来出过很多大德高僧,但花和尚、恶和尚也不见得就少了多少。

    灵心大师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在这纷乱的夜,达摩殿中,看着面前的晚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恨?”虚行面色恬淡,无悲无喜:“方丈说笑了,出家人四大皆空,看破红尘,小僧心中已是无情,既已无情,哪里有恨?哪里有爱?”

    “四大皆空,佛法不空,人心也不会空。”灵心摘下了得道高僧的面具,脸上县露出认真,与疲惫。双目放光,逼视着虚行:“今日入寺的恶贼,来路不明,或许是白莲教,又或者不是,暂且无法深究,但白莲教莲花使者宋义死于一指禅,我想遍全寺上下,都不能想出谁练过一指禅,但这其中嫌疑最大的,就只有你!

    你爹当初带着你下山游历,最后不明不白的死了,多有蹊跷,这一点暂且不提。你是你爹的儿子,路上他未必没有偷偷将一指禅传过你,如今宋义死了,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我没有练过一指禅。”虚行摇头:“方丈若是不信,不妨与小僧过上几招,一试便知。”

    “达摩祖师面前,我又如何会与你动手。”灵心觑眼看着虚行:“更何况,你身兼少林七门绝技,若存心隐瞒,便是我也试不出来,何必白费功夫。”

    “如果方丈叫小僧来只是这样的一番试探。。。那小僧已经给出了答案,方丈信还是不信呢?”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信既是疑,疑既是信。你已矢口否认,我又举不出铁证,信不信又如何呢?”灵心叹了一声,随即怅然道:“不过今日一见,我终于确定,你还是你,那个满心怨恨,一心想要颠覆少林,不,是颠覆我佛的毒僧。”

    恬淡的面容一僵,但转瞬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眼神也恰到好处的带起一丝疑惑:“方丈大师何出此言?小僧不解。”

    “过犹不及,显然你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我放下了“老衲”的称呼,而你却一直自称“小僧”,可见你的心中一直都在戒备着。”抬手止住虚行的分辨,灵心又道:“如果我真的只是世人面前的那个沉默寡言,佛法精深的少林方丈,那我从一开始也披不上身后的那件木棉袈裟。

    甚至可以说,历代少林方丈,也没有几个是老实人,真要放到江湖上去,脱去身上的虚名,做个一方巨寇,混世魔头那也是绰绰有余的。真正的苦行僧人不是没有,但都消亡了,哪怕是那个曾经与我少林齐名的烂柯寺。

    白莲教的那个无生明白了这个道理,只可惜有些晚了。

    宋义的死,你承认也好,不认也罢,都无所谓,只是大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你不必太过隐瞒,我是你大伯,少林寺我终归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不需如此戒备。”

    “真的不是小僧杀的。”

    “或许吧。”听到虚行依旧否认,依旧还是以小僧自称,灵心不由得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

    失望的是虚行终归没有敞开心扉,欣慰的是如此厚的面皮和心机,才是少林衣钵的最好的继承者:“去吧,多杀几个人,立下些功绩,将来才能服众。”

    “谨遵方丈法旨,”虚行双手合十,低头施礼:“小僧告退。”

    。。。。。。

    太极,动静之机,阴阳之母。通则天下无敌,不通则只是一门强身健体的养生功夫。

    张三丰传下掌门之位,又留下了一套太极拳,一套太极剑遍下山云游,名曰体悟天心。

    玄聪不是武当的第二任掌门,而是第三任。但对于太极拳的体悟,却堪称武当派第一,只是从没有在人前显露过。

    此刻摆出一式揽雀尾的架势,却是已经准备拼命了,但还没交手,却见面前三人的表情似乎有些诡异,目光也望向自己的身后,难道身后有人?

    正要转过头来,却陡然感到颈后一疼,随后眼前一黑,人便昏死过去,倒在了一个脏兮兮的老道的怀中,人事不知。

    “张真人。”徐如意怎会认不出邋遢老道的身份,当下颔首一礼,持的是晚辈礼,态度很谦卑。

    “张真人?”南宫彩云还没有对上号。

    “张三丰?!”房天佑满面惊骇,如临大敌。

    张三丰满面含笑,右手一较劲,将玄聪扛在了肩上,左手食指在鼻孔里挖了挖,又拿出来看了看,随口道:“小友,蜀中一面,老道士对你还算是有点儿恩惠吧,这才几年,就张罗着要对老道的小徒孙下狠手,可有点儿不地道啊。”

    徐如意无言以对,一时也只能沉默下来。

    好在张三丰似乎也并不想深究,只是自顾自道:“玄聪他命中当是还有三年阳寿,本无此劫难。你这变数强行插了一手,若是别人老道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可玄聪是老道我一手带大,有些情分在里边,小友,卖老道我个面子如何?”

    徐如意犹豫片刻,咬牙挣扎道:“张真人,今日我布下此局,事关天下十年走向,若之后玄聪道长他。。。”

    “督主!”听徐如意竟然敢讨价还价,房天佑心下大急,生怕张三丰一个不悦,将三人立毙当场。

    但徐如意却不这么觉得,以来他总觉得张三丰似乎对自己有些特别,不然当初也不用去马头山救自己一命,还跟自己有的没得说了那么多。二来,若张三丰真有敌意,又何必要打昏玄聪?试着谈谈,不行也没有损失。

    “嗯。。。”张三丰想了想,笑道:“那这样,老道我带玄聪出去玩一圈,一年之内不会在人前露面,如此可好。”

    “就依真人所言。”徐如意点头应允,张三丰深深的看了徐如意一眼,转身而去,飘渺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杀戮太甚,有伤天和,不走魔道,恐怕你今生是进不了先天了。”

    徐如意听着这番话,眯着眼,若有所思,半晌,房天佑开口道:“督主,这接下来。。。?”

    “再找一个杀了呗。”徐如意回过神来,耸耸肩,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但心里怎么想的,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南宫彩云一个纵身越上墙头,私下张望一番,指着一个方向回头冷声道:“那边,打得很厉害的样子。”

    “走吧,去看看,玄聪不行,慧珍、岳松庭、慕容清什么的虽然地位差点,也差不太多。”

    。。。。。。

    牌匾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无名的偏殿之前,唐赛儿带着司空玄还有后赶来的会和的无生与慧珍师太、铁四海、慕容清战在一处,激烈的交手,四下火起,白莲教徒在阿大阿二的带领下与三教七派的人展开了一场乱战。

    刀光剑影,血影重重,不断的有人倒下,发出最后的嘶吼,即便在地上,也奋力的用手中的兵刃对敌人的脚踝砍上一刀。

    双掌在空中交接,错身而过的瞬间,两道影,四只玉掌打向了慧珍师太的双肩和后背。

    “雕虫小技!”一声怒喝,苍老的身影脚下一转,如一个陀螺般将身周的虚影一一击散,随后一脚横扫,带着劲风扫向最近的倩影的腰间。

    “嘭!”闷雷般炸响,慧珍师太的身影一滞。

    破绽!

    但唐赛儿却无力追击,身后一双铁拳打出三道拳影,她不得不闪。

    “铁四海,与我交手还敢分心旁顾,你这是瞧不起我啊!”司空玄十指连弹,针、飞刀、铁蒺藜,共同谱写了一曲死亡的乐章。

    “哼!”铁四海下盘不动,上身猛地后仰,一式铁板桥,整个人打了一个对折,随后双手在地上一撑,一个空翻,再度直面司空玄。

    无生受伤在前,再对上慕容清的确有些心力不足。气息紊乱的情况下,一一双肉掌与素以剑法闻名的天山派掌门对阵实属不易。

    “不要恋战,你们护着教中兄弟先走,本座断后!!!”

    “佛母!”

    “佛母!”

    听得此言,场中的白莲教徒热血沸腾,手上的家伙又快三分,呲目欲裂,周身弥漫着一股惨烈的气势!

    司空玄和无生在间隙之间对视一眼,点头,随后虚晃一招,两人纵身而起:“佛母有令,退,勿要恋战!”

    司空玄身上到底带着多少暗器?反正激战近一个时辰也还没有用完。双手挥洒,花语落下,敌我不分,双方都有死伤。但在这人头密集,己方又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一换二,一换三都是值得的,这笔买卖显然不亏。

    这片刻的喘息中,无生一拳将挡在身前的一个灰衣武僧打的四裂,血雨中大声喝道:“佛母法力通玄,若你等不退,一身修为如何施展?!不要拖累佛母!随我撤!”

    “佛母!”

    海潮翻涌,阿大阿二接替了司空玄和无生的位置,奋力的抵住慕容清和铁四海耳朵攻势,便战边撤,引着一众白莲教徒慢慢的开始向外突去。

    大概一刻钟的功夫,能走的,还有机会走的,都走了,场中只剩下唐赛儿一人,面对着慧珍、慕容清、以及铁四海,云淡风轻。

    “唐施主。”慧珍立掌开口道:“今夜做下如此恶行,如今大局已定,还不束手就擒,听候灵心大师发落?”

    “大局已定?谁告诉你的?”唐赛儿抬手擦擦额角的香汗,顺势一挽,将额前凌乱的青丝婠在耳后,轻笑。

    “妖女,如今你身陷重围,师太好言相劝,莫要冥顽不灵!”慕容清抬剑指向唐赛儿,血珠顺着剑尖地下,滴答滴答,分外的刺耳。

    “本座身为白莲佛母,平日里少有出手,再加上年岁尚轻,被你们看的低了倒也正常。”慵懒而又优雅的深了一个懒腰,姣好的身段一览无余,即便除了慕容清和慧珍两人是女人以外,即便是铁四海这个大叔也不禁吞了一口口水,更别提周遭的一众没见过女人的和尚了。

    “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此行凶险,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也罢,将错就错吧,也为我白莲教扬扬名。”说到此处,唐赛儿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拔去软木塞,昂首饮下。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却见视线一阵模糊,片刻后,虚晃之间,眼前站了十三道倩影,都是一般面容,只是神色各异:妖娆、庄严、慈悲、愤怒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六欲七情寂灭道。”慧珍师太沉声道。

    “正是。”十三个唐赛儿同时开口,声音有高有低,能清晰的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在场众僧、各派弟子皆惊,对眼前诡异的景象极度惊诧。这已经不再是武功的范畴了根本就是神迹,而且是书上记载的,众人耳熟能详的佛家神通:身外化身!

    “这怎么可能!”

    “她,她不会真的是佛母吧?”

    “幻觉,一定是幻觉。”人们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再睁眼,却还是那番景象。

    十三个唐赛儿各结禅宗手印,口中低诵:“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玩法无量,其道永昌。”

    十六字真言之后,唐赛儿动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那十三尊白衣化身动了。

    快,但不仅仅是快,更带着一丝玄。穿插在人群当中,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举棍,棍断;抬刀,刀折;血肉之躯,触之即死,抬手拂袖,莫之能挡。

    如一阵清香的微风,吹来极乐的往生。

    在场中人,只有慧珍、铁四海能够看清唐赛儿们的动作,慕容清也只是勉强,但他们却不能阻拦。十三道身影,亦真亦假,想拦,也不知哪个是真。而且众多弟子拥在一处,他们武功再高,总不是虚无的鬼魂,也不会穿人的法术。

    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唐赛儿会独自断后,又为什么之前不用出这手段。

    恐怕,这是如东方玉的魔刀一般的,不分敌我之招。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少林局 3

    皎洁的月光照下来,唯美的杀戮还在继续。

    “花落人散两阑珊。”站在墙头,徐如意叹息,声音不无感慨:“上次与她交手,虽然彼此未尽全力,但心中还以为所谓的六欲七情寂灭道不过是一种类似于残像幻术之类的功法,没想到她认真起来竟然有如斯威力。”

    房天佑鬓角冷汗留下,直勾勾的看着场中的舞蹈,对耳边徐如意的话听而不闻。

    徐如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转头看看南宫彩云:“怎么?你也吓到了。”

    “给我十年时间,我未必不如她。”声音带着一丝骄傲,没有任何的沮丧。

    “好,这才是强者之心。”徐如意赞许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单凭你那十步一杀,恐怕再练十年,也非她的敌手,毕竟十年后的唐赛儿,恐怕就是真正的佛母了。”

    “我又不是只会十步一杀。”南宫彩云冷声答道,下意识的侧脸看了一眼背后的那把从未出鞘的雪,脸上闪过一丝温柔,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督主。”房天佑迟疑开口:“若您对上她,可。。。可有胜算?”

    “有。”徐如意笑道:“这六欲七情寂灭道所练就的身外化身,或许是幻术,或许是神通,便是咱家也看不出来,但若是想破解,其实还是有两个办法。第一,套上一层乌龟壳,任她十人百人,攻不破你的防御,也都是枉然。再不然,就是你功力远高与她,就当对手不是一个人,也就行了。”

    “那太难了吧。。。”

    “不难,不难。”徐如意伸手指了指自己:“咱家身上恰好就背着乌龟壳,而且功力不低哦。说起来,她这功夫应该消耗也不小,别看她云淡风轻的,真要是这么自如,早就天下无敌了,哪里还用得着上少林给三教七派赔礼?”

    “倒也是。”

    三人屏气敛息,静静的看着,等待着舞蹈的结束。

    终于,曲终人散,十三道身影再度聚在一处,原本熙熙攘攘的场中,唐赛儿的对手,只剩下三人。以一敌三,依旧是劣势,但讽刺的是,唐赛儿竟然是人多的一方。

    气息沉稳,依旧还是那如血的白衣,婀娜的身段,圣洁的脸庞,慈悲的看着自己的敌人:“此来少林,本座本无意与三教七派为敌,但情势急转,最终还是到了这步田地。”

    “唐施主功力通玄,老尼佩服,只是事到如今,谁是谁非已不重要,老尼也无意与施主商谈。手上沾了血,再说什么也都是无用。也罢,就让老尼来见识一下唐施主的手段吧。”

    “师太!”铁四海一脸正气开口道:“与此等邪魔外道,还讲什么江湖规矩?让我铁四海助你一臂之力!”

    “铁掌门说的不错。”慕容清横剑胸前,出言附和道:“大局为重,擒下妖女,再说其他。”

    “呵呵。”其中一个唐赛儿回以一个轻蔑的眼神,撇嘴道:“说的就好像你们三个一起上就能赢一样。”

    话音未落,唐赛儿们抢先出手,十三道身影,二十六记拳掌交加,慕容清剑光缭乱,护住身周三尺,铁四海拳影绰绰,劲力纵横,而慧真师太,双掌陡然在胸前合十一拍,随后鼓起全身劲力,一双枯掌似乎涨了起来,“佛光普照!”一声怒喝,倏忽前推。

    峨眉派具是女尼,功夫以小巧阴柔见长,没想到也能打出如此刚猛的劲道,狂风肆虐吹过,带起无边风尘,六十年功力,一击而发,已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数,她在赌,赌自己的功力能够碾压唐赛儿,能够一击而破这十三道虚影。

    “轰!”

    两丈开外的院墙轰然倒塌,带起更大的烟尘。

    烟尘散去的时候,场面又恢复了平静,虚影都已消失,慧真师太抚着胸口,气息粗重,慕容清和铁四海呆愣当场,为慧真师太的功力而震惊,但同时也发现。。。场中,只余下他们三人。

    十三道虚影,竟然都是幻像,唐赛儿的真身,早已无影无踪。

    “好一个白莲教!”

    “好一个佛母!”

    “好一个唐赛儿!”

    一连三叹,三人相视无言。

    半晌,慕容清看着慧真师太:“师太,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就让咱家来陪你们玩玩儿如何?”阴毒的笑声响起,未落。三人刹那的松懈,却断送了自己的生机,一只利爪扣在了铁四海的头顶,雪亮的剑尖自后而前刺穿了慕容清的咽喉,与此同时,徐如意的手,也抓住了慧真师太的后颈。

    “你是。。。。!”慧真师太又惊又怒,话还来不及说完,下一刻,天旋地转,整个人被重重的掼在地上,神志皆无。

    “武当派有张三丰,你峨眉派总不能再蹦出一个了吧?”黑靴抬起,重重的落下,宣告了今夜的结束。

    。。。。。。

    黑色的潮水褪去,鹅卵石被打磨的更加圆润。被诅咒的寺院再历劫波,留下的,是一地的泥泞。

    鱼腥肉腥,都比不上人血的腥气。

    钟声再度敲响,一百零八下,脱去烦恼的夙愿显得有些讽刺,但路总还要继续走下去。

    “方丈。”戒律院灵德大师持着佛理,走进了大雄宝殿:“粗略统计,金刚殿、罗汉殿、观音殿三座主殿已化为灰烬,偏殿禅房损毁四十七间,庙产无算。”

    “人呢?”

    “还在清点。”灵德叹道:“但寺中僧侣,恐怕死伤不在千人以下。”

    “唉。”灵心大师也是满面的愁容,想了想,复又问道:“三教七派做客少林,他们的损失又如何?”

    “这。。。”

    灵德大师还没应话,岳松庭、唐三省、带着东方玉走了进来:“大师。”

    “三位施主受了惊扰,老衲惭愧,还请三位恕罪。”

    客气话,三人自然不会当真,岳松庭微笑道:“方丈说的哪里话,白莲为恶,心机叵测,我等也不曾防备,又怎能怪到大师的头上。”

    昨夜一战,华山派的损失也是不小,门下弟子带的本就不多,如今更是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人囫囵个儿的也少,可岳松庭依然还是笑了出来,以他的养气功夫也是克制不住。

    无他。

    此行的目的本就是趁着自己还担着武林盟主的头衔促成三教七派围攻白莲教的计划,虽然中有波折,但经此一战,已然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再无更改的可能。

    华山派付出的代价很大,左秋华生死不知,还有两位长老战死,但相比之下,少林派的损失更大,左右权衡一下,颇有些一箭双雕的意味,虽然他不是那个射箭的人。

    “方丈!方丈!”焦急的呼喊,两个沙弥抬着一副简陋的担架疾步走进了殿中:“慧真师太她。。。”

    “慧真师太!”灵心大师和岳松庭等人惊呼,围涌上前,担架上,慧真师太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脸上满是血迹。若不是胸前隐隐还能觉察到一丝起伏,恐怕说她已经死了也没有人会怀疑。

    灵心大师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轻轻捉住慧真师太的手腕,闭目觉察,片刻后,灵心大师沉声道:“全身经脉十断其九,内伤严重,不测之事恐在旦夕之间。”

    “这可如何是好!”唐三省面色焦急,峨眉和唐门两派离得不远,素日里相交甚好,两派多有交集,此刻听闻慧真师太危在旦夕,不禁大失分寸。

    灵心大师抬头闭目,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岳松庭察言观色,灵机一动,低声言道:“大师,可是还有什么法子能助慧真师太度此难关?松庭不才,若大师有用的着的地方,但说无妨,华山派必定鼎力相助,哪怕是要岳某的性命,岳某也在所不惜。”

    灵德、灵通听得此言,不禁皱眉。

    没人是傻子,岳松庭此言,分明就是将少林寺架在了火上。若有法子能救慧真师太而不用,恐怕传扬出去,少林的名声必然一落千丈。嘴上说的好听,还要他性命也在所不惜,他的性命有什么用,全是废话,真要出力的不还是少林?

    沉吟良久,灵心大师转头开口道:“众位稍安勿躁,少林确有一物可保师太性命不失,只是恐怕这一身修为要保不住了。灵德,灵通,随老衲去达摩殿一行。”

    “方丈!”

    “方丈!”

    两人疾呼,听得灵心此言,两人已然明白,灵心大师这是要动用少林的至宝:大还丹!

    大还丹的配方早在宋末之时便已失传,后辈僧人虽多有研究,却始终不能复原。也就是说,如今的大还丹,那可是用一颗少一颗的稀罕物,而此刻在寺中,据二人所知,只剩五颗。

    为了救慧真师太用上一颗说不上值得,救了性命,成了废人,对江湖中人来说,失了武功和死又有什么分别。

    两人正要开口,却听灵心怒道:“身外之物,若能救师太性命,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二位师弟!你们,着像了!”

    “这。。。”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点头:“方丈师兄教训的是,师弟谨记。”

    其实灵心也不想拿大还丹,可慧真若死在少林,对少林声望影响极大,又有岳松庭拿话挤兑着,他也是无可奈何。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可没人注意到,殿外的角落里,一个小沙弥诡异的一笑,随后缩着身子,鬼祟的离去。

    。。。。。。

    轻功掠影,踏草浮萍。化鹏飞穿着一袭僧衣,顶着一个大光头,在院墙的阴影间穿梭。

    大还丹原来在达摩殿。昨夜的乱局之中,他四下穿行,将少林寺各殿各院都记了个大概齐。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只等灵心大师决定取药之后再去盗取,没想到灵心大师竟然直接将藏药的地方说了出来,这可省了他不少的事。

    翻墙过院,穿过一道拱门,达摩殿近在眼前,奇怪的是,殿门大开,四下竟然无人把守。

    是少林托大?

    “不应该啊。”化鹏飞皱眉,藏经阁有三位无字辈神僧把守,没道理保存木棉袈裟的达摩殿就毫不设防,更何况里边还有大还丹呢。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堂堂的云龙九现又岂会被空城计吓退?

    思索再三,咬咬牙,化鹏飞纵起身形,几个起落便冲了进去。

    不大的殿堂,一张红木香案,后边是一个硕大的莲台上边摆着灰蓬蓬的一件袈裟。四下扫视,确实无人,也不像是有什么机关暗道的样子,那唯一的可疑之处。。。

    化鹏飞眼神瞄向莲台,纵身而起,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了莲台上,正要伸手拿起袈裟查看,一个苍老而祥和的声音响起:“达摩祖师遗物,烦请施主勿动。”

    “谁?!”化鹏飞又惊又怒,浑身四万八千个汗毛孔都立了起来,抬眼四顾,只见一个老僧手里拿着一把扫帚由打殿门外走了进来。

    两道长寿眉足有尺长,粗手长臂,身形枯槁。脸上也满是皱纹横竖,双目灰蒙蒙,好像一具干尸一般。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化鹏飞在连台上站起身,望向老僧,拱手施礼:“大师,晚辈化鹏飞,想求取一颗大还丹以救家中长辈,误入此地,还请。。。”

    “家中长辈?”老僧上下打量了化鹏飞一番,了然道:“天蚕魔功,原来是天门中人。”

    “天蚕魔功?”化鹏飞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没练过啊,但这老僧既然提到了天门,难道。。。

    “前辈,不知您是?”

    “呵。”老僧低下头,轻轻挥舞手中的扫帚,呢喃道:“不过是一个愿赌服输的赌徒罢了。小子,这达摩殿是个摆设,上边摆的也不是真正的木棉袈裟,大还丹也不在此处,你若想要,今夜子时,山顶褂冰崖上再来见我吧。”

    “前辈?”

    “去吧。”老僧迈步离去,步伐也不见得多急,但等化鹏飞追出殿门,却已不见了老僧的身影。

    “褂冰崖?”低声重复了几遍,回头又看了一眼莲台,化鹏飞纵身而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阴招

    原本的计划,就是让化鹏飞探听清楚大还丹的下落之后夜间下手,所以徐如意倒也不心急,当然这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以及对自己亲手交给他的那块东厂腰牌的信任。

    即使被发现了,少林的和尚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牧羊谷中,七十多个东厂的番子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着干粮酱肉。不敢生火,毕竟还是少林地界,怕引来和尚们的注意。虽然都是冷食,但有肉,有酒,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伙食了。

    昨晚少林一战,东厂的番子一共死了五百二十二人,一定是死了,绝对没有被俘之人,这一点非常确定,因为他们每个人的牙缝里都提前藏了毒,而且他们的家人也收下了东厂的银子。

    卖命钱,徐如意从来不会克扣,凡是有敢插手的,送到阴律司给黑猫处置。这在东厂已经成为了一条铁则,不论地位高低。

    这也是为什么眼前这些侥幸活下来的番子们脸上都带着笑,杀戮之时的紧张在此刻已渐渐过去,现在他们还活着,当然是件喜事,活着还有大笔的银子拿,那就更是一件大喜事了。

    少林之战的目的有二,一为促成白莲教和三教七派的绝对对立,二为大还丹。

    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还需要时间等待,倒也不急于一时。

    “等等吧,等化鹏飞出来了,咱们就往魔刀门走上一圈。咱家说过要把你儿子顺路要出来,自然也就不会食言,这点你不用担心。皇上那边咱家也已经打了招呼,时间上充裕的很,也不急着回京。”

    徐如意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看房天佑皱着眉头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思念儿子。

    房天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谢督主挂念,属下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徐如意奇道。

    “几年前属下还只是京城左近的一个小庄主,结果几年过去,却在少林寺中亲手杀了崆峒派的掌门人,总感觉。。。”房天佑想了想,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不真实。”

    “呵。”徐如意笑了笑:“站得高,才能望的远。老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一个铁四海,说的好听些是三教七派中崆峒派的掌门人,说的难听些,一个功夫厉害些,名声响亮些的混混头子罢了。跟着咱家,杀个武夫算的了什么。”

    说到这儿,徐如意转头看向南宫彩云:“你看南宫,杀了个慕容清,现在还有滋有味的吃着饼,就不像你这么没出息。”

    不远处南宫彩云似有所闻,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没说什么。

    正在此时,远远的,化鹏飞顶着一个大光头纵步疾奔,向着这边赶来。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徐如意看着化鹏飞,模样什么的倒没有变化,只是气质似乎有些不同,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或者应该叫自信?

    “久等了吧?”

    “还行,”徐如意点了点头:“拿到了?”

    “拿到了。”化鹏飞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褐色的乒乓球大小的丹药,作为药丸来说,却也不小了。

    徐如意伸手拿起那颗大还丹,举起来睁一目眇一目对着太阳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质地还有些坚硬,吃的人估计会噎的半死。

    “喂。”化鹏飞犹豫了一下,对徐如意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一旁的一颗梧桐下站定。

    “怎么了?”

    “我遇到了一个人。。。”

    。。。。。。

    司马迁在《史记-报任少卿书》中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这句话所强调的,是人在死后因其身份地位所带来的影响。

    有的人死了,如草木一秋,无声无息;而有的人死了,其影响之深远,意义之重大,都是不可估量的。

    少室山上一夜之间死了两三千人,远在千里之外,江西分宜的黄员外的死讯传到了京城。

    少林的乱局平息,朝堂上却有风暴酝酿。

    这员外名叫黄选。很平常的名字,只是姓氏有些特别,红橙黄绿的黄,也是黄子澄的那个黄。他本身并算不得什么人物,但他的死,却不同寻常。

    在早朝刚罢,驿使身负皇旨,向着荆湘之地一骑绝尘,意气风发的还没跑上二十里,身后便有人骑千里马赶来,又将他拦了下来。

    文华殿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黄子澄好不容易求得朱允炆的支持,压住群臣的反对,将自己“天衣无缝”的削藩策推入了实施的阶段,可就在信使都出了城的情况下,自己的老爹竟然死了。

    “死的真不是时候。”黄子澄心中暗骂。

    他和自己老爹的关系并不好,他是一个笃信儒家的书生,而他的父亲,不过是个落地的秀才。套用现代的话来说,黄子澄算是典型的凤凰男。

    久居朝堂,舞风弄潮,他与他的那个老爹的思想观感完全是两路。

    黄选因子而名,借着儿子黄子澄“帝师”的名望在当地的风头一时无两。没有任何的官职在身,但即便是当地知府见了他也必然客客气气的叫一声黄公,逢年过节的还有礼仪送上。黄子澄对这些一清二楚,但他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自己的生身老父,书里从没有教过他以子训父的道理和方法。

    更何况大明以孝治天下,他若是沾上了不孝的名声,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所以对自己的这个老夫,黄子澄的态度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一句:“爱咋咋地,别给我添乱就行。”

    黄选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待见自己,所以也颇有默契的在老家当起了自己的“黄员外”。

    一直以来的相安无事,没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传来了黄员外的死讯。

    按大明律,父死,为子者当守孝三年。黄子澄是整个削藩策的总策划,若离了他,那接下来对藩王的应对,军政的安排都会失了分寸。可不让他回老家守孝?夺情起复这个词在大明朝可还没有先例,朱允炆不想破这个例,黄子澄也不敢破这个例,毕竟当代大儒的名望,是他安身立命之本。

    “不然,就再等等吧。”沉默半晌,朱允炆犹豫着开了口。

    “陛下。”黄子澄神色变幻,咬牙道:“家父身体一向安康,突然传来死讯,又是赶在这个时候,老臣以为,其中恐怕另有文章。”

    “另有文章?”朱允炆皱眉:“黄卿家以为,是有人加害?”

    “老臣不知,信中语焉不详,老臣也只是怀疑。”

    有些话点到即止,黄子澄没有继续说下去。定了定心神,随后认命似得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不论如何,老臣这次怕是要离陛下而去,再想回来,却要三年以后。有些话,临行前老臣还是想说说。

    藩镇不削,天下不稳。相信陛下您也是明白的。可什么时候削,又怎么削,老臣这些日子已经给陛下说的明白了,还是那句话,小而大,易而难。这其中,总有兵戎相见,图穷匕见的一天,而最大的反叛,无外乎就是北平的燕王朱棣。

    朝廷兵精将广,小藩再去,除非有大的失误,否则胜算当是十成十的。可接下来老臣去了,藩王会有一些反应,有些老臣考虑到了,有些没有考虑到,具体如何还要看陛下的抉择。只是眼下,削藩之事却不得不缓一缓了。

    毕竟老臣一去,朝中人事调动,必有一番乱象。只是老臣想向陛下举荐一人。”

    “何人?”

    “黄观。”黄子澄肃声道:“当年南北榜案中北榜的状元黄观。”

    “是他。”听黄子澄说起南北榜案,朱允炆才隐约有了些印象。

    “陛下,”黄子澄又道:“黄观大才,与老臣相得甚深。对削藩之谋略,亦与老臣不谋而合,若陛下真有心以老臣之策而行,老臣去后,不妨招他相询。”

    留下已是奢望,那离去前不如留下一颗种子。到底是自己教大的学生,黄子澄对朱允炆的性格有很深的了解,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优柔寡断。”

    自己一去,若是有那奸佞说上几句,自己的一番心血肯定会付之流水,但他也没有办法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离开文华殿的时候,黄子澄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东厂的方向,他总觉得,老父的死应该与其有脱不了的干系。可他没有证据,也没有调查的力量,不能证实的猜测,狗屁都不是。

    还能在京中等几日,三请三拒的戏码总还要走个过场,希望在这短时间里,锦衣卫能够查出点儿什么好消息?

    虽然殿门大开,但文华殿中还是有些阴暗。

    刘喜端着一杯加了糖的甜茶放在朱允炆面前,茶杯落下的声音打断了朱允炆的沉思。

    “刘喜。”朱允炆抬眼瞥了刘喜一眼,幽幽的问道:“黄卿家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怎么想?”

    刘喜想了想,低声回道:“陛下,奴婢懂得不多,说的对不对的,还请陛下恕罪。”

    “恕你无罪。”朱允炆挥了挥手,声音有些烦躁。

    “陛下。”刘喜道:“黄卿家老父辞世,不外乎有两种可能,有人加害,又或者是寿终正寝。若有人加害,那目的为何,奴婢猜不出来,但若是寿终正寝,那。。。”

    “怎么说?”

    “或许就是天意?”

    “天意?”朱允炆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刘喜,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旋又放下:“刘喜。”

    “奴婢在。”

    “去把万仙长给朕叫。。。算了,还是朕亲自去见他吧。”朱允炆起身,望殿外走去。

    “起驾~”刘喜尖声一唱,片刻之后,皇帝的御辇向着道极殿方向而去。

    。。。。。。

    朱允炆口中的万道长,道号万从心,原是终南山全真派的掌教真人。当年与邵元杰一样,奉了朱元璋的旨意被召进宫中。不同的是,邵元杰惹怒了朱元璋,被困在了曾经的韩国公府上超度亡魂,而万从心却因为练得一手“仙丹”而被朱元璋留下,尊为供奉。

    朱元璋死了,但万从心在宫中的地位依旧风生水起,圣眷丝毫不减当年。

    这大概是皇帝这种生物的天性,当了皇帝的人都想长生,朱允炆也不例外。而想长生,就离不开道家的仙丹,万从心的本领得到了朱元璋的认可,那朱允炆也就丝毫不做怀疑。借着这股子势头,万从心从一个炼丹的道士成为了朱允炆口中的万仙长。

    道极殿

    万从心束发盘髻,头戴一顶青蓝色混元帽,身披青蓝色八卦道袍,腰系丝绦,白袜黑鞋,闭着眼掐诀念咒,对着一人多高的硕大紫铜丹炉念念有词。

    没有任何通报,朱允炆带着刘喜悄悄的迈步走进了殿中,万从心闭眼不察,周围伺候的道童也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朱允炆也不以为侮,站在万从心的身后默默等待。

    这一等,足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带到炉鼎中传来一声金铁相击的脆响的时候,万从心才睁开了双眼:“丹胚已成,接下来四十九日间,火不可惜,经不可停,心不可不诚,尔等可记得明白了?”

    “是,师尊。”丹炉周围几个小道童回了一声,随后各按方位盘膝坐下,念经诵咒。

    万从心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转头,见朱允炆和刘喜站在身后,也不惊讶,只淡然一礼:“无量天尊,陛下驾临道极殿,可是有事相询?”

    “仙长。”朱允炆微笑道:“朕有一事不明想求仙长指点。”

    “陛下但说无妨,贫道知无不言。”

    “何为天意?”

    “天意?”万从心看看朱允炆,眼神略带诧异:“天道意志,无因无果,难以揣度。陛下可是心中有什么难事犹豫不决?”

    “是。”朱允炆点点头:“朝中最近。。。”

    万从心抬手止住朱允炆的话头:“陛下,方外人不问朝堂,这是规矩。陛下心中有惑,贫道想方为陛下解惑便是。陛下请这边来。”

    万从心伸手一引,随后转身向偏殿而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京中

    扶鸾起乩(ji),又叫扶乩。

    是中国道教的一种占卜方法,又称扶箕、抬箕、扶鸾、挥鸾、降笔、请仙、卜紫姑、架乩等等,扶,指扶架子;乩,谓卜以问疑。从性质上来说,大概类似于笔仙,只是笔仙招的是鬼,而扶乩请的是神。

    在扶乩中,需要有人扮演被神明附身的角色,这种人被为鸾生或乩身。神明会附身在鸾生身上,写出一些字迹,以传达神明的想法。信徒通过这种方式,与神灵沟通,以了解神灵的意思。

    道极殿偏殿之中,正在进行着一场步骤严谨的扶乩。

    浅浅的沙盘之中盛满了灰土,乩笔的末端被几根金丝绑起,悬在了一个金环的中央。两个七八岁上下的道童穿着一身紫衣,扶着金环,聚精会神的念着不知名的经咒,万从心站在正当中,捻须阖目,向着面前的神像呢喃有声。

    “陛下,”刘喜低低的声音,似乎怕惊扰了天上的神灵,对着朱允炆道:“万仙长看来是要起乩,为陛下求来神灵的点化,您看这神像。”刘喜伸手一指万从心面前的神像,介绍道:“这是紫姑的神像,奴婢听说,乩神之中紫姑最灵了。”

    “啊,是,是吗?”朱允炆似乎有些紧张,握着拳头,侧脸问道:“那朕现在应该做什么?祷告吗?还是磕头?”

    “都不用。”万从心在这时似乎完成了准备,转头开口道:“陛下只需用朱砂将心中所惑写在黄表纸上,贫道自会为陛下转告紫姑。”

    “哦哦,朕知道了。”朱允炆四下一打量,见左边不远有一方桌,上边摆着文房四宝等一应物什,便迈步走去。就在这转头的档口,却没看到,身背后,刘喜冲着万从心点了点头,一根手指凌空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万从心也不着痕迹的点头回应,心照不宣。

    笔落朱砂染,刷刷点点的写下几个字,朱允炆将黄表纸叠了两下,递给了万从心:“仙长,还需要朕做什么吗?”

    “不用,剩下的事自有贫道,陛下静观便是。”万从心说着话,将叠好的黄表纸随手一抖,无因火起,黄表纸一时化为灰烬,还没等火光消散,只听万从心一声大喝:“五福万法护身,五方揭谛同往。天地阴阳禁闭,紫姑可下尘凡!”

    话刚说完,只见万从心猛然一翻白眼,浑身抖若筛糠,颤栗半晌,猛然一停,身上却是多了一股子的阴柔气势,就好像。。。真的有个女神附了身一般,双目开合之间自有一股神光笼罩,周身上下也缭绕着一股异香。

    “这。。。真的请下神来了?”朱允炆被万从心的一番表现唬的一愣一愣的,一脸的不敢置信。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伎俩,心中已然是信了几分。

    “凡间帝君所请,本仙已知,无需多言。”万从心的老脸露出了一个颇有些妩媚的笑容来,抬手落下,分别在两个扶乩的道童头顶猛拍三下,只见两个道童嘴中一直诵念的咒文停下,随后闭上眼睛,挪动金环,缓缓地,在沙盘上画下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圈。再然后,一翻白眼,人事不知。

    “此为帝王心中所求,自行领悟便是,本仙去也。”万从心说完,又是白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额。。。”朱允炆愣了,这,这就完事儿了?。。。一个圆圈,算是怎么回事?有心问问吧,“懂行”的三个人都昏过去了,侧脸看看刘喜,也是一脸茫然,朱允炆转念,也罢,等万仙长醒来再问就是了,也不敢乱动,便与刘喜对着沙盘上的圆圈静立等待。

    。。。。。。

    “档头,您这是去哪?”

    “最近赌钱走了背字,出去找人算算。”

    “嗐,档头,”东厂门口,一个番子笑道:“赌钱的事儿,你找算命的有什么用,直接找他们行首王通吃说句话,包你百战百胜。”

    “那还有什么意思。”皮铁心不愧笑面金刚之名,对于属下们没大没小的打趣也不生气,摆摆手,一摇三晃的向东面而去。

    穿大街过小巷,皮铁心来到了夫子庙前。并非什么节日,自然也不会多么热闹。不过摊位倒是不少,清一色的,全是些算命测字的,中间还夹杂着几个穷酸书生的字画摊。

    皮铁心左右看看,来回走了两圈,最后才在一个不太起眼的摊子前边坐下。

    “测字?看相?”

    “测字。”

    “哦。”算命的先生摊开宣纸,递上了一支笔,随后捻着胡须,笑而不语。

    皮铁心话不多说,提笔写下两个字。

    “偷天?”算命的先生看看字,又看看皮铁心,笑道:“其运在北,大吉大利。”

    “知道了。”皮铁心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伸手从怀中掏出几张宝钞递了过去,随后起身便走。

    毫不起眼的一次交易,却没有人注意到,那几张宝钞之间夹着的那封书信。

    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几度辗转你,书信来到这城市的角落中一个同样毫不起眼的小院中。

    “三角眼的和尚总是在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也不知道念得是如来佛的经,还是阎罗王的咒。”当然,这番话李毒是绝对绝对不敢说出口的,哪怕四下无人也不行。那个夜晚的恐惧他至今难忘,所以当他拿到属下传来的书信的时候,他便急急忙忙的赶来那颗梧桐树下,恭敬地呈上。

    道衍扫了李毒一眼,抬手接过信封,从中掏出信纸看了起来,信上的内容并多,大概几息之间道衍便看完了。闭目沉思片刻,才开口道:“宗人府那边的情况打探的如何了?”

    李毒赶忙回道:“大师,宗人府内的岗哨分布,屋舍格局已全部打探明白,若所料不差,三位世子应该是被关在东北稍后的一间明堂之中。”李毒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几尺见方的地图展开,跪在地上铺开。

    方的是屋舍,圆的是岗哨,还有箭头表明路径,其中有一个方块是用主笔画的,看来是关押朱高炽三人的明堂。

    道衍低头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在纸上指点几下,又比划了一番,皱眉道:“小小一个宗人府,四百守卫,二百人守在明堂附近,看来朱允炆对世子的看守极为森严啊。”

    “大师,”李毒犹豫了一下,开口言道:“如今宗人府守备森严,若要强闯,只怕单凭小人手下的这三百死士却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怕还没闯到世子面前,便要死个干净了。”

    眼看着目标似乎很难达成,李毒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沮丧,没想到道衍倒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有些事情很复杂,可以简单些,有些事情又很简单,不妨把他变得复杂。所谓谋事,便是确定目标,然后无所不用其极。”

    道衍随手捡起计篇落叶在身前摆开:“我们要救人,人在宗人府,挡在前边的阻碍有那四百宗人府守卫,有随时可以驰援的锦衣卫和东厂。而我们所能动用的力量,除了你手下的三百偷天死士,便只有朝中暗中收买的一些勋贵大臣,你可知道破局的点在何处吗?”

    道衍本不是话多之人,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李毒全力的配合,不敢有一点差错,不得已,他也只好把所思所想全盘拖出,细细的说明。

    “宗人府的守卫也好,锦衣卫和东厂的爪牙也罢,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棋子,听人摆弄罢了。若是能够把下棋的人拉过来,棋子再多,也不过是无头的蚊蝇罢了。

    东厂的那个提督太监如今不在京中,指挥使云峥据贫僧所查,不过是一个无才的守城之人,至于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面似忠厚,实则是个心机叵测的小人,未必便毫无破绽。”

    “那宗人府。。。”

    “宗人府的宗人令,如果贫僧没有记错,应该是如今的魏国公徐辉祖,左宗正为曹国公李景隆吧?”

    “难道说?”李毒隐有猜测,不禁惊喜道。

    “李景隆已被王爷暗中拉拢,但徐辉祖不是。”道衍摇头:“不过徐辉祖之弟徐增寿却也是心慕王爷威德,所以宗人府守卫不足为惧。”

    此时此刻,李毒对道衍可真是心悦诚服,原来世上还真有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秀才”。

    “大师,那接下来该如何,您说,小人一定完成。”

    “京师的水还不够混,乱中才能取胜,火中的栗子才更香甜。”道衍微笑:“你去查一下那个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行踪,贫僧要见他一见。”

    “大师,会不会太危险了?”

    “不会,贫僧自有分寸。”

    看着李毒离去的背影,道衍脸上的笑容收敛,不由叹息。其实如何救出朱高炽三人,他心中早有定计,但难得是,就出来之后如何把他们安然的送回北平。要知道,南京北平相隔岂止千里,一旦三位世子被救出,朝廷必然派出大批人马追赶,到时说不定还会带上“就地格杀”的密旨,这才是最令他发愁的。

    闭目,诵经。

    佛祖的经文,能让道衍心安。

    “唉,可惜了那尊三面佛啊。”

    。。。。。。

    人都说三起三落一辈子,可对黄子澄来说,人生的三起三落,似乎就在这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完全经历了。

    洪武皇帝大行前后,他的府邸门庭若市,他也准备好大显身手。可等自己的那个一手教大的学生继承了皇位,对自己的封赏,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自己沉寂多时,好不容易抓住阉宦离京的机会,拉下脸皮,求得皇上的点头,推行自己的削藩策,眼看着要成为未来五年的国家总设计师,可转眼自己的那个不争气的老爹又死了。

    对,不争气。

    怪不得家书中的语焉不详,现在他已经搞明白了,原来自己那个老爹是在喝花酒的时候吃多了春药,还是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劣质春药,得了马上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头。

    自己养了一生的名声,以后被人提起,难免要说一声“哦~,就是那个老爹得了马上风的黄子澄啊。”

    笑柄、耻辱!但又无可奈何。

    书房的门窗紧闭,黄子澄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等待着自己要等待的人,若他也是那般势利小人,那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唉。”

    就在黄子澄不知第几次发出一声哀叹的时候,门外敲门声响起:“老师,学生来了。”

    “进来吧,”黄子澄开口说道,也没问是谁。因为能不经通报便进自己府中的,诺大的京师,只有一个黄观。

    “老师。”黄观推门而入,深施一礼。

    “坐吧。”黄子澄苦笑:“都听说了吧。”

    今天早上黄子澄才递的辞呈,但消息已经传遍朝中上下,黄观自然也听说了,当然,还有那个关于马上风的传言。所以一下了朝,便急急的赶了过来。

    “老师,朝中,天下,如今还离不开你啊。”黄观涩声道。

    “没什么离得开,离不开的。”黄子澄摆摆手:“这个天下,离了谁都一样,老夫有一吞天地的心,却没有那个命,夫复何言。倒是你,”黄子澄看向黄观,笑道:“老夫之前向陛下大力举荐了你,想来皇上会给老夫这个面子,不久便会重用于你,有些话,老夫要提前与你说说。”

    看着黄观面上并无喜色,黄子澄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不以得而失色,方为君子胸怀。

    “削藩之事,皇上是有心的,但他生性犹疑无断。老夫力压之下才进了一步,如今老夫去了,恐怕皇上又要退缩。你如今的声望不够,若是想接替老夫的位置强推削藩,只怕会引起陛下的反感。

    老夫几经浮沉,有些事情也看的明白了。行君子事,有时候还是要借助小人手段。孤臣直臣可以留下清名,但真正能成事的还是一干小人。

    你现在或许还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但你只需要记住老夫的话。凡事多看,多做,少说。笼络上下,培植亲信,何时你能在朝中领袖群伦,何时你就能无往而不利了。

    如此,老夫便是九泉之下,也得心安。”

    “老师!您何出此言?!”黄观惊道。

    “无事,老夫也是随口说说罢了。”

第一百九十章 晚晴

    相较于黄子澄的怅然慨叹,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也算是感同身受。

    佛说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这两人的苦楚大抵都能归到求不得上吧。

    在唏嘘的看过手下呈上来的暗报之后,纪纲留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一转身,就将黄子澄嘱咐黄观的那番“先结党,再谋事”的论调筛选了一番之后,将有关皇帝优柔寡断的性格缺陷去掉,便呈到了御前。

    朱允炆看过之后,脸色涨红,恼怒,但随后便归于平静,或许是看在黄子澄即将回乡守孝,以及多年师生恩情的面子上,并没有做出任何处置,不过看来那黄观的官途,怕是也走到了尽头。

    书生终归还是书生,不明白小人的手段。

    对于纪纲,朱允炆不咸不淡的夸赞了几句,赏下些金银,便再没有其他的表示了。纪纲心中清楚,别看皇上对他表现的热络,但实际上,他还是没有走进朱允炆的心中。

    纪纲很羡慕徐如意与朱允炆的那种亦君亦臣,亦朋亦友的关系,可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他渐渐明白,他永远也达不到那种高度。

    换句话说,他纪纲,永远只是一个锦衣卫的指挥使,在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而他领导下的锦衣卫,也永远不能超越那个太监窝子。

    “哼,长得那么妖异,说不定是卖的屁股才得了皇上恩宠。”金水桥上,纪纲翻身上马,不甘的回首望了文华殿一眼,冷哼道。

    “大人。”亲随钱多牵着马缰,对纪纲的牢骚充耳不闻,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大,谄媚道:“天色不早,您是回镇抚司衙门还是直接回府?”

    “都不去,咱们去晚晴楼。”

    “好嘞。”钱多答应一声,倒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牵着马,向着北边而去。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晚晴楼,诗情画意的名字,带给人无限的遐想,但实际上其实是间妓院青楼。

    三层小楼,开的时间说不上长,但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在这南京城里也算是创下了一面招牌。这里的姑娘不多,但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其说是妓院,倒不如说是一处风雅消遣的所在。

    也做皮肉生意,但有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必须姑娘看得上眼的才能引入房中做那入幕之宾。

    自从纪纲偶然间在里边吃了一回酒,看上了一个名叫情柔的姑娘之后,但有闲暇,亦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愿意去那晚晴楼待上一阵子,难得的他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用强,或许是心中也有一处柔软的所在吧。

    丝竹阵阵,琴瑟和鸣。纪纲待在雅间里,自斟自饮,等待着自己中意的姑娘的到来。时间悄悄走过。就在他感到四五分醉意的时候,房门被推开,旋又关上。

    纪纲笑着抬眼:“情柔,倒是让某家好。。。啊?”

    进来的哪里是自己的美人,却是一个光头的和尚。三角眼,脸色蜡黄,似有病态。消瘦的身形,穿着一件雨花棉的僧袍。双手合十胸前,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贫僧道衍,见过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情柔姑娘暂时有事,就由贫僧来陪纪大人聊上几句如何?”

    “道衍。。。道衍。。。”纪纲喃喃的念了几声,总觉得这名字似乎很熟悉,就在嘴边上,但一时又叫不上来。

    “北平。”道衍提示道。

    “啊!”纪纲猛然惊呼:“道衍?北平的道衍?朱棣的道衍?”

    “是,纪大人说的不错,正是贫僧。”道衍笑了笑,来到纪纲对面坐下。

    纪纲眯起眼,死死盯着道衍的面容,脸色阴晴不定,右手不自觉的抚上腰间的长刀。

    “纪大人,你可以将贫僧擒下,交到皇帝的手中,贫僧不会反抗,但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锦衣卫的职责,也是大功一件。”

    “呵呵。”道衍淡然的笑了笑,翻掌轻拂:“职责什么的就是笑谈了,人生在世,有欲有望,哪里有什么职责?大功一件倒是真的,贫僧也不辩驳,只是想问问纪大人,擒下燕王身边第一谋士的大功,纪大人以为皇帝会赐予什么奖赏呢?千两金,还是万良银?又或者是如花美眷?”

    “你觉得不可能吗?”

    “可能,但这不是纪大人想要的。”道衍笃定的看着纪纲,正色道:“而听贫僧说几句话,说不定就能让纪大人如愿以偿。”

    说到这里,道衍见纪纲神色有所犹疑,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放在桌上。摁住,推了过去:“锦衣卫与东缉事厂,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职司,甚至架构上差的都不大。按理说一个锦衣卫的存在已经满足了皇上掌控天下的需求,只是当初叙州府的一桩旧事,让锦衣卫失了先帝的信任,所以皇上才在锦衣卫之外,又成立了东缉事厂。

    可从方方面面来说,东缉事厂毕竟成立时间不长,还比不上锦衣卫的实力,但为何锦衣卫处处都受到东厂的压制呢?”

    一句反问过后,不等纪纲回答,道衍伸手指向了纪纲:“原因在纪大人自身。”

    “我?你说我?!”纪纲指着自己的鼻子,气极反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久没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了,和尚,大师,就冲你这个笑话,某家便要听你说个明白。但你要是说不明白。。。”

    “仓郎朗”长刀出鞘,架在了道衍的肩膀,出刀之人狞笑:“若你说不明白,某家也不拿你邀功,就在这晚晴楼,某家便让你人头落地。”

    “纪大人放心,贫僧说得明白。”道衍淡然的瞥了一眼肩上的寒光,继续言道:“论武功,东厂那提督太监远胜纪大人十倍,贫僧说的可对?”

    “不假。”

    “论圣眷,纪大人与那太监相差何止百倍千倍,可谓天差地别?”

    “说下去。”

    “武功不够,私下里便没有直面的底气,圣眷不足,底下儿郎便没有分庭抗礼的底气。若纪大人一生只愿平平安安的当个锦衣卫指挥使,最后老死床榻,那贫僧无话可说,问题是,纪大人甘心吗?”

    “甘心?”纪纲喃喃自问,答案是否定的。他不甘心,从他幼时因为玩耍撞了村上财主一下而被打了个半死的那一天,纪纲便对自己发下毒誓,有生之年,他必要出人头地。

    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便当五鼎烹!

    出人头地,这是他的夙愿。

    锦衣卫指挥使的地位还不算出人头地吗?不算!纪纲自己知道,他还可以再进一步,在此刻,他的目标还不是那把金椅子,可也不是现在这种纯粹鹰犬的小角色。

    “看来纪大人是不甘心了。”道衍又笑了,伸手点指桌上的书册:“《天地合》,欢喜禅宗的绝学,贫僧偶然得知,勤加修习,纪大人便不会怕了那个太监。若是纪大人愿意帮贫僧一个小忙,那或许就在年内,那太监便要死于非命了。”

    “就凭你这和尚?”

    “就凭我这个和尚。”道衍颔首:“一个机会,成败与纪大人毫无损失,纪大人愿不愿意来一场不会输的赌局?”

    。。。。。。

    月上柳梢,人无约,却在山顶相会。

    唐赛儿是先到的,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那双明亮的丹凤眼,如玉的脸庞映照着月光,走到面前。

    “白莲使者死了,风伯重伤,雷公身死。白莲教二百精英,逃出少林的只剩六十七人,给本座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你的本事还杀不了咱家,甚至退一步说,咱家若拼了重伤,说不定能杀了你,这个理由够不够?那晚佛母大显神通,咱家都看在眼中,只怕那种招式用出来,反噬也极大吧?呵呵。”徐如意笑了笑,抖了抖衣袖,在对面站定:“等了很久?”

    “等了你三天。”

    “咱家来这儿可不是来找你的,真是巧啊。”徐如意摊摊手,似有挑衅之意。

    “合作终止?”

    “当然没有。光明顶还是你的,咱家只是有些私事要办,恰好你白莲教卷入其中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你不得不信。”挠了挠头,徐如意又道:“白莲教死了这么多人,咱家也怪不好意思的。这样吧,私人的,咱家愿意给予些赔偿,佛母以为如何?”

    “如何赔偿?”

    “十万两银子?”

    “呵。”唐赛儿冷笑一声,并不搭话。

    “好了好了。”徐如意摆摆手:“咱家真的不是来找你的,但既然遇到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咱家听听。”

    唐赛儿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住心间的怒气,沉声道:“三教七派死了三个掌教,必有一番动荡。但这之后,白莲教与他们必有一战,我要你帮我。”

    “帮你?怎么帮?”

    “出兵,抄了他们的老巢。”

    “恩。。。”青葱玉指点了点光洁的下巴,徐如意想了想,笑了:“可以是可以,但咱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帮我,光明顶若是破了,本座便要蓝春陪葬,反之,若光明顶守住了,本座立刻将蓝春还你,如何?”

    “第二次了。这是你第二次用蓝春来威胁咱家。”徐如意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威胁。”没有像以往那样出言调笑,唐赛儿反倒有些坦诚的摇了摇头:“蓝春现在与我白莲五毒长老就待在光明顶上,这是事实,本座没有骗你。”

    “光明顶,换蓝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半空中,二人抬掌连击三下,唐赛儿翩然而去,只留一抹余香,片刻,便消散在风中。

    “大师,出来吧。咱家知道你在。”徐如意轻声开口。

    空气中一阵虚晃,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徐如意的身后十步,僧袍、僧帽,手里还拎着那把破旧的扫帚。

    缓缓地转过身,徐如意上下打量了那老僧一番,拱手道:“大师看出了化鹏飞的天蚕魔功,不知可能看出咱家的根底?”

    “白骨禅。”老僧答道。

    “呵呵,呵呵。”徐如意笑了:“大师,什么赌徒,什么僧人,都是虚的。让咱家猜猜,你是我天门的前辈吧?”

    能叫出天蚕魔功和白骨禅的名字,又在达摩殿前放了化鹏飞一马,更给了他一颗大还丹,种种迹象,这老和尚都与天门脱不了干系,最大的可能,他也是天门中人!

    此刻见了老僧一面,徐如意更是笃定,证据,就是老僧那同样光溜溜的下巴。

    老僧不答,徐如意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着。

    月上中天,散着淡淡的光晕,昭示着明日的一场好雨。一阵凉风吹过的时候,终于带来了老僧的回应:“任笑,他还好吗?”

    “不好,疯了。”徐如意直言道:“所以化鹏飞才会来偷大还丹。怎么,他没和前辈说吗?”

    “没有。”老僧摇头:“贫僧看他修了天蚕魔功,本以为他就是天门当代的门主,谁想他还是个男人,便没有细问。如今看来,却是任笑犯了规矩了。”顿了顿,老僧又道:“你年纪轻轻,功力便有如此造化,更将白骨禅练到了六重,当真惊才绝艳,又为天下无根之人踏出了一条路,任笑倒是没有看错人。”

    徐如意表情渐渐凝重,开口闭口任笑,没有用上尊称敬语,反倒一副长辈谈论小辈的态度,这老僧究竟是何人?

    “天门四大神功,相对而言,白骨禅算是最易入门的,可若想踏出最后一步,确是难如登天。你的路走死了吧?

    先天之路,道阻且长。需要明白自己的道,才能继续走下去。白骨禅占了一个禅字,讲究顿悟,但本身却是一门邪法,若你真的有破釜沉舟的心,战胜心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这词用的很怪,似有所指。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危险不成?徐如意刚要细问,只一眨眼,老僧却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好像本来就不曾出现一般。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京师乱

    南京城外,古道边,一个灰蓬蓬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下,车帘撩开,在老仆的搀扶下,黄子澄走下了车驾。

    “到头来,还是只有你一人相送啊。”黄子澄看着眼前的学生,苦笑道。

    “老师。”黄观躬身一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摆了摆手,黄子澄笑道:“不要多想,老夫只是一时感慨罢了。”

    “老爷。”老仆把马车停在一旁的树下,走了过来:“老爷,再等等吧。或许是咱们走的太匆忙了,所以各位大人还没有赶来?”

    “匆忙吗?尚宾怎么就赶来了?”黄子澄似乎真的看得开了,一脸的不在意。

    黄观宽慰道:“老师,您的嘱托与教导,学生记下了,您放心,学生不会让你失望的。”

    “随心,随缘吧。”黄子澄看着黄观恭敬地样子,叹了一声。似乎有些疲倦。

    官道上,一个独眼大汉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这边,试探的呼喊一声:“黄大人?”

    “哦?”黄子澄循声望去,却有些不太认识。但既然这独眼汉子称呼自己为大人,或者是什么旧友?当下点头道:“不知阁下。。。”

    “我?”独眼汉子迈步走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我叫李毒,娶你性命之人。”话音刚落,袖间一柄尖刀滑落“噗嗤”一声,正扎进黄子澄的心口。

    “你。。。是。。。”这个谁字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黄子澄带着满面的疑惑,倒在了地上,鲜血滴落。

    “老爷!”老仆惊叫。

    “额。”黄观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啊啊啊啊!!!!”

    “杀人了!!!”

    “救命啊!!!!!”

    路人惊呼四散。而李毒,三晃两晃,好似一条游鱼,飘然而去。

    。。。。。。

    道衍的指尖在桌上的地图上点指几下,随后划过:“黄子澄离京,到底是皇上的老师,多年的恩情,皇上心中再是厌恶也好,畏惧也罢,也掩不了心中的愧疚。若黄子澄在这时候死了,东厂和锦衣卫的指挥使必然会被招入宫中。一来一去,再加上一番训斥责骂,少说也要废去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就是我们的机会。

    三百偷天,冲击东厂衙门,沿路制造混乱,余下的事情,自有贫僧来做。今日,就用你们的命,来换世子的生机。你们可愿意!”

    “无怨无悔!”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顶着炎炎烈日,无言提刀,向着东厂冲去。

    多年前的那个重阳节的夜里,一世英雄的凉国公带领着大军冲击了京师,最后却被先帝爷从容地镇压,在那以后,人们的心中渐渐的有了一个错觉,那就是在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任何的强梁恶贼都不过是跳梁小丑。没有人能打扰他们快活的小日子,他们可以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可如今,在人们享受着宁静祥和的时候,青天白日,又出现了一群恶鬼,不,更应该称呼他们为魔,杀人魔,老弱妇孺,无所不斩,慌乱和躁动的气氛开始在这整座城池中肆虐。

    “杀人。。。啊!!!!!!!!”七旬的老翁倒在了地上,

    “救命!啊!!!!”

    “快跑,快跑!”一位母亲在倒地前奋力的,想要将自己的孩子再推得远些,声嘶力竭的呼喊却不能阻拦身后的脚步。S

    抬脚,落下,无数人从她的身上踩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自己孩子无助的哭泣,也被人群推到了地上。。。

    趋吉避害,是动物的本能,而人,首先也是一种动物,狮子冲入羊群的时候,羊群会乱,会跑,会嘶喊,人也是一样。

    怜悯,同情,与自己的姓名相比,什么也算不上。

    嘶吼声好像边疆的烽火,有人呼喊,自然就有人听到,杀戮的信息慢慢的扩散。

    应天府的差役狗屁也算不上,早就躲了起来,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还在等待着上司们统一意见,真正能做出有效的应对的,只有锦衣卫与东厂。

    纪纲和云铮入了宫,但这不代表便没有了做主的人。

    南京城里出现了一群只知杀人的疯子,这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传到东厂的时候,黑猫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走出大堂,纵身跃到屋顶观望着远处的骚乱,片刻,眉头皱起,旋即冷笑:“看样子是冲着咱们东厂来的?”

    “等指挥使的消息还是直接让手下的孩儿们杀出去?”周不言低声道。

    “都不用,咱们就等着好了。”黑猫笑了笑,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督主调走了几百人,但咱们东厂也不是就空了。借着地利,咱们守株待兔就是了,那帮老百姓,死的再多与咱们东厂又有何干?”

    夜雨泽四下张望一下,也道:“那边锦衣卫似乎也派出人手往咱们这边赶来了,瓮中捉鳖最是稳妥,只是不知这帮疯子到底想做什么。”

    “管他呢。”无聊的打了个哈欠,黑猫手上转动着一柄小刀:“杀光了就行了呗。”

    随着三位司主命令的传达,东厂的番子带刀提剑,缓缓聚集在大门外的街道上。

    黑猫走出了天牢,却没有人注意到,东厂的三档头,皮铁心,走了进去。

    毕竟是东厂的三档头,身份是真的,自然也不会阻拦他在天牢中的巡视。七拐八拐的下到了天牢的第九重,阴暗潮湿还带着一股子臊臭的味道让皮铁心不由得扇了扇鼻子。

    三丈开外,一个人影盘膝而坐,长发披散着,遮住脸,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皮贴心皱眉看着那铁栏杆后边的像鬼多过像人的黑影,走了过去,一边搜还一边说道:“道衍大师进京了,今日动手营救世子,需要你的帮忙。”金丝锯连连扯动,对着马三宝身后地上的铁链使劲,但总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断开,皮贴心笑嘻嘻的说道:“你腰间的铁箍子,我打不开,钥匙在黑猫的手中,但把这铁链锯断,应该也就不耽误你的行动了。

    督主不在,你的功夫逃出去应该不难。大师有令,让你冲出去,杀光沿途所有的看守,不要纠缠,火速赶去宗人府,剩下的事情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喂,给点儿反应,还活着吧?”

    “死不了。”修罗的呢喃,嗓音有些尖细,一双细眼,红的发紫:“快点儿,咱家等不及了。”

    。。。。。。

    “什么声音?”宗人府的一处凉亭之中,李景隆和徐辉祖正悠闲地品着茶。隐隐的听到远处的喧嚣吵闹,徐辉祖不由得皱眉。

    “谁知道呢。”李景隆也露出一脸疑惑的样子,耸肩道:“管他呢,反正与你我无关。”

    “是啊,与你我无关。”

    徐辉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消沉。

    想想也是,毕竟是将门之后,自幼随的父辈学的一身武功韬略,身世显赫,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富贵闲人,宗人府的宗人令,好像一个笑话一般。

    似乎是感受到了徐辉祖的失落,李景隆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先帝对咱们这些将门之后防备甚深,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鸟尽弓藏的事情,古往今来又不是头一遭。只是没有想到,今上即位,却依然无改,未免让人寒心。”

    沉默片刻,徐辉祖挥了挥手,端起茶杯:“说这些做什么,平白地坏了心情。若是有酒,愚兄当自罚三杯才是。”

    说到这里,远远的一个圆润富态的身影走了过来,一摇三晃,散发着一股子酒气:“大哥,李老弟,原来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倒是让我好找!”

    “你怎么喝成这副样子?”徐辉祖看着自己的弟弟,失笑道:“快快喝几杯茶解解,上好的黄山毛峰,快把你那酒壶扔了。”

    “喝茶哪里比得上喝酒。”徐增寿脸色通红走到近前,伸手接过大哥递上来的茶碗也不喝,抖手倒在地上,随后又给满上酒:“大哥你尝尝,下边孝敬的女儿红,香的很,小弟特意给你留了几口,生怕回头被你挑了理。”

    ”好好,我喝,我喝。”徐辉祖推托不过,也是感念弟弟的一番心意,昂首将酒一饮而尽。

    “怎么样?”徐增寿问道。

    “好酒,确实好酒。”徐辉祖伸手擦去嘴角的酒渍,连连点头。

    “当然是好酒。”徐增寿也笑了。

    “我说徐老二。”一旁的李景隆故作不悦:“有好东西也不带上老弟我,太不讲究了吧?”

    “哼,”徐增寿瞥了李景隆一眼:“这是我给我大哥带的,就这么几口,等下回再得了好的再说吧。”

    “下回?下回得等到什么时候?”

    “还说我?上回耍钱你赢得我裤子都快没了,也不说留点儿情面,现在还好意思和我要酒?”

    “好个徐老二,还和我记仇。”李景隆伸手点点徐增寿:“我赢了你的钱,你不给我酒喝,那咱们可就算是扯平了啊。”

    “再说再说。”徐增寿再度把徐辉祖的茶碗满上:“大哥,再尝尝,就剩这点儿底儿了。”

    “好好好。”徐辉祖端起茶碗将酒送到嘴边,还没喝,却猛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这酒。。。”

    “哗啦啦”

    茶碗落在地上,碎做几瓣。徐辉祖人也向后倒去,却落入了徐增寿的怀中。

    此时再看徐增寿,还是通红的脸色,只是眼中哪还有一丝醉意?

    “唉。”小心地将徐辉祖伏在桌上趴好,徐增寿叹道:“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是不对,只希望大哥醒来了不要怪我。”

    李景隆起身在徐辉祖怀中掏摸几下,摸出一块令牌来看了看,随手扔给徐增寿:“等事情完了,你一走了之,顺便也就把所有的罪责背下。皇上就是再怒,但毕竟咱们两家都是有免死金牌的,皇上也没有办法。

    别想太多,你做的都是对的。于公而言,鸡蛋总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大哥不甘不愿的把宝压在朝廷,而你再投了北平。不管这天下最后到了谁得手中,你徐家的富贵都是跑不了的。”

    “于公于私?”徐增寿反问道:“那于私呢?”

    “于私,朱家欠咱们的太多了。”李景隆的脸色阴沉下来:“若是没有机会便罢,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咱们收点儿利息,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李文忠的话中却是涉及了一桩旧事。话说当年李景隆的父亲李文忠得了急病,朱元璋亲自探视之后命淮安侯华中负责医治,结果治了不到三天李文忠便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朱元璋又是憾哭又是追封,命锦衣卫严查,最后得出了华中下毒的结论来。

    毒害当朝的曹国公,华中便是有一万颗脑袋也留不住,谁知朱元璋却只是降低了华中的爵位,将其家属逐至建昌卫,其他医生及妻子儿女都被斩首。

    也就是说,华中这个主谋最后保住了性命,反倒是一干从犯人头落地。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没人敢反驳,也没人敢抗争,即便是李景隆,也只是默默的接受了这个不公的结果,因为这最后的判决是洪武皇帝所下,他还不想死。

    杀父之仇的隐忍,不是真的将苦果咽下,而是在等待着报仇的时机。从那一天起,李景隆变了,英姿勃勃的将门虎子变成了京中大名鼎鼎的第一纨绔,锦衣玉食,美酒佳酿,玩鹰斗犬。朱元璋曾无数次将他召入宫中责备,但李景隆却看到了朱元璋眼底的笑意,那是一种“算你识趣”的眼神。

    李景隆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是等不到报仇的机会了,可他遇到了朱棣。李景隆恨朱元璋,而朱棣则嫉妒朱允炆。这就是机会,银钱的结交不过是一个笑话,堂堂的曹国公又怎么会缺钱?但他看到了朱棣的诚意。

    徐增寿摇摇头,没有搭话,将桌上李景隆的茶杯拿起,一饮而尽,随后便大步流星的向着院外而去,手里边紧紧地攥着那块令牌,紧紧地,甚至指尖都有些发白。。。

第一百九十二章 蝉舞

    慌乱地人群在恶鬼刻意的驱赶下离得东缉事厂的大门越来越近。

    大门四开,当跑在最前方的人们意识到眼前的所在的时候,那硕大的汉白玉牌坊下边,无数的番子皂靴黑衣,正执着刀剑森然狞笑。

    “不要杀我!”

    “我是被迫的!被迫的!”

    “停下!前边是东厂了!”

    眼前的景象让人们的脚步停下了短短的一瞬,他们有心想换个方向,可身后的推搡的力道没有给他们更好的选择选择,只能闭着眼睛前冲,祈祷着上苍能让眼前的这群恶人看在自己只是被裹挟的份上手下留情,但这显然是吃心妄想。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虎相争,站在中间的羊群哪里还有命在?

    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在黑猫的无根手指间来回流转,带出炫目的光滑,抬头看看距离差不多了,森然的笑了一声,随手将刀子甩向人群,伴随着一声惨叫,黑猫的命令响起:“杀光他们。”

    “杀!!!”

    刀光剑影,凶恶的挥斩,百姓的眼中泛着暗淡的光芒。在生的希望被彻底的杜绝的时候,兽性便盖过了理性的思考。

    “老子活不了了,也要带上一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

    “都他妈的滚啊!!!”

    人群沸腾,如废水中的活鱼,本能的进行着最后的挣扎,身周的男女老少除了自己,都是敌人,前后都是死,那就推着眼前的人随便选个方向打吧,冲吧。

    眼前之人皆可杀,同样的意志,不同的是默然的偷天死士们手里拿着刀剑,没有恐惧,只有一脸的决然。身为偷天死士,他们已经不算是人,更像是刀,一把人形的刀。刀子是没有善恶的,也不需要思考,既然握刀的人将他们挥向了东厂,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杀更多的人,然后死在东厂的大门中!

    一夫决死,十人难当。乱局中的三百偷天,所迸发出的悍勇与血气更是难以想象。

    不断地有人倒下,加载中间的无辜者越来越少,当番子终于与死士们站在了对面的时候,血腥气更加的浓郁了。。。

    。。。。。。

    东厂不是善堂,天牢中压着的有恶贼,有贪官,但也有受了无妄之灾的平常人。精神的压力,肉体的折磨,恶劣的环境,天牢之中常年如鬼域一般。也正因如此,当九幽下的魔怪露出残忍的爪牙开始逐级向上攀爬的时候,守卫们的惨叫,只被后来者当成了平常。

    “这下边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啊?”二层的一间牢房前边,一个稍稍机警些的守卫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不寻常,对对面的几个同伴问道。

    “有什么不寻常的。”一个守卫答道:“哪天不是这鬼哭狼嚎的动静?”

    “就是就是。”又一个守卫掏了掏耳朵,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一点水气:“别瞎想,刚才皮档头不是下去了吗?可能他在玩什么花活呢吧?”

    “说起来皮档头可很少来咱们天牢啊,今天怎么来了?”

    “你小子刚才跑茅厕没听到,皮档头说他今天心情不好,想找个看着不顺眼的玩玩儿。怎么,想不想去学学?”

    “不去不去。”被问道的守卫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般,一副心有余悸地样子:“成天看着黑司主那些玩人的手段,我觉得自己脑子都快不正常了,现在我一回家,我儿子婆娘都躲得我远远的,说是我的眼神吓人。”

    “说不定皮档头的手段能温和点儿呢?”有人笑道:“皮档头的外号叫笑面金刚,为人可是和气的很。”

    “能差到哪去。”那被老婆孩子嫌弃的守卫左右看看,下意识的低声道:“你们不知道,咱们东厂的死猪和档头不同。司主们大多是被迫或者天生出身宫中的,下边儿少了一块肉。而几位档头大多都是自己动的手,要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要不就是为了躲避江湖上的仇家。你,们想,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折磨起人来那手段不得毒的带花?”

    “还真是。”

    “你这么说我反倒更想看看了。”

    “我也想看,要不咱俩做个伴?”

    “还是算了。”

    “怂娃。”

    这时,一个模样老成些的守卫皱了皱眉,痰嗽一声:“行了,别吵了,一会儿司主回来看见了说不定把你们切了给指挥使下酒。”

    “额。。。”

    提起吃人肉的云峥,众人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随后血色褪去,白的厉害。如今在东厂之中,若说狠,黑猫第一,可真要说起番子和守卫们最怕的,那还得是云峥。

    沉默片刻,最开始的疑心的守卫侧耳听了听下边的动静似乎小了些,反倒更加有些不放心了,左右看看,冲着那老成的守卫道:“赵老大,我还是听着下边的动静不太对头,我下去看看哈,没什么事儿我在上来。”

    “嗯。。。”赵老大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点点头:“行,小心无大错。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这个做老大的也陪你一起下去看看。”

    “不用不用。”

    “没事儿,走吧。”赵老大随手摘下墙上的一只火把,一马当先,向着不远处的台阶走去。

    。。。。。。

    抬脚跺下,踏碎一颗大好的头颅,红的白的四下里溅射,脏兮兮的囚衣上又多了一抹血色。

    马三宝张开干裂的嘴唇,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渍,露出嗜血而满足的笑容,眼中的红光已经淡了一些,但即便如此,也难以掩盖身上汹涌的杀意。

    身后以再无一个活人,别说活人了,便是喘气的老鼠都没有一只。头上似有脚步声响起,马三宝皱了皱眉头,冷笑了一下,一纵身,整个人就像一只蜘蛛,面上背下的吸附在了天顶,倒仰着头,森然的注视着阶梯的门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猎物。

    天牢各层唯一的连接便是那三十多级阶梯,在最边缘处。

    赵老大和手下一个举着火把,一个在身后跟着,小心,但还是不够小心。毕竟是天牢的守卫,对于天牢的森严程度最是了解,潜意识里还是不相信这里会出现什么大事。

    最后一阶台阶跨过,再转头,两人同时愣住了,横七竖八,一地的尸体,支离破碎,而最近的,一具无头的尸身横陈,右手还抓着刀,但显然已经没什么用了。僵硬的低了低头,黑白的眼球上血迹还没有干涸,后边还连着神经,就在脚前三寸,若他们刚才的步子在大些,在偏一点点,相信还能听到一声爆响。

    如同噩梦一般的景象如此突如其来,深入骨髓的震撼与恐惧给二人带来了巨大冲击,一时竟然忘了呼喊,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身后探出了两只手,扼住了他们的咽喉:“你们的表情很有意思,咱家很满意,所以决定给你们俩一个痛快。”

    低低的呢喃声伴随着“咔吧”“咔吧”两声脆响,两人的嘴角鲜血留下,好像两滩烂泥倒在了地上,脖子歪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还剩两层了,一股作气应该能冲出去了。”马三宝想了想,正要迈步,却又停下:“我这副打扮,便是冲出去了,走在街上也太过炸眼,只怕会坏了大师的计划。”想到这里,马三宝弯下腰,悉悉索索的将死人的衣服扒了下来,揣在怀中。

    一步两步三步,马三宝低着头,拾级而上,脚步渐渐的加快,身上还裸漏在外的皮肤,却慢慢的起了变化,一种自内而外的,好像是中了剧毒一般,变黑,变硬,结上了一层角质,缓缓地扩散。

    在本就昏暗的天牢中,好像一个幽灵。而在最后几级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彻底的改变了形态,只有眼睛还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头发还是那般的飘逸,剩下的皮肤,全是一片漆黑。

    楼上的几个守卫自两个同伴下楼巡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一刻钟,迟迟的没有回来,几人不禁有些担心,也失去了交谈的兴致,都似有意似无意的侧身看着楼梯口。就在几人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想要商量着下去找找的时候,那黑色的怪物上来了。

    “那。。。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

    “好像是有个东西吧?”

    几人还在发楞,还在猜疑,还在觑着眼睛观察。因为那黑色的影子实在不像是个人,再加上光线昏暗,存不存在都是两说,或许只是附近火把的光亮?

    “是。。。是妖怪!”终于有人确定了那黑影的存在,旋即惊恐大叫:“什么东西!”

    “来人!快来人!”几人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一边呼喊着一边谨慎的小步后退,弓着腰,却还没有撒腿就跑。

    “怎么了?”远处有人回应,随后向这边走来。

    “出什么事了!”一层也有人开始往下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人声嘶力竭的怒喊。

    “还算是个人吧。”马三宝低声地笑了,声音很轻,没有人听到,本也不需要他们听到,这个答案是他说给自己听得。

    举起手在眼前一正一翻的观赏片刻,放下。下一刻,漆黑的风在这天牢二层中肆虐,杀气犹如实质,粘稠的令人窒息,胸中沉闷的惨叫最后只发出了半声便戛然而止。本能的胡乱劈砍,因为他们的视线已经模糊,有那还离得远的守卫所看到的,便是前边的袍泽就好像是被人施了邪术,从站定不动,到胡乱劈砍,最后再不动,倒下。一个黑色的虚影沉默的来去穿梭纵横,最后又向自己冲来。。。。。。

    这一招,叫做蝉舞。

    站在天牢的门口,马三宝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守卫的服饰,头发简单的披在脑后,只是脸上还有些脏兮兮的污渍。

    回头讽刺的看了一眼头顶那写着“天牢”二字的古字篆刻,耳中隐约的还能听到远处的厮杀声:“他年我若回此地,定叫这东厂变血海。”

    借着头顶的石头辨别了一下方向,马三宝回忆着宗人府在京中的位置,飘然而去。

    。。。。。。。

    大师,宗人府外一条巷子口的转角,徐增寿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那个三角眼的和尚。心虚的回头望了望,便快步走上前去:“大师。”

    “一切可都还顺利?”道衍的样子显得不慌不忙,面上犹自带着温和的微笑,这沉着地态度让徐增寿的心安定了下来,点点头,低声道:“大师放心,我大哥已经睡下,有曹国公看着。”

    “令牌?”

    “令牌在此。”徐增寿从怀中掏出那块宗人府宗正的象征,递了过去。

    道衍接过令牌,放在手中摩擦了一下,随后又递了回去:“一会儿的安排,贫僧会与两名属下扮作宫中的侍卫,到宗人府提领三位世子,还要劳烦施主代为接应,贫僧拿这令牌不太方便,怕会令人生疑。”

    “哦。我知道了。”徐增寿点点头,随即有些疑惑的问道:“大师,只是不知您那两位属下?”这道衍穿着一身僧袍,独自一人,身边并无他人。

    “正在赶来。”道衍笑了笑,又说道:“既然施主事情已经办的妥当,那贫僧也就放心了,现在施主还是赶快回去,一会儿贫僧准备的妥当了,自会上门。”

    “额。。。那好吧。”徐增寿刚要离去,一转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独眼大汉,险些撞了个满怀。

    “你!”徐增寿吓了一跳,汗毛都差点儿立了起来,下意识的便要喝骂,又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赶忙捂上嘴巴,生怕引来旁人的怀疑。

    “大师。”李毒沉声道:“事情办妥了,趁乱宰了两个锦衣卫。咱们现在就换?”

    “不急,不急。”道衍摇了摇头:“马三宝还没来,咱们不能离开。勿要心急,还有时间,咱们再等等。”

    “那好。”李毒点了点头,迈步来到小巷里离得近的一处人家门口:“大师稍等,属下把一会儿换衣服的地方收拾一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偏方

    “一个锦衣卫,一个东厂,皇爷爷成立你们这两处衙门为的是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锦衣卫开衙近三十载,东厂的建立也时日不短。平日里凶威赫赫,砍下多少人的脑袋?又沾染了多少鲜血?你们扪心自问,每个人都该死吗?都该受那等折磨吗?

    这些事情朕不是不知道,文武百官中每日都有人上本参奏,朕都视而不见,便是要倚重你们监管天下,护佑我大明江山,这也是皇爷爷当年成立你们的初衷。

    可如今倒好,就在正阳门外被人给杀了,凶手呢?凶手在哪里?!”

    文华殿,文弱的君王怒发冲冠,越说越怒,站起身来,一把抓起书案上的青玉镇纸,向着纪纲和云铮的方向打去。

    白玉镇纸好像一颗炮弹,带着莫大的力道,落在两人的身前,“啪”的一声,碎成了粉末。

    纪纲瞳孔微缩,显然是被面前这堆白玉粉末所震慑。想将玉石摔碎不难,可想将他摔成粉末可就难如登天了,非得是修有三五十年的功力不可,而御阶上的君王如今不过年方二十,这简直就是一个悖论,可如今切实的在眼前发生,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更何况,说起年龄和武功的悖论,脑海中又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妖异的东厂提督。

    “哼,等我练成了天地合,再来与你们计较。”纪纲暗暗咬牙,却仍旧极力的保持着自己脸上的谦卑的微笑与懊恼。

    相较于纪纲,云铮和刘喜的心中就没有什么波动,对于朱允炆有武功在身的事情,之前徐如意已经和他们说起过。

    朱元璋通过秘法给了朱允炆一身功力,但实际上,根据徐如意的了解以及天门几位门主的猜测,再加上与朱允炆闲聊时偶尔不经意的泄露之下,对于那门名叫皇道的武功,徐如意已经算是有了八九分的了解。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皇道不算是一种武功,只能算是一门传功的法门。能够让身具皇道内力之人将自身的功力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传递给自己指定的从没练过任何武功,身上也没有一丝内力的人。

    这所谓皇道的武功当然是有缺陷的,而且缺陷不小。首先,内力的传承当然不是百分百的,而是大概七成左右。而且身具这皇道内力的人一生不能再练其他的高深武功,自身的内力接受传承的时候得了多少便是多少,再不得寸进。

    而所谓的高深的武功,便是能够练出内力的武功。像什么龙爪手,太乙剑,玄天指,甚至是丐帮的降龙掌法,这些都是能够练出内力的武功,不管是由外而内还是自内而外的,凡是练出一丝内力,都会第一时间被体内盘踞的皇道内力驱出体外,而那些内功修炼法门就更不用说了。

    朱允炆继位以来,也搜集了许多武功试着修炼,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非是像太祖长拳,通臂拳一类的粗浅功夫,其他的武功他是真的练不了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也是身具百年功力的人,一抬手一顿足皆有莫大威力,常人难膺其锋。颇有些顽童持大刀的感觉。

    “陛下,息怒。”眼见朱允炆胸膛起伏,气息粗重,刘喜开口轻声劝慰了一声,朱允炆瞥了一眼,看看刘喜谦卑的笑容,深吸一口气,随后重重的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黄子澄死了,不管是横死也好,老死也罢,都是死了,永远也不会在出现在自己面前。每当思及此处,朱允炆都觉得心情很复杂,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要说哀伤,那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在自己的人生中,黄子澄所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严师,不如说更像是一位刚愎自用的忠仆。仗着自己劳苦功高,便对他不甚恭敬,甚至经常有犯忌之言,无礼之行,可归根结底,还是占了一个忠字,方案也好,厌烦也罢,黄子澄没有做过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只是方法上或许有他意识不到的错误而已。

    可抛开哀伤,心里还有着丝丝窃喜,毕竟黄子澄死了,倚老卖老的押在自己头上的大山算是去了,少了一个必须要尊重的老师,终归是自由了一些。

    心中有喜有悲,但在此之外,还有怒。

    不为别的,帝师都能在城外被一莽夫一刀所杀。朝廷的颜面何在?堂堂帝师,身死之时身边竟只有一老仆,一学生,其他的那些同僚、学生呢?

    对以武犯禁的贼子怒,也为这朝上平日里衣冠楚楚的道德君子今日所展现的炎凉世态所怒。

    “看来如意说的对,这些江湖草莽,整日里嘴上说着侠义肝胆的话,做的却都是下三滥的流氓强盗的恶事,目无王法,是时候整治一下了。”想到这里,朱允炆开口说道:“纪纲,云铮。”

    “下官(奴婢)在!”

    “今日起,七日内大锁京师,东厂主东,锦衣卫主西,把这京城给朕好好的梳理梳理,还有,务必要把那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命官的恶贼抓到,手段不计,朕只要结果,到时候朕要把他碎尸万段!”

    “是!”

    纪纲和云铮二人叩首,正要起身告退,却又小黄门一脸慌乱的跑进殿中。

    “陛下!”小黄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随后身子前倾,趴在地上,惊声说道:“京中有乱贼作乱,人数无算,但应该有千人上下,如今在东直门外被东厂番役拦住,正在厮杀。”

    “什么?”云铮皱眉。

    “你说啥?”纪纲愕然,但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的乱转,显得有些做做。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允炆气极反笑,声音低沉而高亢,怒火有若实质:“好好好,短短一日之间,先死了一个帝师,紧接着又蹦出来千多号人冲击皇宫,看来这是有人想把朕的脸面撕了啊。纪纲、云铮。。。”朱允炆目光冷冽,煞气弥漫:“杀无赦。”

    “遵旨!”

    。。。。。。

    纪纲大步流星的向宫外奔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架势,但实际上心里对今日的种种都如明镜一般,一切都是那和尚搞的鬼而已,而自己这边所要做出的唯一的配合,便是在稍晚些时候,在发现宗人府的那三个世子失踪的时候,让手下的锦衣卫们往北平方向搜索。

    但知道归知道,明面上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匆匆往来,否则被人瞧出端倪来就不好了。

    而相较于纪纲的表演,云铮却不急不慢的走着,皱着眉头,思索着目前所只晓得一切,一环套一环,黄子澄的死与东直门外那突然出现的千百匪徒绝对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单凭一句巧合,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可如此做为,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最终的目的又是何在?

    “他们是想搅浑京中的这潭水,好把朱棣的那三个废物儿子救走。”枯井边,李彩娱如此说道:“已经查的清楚了,那个道衍和尚确实进京了,虽然还没有明证,但今天这些个破事儿肯定与他跑不了干系。”

    “说的那么多有什么用?还是要想个对策,拿个主意才是。”赵鹿亲沉声说道:“那三个杂碎肯定不能让他们回了北平,可怎么拦是个大问题,如今东厂的番子们都被缠住,锦衣卫的反应也不及时,恐怕此刻那三个杂碎已经被救出来了,而且就快出城了,咱们要不要出手?不然等他们出了城,只怕会有意外。”

    “咱们出手?”唐身葬的那张面瘫的脸永远没有表情,但嘴唇开合,仍有声音传出:“咱们若是暴露了,最后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会有大麻烦的,若真如此,还不如就让那三个杂碎跑了得了。”

    “跑不了他个卖小米儿的,”楚埋儿阴恻恻的笑了笑:“出了城又能怎样,稍后东厂和锦衣卫缇骑尽出,沿路北上,千里之遥,还能让他们跑了?”

    “正因为跑不了,咱家才觉得奇怪。”七人中身份最高的地字堂堂主黄扇枕紧皱眉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救人不难,难得是如何再走回北平,那个和尚究竟是怎么想的?”

    楚埋儿性情急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管他怎么想的,我觉得咱们想的多了,这明显就是个快刀乱麻的事情,北平南京,南京北平,难道他还能走第三条路?”

    “啊!”黄扇枕看着楚埋儿惊呼出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说什么了?”楚埋儿指着自己的鼻尖,有些不明所以:“我就说南京北平的路大多是大路,没有别的途径,”

    “呵呵呵呵。”黄扇枕嘿嘿冷笑点头:“谁说没有别的途径,咱家随便一想,便能在水旱之外,再想出第三条路来。”

    “黄公何解?”几人正色问道。

    “他们要回北平,北平在北,可不代表他们就一定要往北走。”黄扇枕来回踱了几步,幽幽道:“往西北走,出关,在草原上转一圈不也一样能回北平?”

    “啊?这也太麻烦了吧?而且路程更远,不是更危险,变数更多?”

    “非也,非也。”李彩娱此刻有些明白了过来:“别看路程远了,但却绝对安全了许多,因为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手必定会往北搜寻,他们往西算是玩了一招灯下黑。”

    “那为何又是往西而不是往东?”楚埋儿还是不太明白。

    “因为快入冬了,”

    “那又怎样?”

    “龙门关外,朝廷与那几个部落互市的日子也快到了,若脚程稍稍快些,正好可以打个掩护,做个接应。”

    虽然蒙元大股的势力已经剿灭,但草原上零零散散的总还有些几千人的小部落。从来都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对朝廷的要求命令百依百顺,有感于此,朱元璋特旨每年秋冬时节在特定的日子里准许边关百姓与这些小部落互市。

    如今听李彩娱提起互市,有那不明白的也渐渐明白了过来,但还是有些吃不准李彩娱的意思,依旧还是楚埋儿出声问道:“老李你到底是个啥意思,说的明白点儿,你就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李彩娱深了个懒腰,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小牌子,上边一头独角的恶蛟张牙舞爪:“咱家有个偏方,说不定能治点儿大病。”

    。。。。。。

    “大师。”

    “道衍大师。”

    “大师。。。”

    看着面前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朱高炽、朱高熙以及朱高燧不由得热泪盈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救星给盼来了。

    “三位世子,你们受苦,贫僧来晚了。”道衍合十施礼。

    “大师言重了。”朱高炽上前微微扶住道衍的手肘,温和的笑道:“孤兄弟三人命中该有此劫,并怨不得大师什么。再说如今大师已经来了,相信就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三位世子,大师。”徐增寿的声音有些焦急:“叙旧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时间紧迫,咱们还是抓紧出城去吧。”

    “正是此理。”三兄弟点点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略略的整了整衣衫,便跟着徐增寿向宗人府外走去。

    “世子,慢点儿。”马三宝的声音依旧还是记忆中的那般轻柔,让朱高炽紧张的心情不由舒缓:“不碍事,孤还挺得住。”

    虽然朱高炽是这么说的,但马三宝还是放缓脚步,一只手抓在了朱高炽的左臂上,看起来有些擒拿押送的意思,但其实力道很柔,说是搀扶才更加准确。

    “世子,再坚持一下,宗人府外已经布置好了车驾,上了车,出了城,一切就都好说了。”

    “嗯,孤明白。”朱高炽点了点头。

    徐增寿拿着宗人府宗正的令派,一路在前头引着,有惊无险的将几人带上了马车,不久之后,车驾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向着西边而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博弈

    尘埃落定之前,没有什么计划是十拿九稳的。煮熟的鸭子会飞当然只是夸张,但却能很准确的表达出问题的所在。

    朱棣的三个儿子上了马车,道衍和徐增寿坐在对面。五人沉默着,尽量的敛着呼吸,静静地听着车外的动静。

    “停下,车里是谁?要去哪里?”

    “官爷,”这是李毒的声音,带着一丝倨傲:“我们是纪大人府上的,要出城办点事情,怎么,这也要查验吗?”

    “纪大人?京中当官的多了,姓纪的也不少,老子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姓纪的?再说老子也不在乎,别废话,赶紧下车!”

    “你说什么!”李毒的声音冷了下来,却被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拦住:“老李,早就和你说了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使比不上我们东厂的厂公,你还不信,现眼了吧?”

    “老子这就让他们长长记性。”

    “你们。。。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头前的声音低沉了些,透着一股子小心还有疑惑:“可别糊弄我,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管的着吗?”李毒这样说,但还是假模假样的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锦衣亲军腰牌在那守城兵丁的眼前晃了晃:“看清了吗?”

    “额。。。”其实他没看清,但看着二人这骨子威势,他又不敢多问。

    “怎么?”马三宝挑挑眉毛:“还想查查东厂的腰牌?”

    这兵卒心中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接在手中好好查验一番看个仔细,刚要开口答应,却听那独眼汉子似乎怒了:“查查查,两位大人信任咱们,结果咱俩还没出城便被个臭把门的给拦住了,脸都丢到姥姥家了,你还陪他玩?”

    要玩你玩,老子不伺候了,这就回镇抚司衙门禀报都督,说这差事办不了了!”

    说到这里,李毒手腕一抖,打了个响亮的鞭花,扯着缰绳似乎就要掉头。

    “诶诶诶诶!两位爷爷,两位爷爷!”守城的兵丁急了,自己不过就是按照惯例见到马车搜查一番顺便讹点儿银子(有女眷在车的大户人家一般不愿被人查验,都会打点些银钱),谁知碰上两个硬茬子。

    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两人若不是锦衣卫的和东厂的,自己也不过就是少得点儿银子。若这两人身份属实,那自己回头不得拔一层皮?

    想通此节,兵丁满脸堆笑,看样子就差跪地磕头了:“爷爷,两位爷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两位爷爷的虎威,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咬咬牙,从怀中摸出一个脏兮兮的钱袋子,不舍的双手捧上:“这是小人的。。。”

    “呸,谁要你这点儿脏钱。”马三宝甩手将那钱袋子抓起砸在了兵丁的脸上:“别说没用的,我俩着急办事,没工夫和你磨蹭。”

    “是是是,小人这就放行。”兵丁连连点头,随后回身挥手示意了一下,使了个眼色,几个袍泽心领神会,知道是惹不起的人物,赶忙将来往的百姓拦在一旁,留出一条宽道。

    “两位爷爷,您请。”

    “哼,”李毒冷哼一声,都没用正眼看这兵丁,还是马三宝和气道:“不怕与你说,城中出了乱子,估计一会儿便有锁城的旨意下来,所以我们两家的大人才会急匆匆的派我们出城办些密事,毕竟有些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回头要是有人问起你来。。。”

    “两位爷爷放心,小人今天啥也没看见。”

    “很好。”马三宝满意的点点头,反手从袖子中摸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我们东厂办事和锦衣卫不同,从不亏待办事的人。”

    “说什么废话,就你们东厂的话多。”李毒不耐烦的摆摆手,一扬鞭,马车驶出西门。

    等到烟尘不见得时候,那锁城的命令才传了过来,可已经太迟了。

    “大师,我们安全了吗?”

    “还没有。”

    对于朱高燧的问询,道衍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还是太过顺利了,东厂、锦衣卫以及宗人府,自己都算计到了,可有一点,黄子澄到底曾是皇帝的老师,盛怒之下,只凭着自己在京中留下的那三百颗脑袋还是不够的,或许,还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大师?”朱高炽看道衍皱眉沉思,轻声开口道:“大师在想些什么?可有用得着孤的地方?”

    声音很低,因为徐增寿睡下了。

    “没什么,贫僧只是想起了一件趣事。”道衍笑了笑,是个温和的表情,但那副病虎的面相却叫人觉得不寒而栗:“旅途寂寞,贫僧与三位世子讲个故事可好?”

    “大师请讲。”朱高炽三人端正了身形,态度公瑾。

    面前这和尚可是自己父王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哪里会只是无聊的说故事,这其中必有考教之意,虽然这时间地点有些不和时宜,但三人也不敢大意。

    道衍沉吟片刻,开口言道:“极西之地,有一小国,兵微将寡,资源贫乏,历代君王虽有心励精图治,奈何国中条件如此,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小国东西,各有两个强国,势均力敌。两国都想着吞并这小国的领土以增强实力。这小国内忧外困之下,每年不得已,还要向两个强国进贡大笔的金银。

    贫僧想问问三位世子,若你们是这小国的国王,继位后准备如何做呢?”

    听完道衍的问题,朱高炽三兄弟皱眉不语,道衍也不催促,只含笑耐心等候。

    半晌,朱高燧先开口道:“若我为此小国君王,当兴文事,清吏治,重农桑。国富则民强,三十年生,三十年养,暗中挑拨敌国暗斗,有生之年,或可看到国家振兴的契机。”

    “呵。”道衍静静地听了,并不表态,而是又笑吟吟的看向朱高炽和朱高煦。

    朱高煦看看大哥,随后开口道:“内忧外困,虎狼环饲,哪里还有发展的机会?若我为君王,当选国内豪杰壮士,破釜沉舟,与此二国决一死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即便不敌,也无愧国之尊严。”

    “嗯,贫僧知道了,”道衍又看向朱高炽:“大世子想好了吗?”

    朱高炽犹豫了一下,最后叹息道:“大师所给出的条件是一个死局,文也好,武也罢,敌国势强,一旦看到小国有崛起之机,必然合力绞杀。”

    “怎么,世子是要放弃吗?就不想尝试一下?毕竟你可是国王啊?”道衍玩味道。

    “儿皇帝又算得上什么皇帝。国事艰难,国王之苦终敌不过百姓之苦。每年国家要向敌国巨资供奉,官府税负必然沉重。一个不能庇佑子民的国家,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若我为国王,我愿意问问子民的想法,若他们也累了,那我便国门四开,任敌索取。若他们愿战,那我便披挂上阵,做最后一搏,无论如何,总要有一个了结。”

    “非战即降吗?”道衍皱眉道:“历朝历代,亡国之时,臣民降了或还有个善终,可从没听过哪个亡国之君还能得个好下场的,世子只是随口说说吧?难道真不怕死?不怕断子绝孙?”

    “一个不算国的国,一个不算王的王,这种国家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百姓的苦难接源自皇室,无论什么下场,我都愿坦然接受。”

    “阿弥陀佛。”道衍口宣佛号,双手合十:“三位世子的答案,贫僧听了,也想了,原本也只是一个小故事而已,权做解闷的,不必当真。”

    车内的几人还有“闲情逸致”说故事,车外李毒和马三宝就没有这个心情了,马鞭一次次抬起落下,恨不得给这马插上翅膀,直接带他们飞回北平。

    “差不多行了,”马三宝抬手抓住了那根舞动的细鞭:“欲速则不达。马这畜生是不知疲倦的,你若一直让它这么全速的跑,这马恐怕就要累死了。”

    “那又怎样,”李毒不以为意:“只要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再买一匹也就是了。”

    “若跑不到呢?”马三宝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世子体弱,若没到地方这马便跑死了,到时候怎么办?”

    所谓的世子体弱,马三宝是特指的朱高炽,肥胖,再加上跛足,让他走上几百米都费劲。

    李毒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行行行,那就依你,稍稍慢些,就怕后边追兵不会慢啊。”

    “你想多了,”马三宝笑道:“咱们走的是西北,锦衣卫不会追来,东厂一时恐怕也想不到,少慢点儿也不会出什么事。更何况。。。”马三宝脸色陡然阴沉,目视前方,寒声道:“真有心追的,一匹马,还拉着这么多人,再快又能快到哪里?”

    李毒没有反驳,也阴沉着脸,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住。不是他想停,而是路被拦住了,他不得不停。前边不远处,路中央,三位老者并肩肃立,为首的有些微胖,笑眯眯的表情,正看向自己这边。

    左右两个老者一个冷着脸穿一身锦袍,另一个面如冠玉,道貌岸然,却穿的一身绸衣。

    敢拦马车,又摆出这么一副架势,除非是疯子,不然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毒看的粗略,马三宝却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三个老头都没长胡子。这把年纪,不留胡须,穿着打扮很是富贵,气度也是不凡,三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东厂?大内?”马三宝尖声问道,到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从练成《十七年蝉》的脱壳境,马三宝不觉得自己还需要惧怕什么。

    “看看,这就是之前我和你俩说起的那个马副门主留在北平的传人,年纪轻轻就练成了十七年蝉的破土境,差点儿把老钱打的归了位。”

    听到李彩娱如此介绍,唐身葬和楚埋儿不禁对马三宝多看几眼,好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一般。

    “啧啧啧。”楚埋儿摇摇头,不屑道:“那又如何,老钱他痴迷医毒之道,论武功和咱们几个可比不了。真要动起手来,他顶不顶得住咱家的大金刚拳都在两可之间,更何况你当初不是说,门主他只一击便将其擒下了吗?”

    唐身葬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马脸开口道:“他的武功只怕又有近景,咱家有些看他不透。”

    三人这边正说着,马车里的人也已经在李毒和马三宝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一共站了六个人,道衍在前,李毒、马三宝在侧,朱高炽三兄弟被他们护在后边。还少了一个人呢?

    “滴答,滴答。”血液缓缓的滴在地上,打湿泥土。道衍抓着徐增寿的人头,身上还沾染着大片的血迹。

    或许是巧合,徐增寿的眼睛微微上翻,似乎在斜视着害了自己姓命的凶手,想要将他牢记。

    “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彩娱看着他手里的人头,不解道。

    “三位是东厂的吧?”道衍开口问道。

    “差不多。”李彩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三位此来,是想给东厂在皇上面前找个交代吧?”

    “哦~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李彩娱恍然笑道:“不过和尚,只凭这徐增寿的一颗脑袋可不够用,你的脑袋都比他之前,更别说你身后护着的三位世子了。”

    “呵呵。”道衍摇头笑道:“贫僧还未一展胸中抱负,贫僧还不能死,三位世子对王爷还有用处,也不能死。”

    “这恐怕就不是你说的算的了吧?”楚埋儿阴测测的笑道:“那三个废物不算,我们三个老家伙对上你们三个,你觉得胜负如何?”

    “生或死,争斗只有这两种结局,哪里有什么胜负之分?”道衍冷声道:“若真要拼个死活,那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贫僧活,其他所有人都会死。”

    “哈哈哈哈哈!”楚埋儿仰天长笑:“好有趣的笑话,和尚,你以为你是谁?魔刀门的那个东方玉?不不不,他还不如你,他用完魔刀也要死,erq你却什么事也没有?”

    “不,贫僧也会受些伤,轻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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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公为王介绍:
怅怅莫怪少年时,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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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群:567629495(东厂)厂公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厂公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厂公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