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凶悍小娘子
这些儿日子,咱长宁县啊,来了个敢跟仙女赛一赛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经常出现在东市里儿。
刚到地头,有几个不晓得厉害的泼皮儿,赶着前头,推推搡搡着想要揩揩油头。
小娘子也是泼辣得紧,话都没说,一人赏一耳刮子;有爬起来,嘴巴不干不净的,再赏一脚儿。
哎呦,那一地儿撒欢打滚的,吐一口血,就夹着颗白晃晃的牙儿;滚一圈,就听得着骨头断了的声儿。
有不服气的,嚷嚷着划下道来,让她明儿再来!
你猜怎么着?隔天啊,那更叫一个热闹!
就见着,有一百来号地痞,围着小娘子,擦着手儿抬着脚的,想和她比划比划。
跟着啊,就见着抬手的,被一巴掌扇飞;敢撩腿的,被一脚踢走;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老惨了!一口牙儿都不见了。
有机灵的狗腿子,见事儿不好,赶着紧寻了官差过来。
这下子,你隔着三条街,耳朵拎一拎,能听着一地儿,哭爹喊娘的声儿。
最后啊,还是县令大人火急火燎的,把贺真人给请来了。
两人儿磨磨唧唧的也不敢上前来,就站那东街头,拱着腰儿抱着拳头儿,讨饶个不停。
小娘子说来还是心善,被那两人一哄,到底是放了这些泼皮儿。
打那儿后,咱整个长宁县谁不晓得,杏花坊苏苑里儿,住了个悍勇小娘子。
但凡有些眼力劲儿,又干了见不得人事儿的少爷,那是宁愿绕个半城,打死也不敢打苏苑门儿前溜过去!
这一时啊,咱长宁县别说调戏姑娘的泼皮儿见不着一个;就是那寻常干些小偷小摸的贼娃子,都拨堆儿赶着去邻县祸害去了。
咋,你问我小娘子叫咋名儿?
嗨,还真是问对了人了!
小娘子她啊,姓胡,古月胡的古……
“说啊,我叫咋名儿?”
这说书的中年儒生,眼一瞪直,头一缩,身子就往桌子底下窜。
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听客,跟个鞭炮窜进了羊圈里,推推搡搡里头,前脚跟踩着后脚跟的,“哗啦啦”倒了一大片!
有倒霉蛋的,直接就被撺到楼梯口,二话不说,“咕噜噜”的就往楼梯下滚!
“晃荡”的盘子声、“哎呦”的痛呼声、“砰砰”的脚步声……这醉仙楼啊,一时乱的就跟锅煮沸的粥!
胡三娘笑眯眯地牵着个,头扎着两根短短辫子的小丫头。端下身来,朝着藏在桌肚子里的儒生问道:
“张先生,这是三娘第几次抓着,你编排我坏话的?”
张先生瞧了瞧小丫头,尴尬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小鸭啊,早。”
何小鸭崩着张小脸,气鼓鼓的回道:“先生好。”
紧接着,张先生就想站起来,头一下“咚”的声,撞到桌子上。檀木做的八仙桌,那是个硬邦邦,死沉死沉的!
“哎哟”的痛呼里头,张先生脑门就顶出了个包儿。
看着张先生鼻涕眼泪都一块儿流出来,何小鸭立马就不生气了。赶忙摸出自个儿的手巾,钻进桌肚子里头,帮着擦张先生脸上的脏物。
这时,张先生朝颤巍巍的朝胡三娘伸出五根指头,随后觉得不太对,另只手又探出两根。
胡三娘被他逗的乐不可支,赶忙伙同何小鸭将他扶了起来。
等何小鸭帮着张先生,拍去他后背儒衫上沾染的灰尘,胡三娘朝着他说道:
“张先生这会儿记性倒是好了。”
“可别转头,就又把三娘说的话给忘了。”
“那个,那个……”张先生期期艾艾的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胡三娘倒也没真的恼他。
她近来见何小鸭识字长进了不少,带回来的作文读起来也颇为通顺,加上自家公子这段时间费纸费笔的厉害,便趁着今儿学塾休沐日,带着小丫头,招呼上胡安便来这东市。
想着是再采购批纸墨笔砚,顺便买些吃食好酒以及些孩子爱玩的玩意。谁晓得,刚进了这醉仙楼,就听着二楼里张先生就差打着板儿的说书声。
“张先生,三娘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见张先生这幅模样,胡三娘见好就好。
等何小鸭挥着手跟他道别,胡三娘才跟着向他施了一礼,随后提着裙摆便要下楼。
“胡娘子,稍等。”张先生想起了个事儿,赶忙招呼了声。
“张先生,还有事儿?”胡三娘停在楼梯口,转头问道。
“胡娘子,这些日子也没碰着你家苏先生。”
“上一次他问我借的书,今儿正好带在身上。本想着喝完这壶茶就登门,这不正好碰着你了。”
“就烦着你帮我送过去,我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胡三娘接过张先生递过来的两册书籍,赶忙致谢:“三娘就待公子,谢过张先生。”
“不碍事,不碍事。”张先生连连摆手。
见他没再有事,胡三娘这才牵着何小鸭走下楼梯,往柜台走去。
候在楼梯口的胡安,赶忙跟上。
“赵掌柜的,我买一瓶仙人醉。”胡三娘说着,手里的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就递了过去。
站在柜台,正假装翻着单子的赵掌柜,赶忙从柜台下拿出个木塞子封着瓶口的细长琉璃酒瓶,一把塞进到胡三娘手里。
这才摆着他那肥嘟嘟的手,说道:
“胡娘子,我哪能收你银子。”
“不就一瓶仙人醉,要不是苏先生,我这会儿早埋进土堆里了。”
“赵掌柜的,你这样子,往后我可就不敢再来你这儿买酒了。”胡三娘将酒瓶子摆在柜台上,转身便欲离开。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收还不行吗?”
“回头你往苏先生那一告状,那不就要我老命了吗!”
赵掌柜赶忙从柜台后拉开板门,拦在胡三娘面前,连连作辑。
见他手都要顶到那肥大的肚子上,胡三娘这才说道:
“银子我放台子上,酒我就拿走了。”
“还有啊,公子让我转告你一句,若你再不早晚绕着东市各跑一圈,回头就是再被人抬到苏苑门外,他也不带搭理一下!”
“我晓得,我晓得,明儿我就开始跑!”
赵掌柜连连点头答应。
“胡安,走了。”胡三娘将银两放在柜台上,再把酒瓶拿到手上,牵着何小鸭的手率先走出大门。
等胡三娘两人完全走出醉仙楼,胡安一把堵在门口,朝着往门口伸脖子探脑袋的众多食客喝道:
“眼珠子再乱瞧,信不信我戳瞎你们招子!”
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儿,再瞧着他那门板一样的壮硕体型,心里掂量了下后,食客纷纷垂头转向,各自对付着桌上酒菜。
见醉仙楼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筷子声,胡安这才冷哼了声,走出醉仙楼。
第十六章:怪病
日上响午时,胡三娘抱着两轴画卷,风姿摇曳地自东市街头拐进杏花坊。
后头跟着的何小鸭,一手提着个食盒,一手拿着跟冰糖葫芦,边走边舔,两眼享受的眯成条缝。隔着三米远的胡安,推着辆板车,上头鸡鸭鱼肉,瓜菜蔬果应有尽有。
等三人离着苏苑半里地的时候,就见着个穿着道袍,束着道髻,留着花白山羊长须的老道,急急忙忙地领着苏凤起从苏苑宅门出来。
“贺司茂,贺真人!你又领着我家公子去哪?!”
贺真人闻着声,转头时就见着胡三娘几步就从百米外走到跟前。
暗自感叹下胡三娘“缩地成寸”使的愈发不带烟火气的同时,连忙回道:
“胡娘子,西市哪儿有人生了怪病!”
“老道和三位县中大夫束手无策,便急忙来苏苑请苏先生走一趟。”
胡三娘见苏凤起朝自己点了点头,也就将道让开,嘴里嘀咕道:“三天两头烦着公子,还让不让人清净会儿。”
声音刚好能让贺真人听着,他回了胡三娘个歉意眼神,便风风火火率先领路。
苏凤起似笑未笑看了胡三娘一眼,忽的,他转头朝着何小鸭喊道:
“小鸭,再吃糖,你牙儿都要坏了!”
何小鸭赶忙一手将葫芦串藏在背后,一手捂住嘴巴,里头含着的红枣甜丝丝的,想咽又太大个了,想吐又舍不得,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见何小鸭那副窘迫的小样儿,苏凤起心情大好的笑着跟上贺真人。
胡三娘见这两人,大的跟小孩儿样;小的又一脸委委屈屈,“噗呲”一声笑出声。
她想了想,怕苏凤起此去吃了亏。见左右无人,便将画轴收进戴在手上的玉戒里,朝着后头的两人说道:
“你两自个将食盒里的饭菜分食了,我跟着公子去看看。”说完,追着苏凤起去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苏苑门口就剩下何小鸭和胡安两人,面面相觑。
“小鸭,进去吧。”胡安杠起板车,催促了下何小鸭,就跨过门槛。
“好的,大兄。”何小鸭踌躇着等看不到胡三娘身影,才满脸失望地进了门。
……
西市,仁生医馆。
熙熙攘攘瞧热闹的人群,将医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医馆里头三个大夫坐在堂前,看着被堵着嘴,死绑在床板上的病人,却是个着阑衫的俊秀书生。其家属小厮堵在门外,焦急的往街头望着。
“行医了快一辈子,头一次见着这种病人。”其中一个年老大夫抚须开口说道:
“吴老前辈说的极是,瞧他目露惊恐,神魂亦无碍,可偏举街曲肢伏地,追鸡撵狗还咬人,浑似凶猛虫豸。”
另个中年大夫眼露迷茫说道。
“贺真人灵符驱邪祛病,亦不见他有所好转。那传的神乎其神的苏先生,能耐还能比的上贺真人?”最后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大夫,颇有些不服气地插嘴道。
“俞大夫,慎言啊!”吴老大夫赶忙劝道。
“苏先生厉害不厉害,我倒没真的瞧着,但他家胡娘子却是真的厉害!”
“江大夫,这会看的是医术,可不是和胡娘子比拳头!”
俞大夫话一出口,吴老大夫和江大夫齐齐对视一眼后,便低头喝茶,不想再搭理他。
“来了!来了!”
“快让让!胡娘子也跟着来了!”
围着的人群一阵骚乱,你推我搡间,露出条一人宽的小道出来。
贺真人领头,一马当先穿过人群,苏凤起和胡三娘则是闲庭信步跟在后头。
“哇,胡娘子是真的赛天仙!”
“你张先生书听傻了吧?敢在胡娘子当头说这话?!”
“苏先生瞧起来,咋跟个少年郎一样?”
“我听说越厉害的真人,便会越年轻。”
“放屁,你瞎眼了吗,没瞧着苏先生是束发不是束冠?!”
“你才放屁,苏先生还老返童不行?”
……
苏凤起见着人群里两个小年轻争着就打起来,边上人群立即散开了些,随后围成一圈,有嘴里劝架的,有火上添油的,有喝声叫好的……
扶着额头,他想起句话“凑热闹这事儿,是人的天性”。摇了摇头,赶紧走进医馆,眼不见才心不烦。
“苏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啊!”却是个头盘牡丹髻,身着榴裙的貌美贵妇,避过贺真人,拦在苏凤起面前,手里的金片子就要往他手里塞。
胡三娘赶紧闪身上前,挽着贵妇手臂往边上靠。
“姐姐且宽下心来,公子自然会尽心尽力的。”
朝着胡三娘和贵妇人点了点头,苏凤起这才跨过门槛,进了医馆。
三个原本坐在堂中的大夫,听着人群吵嚷时就已经起身。等见着贺真人,吴老大夫赶忙拱手问道:“贺真人,苏先生可请来了?”
贺真人一侧身,就露出后头的苏凤起。三人就见着个身高五尺有余,剑眉星目的少年郎,着青衫踏云履,正微微躬身,给他们见礼。
“三位大夫,苏某有礼了。”
吴老大夫和江大夫赶忙还礼,就剩个俞大夫见他是个还没成年的少爷,犹犹豫豫间就错过了。
苏凤起自然是瞧着了,但也没在意;倒是贺真人,狠狠瞪了俞大夫一眼,吓得俞大夫微侧身子,不敢与之对视。
“苏先生,就是他了!”贺真人指着堂中五花大绑的书生,朝着苏凤起说道。
刚路上,贺真人已经跟苏凤起讲了病人症状。苏凤起起初猜测是不是神魂分裂或者有异物扮演的癖好,却被贺真人一口否认了。
这下见着正主,苏凤起也是怀着好奇心绕着床板瞧了病人一圈。见果如贺真人所言,便背对大门,朝他说道:
“贺道长,你往他体内缓缓注入法力,我瞧瞧看。”
贺真人点了点头,一指按在病人额头,指间白芒微冒。
苏凤起见贺真人已经施法,当下运转法力,往左眼灌去,瞳孔内一枚符纹立时倒转,其瞳色旋即由黝黑转为白金之色,煌煌如轮烈日!
这天目,便是他将“观日符”蕴于瞳内的法门神通,其具有两大辅助功能:
一是破妄去幻,可破除妄念,极其克制胡三娘的魅惑幻术;
二是透视显微,可透物视体,望极远见极微,对敌时可看清敌手法力流动,料敌于先机。
用来看病,自是无往不利!天目一照下,重重病灶无所遁形!他见围观人数过众,恐过于惊世骇俗,便让贺真人打个掩护。
当下,苏凤起便见到贺真人法力涌进病人肌理,渐渐深入骨髓,缓缓在其体内流转。
他目光却是聚焦于病人脑部。成人举止突然异常,可能是突发脑部疾病,譬如癫痫、偏瘫、精神分裂……
第十七章:人人喊打!
“咦!?”
在贺真人法力涌到病人脑部,再流转他处时,苏凤起轻呼出声!顿引得贺真人及三位大夫侧目。
“装神弄鬼!”俞大夫低声嘀咕着,眼光却是瞥向大门边上的胡三娘。
一旁的江大夫显然是听着也瞧出味儿来,心里不禁叹息一声,暗咐着:
这种拎不清状况,瞧不出自个斤两的人,往后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苏先生眼内神异,除了瞎子外,一望便知为真人法眼。就你一凡夫俗子,还敢妄想着真人禁脔,这不是寿星公吊颈,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想着,江大夫身子微不可查的往吴老大夫那边靠,把俞大夫一个人撇在一边。
苏凤起这会儿全部心思放在天目上,自无法顾及到边上两个大夫的行为变化。
刚他目力所视,察觉到贺真人法力流过病人脑域后,粗细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贺道长,你将法力再过一次脑部。”
再吩咐声贺真人,他瞳孔微缩。目力大放下,清晰瞧见,无数细沙般的法力光点自脑部流转时,在小脑处,有大片大片的光点突兀消失!
“病毒?”苏凤起心里微微一惊。
当下不再迟疑,源源不断的法力如堤坝泄洪般灌入左眼,他瞳孔猛然再度紧缩,几凝成一点!
目力之极下,他一眼望见小脑内密密麻麻,爬满了蚕蛾毛虫般狰狞丑陋怪虫!
这些怪虫重重叠叠,不知其数,正张着血盆大口蠕蠕而动!口器之内,有齿如刀!
更有舌器探出口外,其上布满吸盘!一探一缩间,法力光点和小脑组织,大片大片被撕扯下来,再被两排刀齿咬成碎渣!
尤且恐怖的是,有营养摄入的怪虫,身体便成倍成倍的生长分裂!
苏凤起只觉的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脑门,浑身激灵灵一颤,慌不迭地散去法力,朝着贺真人喝道:
“道长,速速散去法力!”
贺真人心中一凛,立即抬手收力,脸色凝重地朝苏凤起问道:
“苏先生,可有眉目?”
闻着动静的众人,立时竖起耳朵,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苏凤起平缓下心绪,稍稍思虑后,缓缓开口:“诸位可知细虫之说?”
吴老大夫三人闻言一愣,各自思索一番后,齐齐摇头。唯贺真人,脑海惊雷一闪!记起了件事。
约一甲子前,他云游至江州郡一处瘟疫绝域,里间原本密布的大小村落数万人数,一夜间全部死绝!
当时,他仗着修为深厚,欲要入内一探,却被个赤脚郎中拦住。其手指绝域,劝道:
“这片绝域,里内充斥着肉眼望之不着之细虫,其善附于人,道长勿要自误误人!”
“但凡道长从内带出一只两只细虫,所及之处,绝域再现!”
贺真人到底是被郎中给劝离了,此时再闻细虫之说,脸色登时铁青!
见众人摇头,苏凤起缓缓说道:
“天地有细虫,其微小不足沙粒之千万分一,肉眼见之不着。”
“细虫有益有害,益虫使人机体盎然;害虫,则令人发病!”
“更甚者,能溶于水中,悬于空中;顺水而遁,随风而散,寒暑不惧。”
“人误饮其水、误过其地,便会害病!病人所呼之气,所吐之液,所着之衣等,皆有细虫附于其内!他人有所接触,亦会害病!”
“是为,瘟疫也!”
苏凤起一席话,令人浑身发寒,悚然而惊!
还不等贺真人开口细问,就听着个声音,扯着嗓子大声喝道:
“苏小子,俞某家世代从医,至今有二百来载,可从未听过这细虫之说。”
“我见你是在妖言惑众,危言耸听!”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顿时让贺真人及另外二位大夫脸色惊变!医馆外围观的人群,更是一片哗然!
南明历来对妖言惑众之徒行重刑厉法,苏凤起这要是被俞大夫给扣实帽子,便是以真人之身,亦要被太一府擒拿伏法!
人是自己请来的,这俞大夫拉的屎,还得自己来擦!贺真人脸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黑!
他眼见着民众就要哗变,生怕有人不长眼真信了俞大夫的鬼话,冲撞了苏凤起,惹他怒及出手!赶紧抬起脚来,欲给这狗东西来记狠的,打着先消下苏凤起火气,再安抚百姓的算盘。
却不料!有人抢先出手了!
“啪”的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声中,众人就见着个人影从堂中飞到堂外!人还没落着街道上,满口牙儿就“噗”“噗”地和着血水往外喷!
紧随其后的,是胡三娘怒及而笑的喝骂声!
“你这大夫,先前嘀咕着说公子坏话,我不欲与你一般见识。”
“这会儿,竟敢在朗朗乾坤下,济济一堂高贤中,信口雌黄,颠黑倒白,诋毁起我家公子来了!”
“是觉得公子心善好欺负,还是觉得这一街头的父老乡亲,可任凭你愚弄?!”
胡三娘这番话端的是厉害无比!不仅将帽子扣了回去,同时捧了在场所有人,独独指出一个丑角。
听的贺真人,恨不得大笑着和苏凤起共饮三大杯!
围观的群众哪里见过这仗势!只觉得今儿这趟来的值了!长了见识不说,还被娇滴滴的胡娘子喊作高贤!
再细细一品最后六个字,立即对躺在地上翻来滚去,“呜哇”痛呼的俞大夫深恶痛绝!
这不,立即就有人落井下石!
“这俞大夫,平日里行事嚣张跋扈不说,今儿个,竟敢陷苏先生于不义!谁不知道,若非苏先生妙手回春,醉仙楼赵大掌柜这会儿,坟头草怕都有三尺高!”
众人被他最后一句,逗得“轰然”一笑。
“前些日子,这狗东西在醉仙楼喝醉了酒,当堂嚷嚷着,要把胡娘子抢回家当小妾!”
得,这位是来火上浇油的!
众人齐齐一看胡三娘,再刷刷的低头一瞧猪头样的俞大夫,高下立判!
“我呸,就这癞蛤蟆,还真敢想!”
有人偷摸着,一口浓痰吐在俞大夫头上。
“可没把他给美死!胡娘子那天仙样,他挨着今儿这一巴掌,都得回去烧高香!”
说着,这位趁着人没注意,一脚往俞大夫屁股踹去!
……
眼见着群体激愤,开始对俞大夫动手动脚,怕大家伙儿出手没个轻重,一下子将他给打死。
贺真人冷眼旁观了会儿,这才下场,自人群里将俞大夫给捞出来,一把扔在街头。
再回头朝众人说道:“大家伙散了吧!”
“再吵吵嚷嚷,就要引来官差了!”
“今儿堂中还有个书生,等着苏先生救命呢!”
这时候,贵妇站在医馆门前,高抬着两锭银元宝,喊道:
“大伙儿也累了,今儿我做东,请一顿茶钱!”
等人群往她这看时,贵妇一把将银子塞到自家小厮手里:
“还请大伙儿移移步,跟着我家这下人去饮茶!”
小厮端的也是机灵,挥舞着手中银子,就挤过人群,往街尾跑去,嘴里嚷嚷着:
“喝茶啦,喝茶啦!走的快,有的吃;走的慢,有屁吃!”
第十八章:长生虫
“苏先生,我给您赔个不是。”
“不该请了条疯狗来胡乱攀咬!”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望您救救我儿啊!”
“之后,您要打要杀,妾身毫无怨言!”
说着,贵妇两眼泪珠滚滚,便欲倒头跪拜。
苏凤起赶忙上前几步,默运法力将她虚扶而起。
“这位嫂嫂,折煞苏某了。”说着,他赶紧给胡三娘打了个眼色。
胡三娘心领神会,上前将贵妇给搀扶到边上的凳子上,嘴里说道:
“公子大人大量,不会迁怒于人。”
“姐姐,咱就边上看着便好,莫要再耽搁了医治贵公子的时辰。”
这话出口,贵妇立马就止住了哭声,坐在登上,默默地拿出手巾擦眼泪。
见这边事了,苏凤起悄悄往胡三娘竖了大拇指后,这才转身,朝贺真人和两位大夫说道:
“诸位,刚苏某的细虫之说,绝非危言耸听!”
“我可以证明,苏先生所言属实!”贺真人立马接下话茬。
紧接着,他简短的将自己当年经历说了一遍,这才打消了吴老大夫和江大夫眼中疑虑。
“我记得当年江州郡大疫!”吴老大夫眼露回忆之色,跟着说道:
“闻大疫,朝廷张榜纳贤,十三郡郎中无人敢接!”
“唯神医郦道仁揭榜,只身赶去江州郡。”
“莫非,贺真人遇到的赤脚郎中,便是他?”
贺真人两眼一亮,赶忙就着记忆,将那郎中面貌身材粗略给吴老大夫说了下。就见他一拍大腿,喊道:“这就是郦神医啊!”
随后,吴老大夫朝苏凤起作辑一礼,问道:“苏先生莫非是郦神医高徒?”
苏凤起赶忙回施一礼,摆手说道:“老大人,如此仁心仁术之医者,苏某心向往之,却非其高徒。”
见这三人磨磨唧唧个不停,江大夫瞧着凳上的贵妇脸色已经开始发黑,赶忙插声说道:
“三位,这会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苏先生既能道出细虫之说,想必孙举人便是害了虫病。”
“苏先生可有良方医治?”
三人尴尬对视一眼后,苏凤起咳了下声后说道:“苏某有一法,或可一试!”
贺真人及两位大夫闻言两眼一亮,赶忙让出位置来,异口同声道:“苏先生尽可一试!”
苏凤起点了点头后,当仁不让的两步走到床板前。
深呼口气后,他再次将法眼催动到极致,强忍着瞧见怪虫的不适感,手掌一把拍在书生额头,心中默念:
“封灵!”
一片肉眼不可查的神魂,当下就被拉扯到掌中。与此同时,识海天枢观内封灵符下,一道
符篆凭空浮现,是为“长生虫令”。
盘坐神台上的神魂,一指点在“长生虫令”上!符篆上画着的成千上万的怪虫缓缓糯动后,一页书页才随黑光呈现,其上白字写有:
从属:长生虫(数量;十万之数)
神魂:阳虚
天赋:食法,替魂,分裂
识海:十五纳方
法力:十纳方
功法:无
知道了这怪虫真名,看其属性也在能对付的范畴内,神魂这才将《玉阙金符》自体内放出。
书页在空中快速翻动,须臾间便在其中一页停住。
神魂见左边书页一道符篆上书“瘟疫符”;右边绘有怪虫模样,其下书云:
意清小洲,云泽南部,有虫名长生。
其微小,肉眼不可见;其性贪,喜食灵气。单只近无灵智,万亿聚之,乃生心智;
以拳、以刃击之,体散不伤;有亲水、顺风、遁土之能,最惧雷霆天火!
取体千万,凝气为符纸,纳其体于符间,可成瘟疫符!
苏凤起缓缓睁开眼睛,沉默了会儿,对贵妇歉意说道:
“嫂嫂,苏某可救孙举人性命。”
“奈何,他脑部已被细虫啃食近半。”
“往后,怕是站不起来了!”
贵妇先是一喜,再听,脸色立跨。
“苏先生,我儿是个举人啊,若成个残人,往后可如何为官护民?!”
“还望苏先生,保他无虞啊!”语气呜咽中,便欲起身。
胡三娘见苏凤起话听完,脸色便变的冷若冰霜。
她一把将贵妇按下,喝道:“听公子说完!”
候在门口的贵妇家丁,见着动静就要冲入堂中,旋即被贺真人一脚一个踢飞出去。
“有你们怎么事?!”扔下句话后,他就听到苏凤起说道。
“苏某无生造之能,力尽于此!”
“今日,嫂嫂倘若狠不下心来,苏某也要将其脑内细虫除去!”
“否则,长宁县将成瘟疫源地!”
贵妇话没听完,厉声喝道:“你敢!”
“我敢!”贺真人一把站在苏凤起身前,朝着贵妇厉色道:
“孙夫人,杀一人救千万人,老道可干得!”
见这边,一个护子心切;另两个为苍生计,都要生出真火来。江大夫赶紧一捅吴老大夫老腰,朝他使劲使了个眼色。
“哎呦!”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吴老大夫狠狠踩了江大夫一脚,揉着生疼的老腰,赶忙搅稀泥。
“孙夫人,今儿苏先生若不施救,孙举人怕活不了几日。”
“这会儿,保命要紧啊!”
“读书人著书立说,自成一方大儒;虽不比为官威风一时,但可流芳百世啊!”
这边劝了孙夫人几句,那边朝着贺真人和苏凤起说道:
“两位莫动真火,孙夫人也是救子心切。”
“为长宁百姓计,还请苏先生出手,除去那细虫啊!”
吴老大夫对那看不见的细虫,也是发怵的很。自家五代同堂,这长宁县要是遭了瘟疫,还不得被一锅端了?
“苏先生尽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事,老道自会担下!”
见贺真人朝自己点头承诺,苏凤起回了个了然眼神。随后,他不再搭理抽抽噎噎的孙夫人,默念了“紫霄神雷符”口诀,在识海内掳一细缕雷霆,缠绕于法力之上。
万事皆备!他再运转天目,眼力大放下,一指点在孙书生额头上,法力直直冲小脑而去!
不多会儿,识海天枢观内“长生虫令”兀的自燃,一息过后便荡然无存!
苏凤起见长生虫在雷威下殆尽,尤不放心。天目接连扫视数遍,确认孙书生全身再无一虫存在,这才脸色苍白的收了法力。
第十九章:人间律法
“苏先生!”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躺在床板的孙举人,已然可以开口说话。先前被贺真人踢飞的家丁,正拿着剪刀帮他松绑。
苏凤起在胡三娘的搀扶下,脚步在医馆门口停了下来。
“家慈实乃一片爱子之心,无意冒犯先生,望先生勿往心里面去。”
说着,孙书生就想爬起来给苏凤起谢罪,无奈手脚不听使唤,“咣当”一声,脑袋就撞在床板上。
慌的孙夫人,一把推开家丁,自己将他扶起来,替他揉着红彤彤的额头。
转头见母子两人眼眶通红,苏凤起心里叹了口气。
“走吧,三娘。”
等胡三娘扶着苏凤起走出街头,一张纸条飘飘荡荡的就落在孙举人手上。
纸条正面画有三个盘坐各异的小人,反面龙飞凤舞写着:依此练习不缀,十年后有望行走如常。
孙举人怔怔地看着手中纸条,好一会儿后,对着孙夫人说道:
“阿娘,往后逢年过节,多备份礼,送去苏苑。”
孙夫人此时已然是泪珠滚滚,闻声,重重点了下头。
“你就是不说,我也会办的。”
见这母子二人就差没抱头痛哭,吴老大夫和江大夫两人,却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孙举人手中的纸条。
“你说,那会不会是张药方?”吴老大夫碰了碰江大夫肩膀,低声问道。
“我刚看到上有小人,却没看清后头的蝇字。”江大夫悄声回道。
“要不,你向孙举人借阅下?”
“吴前辈,这事儿您去更合适。”
就在两人嘀嘀咕咕着,贺真人开口说道:“孙举人,我有话问你。”
孙举人一愣,将药方收到怀中后,说道:“贺真人恕罪,晚生此时行不得礼。”
“无妨。”
“那您便直说吧,晚生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且问你,近半年去过哪些地儿,与那些人接触过?”
“晚生近半年去过……”
……
进了杏花坊,便是条两马车宽的青石板路,街头街尾便是东西两市。
一条清澈的小河内一路印着夕阳,不时有几尾小鱼从河面鱼跃而出,砸的天日缺了这边,缺了那边。
两岸的杨柳枝条随着风儿飘荡,完全看不出秋时的萧瑟;远远近近的凉亭穿插其内,别有意境。
胡三娘拨过条杨柳枝,跟苏凤起并肩走着。
“公子,我瞧那俞大夫被人抬走时,眼冒凶光。”
“是否,要三娘去处理下手尾?”
苏凤起脚步一顿,微微侧头。
正好一阵风儿吹过,拂乱了胡三娘额前刘海。他帮着她将刘海往边上整好,这才开口说道:
“三娘,人间自有人间的律法。”
“虽说你我未必会去遵守,但肆意践踏,或多或少有碍心境。”
他拉着胡三娘的手,坐在岸边凉亭上。望着垂在河面的杨柳枝条,见下面有鱼儿游弋,一弹手指,枝条横飞,惊的鱼儿四处乱窜。
“我只是一弹指,便让那鱼儿心惊。”
“你若杀了俞大夫,便让长宁县百姓不安。”
“他日,你我移山填海自不在话下,是否便要一怒而灭城毁国?”
“如此行径,与妖魔何异?”
怕了拍胡三娘掌心,他笑道:“这两月,长宁县我呆的还算舒畅,也结识了几个朋友,还是希望她能维持住这份烟火气的。”
胡三娘脸色微红地颔首说道;“我知道了。”
望着红霞里夕阳忽隐忽现,他抬起胡三娘手掌,端看其上掌纹,轻声说道:“倘若俞大夫自取灭亡,你却也不必吝啬那点法力。”
依次推倒她那纤纤玉指,使其成拳状。
胡三娘俏皮的抬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娇笑道:“公子,我拳头可是很硬的。”
“等能一拳头将个仙人打飞,那时候,你再开口说‘我拳头可是很硬的’,想必会很有趣!”
她眼睛亮出精芒,自信地说道:“有公子教导,想来不会让您过于久等!”
“我记下了。”苏凤起笑道。
“嗯!”胡三娘重重点了下头。
“走吧,也不知道小鸭那丫头,今儿煮了什么。”
“她功课长进不少,厨艺却是稳如泰山,做咋都是寡淡。”
“你可以教教她,多放点糖。”
“公子,我虽爱吃糖,但也不想以后顿顿都是甜腻腻的啊。”
一叶扁舟自河中央飘过,上面的船夫望着两人背影,一时有些失神。
“晃荡”声中,扁舟轻轻碰触到石桥供璧上,引得船夫一阵手忙脚乱,好悬没掉进河里。
“真羡煞人也。”船夫将扁舟撑过桥洞,突然文绉绉,酸溜溜地说道。
……
西市,安阳坊俞府。
“真欺人太甚也!”俞光霁怒喝着,就想要将手中的紫砂茶壶摔下,却又猛然将手一收。
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拎起个花瓷茶杯,这才重重扔在地上。
“夸嚓”一声,茶杯顿时四分五裂。
抬着掉了满嘴牙的俞天冬回来的两家丁,嘴角抽了抽后,赶忙垂下脑袋。
“腌跌,逆咬第窝作猪啊!”躺在木板上的俞天冬,口词不清地哭喊道。
见自个儿子还有劲,俞光霁心松了下。紧接着,他一脚一个,踹在两家丁的腿上,将两人踹跪在地,才开口骂道:
“你两个狗奴才!连少爷也护不住!”
“我养两条狗,还知道主人被人欺负了咬回去!”
正教训着家丁,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急冲冲地跨门而入,见着俞天冬那脸肿的跟个猪头,再瞧着他身上挂满了泥巴,像从土里滚过一圈,立时就心痛如绞,一把将他抱住。
“天冬!是谁把你欺负成这样?!”妇人哭道。
“史唬桑酿!”俞天冬见自个娘亲来了,满腔委屈顿时就有了地儿发,淌下两滴眼泪,扯着嘴角,忍着脸上疼痛,恨恨回道。
“咋?胡三娘?!”这下子,妇人也不哭了,撇下俞天冬就站了起来。
“天冬是被胡娘子打的?”妇人朝着自家相公问道。
见俞光霁点了点头,兀的!妇人反手就给了俞天冬一巴掌!
毫无心理准备的父子两,立时懵了!紧接着,两人就听到妇人骂道:
“胡娘子那样子女中豪杰,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打你!”
“我平日就吩咐你,不要去招惹她,多少人吃过她亏!”
“今儿个,给你长长记性!”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俞光霁默默看着自家娘子背影,摸了摸自己脸颊,竟然觉得那一巴掌好像扇在自个脸上,有点生疼……
第二十章:神魂夜游
是夜,繁星自夜幕探出,星光点点彷如长宁县里的万家灯火。
苏凤起站在苏苑正房房顶上,背后有轮弯月垂挂。
清风徐徐,吹动衣角,拂起几缕长发。
他抬起手中的琉璃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醇厚酒液滑入喉咙,抵达胃部时,便有酒香若鱼儿溯游,自鼻间探出,云烟蒸腾……
“仙人醉,不醉仙人醉凡人。”他喃喃自语,将酒瓶轻轻放在瓦片上。
再抬头时,眼内星辰倒转!
识海神台上,神魂自天枢观内一步踏观外,返身望着牌匾下方那副对联,见最后面的“天上人”三字时,嘴角翘起,旋即转身踏在云道之上,一步一步往识海天外走去……
“出窍!”苏凤起轻喝一声,立觉识海界壁一阵抖动。紧接着,一道宛若实质的身影,自他脑海里跨出,飘飘然立于眼前。
见着跟前与自己一般无二,且心意相通的神魂,苏凤起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去吧。”
神魂点了下头,便随风而起!而苏凤起,眼内神光随着神魂愈离愈远,逐渐暗淡下去……最后,宛若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顶上面。
抟扶摇而上,乘清风遨游。脱了肉身藩篱,神魂飘忽于天上,只觉得畅意至极,不禁长声诵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
随着《逍遥游》出口,其身,更是时而化为尾鱼儿,以天地为汪洋大海,随他游弋;时而化为大鹏,展翅而起,任他翱翔!
尽兴之后,神魂才返自长宁县上空,俯瞰着下方豆腐块般规划有致的城区,口中诵曰:
“日有其轨,天有其道,煌煌金乌,听我敕令!”
法诀出口,左眼内“观日符”电射而出,符篆之上那轮金日,竟似要透符而出!
夜空猛然炸出无数金芒,竟将长宁县照的彷如白昼!
神魂左眼另张观想而出的‘观日符’,陡转间立将瞳孔凝成一点!神魂迅速的往下方扫视一遍,见长宁县无长生虫踪迹,这才将观日符全部收了回来。
说来话长,实则不过一息。
尤未入睡的长宁县百姓,见天外白芒一闪,还未来得及抬头,便复幽黑。粗以为是自个眼花,等明日里坊间闲聊后,才晓得确有其事。
唯有贺真人,站在县中仙霞山天鹤观上,目光遥遥朝苏苑望去。
就这么一息间,神魂魂体竟然透明了些许,其神色也露出疲态。不敢多做耽搁,他飞身而下,直直没入肉身之内。
苏凤起眼内焦点复聚时,就见着胡三娘拿着件长袍,正往他身上披。
胡三娘见他醒转,嗔怪说道:
“夜深,露重风寒,公子也太不怜惜自个身子。”
他微微一笑,想着自己《炼体篇》都颇有小成,还会怕这点风寒?却也不会抚她心意,只是坐了下来,将酒瓶拿在手中,灌了一口后递给她。
胡三娘笑眯眯的饮了一小口,复还与他。两人这么来回几次,一瓶一斤重的“仙人醉”就全都下肚。
带着微醺醉意,她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问道:
“公子,刚天上如有轮烈日一闪而逝,煌煌之威颇让三娘惊心胆战。”
“可是那‘观日符’?”
苏凤起点了点头。
胡三娘心里暗暗琢磨了下,随后说道:“公子,可真是煞费苦心。”
苏凤起也不回应,两人便那样依偎着,在星光下,在月华中,在清风间,……直至天色微亮。
“吱呀”的推门声响起,何小鸭穿着白色的练功服,端着面盆自西厢房走了出来。
随后,房顶上的两人就见着她打水洗脸用杨柳枝刷牙,再去厨房烧火煮粥蒸鸡蛋,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等胡安同样一身练功服出来时,苏凤起拍了拍胡三娘脑袋,两人对视一眼后,身影突兀自房顶消失。
不一会儿,两人在各自房里刚换好衣服后,就听到何小鸭的呼喊声:
“公子!”
“娘娘!”
“出来吃早饭啦!”
苏凤起推开房门,见着胡安已经将早点摆放在院里石桌上,四个瓷碗里,白粥掺杂着黄色小米正冒着热气;边上四碟小菜依着众人口味有所远近,中间则是摆着一盘鸡蛋。
等胡三娘走了出来,四人依次坐在石凳上,细咀慢咽地将早饭一扫而空。
等何小鸭将碗盆洗刷干净后,四人站于院中空地,面朝朝阳,开始修习《炼体篇》。
一轮下来,四人额头见汗,浑身冒着蒸腾热气时,听到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胡安赶忙用衣袖抹了把额头汗水,快步跨过院门,往宅门走去,嘴里则是吆喝着:
“谁啊?!”
“胡安,是老道我!”
听到门外传来的是贺真人的声音,胡安连忙将大门打开,说道:
“贺真人,公子正在院中。”
贺真人朝胡安点了下头,便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贺爷爷,好!”何小鸭见着贺真人,甜甜地叫着,身子便要缠过来。
“你这丫头,一身臭汗。”一把抱起何小鸭,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便将她放了下来。
“赶紧去洗洗,等会迟到了,看张先生不打你手板心。”
何小鸭往贺真人吐了吐舌头后,就钻进自个房里去了。
这时,苏凤起和胡三娘才迎了上来。
“贺真人,来的可真早啊。”胡三娘揶揄说道。
贺真人老脸一红,一把拉住苏凤起的手腕,将他直往书房那扯,嘴里则是叫着:
“胡娘子,老道今儿是真的有要事啊!”
胡三娘在他背后喊道:“你哪次来,不是有要事?”
贺真人也不和她斗嘴皮子,闷头走进书房,等见房门关好,他才舒了口气,朝苏凤起说道:
“你家这小娘子,端得厉害。”
苏凤起取过把凳子,递给贺真人后,说道:
“这话可不能入她耳,否则,往后你怕就进不了门了。”
稍稍取笑了下,两人这才端起脸色。
“贺道长,可问清了吗?”
贺真人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拿出副地图,站起身将地图铺在书案上。
苏凤起亦起身靠近书案。
“苏先生,孙举人近半年来,去过这些地方。”
他手指着地图上朱砂圈上的两个地儿,说道:
“明年便是会试,孙举人这半年来,皆呆在定宿府苦读。”
“偶有几次登门访友及数个同窗登高举赋,亦不出这个范围。”
将手在定宿府下的陵昌县、阳化县、平安县一圈,贺真人接着说道:
“前日孙举人回长宁县,一是回来过节;二是告别。”
“他过了中秋节后,就将北上赶考。”
第二十一章:防虫之策
苏凤起沉思了会儿后,喟然而叹:“所幸,病发于长宁县。”
贺真人点了点头,朝他作辑,说道:
“幸赖苏先生,否则不堪设想!”
“道长,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虚礼的。”苏凤起将贺真人扶起,笑着说道。
贺真人踌躇了下,说道:
“苏先生,我有个不请之请。”
“请你赶趟陵昌县三县,看下有无虫疫。”
苏凤起早有心理准备,当下点头应下:“道长不说,苏某也会去看一看的。”
贺真人连忙感激说道:
“那这三县,就交于苏先生了。”
“等苏先生回返,老道自会上书太初府,述明功绩。”
“三县太初府门下道人,我自以传音符会知,不会阻碍你行事。”
见苏凤起并无异议,他红着老脸,继续说道:
“还有件事,老道赶早过来,却是来讨教防虫驱虫之法。”
苏凤起见他难得一副窘迫样儿,暗自好笑的同时,将书案上镇纸压着的宣纸抽了出来。
“道长,此虫名为长生虫,最惧雷霆天火。”说着,他将宣纸递给贺真人。
“上头有详细的防虫疫之法。”却是他结合前世疫情防范之法撰写而成。
“切记,人畜不可饮生水。”
“进食前需将手清洗净。”
“所食之物要烹煮入透。”
“最重要的是,出行定要佩戴此物!”说着,他手中出现一物。
贺真人定睛一看,却是用三层纱布织就的长形手帕,左右两边有挂耳绸带。
“此物为蒙口之用,纱布之间,只需缝上避尘符和避水符,自可防止长生虫自口鼻窜入。”
“我称它为口罩。”苏凤起向贺真人示范了一下口罩的戴法,随后说道:
“但此举只治标不治本,需尽快找出长生虫源头,一举灭之,才能永绝后患!”
贺真人接过口罩,不禁感叹道:“却没想到,苏先生竟也如此心灵手巧。”
苏凤起脸一红,赶忙解释:“这是三娘缝制的!”
“咳,咳。”见马屁拍错地方了,贺真人咳了两下,一时之间,颇有些尴尬。
“至于已然患上虫疫之人。”
“有眼神透彻者,以雷火法力侵其脑域,再流转全身,务求无所遗漏。”
“赖活总比惨死了好。”
说着,苏凤起语气唏嘘。
紧接着,他眼中寒芒暴涨,森然说道:
“神智已失者,一应发现,立即当场烧死!”
“此时人已非人,只是披着人皮的长生虫!”
贺真人眼神一凛,郑重应下。
“如此,老道自去布置。”
说完,他也不再磨叽,直接出了书房。在院内展身而起,踩着腾云往县衙飞去。
苏凤起目视贺真人飞远,才刚垂头,就见到何小鸭拎着书篮,转出了院子,却是去学塾上学。
苏凤起眼前一亮,赶忙招呼道:“小鸭,小鸭!”
何小鸭的脑袋自院门探了回来,问道:“公子,有事儿?”
“稍等等。”他走进书房,刷刷的写了几段话,手往上一抚,墨迹立干。
紧接着,几步走到何小鸭跟前,将宣纸连同个口罩递给她。
“你将纸和这东西带给张先生,他知道会怎么做。”
何小鸭接过东西,放进书篮里,脆生生说道:“公子,那我去上学了。”
苏凤起摸了下她脑袋,说道:“去吧。”
………
醉仙楼,此时已经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苏凤起探头往窗外看去,就见着东市里人头攒动;目光放远,依旧有源源不动的人潮,四面八方往东市里涌来,不禁暗暗咂舌。
“啪”的一声惊堂木!楼内外喧喧嚷嚷的人声竟给压了下去!
众人抬头,就见着醉仙楼上空,张先生脚踩浮云,凌空坐于凳上,其面前有张书案,上面有咋却看不清,但大抵是说书人的道具。
张先生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问道:
“刚说到哪了?!”其声竟响彻十里之外,依旧清晰可闻!
“苏先生说细虫!”底下人群哄然回道。
又是一声惊堂木,张先生开口说道。
“苏先生瞧着那堆堆积积的细虫,自儿个也给吓的差点儿昏了头!”
人群一阵大笑,等笑声渐歇,他继续说道。
“苏先生看着个贺真人、吴老大夫和江大夫齐刷刷的晃脑袋,这才讲出里间的道道来!”
“说啊,咱这天地里儿,有眼儿瞧不着的细虫!”
“你说,眼儿瞧不着,那苏先生咋晓得啊?”
立即有人喊道:
“苏先生和贺真人一样,是高人啊!”
张先生手一抬,“拍”的一声后,喊道:
“这个老兄眼儿亮,就是这么个理儿!”
刚那喊话的人,立即得意洋洋地高举双手,抱起拳头儿来。
“这细虫啊!有的是好的,有的是坏的!今儿啊,咱就讲这坏的细虫!”
……
“大伙儿,晓得做咋儿了不?!”张先生一把站了起来,吼道。
“晓得!”
“晓得咋?!”
“吃熟水,要洗手,戴口罩!”
“你们没吃饱肚儿来的?讲个话跟个病痨儿样!再讲一遍!”
“吃熟水,要洗手,戴口罩!”声浪排山倒海般,却是人群被张先生一激,扯起嗓子吼的面红耳赤。
“晓得口罩哪儿领吗?”
“晓得!”
张先生一拍大腿,叫道:
“晓得还呆这儿里头?!”
“前头的,先走,去县衙领!”
“后头的,别推,大伙儿都有!不着急!”
“中间里儿的,看好自个的婆娘孩子!别被人踩了去!”
早有准备的差衙,立即从街头巷尾跑了出来,开始将人群疏往县衙。
加上张先生在头上不断指挥,到底是没出乱子。
等天蒙蒙黑,胡三娘将张先生从浮云上接到醉仙楼,还没站稳,他就一把端起桌上的茶壶,嘴对着茶嘴儿就往肚子里头灌茶水!
一口气不带歇的,就将大半壶茶水给倒进肚子里。这才抹了把嘴巴,一屁股坐在凳上。
坐在边上的何小鸭,赶紧拿出把小蒲扇,使劲给张先生扇风。
张先生看了眼何小鸭,再看了眼胡三娘,朝着苏凤起羡慕说道:
“苏先生,你家这大小两个娘子,都是会心疼人的啊!”
“哪像我家那死妮子,三天两头给我气受!”
苏凤起笑着回道:“小鸭可比不上媛媛活泼。”
闲扯了句话,张先生示意何小鸭停手,接着就站起身来,说道:
“我就先走了,得赶紧回去修书,再托人送往周边邻县的好友,让他们也赶紧宣扬出去。”
“这虫疫,耽搁不得啊!”
苏凤起站起身,给张先生作辑后说道:
“张先生自去便是。”
第二十二章:蔚然成风
离苏苑尚远,苏凤起就见着胡安提着灯笼,静静站在门前。
等到了苏苑门前,他摸了摸怀里何小鸭的小脑袋,将她放下后,朝着胡安问道:
“还没吃过晚饭吧?”
胡安摇了摇头,说道:“却是不饿。”
四人走进苏苑,等胡安将宅门关上后,苏凤起悄悄将瓶仙人醉塞给何小鸭,朝胡安努了努嘴后,就自个过了院门,回房去了。
何小鸭小心翼翼看了眼胡三娘,见她没注意到,这才揣着酒瓶,撒腿往西厢房跑。
胡三娘这会却是心里有事,等两人房间亮起灯来,才叹了口气回东厢房。
不一会儿,她就走出房门,进了正房。
“大兄。”何小鸭走进厨房,朝胡安轻声喊了下。
“嗯,小鸭你没吃饱吗?”
胡安放下手中碗筷,将嘴中饭菜咽下肚子后,问道。
“在醉仙楼吃饱了。”何小鸭靠在胡安边上,将个酒瓶放到他手里。
“仙人醉?!”胡安两眼一亮。
“嘘,是公子给的,可别被娘娘看见,否则定要被收了去!”
“大兄,你上次喝酒误事,被娘娘责罚的也忒惨了,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喝几口,解解馋就好了。”
何小鸭小大人样,噼里啪啦说着。
胡安嘿嘿笑着,也不回话,一把拔开木塞子,轻轻嗅了下,一脸陶醉样。
然后轻轻抿了口,就赶紧将木塞子塞回去。
何小鸭笑眯眯看着胡安。
……
胡三娘一进门,就见着苏凤起将件青衫扔进包袱里。
“公子,是要出远门?”
“嗯,我答应了贺真人,去趟陵昌县周边转转。”
“短则七八日,长则一个月就回来。”
苏凤起抬起头,朝她解释道。
“那,三娘也去收拾下。”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三娘,长生虫原本生长在云泽南部。”
“如今却在长宁县出现,我猜测是有人故意散布瘟疫。”
“所以啊,这次需要你坐镇家里,看好咱们这处院子和里头的人。”
“要是咱两都出去了,等回来一看,老窝都被人给端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拦住胡三娘,嘴里解释着,最后还说了句俏皮话,想逗笑她。
她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才递给了他个香囊。
“这次不带上我可以,但这介子香囊定要带上。”
苏凤起点了点头,接过香囊:“也正是适用,那我先拿着。”
一句话说完,他转身将床上包袱塞进香囊里,随手再自书案上抽出两本书,一同放了进去。
胡三娘看着他,这次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帮忙收拾。
等他忙完,她突然问道:“公子,南明百姓与你非亲非故,却为何这般善待?”
苏凤起一愣,随后笑道:“但求一个念头通达。”
胡三娘听出了弦外之音,向他盈盈一礼后说道:“关乎公子修行,三娘便在家里等着。”
他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拿出包酥糖,塞到她手中。
“知道你不好在小鸭面前买,我就帮你买了。”
她从油纸包里拿出颗,剥开糖纸,将块酥糖含在嘴里,原本蹙着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把糖纸摁在掌心,她走出了房门,风姿摇曳地回东厢房。
苏凤起关上房门,换好衣服吹了烛火,手里拿着香囊躺在床上,运转法力往内感应,嘴角不禁翘起。
却是在脑海里浮现出大大小小的一堆物儿,吃的用的穿的一应俱全……
“天书!”此行极有可能出现拼斗,他谨慎的再次梳理下自己的手段。
肉身:凡胎(状态:左眼‘天目’)
神魂:夜游(状态:小成)
天赋:道体
识海:一千里方圆
法力:五十一方
功法:二
一《太上玉阙灵始经》
《吐纳法》(状态:知会)
《炼体篇》(状态:小成)
二《玉阙金符》
法门:二
《御剑诀》(状态:入境,自悟)
《腾云法》(状态:入境,自悟)
符篆:
“命符”二(紫霄神雷符、封灵符)
“观想符”七(超度符、镇妖符、金光符、神足符、观日符、祛病符、替命符)
封灵:一(白狐令)
灵宝:一(正神佩)
命星:天枢
而香囊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七柄指余飞剑,却正是李老大的那七柄。
剩下的实体符篆,有天机符、正雷符、替身符、御风符、水遁符、土遁符、雷火符、祛病符、镇宅符,传音符等,数量不一。
其中一部分符篆是素材搜齐,自己再依照《玉阙金符》绘制;一部分是贺真人赠与,譬如雷火符、镇宅符、传音符。
………
次日,星辰黯淡而天蒙蒙时。
赶在何小鸭起床前,苏凤起就手里拿着把油纸伞,从院中纵身跳到院外。
胡三娘站在屋顶上,望着苏凤起身形愈来愈小,直至消失不见……
一路从杏花坊走到东城门,沿途做早点的店门和摊贩,早已经热火朝天的忙开。
闻着空气中各类食物香气,苏凤起停在个包子铺前。
“李师傅,帮我包上四个韭菜馅的包子,再拿两馒头。”
“是苏先生啊,赶这么早,是要出城?”
苏凤起见他戴着口罩,麻利地揪起蒸笼,水汽立即从缺口冒出。蒸蒸腾腾中,有个竹夹子探进探出,一晃眼就把包子全给取出来了。
“出城散散心。”
“口罩戴的还习惯吗?”
李师傅几下将包子馒头包进油纸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递给苏凤起后,才回道:
“习惯,习惯。”
“这新奇玩意戴着也不憋劲,又是防尘,又是防水,还防着细虫哩!小心着使也能用个十天半月。”
“三天去县衙领一只,又不用钱!”
“昨儿个,张先生说的那么明白,但凡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的……”
见锅里没冒出“咕噜咕噜”水声,李师傅赶紧拿起瓢把,勺了几瓢水进去。
等他直起腰,见苏凤起还站在那,就接着说道:
“哪个不晓得厉害的,不戴着口罩出门,还不得被街坊邻居给打死!”
说着,他猛然注意到,眼前的苏先生并没有戴口罩!赶忙挽救:
“当然,苏先生自然是不会粘上那细虫的。”
苏凤起笑了笑,抬手时一个口罩就出现在手里,戴好后,说道:“李师傅,你忙。”
“嗨。”李师傅点了下头应了声,见苏凤起走远,轻啪了下自己嘴巴子,嘀咕道:
“你这大嘴巴子,咋时候才能说出漂亮话呢?!”
遥遥听见李师傅这话的苏凤起,不由得哂然一笑。
第二十三章:自来人间苦
平安县,不平安。
此刻,城门紧闭。
四坊八市,皆有熊熊烈火冲天而起;而天外,星落如雨!
夜幕之下,火光之中,扭曲气浪内,无数骸骨倾倒!
密密麻麻,铺满横竖两条县道,望之,彷如人间炼狱!
一个中年道人,站于北城墙上,血液自腕间淌入符剑,再自剑尖连绵成线,滴落在脚下猩红石板上,再慢慢滑入暗褐色的石间缝隙里。
他望着城墙下犹在涌动着的人群,其眼内冒出的红光,投射到空中,竟将皎月印成血红!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涌出无数回忆!
他生于斯,长于斯,学道有成后便录入太初府,更是主动请缨,以驻扎道人身份坐镇平安县!
守得平安得平安!百年来载,他眼见着她愈发丰盈且富有生趣;见她烟火腾腾而千山粉黛仍旧……
然而,在今晚,他却不得不亲手将这一切摧毁!
自街头有人如虫豸攻击旁人,便有无形瘟疫迅速传染;至第一例肉体凭空消逝,只余一副白骨时,只短短半日!
他眼睁睁看着,无数百姓癫疯厮杀;亲友如仇寇,邻里若敌酋……
他怎可能不会去阻止?然符水无效,药石无救,病入膏盲啊!
他只能关闭城门,提剑在手,凡有外窜者,诛之!这满城骸骨,一半亡于己手!
最终,无数血肉,孕育出那只怪物!
道人抬头望十丈外,盘踞在屋顶上,浑身若万虫蠕动,冒着猩红血光的怪物!
“自来人间苦,苦妖魔乱,苦仙人轻!”
“向来人间欢,欢丰收时,欢添丁刻!”
道人嘴里清唱着民间小谣,目光留恋地望向人群,见张张熟悉脸孔露狰狞,他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将符剑搭在自己脖子上,他长笑含悲蕴怒:
“我见欢时,心亦欢!”
“我见苦时,心亦苦!”
“我修真,自是望长生!”
“今时,这长生便是不要了,也定要将你毁于此!”
“免教他处,再遭此祸!”
“魂起!”符剑一横,道人脖间血液立涌而出!
一道神魂冲入符剑,天地间猛然有道音唱曰:
“燃我神魂,以破万法;驱剑引雷,天威浩荡!”
“嗡”的声剑鸣,符剑携着满身火光,若只火鸟冲天而起!
“轰隆!”雷鸣炸响!紧接着,雷霆汇聚如湖,刹那间将平安县,犁庭扫穴般摧成废墟!
天光一亮即收,暴雨旋即滚滚而下!
平安县,只余破瓦倒墙。
过了许久,雨中突兀响起道尖锐哨声!倒塌的城墙下,一只冒着猩红血光,不断蠕动的手自泥土中探出……
……
顺着路途远近,苏凤起先后探访了陵昌县和阳化县。
两县虫疫小有抬头,但在县里说书人的宣扬下,以及目睹到差役当场将病患烧死的酷厉场面,百姓人人自危,纷纷紧闭门墙。
不得不外出的,也戴上了县衙自领的口罩;跑着处理完要事,便继续猫在家里。
一时间,喧嚣热闹的县城,空荡荡的只剩差役在巡逻。
在这种情况下,苏凤起要做的事就简单多了。
夜晚遁出神魂,“观日符”一照一扫下,立即揪出众多隐藏起来的病患。一一记下后,连夜伙同,驻扎当地的太初府道人以及差役,上门拿人。
病入膏肓的,当场烧死;尚有救的,一人赏一缕紫霄神雷!随后再留下《炼体篇》里的入门架势,便一刻不留地奔往平安县。
饶是如此,时间已经过了有十天!
这会儿,他正脚下踩云往平安县赶;依此速度,大半日后就能抵达。
“这平安县,西面多山,北有沼泽滩涂,却是与云泽南部的环境相似。”
“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苏凤起正暗咐时,身形猛然一顿,随后落在棵参天大树树冠上,静静候立。
不多会儿,他远远看见一柄符剑,自南面天外穿云而过,往自己这边射来。
再等了小会,他一抬手,符剑就落在掌心。往里注入道法力,验明身份后,立即有道神念在脑海响起:
“苏先生,平安县三日前便与定宿府失了联系,且天现异像,恐已生变,望小心从事。”
“老道正带着人赶来!”
闻得讯息,他眼神一凛。思量了下,将符剑收入怀中,加快速度赶往平安县。
……
残阳下,白骨边。
苏凤起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倒塌了大半的城墙上。
坐拥百里方圆之地,数十万人口之巨的平安县城,惶惶如鬼蜮!
他在满腔的硫磺味里,觅得一缕道息,寻到了道人兵解之处。
缓缓闭上眼睛,他待得身澄神净时,织法为网,缓缓自空中覆于地表,再渗入地下。
良久后,苏凤起睁开星目,眼内隐有泪光闪现。
“自来人间苦,苦妖魔乱,苦仙人轻!”
“向来人间欢,欢丰收时,欢添丁刻!”
……风声呜咽中,他随道人清唱一遍;尘沙卷起时,他自个再低唱了一遍;等得第三遍完后!他抬头轻叹,眼露迷茫:
“你修真为长生。”
“我修仙亦为长生。”
“你可不为长生为苍生。”
“我呢?”
天地无应,许久后,他眼中迷茫消去,有熊熊火光燃起!
“我求念头通达,问心无愧!”
他抬手喝道:“天罗地网!”
法力编织的法网,立时骤收而回,竟自化作张符篆,落入掌中。
见符篆上有密密麻麻无数横竖线条,他一把将其拍进右眼,融进瞳孔之内!
“开法眼!”
喝声落地,他右眼瞳孔有网状符纹倒转。便见眼前世界,雷霆与法力交织、魔气与妖气并合!循着妖气消失方向,他运掌如刀,往脚下城墙划出一道数米长的箭头。
给后头赶来的贺真人留下信号后,他自香囊里拿出符篆,放进袖袋里;随后再取出七柄飞剑,掐着剑诀,一脚就踩在飞剑上,飞身往北追去!
……
如此一日过后。
此时正是黄昏,苏凤起一把停在一丛灌木上。
将飞剑收入袖中,他开着“法眼”,望向前方弥漫着的白雾,后头则是一大片沼泽。
白雾里妖气弥漫,凝而不散!他脸色凝重地再开天目。
就见着,翻翻涌涌得长生虫,竟然齐齐朝他露出极其拟人的讥讽表情!
悄无声息间,一只枯黄的手臂,张着五根黝黑发亮的长指,指上寸余指刀闪烁着黑青之色,自地下探出,一把往苏凤起脚踝抓去!
苏凤起脸露讥笑,早有所料般,抬脚就踩在指刀上头,脚下正雷符涌出条雷蛇,“噼里啪啦”的一顿爆响,立将藏于土内的偷袭之徒炸了出来!
“小子,倒是挺机警的嘛!”一个身着黑袍,面目彷如骷髅的怪人,两眼冒着幽幽绿光,站在三丈外的白雾旁,喋喋怪笑着说道。
苏凤起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开口说道:
“瞧你这幅不人不鬼得模样,倒是与传言中的尸魁有七分形似。”
“小子,眼力倒是不差!”
“就是运气忒差了点!”
“点”字还没落地,尸魁一跺脚,白雾就翻涌滚动着自四面八方往苏凤起围来!
却是在两句话的功夫,长生虫群已经悄无声息地扩散到十丈方圆,将两人围在中心!
“小子,今儿教给你个乖!”
“废话越多,死的越快!”
第二十四章:雷霆之怒
“确实,反派死于话多!”
苏凤起森然回了一句。
等尸魁藏于白雾之内,将要及身时,他一掐道指,喝道: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以之号令,无所不至!敕!”
煌煌天威自他身上乍起!紫色雷霆刚自指间浮现,就听他含怒发声:
“散!”
“轰隆!”雷霆竟自散成无数条细小雷龙!其身龙鳞毕现,五爪生起腾云,齐齐抬头,发出无声龙吟!
雷霆天威合同紫霄龙吟,自苏凤起为中心,以无质有形的波纹,无声炸开!
方圆千丈一瞬而至!此范围内,天地万物,诸般法则,竟皆低头!
雷龙似天地帝皇巡视,闲庭信步般腾身飞入白雾。
一息不到,白雾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尸魁更是悲催,近仙之体还未有所动作,浑身无数魔器未及用出,心神便先被雷威所摄,法力再被龙威所散!
千丈方圆空间,万般法则一时失联,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待宰羔羊!
雷龙毫不客气地蜂蛹而至,一举将他连同神魂轰成齑粉!
苏凤起不敢有所松懈,天目及法眼横扫下,见满天魔气妖气被雷龙一荡而空,这才将法诀一收,一屁股就跌坐在地。
无人操控的雷龙,失了法力源头,摇头晃脑了会,就慢慢在空中消散。
这方天地,也即从停滞状态回复往常。
内视自己状态,苏凤起不禁摇头苦笑。
法力被榨干不说,肉身状态也再次陷入精血枯竭状态!便连体型也成了个瘦竹竿,一头黑发此刻也是枯白灰败。
紫霄神雷符外放之威,恐怖如斯,杀敌伤己,一个不落。
所幸,今时不同往日,他《炼体篇》已有小成,只要不是精血耗尽,有灵气或生机补充,精血自会源源不断滋生。
沼泽之地本就危机四伏,苏凤起不敢耽搁,将镇妖符附于飞剑上,立于身遭,以做防身。便盘坐闭目,运转《吐纳法》,汲取天地灵气。
只小半日功夫,周遭便呈灰败迹象。灌木枯萎,沼泽干裂,密林呈辐射状,越靠近苏凤起,越显的腐朽!
而远处,已有猛兽精怪的气息在缓缓靠近。
他缓缓将法诀一收,见状态恢复了些,不敢在此逗留。立即掐起道决,一块浮云便从天边漂浮而下,将他驮在上面,往平安县飞去。
一路上,苏凤起复盘此战得失。
莫要看他,一上来便以雷霆之势奠定胜局。
但实际上,这是他三日殚精竭虑加上尸魁轻敌,才得以一举建功。先是法眼察踪觅迹;等到沼泽地的时候,他见妖气魔气浓郁,便连同天目一道打开;立即认出藏在地底的尸魁。
随后便示敌以轻,引尸魁与长生虫群近身,最后再猛然爆发出最强手段,招出紫霄神雷,打个尸魁措手不及!
否则,以尸魁的奸诈,怕是紫霄神雷刚出手,他便土遁千里之外!避过紫霄神雷之后,攻守之势立转!
尸魁势必不断试探,等明白敌手的紫霄神雷只有一发,他立成尸魁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想到其中的艰险处,苏凤起自己都不禁被吓出身冷汗。
“此险招,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使用!”
“否则,必有一日遭其反噬!”
给自个警醒后,他心里暗咐:
“先前准备的手段,此次也并未能用得上。”
“《御剑诀》本身就是攻伐法门,威力巨大,但对上尸魁肉身和长生虫群,却未必凑效。”
“等回到长宁县,还需多准备几门法门和符篆,以应付不同局面。”
想着《玉阙金符》里他一直眼热的符菉仙器“符惊鬼神”,便不由得叹然:
“这两月有余,前后成符的总共就四张。”
“还尽是逃命的手段。”
“何时才能手持仙器,大杀四方?!”
就这么,一路飞着,一路打算着,不知不觉半日一晃而过,苏凤起再次到了平安县。
他落在自己先前划下的数米长箭头上,见上面并无法力气息遗留,知道贺真人等人还未抵达。
估摸着他们不日将至,苏凤起索性便静静地在城墙上盘坐调息,等着贺真人。
……
云泽山脉南部,尸魂山,山体正中有个不足半方的空间。
里内存放着一个黑黝黝的命匣。
“劈啪”一声,命匣炸裂!无数幽光竟自冒出,旋即一收,拳大的尸魁,一下子就掉落在地。
“啊!!!”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惨叫着满地打滚。
良久之后,他两眼黯淡无光,喘着粗气靠在岩壁上。
“那是怎么雷霆?!”
“便是劫雷,也不过如此了吧?!”
想起无数条紫色雷龙,朝自己游来的恐怖场景,他浑身的骨头竟被吓得“嘎吱”作响。
良久后,尸魁平缓了心绪,抬手往怀里一摸。忽地,他惊恐地嘶吼:
“我的虫心?!”
“天啊!没死在那小子手里,难道要被胡从灵那狐狸砍死?!”
他颤抖着揪开黑袍,见着自己皮包着骨头的前胸上,一只银狐如嵌在皮上,活灵活现。
“这玩意,竟连命匣的重生之能都无法隔绝?”
丢了虫心,不对,应该是被那雷霆一道劈成灰!胡从灵下达的虫疫席卷宾阴郡的任务已然失败。
尸魁一把捂住自个脑袋,喃喃道:
“我这要是一溜,依那狐狸眦睚必报的性子,一旦腾出空来,必定照着追来,往后怕是求死都死不了!”
想到胡从灵种种酷厉手段,他浑身激灵灵一颤。
“要尽快将消息传给他!晚了的话……”他不敢往下想。
当即,他深吸了口气,一把将自个手掌塞进白森森的牙口里,一口咬断!
“噶擦,噶擦”的咀嚼声响起,若有人听着,必定毛骨悚然。
不一会儿,尸魁将碎末一把咽进肚里,两眼立即冒出绿色凶焰!
他掰下自己的头,捧着脑袋将眼睛对准胸前的银狐纹身,眼中凶焰立即携着道道神念,灌进银狐双眼里内!
“擦咔!”一声,尸魁将脑袋重新安在脖子上,整个人再度缩水一圈!
他颓然地倒在地上,一副累的完全不想动弹的样子。
“先睡一觉吧。”
“我都做到这份上了,那狐狸再凶再恶,也要讲点道理吧。”
睡着前,他这么安慰自己……
第二十五章:风谲云诡
南明河间郡,南泉关,巍巍城墙上。
“太子,收到消息了。”
“失踪了近三个月的长公主,出现在望海城。”
月文石抬手将传音石收进怀里。
“哦。”白起云应了声,随后说道:
“天师,看来咱们原定的正神佩计划,已经出结果了。”
月文石点了点头,笑道:
“长公主失了正神佩,修为进展应当会被拖慢一些。”
“何况她与萧慕羽在漩海拼斗一场,说毫发无损我定是不信的。”
“否则也不会拖了三月才再度现身。”
顿了顿,他见白起云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翘,接着说道:
“萧慕羽率先撕毁泉关盟约,失了道义,咱们与北元开战,率先占了人和。”
“两个月前,哀牢山那群妖物确认萧慕羽失踪,立即纠集重兵,破入长城,攻打象郡临城。”
“想来,这会儿象郡已经是满目疮痍了吧。”
“内忧外患之下,咱们再占天时。”
他最后重重出声:
“天时人和占据其二,地利也不遑多让!”
“此战,即便攻不破北泉关,也定要将北元拖进这个泥潭里面!”
“让他们顾此失彼,焦头烂额!”
白起云拍了手下,望着万丈之外的北泉关,眼中一片火热:
“天师所言甚是!”
“传我命令,河间郡,即刻备战!”
月文石朝他微微躬身,应道:
“遵命,太子。”随后,他自走下城墙。
等得月文石走远,白起云望着两关之间血红的平地,喃喃自语:
“阿姐,北元与极乐洞天已然联手,对我南明江山虎视眈眈。”
“太一观韬光养晦的国策,终究养出了两条饿狼!”
说着,他紧握住拳头,身上散发出仿若洪荒猛兽般恐怖气息,如欲择人而噬:
“我便要教北元和极乐洞天一个道理。”
“比拳头,南明不比他们差!”
……
月文石向天王府传达了白起云命令后,即自回到自己住处。
等进了暗室,开启结界后,他那温良恭顺的脸孔立即变得狰狞可怖!
一脚将玉床踩成齑粉,他恨声骂道:
“尸魁这废物!”
“回头抽出空,看我不将他身上最后层皮扒下来!”
在暗室里转了圈,他心绪迅速平静,朝着边角无人角落说道:
“你去宾阴郡平安县看看,将那坏了尸魁任务的小子,给我宰了。”
“顺便制造几起天灾,给白霜添添堵。”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间浮现而出,却是个身材面貌与月文石有七分相似的青年,其背后拖着的七条银色狐尾,显示出所属。
“难得出去逛一逛,你就不怕我手痒起来,将宾阴郡给毁了。”
月文石呲笑说道:“不怕死的话,你尽管闹。”
“太一观相思远那娘们,想来会很喜欢你身上这层皮。”
“哼。”胡从道鼻腔出声,不耐烦地说道:
“说的好像你就不怕那娘们一样。”
“没事的话,你赶紧滚吧!”
“等我睡够了,自然会去办事。”
月文石收敛起脸色,从怀里摸出一把白色小旗,淡淡说道:
“虽说我对你没多少指望。”
“但你要是落得跟尸魁一个惨样的话,我面上也不好看。”
“这风旗,便暂借于你防身。”
他将风旗往胡从道脚下一扔,便自顾转身,就出了暗室。
胡从道摆手扫风,嘴里嘟囔着:
“不就修为比我高一层,摆什么长辈架子,看的我恶心。”
眼睛却是盯着脚下风旗,内心万般纠结。良久后,他还是将它捡了起来。
“是你自个将风旗给我的,我就当是你毁了我的寒玉床的赔礼了。”把玩了会,他眉开眼笑地将风旗一把吞入腹中,倒头就趴在地上,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不一会儿,暗室再无身影和声音存在。
…………
与此同时,北元象郡临城,千里外,垮塌了万丈的长城废墟上。
萧慕羽玄衣束发站在倒塌得烽火台上,眺望着哀牢山上冲天妖气。
天地起狂风,其衣猎猎作响。
“从柔,让十二楼配合听风雨,搜索窜入南明的胡三娘踪迹。”
一个身着素衣,全无累赘配饰的佳人,赤脚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立。
“胡三娘不过是春风楼的楼主,需要这么大动干戈?”
萧慕羽转头看了眼胡从柔,手轻轻穿过她随意披在背后的长发,感受着上面雪般细腻冰冷。
他极其耐心地解释道:
“我在云梦山山崖下找到何二尸身。”
“再至山腰见有道观及田埂被毁。”
“正神佩气息自此消失,偏胡三娘身边,突然多了一缕极其隐蔽的道蕴。”
“若非我《天意决》已然修到第三式,否则还真被瞒了过去。”
“想来是胡三娘被高人降服,指使她杀了何二李老大,以法门遮掩正神佩气息。”
“随后越过泉关,自漩海进入南明宾阴郡。”
“否则,以胡三娘的性子,断然不敢违背你我的命令。”
胡从柔反手握住萧慕羽搭在自己脑后的手掌,将其轻轻挪开后,问道:
“所以,你是对那高人感兴趣?”
“是也不是。”
“天下高人何其多也,我萧慕羽自身便有半仙之称,迟早跻身仙人之列!”
“只不过,被人半途劫了胡,心里头实在憋屈!”
“想将他揪出来,揍一顿解解气。”
胡从柔颔首说道:“如你所愿。”
这事定下后,萧慕羽抽手而回,虚握中龙血骨刀便握在手中。旋即,两眼冒出熊熊焰火,望着哀牢山怒道:
“这群妖魔鬼怪,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竟敢侵袭象郡,毁我长城,屠我子民四十万之巨!”
“今日,我便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祭奠枉死百姓亡魂!”
胡从柔帮着他理了下衣着,轻声说道:
“我天妖之身,受于规定,不好出手。”
“但自可保你无恙。”
“你放手去吧。”
萧慕羽点了点头,随即长身而起,往哀牢山飞去。
胡从柔一抬脚,身影便自消失。而天上,隐有朵白云,悠然随着天风飘荡,却始终处在萧慕羽身后不远。
不过一盏茶功夫,萧慕羽便站在了哀牢山庆山城门前。
驻扎城门的眼尖小妖,一把就认出来者何人。
就见着小妖撕心裂肺地吼道:
“大王!不好啦,萧慕羽回来了!”
“轰隆!”巨响声起,萧慕羽提着骨刀,自一片尘土中穿过倒塌的城墙。
“他打上门来了!”
第二十六章:天道有感
苏凤起并没有等多久。
两个时辰后,天色将将昏暗时,贺真人就领着两个道人,踩着飞梭抵达平安县。
“这……!”三位道人一落在城墙上,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贺道友,这是平安县?”
“你别不是带错地头,领到魔域里头去了?”
一个童颜鹤发的老道,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不由得向贺真人发问。
不及回答问题,贺真人就见着苏凤起满头白发,骨瘦如柴地迎了上来,不由大惊失色!
“苏先生,你这是?”
苏凤起浑不在意回道:“苏某与魔物一战,侥幸赢了,却是精血耗费过度。”
接着,他朝刚发问的老道说道:“这位道长,此处确实是平安县。”
三位道人闻言,心内侥幸立消,只觉得身心神魂一下跌落无底深渊!不由地浑身一颤,脸上震恸之色溢于言表!
苏凤起只见贺真人眼内隐有泪光,其身哆嗦而悲呛出声:
“苏先生可知道,平安县为何遭此横祸?”
苏凤起叹然说道:“三位道长,先坐下吧,容苏某仔细道来。”
三位道人连忙拭去眼中泪水,随意地就地盘坐,毫不在意城墙上的斑驳血迹。
等三人心绪稍稍缓和一些,苏凤起这才缓声说道:
“苏某四日前抵达平安县时,这里已经就是这个模样了。”
随后,他自接到贺真人传音符剑说起,在自己抵达平安县后,利用法眼觅着魔踪,再连续追随三日三夜,最后一举将长生虫群和尸魁灭杀的经历,除隐去自身法门外,和盘托出。
“等苏某先脚回到平安县,三位道长后脚也就到了。”
以此句结尾,苏凤起便静坐不语。
三位道人口中喃道:
“自来人间苦,苦妖魔乱,苦仙人轻!”
“向来人间欢,欢丰收时,欢添丁刻!”
随后齐声痛哭:“长春道友,何至于此!”
三人到底是修真有成之辈,泪去而声呼后,满腔悲绪发泄了出来,也就将哀恸藏于心底。
苏凤起就见三人齐齐站起,朝他深施一礼。
“让苏先生见笑了。”贺真人说道。
“至情至性,何敢笑之?”
闻言,三人对视一眼后,齐声弯腰拜谢,说道:
“我等三人,谢苏先生鼎力相助,护住定宿府,免遭魔头、虫疫毒害!”
苏凤起连忙将三人一一扶起。
“可不敢当三位道长如此大礼,苏某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见苏凤起如此做派,另两位道人对他好感倍生。随后,贺真人便将三人相互介绍。
“两位道友,这就是我常提及的苏先生,苏凤起。”
苏凤起见礼后,就见贺真人抬手对着个鹤发童颜老道说道:
“这位是周群周道友。”
紧接着,手转向个束冠中年道人,说道:
“这位是黄洞之黄道友。”
等三人互道久仰,算是相识了,贺真人才继续开口说道:
“见苏先生形销骨立,白发横生,老道实在愧疚难当。”
“然,见平安县一夕间毁于一旦,无数百姓命丧魔手,便是长春道友亦兵解归天。”
“却是神伤。”
说着,贺真人两行老泪便淌了下去。
“还望苏先生见谅,我等三人先做场法事,将百姓亡魂归还与天,老道再送您回长宁县。”
“此应有之义,贺道长且宽下心,苏某边上等着便是。”苏凤起忙开口宽慰。
三位道人见此,对视一眼后,便齐齐飞往空中。
苏凤起见三人分立一角,闭目盘坐,手掐法印,浑身法力鼓荡不休,便有经文响彻: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天地精微,生死一念……”
听了会儿,他心若有悟,开上法眼,见满城煞气、死气在声浪下翻涌滚动,丝丝缕缕被抽取出来,飘忽而上,渐渐消散。
他缓缓盘坐在地,将精神放入识海。
识海天枢观神台上,神魂一指点在“超度符”上,随后紧跟着外界道人的经文口诵。
道道幽光如同涟漪,自“超度符”上散出,竟自穿过界壁。幽光自外界一荡后,缕缕煞气化为道纹,往天外飞去……
在天将亮未亮的最幽暗时候,满城煞气消散一空时,天外虚空猛然一颤!
旋即,一滴色泽青翠的雨滴竟自落下,直直往苏凤起头顶落去!
“滴答”一声,雨滴毫无阻隔地滴进识海,穿过天枢观,融入神魂体内。
无声无息间,神魂浑身冒出青色光芒,一瞬间便照彻识海!
原本界壁上密密麻麻的裂缝,在青芒照耀下,须臾间修复。界壁更是不断往外推移,径直扩宽一百里!
附于界壁的四张天书,齐齐脱离,化为寻常大小的书页,飞回天枢观,复入天书之内。
天书神光暴涨,里内有金字飘忽,依次组句:神也,来往无碍;升降有道;开合而见精微……
旋即,化为篇《炼神篇》,融入神魂之内。
自此,《太上玉阙灵始经》,以《吐纳法》为根基,《炼体篇》、《炼神篇》兼修内外,煌煌仙道,不再若空中楼阁,可见而不可及也。
神魂自是又惊又喜,却是按捺下心绪,将法事收尾。
却见四人齐齐吐声:“仙道贵生,人道贵终,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法力与朝辉交织,平安县上,竟似再有轮天日,与山外朝日相映。
落于城墙上的三位道人,一时间,震撼莫名!
等闻得苏凤起起身的声音,贺真人转头望去,竟是又惊又喜。
他就见着,一夜之间,苏凤起神满意足,发色黝黑而肉身生机盎然,隐隐间,更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道蕴散逸体外。
哪还有先前形销骨立的颓然模样?
“苏先生,何以一夜间,有如此变化?”贺真人迫不及待问道。
其余两位道人眼露诧异,却是竖起耳朵,细听下文。
“三位道长,昨晚苏某闻法生感,却是破境了。”
“在此,苏某拜谢三位道长!”
三人竟被苏凤起上句话给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回礼。
平平常常的超度经文,自个不知念了几千上万遍,里间真意,早已经是烂熟于心。
怎么听到他耳里,竟能生感而悟,悟而破境?
一时间,三人心中齐齐现出两字。
“妖孽!”
第二十七章:回返
“苏先生天资之高,真乃平生罕见。”
三位道人面面相觑后,贺真人不由得感慨出声,其余两位道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贺道长谬赞了,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见三位道长消耗甚巨,还请静坐调息,诸事稍候再说。”
苏凤起瞧着三人神思萎靡,知道法事极是耗费他们的精气神,不由地开口劝道。
“甚是!”三人对视一眼,旋即盘坐在地,闭目调息。
等日上中天,三位道人才颓靡之色尽去,先后起身。
“两位道友,老道带苏先生先回长宁县。”贺真人见周群、黄洞之恢复如初,便开口说道。
“贺道友尽管自便。”
两人朝贺真人回道,随后再朝苏凤起稽首合礼:
“苏先生为定宿府除魔头,灭虫疫,救苍生。”
“我等诸事忙完,自会登门道谢。”
苏凤起回了一礼后,说道:“不敢居功,此为你我同道同心戮力结果。”
“两位道长莅临寒舍,苏某自扫榻相迎。”
贺真人见三人礼毕,怕他们再磨磨唧唧个没完,便直接招出飞梭,踩在上头招呼起苏凤起:
“苏先生,请上飞梭。”
苏凤起朝两人示意后,腾身而起,稳稳踩在梭尾。
“走了!”贺真人喝了声,飞梭便如流光般斜飞而上,须臾间便消失在天际。
周群目送飞梭走远,转头对黄洞之说道:
“我去看看,苏先生所言的沼泽地。”
“你回定宿府,将此地情况往上通报。”
黄洞之点了点头,回道:“周道友须谨慎些才好。”
周群一怔,随后正色说道:“道友勿须多虑,我见苏先生道心澄净,有仙人之姿,定不会随口诓骗我等。”
“我此去是为查缺补漏,怕有魔头妖物遗留,却非不信苏先生。”
将周群将话说的这般直白,黄洞之也便说道:
“道友在理。”
“如此,我便先回定宿府。”
事定,两人也不多做耽搁,周群踩云往北而去,黄洞之踏剑往南而返。
……
长宁县,车如流水马如龙。
胡三娘携着何小鸭、张媛媛和胡安,坐在醉仙楼二楼上。四人坐满了一桌,耳里听着说书,眼里瞧着街上热闹,不时往嘴里扔两瓜子三枣子,倒也算惬意。
胡三娘的心思却全不在这里头上,眼睛一直往北城门望着,看着一个一个人影。有时眼睛会乍然一亮,但没过一息,就又暗淡下去。
这半月来,苏苑只少了苏凤起一人,胡三娘却觉得院落空荡得厉害。索性就每日午时来醉仙楼吃午饭,顺便让两个折腾得厉害的小丫头,能够安静会儿的听说书。
因为虫疫缘故,学塾已经放起了长假。这让饱受早读之苦的张媛媛,欢呼雀跃不已;更是没日没夜扎在苏苑里头,与何小鸭形影不离。
赵大掌柜也是知情识趣,一应饭食皆记在账上,再偷摸着给打上五折。说是月底结清,但他恨不得胡三娘忘了有这茬事儿。
学塾放假,张先生闲着无事,就每日在醉仙楼讲上小半日的书,开篇《说细虫》雷打不动,其后再穿插些坊间趣事,民间奇侠,书生狐妖的话本,惹得醉仙楼天天爆满。
赵大掌柜极会做生意,但凡来听书的,送壶茶水,一碟小菜;吃饭的一律九折。更是将县衙领口罩的事儿给包揽起来,每隔三日便派伙计挨家挨户送去。私底下,自是往张先生怀里塞银子送礼不说。
一时间,声誉大涨!每日早晚于东市绕圈跑时,原本满脸嘲弄,看猴戏样的街坊邻居,也纷纷打上了招呼。
“近来,长宁县的人流比往常翻了好几倍有吧。”
声音有些发闷,却是隔壁桌的一个带着口罩,露出八字眉的食客,探头往窗外看去,见街道上挤得水泄不通,不由得咋舌说道。
同桌另个吊梢眉食客,拉开口罩,往嘴里夹了口菜后,赶忙又拉回去。等东西入肚,才回到:
“我听人说,隔壁县虫疫害的厉害!”
“更有人当场就被真人烧死!”
“别县的百姓心里害怕,又听说长宁县有高人坐镇,县里百姓不害虫疫不说,还有手段能让病患起死回生!”
“这不,但凡有点余财的,全逃来长宁县避难来了。”
八字眉不由地回道:
“怪不得,近来米面油盐,均是大涨!”
“便连这醉仙楼,酒菜给打了九折,却还是比往常贵了些。”
吊梢眉说道:“可不是呢。”
隔壁桌个书生,听着两人对话,插嘴说道:“这群闻风而动的人,怕是要扑了个空。”
“为咋?”两人忙问道。
“半月前,有人看到苏先生出了北城门了。”
“你们转头瞧一眼,窗边的那桌。”
见两人悄咪咪看了眼,就赶忙转回头,书生压低声音说道:
“瞧胡娘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儿老朝北城瞅,说明咋?”
两人对视一眼,悄然问道:“咋?”
“说明啊,苏先生还没回来。”
书生话刚说完,就见着胡三娘眼光瞥了过来;慌得他,赶忙刷地打开了手中折扇,遮住面庞。
另两人见他这幅做派,对视一眼后,默默起身往楼梯走去……
胡三娘警示了书生一眼,就听着酒楼里食客发出“轰然”叫好声。
“我爹天天就那几折子翻来覆去地讲,这些人也不嫌腻啊。”张媛媛鼻子皱了皱,一脸嫌弃的小模样。
“那是你天天听,别人还是头一遭呢。”何小鸭立马反驳。
张媛媛眼珠儿一转,说道:“小鸭,你不是说苏先生一肚子好故事。”
“咋时候也让我开开耳。”
何小鸭撇了撇嘴,回道:“原来你缠着我,就为了这事儿啊。”
张媛媛赶忙哄她:“瞎说,咱俩是最好的朋友,不得什么事儿都一块分享吗。”
“你看,我都将我爹的折子偷出来了,晚上一块看。”
何小鸭见她从怀里摸出本册子,就往自己递来。
“公子也不知道咋时候回来,晚上我就给你讲一讲‘绿野仙踪’的事儿好了。”
说着,她却没接过册子,反而劝道:
“媛媛,你这折子赶紧还给先生。”
“三天两头找不到自个折子,先生又该着急冒火了。”
边上的胡安,听着两个小丫头的对话,再想着张先生好几次火急火燎地跑来苏苑,撵着自个女儿跑的画面,不由得会心一笑。
心不在焉的胡三娘,眼睛却是猛然一亮。等再细致看了下,确认北城门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走入时,再也按捺不住。
“胡安,看好这两丫头,别让她们乱跑。”
扔下这句话,也不等胡安回话,便急冲冲地跑下楼梯,出了醉仙楼……
第二十八章:公子
“公子!”
挤在人流中的苏凤起闻声抬头,就见到胡三娘像阵风儿,自人群中吹拂而过,闪眼间,就俏生生,笑盈盈得立在眼前。
“苏先生,胡娘子已然来接,老道便自回天鹤观了。”
贺真人哈哈一笑,朝着两人挤了下眼睛,抬脚就自人流中消失。
苏凤起莞尔一笑,走上前去,牵起胡三娘的手,慢慢汇入人群。
“公子。”
“嗯。”
两人闲庭信步般,在人流里间左右抬步。
胡三娘咬了下娇艳欲滴的红唇,再次出声:“公子。”
苏凤起转头见她眼儿都要挤出水来,捏了捏她手掌,自怀中摸出块月饼。
“途中见有蜂巢,便取了些蜂蜜,制成了这块月饼。”
“却没想到,今年中秋到底是错过了。”
胡三娘反握住苏凤起手掌,另只手接过月饼,轻轻咬了下后,只觉得唇齿留香,蜜甜的沁入心扉。
等两人行至醉仙楼,苏凤起抬头就见到,两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往自己这边瞅。
还不等自个有所动作,就听到胡三娘娇嗔道:
“公子,三娘的月饼还没吃完呢。”
苏凤起闻弦歌而知雅意,朝两个丫头笑了下,牵着胡三娘的手,随着县道慢慢走到了南城门,然后再自转回苏苑。
张媛媛瞧着两人背影,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何小鸭一巴掌拍在她手心,凶道:“媛媛,你天天偷先生折子不说,竟然还偷看起话本?”
“要让先生知道了,还不得罚你抄写书文。”
张媛媛反应极快,瞪着眼睛回道:“小鸭,你咋知道我念的是话本里的诗句?”
“定是你也偷看了!”
见自个漏了馅,何小鸭缩了下脖子,朝她吐了下舌头,犹在嘴硬:
“我才没有看那羞羞的话本呢。”
“是你自个落在床头,我正好看到这两句。”
胡安听着这两句,差点笑出声来。
“这傻丫头,岂非不打自招。”
他心里暗咐,眼光却往窗外望去。见苏凤起和胡三娘已经自南城门转进安阳坊,知道两人是要自西市回苏苑。
“小鸭,媛媛,别闹。”
“公子和小姐已经回苏苑了,咱们也回去吧。”
他将滚闹在一起的两个丫头,一手提起一个,再朝望向这边张先生喊道:
“张先生,公子回来了,我就带她两先回去了。”
声若惊雷,一下子就将沸沸腾腾的醉仙楼给盖了过去。
食客们顿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胡安,连把嘴里的脏话给咽了回去。
张先生赶忙朝他挥了挥手。
胡安咧嘴一笑,毫不费力地抱着两丫头下了二楼,大步流星踏上县道。没一会儿,就挤出人群,拐进杏花坊。
等三人回了苏苑,就见到苏凤起和胡三娘两人坐在院子里闲聊。
“公子!”
“苏先生!”
两丫头见着苏凤起,立马从胡安手臂上窜下来,像小鹿样蹦跳着就坐在石台上,两双眼睛像是看稀罕的物儿样盯着他。
“公子。”胡安这才向苏凤起行礼。
苏凤起朝他点了点头后,转头看两个小丫头,笑道:“学塾马上就要重新开学了。”
张媛媛心里立即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小脸垮下,噘着嘴说道:
“苏先生实在太讨厌了!”
摸了下张媛媛的脑袋,苏凤起从桌上将刚买回来的小孩儿玩意,递给两个丫头。
“你两去玩吧。”
“胡安,你看好她们。”
两丫头接过风筝、糖人等物,脆生生地跟他道了声谢,马上就嘻嘻哈哈地跑出院子。
“好的,公子。”知道两人有事要谈,胡安赶忙应下,紧跟着何小鸭后面。
“放风筝啦!”
“给我,我跑得快!”
听着院外传来的声音,苏凤起眼内现出回忆之色。
“我刚说道哪里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转头对托着下巴,盯着自己看的胡三娘问道。
“公子说到平安县了。”
沙沙风声,平地卷起几片落叶;斑驳阳光,透过院中枣树照在两人脸上,显得额外明媚。两人一个说的细致,一个听得认真……
最后,苏凤起叹然说道:“但愿长宁县,不会步平安县后尘。”
胡三娘回道:“公子在此的话,自然是不会的。”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返程路上,贺道长收到讯息,却是太子白起云,已然发出檄文,怒斥萧慕羽私入南明边境,毁城灭民,公然撕毁泉关盟约。”
“现如今,河间郡已然在全力备战,泉关不日便要血流成河。”
胡三娘回道:“此事,南明已然大告天下,长宁县县衙那便有檄文张榜。”
苏凤起法力成网,布置道结界后,手一抬,正神佩就出现在掌心里。
“这正神佩,着实烫手的很。”
胡三娘轻手拿过正神佩,把玩了下后,放回桌上,说道:
“公子出去一趟便破一境。”
“这正神佩,对公子而言不过锦上添花之物。”
他看着正神佩,说道:
“南明北元纷争已起。”
“两国局势风谲云诡,正神佩穿插其内,成为一条重要引线。”
“咱们一路自云梦山抵达长宁县,不就为了摆脱局势旋涡。”
说着,他便再将正神佩纳入识海。
“三娘,值此乱世,你我四人还是以提升境界为重。”
“那长春道人修为足够的话,也便不用兵解自毁城墙。”
胡三娘眼神一凛,回道:“公子,我自会督促小鸭和胡安。”
苏凤起点了点头,抬头见天色昏黄,便撤去结界,说道:“三娘,天色不早了,将两丫头喊回来吧。”
“嗯。”她应了声,便站起身,往院外走去。
“公子,晚上你想吃什么?”忽的,她转身回首问道。
苏凤起见她回首那风情,微微一怔,随后说道:“却是馋仙人醉的很。”
胡三娘点了点头,脸颊飞起嫣红:“那三娘,晚上就再陪公子喝几杯。”
他轻笑一声,说道:“也好。”
她得了回应,这才捂着心口出了院子,脸上却已经是通红一片。
片刻后,苏凤起就听到胡三娘呼喊的声音:
“小鸭,媛媛,把风筝收起来。”
“咱们去趟醉仙楼。”
他站起身,将横在眼前的枣叶抚开,转头望向大枣树,恍惚中想起儿时背的课文,喃喃自语:“我家院里却只有棵枣树。”
第二十九章:画星符
夜半,凉风习习。
胡三娘拿着长袍,披在坐在屋顶的苏凤起身上,便坐在边上,缓缓靠了过去。
“两丫头睡着了吗?”
“刚还闹腾的厉害,这会就睡得跟小猪一样。”
胡三娘轻声取笑,随后将瓶仙人醉打开,自己先抿了一小口,再转手递给他。
苏凤起也不在意,抬头就灌了一大口,闭着眼睛回味良久,这才哈了口气说道:
“以往不觉的酒水好喝。”
“这一喝上头,却愈发得贪杯起来。”
她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三娘会酿酒的。”
他低头瞧她黛眉,再抬头望那弯月,竟觉的两者一般无二。哂然一笑,说道:
“哪天我要是想尝尝这轮弯月味道,三娘是否要将它给我摘下来?”
“公子真想为难三娘的话。”
“那又有何不可?!”
苏凤起再灌了口酒,将酒瓶放在瓦片上,说道:
“这轮明月,可不好摘。”
“三娘有心的话,却得尽快成就天妖之身。”
旋即,他神色收敛,正色说道:
“三娘,《炼神篇》与你有七八分契合,此篇将会助你成就天妖,且仔细听好!”
胡三娘闻言,立即盘坐而起,脸色极是庄严肃穆。
“请公子传法!”
他点了下头,见她缓缓闭目,等得她心神澄净后,道道心念灌往她识海。
良久后,苏凤起见她入定甚深,抄起酒瓶,喝了口后,抬头望着满天璀璨星光与月华相合,说道:
“且再助你一臂之力。”
闷头将酒喝光,他酒瓶口对着天外弯月,抬手一招,便有无数月华星辉蜂拥涌入!琉璃酒瓶刹那间光芒大放,隐有液体流动。
他星目一凝,左眼观日符倒转间,眼力大放,往天外极远极深处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叹然一声,收回目光;旋即,沉神入识海。
天枢观内,神魂一步踏出观门,抬首望着识海上虚无一片,长声道:
“既寻你不着,那我便自观想之!”
“北斗,起!”
“轰然”声起,识海底部阴阳鱼猛然转动,如同长鲸,自界壁外虚空猛吞灵气!
浓稠至极的灵气被阴阳鱼一轮一轮辗轧,眼见着界壁便要撑不住如此恐怖的旋转之力,分崩离析在即,阴阳鱼猛然顿住!
灵气凝聚而成的九颗璀璨星辰,立即自鱼眼被甩往识海虚空之上,七颗列成勺型,两颗隐去,以天枢观以中心,缓缓绕转!
“落星光!”
天道有命,九星猛然落下星柱,汇聚于天枢观神台。
神魂一步返回神台,端坐其上,左手一接星柱,将其反冲天外!
苏苑屋顶,苏凤起猛然睁眼,眼内星柱立时暴射而出!他扬手将酒瓶扔往空中,眼内星柱立即汇入瓶口。
但见,两道粗细不一的星柱间,有细瓶悬于其内;一滴星液,内蕴无数璀璨星辰,自瓶口滑落!
他伸手引来星液,以指代笔,点向胡三娘眉心花瓣中心。
“牵两仪引千星,成梦幻泡影,敕令成符!”
星液乍开即收,一张星光蒙蒙符篆立现,旋即四角一卷,凝成豆大星珠,嵌入眉心,与她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识海内星柱立收,九颗星辰即隐其二,余七颗在上空远转。
而紫霄神雷符与封灵符边,多了道星符,其名为“北斗”,内里绘有九颗星辰,勿自闪隐不休。
神魂极其疲惫的看了眼“北斗星符”,即闭目盘坐。
苏凤起接住掉落的酒瓶时,满天异像已然消散。
“苏先生,你这动静,闹得也忒大了吧?!”
他顺着来声,转头就看到贺真人落在屋顶,一脸无奈之色。
而此时,满城已然轰动!县中百姓纷纷提灯出门,在各县道汇成人流,浩浩荡荡往苏苑涌来。
他赶忙朝贺真人作辑,自责道:“贺道长,却是苏某思虑不周了。”
“还请您速想个法子,将百姓小心遣散!”
“莫要惹出乱子出来!”
贺真人眉头紧皱地望着蜂拥而至的人海,点了点头后,飞身而起,运转法力喊道:
“此乃苏先生画符异像,星光祈福,令长宁县虫疫不染,风调雨顺!”
“咱们都回家去,莫要聚堆扰散星符!”
声若惊雷,将百姓们齐齐震住。贺真人见有效果,赶忙继续重复,原本沸沸扬扬的长宁县,一时就剩贺真人的嗓声来回响彻。
闻风而动的差役,这时候已经领着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从后头赶来。
“大伙儿,听到贺真人的话没!”
“莫要扰散了星符,否则你们就是咱长宁县的罪人!”
俞光霁一把挤出人群,站在街头高声喊道。
俞家七代行医,在长宁县积累下深厚的声望,虽然俞天冬在仁生医馆闹出了笑话,但这完全没影响到俞光霁。
此时站出来喊话,不少人开始动摇了。
贺真人立马在天上附和:“俞神医说的没错!扰散星符者,为长宁县罪人!”
一众差役立将手中杀威棒捣在地上,发出“砰砰”巨响,和声吼道:
“扰散星符者,为长宁县罪人!”
声威一时无两。
扎堆在一块的百姓,面面相觑,不敢动弹。随后,有长者开始领着自家族人往回走,人流就开始慢慢往后涌动。
有上次醉仙楼的经验,差役赶忙分散开来,窜入人群,占住各条街道要点,有条不紊地疏导人流。从子时折腾到寅时,总算将县中百姓全部安抚回去,没出什么乱子。
这些差役见人都回去了,一屁股就坐在地上,这才后怕不已。稍有些动乱,人群踩踏下,今晚长宁县怕就要尸骨成堆,血流成河。
胡安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自苏苑转出,沿着杏花坊,开始将锭锭五两重的纹银送到差役手里,口中道谢不断。
他脚程极快,没半个时辰,就散出近千两纹银,总算将差役全部给招待上了。
舒了口气后,等他回转苏苑时,就见着苏凤起和贺真人正坐在石凳上,静静喝茶。
“公子,事已办妥了。”胡安朝苏凤起抱拳说道。
苏凤起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你自去歇息吧。”
胡安再朝贺真人一礼后,径自走回西厢房。推门时,见隔壁房门两颗脑袋一晃而过,留了条漏风的间隙,便走上前去将门关好。
“别再偷看了,赶紧再睡会儿。”
“知道了,大兄。”何小鸭细声回道。
等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上床声,他才走回自己房间。
关门时,他抬头望向正房屋顶上,闭目盘坐的胡三娘,眉间花瓣中一粒星辰,衬得她彷如天女。
胡安咧嘴一笑,轻轻掩上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