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阿瑟和诺纹
狂风猎猎,吹得唐逆不禁眯起双眼。
靳洛炎站在她的身后,惟妙和惟肖在旁边,四个人神色平静,望着远方。
此处是临近京都的山脉,站在这里,可将京都的全貌一览无余。端正肃穆的建筑群,一路蔓延至天和地的连接处,构成一幅雄伟壮丽的古朴画卷。
靳洛炎从后面,轻轻牵住她的两只手。
唐逆回握住,闭上眼睛,开始聚精会神地感应妖符所在的方位。
“阿瑟。”
“我尽力。”他说。
黑暗中,她首先看到一片从自己体内蔓延出去的水纹,同时右手边,还有两个非常微弱的能量场。
唐逆好奇地扭头看去。看到那两个能量场释放出的能量,也就是水纹,就像是一小块石子落在湖面上时掀起的水花,稍不注意,就没了踪迹。
靳洛炎见她侧头看向惟肖和惟妙的方向,在她耳边说,“那是惟肖和惟妙和能量场,普通进化人的能量场强弱,差不多就是这样。”
惟肖和惟妙闻言对看一眼。
普通进化人?什么意思?
他们俩知道意志力能量场这件事,也知道阿瑟的存在,但是并不了解那背后的含义。
靳洛炎见状,给了惟肖一个淡淡的眼神,表示稍后会向他们解释。
兄妹俩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这时,唐逆再次看向前方。
这一次,靳洛炎开始释放自己的能量场。
于是黑暗中,就见面前的水纹逐渐增加,变得越来越密集,在短暂的凌乱交错之后,两个来自不同人身上的能量场快速融合,变成一开始那样疏密均匀的水纹,慢慢流向远方。
“成功了!”唐逆笑起来,“和上次一样,好快啊。”
靳洛炎闭着眼,微笑颔首,“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唐逆闻言皱眉,“嗯?”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能量场的融合,非常难。有时候一亿个人里面,都不一定能找出一个和自己相匹配的。”
那温热的气息,和隐含着霸道的语气,让唐逆脸上一红,小脑袋一撞,把那张笑得促狭的脸给顶开了。
靳洛炎笑而不语,惩罚性地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
唐逆顶着张喷着热气的脸,故作镇定,看向黑暗中的远方。
新融合的能量场非常强,如果光是她自己的,仅仅能感应到两三公里外的异象,但是加上了靳洛炎的能量场之后,这个能量场竟然能感应到足足六七公里外的异象。
她不禁暗自乍舌。
“能量场成功融合之后,是1+12的效果,具体要看修炼者和自身灵的配合,你的灵还太稚嫩,再过段时间,你的感应会比现在要强烈许多。”
“丫说谁稚嫩?!”阿瑟一急,就冒东北话。
“你。”靳洛炎淡淡地说,“我现在能听见你说话。”
“你的灵呢?”唐逆赶紧问。
她早就想问了,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你好。”黑暗中,立刻冒出一个无比温柔的女声,“我叫诺纹,是小炎的灵。”
唐逆顿时有些吃惊,没想到靳洛炎的灵居然是个女的。
靳洛炎看她半天不说话,认真说,“这是我妹妹取的名字。”
“哦。”唐逆点点头,随即感觉到体内出现一股异常激动的情绪。
阿瑟轻咳两声,故意把声音压低了些,“你好诺纹,我是阿瑟。”
“他现在只有两岁。”靳洛炎在一旁淡淡地补了一句。
阿瑟,“……那是一个月前的我,现在,我已经长到四岁啦!”
唐逆,“……”破功了大哥。
“呵呵,”诺纹笑笑,“幸会。”
“我也是!”阿瑟面对女孩子,羞涩又激动道。
“诺纹是一条蛇。”靳洛炎又在一旁淡淡地补了一句。
唐逆,“……”
阿瑟,“……”
“灵的形态,都不尽相同的吗?”惟肖忽然问,兄妹俩断断续续的,也听了个大概。
靳洛炎颔首,言简意骇,“相反,以人类形态出现的灵,非常稀有。”
唐逆觉得今天自己一直在吃惊、乍舌、吃惊、乍舌中度过。
没想到阿瑟还是个稀有品!
这点就连阿瑟也不知道,不知为何,语气有些低落,“很少吗?”
“很少。”靳洛炎说,“因为到之后,灵可以脱离主体活动,只要距离不远,和普通生物在外在形态上没有任何区别。”
唐逆脑海里顿时浮现一个画面,恍然大悟,“那天那条奇怪的绳子——”
“就是诺纹,她是一条九尾银蛇。”
惟肖听了,羡慕不已,激动地拉住妹妹的手。
“阿瑟,你得快点长大!听见没!”她惊喜万分。人类形态的灵稀有又怎么样?等你独立了,为娘一定给你找个媳妇!
阿瑟听到她的心里话,虎躯一震,瞬间来了精神,“来,办正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讨媳妇这件事的鼓舞,唐逆看到水纹呈放射性,一改之前温顺的模样,迅速地向远处飘去,一下子将辐射范围,扩散到了八九公里之外。
她屏息凝神,开始在黑暗中搜寻妖符的气息。作为妖星,妖符的气息只有她能感应得到,靳洛炎此刻能做的,只有尽量帮她控制住能量场的波动,维持最长时间的稳定辐射。
不知过了多久,唐逆感到后背上有汗水滑下,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眼珠在眼眶中快速转动,似乎在做一场恐怖的噩梦。
靳洛炎感受到能量场异样的波动,睁开眼,看到怀中人满头大汗,随即沉声道,“阿瑟,把她的能量场收回来。”
“好。”阿瑟正要收回能量场,却听唐逆一声,“慢!”
她闭着眼,脑袋时不时歪向不同的方向,忽然眉眼一舒,抬手指向一个位置,“在那里!”
“十二公里外的位置!”
黑暗中,有一个红色光点正若隐若现,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光。那里,已经是能量场释放的极限。
“阿瑟。”靳洛炎眉头紧锁。
“好了!”
话音刚落,能量场释放中断,两人之间的连接也戛然而止。唐逆睁开眼,有些虚弱地靠在他怀里,“那个方向,十二公里左右的位置,我看到了妖符发出的讯号。”
靳洛炎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来,“别说话,先休息一会儿。”
惟妙走过去,替她擦掉脸上的汗。
然后四个人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
黄昏下,落日的余晖如金灿灿的佛光,扑散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照耀着整座京都。
而一个阴暗的角落,正发生着惨绝人寰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章 上田村
“城外西北处十二里?”上宫羽摇着扇子,一脸不知所谓。
这几天朝中闹翻了天,皇上驾崩,仅留下一男二女,那男孩还不足三岁,且并非皇后所出,所以各路势力见状纷纷蠢蠢欲动。这家伙四处奔波,看着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不过一派世子殿下的架势依旧端得很足。
唐逆看他一眼,想他一个世子,对城外的情况应该也不怎么了解,毕竟那里都是些落后的村落,没什么值得他上心的。
“我派人去查查。”他想了想,唤了个人进来。耳语几句,那人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待那人走了,上宫羽神色一松,端起茶杯,一边瞅着对面二人,一边抿茶,一双凤眼跟老狐狸似的眯着。
唐逆轻咳一声,用眼神狠狠剐了上宫羽一刀,示意他收敛点。
靳洛炎坐在她身边,神色淡淡,两条长腿交叠着,背脊挺拔,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微向前弯曲,正低着头在看书。
刚才四个人从山上回来,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因能量场消耗过多,体力不支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月光已经爬上了窗檐,她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靳洛炎就坐在床边看书,闻声合上书,朝她看过来,淡淡一笑。
那张俊脸在烛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只有那双眼睛,透亮润泽,泛着柔和的光。
她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已经适应了那张祸害人的脸,结果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妖孽!
靳洛炎的霸道,不是那种浮于表面,墙咚式的。而是在生活中,仿佛已经熟练到融入骨髓里的,润物细无声,一点点把你彻底划分到自己领地里的狡猾。
在唐逆不知不觉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没事,他就端着本书安静坐在她身边,时不时拿点水果,处理好了递到她嘴边。
你累了,冷了,无聊了,他就放下书,转身把你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也不管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时间一久,唐逆居然还挺受用的,开始乖乖享受某人这种内敛独特,又份外诱人的霸道。
两人那股子坦荡自然,无所顾忌的腻歪,让惟肖和惟妙叫苦连天,尤其是惟肖,气得咬牙切齿,“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这世上的单身狗才会这么痛苦!”
靳洛炎置若罔闻,把唐逆耳边的碎发轻轻拢到耳后。
心里冷笑,废话,单身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媳妇,肯定要宠。
……
第二日一早,上宫羽的人就有了消息。
“你说的地方,那里有个上田村,最近是有点儿古怪。”上宫羽说。
“那村里接二连三丢了不少人,据说早上出门,晚上就一直没回来,尸体也找不到,一开始都以为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后来丢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不乏一些青壮年,才开始搞得有些人心惶惶。”
“多少人了?”惟肖皱着眉头问。
“之前大约有五六十人,都快赶上半个村子的人数了。”上宫羽神色微黯。
“之前?”
“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上宫羽笑笑,收起扇子,点点惟肖,“后来,那些人陆陆续续又回来了一些,而且和之前毫无二致,不过别人再怎么问,都问不出消失的那段时间,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逆闻言和惟妙惟肖互相看看。
靳洛炎默默地喝着茶。
“失忆了?”惟妙看向唐逆,“会不会和之前那妖姑给姐姐用的妖法是一样的?”
“她肯定在那些人身上动了手脚。”唐逆眉头紧锁,她看看靳洛炎,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说,“我们各自准备一下,待会儿就出发,去上田村。”
“我安排了两个人留在那里,在村口接应你们。”上宫羽说,看着唐逆,“一切小心。”
伸出的扇子半路被一只手捏住,轻轻弹开。
……
去上田村的路并不好走,出了城门之后,再往西北走三里地,就已经脱离了官道。
“难怪丢了这么多人,那些村民都没想着要去报官。”几个人走在坑坑洼洼的崎岖小路上时,唐逆说。
泥煤这一来一回,估计又得丢几个人。
靳洛炎牵着她,几次把她从摔倒的边缘拉回来,“上田村地处偏僻,民风必定闭塞,我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所以绝对不可以轻信任何人。”
惟妙和惟肖闻言点头。
唐逆感觉到他牵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于是用力回握住他的。靳洛炎脚步一停,回头看她,伸手在她脖子后面捏了捏,然后拉过来,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唐逆一脸坏笑,趁机咬了口他的嘴唇,谁知就见眼前的男人眸色一沉,眼神里顿时全是压抑。
知道干了坏事的某人赶紧甩开他的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有些慌张继续往前走。
靳洛炎擦去唇上的水印,看向一边笑了笑,三两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耳语,“回去再找你算账。”
靠近上田村,天色已近黄昏,为了以防万一,唐逆也不管奇怪不奇怪了,把[血压测量仪]拿出来挂在了脖子上。
村子附近非常安静,估计这个点大家都回家了,古代的晚上,没人会在外面溜达,尤其是这荒山野岭的。
刚进入村口,就见上宫羽安排的两名属下,正站在村口茶铺外的大树下,冲他们招手。
两人都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气质却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截然不同。
四个人走过去。
“在下飒风。”
“在下追暮。”
彼此简单介绍了一下,飒风恭敬道,“几位长途跋涉,先去茶铺内喝口茶,歇息歇息。”
惟肖早就口干舌燥,也不客气,直接走进茶铺。惟妙见状赶紧跟上。
唐逆和靳洛炎肩并肩,没走几步,唐逆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飒风和追暮正走在他们背后,见她看过来先是一怔,随即温和地笑笑。
惟肖已经找了张靠近窗户的桌子坐下,正在朝他们招手。
靳洛炎负手站在唐逆身边,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落在飒风和追慕身上,打量了两下,拉住她说,“走吧,先休息一会儿。”
唐逆点点头,眸光清亮,朝飒风笑笑,转身跟着靳洛炎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怪怪的
四个人在桌边坐下,飒风和追暮坐在另一桌,紧邻着他们。
惟肖咳得喉咙直冒烟,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看到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少年,慢悠悠地走过来招呼他们。
唐逆不动声色地将那小二打量了一番,不禁皱了皱眉头。
那人走路姿势非常奇怪,似乎仅用脚尖着地,整个人一颠一颠的,再加上原本就生得纤细瘦弱,这下子看起来竟然像个纸人一般虚浮着,慢慢飘到了他们跟前。
“几位客官想喝点什么?”大概是靳洛炎最有气场,小二看着他,点头哈腰地问。
这会儿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站姿,唐逆指指他的脚,“你的脚受过伤?”
那小二闻言,猛地转头看向她,苍白的脸上一刹那毫无表情,惊得她心咚地一跳。
“是啊,”他咧嘴一笑,“前几日上山劈柴崴了脚了,已经快好了。”
“你们这儿最解渴的茶,给我们来几壶。如果有冰茶,就最好了。”惟肖渴得喉咙都快要喷火了,迫不及待地说。
小二扭头看过去,一脸困惑,“这位客官,冰茶是什么?”
惟妙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别理他,你去吧。”
“好嘞!”小二笑着退下,准备茶水去了。
唐逆微微侧过头,越过靳洛炎的肩膀看向他的背影,谁知飒风突然开口,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和追暮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我们这几日已经在这村子里探访过了。这个村子总共有八十六人,消失三十七人,后来回来了二十三人,现在还有十四人失踪无查。”
这几日两人扮成当地登记户籍的官员,在村里里里外外走了好几圈,把大致情况都了解了一遍。
“那些回来的人,你们去看过了吗?”唐逆问。
“见过几个,”飒风点头,“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神志也算清晰,就是对消失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完全不记得?”惟肖瞪着眼睛。
追暮神色一怔,面露一瞬的凄哀,摇摇头。飒风亦是。
四人面面相觑。
“等一下麻烦两位,带我们去见见他们。”靳洛炎在桌子下面握住唐逆的手。
或许可以根据他们身上妖符残留的气息,找到那个妖妇。
唐逆看着他,会意点头。
“今天有些晚了,几位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累了,我们在村里的客栈订了两间房,今晚就先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见惟妙要开口,飒风道,“村民们休息得都很早,这会儿估计都已经睡下了。”
几人闻言恍然,的确,从刚才进村之后,他们就没见过茶肆外的人。被黄昏铺就的金色土路上冷冷清清,连只鸡都没有,更别提人了。
正好这时,小二上茶来了。
小二替他们一一倒上,滚烫的茶水散发着茶香和氤氲的雾气,唐逆捧着茶杯深吸一口气,觉得乏累的身体瞬间轻快不少。
就是太热了,实在是喝不下去。
惟肖吹了几口,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随即被烫得嗷嗷叫。
靳洛炎拿起一只空杯,将茶水在两只茶杯内来回倒了几回,见凉得差不多了,才递给唐逆,换下她手里那杯,重复之前的动作。
惟肖,“……”这两个人,简直是屠狗。
唐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温热的茶水,两眼一眯,喝得悠哉乐乎。
很快地,两壶茶灌下去,几个人都有了上厕所的感觉。
唐逆招呼那小二过来,“请问洗、茅房在哪儿?”
飒风和追暮闻言,将茶杯送到唇边的动作一顿,年轻的脸上浮现一丝怔忪,随即恢复常态。
小二看着她眨眨眼睛,指向屋后,“那个门出去之后右转。”
唐逆道了声谢,起身朝茅房走去。
茅房后面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似乎有些疏于管理,她看到很多地方都已经长出了毛茸茸的野草。刚走到茅房附近,一股飘来的怪味顿时让她眉头一皱。
和现代社会里的公厕不太一样,那是一股酸酸臭臭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隐约的腐味。
大概是一来就住进了世子府,上宫羽又是个极其讲究的人,所以没有体验过古代基层人民生活的唐逆,被那销魂的味道吓得直接倒退三步。
但是膨胀的膀胱又让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捏着鼻子,唐逆并未多想,用脚踢开陈旧的木门,随即看到地上面一个方方正正的茅坑,上面就粗暴地平放着两块厚重的木板,俨然一个简易到不能再简的蹲坑。
唐逆,“……”泥煤上个厕所还得考验平衡能力?古人生活委实艰辛!
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唐逆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靠!简直辣眼睛!熏得她瞬间眼泪直流。
迅速解决完生理需求,她提起裤子正要往外冲,谁知一低头,就见污浊泛着黑气的茅坑里,忽然冒出几个泡泡,然后慢慢鼓起几个大包。
她一愣,赶紧撇开视线,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
茶肆内,惟肖早就憋得满脸通红,就等唐逆回来换他去了。
一见到人,立马兴冲冲地就往茅房冲,结果被唐逆一把拉住。
“别拉我!我着急呢!”
“那厕所的木板掉了一块,没法上。”唐逆神色有些古怪,带着丝疑惑,飞快地扫了眼飒风和追暮,然后看向靳洛炎。
靳洛炎正在喝茶,见状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茶杯。
惟肖没听明白,“……我站着上,要什么木板?”
“回来!”唐逆死死揪着他的衣服领子。
这时,飒风和追暮也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唐逆一只手在背后攥得紧紧的,额头上,隐约渗出细密的汗水。刚才茅坑里浮现出的那几个大包,她没有细看,但直觉告诉她,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既然不能上,就去客栈吧。”靳洛炎站起来,不由分说拉过惟肖的胳膊,把人往外拖。
惟妙一头雾水地站起来。
飒风笑道,“村子里的茅房自然不比凌云观和世子府里的,姑娘想必是被吓到了吧?”
唐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麻烦两位,先带我们去客栈吧。”说完,拉过惟妙,就朝外面走。
这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星月悬挂天际,静静地看着这个落后古旧的小村庄。
飒风和追暮抬头看看深蓝色的夜幕,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抬脚走出茶肆,“客栈就在前面不远,几位请随我们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客栈
不知道是不是入夜的原因,这村子此刻异常静谧,几个人走在稍显荒凉的土路上,路过的低矮平房皆是大门紧闭,毫无声息。
清冷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似乎正如飒风所说,这里的人日落而息,没有半点夜生活。
四个人走在飒风和追暮身后,唐逆脖子上的[血压测量仪]一直安静无响,她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靳洛炎牵着她的手,一双漆黑的眼在月光下来回扫视,沉着透亮。
走着走着,唐逆忽然侧目,看向一边。
靳洛炎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微微一拉,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夜幕下,一座平房前,靠墙立着些简陋的农具。
唐逆盯着那个倒下的锄头,若有所思。她刚才明明看到它是靠立在墙上的。这么一转眼的功夫——
难道是风?
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可是空气如同这夜色昏暗凝滞,哪里有风?
而且她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
“阿瑟,血压测量仪没坏吧?”
阿瑟显然在睡觉,听到声响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这家伙最近长得很快,现在外形已经是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了,只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嗜睡。
“……啊?没坏啊,怎么了?”
唐逆闻言心一定,“没事,你睡吧。”
“……哦。”
“没事。”她晃晃脑袋,又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血压测量仪]。
靳洛炎的目光在那个锄头上一扫而过,拉着她跟上前面的人。
惟肖这会儿已经憋得瑟瑟发抖,连走路的姿势都扭曲了,“还有多久到客栈啊?”说完浑身一个激灵。
话音刚落,就见前面出现一间两层楼的屋子,算是整个村子最高的建筑了,从这里看过去,能隐约瞧见稀疏的烛火,在黑暗中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微弱光芒。
飒风和追暮带着他们来到客栈前,敲了敲门。
门开启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来。那些深渠沟壑似的皱纹里,夹着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睛。
飒风挤过去,“老先生,他们到了,之前说好了的。”
老先生把门开开,神色冷漠地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四个人,然后转身,“进来吧,再晚,我就不等了。”
飒风笑笑,退到一边,让唐逆他们先进,“几位里面请。”
唐逆走进去,好奇地四下看看。其实这哪是一间客栈?顶多算是民宿。
惟肖哆哆嗦嗦地夹着腿,挪进门里,“快点儿,我真憋不住了。”
老先生看他一眼,指指楼上,“你们的房间都在二楼,这里拢共就三间,全给你们了,我今晚还得去儿子房里住,所以没人伺候你们,进屋了就赶紧睡!”
说完,就端着烛台,蹒跚着脚步走了。
沧桑的脸上满是不耐。
唐逆看着他的脸,总觉那张脸蒙着一层淡淡的灰,满是死气。
惟肖和惟妙也是同感。
飒风站在一旁,神色有些阴暗,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在烛光的照射下,眼底两片巨大的阴影。
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
他看着唐逆,眼珠子的焦距忽然收了收,上前一步,语气僵硬,一口气不断歇地说,“这老头家里先后丢了儿子和孙子前几天儿子回来了孙子还没找着。”
兄妹俩闻言恍然。
难怪了!老人家不见了孙子,心里肯定难受。
惟妙不禁叹了口气。
唐逆却皱了皱眉头,和靳洛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说话。
“先进屋吧!”惟肖神经大条,现在满脑子都是冒着金光的恭桶,二话不说,蹬蹬蹬就上楼了。
这回谁都别拦着他上厕所!
最后飒风和追慕一间,惟妙和唐逆一间,靳洛炎和惟肖一间。
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几个人确实是累了,唐逆和惟妙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身子,就赶紧合衣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唐逆突然睁开双眼,飞速看了眼挂在床尾安安静静的[血压测量仪]。然后侧着身子坐起来,看向房门。
房门摇了摇,发出极轻的声响。
她看看浑然未觉还在熟睡的惟妙,走过去轻轻拉开了门。
谁知一只手臂突然伸进来,修长的手指摸上她的后颈,将她一把拉了出去。
靳洛炎站在外面,将人按在自己胸口,低下头不由分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声音低沉暗哑,“说了晚点找你算账。”
唐逆轻呼一声,用力掐了把他的腰。
这家伙!居然还记着!
“你就为了这个?”她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烛火早就尽数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二楼,靳洛炎的五官轮廓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凝着星空,光芒熠熠。
他捏捏她睡眼惺忪的小脸,真想把她揉进怀里好好亲昵一番,到底还是忍住了。
“走,去看看。”
唐逆忍不住笑起来。他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寻着那老先生先前离开的方向走去。
小心翼翼地推开后门,靳洛炎探头一看,视线顿时定格在荒地里的一间小茅屋上。
唐逆凑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愣。
深更半夜,那小屋竟然还亮着烛火,里头人影绰绰,看起来至少有三四个人。
空气中,隐隐飘荡着凄怨的哭声,这声音时而高亢尖细,时而压抑呜咽,听着让人背脊生麻。
两人对视一眼,弯着腰,迅速挪到窗户边上,捅开窗户纸。
唐逆的眼睛贴上窗户纸,看清屋内的场景,顿时呼吸一窒。
一张灰白的脸,正直勾勾地对着她。
仔细一看,那人的眼睛却没有任何焦距,仿佛笼了层缭绕的雾气。
那是比那老先生还要死气沉沉的一张脸,明明是个衣着朴素干净的年轻人,双眼却空洞得就像是两个黑黢黢的洞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披头散发,趴在他的大腿上,那低沉的呜咽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儿啊…….”
“……孙儿啊,奶奶对不住你啊……”
“啊!”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一个衣衫不整,神色狰狞的少妇扑倒在老妇人脚边,怀里抱着的一包东西猛地跌落出去。
唐逆定睛一看,是孩子的玩具和衣物。
那少妇又哭又笑,朝着那些散落一地的东西爬过去,“别哭,娘来了……”
深更半夜,这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唐逆后背上冷汗淋漓,握紧的掌心湿漉漉的,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忽然,眼前一黯。一双灰暗的眼睛紧贴着窗纸上的洞口,从里面看向她。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丧心病狂
唐逆原本就被屋内的景象弄得心底发怵,这一下瞬间整个头皮都麻了,吓得差点原地一个起跳。
那只眼睛灰白浑浊,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皮向下耷拉着,散发阴冷的气息。
两人对视片刻,那只眼睛忽然一闪,消失不见,露出后面椅子上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紧接着,屋门被人打开,那老汉佝偻着从里面冲出来,手里紧紧握着把刀,苍老的脸上皱纹揪成一团,满是狠狞。
靳洛炎神色沉着,还未等人靠近,就见他胸前银光一闪。
一条九尾银蛇一跃而出,扑到老汉面前,一条尾巴勾住对方的脖子,毫不客气,将人用力拽回了屋内!
唐逆恍惚间,仿佛看见老汉脱眶的眼珠子在门边一闪而过。
……真是灵随主啊!
靳洛炎早就对诺纹的手段见怪不怪,拉着唐逆,两人紧随其后冲进去。
屋内在一阵乒零乓啷,锅碗瓢盆胡乱飞射之后,瞬间被诺纹收拾妥贴。
那老汉、他的婆娘还有儿子儿媳,各自被一条蛇尾绑住动弹不得,四个人背靠着背立在屋子的正中央。
诺纹直立而起,姿态优雅,悬浮在四个人的头顶。
完成任务,蛇头转过来,对着靳洛炎严肃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唐逆。大概因为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咧开嘴,调皮地吐了吐信子,竟然是在笑。
唐逆一怔,第一次见到蛇还会笑的,随即也朝她笑笑,招了招手。
诺纹见状将狭长的蛇眼一眯,歪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摆了两下身体。
靳洛炎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摸了摸唐逆的头。
诺纹一直很郁闷自己的主人是个雄性,于是在学会脱离他之后,这些年一个劲催他赶紧找个女朋友给她作伴,如今心愿达成,这几天又开始在他耳边叨叨,说想要找个机会和唐逆深入了解一下,尽管她已经很满意了。
靳洛炎置若罔闻,她就不停地说,搞得他吃饭睡觉,满脑子都是这小蛇的碎碎念。
当然唐逆对此毫不知情,靳洛炎才不会让自己媳妇儿知道,自己有个话痨加老妈子一样的灵。
“你们要干什么?”这时,那老汉喉咙沙哑,红着眼眶问道。
他身边的婆娘目光怔愣,面色苍白,嘴唇都已经干裂了,同样望着他们的方向。
“我的儿啊……”两人的儿媳看着散落一地的玩具和衣服,痴痴傻傻,哭哭笑笑,脸上几乎没一块干净的皮肤。
唐逆的目光最后落在年轻男子的身上,那人垂着头,仿佛死了一般无声无息。见状,她眉头一皱,走过去抬起他的脸。
一双木纳空洞,没有灵魂的眼睛随即对上了她的。
唐逆心一沉,随即便听到老夫妇声嘶力竭的哭喊,“你干什么?被碰我的儿子!”
别看两人年岁已高,挣扎起来居然极为剧烈,跟疯了似的,诺纹不得不一再收紧蛇尾,把他们牢牢捆死。
那儿媳却一动不动,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弄死他,弄死他,哈哈哈哈,也换不回我的儿了啊……”
“你们的儿子,早就死了。”唐逆松开手,横眼看向那对老夫妇,目光凌厉,“你们被骗了。”
老汉当即爆出一串粗口,简直不堪入耳。靳洛炎冷着脸,走近几步。
紧接着,就见一条蛇尾紧紧缠上了老汉的嘴巴,封得死死的。
他的婆娘则倒抽一口冷气,直接哭昏了过去。
“嘴真臭!”连阿瑟都忍不住唾道。
门外忽然冲进来四个人。
兄妹俩和飒风追暮半夜听到声响赶来,这会儿看到满屋狼藉,纷纷面露差异。
“发生什么事了?”
靳洛炎的目光在飒风和追暮脸上一扫而过。
唐逆脸色也不太好看,走到那个女人面前,抬头看向诺纹。诺纹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靳洛炎,见他不说话,于是蛇尾一松,放开了她。
那儿媳瘫倒在地,又挣扎着往前爬几步,捧起地上的一件婴儿衣服,放在脸颊摩挲。
近乎疯癫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神色,眼中闪动泪花,目光悠远,似乎正在看着自己的孩子,“我的儿……”
这一幕,看得人辛酸。
惟妙没弄明白具体怎么回事,但也猜出了这母亲大概是丢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思念成疾,疯魔了。
“哥哥……”她握住哥哥的手,吸了吸鼻子。
飒风和追暮站在一边,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只露出微微下撇的嘴角,时不时抽搐几下。阴冷的月光下,这画面显得极为诡谲。
唐逆走到那女人面前蹲下,神色复杂,深吸一口气,半阖着眼慢慢说,“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你的孩子还有救。”
那女人闻言浑身一震,蓦然抬头,看向唐逆,眼中闪着执拗的光,“你……你说……”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咧开嘴,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眼泪随即就流了下来,“呵呵,不可能的!那妖婆子说了,一命换一命,还必须是骨肉血亲……我亲眼看着他们把我的孩子交给了那妖婆子,换回了他们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指着身后没有半点生息的夫君,双目圆睁,眼眶通红,竭力质问,“你刚刚不是说他已经死了?!那我的孩子还怎么可能活着!”
唐逆无言以对,垂首不语。
握紧的双拳隐隐发颤。
果然,那对老夫妇,用自己的孙子,换回了自己的儿子。
而那妖妇,正是在用人的精血和怨念,供养自身和妖符。
人的精血,可以助长妖法修炼,而人之怨,才是妖法的根基!
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她故意提出让这个村子的人,用至亲骨血以命换命,为的就是在短时间内,极具增加人们心中的怨恨,到时候方圆百里恶灵遍地怨念丛生,再加上大量的精血,妖符的能量必定剧增。
她为了能和他们抗衡,竟然耍出这种泯灭人道,丧尽天良的手段!
惟肖和惟妙听到那女人的话,也是不寒而栗。
这时,一只手轻轻握住唐逆的。靳洛炎蹲下,看着地上几近陷入疯癫的母亲,沉声问,“你可知她将你的孩子带去了哪里?”
面对这一切,似乎此刻只有他还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唐逆不禁看向他。
究竟经历了多少残酷,才在这张犀利冷峻的面容下,养成如此一颗泰山崩于面前而不为之撼动的心?
女人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痴傻的笑,“她说了——”
“小心!”
谁知就在这时,就听后面惟妙突然发出一声爆喝,随即抬手出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怨念
唐逆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靳洛炎抱住,迅速转开了数米!
砰!
混乱中,是飒风和追暮阴冷的双眼,还有自两人身后爆开的拳击手套!
追暮倒下,被诺纹紧随而来的蛇尾紧紧缠住,飞快拖拽到了一边。他的身体撞在桌角上,只听咔嚓一声,便被倒下的桌面重重砸在了背上。
早在惟妙出手的瞬间,惟肖已经五指成刃,勾成利爪状,将长臂一甩,直击飒风背脊!
眼看着手指末端的锋利尖钩没入血肉中,惟肖眉眼一沉,随即将五指收紧,用力一拉!
谁知居然脱钩,根本没有抓住他!
几人顿时大惊失色!
见此情景,唐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之前在茶肆内的场景,一根断了弦终于连上!
飒风的刀几乎是贴着靳洛炎的耳侧滑过,而后者似乎早有准备。最后一刻,飒风的右肩被一根骤然射出的长箭刺穿,于是整个人向后腾跃,面朝上摔在了地上!
诺纹一甩蛇尾,将人勾起,似乎是为了替自己主人报仇,又是一摔,将飒风彻底摔晕了过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眨眼两人已经倒下,灰头土脸地摊在地上不省人事。
靳洛炎收起手里的弩。
他早就看出了这两人的异样,刚才故意避开要害,就是要暂时留住他们,好问出那妖妇的去处。
唐逆的视线则落在飒风腰间滑出的一物上,只觉得背脊生寒。
那茅坑里隆起的两个大包,正是飒风和追暮的尸体。而里面,还飘着飒风腰间的这块玉佩。
她不由得想起来,下午两人躲在树荫下,朝他们招手的模样。
那悬丝傀儡一般的僵硬动作,当时就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只是她实在是累坏了,没有往深了想。
飒风和追暮的魂魄,应该是被妖法圈禁在了重塑的躯壳里。
惟肖很是受挫,这会儿郁闷地蹲在飒风身边,用手指在人身上戳来戳去。
刚才多好的机会?为什么帅气总是和自己无缘?
唐逆,“……”
于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缘由,为他排忧解难。
“难道他们是被那妖妇害死的?那她现在会不会正盯着我们?”惟妙听得汗毛倒竖,看了看屋外。
“也有可能是村民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之前受过那妖妇的要挟,所以为避免事情败露,联手杀了飒风和追暮。”唐逆说,“否则,飒风不会向我们透露这家人有问题这个信息。”
“这两个人的灵魂依然尽忠职守,无奈灵识抵抗不了此地浓重的怨念侵蚀,所以逐渐被妖法控制住了。”靳洛炎负手而立,看着地上二人,淡淡地说。
“那我们现在,还能从这两人嘴里问出东西吗?”惟肖挠挠头。
“试试吧。”唐逆眨眨眼,拿出[听诊器]。
[听诊器]
将此款听诊器,放到对方的脑袋上,可以探听到那一刻,对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每一句话都如同心脏的搏动,生动而又真实。
注意:此款产品需要在对方毫无戒备的情况下使用。
此款产品只能使用三次,毕竟私自窥探人心,最后很容易落个没朋友的下场。
……
夜越发的深沉,夜幕下,滚滚黑云就像是坠入水中翻涌四散的墨水,遮掩住最后一粒星光。
跳跃的烛光下,飒风和追暮被绑着手脚,靠在墙边,脑袋垂着,整张脸没在阴暗中。
屋内呜呜咽咽。那老头垂着眼,嘴巴依旧被诺纹堵着,不知醒着还是睡着了。婆娘和儿媳则在一边黯然垂泪,时哭时笑,神志都有些糊涂了。
那个被换回来的儿子,瞪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从头到尾就没有动过一下。
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死的死,疯的疯。
唐逆看得心里难受,别过头,便对上靳洛炎清冷的眼眸。他伸出手,把人抱到自己怀里,搂紧了。
殷红的唇就落在她的耳边,“别多想,休息一会儿。”
胸脯一浮一沉,似乎叹了口气。
唐逆轻轻点了点头,闻着他身上温热熟悉的味道,心一定,随即倦意袭来,于是索性整个靠在他身上,阖上眼,打算小憩片刻。
靳洛炎用手掌替她挡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眼眸微垂,看着脚下一放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惟肖撑着下巴,看着无时无刻不在屠狗的二人,怔怔出神。
这时,被捆着的一人忽然动了一动。
飒风眉头一皱,睁开神思混沌的眼。
几个人立刻看过去。
唐逆和他视线一对,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底气。
“飒风?”她站起来走过去,试着喊道。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两人的身上,泛着润泽的光晕,好似笼了层淡淡的阳光。
飒风的眼中还透着初醒时的困顿,看到唐逆,在一瞬的迷茫过后,眼神一凌,皱起了眉头。
兄妹俩一惊,忍不住彼此看看。
靳洛炎站在唐逆身边,随时准备出手。
唐逆从口袋里掏出[听诊器],一字一句,小声问,“飒风,我现在有问题需要问你,请问你愿意回答我吗?”
话音刚落,就见飒风眼珠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眼神忽而凌厉忽而怔忪忽而清醒,循环往复,似乎脑海里有两股力量正在同时牵制着他。
“我……你……”
“飒风,还记得世子殿下吗?还记得他派你来这里做什么吗?”唐逆问。
突然,他眸光一震,眼神变得一片清明,迅速答,“世子殿下派我来这里探查妖符的下落。”
几人闻言顿时面露喜色。
没想到上宫羽那厮还挺得人心的。
唐逆抓紧时间,“我现在有问题要问你,请问你愿意回答我吗?”
“世子殿下说了一切听从姑娘的吩咐。”
于是唐逆戴上听诊器,把听筒放到飒风额头上,“你知不知道长公主带着被换走的村民,现在躲在哪里?”
飒风脖子极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声音有些粗哑,“那些村民都被她带走了,都带走了……”
唐逆眉头一皱,飞快又问,“现在妖符在哪里?”
“于,于……”飒风怔了一下,开始不断重复这个字。
“哪里?”
“于,于……”
“什么?”唐逆按了按听筒,身体不自觉地凑过去。
靳洛炎忽然面色一变,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紧接着,就见飒风和追慕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黑黢黢的双目竭力圆睁,猛地张开嘴!
两股黑烟同时从他们嘴里喷涌而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恶灵遍地
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重重地砸在墙上,那黑烟随即拧成一股黑旋,夺门而出!
四个人转身,神色紧迫地盯着外面。
墙边,飒风和追暮的魄体迅速干瘪下去,化成一滩腐烂的皮肤,散发出阵阵恶臭。
“追!”惟肖拔腿就冲,被靳洛炎一把拦下。
“慢着。”
“哈哈哈……”外面,忽然飘来了孩童清脆的笑声。
那声音忽远忽近,游离不定,仿佛水面上飘荡的浮游,但那笑声却极为清晰,的的确确是孩童的声音。
可是屋外哪里有人影?
只闻声不见人,在漆黑的夜色中,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惟妙的心一颤,握紧拳头,浑身肌肉紧绷,一双眼来回扫视着黑黢黢的大门外。
“什么人?”惟肖喝道。
“是那些被换走的村民。”唐逆和靳洛炎对视一眼,说。
“刚才,飒风心里其实想说的是,那些枉死的村民,已经全都回来了。”
“是冤魂?!”惟肖瞪大的双眼一眯,看向外面。
“那些人已经变成了恶灵。”靳洛炎说。
笑声飘荡在屋外,挟裹着呜呜的风声和沙沙声,钻进几个人的耳朵。
唐逆后背一阵发麻,紧接着,就见旁边一道身影向外扑去!
那疯了的儿媳哭喊着冲出去,“我的孩子!是不是你回来找娘亲了啊?”
“回来!”唐逆伸手要拦,对方一只脚却已经踏出了大门。
那笑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右边迅速刮起一道大风,那女子转过身,不知看到了什么,双眼一亮,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的孩子啊!”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那股风给卷着带向了天空,飞到足足十多米的高空后,骤然坠落!
砰!
一声闷响过后,一个血红色的身影砸在地上,扬起一阵血雾。
那女子面朝下趴在地上,浑身衣衫尽褪,竟然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她瞪着空气,抽搐了两下,“我的孩子……”
精亮的眼睛一黯,蒙上一层死灰。
唐逆看到这场景,喉头一哽。
老夫妇缩在墙角,抖如筛糠,泣不成声。
“孙啊!是奶奶的主意啊!奶奶对不起你,你还那么小……奶奶对不起你啊!”那婆娘早已崩溃,哭着往外爬去。
笑声再次响起,也许是刚刚杀了人的缘故,清脆的童真中,隐隐透出几分狰狞的戾气。
兄妹俩不寒而栗。
唐逆拉住地上的老婆子,暗自叹了口气。那妖妇也是吃准了人心。
若非这些人的自私,怎么会闹得如今恶灵遍地,怨气横生?
那儿媳死后,必定也会化身恶灵,危害四方。
“睁着眼睛,看看你们自己造的孽!”唐逆把她按到墙边,和老头一起捆好。
就这样让他们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两人背靠着背,听着孙儿诡谲的笑声,殃殃的,脸色惨白。
惟妙和惟肖神色冷漠,斜看二人哭得抽过气去。
靳洛炎向唐逆伸手,拉住她的,沉着冷峻的面容下浑身紧绷,“这些恶灵并非厉不可破,但要看见他们,必须动用能量场感应。”
唐逆随即会意,看向兄妹俩。
两人点头。
“我跟着靳大哥。”惟肖说。
“我跟着姐姐。”惟妙说。
“你们跟紧了,一切听指挥。”那些恶灵凶残至极,唐逆不太放心,忍不住叮嘱。
靳洛炎皱着眉头,望向漆黑的夜色,握紧了她的手,“一切小心。”
唐逆回握住他的。然后同时闭上眼睛。
兄妹俩各自在两人身后站好。
眼前的景象让唐逆多少有些震惊。黑暗中,一道道水纹向远处荡去,很快的,原本平稳波动的水纹,被无数看不见的白影虚劈开,向四周各个角度化开。
那些白影游动的速度简直惊人,几乎转瞬即逝。
“惟妙,必须跟紧我。”她不禁侧头叮嘱。
靳洛炎突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才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默默松开。
“走!”
两人异口同声,紧接着,掌心皆是白光一闪,手持巨弩一跃而出!
诺纹从靳洛炎的胸口窜出,按照他的吩咐,落在惟肖头顶,八条长长的银色尾巴围绕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忽然,蛇头一转,一条尾巴迅猛刺出,只听空气中响起一声哀嚎,随即扬起大风。
夜幕下,恶灵们开始齐齐放声大哭,哭声凄厉,穿过耳朵直钻入脑海,让人不禁头痛欲裂。
一时间漫山遍野黑气腾腾,怨气弥漫。
唐逆闭着眼,手上动作飞快,将那些恶灵逐一击散。惟妙紧贴着她,双拳随着她的转动而变换方向。
“左边十点方向!”
砰砰两声,数个拳击手套风驰电掣般冲过去。原本空无一物的月光下,顿时炸开一阵黑烟!
同一时间,唐逆数箭灭掉右侧两道白影。
荒凉的村落中鬼哭狼嚎,几个人配合默契,将那些恶灵射杀得四处逃窜。可是那些白影源源不断,似乎无论如何都消灭不完,前仆后继,发出声声尖啸。
看得唐逆心惊肉跳。
该死的。
短短几天,那妖妇到底杀了多少人?!
诺纹能直接看见那些恶灵,靳洛炎有她帮忙,除了扫清自己这边的障碍,一双眼还时刻关注着唐逆那边,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及时出手消灭掉一两只恶灵。
旁边诺纹也是在极力保护惟肖,两条蛇尾一勾,将一只恶灵挑起,直接撕碎成两半。
“啊!”
周围的恶灵见状,哭嚎着四散逃开,可是紧接着一个转身,又冲了回去。
“我们现在去哪里?”惟妙问,她一直在暗自计算着时间,很快就要进入她的技能冷却时间,到时候四个人就靠唐逆和靳洛炎,恐怕有些棘手。
唐逆闻声侧目,刚好瞥见左后侧惟妙背后,两只恶灵已经趁机贴了过去,旋即抬弩转身,连射三箭!
惟妙则迅速绕到她的身后,在空气中胡乱丢出十余个拳击手套,结果还真让她误打误撞,干掉了三只恶灵。
唐逆手里动作不停,开始仔细回忆从进村后,一切有可能的地方。
“于……”她眉头紧蹙,喃喃道。
她记得进村后,先是去了茶肆,然后茶肆后面就是田地和远处连绵的山脉。她在那里看到了飒风和追暮的尸体,荒山野岭,到处都是藏尸的地点,所以村民只会选择就近处理。
那么不出意外,两人应该就是在田地附近被杀害的。
“于……”唐逆又低声默念,忽然一个画面在脑海里炸开!
那哪是什么“于”?而是“鱼”!
“是鱼,飒风死前说的那个字,是鱼!”她喊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内急啊~
靳洛炎面色冷肃,抬手替她击飞两只恶灵。
“鱼?这里又不是渔村,哪里来的鱼?”惟肖最先反应过来,问。
“你们跟我来!”
唐逆不多做解释,一边射杀恶灵,一边朝茶肆的方向迅速移动。
几个人一路杀回到村口茶肆,没想到这里的恶灵居然如此之多,空气中寒风疾疾,飘荡着浓烈的阴诡之气。
唐逆一脚踹开茶肆的门!
一进门,就见白日里那个走路姿势极其怪异的小二已经和飒风追暮一样,萎缩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烂皮,糊在柜台上。
那腐烂的程度,比二人要高出许多。
看来他应该死了一段时间了,被那妖妇施了妖法,才继续保持着生前的模样。
唐逆皱着眉头,不忍再看,撇开视线。
靳洛炎和兄妹俩紧随其后,一踏入门内,惟肖顿时被屋内浓重的尸臭味熏得连连作呕。
看到那小二的尸体后,一想到下午就是他给自己上的茶,几人的脸色顿时跟吃了只死苍蝇似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那些恶灵似乎进不了房间,徘徊在屋外,发出尖利刺耳的笑声。
“你们看。”惟妙指了指屋檐上贴着的几张符咒。
“应该是之前村民见接二连三地丢人,请人画了贴上去的,没想到还挺管用,真能抵挡住那些恶灵。”唐逆累得不行,也不管这屋子里臭不臭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可惜那妖妇道行高深,早就不怕这些了。
靳洛炎走过去,替她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唐逆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冒着热气的脸上。
她早就发现了,他的手冰冰凉凉,不但能治疗伤口,还有降温去燥的功效。唐逆舒服地呼出一口热气,抬眸看看他,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靳洛炎暗自失笑,无奈地摇摇头,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当空调用。
惟妙也累坏了,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眼皮直打架。
昨天走了一天的山路,睡到半夜又被人从床上拉起来,刚刚还打了一架,是人都该累垮了。
只有惟肖还算精神,他背对着柜台坐着,看着唐逆,“那个‘鱼’是怎么回事?”
唐逆抓着靳洛炎的手换了一边,先简单说了下飒风和追暮的事情。
惟肖听了额角青筋乱跳,“你下午,在茅坑里看到他们俩的尸体了?”
茅坑?
那也太惨了吧?
“……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唐逆叹口气,然后朝茶肆后面努努嘴。
几个人看过去,惟肖走过去,推开窗户。
顿时阴冷的气息夹杂着恶灵的笑声,扑面而来。
“茅房后面,是一大片田地,再后面,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我下午的时候就粗粗看了一眼,现在想起来,那山脉的形状,像极了一条鱼。”
兄妹俩站在窗户边眺望。
就见夜幕下,连绵的山脉好似一条沉睡的上古巨兽,安静地趴在那里。仔细一看,那山脉右侧向斜上方突起一块,中间还有个裂口,然后由高到低,长长的山脊线条平滑,一直蔓延到左侧看不见的位置,尽头处微微翘起。
果真像极了一条稍稍跃出水面的鱼。
“真的好像啊,尤其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惟妙扭着脑袋,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拍拍哥哥的肩膀,让他站到自己这边来。
惟肖搬了把椅子站上去,用同样的姿势看。
“我想飒风在死前应该是看到妖妇朝那个方向去了,但是当时他已经神志不清,所以脑海里只记得这个画面,刚才脱口而出就成了他嘴里一直喊的‘鱼’。”唐逆说。
靳洛炎望着那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我们现在去?”惟肖问。
唐逆看向靳洛炎,两个眼眶黑黑的,只有眼珠子晶晶亮,透着股可怜巴巴的劲儿。她最近在上宫羽那儿住的,都养娇气了。
靳洛炎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点她的鼻子,“那些恶灵在外面也进不来,天亮之后再出发。”
兄妹俩顿时松了口气。轻呼一声,赶紧找位子趴好。
靳洛炎把两张桌子拼起来,让唐逆躺上去。唐逆爬上去,扭头看他。
“我守着,睡吧。”
“它们进不来。”唐逆看他有些疲惫,心疼地说。
靳洛炎看着她皱紧的小脸,恍惚了一瞬。这些年,他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夜不睡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有人关心的日子,却是多久没有过过了?
他淡淡一笑,心里趟过一阵暖流,把她紧蹙的眉头揉开,“我没事,赶紧睡吧。”
唐逆见他语气坚定,只好乖乖躺下,握着他的手,一闭眼,立马就睡着了。
黑暗中,满是恶灵发出的尖锐声响,但他的心,从没有那么的静过。就像是在巨浪暴虐变幻莫测的深海中飘摇了许久,最终冲破恶劣的风浪,驶向风平浪静的那一刻。
他忽然就笑了,不禁俯身,在唐逆微微跳动的睫毛上,轻轻一吻。
……
早上,唐逆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惟肖和惟妙还趴在一边呼呼大睡,而自己的脑袋,正枕在一条白皙修长的手臂上。
后背上一片温热,能感觉到均匀的起伏。
靳洛炎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半张脸埋在她的后脖子处,只能看到轮廓鲜明的眉骨和浓黑的眉毛。
窗外一片阳光明媚,哪里还有那些恶灵的影子?
估计是早上的时候实在熬不住了。她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他。
靳洛炎睡觉极轻,其实她一醒,他也醒了,但感觉到她紧绷的小身体一动不敢动,又觉得好笑,索性继续装睡,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逆有些坚持不住了。
因为她,真、的、很、需、要、上、厕、所!
几根手指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又忍了一会儿,她实在憋不住了,于是慢慢挪动胳膊撑起身体,一厘米一厘米地抬起头,离开了他的胳膊。
耳边突然传来憋笑的声音。
唐逆一扭头,就看到靳洛炎睁着双大眼睛,好看的眼睛里蓄满了笑意,嘴唇紧绷,似乎忍得极其辛苦。
“你……!”唐逆脸腾地红了,刚要从桌子上跳下去,就被他拦腰兜住,扯回到自己身前。
唐逆挣扎了几下,也笑了。
靳洛炎将头埋进她后脖子的衣领里,胸口震动,发出低沉的笑声,“别动,再睡会儿。”
“不行!”唐逆挣扎着要起来。
“真生气了?”他抬起头,看向她。
唐逆不看他,脸有些红,“我、我内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怎么回事?
空气凝滞了一秒。
噗。
惟肖趴在桌子上,眼睛还闭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噗嗤笑起来。
他早就醒了,但听他们两个人小声腻歪也不好意思打扰,只能继续装睡,谁知道唐逆一句磕磕巴巴的内急,还是把他憋了半天的笑意给逼了出来。
唐逆扯扯嘴角,立马翻身从桌子上跳下来,一脚蹬在惟肖桌子腿上,然后朝茶肆后面走去。
结果路过惟妙身边的时候,看到她正用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趴着,两只手捂着脸,指缝里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两人视线一对,惟妙赶紧低头,把脸埋得更低了。
唐逆,“……”
有本事你们早上起来都不上厕所啊!
靳洛炎斜惟肖一眼,淡定起身,低头整理衣袍。
唐逆一脸郁闷地走出茶肆,看向远处连绵的山脉。褪去浓重的黑色,整条山脉青翠悠绿,在晨雾的包裹下,如一条冒着腾腾水汽,撒着葱花的清蒸鱼。
唐逆摸摸肚子。看来是饿了。
等会儿先得找点吃的去。
打定主意,她四下左右看看,昨夜经过那些恶灵的洗礼,这地现在一片狼藉,到处是散乱的作物和农具。
美好的田园风光一夜之间变成废弃的荒村。
看了眼茅房,想起里面还飘着追暮和飒风的尸体,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
“这么快就回来了?”惟肖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人,声音有些诧异。
“嗯,”唐逆一脸郁闷,“我出去了才想起来,那茅房里面还飘着飒风和追暮的尸体。”
“对哦,怎么办?我也想去呢。”惟妙一拍脑门。
唐逆耸耸肩,拉了把椅子坐到惟肖的对面,一边和他打趣说话,一边时不时看看窗外。
惟妙坐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插两句。
靳洛炎靠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扶手上,双手十指交叉立在胸前,神色淡淡,看着对面人的背影。
“我有点饿了。”唐逆摸了摸肚子。
被她一提醒,兄妹俩顿时也觉得饥肠辘辘,“我也是,不知道厨房里有没有吃的?”
惟肖站起来,绕开那小二的尸体,朝柜台后面的厨房走去。
唐逆懒洋洋的,单手撑着下巴,忽然眉头一皱,眸光犀利地看向窗外,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两道光影几乎擦着窗檐,旋转着射入屋内!靳洛炎反应极快,一抬眸,姿势不变,开启保护罩将其挡了下来。
惟肖听到动静,立马从厨房冲了出来,手里还抓着把大葱。
四人同时朝外看去。
然后齐齐一震!
只见又一个唐逆正举着一把巨弩,一脸紧迫地看着屋内的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屋内的那个自己。
忽然,她将视线飞快下移,将弩对准窗檐下方。
几分钟前,她上完厕所,在屋外听见了自己的说话声,震惊之余,悄悄躲在田地下面偷看。
谁想居然看到又一个自己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挪到窗户下,趴着窗檐往里偷看,于是果断出手。本打算一箭双雕,结果失手,现在反而打草惊蛇。
……
唐逆遭到突袭,有些狼狈地吃了一嘴的灰,骂了一句“靠!”,两手一撑从地上跃起,同时掌心白光一闪,变出一把巨弩对准身后!
随即怔在原地。
又一个自己正用同样的姿势,举着一把巨弩,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What??连武器都能模仿?!她特么简直要吐血!
几分钟前,她上完厕所,在屋外听见了自己的说话声,于是悄悄躲在窗户下偷看。因为如果冒然进去,本着先入为主的原则,她极有可能直接被他们当成冒牌货,然后追着打。
谁想忽然遭到背后偷袭,一回头——泥煤竟然还是她自己?!
两个唐逆神色复杂地对视两秒,同时看向屋内。那个唐逆正皱着眉头站在保护罩里,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们,然后抬手,变出一把巨弩,对准屋外二人。
“恶灵。”她低声说。
闻言,屋外两人顿时眯了眯双眼。
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令人窒息。
惟肖和惟妙瞪圆了眼睛,视线在三个一模一样的人之间来回移动,“你们……这、怎么回事?”
靳洛炎站起来,眉头紧蹙,飞快地扫了眼身前那个女人,然后看向外面。
三个唐逆机警地互相观察着,同时斜着倒退两步。
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姿势,连行动的方式都所差无几。三人最终各执一把巨弩,呈三角立于屋内屋外,互相对峙。
兄妹俩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咚咚狂跳,敲得耳膜铮铮作响,后背上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三个人,无论从模样神态还是说话的语调,全都如出一辙,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三个唐逆咬牙切齿,看着彼此。
“阿瑟,你有没有办法?”唐逆问。
“我现在还没办法脱离你独立出来,否则这种雕虫小技,分分钟解决。”阿瑟哼一声。
“……不然你试试?”
“不行,”阿瑟立刻回绝,毫不客气地说破,“那等于是用你的能量给我在三维空间里塑造一个肉身,能量消耗难以预估,你现在根本做不到!”
唐逆扶额。弱鸡就是弱鸡,不承认都不行。
惟肖拉着妹妹,警惕地看着屋外两人。
“靳大哥?”惟妙看向靳洛炎。
他和唐逆最亲近,肯定比他们要敏感。但感觉上,她也更倾向于相信屋内这个,毕竟刚才还聊过天,她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靳洛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沉静地在三个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一处上。
这时,站在屋外的两人同时松开勾着弦的那只手,朝上摊开,就跟照镜子似的。
两个唐逆一怔,看向彼此,脸上浮现一瞬的困惑,眼中随即透出审度。
兄妹俩皱着眉头,神情戒备。
屋内那个唐逆站在他们身旁,盯着外面那两个自己,眯了眯双眼,握紧手里的巨弩,不着痕迹地往右边挪了一些。
靳洛炎垂眸,幽冷的视线稳稳地落在了她紧绷的侧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屋外两人同时出手,伸出手掌,击向对方!
两道火光拔地而起,犹如火龙,翻滚着从背后呼啸而出!
艳丽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双眼,屋内的唐逆,忽然勾唇一笑。
谁知紧接着,两条火龙自空中一个旋转,同时袭向了屋内!
惟肖和惟妙顿时大惊失色,分别拉长手臂举起拳头,对准屋外屋内。下一秒,就见身后跃出一人,将他们要出手的动作一阻。
靳洛炎举起手里的火箭筒,对准唐逆的后背!
第一百一十八章 controlC和controlV
轰!
火箭炮喷射出的炮弹挟裹着熊熊烈焰在小小的茶肆内炸开,形成的巨大冲击波瞬间将门窗撕裂!与此同时,两条火龙破窗而入,三道刺眼的冲天橙光前后夹击着冲向屋内那个唐逆!
惟肖和惟妙在灼灼火势之下抱着头,硬生生被轰开十余米,撞在了崩裂的泥墙上。
只听数声令人胆寒心惊的爆响,整个屋顶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电光火石间,屋内那个唐逆见大事不妙,顿时眦眶欲裂,眉心喷涌出无数黑雾!然后就像是块融化的寒冰,皮肤开始迅速颓萎,随着那股黑雾越发壮大,整个人竟像是被从内到外翻转了过来。
先是瘆红的肉,紧接着,就是内脏,最后化成一坨蠕动的乌浆,散发出阵阵恶臭。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屋内几人看到这景象皆是一震,忽然就见那坨蠕动的乌浆一个俯冲,在数道烈火的夹击下,想跃出窗外逃跑!
靳洛炎眉眼冷肃,眼疾手快掷出三道光影,那些光影飞旋而去,冲进了漫天火光之中!
“啊!!”火光中,随即传来一声沉闷的惨叫!
惟妙赶紧冲上去帮忙,拳击手套还没靠近,就被火焰引爆,炸了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两条火龙和火箭炮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轰!
“啊!!”
那坨乌浆在一声嘶吼中骤然炸开,黑色的脓液四处喷溅,所及之处,就像是被高腐蚀性的浓硫酸触碰,发出一阵嘶嘶的声响,迅速融化。
屋外两人见势旋即抱头扑倒,后背被冲击波袭卷,顿时皮开肉绽。
唐逆痛得闷哼一声,刚咬牙撑起上半身,随即就听身边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惨叫。
同时,一个身影飞扑了过去!
靳洛炎眉头紧蹙,目不斜视地冲向那个唐逆。
这边这个唐逆顿时瞪大了双眼,“……”
靠!
我不娇滴滴所以就不管了是吧?!
男人都特么是大猪蹄子!
“靳——”那个唐逆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向他,然后就见他面色极为不善,风驰电掣般举起一把刀,对准自己。
“哎,别——啊!”那个唐逆抱住头,挣扎着连连后退。
“等等!”听到旁边传来的厉喝,靳洛炎一个旋身停下前进之势,将刀转而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唐逆冲过去,气喘吁吁地看看地上那个。还好还好,还没伤着。
靳洛炎斜着她,目光落在她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面色越发黑沉。
惟妙和惟肖灰头土脸的,从摇摇欲坠的茶肆内跑出来,然后轰隆一声,茶肆倒了。
惟妙不禁扯扯嘴角。
最近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到处拆房子?
“你干嘛扮成我?”唐逆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地上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歪着头问。
地上那个旋即和她对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表情,也是歪着脑袋,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这个是假的?”惟肖看着靳洛炎问。
这个就是刚才站在田地里面的唐逆。
靳洛炎闻言看他一眼,目光颇具深意,“她不会在会威胁到同伴的时候贸然出手,”然后淡淡一笑,语气揶揄,“而且,你什么时候听到她用刚才那种口气说话?”
刚才那种口气?
……是说那个娇滴滴的惨叫?
意思是她不够娇滴滴?
唐逆狠狠瞪向他,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地上的那个一怔,似乎在思考这个表情的精髓。随即眨眨眼睛,试着作出一模一样的表情,可惜憋了半天,总是差了点狠劲。
兄妹俩来回看看,顿时恍然。没错了,站着的这个才是真的。
唐逆,“……”
靳洛炎看着她无语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于是收起嘴角的笑意,再次看向地上那个假冒品,“应该是特殊遗落物品,看到你之后一时好奇,所以变成了你的模样。”
好奇?三人同时扬眉。
话音刚落,就见地上那个唐逆松了口气,身体逐渐开始透明,然后化成无数光点,变成两棵一模一样的葱绿色小草。
那两棵小草三寸来高,有手有脚,顶上还开着两朵黄嫩嫩的小花,下面两颗黑亮亮圆溜溜的眼珠子,正眨巴眨巴,看着他们几个。
惟妙顿时少女心泛滥,蹲下来仔细看着它们。
“你们好!”其中一棵乖顺地屈膝低头,摆出行礼的姿势,声音十分尖细。几个人皱着眉头,为了听清它说话,赶紧凑近了些。
“我叫controlC。真是抱歉,刚才在田地里看到你,一时好奇,所以扮成了你的模样。”
田地里……
唐逆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她刚刚可是在田地里……结果被两棵草给偷窥了?!
“你们好,”另一棵草神色有些高傲,双手叉在胸前,斜着眼打量唐逆,“我叫controlV。”
结果刚说完,就被controlC伸过来的一条手臂抽了一下头顶的小花。
紧接着,唐逆就听到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艾伦博士的私房研究成果]
人类生物基因研究所的艾伦博士因醉心克隆生物技术而研发的具有短效克隆效果的科技生物。
但因方案并未得到国家审批通过,所以艾伦博士一怒之下,将实验室搬回家中,最终两枚试验成果在一场大火中逃出博士家,已经流落在外一百二十一年又六十九天。
注意,因实验的强行中断,所以目前成果具有极不稳定性,克隆的成功率在40%左右浮动,且根据两枚试验体心情以及对克隆对象的好感度决定模拟程度的高低。
每次克隆成功后,终止的时间由遗落物品所有者决定,但为了保证效果稳定性,建议不超过24个小时。
在克隆体活动阶段,克隆体将在最大程度上模仿被克隆体的一切行为举止,为避免混淆二者可能造成的混乱,遗落物品所有者将对产生的一切后果负全责。
每次使用间隔,不得低于72个小时。
……
看完长长的一段遗落物品介绍,唐逆蹲下,打量两棵小草。
“以后就跟着我了?”
ControlC点点头,两条手臂愉悦地摇摆着。ControlV撇撇嘴,不置可否。看两个小家伙的反应,应该是小C先看上了自己。
“快点收了它们!”阿瑟早就迫不及待,催促道。
整天一个人呆在空间里,都没人能和他唠唠,这回好了,一来来俩。
唐逆笑笑,眨眨眼,把两棵小草收了起来。
靳洛炎把她拉到身边,开始替她疗背上的伤,“伤好了之后,先去找几件衣服换上。”他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失踪
语气中透着点恼怒。
他下手极轻,看着唐逆背上大片通红的肌肤,沉着脸,神情果然和先前那样,极为不愉。
小气鬼。
唐逆忍不住翻了翻眼睛,但勾勾嘴角,心里还是感觉甜滋滋的。
兄妹俩见他俩腻歪,于是席地而坐,拍打身上的灰。一拍,浑身就跟着了火似的直冒烟。
“你什么时候发现屋子里那个不是我的?”唐逆知道他生气了,于是转移话题。
那东西,应该是妖妇用那些冤魂炼出的妖物。
靳洛炎的手指冰冰凉凉,刚好消去她背上的灼热感,唐逆眯着眼,舒服得哼了一声。
修长的手指在那声之后一顿,手上的动作就又柔了几分,“她一进去就发现了。”
唐逆有些诧异,回过头看他,“怎么发现的?”
惟肖闻言,也抬头看了过去。
靳洛炎抬眸,漆黑的眼睛对着她的,泛出寒意,“她从一进屋就没看过我一眼,肯定是知道几个人里面我和你最亲近,所以故意避免和我产生交集,却恰恰是这样,反而立刻就暴露了她自己。”
唐逆想了想,还没琢磨出什么来,就听惟妙在旁边笑道,“靳大哥观察得真仔细,知道姐姐即使不和你说话,也是经常看你的。”
唐逆,“……”
我有吗?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靳洛炎神色淡淡不说话,继续替她疗伤。但那拼命被往下压的嘴角早就说明了一切。
这家伙现在心里肯定在偷笑!
唐逆顿时郁闷不已,感觉这一次,自己好像亏大发了,有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惟肖挠挠头,视线在几个人脸上不停转圈,耸耸肩不发表评论。
……
疗完伤,四个人在附近的农户里转了转。
其实还未踏出茶肆,他们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尸臭味,想来昨天这里应该被施了妖法,所以他们闻不出来。
推开门,屋里的景象惨绝人寰。
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被吸干了精血,有些甚至还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里面全都是怨恨和恐惧。
和灵音阁的那个妖姑比起来,这长公主可谓丧心病狂,已经毫无人性,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吃人的妖怪。
唐逆不得不不停地提醒自己,全是剧情,全是剧情——才能压抑住内心喷涌的怒火。
最后,她在一户人家里找了件还算合身的衣服换上,几个人又翻了点吃的垫肚子,开始朝不远处的山脉进发。
没想到看似不远的距离,结果一路从太阳东升走到日暮西垂,随着夜幕初上,唐逆他们在山脚下停住脚步,看向头顶黑黢黢的森林。
月光透过凌乱的枝桠洒下来,落在他们脸上,仿佛凝了层薄薄的寒意,让人头皮发麻。
空气里,有不知是野兽还是鸟雀走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是继续走还是等明天天亮?
四个人互相看看。
“我觉得,走了一天了,不然今晚就先在这儿过夜?”惟肖提议。
唐逆摇摇头,“那妖妇既然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就肯定不会让我们这么舒舒服服地打地铺在山脚下过夜,我的想法,是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就继续往前走。”
惟妙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最后三个人一起看向靳洛炎。
靳洛炎握着唐逆的手,淡淡颔首,“我赞同。这森林太大,我们还需要先确定一下路线,顺便可以休息一会儿。”
打定主意,兄妹俩拿着唐逆给的盆去旁边的小河打水,他们俩席地而坐,闭上眼开始释放能量场,再次试着感应妖符的位置。
“奇怪,照理来说应该很近了,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几分钟过后,唐逆不停转着脑袋,皱着眉头说。
靳洛炎睁开眼睛,月光下,那双眼睛极黑,抬眸看着森林的方向。
“她在拖延时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暂时脱不开身,只能想办法拖延住我们。”
唐逆想了想,顿时恍然。
如果不是这样,那妖妇昨天就应该在茶里下药,而不是施妖法粉饰一切。为的,就是拖住他们,因为她现在根本脱不开身,即使抓住了妖星,也没办法开启阵法。
“她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锁起来了?”唐逆问。
靳洛炎点点头,“或许是知道拖不住我们了,所以能躲一时是一时。”
“……难道她走火入魔了?”
“也有可能是这山里,藏着连她都对付不了的东西。”
唐逆一时默然,“这森林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
靳洛炎看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轻一笑,嘴角挂着些微嘲讽,“放心,剧情不会让我们走头无路。”
唐逆不禁扯扯嘴角,看来她还是入戏太深了。
两个人一时间对坐无言。话是这么说,但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唐逆见惟肖和惟妙还没回来,索性闭上眼,查了查生命值。大概是昨晚杀了一堆恶灵的缘故,生命值还剩78,比她预计的要多。
靳洛炎看她眼珠子转来转去,就猜到了她在干什么,心里头顿时五味杂陈,仿佛压着的那块石头,又沉了许多。不禁俯身,侧头吻了上去。
唐逆一怔,哪里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愧疚难捱?所以只是闭着眼,默默享受着这个绵长而又轻柔的吻。
她的难得乖顺,反而加重了他的情绪。
靳洛炎一边吻着,一边伸出手,将她用力地扣进了怀里。
对方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撞击在胸口。
皎洁的月光下,是他们紧密相拥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慢慢松开彼此,额头抵着额头,将有些凌乱急促的呼吸,喷在对方微微湿润的嘴唇上。
唐逆心里有些困惑,不禁抬眸看他。他压抑的情绪,她感受到了。
然而却只看到两簇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你……”她迟疑地开口。
靳洛炎却忽然松开她,看向小河的方向。
唐逆怔了一瞬,随即反应了过来,两个人迅速起身,朝小河的方向狂奔。
兄妹俩已经走了至少二十分钟,一来一回,算上打水的时间,三次都够了!
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四处观望,周围除了半人高的草丛在黑夜中慢慢摇晃,压根没有人的影子。唐逆有些慌张,想叫又怕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潺潺的水流声。两个人对视一眼,放慢脚步,弯腰走到草丛边蹲下,拨开了细密的草丛。
唐逆探头一看,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赶紧捂住嘴,差点发出一声惊呼。
第一百二十章 鬼船
那河上,竟然停了一艘大船。
那船体积巨大,高二十米长六十米左右,将整条河道撑得满满当当。船身破损,原本是乌黑色,但长了大片大片茸茸的青苔,桅杆和船面上则到处挂着水草。
因为河不深,所以船只能浅浅地侧倒在河水里,船头呈45度角歪斜。
不知是什么缘故,船身周围弥漫着一股氤氲的水汽,月光经过折射,泛出幽蓝色的光,越发显得这景象诡谲至极。
万籁寂静。
空气中透着股阴冷,唐逆不禁打了个寒颤,乍舌道,“这船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这个国家位于整片大陆的东南端,但上田村距离海岸足有几千公里,但看这船上挂着的分明是海藻,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船是怎么开到这条娟秀的小河里来的。
靳洛炎在黑暗中眯了眯眼,视线在一处一定,朝那里抬了抬下巴。
唐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顿时咚地一跳。
船桅上,挂着面破旧的旗帜,正随着微风轻轻荡漾,那上面的图案很特别,画着一具狰狞的骷髅头,空洞的右眼上盖着一只眼罩。
“海盗船?”唐逆皱着眉头,视线下移,然后就见旗帜下面的瞭望台上,摆着一只铜盆。
那是她给惟肖用来打水的盆。
他们俩难道上了船?!
唐逆急得立马站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攥着,飞快地扫视船体。
忽然,甲板上闪过一道白影,像极了惟肖。
“惟肖!”唐逆瞪圆了眼睛,抬脚就要冲过去。
靳洛炎赶紧拉住她,避免她作出过于冲动的举动,“故意把铜盆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对方是有意要引我们进去。”
“那也得进去,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唐逆语气很硬,说完才觉得不太妥当,抬头看向靳洛炎。
他淡淡地看她一眼,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我走前面,你跟着,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把人不由分说拉到自己身后,开启保护罩,朝那艘阴森森的船走去。
因为长满了青苔而且船体歪斜的缘故,见不方便攀爬,靳洛炎叫出诺纹,让她先窜到船桅上,用一条尾巴缠住船桅,然后把两条蛇尾弯成钩状,伸到他们面前。
唐逆看看她纤细的小身板,生怕把她给扯断了。
“我连小炎都能拉动,你那么瘦,没事的。”诺纹吐着信子说。
另一边靳洛炎已经抓住蛇尾,两条腿蹬在船身上,三两下翻上了船面。
唐逆于是有样学样,脚底打滑了好几次,辛亏诺纹又及时伸过来一条蛇尾勾住她的腰。最后靠靳洛炎拉了一把,才顺利到达船面。
船面的破损程度比想象中要好许多,船室保存得也相当好,除了门框撕裂,厚重的门板倒在一边,窗户和里面的陈设都还算完整。就是空气里飘着股浓烈的海腥味和腐味,呼吸起来有些沉闷。
踩在湿漉漉的船面上,唐逆看着脚下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板,不禁乍舌。
这船怎么像是刚从海底下捞出来似的?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轻响。
唐逆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原来是靳洛炎用脚掀开了一只箱子的盖子,她凑过去看了看,里面除了几捆缠着海藻的绳子,再无其他。
诺纹绕着桅杆爬下来,直立在两个人的身后,蛇头歪着,吐着信子,似乎在笑。
真登对!
而且小炎媳妇儿的身材真好。
蛇眼扫过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不禁眯了眯。
忽然一只手伸到那腰后头,挡住了她的视线。靳洛炎回头,冷冷地看向她,“回来。”
诺纹,“……”我也是母的喂!要不要连这种醋都吃啊?!
噼啪一闪,气呼呼地回去了。
靳洛炎勾勾唇角,视线扫过身侧人的腰,忍不住把手放上去,狠狠掐了一把。
唐逆正在观察周围的环境,顿时嘶一声,疼得原地起跳,瞪向他。
罪魁祸首神色坦荡,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那只手不是他的。
唐逆鼓了鼓嘴,忽然看向他的身后,眸光一怔,随即脸色大变,绕开他跑了。
靳洛炎眉头一皱,跟着回头,立马伸手去拉唐逆的胳膊,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惟肖站在船室里面,半个身子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探出窗户,正朝着两个人,面无表情地招手。
“惟肖!”唐逆已经踩着船室的门冲了进去。
靳洛炎面色一紧,随即跟上。
一冲进船室,哪里还有惟肖的影子?唐逆急得原地转了一圈,“惟肖?”
“惟妙?”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落进来,将空气里氤氲朦胧的湿气照出一条条幽蓝色的直线。
靳洛炎冲进来拉住唐逆的手,紧紧攥住,“刚才那个不是他。”
唐逆嘴角向下压了压,用力抹了把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但对方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引我们过去吗?到时候就肯定能找到他们。”
闻言靳洛炎黑亮的眼中眸光微动,伸手抱了抱她,“好。”
他知道她又想起了于小文。
这时,两个右侧忽然传来一声微响。
靳洛炎迅速朝那看过去,顺手将唐逆拉到了背后。
那里是一个窄窄的楼梯口,明显是通往底下船舱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屏息凝神,轻手轻脚地往那里走。尽管这样,这船的木地板长年累月经海水浸泡,没有腐烂已经是奇迹了,现在每走一步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这声音在这诡异黑暗的环境里,刺耳得让人心惊肉跳。
靳洛炎靠在楼梯口,探出一双幽深的眼睛,向下看了几秒,然后扭头和背后的唐逆打了个眼色。
唐逆探头过去,就见下面黑黢黢的,像是海底的巨大溶洞,透着股阴沉的气息。
“走。”
她拿出[小飞龙纪念款打火机],把火力调到最小,用来照明。
那楼梯极窄,最多就容许一个人通过,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踩着布满青苔的楼梯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动。墙上挂着的海藻,散发出浓烈的海腥味,唐逆最不喜欢吃海鲜,不禁皱着眉头,用手掩住了口鼻。
啪。
忽然,她停下脚步。
那是一滴水珠落下的声音。
靳洛炎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去,就见她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一条长长的水痕。
唐逆慢慢抬起头,把打火机举了起来。
橙黄色的光圈里,顿时多了一张惨白的人脸。
那人脸倒挂在她的头顶上方,黑黢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噩梦再现
惟肖!
唐逆花了好几秒才认出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同时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紧接着,眼角就看到下方靳洛炎已经出手。
“不要!”唐逆大叫一声,旋即开启保护罩,硬生生将那一击挡了下来!“是惟肖!”
保护罩发出一声脆响,竟然豁开一道不小的口子!
靳洛炎一脸厉色看着那个东西的后脑勺,伸手将唐逆拉到自己怀里,迅速向下退去。
谁知那个脑袋居然自下向上,向后翻转过来!
“惟肖!”
唐逆红着眼眶,将手里的打火机加亮,顿时呼吸一窒,浑身颤抖起来!
连靳洛炎也脚下顿了一顿。
只见惟肖整个人面朝上像只壁虎般紧贴在狭窄的天花板上,脖子以一个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程度向后背延伸,使原本垂下的脑袋现在正贴在后背上。
两只眼睛没有焦距,以一个极度怪异的姿势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尽管知道他的个人技能,但是看到这幅画面,唐逆还是不寒而栗。
这时,靳洛炎已经抱着她迅速退到了楼梯最下方,惟肖的身影眼看着就要消失在火光中,他却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四肢贴着天花板,像只蜘蛛似的朝他们冲了过来!
他的脑袋还是那样拧着,张开嘴,喉结上下翻动,发出咕咕咕的声响。
两个人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不是惟肖,生怕误伤,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好按兵不动,开启保护罩,看着他迅速靠近。
唐逆看着那张毫无血色、冷冰冰的脸,咽了咽口水。
那东西大概猜出了他们周围那一个光圈的作用,就在即将碰到他们的时候,那张惨白的脸在眼前一晃,忽然浮现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然后转身,加速朝右侧爬去,眨眼便消失在火光中。
唐逆见状,原本揪紧的心,骤然一松。
那不是惟肖。
靳洛炎自然和她想的一样,但是转而两个人又同时眉头一皱。
兄妹俩到底在哪里?
空气里,飘荡起一个阴冷的笑声,仿佛从每一块船板中渗透出来,无处不在。阴冷潮湿,就像是一双双冰冷的手,摸过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让人汗毛竖起。
他拉起唐逆的手,两个人异口同声,“追!”
然后朝着那东西消失的位置跑去。
船舱内,到处是散乱的衣服和物品,有些被泡在水里久了,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唐逆将一本泡烂的书册踢到一边,靳洛炎忽然在前面停下脚步。
她跟着停下,看到他一张脸紧绷着,于是问,“怎么了?”
他回头看向来处,“我们已经跑了至少一分钟,按照这个速度,早就跑到头了。”
被他一说,唐逆这才反应过来。
这船的长度最多只有六十米,按照他们刚才的速度,应该不用十几秒就到头了,更别说那楼梯还是开在船体的半当中。
唐逆加亮了打火机,举起来左右看看。周围安静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空气,只能听到彼此有些沉重的呼吸。
忽然,一道细小的水柱滋在了唐逆的脸上。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顿时警惕万分,立马向后跳开,将打火机对准那里。
可是只有一扇阖上的破旧的木门。
她皱着眉头,又把打火机拉远了一些。橙色光亮的辐射范围骤然放大,两个人定睛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那扇门底下的门缝,正源源不断流出大片的水,几道水柱从上面的门缝里挤出来,滋向各个方向。
紧接着,门晃荡起来,仿佛一头凶恶的巨兽在后面用力地挠门!
先是一扇,两扇,三扇……然后变成周围充斥着同样的哐哐哐的砸门声,唐逆举着打火机,不停两边转动。
由明到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走廊两端,所有门都在剧烈地震动着。
脚下的水,眨眼就漫过了脚背。
靳洛炎一把握紧她的手,“抓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唐逆脸色有些发白,背脊僵硬,只有掌心还有知觉,于是用力回握住他的。
“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人拼尽全力,朝来时的方向狂奔!
门缝里挤出的水柱很快将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打湿,唐逆看着根本没有尽头的走廊,心渐渐下沉。
千钧一发之际。
轰!
面前的一扇木门突然炸开,从里面涌出的水浪瞬间将两个人砸到了对面的墙上!
唐逆整个人都被砸得闷了一瞬。
咸腥的海水灌进耳朵里,整个脑袋一时间隆隆作响。
与此同时,前后左右所有的门全部开裂,大量的海水灌进走廊,在无数凌乱交错的推力下,两个人的身体就像是渺小的浮游,在越来越深的积水里无助地飘荡。
唐逆吃了几口水,只觉得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尤其是胸口,肋骨有种即将要被压碎的痛感。她惊慌地晃动着手臂,在水里挣扎起来。
靳洛炎死死拉着她,见势不妙,狠狠一用力,把人拽到了自己怀里!然后急促的水流中白光一闪,一把刀稳稳地扎在墙上!
唐逆的脸顿时从水里冒了出来,手臂环在他的肩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别怕。”靳洛炎抱紧她,在她耳边不断说。
手里的刀柄在湍急的水流中,隐隐发颤。
船身也左右晃动起来。
两个人甚至能在巨大的水声中,听到外面轰隆的雷声。
这一切,就像是重新回到了船只沉没的那一刻。
唐逆趴在他的肩上,抬手抹了把脸,嘴唇发白。
她的水性很差。
平时在游泳池里都最多只能游七八米,现在看着周围即将淹没自己的海水,忍不住害怕得浑身发抖。
水下面,靳洛炎的两条手臂青筋暴起。
忽然,船身迅速地倾斜,整条走廊的一端高高翘起!唐逆惊叫一声,就看到所有的海水都朝着自己脸上扑来!
刀刃没入的的木板在激烈的拉扯下,彻底断裂。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靳洛炎大吼一声,随即松开刀柄,把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唐逆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
然后两个人,就被倾泻而来的海水彻底淹没!
水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两个人的身边时不时有碎裂的木板和物品极速划过,锐利的裂口将衣服划开,割破皮肉。靳洛炎浑身肌肉紧绷,两只手护着她的后背,尽可能地将她整个圈在怀里。
忽然,感觉到水底下出现一阵异样的浮动,他蓦然睁开眼睛,开启[目光如炬]。
同时,一抹滑腻的感觉擦过手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怪物
两个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翻滚,旋转,然后重重地撞在船体上,或者被海水中的尖锐异物刺中。
伤口中随即弥漫出暗红色的鲜血,犹如水雾般迅速消散在漆黑的海水中。
靳洛炎眯着眼睛,伸手不见五指的水中,只能勉强看到周围至少有三四道黑影在快速游动。
那东西水性极佳,在风暴中摇摇欲坠的船舱内游刃有余,时不时掠过两个人的身侧,流下一股冒着气泡的漩涡。
唐逆憋着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肺里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整个肺部开始抽搐痉挛,疼得像是有把刀在里面刮擦着。
“阿瑟——”她痛苦地喊出他的名字。
阿瑟没有说话。
她紧闭双眼,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两只手臂慢慢松开靳洛炎的脖子,天旋地转中,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后吸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原本正急速朝她后背冲过来的几道黑影一闪,消失在周围。
黑暗中,唐逆的脸和嘴唇紫青一片,眼神已经涣散。
靳洛炎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用舌尖迅速撬开她的嘴唇,给她渡了口气。
唐逆被嘴中的热气唤醒了些许意识,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紫泛白的脸。
那脸紧贴着靳洛炎的颈窝上方,就悬在她的眼前。见她睁开眼,黑色的嘴唇一咧,巨大的豁口几乎撕裂整张脸,豁口里,长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尖锐牙齿。
豁口上面没有鼻子,只有类似于鱼鳃一样的东西在有规律地张张合合,鱼鳃的两侧靠近耳朵的位置,是两只乒乓球般巨大的眼睛,黑黢黢的没有眼白,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忽然,那东西的鱼鳃剧烈颤动起来,露出了兴奋难抑的表情,然后一张脸高高扬起,闭眼,一股暗红色的水雾随即被吸进了鱼鳃中。
这景象太过怪异,唐逆不禁心神一震。
她和那东西仅仅对视了两秒,那张脸就消失不见了。
靳洛炎此刻浑身上下冒着血雾,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眼看也要支撑不住了。
绝望之际,那船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居然恢复了平行的状态,海水迅速流向两端,两个人的脑袋冒出水面,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靳洛炎眼明手快,变出一把刀,深深地扎进船板内,将两人的身体固定。
“刚刚水底下是什么?”唐逆脸色发白,嘴唇青紫。
“刚才应该就是它们,扮成的惟肖。”靳洛炎额头抵着她的,睫毛轻颤,呼吸有些沉重。
唐逆这才注意到他的脸极其苍白,视线下移,看到他肩上和手臂上的划伤,顿时眉头一皱。
刚才为了护住她,他受了不少的伤。
唐逆焦急地左右看看,最终视线落在旁边一间屋内的立柜上。
此刻水流已经平缓了很多,于是她拉起他的手臂,指指屋子里面。
他现在极需要疗伤。
靳洛炎抬眸看了眼,乌黑的发丝黏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整个人苍白憔悴,他想了一瞬,点点头,然后固执地拉过唐逆,抱着她朝里面游去。
立柜被钉死在墙上,顶端刚好露出水面,可以躺上去一个人。
“快上去。”唐逆推他。
靳洛炎犹豫了一秒,胸口白光一闪,诺纹出现在立柜上。
唐逆还没太明白他的用意,就见诺纹伸出两条尾巴,一左一右勾住了两人的手腕。
“注意水里,我尽快。”靳洛炎伸手在她脖子上捏了捏,低声说。
然后跃出水面,翻上立柜,开始替自己疗伤。
唐逆一只手腕被诺纹紧紧勾住,一只手攀在立柜上,只有一颗脑袋露出水面,静静地看着他。
海水在两个人周围时而平缓时而剧烈地浮动着。风暴还未停止,但刚才的巨浪似乎已经平息。
靳洛炎全神贯注,身边漂浮着蓝莹莹的光,大多凝聚在伤口周围。
诺纹盘在靳洛炎脚边,蛇眼微眯,警惕地盯着水面。
忽然,她吐了吐信子。
背脊拱起,探向水面。
靳洛炎睁开眼睛,扫了眼诺纹,毫不犹豫翻下立柜,抱着唐逆退到一边。
“姐姐?”
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飘渺的呼唤。
惟妙!
两人对视一眼。
“姐姐?”
与此同时,两人面前的水面开始冒出大量的气泡,一个轮廓模糊的黑影慢慢在水下浮现。
唐逆眯了眯眼睛,这才惊觉自己的视力似乎比之前强了许多,在这么黑的环境下还能看清水面下的情况。
靳洛炎把她推到了自己身后。
随着气泡越来越多,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中间缓缓升起。
“惟妙——”唐逆声音一颤。
惟妙只露出半个身子,怔怔地看着他们,“姐姐,靳大哥——”
忽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她的脑袋向左边一歪,呈90度折了下去。
眼中流出两行血泪,胸腔震动,发出一声呜咽,“救我。”
唐逆捂着嘴,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靳洛炎盯着那个惟妙,目光冷峭,“她现在在哪里?”
那个惟妙嘴角抽搐了两下,嘴角划出一个阴冷的笑,和之前假扮惟肖的那东西笑得如出一辙。只见她抬起一只手,食指向下,指向水底。
靳洛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唐逆的脸色顿时一变。
与此同时,诺纹收到指示,飞快向前一窜,两条尾巴缠上那东西的脖子,狠狠收紧!
谁知那个惟妙反应极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极速萎缩,伴着一串诡异的笑声,挣脱开诺纹的束缚,重新没入了水中!
两人追出去,就在那东西消失的瞬间,唐逆看清,果然又是刚才水底那个怪物!
“怎么办?”唐逆眼眶通红,看向靳洛炎,声音有些颤抖。
她现在是关心则乱,再加上不会水,心里肯定慌乱。
靳洛炎伸手抱住她,不说话。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唐逆又不习水性,这样的情况,对他们来说的确不妙。
就在这时,周围的水流突然开始急剧变幻,走廊一端开始下坠,另一端随之翘起,同时船身向右侧歪斜,唐逆感觉到后背被迅猛的水流重重一压,面朝下,两个人再次翻滚着冲了下去!
这一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黑暗在海水中延伸,誓要将他们拖到一望无际的深海之中。
突然,靳洛炎看到右侧方一大片阴影袭来,但是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接力的东西,近在咫尺之际,他一咬牙,将唐逆狠狠推开!
那黑影轰然而至,撞在他的胸口!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那是一截断裂的船体。
靳洛炎当即无吐出一大口鲜血,那血化进海水里,变成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雾。
唐逆瞬间被推出好几米,见状眦眶欲裂,想要伸手去抓,随即被湍急的水流冲向更远处。
“靳洛炎!”她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边冒出一连串泡泡,眼看着无数黑影顺着血腥味冲向了他!
那些怪物就像看见一块砧板上的肉,面色狰狞,嘴角的鱼鳃剧烈地颤抖着,对准靳洛炎的身体,张开了嘴。
“不要!”唐逆在水里拼命挣扎,眼眶通红。无奈两个人的身体,就像是飓风中凋零的树叶,孤小无助,渐行渐远。
情急之下,她变出一把刀,一咬牙,割向自己的手臂!
长长的刀口,从掌心一直延伸到肩膀!
滚热的血瞬间流入水中,伤口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整个人都蜷曲了起来。
那些黑影集体滞了一瞬,嘴角的鳃抽动了两下,似乎在找寻新的血液的来源。
紧接着,就见至少一半的黑影猛地转过身,一张张紫青色的脸对准她,嘴角裂开,朝那边游了过去!
靳洛炎眸光一震,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是彼此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唐逆被拽入更深的海水中,身体随着水流无力浮摆,在幽暗中拖出一大片暗红色的水雾。
她看着越来越多的黑影朝自己扑过来,扯扯嘴角,发出一声微弱的冷笑。
大量的失血和缺氧,正导致她的意识迅速涣散。
恍惚间,周围,忽然出现不断闪烁的白光。
……
不知过了多久,唐逆猛地睁开眼。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豁口,那豁口由断裂的木板组成,参差不齐,像是一个拦腰被人折断的木桶,就这样直挺挺地悬在距离她头顶十多米高的位置上,卡在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里。
唐逆眼中还带着迷茫,头更是昏昏沉沉的,足足花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回想起发生的一切。
这是,那艘船?
她猛地坐起来,听到身下哗啦一声响,低头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金币,珠宝,钻石——
这是什么地方?
她左右看看,发现这里是一个约上千平米大小的山洞,除了几道天然石柱连接着洞底和地面,其余的地方,居然全都堆满了这些东西。
余下的半截船,就斜倒在不远处的一座金山上。
她抓了一把金币,那些沉甸甸的金币从手心滑下,被顶上山洞外投下的月光照射着,发出金灿灿的光芒,让她险些被晃花了眼。
她这是掉到那些海盗的贼窟里来了?!
靳洛炎呢?
他在哪里?
唐逆想要撑着那些金币站起来,结果嘶一声,又一屁股跌了回去。
她抬起手臂,掀开还湿漉漉黏在上面的衣服定睛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伤口已经结痂,但估计是感染了,所以泛着不健康的暗紫色,稍稍一动,就是钻心地疼。
她变出一瓶消毒药水,忍着痛倒在伤口上。
“你先拿这个顶一会儿。”阿瑟开口说,声音有些虚弱。
“你没事吧?”唐逆有些担忧。
“没事,就是你刚才意识涣散,能量场变得极其不稳定,我现在又回到两岁时的模样了。”他郁闷地说。
唐逆叹口气,“你休息吧,我的伤不碍事。”
“没关系,我加紧时间替你治疗,这样你才能把损失的能量及时补回来。”
见他坚持,唐逆也不再说什么。
她清理完伤口,撕下已经脏掉的袖子,露着整条看起来有些瘆人的胳膊,站了起来。
“靳洛炎?”
沙哑的声音一下子在空旷的山洞里传了开去,带着几声回音,逐渐消没。
“靳洛炎?”
唐逆顺着金币堆成的高坡滑下去,山洞里顿时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阿瑟的治疗能力不比靳洛炎的技能,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所以在几个金山之间来回穿梭一阵后,她的额头上立刻就疼得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唐逆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头看了眼毫无进展的伤势,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前走。
她已经观察过了,这山洞四周没有别的出口,如果她是从顶上的洞口落进来的,那么没有理由靳洛炎不在这里。
千万不要有事。
她鼻头一酸,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然后又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前面的一座金山上,悬着一个红色的数字。
16。
唐逆一怔,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随即急冲过去,扑在那个数字下面,疯狂地向下挖!
挖到一半,忽然指尖戳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她把上面的珠宝拨开一看,一层薄薄的白色透明膜下面,是惟肖沉睡的脸!
“惟肖!”唐逆惊喜地变出一把刀,想要割开那层薄膜,谁知刚落刀,那层薄膜非但没有破开,里面竟然还凭空多出一块金币,落在惟肖的脸上。
手里的刀顿时停在半空中,唐逆看着他有些泛青的脸,仿佛猜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把刀收起来,继续向下挖。
很快地,半个球状的透明薄膜从金山里露了出来。
那层膜里,全都是金币,惟肖整个人都埋在里面,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几乎贴在了膜上。
唐逆摊倒在地上,看着这景象,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么多的金币,重量可想而知,那么顶上那个数字难道真的就是——
她抬起头,然后亲眼看着16慢慢变成了15。
生命值。
唐逆眼眶一红,强撑着站起来,开始扫视这附近,随着视线凝聚一处,她的心骤然一缩。
9。
她冲过去,顾不得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拼命向下挖,然后就看到惟妙,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情况,被埋在金币里面,被一层球状薄膜包裹着。
唐逆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喊,跪倒在地上。
鲜血顺着手肘流下,滴在金币上。
“你可比他们两个聪明多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冒了出来。
唐逆浑身一震,慢慢转过头,一脸警惕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形消瘦挺拔的男人,面容出众,气质绝佳,一副书生的装扮。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一张苍白冷峭的脸上,挂着抹讥讽的笑。
唐逆眯了眯眼睛,将视线从他的脸移到手上。
那只手,没有皮肉,只是一副骨架。
那男人见状,抬起自己的手,用欣赏绝美玉器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白骨。
然后目光渐渐放空,发出一声叹息。
“五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