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没脸说了
想着,年载舟看着顾清欢有些出神。
这时,眉眼清冷的少女抬眸看向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眸似天生含情脉脉。
年载舟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酥了大半。
他发誓,谁要再敢说顾清欢是草包,他一定会吐那人一脸唾沫!
只是……
为何这般多情的眸子,却带着一股嫌弃的味道?
是自己看错了吗?
年载舟发呆。
“年兄。”
这时,一个声音将年载舟给拉回现实。
“嗯?”年载舟回过神,仍是那副恍惚的模样,他转头看到言昭正盯着自己。
眼神里……
也带着些许嫌弃。
“???”
年载舟茫然,他做错什么事了吗?
“登徒子!”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年载舟听到。
“谁骂我?!”年载舟下意识叉腰朝对方瞪去。
只见一个眉眼英气的少女朝他冷哼一声:“你还挺有自觉的嘛?”
看到她,年载舟的气势消了一半:“这……这不是萱妹子吗?好、好久不见啊。”
刚刚他的大半注意力都被顾清欢吸引,剩下一小半在言锦发怒这件事上,哪还注意到旁边有个楚萱?
他与言昭交好,自然时常与言锦见面,怎会不认得言锦的手帕交楚萱?
楚萱出身武将世家,看不惯他平时的作风。
他喜好娇俏美人,嫌楚萱男人婆没女人味,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火药味十足,直到现在,他们“交锋”过许多次。
看他的反应,也知道他是落入下风的那个。
没办法,谁让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楚萱……
太能打了!
楚萱若是说不过他,便直接动手!
瞧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楚萱就能!
久而久之,年载舟也就怕了楚萱,每次对上楚萱,他想起往日挨得毒打,也有些发怵。
此时,楚萱瞪着他,也不废话:“道歉!”
年载舟一愣,有些不服气:“我做错什么了就要道歉?”
楚萱无语:“刚刚还以为你有自觉,没想到……”
欲言又止的模样,嘲讽力十足。
年载舟气闷,却见其他几人也是这副表情,不由得郁闷,莫非他真做错事了?
“你刚刚……一直盯着顾小姐,是有什么话想说么?”
这时,一旁响起的言昭的声音,“比如,道歉?”
到底是朋友,言昭关键时刻救了年载舟一把。
年载舟这才明白,刚才顾清欢为何鄙夷的看着他——
自己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能不被嫌弃吗?
这也是为何,楚萱开口就骂他“登徒子”的缘故了。
年载舟汗颜,连忙上前,欲拱手给顾清欢道歉。
可他刚靠近,顾清欢迅速后退。
年载舟错愕:“顾小姐,先前是在下孟浪,十分抱歉,在下……只是想给你道歉,并没有别的意思。”
顾清欢这样躲他,年载舟还有些伤心。
要知道,顾清欢一开始可是对他一见钟情呢!
现在却因为他的失误,将他当成登徒子疏远……
“我……”
顾清欢捏着手帕掩在鼻下,刚要说话,可不知怎么,就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年载舟一愣,咦?这表情,有些眼熟……
这时,知月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对年载舟解释道:“年公子,我们家小姐嗅觉要比一般人敏锐,您身上的香包太多,靠近的话……我家小姐会喘不上气的。”
年载舟:“……”
等等!
这表情……
是呼吸不过来?
年载舟也涨红了脸,这么说他第一次遇见顾清欢的时候,顾清欢红脸并非是因为对他一见钟情,而是被他身上的香包……
熏得喘不上气?
这么说,一直是他误会了?
年载舟说不出话了——
没脸说了!
这时,一只手伸来,将他腰间的香包抽走,差点连着他的腰带都解开了。
年载舟一惊,捂着腰间,生怕出糗,扭头一看,就见言昭随手将那十几个香囊扔回他们先前出来的屋子。
“别!”年载舟一脸心疼想要阻止。
然而,为时已晚。
言昭不仅扔了他的香囊,还把门给关上了。
年载舟眼睁睁看着香囊被扔,还被锁在屋里,心痛到无法呼吸。
别家公子可能每年就能收这么多女子送的香囊,可这……
这是他攒了十几年的啊!
他容易嘛他!
年载舟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言昭瞥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他:“正事。”
年载舟才从“悲痛”中缓过神,想起自己还没给顾清欢道歉。
转过头,他苦着个脸,对顾清欢说道:“顾小姐,真是对不住了,我不知道你受不了浓香……”
可怜他的香囊,可怜这十几年来那些爱慕他的女子赠予他的心意……
年载舟幽怨的模样,比顾清欢更像受害者。
顾清欢见此,只觉哭笑不得,年载舟虽行事怪异了些,但做人倒有底线,而且很有意思。
“无碍。”顾清欢对年载舟笑了笑。
年载舟只觉眼前之景似春暖花开,什么攒了十几年的香囊,什么那些爱慕他的女子的心意,在这一笑前……
什么都不算了。
“顾、顾小姐不介意就好!”
年载舟结结巴巴的说道,“先前是在下太过肤浅,听信传言,误会了你,往后我定不会再信外面那些人!谁要是敢讲你的坏话,我、我……我第一个跟他们吵架!”
其他人都没眼看年载舟的窘态了。
“谢谢。”
顾清欢泰然自若,“不过……也不用了,随他们说也无所谓。”
“这怎么行!”年载舟下意识道,“顾小姐被他们误会……”
“我并不在意。”顾清欢道。
年载舟顿住,他在顺天府见多了人性丑恶,除非是言昭这等妖孽,可若是一般人,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否撒谎。
顾清欢风轻云淡的模样,没有半点作伪。
她真的,不在乎。
年载舟又一次看呆了,在谣言面前不为所动,泰然处之的女子,真的……
太少见了。
楚萱见年载舟又傻了,摇摇头,这人没救了,便转移话题,“言大哥今日也来云深楼吃饭?怎么没听锦儿提起?”
第九十二章 针锋相对
“是啊,哥哥。”
言锦也反应过来,看着言昭,“你怎么没和我提起?”
她今日来云深楼的事,言昭也知道。
既然言昭也要来,怎么没跟她说起?
言昭面色不改:“今日不太忙,我也是临时起意来这儿。”
“这样啊……”言锦了然,“看时辰,也该回大理寺了吧?”
言昭点头:“嗯,已经有些耽搁了。”
“那赶紧去吧。”
言锦又道:“今日若是不忙,哥哥可以早些回来吗?我有些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谈。”
“好。”言昭见言锦表情严肃,便明白不是小事,“回去后再说吧。”
说完,言昭便要带年载舟离开。
这时,他忽然察觉一道视线,朝那方向淡淡一瞥,就见顾清欢盯着他,眼神深邃。
更重要的是……
言昭视线下移,看到了顾清欢垂在身侧的手,他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却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对年载舟说道:“年兄,该走了,你还得巡逻。”
“啊?”
年载舟回过神,依依不舍的从顾清欢身上移开视线,对言昭说道:“那……走吧。”
说完,两人向顾清欢三人道别后,就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言锦说道。
顾清欢点头。
“等一下。”
楚萱想到了什么,“年载舟的香囊没拿。”
光听这话,顾清欢就感觉呼吸一紧。
楚萱也想到了她,便道:“你们先走吧,我帮他把锦囊捡了,回头等他上门求我还他。”
言锦对这两人的“争斗”也看习惯了,没有阻止,只是掩嘴一笑:“你也别太为难年大哥。”
楚萱挑挑眉:“再说吧,谁让他老是在我跟前嘚瑟的?”
“那我们先走吧。”言锦对顾清欢说道。
“嗯。”
顾清欢与言锦先离开了云深楼。
楚萱捡了年载舟的香囊,也走了。
只是不过一刻钟,顾家的马车去而复返,顾清欢回到云深楼里,仍是去的天字三号房。
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她一人,别说言锦楚萱,就连知秋知月,都被她打发到马车那儿候着,没有跟进来。
在屋内坐了一会,有人从外敲门。
顾清欢毫不意外,淡淡开口:“进来吧。”
下一刻,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身白衣如雪,风度翩翩佳公子,不是言昭又是谁?
言昭踏入门内,反手关了门,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顾清欢,淡淡说道:“顾小姐约陌生男子私下会面,传出去可不好听。”
先前在走廊时,顾清欢垂在身侧的手,向他比划了一个“三”。
言昭猜到,顾清欢是想跟他再见一面,仍是之前的雅间,于是来了。
顾清欢虽不值得他特地放下公务见一面,可顾清欢身上的一些疑点,却值得他亲自探究。
“言小姐与我是手帕交,你又是言小姐的哥哥,今天的事传出去,大不了我吃亏一些,认个哥哥。”
顾清欢面色不改,“哥哥与妹妹见面,有什么不好听的?”
三言两语,便将言昭的暧昧话语给化解。
言昭似乎没有意外,他只是低声一笑:“我可不敢当,顾小姐这样的妹妹……”
“当然了,顾小姐若是拿之前的人情做抵消,认个妹妹倒也无妨。”言昭又道。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可言昭的笑容,却让人无法将他与那刻薄的话语联系起来。
顾清欢眯起眼,言昭这是……
跟她挑明了啊。
之前有旁人在场,言昭收敛着。
可眼下只有他们两人,言昭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言公子,我有一事不明。”顾清欢开口。
“何事?”言昭问道。
“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言公子。”
顾清欢看着言昭,眼中带着质问,“值得言公子三番两次的针对。”
“说到这里……其实在下也很好奇。”
言昭没有回避顾清欢的视线,仍是之前那副淡淡的模样,“在下又是做了什么,让顾小姐一见面就厌烦针对?”
顾清欢面色不改,心中却忍不住暗骂言昭这狐狸太精。
若是旁人,只会觉得她那些举动是意外。
言昭却嗅出不寻常,认定她是故意针对。
“如果我说那都是意外,言公子信么?”顾清欢说道。
“当然……”
言昭忽然笑了:“不信。”
与他温和的笑意恰好相反,他的语气有些冰凉。
比起那个在朋友、妹妹面前毫无破绽,温润如玉的君子言昭。
顾清欢知道,眼前这个棘手难缠,不好对付的狐狸,才是言昭的真面目。
“所以,顾小姐愿意给个解释吗?”言昭步步紧逼。
顾清欢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便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顾清欢一切举动。
在这暗波汹涌的帝都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险恶人心。
言昭见得太多,所以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即便是救了言锦,对靖国公府有恩的顾清欢。
顾清欢见此,便知事情无法简单揭过。
也对,这男人本就谨慎小心。
顾清欢干脆收了敷衍的心思,坐直了些,不复之前的慵懒:“因为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讨厌。”
言昭一挑眉梢:“哦?”
“我不相信一个人会那么好。”
顾清欢眼神幽幽,好似要看到言昭的心里去,“比如现在,就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荒唐。”
言昭好似听到了笑话,嗤道:“只因为觉得我表里不一,所以针对我?”
“不行吗?”顾清欢反问,“言公子,不谈整个大璋王朝,单说帝都内便有数百万人,这数百万不同的人心中,你能保证不会出现我这样的?”
言昭盯着顾清欢看了一会,才道:“照你这个说法……我是不是也可以回答你,我只是看你不顺眼?”
“当然……”
顾清欢抬手抚过身旁茶盏边沿,侧目看向言昭,“不可以。”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言昭眼中晕染起些许讽刺。
“不。”
顾清欢摇头,“仅仅是……你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因为你的针对,超出了‘看不顺眼’的范畴。”
第九十三章 赖在这儿
顾清欢说道:“若是没有今天的碰面,或许你还能用这个借口敷衍我。”
“看来,在下做了不少让顾小姐介意的事啊,比如?”
言昭似乎终于起了些兴致,不再停留门口位置,而是坐到椅子上,与坐在窗边软塌的顾清欢,隔了半个房间的距离。
“比如前几日,我去找言小姐时,言公子好巧不巧提前办完了事,不回自己的书房,反倒来找言小姐。”顾清欢开口说道。
“那日,在下确实有事找锦儿。”言昭语气淡淡。
“是么?”
顾清欢不动声色:“然后,言公子看到了我,便将事情放到一边,喝起粥来?”
“有何不可?”
言昭反问:“民以食为天,在下也不例外。”
“所以将清粥说成是梨花粥?”顾清欢又问。
“在下那日确实尝到了梨花的香味。”言昭看着顾清欢,似笑非笑。
顾清欢没有生气,她平静说道:“言公子,我今日听过一句话,是楚小姐送我的,我觉得比起我,似乎更适合你。”
言昭不语,似乎在等候下文。
顾清欢眼中掠过一丝讽刺:“睁眼说瞎话——是不是很适合此时的言公子?”
“顾小姐若是觉得适合,那便适合。”言昭笑了笑。
那大方的模样,好似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妹妹。
“还有今日——”
顾清欢也不恼,继续说道:“言公子来了云深楼,也不曾跟言小姐提起,还选了言小姐隔壁的雅间。”
“我每次来云深楼,选的都是天字号房,这儿的天字号房一共三间,遇上了有什么稀奇?”
言昭道:“至于我为何不曾提起,先前已经说明了。”
“是啊。”
顾清欢意味不明的说道:“又是好巧不巧公务不忙呢。”
上一次,言昭也是这个说法。
言昭面色不改,说道:“是啊,一年到头,总会有那么些清闲日子。”
“是不放心我与言小姐出来吗?”
顾清欢却不理言昭的诡辩,她没有兜圈子,“哪怕有楚小姐在场。”
言昭仍是淡笑模样:“我听不懂顾小姐这话的意思,我何必要担心这些?顾小姐似乎是认定我今日来,是为了你啊。”
顾清欢勾了勾唇,眼底却没有笑意:“既然言公子并不在意我,又何必刻意与年公子提起我?你们一个在大理寺,一个在顺天府,多的是共同话题吧?即便扯到天南地北,都不该扯到我身上才对。”
言昭道:“那是因为年兄提起了锦儿……”
“言公子。”
顾清欢打断了他的话,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平静说道:“我知道,无论什么,你都能找到应对我的借口,可问题是……借口换来的,同样也是借口。”
“我想,言公子希望的,并非如此。”
顾清欢又道:“莫非……言公子连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勇气都没有?”
“激将法?”言昭挑破了窗户纸。
顾清欢也不否认:“若是言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或许会问出一些你想知道的答案……可如果继续跟我打太极,我也不敢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先前,言昭便跟言锦说,要回去处理公务,已经因为遇到她们耽搁了。
旧话重提,自然是讽刺。
也是激怒。
言昭在第一时间觉察了顾清欢的用意,他只觉得有趣。
这就是传闻中的草包?
若顾清欢是草包,帝都内多少贵女得羞愧而死?
“锦儿说,你救她时,并不认识她。”言昭道。
“是。”顾清欢点头。
“那么……为何去搜丁未的身?”言昭问道。
“为何不可?”顾清欢反问,“言小姐衣着不凡,想必来历匪浅,追杀她的人定不简单,敢这么明目张胆,定是有所依仗,我救了言小姐,可能会被牵连,自然不敢放过与对方有关的线索,与其等人上门,不如先一步动手。”
“是么?”
言昭淡淡道:“所以在搜到那块牌子后,算好了拿它与我靖国公府讨价还价?”
他便是从这里开始怀疑顾清欢的。
顾清欢的行动太缜密,仿佛算好了要用牌子与靖国公府做交易。
一般人哪里会那么细致?
若是他在那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或许会冒险给杀手搜身,寻找证物。
可是,顾清欢不是他,只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
再加上,顾清欢与他谈判时那副早就准备的模样,让言昭心生怀疑。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顾清欢的算计?
“你不会……”
顾清欢终于明白言昭为何三番两次针对她。
那并不是针对,而是……
试探!
“认为我是刺杀言小姐幕后真凶的一员?”顾清欢盯着言昭。
“若是顾小姐站在我的角度,去看你的所作所为,是会信任,还是怀疑?”言昭反问。
顾清欢一时默然,言昭说的没有错,她虽然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很友善,可毕竟出现的太突然,的确有嫌疑。
“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但是……言公子,很遗憾你猜错了。”
顾清欢直视言昭,坦荡说道:“我并非幕后凶手,正好相反的是……我与你一样,也很想找到凶手。”
“理由?”言昭与顾清欢对视,细细打量顾清欢脸上的变化,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这张绝色的脸庞,太……迷惑人。
正因如此,更不能轻信她的话。
“因为我与言小姐是朋友。”顾清欢说道。
言昭闻言,眼中浮起些许错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顾清欢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如此的……
无赖。
却难以反驳。
他看得出来,顾清欢说这话时,是真心的。
“而且……若是言公子你再等一等,或许就不会被我识破了。”
顾清欢道:“你今日若是不来,等晚些回去,听了言小姐与你说的话,便明白我并非嫌犯。”
“在这儿听也一样。”言昭一动不动。
顾清欢:“……”她赶客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她约言昭单独见面,只想弄清楚言昭针对她的理由,解除误会。
如今,事情解决,她哪还想与言昭独处,浪费时间?
可这男人,好似赖在她跟前,不肯走了!
第九十四章 讲和
与其跟言昭多费唇舌劝他回去听言锦说,顾清欢觉得,还是她直接告诉言昭更省事。
很快,顾清欢将原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言昭即便再淡定,可听到嫌疑人很可能是蒋家时,也有些错愕。
“宣宁侯……”言昭皱眉。
“你可有头绪?”顾清欢问道。
她是不知蒋家与言家有无纠葛,言昭或许知道些什么。
可惜的是,言昭摇头:“不知道。”
顾清欢没有失望,也对,言昭要真知道蒋家跟言家有什么纠葛,前世会放过蒋家吗?
正是因为完全不相干,才没去想过,更没查过。
“不过——”
这时,言昭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顾清欢问道。
言昭却顿住,瞥了眼她,道:“顾小姐,你的好奇心……似乎太强烈了些。”
顾清欢对于这件案子,似乎格外“热心”。
或许顾清欢说的没错,她把言锦当成朋友,才帮忙查案。
言昭却仍有些信不过顾清欢。
谁让顾清欢“名声在外”?
如今的变化,眼不足以让言昭对顾清欢改观,他并非那般容易被改变的人。
“人之常情。”顾清欢神色不变,言昭的警惕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更何况,迄今为止我给你们提供了那么多的线索,好奇问一问,也是我应得的。”
这话没得挑剔。
顾清欢救了言锦,从丁未身上搜出牌子,又给寻找丁未身份提供新思路,找到线索,如今又推测出蒋家的事……
她帮了言家这么多,提供的信息条条分量十足,有什么不能多问的?
看着理直气壮的顾清欢,言昭不过思索一瞬,便又开口:“嗯。”
顾清欢一怔,正是……认同她的说法了?
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似乎看出顾清欢的疑惑,言昭淡淡说道:“先前试探你,是怀疑你。”
“如今对我放下一些戒备,是放下了怀疑?”顾清欢反问。
“以后还得看顾小姐你的表现,这世上并没有永远的朋友。”言昭说道。
顾清欢眯起眼:“言公子,若是有旁人在场,你敢这么不客气的说话吗?”
尽管知道这才是言昭的真面目,不过屡屡对针对,顾清欢也不是很舒服。
“如果你想我说客套话,我也不介意。”言昭淡淡道。
“算了。”
顾清欢一叹,“你不如就这么说话吧。”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黑心男人在她面前笑,装好人。
言昭盯着顾清欢看了一会,眼神深邃。
“我时间不多,只说一件事。”
言昭又道:“我言家与蒋家确实没有仇怨,蒋家不可能是因为寻仇而盯上我家,它会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
“利益斗争?”顾清欢心中一跳,下意识问道:“言家是大皇子一派么?”
言昭眼皮一跳:“顾小姐,你为什么觉得,蒋家是因二皇子的驱使,对锦儿下手?”
尽管知道顾清欢聪明,多提点一下就知道。
可顾清欢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些。
“这个……”
顾清欢面色不改,毫无异样:“我在赏花宴上,与楚小姐单独赏花时,遇见过二皇子,她与我提过你与六皇子交好的事,而六皇子……是站在大皇子那边的。”
大皇子司修泽与六皇子司修临为一母同胞所生,是亲兄弟。
司修临的情况较为特殊,他先天不足,身体很差,比言锦都要严重。
这样的身体,还能做什么?只能终日待在深宫养病。
谁也不指望他去争夺皇位,谁知道会不会事未成身先死?
六皇子也如众人期待的那般,对权力斗争毫无兴趣,全力支持自己的哥哥大皇子,与二皇子司修远抗衡。
言昭与六皇子有来往,其实也侧面证明言家是站在大皇子那边的。
毕竟很多事情,不能以“少年义气”做借口。
“普通的利益斗争,蒋家怎么敢对你家下手?更何况还是言小姐。”
谁人不知,言锦是言家的命根子?
花一样的小姑娘,却比花还娇弱,甚至不用一场风雨,就会自行凋零。
言家谁都希望言锦能在有限的生命里过得开心一些。
若是有人连这点权利都要剥夺,言家人绝对会大怒!
顾清欢也明白这点,她道:“所以,只有涉及到更高层次的斗争,才会让蒋家铤而走险,例如……”
说到这里,顾清欢也停住了。
言昭默了默,最终选择相信顾清欢,他深深看了顾清欢一眼,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外面那些说你草包的人,的确是瞎了眼。”
“多谢夸奖。”顾清欢的感谢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不过,一切只是猜测罢了。”言昭话锋一转。
顾清欢明白,把话说的太死,容易招来一些麻烦。
这时,言昭起身,似乎打算离开了。
“等一下。”
顾清欢忽然叫住了他。
言昭一顿,看着她,“顾小姐还有何事?”
“最后一个问题。”
顾清欢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她跟着起身,问道:“言小姐跟我说,她那日去归宁寺,是因为你在解决采花香案件时,冲撞了血气,行事不顺,她才想要去归宁寺,给你求一道符。”
言昭眉心一跳。
“言公子。”
顾清欢缓缓道:“你真的是那种相信鬼神之说,寻求虚无安慰的人吗?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就让身体不好的言小姐出门……”
“是。”
只是,不等顾清欢说完,言昭点头,打断了顾清欢的话。
顾清欢眼神深沉盯着他,“言公子,你该感谢我救了言小姐。”
言昭默了默,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的那一刻,言昭才又开口:“是,我该感谢顾小姐。”
说完,他合上大门。
顾清欢坐回软塌,四周无人,她才没掩饰眼中的震惊。
她的猜测……没有错!
言昭果然不是单纯为了求符,才让言锦外出。
要知道,言家对言锦的照看,小心到了她出一趟门都要观察几天,各种准备。
言昭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让言锦出城?
更何况,言昭也并非那种将自己的运气交给鬼神之说安慰的性格,顾清欢前世与他打交道那么多次,深深明白这点!
那么……
言昭又是为何同意言锦出城?
第九十五章 三大敌对头子
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是言锦?
言锦虽然被整个言家宠着,可她毕竟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对于皇权斗争没什么影响。
杀了她,言家除了痛心,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损失。
蒋家若真是因二皇子的命令去对言锦下手,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莫非……是跟言昭这次让言锦去归宁寺的事有关?”顾清欢胡乱猜测着。
可是,言锦当初告诉她这些的时候,也不像骗她。
也可能是言锦与什么特殊事件有关联,却不自知。
想来想去,都没个结论,顾清欢只好放弃。
“罢了,也是言昭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顾清欢喃喃:“想不到……宣宁侯为司修远做的大事,真的是杀害言锦……”
其实,在前世时,顾清欢就知道宣宁侯是司修远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于言昭的对话中,那么快反应的缘故。
前世,顾清欢设计宣宁侯,将整个蒋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境时,宣宁侯曾哭着求她,让她去司修远那儿吹枕边风,放过蒋家一马。
顾清欢自然是不愿意,宣宁侯激动之下,发狠大骂司修远卸磨杀驴,有句原话是“二皇子能有今天,还不是我蒋家当年做的那件大事,帮他铺平了路?!若二皇子真不顾蒋家的功劳,就别怪我将那件事抖出去了!”。
那时,顾清欢就很好奇,宣宁侯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然而,宣宁侯对她恨之入骨,也极为忌惮,自然不会跟她说,直接走了。
可惜的是,宣宁侯还没来得及把那件“大事”抖出去,他就死了。
回去的第二天死的。
顾清欢都懒得去查,也知是司修远下的手。
十有八九是宣宁侯拿那事威胁司修远时,司修远杀人灭口。
也是那时,原本因为司修远关心而暖心的她,头一次将自身感情剥离出去,审视这个下手狠辣的男人,产生了警惕。
而后,她设计顾以文、顾灵仙等人的死时,逐渐觉察司修远才是害了她全家的幕后真凶!
想到这里,顾清欢一顿,回过了神。
再想下去,她恐怕又会情绪失控了。
恢复了冷静后,顾清欢也离开了云深楼。
只是,她刚推开门时,听到走廊另一边尽头传来开门声。
转头望去,天字一号房大门敞开,一个束金冠,穿着紫色烫金边长袍,身形高大的男人踏入门内。
雅间木门很宽敞,顾清欢透过他身体的缝隙,能看到门内还有一个男子的身影,比起门口的男人,看起来更为瘦弱,隐约之间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顾清欢看到门内的男子,脚步微微一顿。
这时,门口的男人踏入门内,转身关门时,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了十多米外的红色人影,抬头一看,与顾清欢对上视线。
顾清欢立刻低头,转身离开。
男人怔了怔,盯着顾清欢的背影看了一会,那双极具威严的丹凤眼中带着审视与探究,给人极大的压力。
这时,雅间内响起一个没什么力的男声,轻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男人这才收回视线,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没什么。”
说完,他关上了门。
顾清欢也走进拐角的楼梯间内,她面色怪异。
万万没想到,她会遇见那两个人。
大皇子,司修泽。
六皇子,司修临。
她先认出来的,是门内看着弱不禁风的司修临,遇到故人,忍不住愣了愣。
前世,司修泽被司修远害死后,司修临不顾病体,加入了皇权斗争,一副要与司修远同归于尽的架势。
哪怕司修远当上太子,也不敢小觑这个随时会归西的病秧子。
不仅仅是因为司修临身边有言昭这个妖孽,他本身也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顾清欢在平乐馆里当戏子,也是见过司修临,又因为她是司修远的人,在这个看着病弱的男人手里,吃过几次不能反抗的明亏。
她也是可以理解司修临恨屋及乌的心,毕竟司修泽的死,也有她的手笔在里头。
而门口的男人,自然是司修泽了。
前世,顾清欢间接害死了他,虽说不上心虚,但愧疚还是有些的,自然不想跟他正面相逢,于是匆匆离开了。
再想想她前一刻钟还在与这两人的“盟友”言昭聊天……
一连遇到前世三个敌对方头子,顾清欢也没法淡定。
她在第一时间离开了云深楼,钻入自家马车后,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道:“回府。”
知秋知月虽好奇她又回云深楼做什么,但看顾清欢神色不对,没有说话的意思,也识趣闭上了嘴。
等回了府,顾清欢就将自己关在门内,谁也不见。
她要冷静一下。
今天谁也别想再来打扰她。
只是,还没到晚上,知秋就敲了她的门。
“小姐,靖国公府的言小姐给您送了一封信。”知秋说道。
“信?”
顾清欢一愣,不是今天才刚见过吗?言锦还有什么事忘了说?
想着,顾清欢便道:“进来吧。”
知秋进屋,将信封递给顾清欢。
顾清欢接过一看,白色信封上没有别的装饰,只在右下角写了一行字——
顾清欢亲启。
看到这五个字,顾清欢眯起眼,忽道:“是谁送来的这封信?”
知秋闻言一怔,然后回答道:“是靖国公府的人,一个年轻的侍卫,奴婢已经检查过他的牌子了。”
像永安侯府这般的府邸,不会轻易收下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把它递到主子面前。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往上面下毒之类的?
知秋自然是仔细检查过对方的身份,才敢把信件送过来。
看着顾清欢微妙的神情,知秋心中一凛,连忙问道:“小姐,这信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顾清欢摇头,“你先下去吧。”
知秋仍有些不放心:“需要奴婢检查一下,小姐再打开吗?”
“没事。”
顾清欢道:“放心吧。”
见顾清欢如此笃定,知秋才放下心,退下了。
等知秋关上门,顾清欢看着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迹,打开了信封。
抽出那张薄薄信纸时,顾清欢小声嘀咕:“就算假冒你妹妹,至少信封上的字也要仿一仿,做做表面功夫才是啊,居然直接用自己的字迹?未免也太放心我了。”
也不怕她拿着这封信做文章?
第九十六章 一年前
思绪一顿,顾清欢又想到了什么,“莫非……”
她怔了怔,“那男人……不会真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白日谈话时,她洗刷了自己的嫌疑,表示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人。
言昭……真愿意信她了?
“不论是不是真的,这信看完都得烧掉。”
顾清欢很冷静,言昭真愿意信她自然再好不过,有这样一个人做盟友,一年后顾家被盯上时,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可若言昭还是不愿意信她,那么这封信就是个诱饵。
她要是留下来用到别的地方,将会面临很严重的后果。
所以,烧掉不留痕迹,是最好的选择。
想着,顾清欢展开信纸。
信纸上不过寥寥数行,内容信息却不小。
已找到为丁未打造牌子的女子。
现住城东黄粱大道近清流湖处,名娴娘,是假名。
真实身份为帝都远郊花尤村村长之女尤纤儿,一年前失踪,下落不明。
看到最后一行,顾清欢眼皮一跳,一年前失踪?
莫非是跟丁未情投意合,考虑到丁未身份不能见光,所以私奔了?
信纸上没有别的讯息,顾清欢想问都没机会。
“刚刚还想夸你,现在搞这么一出,话只说一半……小气男人。”
顾清欢无奈,抬手将信纸放到烛火边烧了。
其实,言昭不告诉她全部,也是情理之中。
这种事,想要说清楚,非三言两语可以描述。
言昭与她并不熟,何必要为了这点事给她写那么长的信?
“看来回头要去找言小姐问问了。”
顾清欢对尤纤儿的事其实好奇心并没有那么大,但这幕后牵扯到蒋悦、蒋家,更与司修远有关!
司修远是害她顾家的真凶,顾清欢怎么可能放过他?
前世,她能杀了司修远,这一世,她也能!
让知秋进来清理了烧掉的黑灰,见时间不早,顾清欢便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她就收到了言锦的口信。
言锦只说让她去一趟靖国公府。
顾清欢也能猜出来,言锦是从言昭那儿听说了尤纤儿的事,所以来给她报信了。
收拾一番后,顾清欢就去了靖国公府,到了言锦的院子。
“清欢。”言锦迎了上来。
“言小姐。”顾清欢笑了笑。
言锦却嗔道:“你我认识也有些日子了,又是手帕交,我叫你清欢,你却叫我言小姐,是不是太疏远了点。”
“锦儿。”顾清欢立刻改口,她之前只是习惯了那么称呼言锦,倒没有疏远的意思。
言锦闻言,笑弯了眼,“嗯!”
“进去说正事吧。”顾清欢道,“这么突然的找我,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清欢,你可真是聪明。”
言锦讶异,脸上的笑意褪去,她轻叹一声,点头道:“是。”
见言锦表情不对,顾清欢疑惑,与她一同进入屋里。
没有其他人后,顾清欢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也不是。”
言锦摇头,“事情比想象的要顺利,那个为丁未打造牌子的女子,在昨晚已经被我哥哥找到了,也问清楚了她与丁未的纠葛,只是……”
“只是?”顾清欢听出了异样。
“这事,我与你从头说起吧。”
言锦道:“找到那名女子时,认识她的人叫她娴娘,实际上这只是她的假名,她的真实姓名叫尤纤儿,乃是帝都远郊花尤村村长之女,一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在大概半年前化名为娴娘,搬到了帝都居住。”
顾清欢点头,表示了然,她其实昨晚就知道这些信息了。
但,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其实,她并不是无故失踪,是被她爹娘赶出来的。”言锦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信息。
顾清欢一愣,她还以为尤纤儿是为了与丁未在一起,私奔逃跑,谁料真相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好端端的,为何要把女儿赶走?”顾清欢问道。
“清欢,你应该还记得我与你提到过的,三个月前来帝都的采花香吧?”言锦又道。
“记得。”
顾清欢点头,猜到了什么,表情变了变,“莫非那尤纤儿……”
“没错。”
言锦叹息一声,神色冷凝,“一年前,尤纤儿被采花香盯上,然后……”
说到这里,言锦停住了,不忍继续。
顾清欢默了默,才道:“可采花香每次作案后,不是会将受害者杀害吗?那尤纤儿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言锦看向她。
顾清欢很快明白:“丁未?”
“是的。”
言锦道:“是丁未从采花香手里救了尤纤儿。”
“这……”顾清欢目露诧异之色,丁未那种杀手,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
“人有许多面。”言锦摇摇头,“丁未对我们来说十恶不赦,但对尤纤儿来说……是救命恩人。”
缓了缓,言锦才继续说道:“一年前,尤纤儿遭遇那般祸事活下来后,第一时间跑回了家,因为是夜里,无人看见,只有她爹娘知道,只是看着女儿那副狼狈模样……她爹娘只怕丢了脸面。”
顾清欢一顿,轻叹一声:“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无条件的爱护子女。”
“她爹是村长,怕被人知道女儿的遭遇,变成全村笑柄,她娘觉得,都遭遇这样的事了,活着也没意思……夫妇俩都不希望尤纤儿继续活着。”
言锦缓缓说道:“可他们又不忍心对女儿下手,于是绑了尤纤儿,趁夜将她扔到了荒郊野外……若是不被人发现,机会饿死,抑或是被饿狼吞食。”
顾清欢面色微冷:“这叫不忍心?呵!自欺欺人!”
嘴上说着心软,做的事却恶毒到了极致!
言锦也是面露不忿之色,“即便如此,尤纤儿也求我哥哥不要追究她父母做的事!那对狠毒心肠的夫妇,真不配有这样的女儿!”
顾清欢冷着脸不说话。
“后来,尤纤儿又被丁未救了。”
言锦道:“丁未对她说,只是路过,可尤纤儿也心知肚明,丁未上次救她是路过,这一次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只是……尤纤儿想到她遭遇过那种事,自认为配不上丁未的心,便想自行了断。”
第九十七章 沐休
“真傻。”
顾清欢叹息一声,“人又不是货物,价值怎能用身体来衡量?即便这世道给自己套上再多枷锁,自己都不能轻贱自己,把别人的三言两语当成了必要践行的大道理,可若是自己给自己的心上也套了枷锁,那就真的落入了某些人的陷阱中,将自己当成了货物,把身体当成了筹码。”
女人也是人,可以做的事情有太多,若是只看到了自己身体的价值,忽略掉了其它,最后只会走进一条狭窄到让自己无法呼吸的小路。
言锦看着顾清欢,眼睛微亮,她又道“你这话……很对,只是对于普通女孩子来说,道理再好,都无法打开心上的枷锁,那是从她们出生时就套上的东西。”
“是啊。”
顾清欢也明白,有时去跟别人讲道理,忽略掉现实因素,最后这些道理都会成为空中楼阁,无法派上任何用处。
很多人不是不想,只是无可奈何。
她们已经算幸运了。
“后来呢?”顾清欢将话题拉回最初。
“丁未拦住了她。”
言锦垂眸道:“说,你是我救的,你的命是我的。于是,尤纤儿就活下来了。”
顾清欢怔了怔,这丁未……倒是看不出来。
话虽然没什么大道理,但却最有效的阻止了尤纤儿的自杀。
或许,尤纤儿内心深处也不想死,可连她的父母都希望她死,她还怎么活下去?
而丁未的话,给了她一个活下来的借口。
“阻止了尤纤儿自杀后,丁未就把她带到山里的一个小房子住下,那儿似乎是丁未的秘密住所,不过丁未一个月里也难回来一次,大部分时候,都是尤纤儿一个住。”
言锦又道:“丁未每次回来时,都会给尤纤儿带些生活必需品,尤纤儿一个娇弱女子,一开始虽然吃了点苦,但后来也习惯了。”
“住在山里……”
顾清欢若有所思,“那处住所,你们问到了吗?”
“问出来了,哥哥派人去查了。”言锦道。
顾清欢又问道:“不过……尤纤儿怎么这么老实?什么都交代了?”
“哥哥没有说出丁未的死讯。”言锦道。
顾清欢了然,那狐狸一样的男人,估计是拿那块铁牌做诱饵,让尤纤儿暴露了她与丁未的关系,再拿丁未的性命做借口,骗尤纤儿说出这些事吧。
“丁未又为什么将尤纤儿带去城里了?”顾清欢不解,尤纤儿去城里,丁未必定也要跟着去,他一个杀手,暴露身份的概率会变大吧?
“尤纤儿说,丁未没告诉她理由,但……”
言锦又道:“尤纤儿觉得,丁未是为了她,才搬去了城里。”
“因为她一个姑娘家在山里不方便?”顾清欢猜道。
“不仅如此,尤纤儿遇害那日,也是被采花香拖到了山里。”言锦道。
“难怪。”
顾清欢了然,尤纤儿对山中有阴影,丁未若是在意她,定会将她转移到别的地方。
“半年前,她搬到帝都后,很快稳定了,也接了些可以在家中做的活。”
言锦道:“等她攒了些钱,就去找人给丁未打了那牌子,她一开始也想在帝都找人,可因为利润太薄,帝都寸土寸金的地界里没有谁愿意接这种活,于是去了郊外的村子,又怕自己远郊的口音被听出来,所以只敢选近处的村子,找了几天后,才找到愿意帮她做牌子的铁匠。”
这事倒也在顾清欢的预料之中,她问道:“后来,丁未就戴上了她送的牌子?”
“丁未不情不愿的接了。”言锦道。
顾清欢一愣:“不情不愿?”
她还以为,丁未会很高兴。
“嗯。”
言锦点头,解释道:“丁未平时对尤纤儿的态度很凶,尤纤儿说,丁未虽然看着凶,但没打过她,只是嘴上吓吓他,或许……丁未是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顾清欢默了默,男女之事总是如此复杂。
尤纤儿经过那种事后,变得自卑敏感,丁未若真的细心呵护,说不定她会觉得愧疚,越发想远离丁未,而不是被丁未的温柔治愈。
丁未若是常年在家陪她,或许能用温柔治愈她,可丁未的身份特殊,一个月能见她一面已经算好。
对尤纤儿凶,恐怕也是想让尤纤儿心安一点,去接受他悄悄给的好,而不是对他心怀愧疚,在他出门后,无声离开。
“难怪丁未把牌子放到了鞋子里……”顾清欢想到了什么。
言锦闻言一愣,很快想起顾清欢与言昭的那个赌。
言昭认为,那牌子真要是丁未心爱女子所赠,定不会放在鞋子里,踩在脚下,而该放进心口这样的位置。
可言昭怎么能想到,丁未与尤纤儿的相处方式那么特殊?
丁未应该是故意把牌子放在鞋子里,既让尤纤儿难以察觉他对尤纤儿的重视,又能将尤纤儿送的牌子带在身边。
“所以……尤纤儿不知道丁未的身份吧?”顾清欢问道。
“不知道。”言锦摇头,尤纤儿身上已经没有线索了,唯一的线索是山上那座木屋。
不过,一个临时住所,其他死士似乎也不知情,不然早发现尤纤儿的存在,杀人灭口了。
要知道,做死士不能有牵挂。
真要有了,其他死士,或背后的主人,会帮着“除掉”这份牵挂。
所以,那地方估计也没有线索。
“没想到忙了这么一大圈,最后却没什么收获。”
顾清欢摇头,有些遗憾,“还好找到了蒋悦这个重要线索。”
“是啊。”言锦点头,“这都多亏了清欢你的帮助。”
“哪里。”
顾清欢刚要客气一句,敲门声忽然响起。
婢女在外面禀报:“大小姐,大公子来了。”
“哥哥?”言锦一怔。
顾清欢也有些意外,“这个时间,言公子还在家么?”
言锦解释道:“今日是沐休。”
“原来如此。”顾清欢面色不改,心中疑惑言昭来的目的,是为了找言锦?还是……
来找她?
“清欢,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看看我哥哥要来做什么。”言锦说道。
“嗯。”顾清欢也不太想跟言昭见面,昨天接连遇到三个敌对头子的事,让她心力交瘁了。
第九十八章 顺天府
顾清欢目送言锦离开,在房间里等着。
只是,没过多久,言锦折了回来。
“谈完了?”顾清欢有些诧异,这点时间,还不够两人说几句话吧?
言锦摇头,她道:“哥哥是来找你的。”
顾清欢一愣,“言公子找我何事?”
言锦说道:“他没跟我说,让你跟他谈。”
说话间,言锦面带疑惑,言昭与顾清欢并不熟悉,怎么忽然要与顾清欢单独见面谈话?
顾清欢想了想,点头道:“带我去吧。”
言昭不会没事找事,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嗯。”言锦将顾清欢领到了院子里,下人已经被打发走了,此刻院子里只剩言昭一人。
顾清欢一眼看到言昭,她随言锦走了过去。
“哥哥,清欢来了。”言锦道。
“锦儿,你先到那边坐一会。”言昭对言锦道。
言锦点头,走远了些,但还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
等她离开,顾清欢看向言昭,问道:“言公子有何事?”
“尤纤儿想见你。”言昭语出惊人。
顾清欢眉头一皱,“她怎么会知道我?”
“她当然不知道你。”言昭道,“她想见的,是杀害丁未的凶手。”
那么,言昭说尤纤儿想见顾清欢,也不算错。
“我不会去见她的。”顾清欢虽然对这件案子有兴趣,可明眼人都知道,尤纤儿叫她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也不会让她见到你。”言昭道。
顾清欢一怔,盯着言昭没说话,她不明白言昭的来意。
“来找你,是想问清楚那日你对丁未的印象,把你记得的,全部告诉我。”言昭说道。
顾清欢了然:“你想找人冒充我,作为杀害丁未的凶手?”
“是。”言昭点头。
“也好。”
顾清欢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言昭似乎不意外,与顾清欢接触的这几次,顾清欢给他的印象,都是“不肯吃亏”。
自己需要顾清欢做什么的时候,都得付出一些代价。
几次下来,言昭也习惯了。
不过……
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言昭心里很清楚。
“我也想去看看尤纤儿。”顾清欢直接道。
言昭眉尾稍稍一挑,似乎有些意外,“理由?”
“只是想去看看。”顾清欢没有明说,“我在暗处即可,不会打扰到你们对她的审讯。”
言昭思忖了一会,点头同意:“这个不难,待会你跟我走。”
“好。”
顾清欢点头,接着将那日她在暗处遭遇丁未的所有经过都说了一遍。
言昭一一记下,又道:“你现在方便吗?”
“嗯。”顾清欢道,“我去同锦儿说一声。”
“好。”言昭听到“锦儿”二字,微微一顿,他记得上次顾清欢叫言锦,还是“言小姐”。
看来……
顾清欢与自己妹妹关系确实不错。
“锦儿。”顾清欢去了言锦那边。
“说完了?”言锦问道。
“嗯。”顾清欢话锋一转,“不过……我刚刚想起了一些琐事,得回去了,估计不能再陪锦儿你了。”
她并没有说她要去看尤纤儿的事,这样只会让言锦担心。
“好。”言锦也没怀疑,“我们下次再聚。”
“嗯。”
顾清欢微微一笑,带着知秋知月走了。
至于言昭,先她一步离开了。
顾清欢坐上回府的马车,只是行到一半,车就停了。
知月在外头说道:“小姐,前面有靖国公府的马车。”
“跟着马车走。”顾清欢没有意外。
知月疑惑,还是应了,让马夫照做。
车内,知秋好奇问道:“小姐,那是言小姐的人吗?”
可这似乎说不通,毕竟顾清欢与言锦刚道别。
“不是。”顾清欢没有隐瞒,待会她们也能看见,“是言公子的人。”
知秋诧异:“言公子找小姐何事?”
顾清欢抬手放在嘴边,示意知秋小点声。
她杀掉丁未的事,家里的下人中,只有知秋知道,知月等人并不清楚。
“回去再说。”顾清欢道。
知秋识趣不再问。
很快,马车停下。
顾清欢下车后,一扫这条狭窄的巷子,似乎是哪儿的后门,亦或是侧门。
青灰的墙壁很是熟悉。
顾清欢眼底闪了闪,她想起来了,这貌似是顺天府的后门。
没想到言昭将人带到这儿来了。
也对,如今管理顺天府的府尹张荻性格刚直,手段果决,深得今上信任,再加上又是孤家寡人一个,什么也不怕,在朝堂中是出了名难啃的硬骨头。
在他治下的顺天府,大概是帝都内最清廉,脏污最少的地方了。
言昭虽能将尤纤儿带到自己的宅子里动用私刑,但这事涉及到未来给言锦名正言顺报仇,部分过程还是要走正道。
反正以言昭的手段,也能做到让外人对尤纤儿的事一无所知,更不会打草惊蛇。
“顾小姐。”
这时,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走了过来,递来一条灰色披风。
顾清欢一瞥少年郎,认出他是言昭身旁跟着的小厮,也是前世差点被自己活埋的倒霉鬼,姓杜。
“这是公子的吩咐。”杜小厮说道,“公子说,您待会跟着小人走,切莫暴露了身份。”
“嗯。”
顾清欢接过披风,将帽子戴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她对知秋知月道:“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
“是,小姐。”
知秋知月虽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紧接着,顾清欢跟着杜小厮进了顺天府。
目送顾清欢进去,知秋环顾四周,问道:“这儿是哪啊?”
她之前一直在车里,隐约感觉马车绕来绕去,外头又安静,似乎都是走的人少的小道,应该是避人耳目。
“顺天府。”知月盯着阖上的小门,眼底一闪。
知秋讶异:“顺天府?小姐到这儿来是做什么?”
这不是审犯人的衙门吗?
知月摇头:“谁知道呢?小姐没跟你说?”
“没说呢。”知秋道。
知月没有再问,只是道:“那就等小姐出来吧,你随我去把马车里的油布取出来,把车盖上,以免有人经过看到了。”
“好。”知秋也有此意。
两人忙碌间,另一边,顾清欢也被杜小厮带到了顺天府的地牢。
第九十九章 试探
有杜小厮在前方打点开道,顾清欢在后方不言不语,也是一路畅通。
踏入地牢时,顾清欢明显感觉周围冷了一些,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不明的腥臭味。
她拿出手帕掩住了半张脸,勉强才舒服了点,只是这五味陈杂的味道,熏得她想掉头就走。
忍了好一会,顾清欢才到了地方。
“顾小姐,您从这边进去。”
杜小厮带着顾清欢到了地牢某条短小的走道里,走道两边各有两扇门,杜小厮指的是左边深处那扇门。
等杜小厮推开门后,顾清欢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空密室,只放了几把桌椅,意料之外的干净。
橘黄色烛火的照耀下,顾清欢还能看见很新的打扫痕迹。
不仅如此,桌上竟然还放了熏香,淡淡的檀香味,将那些奇怪的味道掩盖了不少。
顾清欢有些意外,地牢里还有这种地方吗?
“就是你杀了他?”
不容顾清欢多想,她听到右手侧的墙壁那边,响起了声音。
立刻,顾清欢就明白,这应该是隔壁房间的声音。
左侧有两间密室,她所在的是靠里侧的密室,而外侧的密室想必就是言昭拷问尤纤儿的地方。
顾清欢走近那面与隔壁密室相连的墙壁,很快发现问题。
这并非砖石泥土堆砌的墙壁,而是木头做的薄墙,上面糊了层泥巴做掩饰。
在墙壁一米五的位置,有几个隐蔽的小洞,可以透过小洞看到隔壁密室的场景。
顾清欢微微俯身,朝洞口另一边看去。
那边的密室比她所在的密室宽敞不少,被铁栅栏分为两个部分,铁栅栏里头关着一个身穿朴素蓝色布衣的年轻女子,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白净清秀,小家碧玉。
不用猜,顾清欢也知道那就是尤纤儿
此刻,尤纤儿红着眼睛,满是怨恨看着铁栅栏外的白衣人。
顾清欢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却一眼辨认出那是言昭。
他居然扛下自己杀了丁未的黑锅,亲自过来审问尤纤儿?
顾清欢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这种重要的事,言昭不会假于他人之手。
“是。”
这时,她听到了言昭的声音,一如往常温和淡淡,听不出喜怒:“他要杀我妹妹,我自然要杀了他。”
顾清欢静静听着,有些不明白,言昭一开始是瞒着丁未已死的事,为何后来尤纤儿又知道了,还要见凶手?
是尤纤儿聪明,猜出来的?
还是有人告诉她的?
若是后者,那个告诉尤纤儿的人,又是谁?
正是因此,她才想来一探究竟。
比起去问言昭,从言昭嘴里听来答案,她更想自己从现场判断。
“你撒谎!”
尤纤儿死死盯着言昭,“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我在暗处,他在明处,我为何打不过他?”言昭反问。
尤纤儿嘴唇一抖,紧咬牙关:“我不信!我不信他要对你妹妹下手!他那么好……”
“信不信由你。”
言昭淡淡说道:“你想要见我,若只是想说这些,那就算了。”
说完,言昭转身就要走。
顾清欢一怔,言昭这出戏,怎么有头没尾?
不过……
这男人心机深沉,绝对是另有算计。
顾清欢继续看下去。
如她所料——
“等一下!”
尤纤儿忽然叫出了言昭,她扑到栅栏上,手抓住了铁栅栏,紧紧盯着言昭,“他绝不是那种妄杀无辜的人!他说过,他是替官府做事的人!官家的人,怎么会是你口中的杀手?!”
墙壁后方,顾清欢听了尤纤儿的话,有些诧异。
很快,她淡定下来,这话大概是丁未哄骗尤纤儿的吧?
可这时,她发现言昭停住了脚步,转而看向尤纤儿,“你说他是官府的人,他就是了?”
言昭似乎跟她想的一样,认为丁未是哄骗尤纤儿的。
然而——
“我曾亲眼见过!”
尤纤儿语出惊人。
顾清欢表情一变,当初她碰见丁未等人的时候,认为丁未是不见光的杀手、死士,所以她搜遍丁未全身,也没有兴趣去看一眼丁未的脸。
因为这种死士,都是养在暗处,外头谁也不认识。
尤纤儿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哦?”言昭仍是那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尤纤儿咬咬嘴唇,盯着言昭的眼神不善:“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杀害官府的人,官府不会放过你的!”
先前,那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审问她时,她就觉得抓自己的人有问题,一定是地痞流氓。
后来,那流氓提起丁未时,一口一个杀手、死士,她气不过,与那流氓争辩了几句。
流氓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直接离开了这间密室,可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咬死了丁未是杀手的话,还告诉她丁未已经死了!
尤纤儿快要疯掉了,她不想再跟那流氓说话,只想见一见那凶手,把凶手骂个狗血淋头,让凶手不要再污蔑丁未!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与凶手同归于尽,让凶手偿命!
然而,她等了许久,没想到等来了这样一个气度不凡的“凶手”。
有那么一瞬间,尤纤儿迟疑了,这样看起来不凡的大人物,会撒谎吗?
可最终,想为丁未翻案的愤怒占了上风,尤纤儿鼓起勇气与言昭对峙,她不希望丁未背上那样的名声!
尤纤儿心中也有那么一丝希冀——
或许,丁未还没死,这些人只是想诈她,通过她去了解丁未。
所以,她必须要为丁未守住这名声!
“你一口一个官府……”
言昭淡淡说道:“你可知你现在身处何处?”
尤纤儿一愣,然后恨声道:“难道不是你们动用私刑的地方?!”
这群小人!
“不。”言昭淡淡道:“这里,是顺天府。”
尤纤儿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顺天府……
那不是帝都的衙门吗?!
她以前还在村子里时,她的父亲曾接待过一个路过办案的顺天府捕快。
仅仅是个捕快,就让她那平时在村里横行的父亲,点头哈腰,小心讨好。
等捕快走后,她父亲曾对她感叹,顺天府在刚正不阿的张府尹治下,是帝都最清廉正直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怎会跟这群小人扯在一块?!
第一百章 言昭跟女人厮混到一起了?
“把年载舟叫来。”
言昭没有给尤纤儿反驳的机会,声音不轻不重。
“是,公子。”
杜小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不一会儿,密室大门哐的一下被人狂野的推开,年载舟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办完事了?”
顾清欢想捂住耳朵——
听说年载舟是捕快?
可这台词怎么如此地痞流氓?
顺手,顾清欢将原本收好的帕子又拿了出来,捂在下半脸,生怕小洞那边飘来令人窒息的香味。
可意料之外的是,什么情况也没有。
顾清欢抬眼望去,熟悉的花花绿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插翎尾的乌纱幞头,外穿一条及膝玄色比甲,内穿朱红罗袍,身形高挺笔直。
这是……
年载舟?
顾清欢默了默,视线一转,盯着门口那人的脸。
嬉皮笑脸,流里流气。
嗯,是年载舟没错了。
哪怕换了衣服,也改不了他骚包的本质。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味道。
言昭似乎也觉得不忍直视,却还是道:“把你的令牌拿出来。”
年载舟一愣,还是摘下了腰间顺天府捕快的令牌。
言昭接过,隔着两米亮出给尤纤儿看,“根据我所查的消息,你在花尤村时,曾见过顺天府的捕快,理应认识这块令牌。”
尤纤儿的脸色逐渐苍白:“你们居然真是顺天府的大人……”
那言昭和年载舟说的话岂不是……
不!那不是真的!
尤纤儿记得,在她被采花香拖入深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是那人忽然出现,从采花香手里救了她。
在她被父母抛弃荒野,差点被饿狼咬杀时,也是那人出现,将她带走。
在她绝望寻死时,那人给了她活下来的理由,给了她安家的地方,为了照顾她这个弱女子,那人还在方便居住的帝都里买下了一栋小宅子……
那样的好人,怎么会是杀手?!
“霍武大哥绝不可能是杀手!”尤纤儿红着眼睛,对言昭与年载舟寸步不让,“我见过他与官爷一起办事!”
“官爷?”
言昭问道:“你怎么知道与霍武在一起的是官爷?”
丁未在外的名字,叫霍武吗?
言昭记下这条线索。
尽管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蒋家,可过程证据缺失太多,得收集齐全才能对蒋家发难。
“因为那人身上穿着官服!”尤纤儿虽是平民,可大璋王朝的官服样式与普通衣衫的花纹不同,一般人就算不知道品阶,也能知道对方是官老爷。
“什么样的官服?”言昭又问道。
尤纤儿一顿,又道:“我只是隔着人群看了一眼,你现在问我……我也说不清楚。”
一旁,年载舟嗤笑一声:“隔那么远看了眼,你就知道霍武跟那官员是一道的?指不定霍武只是想要暗杀那官员,所以接近对方了呢?结果被你看成了两人是同伙。”
“你不要污蔑人!”尤纤儿气得小脸涨红。
很明显,霍武在她心中是不可侵犯的存在。
她受屈辱无所谓,可她不能忍受别人往霍武身上泼脏水。
年载舟见此,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面上仍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而且,你连那官员衣服的大概样式都记不起来,说不定这话也是撒谎骗人呢?”
“我尤纤儿对天发誓,若我刚才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尤纤儿看着柔弱,可性格刚强,如若不然,也不会从那样的屈辱中爬起来。
年载舟似乎也没料到尤纤儿这么刚烈,却还是冷哼一声:“等你想起那官员的衣服是什么样再说吧!莫非连颜色都想不起来?”
尤纤儿受了年载舟刺激,皱眉努力回忆,“是……青色的袍子!”
青色袍子?
言昭与年载舟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五品官员公服的颜色。
“就记得一个颜色啊?”年载舟撇撇嘴,继续激尤纤儿。
其实,单凭“霍武”这个名字,以及他与帝都五品官员接触这两个信息,已经能查出一些眉目了。
不过,耗费的时间比较久。
若是能知道得多一些,那就更好了。
尤纤儿不知年载舟的用意,只能咬着牙想,最后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与他在一起的官员,有些胖,有些白,留着一些胡子,看着三四十岁。”
隔了几个月,又是在人群中远远看了一眼,尤纤儿能记得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这么多,查一查就知道了!”
尤纤儿道:“总之,霍武大哥绝对不是你们说的杀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他是替官家做事的人,是你们的同僚!”
她很激动,眼中泛着泪花。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霍武是杀手,是跟采花香一样草芥人命的家伙,绝对不会的!
言昭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走去,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他没必要多留,剩下的交给年载舟处理就好。
“等一下!”
这时,尤纤儿叫住了他。
言昭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尤纤儿。
尤纤儿抿了抿嘴唇,颤声道:“你真的……杀了霍武大哥?”
言昭一顿,颔首道:“没有。”
说完,便离开了。
尤纤儿面色一松,好似放下心来,她抬手掩面,跌坐在地,抽泣声从手掌下响起。
年载舟看着尤纤儿哭泣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忽道:“尤姑娘,你现在牵扯进了一件十分复杂的事,若是想为了霍武好,你就好好呆在这儿吧。”
尤纤儿身份特殊,他不可能十二个时辰派人守着尤纤儿,若是一个疏忽,尤纤儿趁机自尽了,将会多不少麻烦。
尽管是为了自己这边着想,年载舟还是想尤纤儿活下来比较好。
尤纤儿哭声一顿,却没有理他,但听声音,似乎比之前冷静了些,不至于情绪激动到无法自拔。
年载舟见此,便离开了。
出去后,他没见到言昭。
“奇怪了,怎么跑的那么快?”年载舟喃喃,他还想问言昭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于是,年载舟冲出地牢,刚想问门口的小卒言昭去哪了,可一抬头,就看到远处拐角,熟悉的白影一闪而过。
是言昭!
年载舟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他很快追上言昭,却发现言昭身边不仅有杜小厮,还有个娇小的身影,披着灰扑扑的披风,看不清是谁。
可很明显,这个背影……
“女人?!”年载舟瞪大眼睛,言昭居然会跟女人厮混到一起?!
还是在顺天府?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人很有问题
带着浓浓的好奇心,年载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冲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么多年各色美人都不放在眼中的言昭,到底看上了谁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然而,没等年载舟靠近,还余了数米的距离,前方言昭与裹着披风的姑娘颇有默契的转身,像是同时发现了年载舟。
年载舟脚下一个急刹,瞪大眼睛看着披风宽大帽檐下方的绝色脸庞,“你、你……”
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愤愤盯着言昭——
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撬我墙角!
言昭:“……”谁爱撬谁撬,反正他对这个墙角半点兴趣都没有。
然而,比起他一眼看出年载舟的默契,年载舟对他半天都没会意,更加气愤了。
言昭:“……”人活在世,最怕猪一样的队友。
“顾小姐来顺天府,是为了尤纤儿。”言昭开口,淡淡说道。
言外之意,她跟我没关系。
年载舟喜笑颜开,不亏是他的好兄弟!他就知道好兄弟人品信得过!
言昭默默将视线从年载舟身上移开——
实在不忍直视。
“顾小姐好啊。”年载舟屁颠屁颠的上前跟顾清欢打招呼。
路遇心上人,天都晴朗了。
“年公子好。”顾清欢没有像上次那样退远,年载舟身上的香包都被言昭扔了。
即便没扔,给年载舟一万个胆子,他都不会在当值时的时候戴上。
“你刚刚是在隔壁密室?”年载舟反应很快。
顾清欢既然是来看尤纤儿的,可他刚刚却没看到顾清欢,估计是在隔壁密室了。
两间密室的构造,是专门为了方便特殊人员观察犯人。
现在,也方便了顾清欢。
“是。”
顾清欢道:“年公子以激将法使尤纤儿招供时,我就在隔壁看着。”
“你看出来了?”
年载舟还怕顾清欢误会他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飘飘然的说道:“没错!我第一次审问尤纤儿时,她的态度太消极,于是选择用激将法调动她的情绪,让她在激动之间说出关键……你别说,还真管用!”
尤纤儿也不至于蠢笨,可毕竟从小待在村子里,没见过什么市面,哪里遇见过年载舟这种套路?
言昭与年载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毫不费力就从尤纤儿口中得到了想要的讯息。
提起这个,年载舟也想起了正事,他暂时将对顾清欢的激动之心放了放,转而对言昭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年捕快那么聪明,应该也知道该如何做吧?”
可谁料,言昭一反常态,居然调侃他了。
年载舟干咳一声,给言昭眼神疯狂示意——
做得好!好兄弟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在心上人面前抬对方的面子!起哄也是必须的!
然而,年载舟却没发现,往日温和淡淡的言昭,此刻显得有些冷淡。
言昭:“……”他是不是看不出来自己在说反话?
果然,某些特殊时刻,好好的一个人,就会变得蠢笨。
更别提年载舟这种平时就愚钝的。
言昭决定不与年载舟计较,直接道:“顺着霍武这个名字,与那五品官员的特征查一查即可。”
年载舟苦了脸,他就知道最后会是糟心的累活等着他!
忍不住嘀咕:“可帝都里五品官员那么多……”
在别处就算了,可这帝都里,站在高楼朝下仍条袜子,都能熏死一群官!
从那么多五品官里找一个……
太难为他了!
年载舟对言昭用眼神示意,这事我能撂担子吗?
言昭淡淡一笑。
年载舟松了口气,不愧是他的好兄弟,他就知道言昭没那么狠心。
下一刻,言昭温和的声音响起——
“而且,也不能只查五品官,尤纤儿毕竟是数月前见的对方,谁知道那人有没有升迁,抑或被贬谪了?记得扩大范围,多找一找。”
年载舟:“……”言昭,你大爷!看错你了!什么好兄弟!我们的感情就像一块瓦,啪嗒扔地上就碎了!
碎了!!!
然而,年载舟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只是苦着脸应下:“知道了。”
顾清欢在一旁,他能拒绝吗?
那样岂不是显得他很没男子气概?
年载舟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言昭见此,淡淡一笑,转而对顾清欢道:“该走了,你呆在这儿太久,容易被人发现。”
“嗯。”顾清欢点头。
“顾小姐要走?”
年载舟越发失落,但也打起精神,“我送你到门口啊!”
“年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你不是还有公务在身吗?”顾清欢委婉拒绝,她虽对年载舟没什么恶感,可毕竟不熟。
年载舟幽怨的脸就差没咬手帕了,他见顾清欢要走了,心里一急,很快想到借口:“没事!我顺路!走吧!”
这下,顾清欢也不好拒绝了,她刚要点头,旁边响起那熟悉的温和男声——
“你走西侧门的小道更快。”
转头一看,言昭眉目和善,一副为朋友着想的表情。
顾清欢没有多想,只是松了口气,言昭倒是无意间合了她的意。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年载舟黑着脸盯着言昭——
兄弟,你今天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整我的?
我感觉你这个人很有问题啊!
然而,言昭那张君子如玉的温和脸庞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年载舟深吸一口气,他……
认栽还不行吗!
死缠烂打的男人容易给女人留下坏印象。
年载舟忍着不舍,对顾清欢道:“顾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祝年公子办事顺利。”顾清欢道。
听了顾清欢的鼓励,年载舟心中的失落一扫而光,一脸灿烂的笑:“那是自然!就算不顺利的事,我年载舟也能将它做的顺顺利利!”
说着,他带着阳光灿烂走了。
顾清欢目送他远去,随口道:“年公子倒是个乐观的性子。”
每次见面,都能感觉到年载舟从内到外散发出的欢腾。
很喜庆。
“顾小姐若是心仪,在下倒是能为你牵线搭桥。”
言昭淡淡的声音响起:“毕竟,顾小姐帮了在下这么多,在下还在苦恼,该如何报答顾小姐。”
第一百零二章 对她太刻薄
顾清欢闻言一顿,瞥了眼言昭。
好端端的,这小气男人又发什么小脾气?
自称竟然又改回去了?
言昭最初怀疑她的时候,两人的关系表面和平,却暗波汹涌,言昭对她连自称都是极为客气的“在下”,带着疏远的味道。
好不容易误会解除了,听到言昭一口一个“我”,顾清欢也松了口气,这小气男人似乎跟自己建立起了一丢丢的合作情谊。
可现在,那在友好道路上缓慢挪动的一丢丢情谊转身又跑回起始点了!
这是何意?
顾清欢实在想不通,她有哪里得罪了言昭。
也罢,她要是能搞明白言昭的怒点有哪些,她至于骂了言昭几年的小气男人吗?
想着,顾清欢表情不变:“言公子似乎误会了些什么,我对年公子并无那方面的想法,更何况……言公子对一个深闺小姐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顾清欢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冷意。
言昭不仅改了自称,连先前的客气都没了,回到了最初对她的不友好。
对上顾清欢那双隐含愠色的桃花眸,言昭淡漠的眼神却温和了些,“是么?看来是在下误会了,真是抱歉,顾小姐。”
言昭的道歉很干脆,顾清欢脸色好了点,她“嗯”了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该走了。”
其实,哪怕不是年载舟,言昭提其他男子,她也不会有任何兴趣。
前世,遭遇过欺骗背叛后,顾清欢对情爱一事也冷淡了不少,比起那些靠不住的东西,她更愿意将心思放到家里,无论是为了宅内的安宁,还是未来保护顾家的重担……
言昭走着,余光扫到顾清欢身上。
顾清欢比他矮了不少,再加上有披风帽子的遮掩,他这个角度能看到的,只有一缕从帽中落下的长发,随着少女轻缓的步伐,在微风中飘飘摇摇,就像一根羽毛,挠在了他的心间。
言昭发现,他对这多出来的一缕头发在意的很。
绝不是因为那是顾清欢的,他只是喜欢整齐事物罢了,而顾清欢的头发散落一缕出来,才让他这么在意。
“言公子。”
顾清欢忽然打破了沉默,像是从长久的思绪中回过神。
言昭“嗯”了一声,跟着回神,“何事?”
“今日的事虽不是第一次,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顾清欢停下脚步,抬头去看他,语气十分认真。
言昭知道,今天是他过了些。
不知怎么,那些话就脱口而出。
等反应过来这并不合适的时候,已经晚了。
言昭性格虽倨傲,却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他知道此事是他理亏,也干脆点头认错:“知道了。”
顾清欢对言家有恩,也不是一件两件。
哪怕不提恩情最大的,顾清欢救了言锦,单说外人刺杀言锦一事,若不是有顾清欢的帮忙,也走不到今天。
对比顾清欢的善意,他对顾清欢,似乎……
刻薄了些。
言昭反思着他的“罪行”。
比起他的刻薄,他更不明白,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做出了这些反常之事。
或许是过去对顾清欢的印象太差吧。
言昭想着,认为是他对顾清欢的刻板印象,导致他内心深处讨厌了顾清欢,才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对顾清欢刻薄。
顾清欢见他目露思索,也知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不再说什么,朝外走去。
她的记忆力很好,如若不然也记不住那些戏本上大段大段的词。
出去的路,她早就记住了。
言昭与她并肩而行,两人隔着一些距离,杜小厮又在后方几米不近不远的跟着。
很快,三人到了侧门。
顾清欢踏出门外,就见知秋知月正将油布从自家马车上揭下,见她来了,纷纷行礼。
两人大约是掐着时辰将掩饰用的油布揭下,时间刚好。
“尤纤儿一事,多谢言公子通融了。”
顾清欢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完这句,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言公子,就此别过。”
“嗯。”言昭颔首。
顾清欢上车离开。
言昭在这狭窄小巷中等了一会,确认顾清欢应该走远了些,才道:“子藤,回府。”
说罢,他也上车了。
杜小厮也驾着马车离去。
另一边,顾清欢在车中小憩。
言昭的不当言语虽让她生气,但也不至于翻脸。
这也跟她今日在密室里的见闻有关。
她提议要来看尤纤儿的时候,心中怀疑是言昭将自己的存在供出,让尤纤儿知道有那么一个“杀人凶手”。
可后来听了年载舟的话后,顾清欢才明白,供出自己的并非言昭,而是年载舟。
当然,年载舟也不清楚那个杀人凶手是自己,才借此做了激将法的套,从尤纤儿嘴里骗取更多的情报。
得知不是言昭后,顾清欢有些松了口气。
“还不算坏的无药可救……”顾清欢喃喃。
要真是言昭为了设计尤纤儿而供出自己,她即便不跟言昭翻脸,日后也会与言昭保持距离。
太没底线的人,不适合做盟友。
“小姐,你在说什么?”知秋听到顾清欢在嘀咕,却不知道她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顾清欢神色淡淡,看不出异样。
知秋也没多想,转而好奇问道:“小姐,你来这顺天府做什么?”
顾清欢闻言一顿,瞥了眼前方,薄薄的车帘外,隐约可见知月的背影。
她没有多说,只是道:“一些小事罢了。”
知秋虽知道自己杀人的事,其他人却不知道。
顾清欢虽然信得过知月,却不想此事被太多人知晓,索性将尤纤儿的事,连知秋一起瞒了。
知秋见顾清欢不想说,也没问,做丫鬟的本就不该多舌。
回到府中,顾清欢还没来得及梳洗一番,听雨就说有事禀报。
顾清欢便让她进来。
“何事?”顾清欢坐在梳妆台前,知秋为她拆下头上的簪子。
听雨见顾清欢还有事,也不敢卖关子,直入主题:“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件事,有关于表小姐。”
“哦?”顾清欢隐约猜到了什么,“继续说。”
第一百零三章 默许
“奴婢听说,表小姐宴请了几个相熟的小姐,在宴会上吃了些米酒,就醉了。”
听雨说道:“表小姐喝醉后……说了些话。”
“什么话?”顾清欢心里门清,但还是配合着听雨。
听雨正摇尾巴等自己嘉奖,自己要是一瓢冷水泼下去,听雨士气大减,以后还怎么帮她做事?
果不其然,听了顾清欢的追问,听雨仿佛得到了鼓励,连忙道:“表小姐将咱们永安侯府里一些传言……给说出去了。”
顿了顿,听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就是有关于堂小姐不洗澡的事!”
说话间,听雨抿了抿嘴,像是在憋笑。
顾灵仙先前拿她撒气的事,她还记着呢!
如今,顾灵仙因为她的小小算计名声大损,作为主使,听雨十分得意。
一个庶出小姐算得了什么?
还不是被她玩的团团转?
“如今,怕是整个帝都的贵族小姐,都要知道堂小姐三天不洗澡了!”听雨压下心中的窃喜,努力不在顾清欢面前暴露异样。
只是,她那眼珠乱转,眉梢微动的模样,落在顾清欢眼里,装了跟没装一样,破绽百出。
顾清欢当做没看到,只是露出诧异的神情:“这可如何是好?堂姐一个深闺小姐,背上这种名声,日后可怎么办呀?”
听雨闻言,笑容一顿,忍不住在心里骂顾清欢蠢,对手落难,不跟着踩一脚就算了,还去关心对方?
哎,她这大小姐,真是没救了!
不过,蠢一点也好。
聪明一点的,谁会把那么好的镯子送给下头的丫鬟?
听雨每每想到知秋手腕上的镯子,心里就是一片火热,改明儿个,她也要从顾清欢手里头骗到那么贵重的镯子!
不过,这些小心思,听雨哪敢表现在脸上?更别提说了。
她只是顺着顾清欢的话,唉声叹气:“是啊,表小姐酒后失言,堂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啊!先前只是府里的人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外头的人也知道……以后堂小姐可怎么找合适的夫婿啊?”
女子的终身大事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顾灵仙名声已毁,不出意外,后半辈子就完了!
运气好一点,像顾芸那般找个穷书生嫁了,再由顾家帮衬一二,即便比不上在永安侯府的日子,起码衣食无忧。
可要是运气差一点……
怕是要一辈子都待在永安侯府里当老姑娘了!
“而且啊——”
听雨没忘记给顾清欢上眼药,“如今堂小姐一家可是住在咱们侯府呢,也没分家,闹出了这样的事,奴婢真怕堂小姐连累到小姐您啊!哎……小姐您这样好的人,若是沾染到了什么不好的名声,那可就……”
到这儿就停下了,听雨没有再说下去,以免让顾清欢觉得她是多舌之人。
不过,说了这么多,顾清欢也该懂其中利害。
即便再重视过去跟顾灵仙的情谊,怕是日后也会有隔阂了。
听雨小心偷瞄顾清欢的脸色。
果不其然,顾清欢神色晦暗不明,她忽道:“听雨。”
“奴婢在。”听雨连忙应道,这是要打赏她了吗?
顾清欢道:“给我挽发,样式简单一些,我要去一趟云梦斋。”
不是要赏赐她宝贝啊……
听雨失望,但一听顾清欢要去云梦斋,她打起精神,估摸着要有好戏看了!
“是,小姐。”听雨连忙起身,给顾清欢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顾清欢起身出门。
听雨刚想要跟上,知秋好巧不巧站到了她前面的位置,拦住了她,似笑非笑:“时候不早了,听雨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吧。”
听雨瞅了眼外头大亮的天,差点被气背过去——
这叫时候不早?
你瞎眼了啊?
听雨明白,知秋这是不想让自己跟小姐多接触,害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呢!
哼,真是个心机贱蹄子!
可恨的是,她拿这小贱蹄子也没办法!
谁让人家是一等丫鬟,自己只是个二等丫鬟呢?
在这小院里,差一级都压死人啊!
听雨心中不甘,却只能咬牙应道:“……知道了。”
你就得意这么一会吧!
照这个速度,我很快就要重获小姐欢心了!
而你,就继续像以前一样,被小姐无视吧!
听雨气哼哼的走了。
知秋也没再管她,而是快步跟上了已经走远了些的顾清欢与知月。
“又去刺激听雨了?”知月低声问道。
这些日子,知秋有事没事就会向听雨嘲讽两句,听雨跳脚愤怒,却拿知秋毫无办法。
知月心里明白,没有顾清欢的命令,知秋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是啊。”知秋低声道,“也不能让她太得意,总该要敲打一二,对我恨得牙痒痒,才有动力办事嘛。”
知月哭笑不得:“我都有些同情听雨了。”
“那可不行,你是我这边的!”知秋故意装着吃味。
知月也不理她,越是理,知秋就越来劲。
要是被旁人看到她们两个大丫鬟不好好跟着小姐,反而在后面打闹,那就太不成体统了。
知秋见她不说话,也熄了火,恢复平时的正经,跟在顾清欢后头。
很快,顾清欢到了云梦斋,命知秋知月在门外等着。
顾何氏刚吃了些甜点,见顾清欢来了,连忙就要王妈妈去给顾清欢准备。
“祖母,我不饿。”
顾清欢笑了笑,制止了王妈妈瞎忙活。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饿也要吃一些补补。”顾何氏给王妈妈使眼色。
顾清欢无奈,她真是输给了顾何氏。
有一种饿,叫做你的祖母觉得你饿。
“祖母这么说了,我就吃一点吧。”顾清欢点头。
王妈妈退下去准备。
顾何氏一扫门外的知秋知月,若有所思,对屋内卷云等人道:“你们先出去,我要与清欢说些话。”
“是,老夫人。”
众人退下。
顾何氏看向顾清欢,“乖宝,找祖母有什么事啊?”
看着眉目和蔼的顾何氏,顾清欢笑了笑,很快又严肃起来:“孙女今天听了一些事……”
说完,顾清欢将听雨的话复述给顾何氏。
顾何氏听完后,眉头都不皱一下,她说道:“这事祖母早就知道了。”
她在蔡府里有耳目,怎么会不清楚蔡玉屏的所作所为?
只是,她默许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说什么?!
顾清欢闻言,颇为意外,她以为顾何氏是不知情的。
以顾何氏的性格,万事以侯府名声荣耀为先,怎么会容忍蔡玉屏散播对侯府名声不好的事?
顾以文毕竟还没跟侯府分家,他平日虽然犯蠢无数,但大方向上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留在侯府好处多多。
这也造成了,顾以文一家出了什么事,也会连累到侯府。
比如顾灵仙这次三天不洗澡的事,传了出去后,别人会怎么想同在侯府的她?
除非……
顾清欢眼底一闪,看向顾何氏。
除非,顾何氏要做的事,需要这件事的传播。
“祖母,莫非你……”顾清欢隐约猜到了什么。
顾何氏面色淡淡:“你过去与灵仙交情太好,祖母为了你,已经放任她一家许多年了,如今你已经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不再来往,有些事,也是时候准备动手了!”
顾清欢闻言,心情复杂,难怪这些年顾何氏对顾灵仙、蔡玉屏这两家百般容忍,区区两个庶出……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可恨她过去识人不清,连累亲人啊!
“你也不要想太多。”
顾何氏见顾清欢复杂的神色,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伸手拉过顾清欢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你先前那般,也有我们的错,如今你也醒悟,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啊。”顾清欢握住顾何氏的手,感受祖母掌心的温暖,“一切都还来得及。”
感谢上苍,给了她这次重来的机会。
她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分家一事,我回头会与你父亲好好谈的。”顾何氏又道。
没错,顾何氏想要做的事,是分家!
如若不然,她怎么会放任蔡玉屏散播对顾灵仙不利的消息?
为的就是找个由头,彻底分家!
“嗯。”顾清欢点头。
她毕竟是晚辈,这种大事也不好插手,以顾何氏与顾以贤的能力,此事也不难。
甚至说,他们能轻而易举的做好。
毕竟,嫡庶有别。
过去为了她,顾何氏与顾以贤才对顾以文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不用顾忌她,自然会放手去做。
“听说你最近与言家的丫头玩得来?”顾何氏说了正事,话锋一转,聊起了顾清欢近日的事。
“是啊。”
顾清欢点头:“锦儿与我一见如故,我们很聊得来。”
“那就好。”
顾何氏笑了笑,“这样的朋友,多几个才好。”
言锦虽然很少在外露面,但谁人不知靖国公府的家教在帝都也是排名前列的?
这样的士族,教出来的小姐怎么会差?
言锦在帝都的名声也极好。
“孙女知道的。”顾清欢道。
“若是有空,也多与她们聚聚。”
顾何氏又道:“若是她们问起外头那些流言,你说清楚便是。”
顾清欢立刻明白了顾何氏的意思。
蔡玉屏这一番搅浑水,虽然给了顾灵仙一记重创,可也难以避免祸及到无辜的她。
顾何氏让她去跟言锦等人将传言说清楚,也是为了借着言锦等人的口,给她撇清与顾灵仙的关系。
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担心被波及。
反倒是顾灵仙,是真的洗不干净了!
“孙女明白了。”顾清欢笑了笑。
她不仅能跟言锦楚萱说,还能跟别人说。
帝都贵女平日学习琴棋书画之余,都是闲来无事,今天找个借口聚一聚,明天找个由头办宴会。
一群女孩子聚在一起能聊什么?
除了互相挤兑吹捧,就是聊最近发生的趣事了。
这风尖浪口,只要顾清欢去参加宴会,就会被一群人围着试探。
她不愁没人问。
“你心里有数,祖母也就不多说什么。”顾何氏对于最近的顾清欢很放心。
外头许多人虽然都没反应过来顾清欢的变化,可作为顾清欢最亲的人之一,她很快就接受了。
自然,也有顾清欢小时就如此乖巧机灵的缘故。
“看时间,你父亲也快回了。”
顾何氏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道:“你要留在云梦斋用晚膳吗?”
说话间,顾何氏一直在瞧着顾清欢的脸色。
顾清欢与顾以贤关系冰冻了这些年,顾何氏一直想找机会让两人冰释前嫌。
尽管顾清欢先前说不用她的插手,顾何氏却还是想为两人创造机会。
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顾清欢也注意到顾何氏对自己的试探,她默了默,最后点头:“好。”
这些日子,她也没见着顾以贤与顾景行,并非她有意避着,而是这两人避开了自己。
毕竟自己过去一见面,就要跟他们冷脸。
顾以贤与顾景行也是怕她心情不好,才减少与她见面。
面都见不上,也不利于她与父兄和好的计划。
“好、好……”
顾何氏见她同意,喜上眉梢,唤来王妈妈,让王妈妈吩咐大厨房那边,好好准备今日的晚膳。
“说起来……”
顾何氏想到了什么,又道:“景行应该与以贤是同一时间回来,我们与以贤一同吃饭,景行若是一个人吃,也太可怜了些,不如也把他叫来,我们也好久没同桌吃个团圆饭了。”
“好。”顾清欢哭笑不得,祖母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啊。
也好,这样其实也正中她的心意。
顾何氏闻言,愈发高兴,都能聚在一起吃饭了,和好一事也是指日可待了。
酉时刚过,顾以贤与顾景行也到了家中。
好巧不巧,父子俩的轿子在门口就遇见了,他们一同进府。
刚进门,卷云就等着他们。
“侯爷,大少爷。”
卷云行礼,恭声道:“老夫人说,想请侯爷、大少爷一起到云梦斋用晚膳。”
顾以贤倒没什么意外,顾何氏偶尔会让他去云梦斋那边用膳,他也乐得陪一陪母亲。
只是今日他还有公务要处理,便拒绝:“今天还有一些事,你跟母亲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顾景行也道:“我也有些要事得处理,明天一早得送到户部交差,祖母那边,你代我道一声歉,用膳一事,放到明天吧。”
“这……”
见两位都有正事要办,卷云也有些为难,最终只得点头:“是。”
说罢,她轻轻一叹,嘀咕道:“看来今日只有大小姐能陪老夫人了。”
“你说什么?!”
卷云话音刚落,顾以贤与顾景行顿住离去的脚步,纷纷盯着她。
第一百零五章 一家人
被顾以贤、顾景行盯着,卷云差点下意识跪下认错,可转念一想——
她错哪了?
她好像什么奇怪的话也没说啊?
于是,卷云整个人傻站在原地,与顾以贤、顾景行大眼瞪小眼。
顾以贤绷着一张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脸,急促提醒道:“把你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她刚刚说的话?
卷云终于反应过来:“看来今日只有大小姐能陪老夫人……了?”
“清欢也在云梦斋?”顾以贤沉声道。
“是、是的。”
卷云被两人盯着,表示压力很大,“大小姐从靖国公府回来后,就在云梦斋陪老夫人呢,老夫人要留大小姐用晚膳,大小姐便同意了。”
“她知道本侯与景行也要去么?”顾以贤又问。
卷云答道:“自然是知道的,老夫人提及此事时,大小姐就在边上。”
“她没反对?”顾以贤皱着眉。
卷云以为侯爷是生气了,连忙道:“大小姐怎么会反对?大小姐还点头赞同了此事呢!”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卷云看着面色不断变换的侯爷与大公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伫立在原地讷讷不敢作声。
“走吧。”
终于,顾以贤开口。
卷云一愣,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顾以贤与顾景行便朝云梦斋的方向走去。
父子俩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上朝面圣。
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
卷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看错了,那可是出了名沉着冷静的侯爷与大公子啊!
他们怎么会紧张?
不过……
刚刚是谁说有要事得忙?有公务要处理的?
卷云不解,这两位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很快,三人到了云梦斋。
只是,刚走到院子口,两人忽然又停下了。
卷云也连忙跟着顿住脚步,低着头,小心抬眼去观察两人的神色。
然而,却发现顾以贤与顾景行仍是绷着脸的严肃模样,看不出异样,却又觉得和平时的沉稳镇定不一样。
主子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卷云想不通今日的侯爷与大公子为何如此异常。
“清欢……”
这时,顾景行低低开口,朝她问道:“就在里面么?”
卷云道:“奴婢先前出来时,大小姐还在里面呢。”
顿了顿,卷云忍不住提醒:“侯爷,大公子,晚膳大约准备好了。”
再在外头杵着,饭菜估计要凉了。
“嗯。”顾景行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看了眼顾以贤。
顾以贤十分镇定,抬脚踏入院子。
顾景行落后半步,不知不觉间在顾以贤身后走着,若是从前方看,顾以贤挡住了他大半身形。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对父子是奔赴鸿门宴,做儿子的不太孝顺,将父亲当成了挡箭牌。
两人快进屋时,还未开门,就听到里头响起少女的轻笑声。
于是乎,他们又停住了脚步。
像是犹豫。
只是,门口的知秋知月却很“不识趣”的行礼,声音不大不小:“参见侯爷、大公子。”
其他丫鬟也跟着行礼。
与此同时,门内的笑声停了。
顾以贤:“……”
不知怎么有点慌。
顾景行:“……”
这次躲在父亲后面,大约不会被茶杯砸到。
两人僵持之间,屋内响起顾何氏和蔼的声音:“以贤和景行来了?王妈妈,去开门。”
很快,门打开,王妈妈行礼:“侯爷,大公子,里面请。”
顾以贤与顾景行对视一眼,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踏入门内。
罢了,真要被砸茶杯也心甘情愿了。
只要能与顾清欢吃上一顿和和气气的饭。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进入屋内后,顾清欢没有想象中大吵大闹让他们出去,反而一脸淡淡,乖巧坐在顾何氏身边。
顾何氏也在偷偷打量顾清欢的反应,见此十分欣慰,连忙对仍绷着脸的父子俩说道:“站着做什么?过来坐吧。”
听到顾何氏这话,顾以贤与顾景行才落座。
圆桌边四人。
顾何氏在首座,顾清欢在她右手边挨着坐。
顾何氏左边是顾以贤、顾景行。
明明是一家人,可坐到一起后,气氛却莫名尴尬。
顾何氏笑眯眯,似是乐得见到一家人围坐的场景,顾清欢一脸淡淡,仿佛看不到另一边的两名男人。
顾以贤与顾景行仍是绷着脸,那副矜贵淡漠的模样。
“上菜。”顾何氏打破僵局,对左手边的儿孙笑道:“我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们爱吃的菜。”
“嗯。”顾以贤点头,“母亲有心了。”
顾景行没有立刻接话,反而看了顾清欢一眼,带着些许疑惑,似乎有话要说。
直至菜上齐了,一旁丫鬟刚要伺候,顾景行才开口:“都退下。”
大公子发话,其他人哪敢不从?
顾何氏身旁的王妈妈看了眼顾何氏,顾何氏示意她出去。
很快,闲杂人等退下,只剩顾家四人。
“景行,怎么了?”顾何氏问道。
顾以贤也不清楚自己儿子要说什么,便在旁边看着,面上却是一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模样。
“你今天去了哪?”顾景行盯着顾清欢,刚才进屋时,他就发现有哪里不对,直到落座后,他才逐渐察觉到源头在哪。
忽然被点名,顾清欢抬眼,对上兄长似是冷淡,却藏着一丝担忧的眼,她道:“靖国公府。”
顾景行皱眉:“你身上有一股霉味,靖国公府有那种地方么?”
尽管顾以贤、顾清欢的嗅觉灵敏,但都比不上他。
顾景行一进屋,就嗅到了一股仿佛地下室气流不通畅的霉味,最后发现居然是他妹妹身上的!
顾清欢心中一跳,她从地牢回来后,只是拆了头发,没有换衣服,想必是有些味道残留,没想到被顾景行闻了出来。
“靖国公府没有。”
顾清欢开口,话锋一转,“我院子里有。”
桌上其他人一怔。
“我书房下面的地下室许久未用,我今日去看了看,估计是那时沾染到的。”顾清欢脸不红心不跳。
事实上,惜欢院书房下头确实有个小地下室。
不过,对她来说一直用不上,所以荒废了。
现在倒是一个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