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章 一顶绿帽
听到这话,众人下意识点点头,的确,顾清欢说的有道理。
“莫非你又想拿你的眼睛,与卫子悦的眼睛不同的例子来说事?”
陈晚山讽刺说道:“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根本就不能作为证据!”
“陈丞相真这么觉得?”
顾清欢盯着陈晚山,别有深意的说道:“陈丞相真的觉得,所谓遗传,毫无根据?”
不知怎么,顾清欢幽深的眼眸,让陈晚山心中一跳,莫名生出不好的感觉,她到底……
“自然。”
压下心中的不安,陈晚山并没有被顾清欢的气势压下去,他颔首道:“这种事,都是毫无根据的!”
“若我能证明这是有理有据的呢?”
顾清欢反问,“如果我能证明,孩子定会遗传父母的某一项特征,陈丞相是否能心服口服?”
“这种事,如何证明?”陈晚山嗤笑一声,“叫来在场众位大人的孩子,一一比较么?”
“是啊。”
出乎所有人意料,顾清欢竟然真点头了,“不过,不需要别的大人的孩子到场,毕竟……其他人可不像陈丞相您这样,说什么都不信。”
陈晚山皱眉:“大胆!你竟敢讽刺……”
“不如,就让我们看看陈丞相的孩子,与陈丞相身体某一处一模一样的证明吧?”
顾清欢又一次打断了陈晚山的话。
陈晚山的怒意到达临界点,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叫本官的儿子,陈羽裘来大理寺?”
“不。”
顾清欢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是诡异,她抬手,指向某人。
一个,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猜到的人——
二皇子,司修远!
“无需叫陈羽裘,只需拿司修远做一做对比即可。”顾清欢不急不缓的说道。
“大胆!”
“放肆!”
这一次,出声喝止顾清欢的,不仅是陈晚山,三司会审的三位达人,皆是惊声制止顾清欢这大逆不道之言!
“你在胡说些什么!”
司修远拍案而起,愤怒的盯着顾清欢,他只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狠狠刨了眼顾清欢,继而愤愤向皇帝说道:“父皇!儿臣看这顾清欢满口胡言,妄图欺骗父皇您,简直大逆不道!该死!儿臣请求父皇允许儿臣亲自处死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
不仅是司修远一派的人反应激烈,顾家其他三人、言昭、大皇子等人,也是看着顾清欢,惊得说不出话来。
刚刚……他们都听到了些什么?!
堂内,司修远愤怒的声音回荡,接着便陷入诡异的沉默。
很快,众人察觉出了不对。
皇上……
为何一点表示都没有?
顾清欢这话,可是给皇帝扣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啊!
可为何,皇上到现在都没让人把顾清欢拖出去斩了?
莫非是太过愤怒,气得说不出话了?
想着,众人小心翼翼抬头朝座上望去。
就在这时——
“你打算怎么证明?”
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说出的话,让所有人心肝一颤,惊得瞪大双眼。
皇上……
不仅没有责罚顾清欢,竟然……还信了顾清欢的话!
皇上这是疯了吗?!
顾清欢听到皇帝的声音,也是微微一怔。
她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陈晚山硬碰硬,本以为皇帝会震怒降罪于她,她已经准备好在被拖出去之前,将真相曝光。
如同前世那般,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于是将这个惊天的秘密,告诉给了言昭,让言昭借此对付二皇子司修远一派,如此一来,言昭支持的六皇子司修临一派,便能获得这场夺嫡之战的胜利,顺利登基!
可如今,她活着向皇帝揭发了这个秘密,皇帝却没有立刻要处死她,莫非皇帝在这些年里,也察觉到了什么?
顾清欢想到先前皇帝坐壁旁观,两不偏帮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大璋王朝的帝王。
“脱鞋。”
心中思绪万千,顾清欢却很快回答了皇帝的问题,她沉声道:“只要脱掉陈丞相与司修远的鞋子,真相便可大白!”
从揭发这个秘密开始,顾清欢便没有称呼司修远为二皇子。
因为,司修远不配!
更重要的是,称呼司修远为二皇子,也是捅了皇帝的刀!
顾清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皇上!莫要听这妖女胡言啊!”
陈晚山听到这话,立刻向皇帝高呼,他跪地叩首,一副受到极大羞辱的模样,“微臣忠君忠国,将一切奉献给了大璋,奉献给了您,怎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这妖女是看顾家不保,要在死之前,恶心您,恶心微臣,也离间皇上与二皇子父子间的感情!若是皇上同意,可就中了她的计啊!”
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在为皇帝考虑。
二皇子也是铁青着脸,扑通一声跪在躺下,挺直腰板,大声道:“父皇,陈丞相说得对!顾清欢是在恶心您,也是在离间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儿臣绝不会容忍这样的羞辱!”
一旁,众位大臣也是一脸犹豫,不知该不该出来阻止。
可最后,他们选择沉默。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他们怎会连那点眼力见都没有?
皇帝都询问顾清欢了,证明这些年来,皇帝心中也有怀疑!
最重要的是,这是皇帝的家事!
他们掺和进去,不是找死吗?!
不如老老实实闭上嘴吧!
“来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看不出喜怒的皇帝终于开口:“将陈晚山与司修远的鞋袜脱了。”
“皇上?!”
“父皇?!”
陈晚山与司修远皆是一惊。
两人的反应又有微妙的不同。
陈晚山的眼中多了几分惊慌。
司修远则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看着皇帝的眼中,甚至带着恨意!
不等他们反应,如狼似虎的宫廷侍卫扑了过来,将他们的手脚摁住,不顾他们的反抗,扒了他们的鞋袜!
在场众人虽选择沉默,不掺和皇帝家事,可当陈晚山与司修远的鞋袜被脱下时,他们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死死盯着两人的脚。
下一刻,堂内接连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
第两百四十二章 您可还记得?!
尽管陈晚山拼命想将自己的双脚藏起来,可宫廷侍卫死死摁着他的腿,让他无法动弹,双脚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内——
六指!
陈晚山的脚指头,皆是六指!
在他旁边,司修远不明白为何要脱自己的鞋,只觉得顾清欢在装神弄鬼,皇帝也跟失心疯一般跟着闹,于是冷眼看着侍卫脱掉自己的鞋袜。
然而,当他看到陈晚山双脚六指时,瞳孔一缩,表情登时变了!
转动僵硬的脖子,司修远看向自己的脚。
双脚与常人一般,皆是五指。
但,他的双脚在小拇指侧边,皆有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痕。
像是曾经从他的双脚小拇指边,切下了一块肉似的。
司修远的身体,无法抑制的开始颤抖,记忆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他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
母亲对他极好,吃穿用度不假他人之手,洗澡都是贵为四妃之一的母亲帮他洗,从他出生开始,数年来皆是如此。
唯有一次。
他五岁时,因为贪玩,不小心跌到了泥水坑里,沾了一身泥。
母亲最不喜他贪玩,他怕被母亲责罚,便让他的奶娘给他烧水洗澡。
可没想到,不过两天,这件事还是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大发雷霆。
自那以后,他就没见过自己的奶娘。
不仅如此,那一年,他也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痛苦。
还记得那是个深夜。
母亲将他带进了宫殿的地下室。
夏日的地下室很清凉,因为那儿放置了许多冰块。
他当时正嫌外头闷热,到地下室后,非常高兴。
然而,却不知道,那是痛苦的开端。
母亲将他的鞋袜脱去,用冰块覆住他的脚。
一开始,他还觉得舒服。
可没过多久,就觉得太冷、太冷。
他央求母亲将他的脚松开。
可向来疼爱他的母亲,却跟着了魔似的,死死将他的脚摁在冰块里,只要他挣扎,便会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
他害怕极了,不敢违逆母亲,任由自己的脚冻到没有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他的脚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母亲终于开口:“有感觉吗?”
他看母亲摸了摸自己的脚。
但,他已经冻到不能自己了。
“没有。”他哆哆嗦嗦的回答。
母亲听完,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在那光线昏暗的地下室里,他觉得母亲的笑可怕极了,和平时那个温柔的母亲,好似不是一个人!
下一刻,面上带笑的母亲,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刀。
“很快就好。”
母亲轻声对他说道:“很快,你就不会再有任何负担,作为皇子,享受你尊贵的、至高无上的人生。”
他不懂母亲在说什么。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母亲拿着那把小刀,飞快的、利落的——
切掉了他脚上的小拇指!
左脚、右脚!
尽管双脚早已冻得麻木,可亲眼看着自己的双脚小拇指被切下,鲜血喷洒,露出鲜红的嫩肉,他吓得惨叫,失声痛哭。
接着,他晕了过去。
被吓晕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数日后的正午了。
睁开眼,母亲就守在他的身边,如记忆里那般温柔。
可他还是记着昏迷前,母亲那得意又扭曲的笑,吓得失声尖叫。
母亲捂住了他的嘴,安抚着他。
他哭着,挣扎着,都没有用,最后没了力气,乖乖被母亲抱着。
尽管那晚他吓晕过去,可因为那晚的经历太荒唐,他只当那是一场噩梦。
他对母亲的依赖,仍是占据了上风。
“母亲,您为什么要切掉我的脚指头?”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
脚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想到那晚的血腥场景,他忍不住颤栗。
“因为寻常人的脚,只有五根脚趾。”
母亲是这样对他说的,“而你,比那些人多了一根。”
是的,母亲说的没错。
他的双脚,皆是六指。
他以为这才是对的。
可没想到,他和一般人,不一样。
“这是个秘密。”
母亲低声对他说道,仿佛很害怕被别人听到了。
母亲恐惧的表情,感染到了他,他也跟着害怕起来。
尽管不明白六指代表了什么,可他潜意识的觉得,这是一个不能被外人知道的,重要秘密。
“所以,修远,我的孩子……永永远远,不能让外人知道,你的脚,曾经是六指。”
母亲在他耳边低语,“从今天开始,你与其他人一样,你的脚,是五指。”
……
即便是过了十几年,司修远仍记得母亲对于他曾是六指的害怕,担忧,甚至……
恐惧!
可司修远一直不明白,六指到底代表了什么。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看着陈晚山双脚十二指,他浑身颤抖,大叫一声,推开了先前摁着他的侍卫,疯了似的想要将自己的鞋袜从侍卫手里抢回来穿上,想要遮住他脚上的伤疤。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司修远想要抢夺自己的鞋袜,可最后却被侍卫摁在了地上,他拼命挣扎,双目赤红的大吼:“我是五指!我不是六指!父皇!我是五指!我不是六指!我是五指啊!”
他不断重复着。
然而,皇帝的眼神越来越冷,并没有对他的怜悯,反倒多了一丝……
憎恨!
陈晚山面如死灰瘫坐在地,完了……
一切,都完了啊!
这个被他,被他的表妹淑妃,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谁能想到,竟然会被一个毫无关联的小丫头片子给知道了?!
陈晚山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顾清欢,那模样,好似要将顾清欢生撕了一般!
可在这时,一个人影有意无意的朝旁边踏出一步,恰好挡在他与顾清欢的中间,挡住了他盯着顾清欢的视线。
是言昭。
言昭也在看着他,眼神中没有半分怜悯,甚至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就像人,不会对地上的蚂蚁感兴趣。
施舍一个眼神,都算天大的恩赐。
陈晚山感觉到了极大的羞辱!
若是以往,区区大理寺右少卿,怎敢这样看他?!
他可是大璋王朝的丞相!
他可是大璋王朝的功臣!
陈晚山在心中大吼,他……不甘心啊!
“皇上!微臣……犯了死罪!”
忽然,陈晚山挣开了侍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皇帝拼命磕头,“但恳请皇上看在微臣过去对大璋的努力贡献,饶了微臣一命吧!您可还记得,六年多前,大璋因食盐被外民牵制,数百年被那些贪婪的外民割肉之事?是微臣……是微臣研究出了制盐方子,拯救了整个大璋王朝啊!”
陈晚山磕头磕的满脸是血,他抬头,满脸哀求的看着皇帝,哭诉道:“那时,您拿到方子,命人试验成功,将卤盐制成食盐后,龙颜大悦,亲口对微臣说,微臣有救国之功,此功可抵一次死罪!皇上啊,您可还记得?!”
第两百四十三章 为白芷正名
皇帝闻言,面色阴沉。
的确,他曾说过这样的话。
制盐乃救国之功。
皇帝当年从陈晚山手里得到制盐方子,试验成功后,便意识到,自己的功绩将会在大璋王朝的史书上,落下浓浓一笔。
为了表示嘉奖,他这些年对陈晚山极为看重,使得本是陈家远亲,不被陈家看重的陈晚山,这些年坐稳了丞相之位。
因此,陈晚山所在的陈家支脉,跟着沾了光,鸡犬升天!
他自认对陈晚山不薄,直到后来,他听说了一些有关于陈晚山和淑妃的风言风语。
皇帝本想将那些少年春事当成笑话,他人针对、功绩陈晚山的谣言。
可当他看着自己的二儿子长得并不像自己,反而与陈晚山有几分神似时,他就知道,他骗不过自己了!
只是,怀疑归怀疑,皇帝一直没有证据。
再加上陈晚山制盐之功如救国之功,他若是无故对陈晚山下手,只会给群臣留下话柄。
陈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一直在忍。
直至今日。
当顾清欢站出来,与陈晚山对峙,指向司修远时,皇帝就知道,某些答案,即将浮出水面。
当看到两人的脚时,皇帝心中并无快意,只有……
恨!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
更何况,还是这世间最高位的男人!
看着下方拼命求饶的陈晚山,皇帝只恨自己当年被功绩蒙了眼,给陈晚山许下了太重的承诺!
此时此刻,皇帝只觉有些下不来台。
杀掉陈晚山,他将会成为一个笑话,甚至被那群迂腐死板的史官批判。
不杀陈晚山,他仍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从今往后,永永远远,凡是听到他名字的人,都会笑得直不起腰吧?
皇帝抓紧了椅子的扶手,青筋暴起,像是要将木制扶手捏碎!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幽淡漠的声音响起——
“刚刚还有一个故事忘了讲,因为与臣女的身世无关,暂且搁下了。”
这道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陈晚山身上,拉到那边。
是顾清欢。
顾清欢从旁走到堂中,忽然朝皇上跪下,高声道:“皇上,臣女要为臣女的一位姐姐正名!将她被人夺走的荣誉,从那奸人手里拿回来!”
话音落下,堂内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唯有部分人露出异色。
陈晚山更是浑身一震,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喊道:“皇上!饶命啊!您说过,您——”
他想要将话题拉回到自己身上,若是让顾清欢开口,一切就晚了!
“给朕堵了他的嘴!”
然而,皇帝冷声喝道,宫廷侍卫毫不犹豫将陈晚山的嘴堵上。
为防意外,他们还堵上了司修远的嘴。
至于与他们同一边的知月,也被押下,毫无反抗之力。
“你的姐姐?”
堵上陈晚山的嘴,皇帝只觉耳边清净了许多,他紧紧盯着顾清欢,直觉告诉他,顾清欢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为他解决现在两难的局面,“朕记得,你家只有你一个女儿。”
“是。”
顾清欢将头抬了起来,肃容道:“臣女家里,的确只有臣女一个女儿,臣女所说的姐姐,是臣女小时候冬日赈灾时,遇到的一位寡妇,臣女与那位寡妇的感情甚好,所以叫她姐姐。”
冬日赈灾?
皇帝隐隐有些印象,当初永安侯府为了这位掌上明珠,可是费了不少心,不仅给那些吃不饱的人施粥,还提供热水澡、干净衣服。
此事当时被朝堂上一些臣子批判过,认为永安侯府奢侈浪费,但都被永安侯以“小女喜欢”这一理由给挡了回去。
皇帝只有儿子,并无公主,这些年想要一个小女儿,也没什么机会,但对小女孩很是喜爱,听说此事后,并未批判永安侯府,反倒任由永安侯府去了。
“原来是那件事。”
皇帝了然,随即问道:“你先前说,你要为那寡妇正名?”
“是。”
顾清欢道:“我那姐姐的名字,叫做‘白芷’,白芷姐姐出身汉州,父亲乃宁兮,想必皇上听过宁先生的名字。”
皇帝道:“那位传闻中的神医?”
宁兮到了帝都后,不仅给红鸾与言锦治病,还去过某些权贵家里,轻易解决了甚至宫内御医都没解决的疑难杂症,被人称作神医。
因此,皇帝也对宁兮留下了一些印象。
“继续说下去。”皇帝好奇,顾清欢到底要为宁兮之女正什么名。
“白芷姐姐聪慧过人,常人无法做到的事,她却能轻易找到解决方法。”
顾清欢道:“皇上可记得七年前永安侯府献上的制冰方子?那方子正是白芷姐姐研制。”
不等皇帝反应,顾清欢又道:“皇上可记得六年多前厉家厉晓湖献上的,可以在空中显现文字的烟花?那方子是白芷姐姐起了头,厉晓湖才有了灵感,沿着白芷姐姐所说的方法,最后做出了那惊世烟花。”
“什么?”
皇帝听到这两件事,惊了一惊。
不仅皇帝惊讶,在场大部分人,也是诧异无比,大臣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可朕并不曾听厉家提过白芷的存在。”皇帝说道。
“此事是真是假,皇上晚些可以召厉晓湖面圣一问便知。”
顾清欢垂眸,道:“而之所以厉家对白芷的功绩一字不提,是因为他们觉得,一个死人,不需要如此功绩。”
“死人?”皇帝又是一惊,那样的女中英才,竟然……
死了?
“是,死人。”
顾清欢抿了抿嘴,“白芷姐姐在六年多前就死了,被人杀害。”
最后四个字,顾清欢说的极为缓慢,她转头,看向后方某人。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顺势看去,就看到了被侍卫堵住了嘴,不能动弹的陈晚山。
此时此刻,陈晚山面若死灰。
见此,大臣也好,皇上也好,隐约明白了什么,莫非——
“杀害白芷姐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丞相,陈晚山!”
顾清欢陡然抬高了声音,众人一吓,心被揪紧,注意力全被顾清欢的话语拉扯过去:“六年多前,白芷姐姐研制出了制盐方子,鲜少与外人交流的她,并不知道这个方子对大璋王朝的重要,低估了高利润后的高风险,因此被人盯上,引来了杀身之祸!”
“最后,白芷姐姐被觊觎制盐方子的人杀害,而杀人凶手抢了她的方子,占了她的成果,自称是制盐方子的主人,拥有救国之功!”
顾清欢的声音拔高,在整个大堂内回响,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她俯身,朝皇帝叩首,大声道:“臣女请求皇上为白芷姐姐正名,将白芷姐姐在六年前被人抢去的功绩,还给白芷姐姐!让为了抢占功绩,不惜杀害白芷姐姐的凶手伏诛,交由大璋王朝的律法处置!”
第两百四十四章 你来了
顾清欢话音落下,震惊全场!
先前,众人只是猜测,不敢确定。
这样大的事,谁敢信?!
可顾清欢却用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信誓旦旦,让人无法反驳。
皇帝听后,身躯微微一震,他紧紧盯着顾清欢,一时间不知道顾家这个小姑娘,是想为他排忧解难,现场编造的谎言,还是说的真话。
莫名的,皇帝倾向后者。
他认为,顾清欢说的是真的!
制冰方子也好,惊世烟花也好……
能做出那般神奇之物的女子,说她真想出了制盐方法,皇帝也是相信的!
“证据……”
皇帝终于开口:“你有吗?”
尽管顾清欢不拿任何证据出来,皇帝也想帮着她打击陈晚山。
可面上的工程,他还是要做的。
接下来,即便顾清欢拿出一堆荒唐的证据,皇帝也会帮她!
“自然是有的。”
顾清欢点头,看向言昭,“言公子。”
她将在白芷家中找到的东西,大多都交给了言昭。
言昭了然,接口道:“皇上,微臣也参与了这个案子,接下来的事,就有微臣来说吧。”
见言昭开口,皇帝眼中一闪,莫非这两人……
真没糊弄,而是说的事实?
言昭道:“有关此案的证人,一共八位,微臣将他们的证词带来了。”
找到卫子悦的尸体时,言昭就知道,有些事,或许能在三司会审时,一并解决了,于是留了个心眼。
尽管过程中,顾清欢一而再的让他惊讶,剧情跌宕起伏,但最后的结果,也如他料想的那般。
“微臣可以给各位大人念念这些人的证词。”
言昭道:“至于那些证人,如今皆在靖国公府,晚些时候,将他们召来,便能确认证词。”
说着,言昭从怀中拿出了一沓宣纸,将上面的内容缓缓念出。
一个被掩盖了六年多的秘密,终于被掸下上头的灰尘,将原貌还原,展现在众人眼前。
六年多前,白芷经过多番试验,终于研究出了怎样将卤盐制成食盐的方法。
只是,白芷鲜少与人交际,并不清楚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的制盐方子,在某些人眼里,有多么重要,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对白芷下杀手的,是陈晚山。
陈晚山原本是要与白芷做交易,他给白芷钱,白芷给他方子。
只是,这样的好东西,陈晚山不允许有其他人与自己一起分享荣誉功绩,于是将事情交给了他的儿子,陈羽裘去处理。
那时,陈羽裘正值弱冠之年,是时候接触这种事,亲自处理,锻炼一下了。
陈羽裘接下父亲的命令后,便让从小跟着他的一个丞相府家生子对白芷灭口。
被陈羽裘派去的侍卫当晚杀掉了白芷,却没想到白芷挣扎间,弄掉了他腰上的玉,摔成了碎块。
侍卫将白芷装作上吊自杀后,仔细搜寻了白芷的房间,将碎玉找到,另外将陈羽裘吩咐的,找到的那个方子弄到手后,便匆匆离开。
后来,陈羽裘拿到了方子,杀掉了那名侍卫。
于是,有关制盐方子的秘密,再无外人知晓。
——但,凡事总有意外。
一直以为秘密藏得很好的陈家父子并不知道,那名在丞相府长大,他们认为很了解,大字不识,很安全的侍卫,实际上有个喜欢的女子,那女子教过他写字。
于是,拿到制盐方子后,侍卫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恐怕要出事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在回丞相府之前,去了一趟那名心爱女子的家中,把方子抄了一份,藏到了那女子的家里,并让那女子好好保管。
若是他死了,就忘掉那个方子,永远都别打开。
后来,侍卫回了丞相府,他还没拿那份藏好的方子,威胁陈羽裘不要动自己的时候,就被杀掉了。
他的死讯被他心爱的女子知道。
尽管丞相府说,他是自杀,那女子却不信,可又记着侍卫的叮嘱,不敢轻举妄动。
两年前,为了侍卫,不曾嫁娶的女子终于忍不住,打开了方子,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登时明白了许多,惶惶不可终日,偶尔会说一些胡话,被人当成了疯子。
也是因此,言昭才找到了那名女子,也是这个案件中的最后一名证人,最关键的证人。
“这是当年那名侍卫抄下来的制盐方子。”
言昭道:“只要派人一验,便会知道这是数年前所写,再验这字,与那女子家中,侍卫留下来的笔迹作对比,可以证明这是那名在六年多前,被丞相府对外宣称自杀的侍卫的笔迹。”
说着,言昭拿出了一张发黄的纸片,交给樊大人,呈给皇上。
“除此之外,当年那名侍卫虽将碎玉带走,实际上有一块掉落在角落的碎玉,他并未发现。”
言昭又道:“而那块碎玉,在前不久被顾小姐家的婢女,从白姑娘的家中发现了,就是这块碎玉,上面还有陈晚山之子,陈羽裘的信物专用印刻的文字,可以证明是陈羽裘的人所持。”
见此,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证据确凿!
言昭与顾清欢拿出来的这一件又一件证据,真是把陈晚山往死里打啊!
皇帝从樊大人手中接过那张方子,眼神深邃,他看向下方陈晚山。
陈晚山早已不如先前那般意气风发,他面色灰白,放弃挣扎,这真是……
天要亡我!
顾清欢在旁边冷眼瞧着,没有半点同情。
“来人!”
皇帝下令,命人将陈晚山、司修远羁押,接着又命东厂的人去外头捉拿淑妃、陈家等人,一并关入大牢!
欺君之罪,是死罪!
这些人,皇帝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清欢与言昭递到他手里的刀,他怎会不好好利用?
解决了陈晚山的事,皇帝知道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正等着他处理。
“将永安侯府诸位身上的镣铐解开。”
皇帝站起身,从座上走下。
玉公公跟在他身边,忠心守护。
这时,狱卒连忙上前,帮顾以贤等人打开镣铐。
其中一名狱卒靠近顾清欢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旁边伸来,十分自然的抽走了他手里的钥匙。
狱卒一愣,抬头就见身着绯色官服的小公爷拿着钥匙走到顾清欢身边,拉起顾清欢的手腕,动作轻缓的为顾清欢打开了镣铐锁链。
“你来了。”
顾清欢抬眸看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貌似莫名其妙的话语。
言昭却好似明白她的意思,温润淡淡的脸上,浮起一丝笑,他垂眸,对上顾清欢的视线,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道:“幸不辱命。”
我来,救你了。
第两百四十五章 惊变
“啪嗒。”
言昭将顾清欢手腕上的镣铐解开,伸手接过,扔到了地上。
这时,皇帝走到顾以贤身边,做出让众人大吃一惊的举动。
皇帝对顾以贤行拱手礼,微微弯腰,带着一丝愧疚,沉声道:“爱卿,是朕糊涂了。”
“皇上!不可!”顾以贤一惊,连忙扶住皇帝。
皇帝心存愧疚,仍是躬身到底,行了大礼。
饶是顾以贤,此刻也有些失措,只能跪下,对皇帝叩首道:“微臣也有过错,当年,微臣的妻子告诉微臣,她乃是某个杀手组织的杀手,是微臣帮她隐瞒了身份,才导致陈晚山借题发挥,蒙蔽了皇上,一切,源于微臣……”
“此事怎么能怪爱卿?”
皇帝扶起顾以贤,认真道:“尊夫人乃女中豪杰,为我大璋除掉叛贼,弃暗投明!朕要大大封赏她,才对得起她对大璋的贡献!”
顾以贤愣住,他没想到皇帝不但不追究艾予戚曾是卫国公府死士的事,还要对艾予戚进行封赏!
一时间,顾以贤内心五味陈杂,他看了眼一旁的女儿,心里明白,若不是顾清欢绝地反击,不仅为顾府洗刷嫌疑,还帮皇帝解决心头大患,顾府的结局,绝不会这般幸运。
他的女儿,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顾以贤心中微涩,再次对皇帝行了大礼,恭声道:“皇上圣明!”
在场众人也纷纷跪地行礼,高呼:“皇上圣明!”
众人平身后,皇帝忽然走到卫子悦的棺材边,目色沉沉盯着棺材中的白骨。
言昭这才想到此事还未处理完,便道:“皇上,不知卫子悦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卫子悦乃叛贼之后,当初卫国公府众人被斩首后,尸体尽数扔进海中,死无葬身之地,这么多年早被动物啃食干净了。
也不知这个当年逃脱的叛贼之后,她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卫国公余孽蠢蠢欲动,有复苏的嫌疑,一切只因他们认为卫子悦还活着。”
皇帝没有丝毫怜悯的说道:“就将卫子悦的尸体放置刑场曝晒,昭告天下,直至那些人现身前,都不……呃!”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皇帝话还没说完,血光喷洒,扰乱众人视线。
“皇上!”
言昭惊骇出声,死死盯着皇帝背后那名头发苍白的老人——
玉公公!
玉公公竟然将拂尘的柄捅进了皇帝的胸口,略尖锐的拂尘尾端穿透了皇帝的胸膛,以及前胸明黄色的龙袍!
“嗤!”
此时,平日眉目和善的玉公公,面上一片仇恨愤怒,他拔出拂尘,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棺材内卫子悦的尸骨掠走,飞快冲出大门,朝远处逃去!
“抓住他!”
大皇子司修泽的声音响起,将那些发愣的侍卫叫醒,一群人冲出大堂,追向玉公公。
“皇上!”
离皇帝最近的顾以贤赶紧抱住将要摔倒在地的皇帝。
皇帝瞪大眼睛,看着从胸膛透出染血的拂尘柄,手中发出“嗬嗬”倒抽凉气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快传御医!”
司修泽急的眼睛都红了,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身边,“父皇,您撑着点,御医就快来了!”
一旁,众多大臣也是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谁都没想到,在皇帝身边伺候了数十年,忠心耿耿的玉公公,竟然会对皇帝下杀手!
顾清欢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当初她被宁有惟盯上时,玉公公为何会帮她解围。
那时,她还以为玉公公与言昭交好,才帮了自己。
可言昭却否认了。
顾清欢只当那是玉公公好心。
直至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玉公公并非什么好心,只是将她当成了卫子悦的女儿,所以才救了她!
玉公公……也是卫国公的人!
一番忙碌后,司修泽作为大皇子,亲自主持大局,将皇帝送到乾坤宫,御医赶来救治。
诸位大臣等候在外。
此刻已是入夜。
司修泽见顾家一行人风尘仆仆,在牢中待了数日,的确辛苦,便让永安侯府的人先回去。
顾以贤见顾何氏神色疲惫,也不逞强,点头同意。
言昭因被司修泽留下,并没有走。
顾清欢临走前,与言昭交换一个眼神,尽管两人间没有言语,却明白对方的意思。
待到事情平息后,他们再见面。
坐上离宫的轿子,顾清欢闭眼歇息。
这些天,风波接连不断,她都没好好休息过,如今终于了结了那些事,可以放松一些了。
……
乾坤宫。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寝宫,看得诸位大臣胆战心惊。
司修泽在旁边,也是心被揪紧。
可作为大皇子,甚至未来的皇帝,他不能在旁人面前失了分寸,于是装作镇定的模样,将言昭叫到一旁。
“大皇子,叫微臣来,是有何事?”言昭看得出来,从玉公公背叛皇帝后,司修泽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似乎有什么心事。
“言昭,你找到卫子悦的尸体时,有没有找到……一本书?”司修泽目色沉沉的开口。
“书?”
言昭一怔,他摇头道:“卫子悦与那死士虽然带了一些行李财物,但皆是衣服、金银珠宝,没有什么书。”
顿了顿,言昭见司修泽脸色怪异,不禁问道:“您说的书,是什么?”
“……名单。”司修泽沉声道。
名单?
言昭愈发不解:“那是……什么?”
司修泽道:“名单……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时,是父皇告诉我的,他说这东西一日不被找到,我大璋王朝将会一日不得安宁!”
言昭闻言,心中一惊:“微臣的确没有在卫子悦的行李中找到什么书,亦或是夹杂了文字的物品,而看那些行李摆设,似乎也不想被人翻过的样子。”
司修泽闻言皱眉,道:“父皇说,卫国公逃亡的嫡系中,其他人身上并未搜到名单,唯有逃亡的卫子悦……父皇一直认为,名单在卫子悦身上!这一次,父皇之所以对顾家动手,也是怕名单被顾家掌控。”
言昭不禁问道:“名单到底代表了什么?”
第两百四十六章 怎么会是……你?
“名单……”
司修泽沉吟了一会,说道:“你可以叫它看成卫国公府的‘虎符’。”
“虎符?”
言昭一怔,“这是何意?”
司修泽道:“卫国公府在前朝时便是一流大家族,帮助我大璋建朝后,荣耀更是到达巅峰,即便皇室,也难以估计卫国公府隐藏在水面下的力量,到底有多少,造反的那位卫国公,算是历代卫国公里,最不成事的那个,出了不少昏庸的点子,才导致造反失败。”
“父皇虽将卫国公嫡系一脉屠戮殆尽,但一直担忧卫国公府藏于暗处的势力,而那一势力,你可以用‘名单’来称呼。”
司修泽道:“每一任卫国公手中,都会有一份名单,名单上的名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一次,去掉已亡故之人的名字,增添新人的名字,但并非所有加入名单势力的人,都有资格被名单记载,唯有那些能人谋士,才有上名单的资格,那些人或许只是曾与你在街上擦肩的小贩,亦或是在朝廷中曾与你争辩的大臣……”
“那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各有所属,实际上皆是属于同一个势力——名单!”
司修泽道:“凡是拥有名单的人,就能有资格对那些人进行调令,因为那些被名单记载了名字的人,他们的致命弱点,也会被记载其上,若是不服从,那么结果将会是惨烈的!”
“即便是黄口小儿?”言昭只觉这传言太荒谬。
“守不住自己东西的黄口小儿,即便是调动名单上的人,也有失去名单的那天。”
司修泽淡淡说道:“只有活着拥有名单的人,才有资格调动名单上的人。”
“我明白了。”
言昭道:“难怪皇上如此警惕,这帮人藏得太深,无法估计其中力量。”
“是啊。”司修泽眼神沉沉,“如今,名单下落至今不明,玉公公又重伤父皇,我很担心。”
“大皇子是担心名单已经被某个人掌控,他会趁这个时候,做当年卫国公未成之事?”言昭也想到了这点,心情沉重。
“嗯。”
司修泽点头,忽然正色道:“子谏,眼下能帮到本宫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之一,接下来本宫会暂时代管宫中事务,你将这令牌带着,接下来,你可调动宫内所有禁卫军,父皇与本宫的安危,就交由你的手中了。”
说罢,司修泽从怀中拿出一块金色令牌,递交给言昭。
言昭双手接过,沉声道:“微臣誓死效忠大璋,护您周全!”
……
顾清欢坐在平稳的轿中,昏昏欲睡。
好……困。
顾清欢眼睛快要睁不开。
忽然,她拔下了头上簪子,狠狠朝自己的手臂上刺去!
“嗤!”
剧痛从小臂上传来,原本快要睡着的顾清欢,猛地睁开了眼,她的视线扫向轿子内燃着的熏香,急忙将香熄灭,小心翼翼将轿子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让轿子内的香味飘散到外头。
随着香味渐微,顾清欢昏沉的大脑逐渐清醒。
接着,她捏着簪子,手收到了袖子下,紧紧盯着轿子外。
出事了。
先前,她坐进轿子,慢慢感觉到困意,原以为是这几日操劳,身体撑不住。
可接着,她敏锐察觉自己这困意来的太突然!
不出所料,当她叫熏香熄灭,散去味道后,困意也跟着褪去了,只是脑袋还有些昏沉。
顾清欢心惊胆战,这可是皇宫大内啊!
为何在这里都会出事?
莫非……
顾清欢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轿子忽然落地。
顾清欢浑身一震,警惕的盯着帘子。
这时,她听到外头传来数道重物倒地声。
“唰!”
很快,车帘被人从外掀开,顾清欢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簪子刺向对方的脖子!
“啪。”
然而,对方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姐,是我。”
顾清欢怔住,她看着那张熟悉的俗媚脸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红……鸾?
“怎么……会是你?”
顾清欢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关键时刻来救她的,竟然是红鸾!
“你……”
顾清欢刚要说什么,眼中忽然浮起警惕,她将自己的手抽回,盯着红鸾:“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不是卫子悦之女了吧?现在又想演什么戏?”
“没时间了。”
红鸾却将顾清欢从轿子里拉了出来,“和奴婢走,奴婢送您出去。”
顾清欢虽然经过一些时间的锻炼,可她哪里能反抗武功高强的红鸾?
猝不及防,顾清欢被红鸾带出轿子。
红鸾带着她匆匆朝长长的宫道另一边跑去。
顾清欢察觉红鸾的气息有些凌乱,她记起红鸾的伤势未愈,此时应该比平时虚弱。
若是她抓准时机,是否能将红鸾击倒,然后逃跑?
这念头从顾清欢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很快,她停住了动作,转而开口:“发生了什么?”
“师父他们要动手了。”
红鸾道:“玉公公带着尸骨回来,师父将事情告诉了那位贵人,那位贵人准备动手了!小姐,您现在得离开皇宫,离开帝都,跑的越远越好!”
顾清欢皱眉,“动手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不是效忠卫国公吗?为什么要救我?”
尽管知道红鸾是卫国公的人,可顾清欢还是犹豫了,没有对红鸾下手,也没有反抗红鸾,而是选择相信红鸾,跟她一起逃跑。
“动手就是……做完老主人当年没能做完的事。”红鸾头也不回,拉着顾清欢的手继续跑,仿佛在害怕什么人追上来。
“老主人……卫国公?没做完的事……”
顾清欢心中一跳,她惊道:“你们要造反?!”
红鸾没说话,是默认了。
顾清欢一把拉住了红鸾,迫使她停下,“我不能走!我要回去告诉言昭他们这件事!现在皇上昏迷,宫中混乱,若是你们趁机造反,大璋王朝……就要乱了!”
“小姐,您拦不住的!”红鸾见顾清欢不肯走,有些着急,“他们准备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他们若是准备足够了,大璋王朝的皇帝知道不知道这些事,都没用!”
“我要回去!”顾清欢沉声道。
第两百四十七章 你能来救我,我便能救你
“那边的路已经不通了!”
红鸾道:“奴婢先前救了您的家人,他们已经逃出皇宫,奴婢现在要带您去见他们!”
红鸾知道,若是永安侯府其他人没脱险,即便她救下顾清欢,顾清欢也不会跟她走。
于是,红鸾耗了不少时间,将被分散带走的永安侯府其他人救下。
可没想到,即便是救了永安侯府的人,顾清欢还是不愿意走!
红鸾有些焦急,再不走……
就来不及了!
他们的人,大多都在宫里!
“父亲他们已经离开了宫里?”
听到这话,顾清欢松了口气,“那我更要回去了,父亲他们离宫后,定会通知其他人,来宫中救驾,我要去通知言昭,让他们有个准备,只要撑到援军到来就好了!”
说罢,顾清欢就要回去。
可她刚转身,红鸾忽然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顾清欢刚要反抗,可视线越过红鸾,她忽见一个五人小队朝这边冲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跑!”
红鸾对她低声喝道:“离开宫里!师父他们都在这里,小姐,不要再留在这儿了!”
顾清欢一怔,她紧紧盯着红鸾的背影,忍不住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是卫子悦的女儿!你是知道的!”
“奴婢知道,但那些与奴婢无关。”
红鸾从腰间拔出那把早就沾染鲜血的软剑,“奴婢救您,是因为您是奴婢的小姐。”
“……最后一个问题。”
顾清欢知道时不待人,再不跑,红鸾是保不住她的,“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前世,她与红鸾相遇时,红鸾叫红鸾。
这一世,她与红鸾相遇,红鸾却是另一个名字。
她一直记着前世的事,所以给红鸾又取了这个名字。
可无论前世今生,她都不知道红鸾到底叫什么。
生离死别的最后一刻,她只想要知道红鸾的名字。
红鸾闻言,微微一怔,她侧脸,眼眸扫向顾清欢。
忽然间,红鸾笑了,即便皮囊俗媚不堪,可这笑容却纯净美好:“奴婢的名字……叫红鸾。”
说罢,红鸾提剑冲向那队追兵。
顾清欢红着眼,转身就跑。
身后,是刀兵相接之声。
顾清欢却不能回头。
……
前世今生,顾清欢来皇宫的次数并不多,但她帮司修远做事时,早就将皇宫的地形图背了个滚瓜烂熟,离开那条长长甬道后,她熟练地在宫道中穿行。
尽管红鸾让她离开皇宫,她却做不到。
或许是因为国家大义,又或是因为某个人。
那人能扛着莫大的压力,为她做出无法估量的努力,冒着被皇帝责罚的风险,来皇宫救她……
她怎能在关键时刻,将那人弃之不顾?!
你能来救我。
我便能救你。
不论生死!
……
长长的甬道中,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一股怎么也散不去的甜腥。
那是血液的味道。
甬道中央,横七竖八道了上十具尸体。
一旁,一名红衣女子坐在地上,靠着墙,艰难地、用力地呼吸。
那仿佛拉风箱一般破败的呼吸声,被风声打散。
她垂眸,忽然咳出一口鲜血,喷洒在她的衣衫上。
若是有人离进了看,便会发现,她本是穿着一身白衣,却被粘稠的鲜血染红,不知是她的,还是地上那些尸体的。
“小姐……”
她转动眼珠,扫向甬道右边,大约是没什么力气,眼瞳有些难以聚焦,“大概……走了?”
最后二字,她说的很是不确定。
接着,她无奈一笑。
即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待小姐能离开这个即将大乱的深宫,她心中却比谁都要清楚,小姐是不会走的。
正如那个冬日,那个穿着红色小袄的小女孩,看到她的瞬间,并未选择逃离……
小姐,一直是这样的人。
即便是身陷囫囵,也要想方设法托起身边的人,让他人得救。
她比谁都要喜欢、尊敬这样的小姐,也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小姐。
可现在……好像不行了。
她听到甬道左边响起脚步声,不止一人。
已经杀掉了两拨人,还有第三拨么?
她眯起眼,被血色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大批人马,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一切,就要结束了……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算计小姐十多年,最后见势不好,准备逃亡,等待时机东山再起的顾灵仙。
顾灵仙逃亡的那一夜,她紧随其后,最终一刀捅死顾灵仙,与那和她同一组织出身的丫鬟晴菲,将两人的尸体扔到乱葬岗深处,直至腐烂都不会有人发现。
她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
可接下来,有谁能像她一样,抛弃所有光明,躲在黑暗中,为小姐处理肮脏呢?
今后,她似乎无法再保护小姐了。
踏踏马蹄声停在她的身前。
她费力抬头,就见一名年轻男人坐在高大的骏马上,俯视着她,眼中带着玩味。
“红鸾!你……”
男人身边,一个女声响起。
她视线一转,看到了一名身着劲装的中年女人,她开口:“师父……”
“枉我费心培养你多年,你竟然背叛了我们!”女人面色微沉。
红鸾看着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移开视线,盯着马上的年轻男人,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贵人是你……”
“唰!”
话没说完,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看似已经力竭的红鸾,竟然将她手中长剑朝马上的男人掷去!
利刃破风,直指男人的咽喉!
这时,男人旁边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跃起,将红鸾的剑打开。
若顾清欢在此处,便会认出来这名老人是先前重伤皇帝,带走了卫子悦尸骨的玉公公!
“真是一条好狗啊。”
男人忽然下马,拔出红鸾那把刺入甬道石板缝隙的长剑,朝红鸾走去,毫不犹豫,一剑刺入红鸾的心脏,他语气遗憾:“可惜,是别人的狗。”
“嗤!”
剧痛从心脏处传来,以为自己早已麻木的红鸾,在这瞬间面上抽搐了一下。
她抬头,紧紧盯着那名年轻男人,血液从她的唇角溢出,她艰难开口:“你……不会成功的。”
年轻男人面色一冷,用力转动手腕,“嗤”的一声,红鸾的心脏被他搅碎!
红鸾头一歪,再无生息。
第两百四十八章 何其幸也【红鸾番外】
我没有名字,不知出处。
记事时,我便与一些年纪相仿的孩子在一起学习。
读书、习武,还有其它。
我们会学习很多东西,每过一个月就要进行一次检查,每半年经过一次考核,若是考核不过的孩子,便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有人说,他们是被“淘汰”了。
淘汰似乎不是一个好的词语。
我不想被淘汰,所以很努力的学习一切。
教导我们的女人,被我们称作“师父”。
师父给我们每个人编了数字代号,我们平时互相称呼,便是以代号相称。
我的代号,是九。
师父看我的眼中,总是带着遗憾。
我问师父为什么的时候,师父十分惊讶,似乎意外我看出了她的情绪,只是惊讶过后,便是更多的遗憾。
“你很优秀。”
师父是这么对我说的,“在我眼里,你是这些孩子里,最优秀的那个。”
“我不是。”
我摇头,诚实的说道:“我念书只能排第十,我习武只在第七,伪装倒数。”
我们当中,一共二十人,每当一些孩子被淘汰后,师父便会带来新的孩子,与我们一起学习,人数总保持在二十左右。
我在其中,只能算中等,因为并不太会伪装,偶尔会排中下。
“不,你是最优秀的,你有着他们没有的东西。”
师父摇头,看着我的眼神很认真,并不像骗我。
我不能确定师父的话语是真是假,我曾见过伪装课上,师父演戏将我们耍的团团转。
“可是……”
师父摸了摸我的脸,语气变的遗憾,“你的脸……让你从一开始,就落后他人,这是你无法弥补的缺陷。”
我知道师父的意思。
尽管我对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可其他的孩子,总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半年一次的考核,我们会外出做任务。
我时常在任务之初就被盯上,因为大家似乎很在意我的脸,对我十分关注。
师父说的没错,这是我无法弥补的缺陷。
总有一天,这个缺陷会将我置之死地。
……
十二岁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
之所以用“杀手”称呼自己,是因为我外出任务时,被我杀掉的人里,大多会问我,“你是谁派来的杀手?”。
我不会回答他们的话。
许多曾与我一同出任务的孩子,便是因为与任务目标多说了几句话,浪费时间,导致死亡。
忘了从哪一年开始,一起学习的孩子死亡后,师父不再带新人进来。
与我一样活下来的孩子,只剩下三人了。
那一年的冬日,师父带着我们去了一个地方。
那里很热闹,一群人排着队,满脸期待的等着前方的人给自己施粥。
我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了,看到这个,我便知道,这是有什么大户人家在给平民施粥救济。
不过,看这些领粥的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们穿着同样的棉袄,十分暖和的样子,手里的碗也是新的,并且样式相同。
这户做善事的人家,似乎不仅给平民施粥,还给他们买了新衣,发了碗。
真有钱啊。
是缺德事做了太多,所以想多做点善事,好让自己安心么?
做了那么多次任务,我早就看透了那些所谓的大户人家,貌似光鲜亮丽的背后,满目疮痍,藏着数不清的肮脏。
“看到那个小姑娘了吗?”
我听到了师父的声音,回过神,顺着师父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其中一个施粥的摊子后,有个踩在凳子上,穿着红棉袄的小姑娘,双手费力的拿着勺子,给领粥的人打粥。
她打粥的速度太慢了,在她摊子那儿排队的人都等得不耐烦,跑到别的摊子上领粥了。
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那些人不耐烦的脸,努力的将每一个人的碗装得满满当当,还会提醒那些领粥的人小心烫。
有什么烫的?
她打粥的速度那么慢,碗里的粥早就冷了一半。
我有些看不懂这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是没吃过苦的深闺小姐吧。
我没有羡慕,只觉得这样天真的小孩子,在这险恶世道里活不长。
“她是你们将来的主人,你们的小姐。”
我听到了师父的声音,不由得一愣。
我以为我们效忠的是师父,却没想到师父并不是最上位的人,在师父的上面,还有那个小姑娘。
“今天开始,你们除了完成每月一次的任务,平时还要保护她。”
师父又对我们说道:“记住,不要在她面前现身,你们是黑暗中最不能见光的存在,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死!”
我知道师父说的是对的,这些年死在任务途中的孩子,皆是因为暴露在外人眼中,招来杀身之祸。
……
我习惯了杀人,保护人还是第一次。
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这种任务。
太麻烦。
杀人一次就能做完,可保护人却是要付出今后所有的时间。
最让我无奈的是,被保护的对象,是那么的……
不谙世事。
我的主人,我的小姐,那个叫做顾清欢的小姑娘,对这个险恶的世道一点了解都没有。
她会怜悯平民,央求家中做善事。
上次便是因为她,永安侯府才做了那些施粥以外烧钱的事。
这并不算什么。
可她一点大小姐的自觉也没有,也不调查那些平民的身份,便与这些人交朋友。
甚至,还认了一个寡妇当姐姐。
她不在侯府里舒舒服服的过冬,总喜欢往寡妇家里跑。
我的小姐,你知道你这一路上,会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吗?
我躲在巷子里,一手用力捂住男人的嘴,抬起另一只手,将匕首捅入男人的心脏。
我知道他想惨叫,可这都是没用的,我不会让他叫出来。
直到怀中的男人不再挣扎,没了气息,我才将他扔到边上,用雪擦干净我的匕首,还有手上的鲜血,再次跟上那个开开心心要去见所谓的姐姐的小姑娘。
这样的事,我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总是那样开开心心的到处跑。
笑得那么灿烂,不知忧虑二字怎么写。
看到她的时候,我总觉得……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
转眼又是一年。
我已经习惯了保护小姐的任务。
习惯了她毫无戒心,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我也觉得没什么了,有我们在小姐身边保护她,她的家人又愿意护着她,或许她能一辈子都这么的……
不识人心险恶。
习惯她这副模样之后,我便以为会一直如此。
只是,我习惯看她,都快忘了我曾经见过的人心,到底有多么肮脏丑陋了。
……
意外还是发生了。
我亲眼看着那个乞丐倒在她脚边,拙劣的演戏大喊大叫,可我却无法上前带走那个乞丐,更无法将拽着她手,将她拖到衙门的男人一刀捅死!
师父说过,我们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除非小姐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们也不能出现在外人面前。
只是,我却觉得,那天后,小姐就好像死掉了。
不,应该说,她心里的某一处,已经衰败死亡了。
明明并非我身上发生的事,我却觉得那么悲伤。
我还没能整理好这悲伤的情绪,师父忽然交给了我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我只能暂时从小姐身边离开,去执行那项任务。
如师父所说,这项任务非常重要,也非常……
艰难。
我差点失败了。
还好,我成功了。
可我要死了。
这么多年来,我遇到过无数生死危机,唯有这一次,让我觉得,我真的要死了。
我数不清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道伤口,其中两道是最致命的。
从这里,到师父那儿,求师父救我,似乎没有时间了。
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力气了。
包扎了大半伤口,我捂着胸口的致命伤,跌跌撞撞逃离了满是鲜血的藏身之处。
每走一步,我都觉得我的魂魄要飞出我的身体。
意识模糊不清,我头一次如此恍惚。
还记得我曾带着一个将死的孩子想要回去,可在半路时,她就死了。
死之前,她抓着我的袖子,说看到了她最想去的海边。
那之后,我一直认为,人在死前,会去到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可我不知道,我想去哪里。
我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
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跌跌撞撞的跑啊跑。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去哪里。
这一路,我都快忘了,我摔倒过多少次,又多少次爬起来。
让我惊讶的是,我居然还活着,还能在摔倒后,又一次爬起来。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我。
我连我想去的地方都不清楚,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与其死之前如此劳累,不如找个角落,安安静静的等死,那样会更舒服一些。
我的大脑是这么想的,可我的身体却还在奔跑。
但,我的力量是有限的。
都快死的人,能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扑通!”
我摔在雪地里,头晕眼花,不知身在何处。
“啊!”
这时,我听见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尖叫声,歇息底里,仿佛看到了怪物一样。
这个声音……
我挣扎着,茫然地从雪地里抬起头,被鲜血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姐。
啊……
原来是这样啊。
不明来处,不知去处的我,死前最想到达的地方,是这里啊。
是……小姐的身边。
我想要……再看看她。
如同过去一年,我在黑暗中,偷偷看着在阳光下奔跑欢笑的她。
最后,再看她一眼。
可是,怎么办才好呢?
我忘了,她前不久刚被乞丐算计,受了刺激。
我现在浑身血污脏兮兮的,已经成了她最讨厌的乞丐。
我最喜欢最尊敬的小姐,被我吓的抱头蹲下,藏在暗处的侍卫也出来保护她。
真是……
对不起啊。
看到被我吓得发抖的小姐,我有些愧疚。
我是如此的想要来到您的身边,却忘了顾忌您的感受。
“小姐,属下这就将她赶走!您别害怕!”
我听到了侍卫安抚小姐的声音。
不用……不需要你们赶我。
我会走的。
我,不会伤害到小姐,也不想让她害怕。
我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从小姐面前消失。
我已经去过了我最想去的地方,接下来,我只需要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等待死亡。
“……救她。”
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听到一个颤抖的、细弱蚊蝇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
我抬头,看到那个抱头蹲在地上,不敢看我,肩膀耸动,似乎吓得哭出来的小姑娘,我以为我听错了。
那些想要抓走我,还有守在她身边的侍卫与我一样,似乎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小姐?”
其中一个侍卫,用不确定的语气叫了一声她。
“……救她。”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真的是她。
我不由得呆住,趴在雪地里,怔怔看着她,不知是拿来的滚烫液体,冲刷我视线里的血色,却让我的视线更加模糊。
“救她……救她!”
我听见小姐的声音,泣不成声,明明是那样害怕,声线颤抖着,却大声朝着那群发呆的侍卫叫道:“我让你们救她啊!”
她是那样的焦躁不安。
小姐叫着,抬起了头,似乎朝我看来,接着跌坐在地,边哭边嚷:“她都要死了!你们快救她啊!”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笑的画面。
可我哭的比小姐还要凄惨。
明明被人算计,被人伤害,如此的害怕我,却在最后,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我以为我的小姐在那一天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心中最美好的那块天地衰败凋零,却不曾想到她从未变过。
她仍是我最喜欢的小姐。
曾经我有多习惯在黑暗中藏匿,后来我便有多向往光明。
我想,堂堂正正的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保护……我的小姐。
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在那之前,我会耗尽所有,去保护她。
……
当男人的胸膛穿透我的心脏时,我就知道,我此生所承诺的,便在此刻终结。
忘了从哪一个春日,我在茶楼听到说书人讲述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具体讲的是什么,我已经忘了。
我只记得,说书人讲到,人死前的时间会过得很慢,那几个瞬间,人会回顾自己的这一生。
那时,我很怀疑说书人的话语。
直至此刻,冰冷的长剑穿透我心脏的瞬间,我才知道,原来说书人并未撒谎。
我看到了那个冬日踩在板凳上,小小的双手拿着木勺,费力给平民舀粥的小姐。
我看到了又一个冬日里哭倒在地上,明明吓得不行,却大叫着让侍卫救我的小姐。
我还看到……
那个梦里。
我第一次服侍小姐,当晚做的梦里……
如平常一样,清晨时分。
小姐半梦半醒的坐在梳妆台前。
我站在顾清欢身后,抬起手越过小姐的肩膀,触到一缕散落的长发,轻轻拢起,指尖末梢不经意间掠过了小姐的脸颊,将那缕长发拢到了耳后,露出小姐微红的耳廓。
就在这时候,小姐忽然抓住了我的手。
如想象中的那般,养尊处优的小姐,手掌十分柔软,也很温暖。
我下意识抬起头,与镜中的小姐对上了视线。
其实,醒来后,梦里小姐的眼神便从我的记忆中模糊。
可这一瞬间,又逐渐清晰起来。
小姐是那样认真的看着我。
一眼便是万年。
足够了。
即便在此刻死去,也足够了。
此生与小姐相遇,是奴婢最大的荣幸,最大的庆幸。
第两百四十九章 你活该!
“从这边过去的话,就能到达通往乾坤宫的路了……”
顾清欢躲在墙角,警惕环顾四周,“只是不知那条路上,会不会有卫国公的人……”
红鸾说的没错,他们的人已经进到宫中。
顾清欢这一路,为了躲避那些人,费了不少力气。
好在那些人似乎为了隐蔽做事,也是不敢正大光明的出现,似乎在执行特殊任务,这倒方便了顾清欢。
只是,这一路上,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宫女太监,想必大多已经遇害了。
顾清欢越发担忧言昭那边会不会出事。
得快点与言昭汇合才是。
想着,顾清欢就要出去。
可当她要抬脚踏出时,忽然背后一阵发毛!
顾清欢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忽见黑暗处,有个人影轮廓。
现在天已黑,这条路上并无宫灯,唯有稀疏星光,显得那个模糊轮廓很是惊悚。
顾清欢忍着恐惧没有叫出声,她死死盯着那个人影,莫名感觉有些眼熟。
“……出来!”她低声喝道。
对方在盯着自己看。
尽管那人隐藏在黑暗中,顾清欢却能感觉到一道让她毛骨悚然的视线,如附骨之疽般,黏在了她的身上!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顾清欢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她道:“有本事藏着,没本事露面么?”
话音落下,顾清欢就见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
微弱星光洒落到那人身上,熟悉的苍白脸庞出现在顾清欢眼前。
顾清欢瞳孔一缩:“是你?!”
是……
宁有惟!
顾清欢万万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会遇见宁有惟!
宁有惟是哪边的人?
卫国公府的人?
还是皇帝的人?
想到那次玉公公帮她解围后,教训宁有惟的模样,顾清欢感觉宁有惟不是卫国公的人。
可是,看着用异样眼神盯着自己,让自己一阵反胃的宁有惟,顾清欢心中又涌起不好的预感。
宁有惟到底……
“跟我走吧。”
宁有惟不急不缓朝她走来,用有些阴柔的声音说道:“如今宫中大乱,你的永安侯府也会被名单上的人除掉,你想要活命,只能跟我走。”
他的声音很轻,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顾清欢听了,只觉心里发毛,不知怎么,宁有惟总给她一种恶心的感觉。
“你别过来!”
顾清欢呵斥,倒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离我远点!”
宁有惟闻言,却是露出一个笑,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继续朝顾清欢走来。
“呕!”
顾清欢看着他的笑容,反胃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头一歪,捂着心口干呕。
宁有惟见此,脸上的笑容一僵,脚步顿住,他的表情有些扭曲,眼睛却仍盯着顾清欢,没有移开半分。
顾清欢吐得眼前阵阵发黑,却不忘警惕宁有惟的动向,她偏头去看宁有惟,眩晕的视线中,宁有惟的脸庞也变得模糊起来,唯有那双带着玩味的眼眸越发清晰。
顾清欢轻喘着气,与那双眼眸对上视线,眼底一阵恍惚。
这个眼神……这双眼睛……
“是你?!”
同样的台词,却是不同的情绪、意义。
顾清欢差点是尖叫出声,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厌恶,以及……
恐惧!
她终于明白,宁有惟到底是为什么早早盯上了自己!
“是你……是你!”顾清欢声音颤抖,双腿无法抑制的后退。
尽管知道现在宫中藏匿许多危险,此刻她却无法顾及隐藏自己的身影,只想远离眼前的宁有惟。
宁有惟看着顾清欢恐惧的眼神,先前僵住的笑容,逐渐加深,他用熟稔且高兴的语气说道:“你想起我了?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你了,你怎么到现在才记起我?”
顾清欢浑身颤抖,她恨声道:“你闭嘴!你这恶心的臭虫!”
前世今生两辈子,顾清欢头一次用这样不加掩饰的话语辱骂。
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恨。
是他……
宁有惟竟然就是他!
“七年了……你竟敢在我面前出现!”
顾清欢恨恨盯着宁有惟,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你拿走的那十两银子,都用去买装你子孙根的盒子了么?”
“闭嘴!”
宁有惟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转瞬出现在顾清欢的跟前,掐住顾清欢的脖子,将她抵到墙上,眼底泛起猩红之色。
“七年前,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这般不阴不阳的样子!”宁有惟恨声道。
顾清欢冷笑看着他:“那是你自找的!活该!”
她怎么也没想到,宁有惟,这个前世杀了知秋,给了她莫大阴影的阉人,便是七年前那个陷害她,差点害永安侯府名声扫地的乞丐!
这么多年,顾清欢都没认出宁有惟。
直至刚才,她对上宁有惟的视线,忽然想起七年前,她差点哭晕在衙门里,那个乞丐看自己的眼神。
终于,她明白了,她为何会觉得宁有惟的眼神那么恶心——
从以前到现在,宁有惟看她的眼神都没变过!
都是那般……
令人作呕!
“我自找的?”
宁有惟闻言,不知怎么忽然笑了,他的视线扫过顾清欢那张如玩偶般精致的脸。
顾清欢只觉仿佛毒蛇从自己的肌肤上爬过,冰冷黏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姐来说,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呢?于我而言,那是我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所以在你那个堂姐找上我,说给我银子让我找你的时候,我半点犹豫都没有,因为我知道,我不答应她的话,我在那个冬天就会冻死在街上。”
宁有惟缓缓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真会蠢到不知道逃跑……是因为长久生活在那样舒适的环境么?你当时的反应,太让我意外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注意你了。”
宁有惟说话间,或许是有意识,又或许是无意识,他俯身靠近顾清欢,冰冷的气息喷洒在顾清欢的脸上,让顾清欢阵阵反胃。
“我那时候就在想,若是我能拿着钱活着离开衙门,我一定要把你从永安侯府抢走,留在我的身边!你是属于我的!”
宁有惟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可我没想到,因为你……我被两方人马盯上了。”
第两百五十章 愤怒
两方人马……
听到宁有惟的话,顾清欢微微一怔,她故意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两方人马?我父亲可没有派人对付你,你是自己跟那名医师消失的。”
“你当然不懂。”
宁有惟被顾清欢这句话勾起了回忆,他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当年,我与那医师进了房间后,一直在想怎么躲过他对我的检查,可没想到他不仅没给我做什么检查,还打开了房间的密道,将我带走。”
这一点,顾清欢早就推测出来了,并不意外。
只是,她并不清楚后面的事。
当年只是个小乞丐,并无靠山的宁有惟,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带入宫中,变成太监,还一路登上高位?
“我并不知道那名医师为何救我,我只知道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本想半途逃跑,却未料到被他打晕,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净身。”
最后二字,宁有惟说得咬牙切齿,但很快,他冷静下来,还对近在咫尺的顾清欢笑了笑。
顾清欢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十分清楚的明白,宁有惟的笑意,是得意。
宁有惟在得意,即便经历这些变故,自己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前世与宁有惟争斗的那些年,顾清欢深知宁有惟自卑又自大的性情。
“为我净身的,是我的义父,东厂督主。”
宁有惟眯起眼,盯着顾清欢,似乎想到了重要的事,“义父对我说,他一个隐藏很深的探子,查到玉公公秘密派人盯上了我,义父并不知道玉公公为何要盯上我,但他却觉得,我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于是截胡了玉公公,将我代入宫中,伪造了一个假身份,做了他的手下……”
两方人马……
原来是指的东厂督主与玉公公?
顾清欢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过去,我一直不清楚,玉公公为什么要盯上我,现在我知道了。”
宁有惟发出一声嘲笑:“玉公公是卫国公的人,他们将你当成了卫国公的孙女,我害了你,所以他们要对我下手!结果我义父却以为我是什么重要人物,将我带入宫中,间接救了我一命,但……也把我作为男人生存的资格剥夺了。”
宁有惟掐着顾清欢的手不禁用力,“顾清欢……顾大小姐,你知道那是在衙门里,我对你有多喜欢么?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单纯,会对我一个路边的乞丐心生怜悯的女子,那时我便知道,我要定你了!”
“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宁有惟好似疯了一般自言自语,全然不顾顾清欢涨红的脸色,他低低的笑:“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我可以原谅你给我带来的痛苦与磨难,但你要用你的一辈子来偿还……”
听到宁有惟这疯言疯语,顾清欢咬紧牙关,艰难挤出三个字:“你……做……梦!”
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待在宁有惟这个扭曲的家伙身边!
宁有惟听到她反抗的声音,却笑得更得意了:“无论你怎么挣扎,你都不会逃出我的手掌心,认命吧,顾……”
“嗖!”
宁有惟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破空之声,他一惊,反手一卷,抓住了一把朝他激射而来的短箭!
回头,宁有惟就看到一袭白衣从黑暗中踏出,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顾清欢眼前阵阵发黑,却也看清了那人,原本灰暗的眼中,浮起一丝希望:“言……昭……”
听到顾清欢叫了言昭的名字,宁有惟的笑容微微一僵,他看了看言昭,又看了看顾清欢,掐着顾清欢脖子的手松了松。
接着,他扔掉那把短箭,摸了摸顾清欢的脸,用认真的声音说道:“这样不行啊……顾大小姐,你的眼里,怎么能有别的男人呢?你的眼里甚至不该有我啊……”
说话间,宁有惟忽然松开顾清欢,将腰间长刀连鞘抽出,在其他人未能反应过来之际,用力砸向顾清欢的左腿!
“咔嚓!”
“啊!”
骨裂声响起,顾清欢惨叫一声,捂着腿应声倒地。
远处,言昭脸色骤变。
“乖。”
宁有惟握着刀鞘,满意的对顾清欢说道:“在这里乖乖的,哪也不要去,等我解决了那个碍眼的家伙,就带你离开皇宫。”
顾清欢疼的牙齿打颤,连骂宁有惟的力气都没有了。
宁有惟抽出长刀,转向言昭,先前带着笑的脸,此刻一片阴沉。
“言大公子,靖国公府小公爷……你做得做错的一件事,就是选择与我为敌。”
宁有惟握着刀,缓缓走向言昭。
言昭没有着急迎向宁有惟,他需要宁有惟靠近他,离顾清欢远一点。
“我知道你会武功,可你的武功……”
宁有惟话音落下,脚下石板被他踏裂,他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言昭,嘴里大喝一声:“不如我!”
宁有惟就快靠近言昭时,言昭忽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与宁有惟缠斗到一起。
两人打得难分难舍,周围劲气纵横,震裂青石砖。
飞沙走石,疾风呼啸。
宁有惟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他没料到看似养尊处优的公子言昭,竟然能与他不分上下!
但,那又如何?
他是生死中走出来的人,一招一式,以伤换伤在所不惜!
言昭却还想着顾清欢,招式之间有所犹豫,这便是言昭弱于他的致命因素!
宁有惟对着言昭一刀当头挥下!
言昭横剑抵挡,却被宁有惟不怕死的冲劲逼得倒退十多步,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宁有惟脸上浮起狞笑:“我说过,你不如我!”
言昭没有回应宁有惟的话语,只是抵挡宁有惟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长刀,也防备宁有惟再出什么暗招。
看着自己的长刀离言昭的脸越来越近,宁有惟脸上的笑意愈发猖狂。
“嗤!”
可在这时,一根簪子,穿透了他的后心!
“呃!”
宁有惟浑身一震,他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名握着簪子,用力扎进自己后心的少女,“你怎么会……”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言昭趁机打开他的长刀,一剑砍下他的头颅!
鲜血如泉喷,血雨哗啦落下。
言昭推开宁有惟的无头之躯,朝前踏出一步,将那个将要倒地的清瘦人影紧紧抱入怀中,手掌抚在那人脑后,埋入自己的胸膛。
他微微屈身,将顾清欢挡在身下,血雨尽数洒落到他的头顶、后背。
“言公子。”
熟悉的声音从怀中响起,比起平时多了一分沙哑。
言昭松了口气,听声音,貌似没什么大碍。
只是……
低头看向那条以不正常角度软软扭曲的腿,言昭只觉自己的心脏被抓紧,骤然的疼痛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不忘回答顾清欢的呼唤:“什么事?”
“不难受吗?”
顾清欢从他怀中抬起头,看到满身鲜血,甚是狼狈的言昭,“看样子……等事了,你需要好好洗漱一番。”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言昭看着顾清欢的腿。
“有,我是因此而来。”
顾清欢道:“我的丫鬟红鸾告诉我,卫国公的余孽要发动宫变,你现在可以暂时将我放在此处,去处理正事了——如果来得及,我希望你能分出一队人马,去东边的路,救红鸾。”
“顾清欢。”
少有的,言昭叫了顾清欢的名字。
“我看那边就很好。”
顾清欢抬手指向一个角落,“若是不靠近,卫国公的余孽是无法发现我的。”
“我想,你对你自己有一个误解。”
言昭好似没有听到顾清欢的话,他忽然将顾清欢抱起,垂眸对上顾清欢惊讶的视线,缓缓说道:“你很轻,即便是抱着你,也不会影响我回去的速度,所以……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的。”
说罢,言昭抱着顾清欢,施展轻功迅速朝乾坤宫赶去,“让你失望了。”
顾清欢怕自己摔下来,不得不搂着言昭的脖子,她下意识回答道:“你救我,我怎会不识好歹,对你失望?”
“我不是指的这个。”
言昭没有再看顾清欢,也不知是为了专心赶路,还是害怕看到下一刻顾清欢的表情,“我是说……卫国公的人马,是从东边赶来,若是红鸾在那儿,她恐怕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言昭感觉怀中顾清欢的身体僵硬。
“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派遣人马作出布置,没想到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你。”
言昭道:“还好遇见了你,要不然……你那丫鬟的苦心也就白费了,现在,她大概会安心了。”
八面玲珑的他,头一次感觉,安慰人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面对顾清欢,他甚至不敢去看顾清欢的表情。
可即便不去看,他也词穷了。
“顾清欢。”
言昭不知该如何安慰顾清欢,于是道:“我会帮她报仇的,所以你……”
微微一顿,言昭忽然低头,看向怀中的顾清欢。
她,晕过去了。
嘴角溢出的鲜血,证明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致。
言昭抱紧了她,眼神逐渐深沉。
他只觉得,愤怒。
第两百五十一章 我们……顺路【大结局】
顾清欢做了一个梦。
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前世她死后的事。
那时,她捅死了司修远后,咬破毒丸自杀。
仅剩一口气的司修远费力将桌上的茶杯挥到地上。
然而,破门而入的不是他的侍卫,而是……
红鸾。
本该被顾清欢支走,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过平静生活的红鸾,出现在了这个是非之地,带走了顾清欢的尸体。
离开的路上并不安宁。
顾清欢看着红鸾与追兵厮杀争斗,终于有一些喘息余地时,红鸾将她的尸体火葬,带着她的骨灰,买下一艘船去了海上。
一路漂泊,顾清欢看了不知多少次日升日落,红鸾终于将船停在了一座小岛上。
那座岛上,有一栋早就建好的房子。
红鸾将她的骨灰埋在了院子里,一棵梅树下,接着在海岛上定居。
顾清欢这才知道,红鸾早早准备好了一条退路。
一条,她们的退路。
不同于她只为红鸾考虑后路,红鸾想到的,却是她们结束所有事情后,与世无争的安宁生活。
海岛上的日出日落很美,星空也比帝都的要漂亮。
顾清欢看着红鸾过着安宁的生活,一股酸涩之意从胸口涌起。
还好……
在另一个世界里,你如我期待的那般,为自己而活。
接着,顾清欢醒了。
睁开眼时,顾清欢看到的,是一片白色的衣角。
那个刚要离开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朝床上的顾清欢看来,快步走到床边,全无平时的淡然风范。
他盯着顾清欢,与顾清欢对视了许久,面上的异样才褪去,恢复往常的冷静。
“醒了?”他开口。
顾清欢没有说话,她觉得身体糟糕极了,又累又难受,嗓子干哑一片,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似乎看出顾清欢的窘境,那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下一刻,房间外响起惊呼声,接着知秋冲进屋内,看到睁着眼的顾清欢,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她泣不成声:“小姐……谢天谢地!您可算是醒了!一个月了……您快把奴婢吓死了!”
“你若再不给你家小姐喂点水,吃点东西,将大夫叫来,你家小姐待会说不定真能将你吓死。”
淡淡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知秋这才回神,看到顾清欢虚弱的模样,知道自己激动之下,忽略了顾清欢糟糕的情况,她连忙道:“小姐,奴婢给您倒水!”
说着,知秋抬高了声音:“阿秀!快去叫大夫来!通知石夏准备一些粥!”
一开始虽慌乱了些,知秋很快镇定下来,服侍顾清欢。
过了一会,顾清欢恢复了些力气,宁兮也到了惜欢院。
宁兮在门口看到那熟悉的人影时,行礼道:“言公子。”
“宁先生无须多礼。”
言昭道:“顾小姐已经醒来了。”
宁兮闻言,明白了什么。
言昭这是在提醒他,别做虚礼,赶紧去给顾清欢做诊断呢!
“我这就去看看。”
宁兮没有点破年轻人的小心思,立刻进了顾清欢的屋子。
顾清欢见宁兮到了,微微点头,打着招呼:“宁先生。”
宁兮见顾清欢那张瘦得快凹陷的小脸,有些心疼的说道:“顾小姐,你这……”
说着,宁兮为顾清欢把脉。
他道:“你先前劳心伤神,又受了大刺激,气血逆脉攻心,若不是你父亲领着兵马将我带入宫中,再晚一步你就没治了。”
顾清欢能醒来,已经是大幸中的大幸。
现在虽虚弱了些,好在平安无事。
宁兮松了口气,又叫来知秋,吩咐知秋记下药方去抓药,给顾清欢补补身体。
“另外——”
宁兮又道:“你的腿,我已经为你接上了,你这一整月都躺在床上,还好有你家丫鬟每日帮你按摩,恢复的还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你可要多注意一些。”
顾清欢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醒来后,她虽吃喝一些,恢复精神,可大体上还是十分疲惫,昏昏欲睡。
宁兮见此,便让顾清欢好好睡一觉,多休息。
接着,宁兮才离开了。
顾清欢却没有立刻睡下,只是盯着门外。
言昭从外头走了进来,似乎并不意外顾清欢醒着等他。
“红鸾……”顾清欢开了个头。
“尸体找到了。”
言昭接了下面顾清欢想问的话,“没有人折磨过她,她离开的很平静。”
顾清欢默然。
“你家里人已经将她好好安葬了,等你身体好一些,可以去看看。”言昭又道。
顾清欢“嗯”了一声。
“至于卫国公余孽……”
说到这里,言昭语气有些复杂,“知月曾在堂上提到的‘贵人’,你知道那人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
顾清欢闻言,打起了一些精神,她问道:“那人跑了?”
“不,那人和卫国公余孽一样,被我们擒拿。”言昭说道。
顾清欢问道:“他是谁?”
言昭沉默了一会,才道:“六皇子。”
“怎么可能!”
顾清欢震惊,六皇子?!
那个身体抱恙,虚弱不堪的六皇子司修临?!
“他怎么会……”
顾清欢不敢相信,可又觉得言昭说的是对的。
联想到前世,大皇子司修泽被二皇子司修远害死,六皇子司修临打着为大哥报仇的旗帜,接下了司修泽遗留下的势力,与言昭结盟,名正言顺加入夺嫡之战……
表面上看,似乎一切没什么问题。
可细想之下,又让顾清欢心中一片发寒。
“六皇子……到底为什么?”顾清欢想不通。
一无所有的司修临,到底是怎么帮助卫国公余孽的?
“司修临的病都是伪装的,帮他的人是太医院的一名太医,也是卫国公余孽。”
言昭道:“那太医看出六皇子从小不甘于做大皇子的陪衬,养晦韬光静待时机,便假装被六皇子收买,配合六皇子的行动,可谁也没料到,当初宫中大乱,卫国公没能将那份重要的名单交由自己的嫡系,甚至没有将名单带出去,而是藏到了皇宫的某处……”
“六皇子找到了那份名单?”顾清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若不是她的重生,六皇子的际遇,简直可以说……
是老天爷在帮他的忙啊!
“是。”
言昭点头,“六皇子无意间找到那份名单后,知晓帮助自己的太医也是卫国公余孽,便拿着名单上那太医的弱点对太医威逼利诱,将太医收为己用,接着通过太医联系其他余孽同党,布置了这一场大局,本想慢慢除掉二皇子与大皇子,可没想到的是……”
言昭看向顾清欢。
顾清欢知道他的意思。
机关算尽的六皇子与卫国公余孽大概也没想到,会有自己这么一个变数的存在,打乱了他们的机会。
再加上玉公公对卫国公太过忠心,最后一时没忍住,为了带卫子悦的尸骨离开,不惜重伤皇帝,将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彻底搅得七零八落!
六皇子也不得不提前发动宫变,才有了后来的事。
“可惜,六皇子大概也猜不到,皇上这些年来一直警惕名单势力,于是早早做下了布置。”
言昭道:“皇上那时虽昏迷,但他留下了后手。”
“大皇子?”顾清欢明白了什么,心情有些复杂。
万万没想到,当年夺嫡之战最早被淘汰的大皇子,却是皇帝最疼爱、信任的那个儿子。
“嗯。”
言昭道:“这次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皆是因为大皇子接管皇上留下的布置,对叛党一网打尽,如今大皇子已经拿到了名单,皇上也醒来,开始最后的清算了。”
大局已定。
顾清欢心中最后的不安消散无踪,她道:“看来……此事已了。”
言昭看着仿佛了却一桩心愿的顾清欢,不知怎么,心中涌起不安。
“我困了。”顾清欢本就疲惫,与言昭说了这么多话,也撑不下去了。
言昭本想再问她什么,见此只能作罢,他点头:“好好休息。”
说着,言昭也没有过多逗留,离开了顾清欢的房间。
顾清欢躺在床上,眼神放空,似乎在想什么事。
过了一会,她闭上眼,进入梦乡。
……
时间又过两月。
天气逐渐再不似先前那般炎热,逐渐变得凉爽。
顾清欢的腿也好了,开始下地走路,尽管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过了半月后,她也适应了。
顾家人见顾清欢逐渐好转,一家子七上八下吊着的心,也都放下了,永安侯府也恢复了往常的和乐。
休养期间,言锦与楚萱也时常来看她。
最近这对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似乎有了新的话题,开始了互相挤兑的戏码。
顾清欢在旁边听着,时常想抓一把瓜子看戏。
言锦与楚萱之所以如此,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的宫变说起。
卫国公势力不仅发动宫变,他们在宫外也有人,对一些想要入宫救援的贵族下手。
只是,卫国公余孽人手不多,不敢正面相抗,便走了歪门邪道,趁那些贵族带兵出门之际,潜入府中将他们的妻女捉拿当人质。
这一惊变很快被官府的人发现,顺天府派人稳住局面,作为捕快的年载舟也加入救援,好巧不巧,年载舟救下了楚萱。
其实,年载舟并不想参与宫外救援,他听说顾清欢在宫里不明生死后,一直想进宫。
只是,年载舟救下楚萱时,楚萱在危急时刻帮他挡了一剑,手臂受了伤。
年载舟便要带着她去医馆。
楚萱气得踹他,让他滚去宫里救顾清欢。
先前的混乱中,楚萱也知道自己的好友身陷囫囵,急得不行。
恰好年载舟也想救顾清欢,楚萱怎么会拦他?
可这次,年载舟就像吃错了药,不去救顾清欢,硬要拉她去医馆,两人边吵边骂边去医馆。
最后年载舟也没有进宫,一直陪在楚萱身边。
顾清欢从宫里被送回永安侯府后,年载舟也没有上门,只是准备了一份礼物送到侯府,还将此事特地告知给楚萱。
楚萱还觉得莫名其妙,没事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没过几天,因为凶名在外无人敢上门的楚萱被人上门提亲了。
不是别人,正是年载舟。
“我哪知道他会给我提亲?要不是我爹娘每天唠叨,我才不同意这门亲事!”
楚萱是这么形容她的心情的。
“萱萱被年二哥提亲后,那几日一直恍恍惚惚,跟我在一起时也忘了看最喜欢的话本,总是忽然傻笑,一开始我还被她吓到,让她去医馆看看,后来才知某人只是春心萌动罢了。”
言锦是这么跟顾清欢说的。
被言锦这么一挤兑,楚萱哪里能忍?
她转头就把言锦也定亲的消息告诉了顾清欢。
与言锦定亲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皇子,司修泽。
顾清欢早就听闻靖国公府要与大皇子联姻,倒也不意外。
只是,楚萱却告诉了她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原来,当初言锦被言昭支去归宁寺,是大皇子想要见一见她。
还好顾清欢救了言锦,不然……
楚萱说到这里时,也是一脸复杂。
更让她心情复杂的是,这些事正是大皇子向言锦坦白的。
“大皇子将此事告知于我后,将选择权交给了我。”
言锦没有楚萱那般口是心非,提到这种事时,反倒十分坦荡,“他说,我若是介意此事,他会向我父亲提议,联姻之事作罢,若是我不介意,愿意给他机会,他会对我好,让我心甘情愿做他的皇子妃,我选择了后者。”
“你向来不喜束缚,过去是因为身体所致,不得不养在深闺,无法去外面看看,如今宁先生已经将你的身体调养好大半,再过几月便能与常人无异,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若你答应大皇子做皇子妃,你将会再次给自己套上束缚。”
顾清欢听后,认真对言锦说道:“你可有想过这些?”
“自然是想过。”
言锦点头,“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他的话,或许不会让我失望,即便我待在那深宫高墙中,他也会让我高兴,如他所说的那般,我是心甘情愿做出这样的选择。”
顾清欢闻言,不再多说什么。
言锦虽看着柔弱,实际上十分有主见,她决定好的事,一定是她愿意的,且能接受的。
只是,顾清欢也忧虑心性自由的言锦,是否能受得了未来数十年待在深宫的无聊日子。
直至第二日,楚萱悄悄跟她说,其实大皇子承诺言锦,无论以后多忙碌,都会带着言锦离开宫中,偷偷去外头游玩。
顾清欢便知道,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人家小两口比她想的有情趣多了。
断腿彻底痊愈后,顾清欢习惯下地走路,逐渐恢复平常,身体虽还有些虚弱,可有宁兮的治疗,她的康复速度很快。
没有久等,顾清欢在第一时间去了红鸾的墓前。
顾家人对红鸾很好,修葺的墓地很是用心。
可再用心,也无法掩盖红鸾已死的遗憾。
尽管在三个月前就知道红鸾的结局,可当来到红鸾的墓碑前,看到上头刻的红鸾的名字,顾清欢仍是红了眼。
那一日,她在红鸾的墓前从日出待到了日落。
知秋想要劝她吃喝一些,保重身体,可看顾清欢不言不语的模样,最终只能放弃。
入夜时,顾清欢才仿佛从神游天外的状态恢复。
知秋搀扶顾清欢从地上站起,顾清欢已经没了力气。
好在知秋来时带了轮椅,顾清欢这些日子康复时,偶尔会因为不习惯摔倒,为防意外,知秋才将这个带来,想不到此刻派上用场。
推着顾清欢回去的路上,她们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宁兮。
“这么晚了,宁先生来看白芷姐姐吗?”顾清欢问道。
宁兮提着一些茶点小菜,点头道:“这些日子太过忙碌,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来看一看芷儿。”
三个月前的宫变,宁兮被顾以贤带进宫中救顾清欢,同时也救了危在旦夕的皇帝。
皇帝醒来后,对宁兮进行封赏。
宁兮虽婉拒了官位爵位,却拒不了皇帝给他的荣耀。
帝都内找他的人越来越多。
宁兮并未拒绝,尤其是那些尚在大好年华的病人,他总会在第一时间上门医治。
顾清欢知道,宁兮经历丧女之痛后,并不希望其他人与他经历同样的痛苦。
医者仁心。
“先前一直忘了说。”
宁兮要与顾清欢分别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篮子,对顾清欢作揖到底,“多谢顾小姐为芷儿伸冤正名。”
顾清欢没有去拦宁兮,她知道,若不让宁兮做他想做的事,他会一直记挂此事。
“应该的。”顾清欢对宁兮轻轻笑了笑,“制冰也好,烟花也好,制盐也好……都是白芷姐姐的功劳,我所做的,只是向他人阐述这一事实罢了。”
顿了顿,顾清欢认真对宁兮说道:“宁先生,我曾听白芷姐姐说过一句话,我想……或许你也该听一听。”
宁兮一怔,道:“顾小姐请说。”
“白芷姐姐说,人会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她死掉的时候,另一次是她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当所有人忘掉她后,便是她真正的死亡。”
顾清欢轻声说道:“宁先生,您还记着白芷姐姐,我也记着白芷姐姐,如今她的功绩被全天下的人知晓,甚至被载入史册,流传后世……她将会永远被人记着。”
宁兮闻言,怔怔许久,不知不觉中,老泪纵横。
又一次的,他对顾清欢作揖到底,比起先前更加庄重、认真:“顾小姐,真的……多谢。”
“不谢。”
顾清欢淡淡一笑:“我说了,这都是白芷姐姐说的。”
宁兮闻言,会心一笑,继而再次怔怔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顾清欢不再打扰他,小声让知秋推着她离开了。
又过一月,天气已经有些寒冷。
顾清欢已经恢复完全。
就在顾家人彻底放心时,顾清欢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却又无法拒绝的决定。
“我要周游大璋山河。”
全家人都在的饭桌上,顾清欢郑重对家人宣布了此事,“明年初春,我便要出发。”
“乖宝!”顾何氏吓得惊叫出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妹妹,你的身体还未痊愈。”顾景行皱眉,认真说道,全然忘了刚才他还说过顾清欢的身体痊愈的话。
“为什么?”
顾以贤不愧是一家之主,三人中唯一还算镇定的。
顾清欢却看到顾以贤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顾以贤假装无事发生,忽略了地上的筷子。
“我想去看看。”
顾清欢对各怀心事的家人说道:“过去十几年,我因各种事,困于帝都这方寸之地,差点一辈子都留在此处,不曾见过外头的大好山河,所以……我想去看看。”
听到那句“差点一辈子都留在此处”,原本还想反对顾清欢的顾家人,瞬间沉默了。
他们都想到了顾清欢为了顾家,在三司会审上与诸位大人对峙的场景,还有顾清欢为了第一时间通知言昭大皇子等人,不惜冒险回到宫里,差点救不回来的事。
他们的乖宝、妹妹、女儿,说的没错。
差一点,顾清欢就要将一生都葬在了帝都这方寸之地。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揪心不已。
“既然如此……”
顾以贤少有在顾清欢面前叹息,“那就去看看吧,只要你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顾清欢差点就死了,什么未来都没了。
每每想到此处,顾以贤便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女儿,愧对死前让他好好照顾女儿的妻子。
如今,顾清欢死里逃生,平安无事。
顾以贤不求其它,只求女儿余生安宁和乐。
若是顾清欢想去外头看看,那便让她去。
顾何氏与顾景行最终也没有反对。
他们与顾以贤想的一样,顾清欢想去,便让她去。
顾清欢没有意外家人的同意。
因为,这是最爱她的家人们。
……
初春便要走,虽然还有数月时间,顾清欢却觉得十分紧迫。
她不仅要在宁兮的督促下,将最后的康复做好,还要安抚自己的好友,与她们一一道别。
除此之外,她要准备出行所用之物,规划周游大璋的路线。
整个冬日,都十分忙碌。
一直到冬末,顾清欢才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初春便可出发。
离出行的日子没剩多久,顾清欢去了一趟靖国公府。
言锦看到她,高兴之余,又有些伤感。
“清欢,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清欢还没走,言锦就盼着她回来了,“我可不想大婚之日,无人相陪。”
一旁,楚萱白了言锦一眼,没说话——
这小妮子,为了留下顾清欢,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倒是考虑一下旁边的自己啊!
顾清欢笑了笑,说道:“你的婚礼还有两年时间,我会赶在那之前回来的,游玩途中,每到一个地方,我会给你们写信,为你们讲述那儿的风土人情……你们不是很喜欢看话本上描述的江湖山河么?我去帮你们看一看。”
见顾清欢去意已决,言锦与楚萱知道是留不住她了。
事实上,从顾清欢决定好要离开的时候,她们就知道,顾清欢似乎早就做好了这一决定,既然如此,谁也拦不住顾清欢。
在靖国公府待到了快入夜,楚萱有事提前回去了,顾清欢见时间不早,也告辞离开。
言锦依依不舍,将顾清欢送到院子门口,本想将她送到大门,顾清欢却不知因何理由,将她拦住了。
言锦只得作罢,目送顾清欢离开。
走远后,顾清欢并未直接离开靖国公府,而是带着知秋,到了靖国公府的另一个院子。
“顾小姐?”
院子门口,杜小厮看到顾清欢,十分意外,“您怎么来了?是来找公子的吗?”
自打顾清欢醒来后,言昭事务繁忙,鲜少露面,尤其是入冬后,更是没有与顾清欢见上一面。
顾清欢也似乎因为很忙,没有来找言昭。
这还是两人进入冬日后的第一次会面。
“嗯。”
顾清欢对杜小厮点点头,“你家公子在么?”
“在的。”
杜小厮道:“小的这就去给公子通报一声。”
说着,杜小厮便进了院子里。
顾清欢等了一会,杜小厮从里边出来,眼神闪躲,似乎不敢看顾清欢。
“那个……顾小姐。”
杜小厮低着头,歉意的说道:“我家公子还在忙,恐怕……不能见您了。”
顾清欢闻言,微微一默。
很快,她开口:“无碍,正事要紧。”
“顾小姐理解就好。”
杜小厮很不好意思,他没料到言昭连书房大门都没出,直接拒绝了与顾清欢的见面。
他以为,凭自己公子与顾小姐过命的交情,怎么也不会连面都不见。
更何况,过去自家公子就算在忙,只要顾小姐上门,无论如何都会见一面。
如今倒是不一样了。
“顾小姐。”
杜小厮见顾清欢要走,下意识叫住了她。
“嗯?”顾清欢脚步一顿,转头去看杜小厮。
杜小厮道:“听闻顾小姐初春就要离开帝都了?”
“嗯。”顾清欢点了点头,“我准备到处看看。”
“顾小姐打算何时回来?”杜小厮又问道。
“锦儿与萱萱大婚之日,我会回来看看。”
顾清欢道:“其它时候……若无重要之事,我大约是不回来了。”
“这样吗……”杜小厮闻言,语气复杂,他还是第一次见顾小姐这样潇洒的女子呢!
其她女子哪个不是乖乖待在家中,嫁人后待在夫君家里?
顾小姐却好似半点嫁人为妇的打算都没有,自由潇洒得很!
杜小厮却没有想批判顾清欢的意思,只觉得顾清欢这样做厉害极了!
“没其它的话了?”
顾清欢的声音忽然想起,打断杜小厮的思考。
杜小厮回过神,连忙摇头:“没了。”
话音刚落,杜小厮忽见顾清欢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转瞬便恢复平常,快得杜小厮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接着,顾清欢道别离开了靖国公府。
知秋与她一同坐进马车里。
只是,马车还没行驶一会,顾清欢忽道:“停车。”
知秋不明所以,但还是吩咐马车停下。
这时,顾清欢下了马车。
知秋跟着她下来,这才发现马车连靖国公府所在的大街都没走出去,恰好停在了街尾。
顾清欢站在街尾,朝某处看去。
知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已经有些模糊的靖国公府大门,知秋有些不明白,小姐到底是在看什么,又是为什么看。
入冬后,小姐一直在准备出游的事,看起来忙碌,却又好像怀着其它的心事。
知秋跟了顾清欢这么多年,还是能敏锐察觉这些不同。
只是,她并不清楚,小姐的心事到底是什么。
顾清欢在街尾站了一会,也看了许久的靖国公府。
最后,她收回视线,对知秋道:“回去吧。”
说完,顾清欢上了马车,一路上不再说什么。
……
靖国公府。
杜小厮送走了顾清欢后,忍不住又到了言昭的书房门前,低声道:“公子,顾小姐走了。”
“嗯。”
许久之后,书房内才响起言昭的声音。
杜小厮听到这有些敷衍的声音,心中莫名失望,他只觉得自家公子最近太沉迷公务,都没人情味了!
与此同时,书房内。
宽大的书案上,摆着如山高的折子。
言昭被书海淹没,头也不抬,翻阅一份又一份的折子,时不时落笔写下批注。
他拿笔的手指指节泛红,有些肿,似乎最近操劳过度导致,他好似不知疼痛,写下一字又一语。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漆黑如墨。
言昭这才微微抬头,他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数不清的公务案子,抬起有些红肿的手指,稍稍比划了一下。
“还有……这些。”
言昭喃喃,又一次低头,提笔批注,不知疲惫。
……
很快,便是初春。
顾清欢选在了春暖花开的日子出发。
临行前,她与言锦楚萱道别,去过红鸾与白芷的墓前,在她们的墓前各种了一丛花,等她下次回来,或许这片地方会开满了野花。
做完一切离别的准备,很快迎来了顾清欢出发的日子。
顾何氏拉着顾清欢的手,红着眼依依不舍,却没说想顾清欢留下的话。
顾以贤、顾景行也告假在家,特意送顾清欢。
顾清欢不想他们一送再送,这样的话,怕是送到城外,家人都会跟着,于是在侯府门口,顾清欢就严禁他们再跟着自己了。
她坐上马车后,知秋吩咐马夫赶车。
顾清欢在车内听到了顾何氏的声音,掀开车帘,对红着眼向她道别的顾何氏轻轻摆手,笑着离开了家人的视野。
直至什么也看不见了,顾清欢才放下车帘。
这时,知秋向她递来了一条手帕。
顾清欢回过神,抬手指尖触碰到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真要舍不得,为何不让老夫人他们多送一送呢?”
知秋忍不住说道:“小姐这一走,说不定一两年都不回来了……”
顾清欢拿着手帕将眼泪擦拭干净,慢慢收敛波动的情绪,对知秋说道:“越送,就越舍不得。”
知秋也明白,小姐说的是对的,只是看小姐微红的眼角,又有些心疼。
“小姐……为什么想去外头看看?”知秋问道。
“你难道不想吗?”顾清欢反问。
知秋一怔,随即老老实实点头:“奴婢……当然想了,奴婢还没离开过帝都五十里地呢。”
“我也是。”
顾清欢靠在软垫上,轻声道:“我已经在帝都待了十多年,若不趁着年轻去外头多看看,见过去从未见过的风景,去与那些或许不曾有机会相遇的人见面,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前世,她在帝都内经历纷争,白日勾心斗角,入夜也不得安宁,从身子,到心,都困在了那围城之中。
直至死后,红鸾带着她离开帝都,漂流海上。
看着宽阔的海域,顾清欢想起她曾想过的,等一切结束后,就去外面看看的念头。
这一想,便再也止不住了。
尽管她在帝都内有太多牵挂,可人只活一世,她足够幸运,才有了重来的机会。
既然如此,不如去过与上辈子不同的生活。
去做她没做过的事,去见她没有见过的人。
顾清欢对此充满了期待。
算着时间,顾清欢感觉马车到了城外,便掀起车帘。
马车行驶的速度,比她想的要快,她已经到了帝都郊外,看着辽阔的田野,顾清欢只觉心旷神怡。
这时候,顾清欢忽然听到了马蹄声,从远到近,迅速驰来。
她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就见一匹黑色的骏马乘风而来。
马上之人,一袭白袍如云。
顾清欢有些恍然,怔怔看着那人快马赶来,又在快要靠近之际,放缓了速度,来到马车边,与她并行。
两人对上视线。
“你怎么……来了?”顾清欢怔怔,直至现在都没能回神。
言昭……
得知自己要离开帝都,数月不愿见自己的言昭,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顾清欢暗暗掐了自己的腿。
很疼。
“不是梦。”
这时,言昭的声音响起。
顾清欢回神,诧异的看着言昭,这男人何事会读心术了?
言昭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清欢忽然察觉,数月不见,言昭比先前憔悴了许多,面容消瘦不说,眼底还有血丝,眼下的青影让人无法忽视。
“你怎么了?”顾清欢忍不住问道,“这才……数月不见,你怎么如此憔悴?”
言昭闻言,微微一默,继而又道:“皇上给我封了官位,我刚接下这位置还没三个月,就要卸任,皇上不想放我走,于是给我留下了许多事,说若我能将事情都处理了,便让我离开。”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做皇上交给我的事。”
言昭道:“做完了一堆,皇上便又给我一堆……直至昨晚,我才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
顾清欢愣住。
他竟然……
顾清欢收紧放在窗边的手指,她紧紧盯着言昭,忽道:“那你……为何要来这里?”
“因为……很巧。”
言昭直直看着顾清欢,没有避开顾清欢的视线。
这时,顾清欢又听到了马蹄声,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杜小厮正赶着马车靠近。
不等她反应,言昭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
“顾清欢,我也要周游大璋的山河美景。”
言昭看着顾清欢,微微笑了,那笑意入了他的眼,进了顾清欢的心。
“我们……顺路。”
完本感言+下本书的计划
《好事近》终于~~~~~完结啦!
这已经是我名下第六本完结的文了_(:з)∠)_真是不容易啊。
更不容易的是我居然每本都要写一写完本感言,也不知道我是哪来那么多废话2333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现在凌晨两点四十六,我又刚写完一万多字,脑袋是一片空白的。
所以废话就免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首先说一说下本书的发文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作者君会休息到八月底,九月准备新书,十月上旬发文。
从枭妃到凰道吉日到九零到好事近,我已经连续四本无缝衔接的开文没有休息过了,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到了一种十分糟糕的地步。
如果比较早跟我文的读者会发现,其实在枭妃、凰道吉日的时候,我还是会时常爆更的,但到了九零的时候,我就很少加更了_(:з)∠)_
好事近更别提,虽然很早以前就想加更,但没料到的是出现不少意外的事分散精力,最严重的时候四天通宵两天,加起来睡不到十个小时,还腰肌劳损提前步入老年状态,等我处理完那些事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灵魂升天,走在大街上都担心自己会原地猝死……
直到这个月初,我才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定,接着恢复状态,给大家加更,一直到今天大结局,在最后的时候给大家勤奋了一把,但我也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体、精神状态确实到了临界点,十分疲惫,再不休息的话,可能码字状态将会一团糟了。
所以这次休假的时间比较久_(:з)∠)_希望我休完假回来之后大家还记得我这个扑街作者嘤嘤嘤。
最后!
感谢各位从开头一直看到大结局!
无论哪一本书,写到最后的时候,我都十分感谢愿意看到最后的各位读者!
(`・ω・´)爱你们!
PS:我要去玩啦!
玩一个半月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