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九 斗殴
“有!她一定不怕我的父母,也能保你不被我的父母追究!”邱玉玲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拽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就不肯再松手了。
总算是勉强逃过这一劫了,邱玉玲松了一口气,再拽住自己的衣裳的时候简直觉得这可能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整个人都虚脱了靠在稻草堆里,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
那头的玲珑却没有这么幸运了,顾博齐这一次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跟玲珑玩什么情趣,而是来真的。
玲珑虽然是歌姬出身,期间也受过很多的苦,但是自从跟上了顾博齐之后过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哪里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和鞭打,一时之间气急攻心,居然吐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顾博齐犹自不解气,叫人拿了几盆水来,狠狠的把玲珑给泼醒了,这才又坐在了椅子上,居高临下的对着玲珑,怒道:“贱妇!我来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背叛我?”
玲珑被打的嘴角出血,本来肤如凝脂的美背也被打的触目惊心,她现在才算真正领教了顾博齐的无情无义,再也不敢撒娇耍赖了,也再也不把希望寄托在邱世安身上了-----这么久了,邱世安来封信都没给自己回,自己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到现在都没%
来,到现在都没理一理自己,连命都快没了!
“有!”她终于受不住了,彻底的哭了出来,却还是忍着疼挪上前抱住了顾博齐的大腿,哭道:“老爷!我都跟您说,我全都跟您说!”
顾博齐虽然已经知道了眼前的女人背叛了自己,但是听见了这个答案还是令他再一次的勃然大怒,他仰着头半日才恨恨的再一次把玲珑给踹开老远,怒极反笑:“好cc!一面日日与我称兄道弟。却原来还与我的女人做着这种勾当!我顾博齐当真是瞎了眼,瞎了眼才会信他!”
玲珑已经慌得六神无主,眼见顾博齐如此生气,几乎不等顾博齐说话,就立即又和盘托出:“老爷!老爷,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被他逼着的。当初他逼着我来跟着老爷,还叫我别忘了在老爷面前多多说他的好话还说,还说若是我有朝一日真的助他成功了,他便让老爷您提我做正室夫人!”
顾博齐不可置信的瞪着玲珑。几乎忍不住想现在就冲到那个邱世安面前,一刀了结了他算了。
玲珑语不惊人死不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接着往死里爆猛料:“老爷!我真的是被逼的,后来他又逼着我与他孩子他也不许我跟老爷说实话,说老爷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也会对我好一点,说不定等我生下了这个孩子来,还能光明正大的进侯府了。”
孩子?一提起孩子。顾博齐简直已经怒气冲天,猛地一巴掌扇在玲珑的脸上,把她给扇的晕了,这才猛地站起身来。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玲珑被他打了这么一场,又被惊吓了一场,现在已然坚持不住,肚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下身一阵热流流出来,顿时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了。
她身上的血很快的就染红了衣裳。又流在了地上,众人都看见了,小丫头们最先忍不住尖叫起来,指着玲珑说不出话来。
顾博齐只是往地上看了一眼,紧跟着就头也不回的往外头闯,还不忘记叮嘱发子:“去!给我交代下去,把这个女人包裹好了,扔回邱家去!”
发子答应了,忙回头去吩咐丫头们将她包裹起来。
丫头们有些不忍心,纷纷往后退,因为发子好说话,贴身服侍玲珑的丫头就大着胆子跟他说:“总管,您看太太”
平日里最好说话的发子此刻却变得不近人情了,他几乎是吼着跟那个丫头道:“还叫什么太太?!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老爷怎么交代的,你们就怎么做!都麻利着点,记得待会儿让车夫驾车,把她送回邱家去!不许请大夫!”
发子都这么说了,大家再也不敢再多嘴了,都做鸟兽散,拽着玲珑就往外头走。
玲珑已被这也没如同现在这么狼狈跟倒霉,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心中一片绝望。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怕是没了,腹部的绞痛还有身下的热流都清楚的让她认知到了这一点,正是因为这样,她更加绝望。
邱世安根本就是不可信任的男人!顾博齐更是绝情!
当初说的那么好,说的那么多,还说什么会一直陪着自己,说什么自己是他的心头好,可是现在看来,却根本就是胡扯!
她闭着眼睛,认命的被人拖着回了房间,重新穿好了衣服,又被扔在了马车上。
顾博齐横冲直撞的出了府上了马,就勒着缰绳问发子:“发子,才刚叫你打听的,打听出来了没有?那个王八羔子在哪里?”
发子不慌不忙的回他:“老爷,已经打听出来了。邱员外现在就在醉仙楼喝酒呢.听说那里还有”
顾博齐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听了地点就纵马狂奔,一路沿着胡同拐上了朱雀大街,直接在醉仙楼门口下了马,连人也不认了,有上来请安的小二,他一鞭子都给人家打翻了,直接上了二楼,踹开了最左边一间厢房的门-----他知道邱世安来这里基本都在这个包间,果然一踹开门,他就看见了如今正摇头晃脑的听曲儿的邱世安。
房门猛地被踹开了,屋子里的人都纷纷的回头,旁边站着唱曲儿的小姑娘也瑟瑟的停住了,缓缓的退到一旁。
中间有人认识顾博齐的,就忙站起来笑道:“原来是定远侯世子,失敬失敬!来喝一杯?”
顾博齐连看也不看那人,直接上前就提溜起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邱世安,一把给推在了桌上,被桌上的杯盘碗盏都打翻在了地上,冷笑道:“喝什么酒?我是来找人的!”
众人也就都看出了不对来,毕竟顾博齐现在的神情看出来完全不对劲,于是众人都不断的往后退,期间有伶俐的,早就溜出门去了。
是非之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顾博齐怒不可遏,手中扯着顾博齐的衣襟,差点没把他给勒死。
邱世安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了,也知道顾博齐是为什么而来,因此干笑了两句,伸手捂住顾博齐的手往下扒拉,总算把顾博齐的手拿开了,这才咳嗽道:“世兄,世兄,你有话好好说啊”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再加上了他笑的那两声,顾博齐顿时连话也不想再说,伸腿蹬了他一脚,把他蹬的翻在桌子上,扯下了一大片桌布,把上头的菜什么的全部打翻了,沾上了一身的油。
邱世安这才意识到顾博齐怕是真的生气了,就有些不可理解的看着他,第一次对顾博齐用上了重语气:“世兄你做什么?!要是为了玲珑的事那大可不必啊!盛京多少人互相换着妾玩儿?”
“玩死你!”顾博齐挥手就给了他一鞭子,冷笑道:“你玩大可以跟我光明正大的不说,可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却瞒着我,还骗我说那孩子是我的!你们当我是什么?!”
顾博齐委屈的不行,已经完全对邱世安没了好感,冷笑道:“你这种人,真是死了也活该!”
顾博齐不仅仅是嘴皮子上说说,还真的动上了手,挥鞭子迎面给了顾博齐几鞭子,把他打的四处躲避,最后只好钻进了桌子底下。
可是到了后头,顾博齐连桌子也直接给踹翻了,邱世安终于忍无可忍,迎面拽住了那根鞭子,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迹,怒道:“够了!你别得理不饶人!论起来那女人还是我送你的,我用用怎么了?!”
什么叫做用用怎么了?顾博齐又回想起自己听到玲珑怀孕之后的欣喜若狂,还有当初对玲珑的掏心掏肺,更是怀念起自己不断的扔给玲珑的大把大把银子来,有了这些银子,他还只能买一个女人?真是好笑,他就算是买了全部的醉仙楼的头牌,这些钱也够了!现在邱世安居然还大言不惭的来自己面前说这句话,简直是不可原谅!
顾博齐推了邱世安一把,冷笑道:“我得理不饶人?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做人不地道?!我自认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你呢,你居然敢在后头拽我的后腿,还他娘的给我戴绿帽子!”
邱世安被他步步紧逼,一直被逼到了窗口,外头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还在指指点点。
邱世安觉得丢人至极,顿时也来了脾气,扯着鞭子就一用力,把顾博齐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怒气冲冲的道:“你够了!我已经与你说了对不起,该做的也都做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人我已经给你送到你家去了!”顾博齐冷哼一声,勾出一个讥讽的笑:“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养!你居然还想让我给你养你那狗屁尿包种子,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我告诉你,今日我就非要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朋友妻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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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 摔下楼
顾博齐说着,就已经又把鞭子给抢了过来,就又要动手的架势。
邱世安忙往后一躲,跟顾博齐擦身而过,在后头猛地推了顾博齐一把。
顾博齐狠狠的撞在了窗台上,邱世安松了一口气,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就匆匆忙忙的正了正冠带,直接下楼上马跑了。
等他走了,顾博齐还没反应过来,正要双手撑在窗台上起身,后头就又被人猛地推一把,顿时头朝下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砖上。
他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血一阵一阵的从嘴巴里、耳朵里涌出来,很快就把地砖给染红了。
楼下一个正兜售糖人儿的小贩给吓呆了,惊恐的瞪大眼睛大着胆子往自己旁边不到一尺的地方瞧了一眼,只见一人摔的头破血流,那白花花的脑浆子都蹦了出来,整个人就如同是一块被摔碎了的加了辣椒粉的豆腐脑,顿时就控制不住的吐了,吐完之后连自己的东西也不要了,横冲直撞的往前闯,大喊着:“来人啊!死人了!死人了啊!”
就在门口站着的酒保跟着凑热闹过来看,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躺在地上,现在跟头死猪一样的男人,正是刚才气势汹汹闯上二楼的定远侯世子---``--顾博齐!
慌张的连话也不说了,那酒保连着退后了好几步,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之后又连滚带爬的爬起来,痛哭流涕的跑进醉仙楼抓住一个小二,就吼道:“他娘的!死人了!死人了!”
死在这里的可是定远侯世子啊!定远侯世子!酒保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想想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却死在了自己店里。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不会受牵连,顿时抱着头哭的半死不活。
小二倒是还算镇定,往楼上瞧了一眼,踢了他一脚,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喝醉了?大白天的说什么醉话呢!”
“谁说醉话呢!”那酒保急了。见小二不理他,只好跺了跺脚,跑上跑下总算找到了掌柜,当下就将顾博齐摔死的事情给说了。
还没等掌柜的反应过来,外头就涌进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死了一个人可是大事,况且刚才还有认得的人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顾博齐呢,定远侯的儿子!王首辅的女婿!
掌柜的吞咽了两口口水,这才有喧械的把头转了过去看着那酒保,吼道:“还不快去报官!快去!”
自己却先一步领着人飞快的出了门拐到外头顾博齐坠楼的地方。才看了一眼,他便知道这回怕是要出大事了,顾博齐根本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瞪着两只眼睛,还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却根本不会动了。
掌柜的觉得心慌的很。毕竟眼前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若是处理不好的话,主人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就朝后头的人吼:“快!快去找大夫来!找大夫来啊!”
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眼前的人怕是不成了,摔成了这样,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没看见连脑浆都出来了吗?!
可是谁敢说句不是呢?马上就有人飞奔着去找大夫了。
掌柜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简直是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端端的,非得挑这个时候来店里,还非得出事!像是想起了什么,掌柜的一把拽住了后头小二的衣襟,暴跳如雷的问他:“好端端的,顾世子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这不不天字号房吗?!今日来的客人里可没有顾世子!”
小二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抽搐着,转眼间又吐出一口血来了的顾博齐,害怕的也哽咽了,哭道:“天字号房是没有顾世子的,今日定房间的是邱员外啊!是邱员外r许是顾世子来找邱员外的”
大夫是跟应天府的官差一同到的,他放下药箱替顾博齐诊脉,才半响就摇了摇头,叹道:“准备后事吧!”
他怕是还不知道眼前躺着的人是谁,不然说话也不敢说的这么镇定,掌柜的几乎要哭出来,要是顾博齐真死在了这里,他要找谁说理去?
应天府来的官差往左右瞥了一眼,先是派人去拦住了涌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想了想才问那老大夫:“确定没救了?”
就这样了,要是还能活下来也真的只能说是奇迹,大夫再一次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准备后事吧!”
沉吟了一会儿,那个瞧着似乎能作主的官差头便指挥下属:“快去!快去定远侯府报信。”
接到消息的时候顾老太太正与范氏、柳氏谈论过阵子回请淮安侯夫人来做客的事情,等听说了顾博齐从楼上跌下来,她椅着扶住了汀兰的手才算没有跌倒,努力的站稳了,才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来报信的是个小丫头,见了顾老太太这个阵势早就吓得一抖一抖的,问的急了就哭到:“老太太!前头来了个官差老爷,说是咱们世子从醉仙楼楼上摔了下来,怕是怕是不好了,他们也不敢移动,就叫咱们找人去”
范氏与柳氏都惊得站了起来,脸上都是诧异跟不可置信。
还是范氏先反应过来,忙一把扶住了顾老太太,大声道:“老太太!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是快叫老爷去把二弟给抬回来,咱们再请太医罢!”
这是正理,顾老太太虽然被惊吓了,却知道范氏说的对,慌张的点了点头,往外一叠声的叫传五老爷跟大老爷。
幸好今日五老爷在家,大老爷也沐休,因此一叫就到了。
顾老太太将事情与他们说了,就老泪纵横:“快!轩儿,勇儿,快救救你们兄弟!”
大老爷吃惊不小,五老爷也一副震惊的模样,反应过来之后忙安慰了顾老太太,便争分夺秒的出了门。
等他们到了朱雀大街时,一瞧见躺在地上的顾博齐,便知道这回顾博齐怕是活不过来了:脑浆都出来,眼神也涣散了
到底是亲兄弟,五老爷红了眼眶,忽然凶残的转身问在一旁唯唯诺诺的掌柜:“是谁?!是谁害的我二哥这样的?!”
五老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把官差都吓得一时之间噤了声,还是掌柜的大着胆子告诉他:“不久之前顾二老爷忽然不知怎么了,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就上楼去了。我当时在忙,也不知道顾二老爷是来找谁,也没跟上去,谁知谁知没隔多久,店里的酒保便跑来告诉我,顾二老爷从楼上摔了下来”
那掌柜的看了一眼眼圈发红的大老爷还有五老爷,抖了抖,忙又道:“小的已经问过伺候二楼的唱曲儿姑娘晓月跟酒保了,楼上天字号房本来是邱员外定的,当时顾二老爷匆匆忙忙来,似乎就是为了找邱员外后来二人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争执,再后来客人们跟姑娘也都吓得退出来了,之后的事情便没人看见。邱员外下来之后,顾世子就摔下来了.”
邱世安!五老爷愤愤的在地上抽了一鞭子,愤愤的看了一眼缩在旁边的官差,便开始招呼小厮们小心翼翼的往长春凳上抬人,一边看着却一边忍不住又哭了。
大夫看的直摇头,摸着胡子告诉他们这样只怕会更加速病人的死亡,可惜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能让顾博齐回去见家人最后一眼才是重要的,顾博轩与顾博勇亲自驾着马车,一路哭着回了定远侯府。
彼时家里的王氏跟顾承宇、顾烟、顾满、顾成峰都得了消息,一同扶着顾老太太的手在门边焦急的守着。
虽然顾博齐不是个好人,但是他对顾承宇还有顾烟兄妹却真的是没话说的慈父,何况有了他在,他们兄妹真的多了几分护持,如今听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心情都有辛重。
顾满与顾成峰姐弟脸上也都红扑扑的,似乎才刚刚哭过,都沉着一张脸一左一右的呆在王氏身边。
王氏早已经哭的泪眼朦胧,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对顾博齐确实可以说是死心了,可是当年的爱恋却并不是假的。
当年少年夫妻恩爱的时候她们也曾经情投意合过
顾博齐出事实在是太突然了,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如今还似乎踩在棉花上,根本就站不稳似地,似乎只要一走动,就会摔下悬崖,万劫不复似地。
顾满拽着她的手,察觉到了她手心里的冷汗,心中一时之间又是酸又是疼,这回却真的掉下了眼泪。
不是为顾博齐这个人渣,而是为王氏心酸。
这个男人伤害她伤害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她却总是在心酸心寒之际又对他报以希望。
可是她等到了顾博齐死,也没等到这个男人的回心转意,而是讽刺的,等来了,这个男人是了一顶绿帽子跟情敌互相斗殴至死的消息,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可是顾满却似乎已经能预感到,王氏知道了之后的心酸跟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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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一 没救了
顾成峰跟个小大人似地站在王氏右边,伸手拽住了王氏的衣襟,又从她前头把手伸过去抓住顾满微微冰冷的手,眼神坚定。
顾满觉得喉咙很难受,似乎只要一不注意就会哭出来,只好死死的咬住了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该怎么反应呢?她从来没有想过祸害是可以死的,是可以消失的。
她总想着,留着他吧,留着他吧,不管怎么样王氏需要丈夫,而顾成峰也需要父亲。
可是等到现在顾博齐终于要死了,她却又忽然觉得顾博齐还是死了的好,至少王氏只会痛这么一场,痛过之后却彻底得到了解放。
马车终于到了定远侯府门口,大老爷跟五老爷眼圈红红的从马车上下来,二话不说的就上前跪倒在了顾老太太面前齐齐整整的磕了三个响头:“母亲母亲,二弟他不行了!”
顾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终于掉下眼泪来,这是从顾博齐出生到现在,她第二次掉眼泪,第一次是在顾博齐出生的时候,顾老太太以为这个儿子的降生代表了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于是就哭了。而第二次哭,却是顾博齐快要死了的时候,她觉得真讽刺,紧紧的掐住了范氏跟柳{氏的手才算站稳了,沉着脸看了一圈身后的人,呵斥道:“哭什么哭?9没到哭的时候!”
说完便上前一把掀开了帘子,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瞧瞧自己的儿子。
可是只看了一眼,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
顾博齐在里面直挺挺的躺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底下铺着的绒毯都已经被血还有不知名液体浸湿了,看起来恶心无比。
顾老太太看见了顾博齐有辛散却又似乎转动了两下的眼珠子,颤着声叫大老爷跟五老爷赶紧找大夫去。
三老爷顾博清跟三太太听闻了消息才从三太太的娘家赶回来,一下车便见了眼前场景。惊得几乎没一下子厥过去。
三太太向来是个厚道人,忙上前扶住了就要晕倒的王氏,安慰道:“二嫂,你别着急,别着急,会好的会好的”
三老爷却不管不顾的先掀了帘子去看了一眼顾博齐,这才一拳砸在了地上,居然真的哭了出来,哽咽道:“二哥!”
在后头的孩子们听见三老爷这声叫喊都有些心悸,齐齐的往后退了几步。
顾承宇拉着顾烟走了几步。苦着一张脸就要掀开帘子去看顾博齐-----他们兄妹都快要被遗忘了。
顾成峰见状,生怕顾满会看见顾博齐的惨状受不了,就忙扯了扯顾满的衣服,抬眼示意她装不舒服,然后便看了看王氏。
顾满便知道他的意思。怕王氏也跟过去看。会受不了那个惨状。
王氏一脚跟踩在了白云上,才踏出一脚就觉得有失重感,正要过去瞧顾博齐,就感觉到手里的手一松,忙愣愣的回头看,就见顾满已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长长的睫毛连抖动也没有抖动一下,她吓疯了,才刚压抑着的情感忽然一下子就爆发了,尖叫了一声之后忙哭着抱住软倒在地上的顾满。哭道:“阿满!阿满你怎么了阿满?!”
顾老太太被这一声惊得魂都去了半条,才想出声呵斥,却见顾成峰小小的一团儿哭的泪眼朦胧,跑过来扯住了自己的衣摆:“祖母!怎么了祖母,为什么姐姐晕倒了父亲怎么了?让父亲起来啊,姐姐都被吓晕了,让他起来看看我们啊!”
顾老太太心头一酸,眼泪就一滴一滴的掉在顾成峰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一把揽住了他哭的天昏地暗。
三太太转过了头不忍心再看了,握着王氏的手不断的安慰,一边又招呼沛音沛琴她们过来帮忙把顾满扶起来先带回房间去。
一片沉寂里还是顾清跟顾鑫最忍不住,居然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的扑哧了一声。
在这么一片静默里,笑声很突兀的传到了顾老太太跟在场人的耳朵里,顾成峰仰起头天真的看着顾老太太:“四姐跟六姐在笑,祖母,父亲是在跟我们玩游戏吗?他为什么还不醒啊,我要去看他。”就真的走到马车旁边,全力的抬起手,似乎想去扯马车帘子。
顾老太太尖叫了一声,忙一把拦住了他,把他扯在怀里,心酸得无以复加。
转头她就回头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顾鑫跟顾清,那眼神跟利箭一样,把顾鑫跟顾清瞪得再不敢发一言。
大老爷这时才刚回来,见状毫不犹豫的上前一人一脚,把顾清跟顾鑫都踹在了地上,沉声道:“不孝女!”
双胞胎却都缩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瞧着顾满跟顾成峰那个模样,她们也挺难受的,自然起不了再嘲讽的意思了。
再也顾不了其他的了,五老爷跟大老爷已经把大夫请来了,众人就手忙脚乱的把顾博齐给抬进了府里,放置在了正房榻上,等御医给他诊治。
这回请的是太医院的张太医,医术向来都是极好的,他沉着脸一把脉,就缓缓的摇了摇头,叹气道:“药石无灵了.太夫人还是诶,还是准备后事替他冲一冲吧!”
现在就要先去预备棺木了,如果顾博齐撑的过来,这棺木就是扔了也没事,要是撑不过来,就该下葬了。
顾老太太终于掌不卓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的不能自已。
大老爷跟三老爷五老爷也都红了眼呆在旁边看着,最后还是大老爷先反应过来了,让张太医好歹先给开张方子-----总要尽尽人事的。
张太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坐在凳子上写了张方子,又转头瞧了顾博齐一眼,轻声道:“大概也就是今晚了,老太太您也要有个准备才好。叫人给世子收拾收拾,叫他体面的去吧。”
顾老太太麻木的点了点头,瞧着张太医出去了,才吩咐人给顾博齐换衣裳跟擦脸。
顾承宇与顾烟终于看见了顾博齐如今的样子-----一片脏污,头发散乱着,还因为沾上了血凝结的一团一团的搭在了头上,再也不复之前的英俊潇洒了,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酸。
曾经在这家里逗她们,维护她们的顾博齐,如今似乎已经不行了顾烟忽然不知道是悲从中来还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扒着床沿哭的惊天动地:“父亲!父亲!父亲你醒醒啊,父亲您醒醒看看我”
顾承宇严肃着脸,却能看出来也红了眼睛,立在顾烟身后,缓缓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蹲下了身子,压抑着难受,哑着嗓子唤道:“父亲!”
顾博齐却似乎听进去了,吃力的转动了脸,两只眼睛都充满了血,狰狞的看着顾承宇,手有性力的抓上了顾承宇的手,呜哇了几声。
看得出来他是认出了顾承宇,也很想再交代这个儿子一些事情。
顾承宇缓慢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被顾博齐的手拍着的手,抿了抿唇,一大滴眼泪终究还是砸在了顾博齐手上。
顾博齐对他的确是可以说是好的,好的有时候比顾成峰这个嫡子还要好。
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在顾博齐嘴边,哽咽着:“父亲您慢点说,儿子在呢,儿子听着!”
众人都无比心酸的垂下了头不忍再看,唯独顾成峰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看着。
顾博齐到死,记着的都只有他的庶子跟庶女。
为他哭的天昏地暗的王氏摆在哪里呢?自己这个嫡子摆在哪里呢?顾满又摆在哪里呢?他嘲讽的勾起了一抹笑,又迅速的变换了脸色,也哭着放开了顾老太太的手,走到床前的时候还不注意就磕了个跟头,却还是跌跌撞撞的趴在床头,懵懂的帮顾博齐拂开碎发,小手在他脸上擦了擦,道:“父亲!”
顾博齐有性力的转动了眼珠子去看了他一眼,就又皱着眉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顾成峰哭了,手去擦自己的脸,却把顾博齐脸上的脏污都不小心带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却还是趴在床沿上,一声一声的唤顾博齐:“父亲,您怎么了?你站起来啊.”
三老爷终于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把他们几个都给拉开了。
顾博齐要交代顾承宇的话自然也就被搅黄了,顾承宇瞧了一眼身边才到自己大腿的顾成峰,阴郁的皱了皱眉。
顾成峰却丝毫没有自觉,死死的扳着床脚就是不肯动,还哭着:“不能走不能走!父亲还没抬头看我呢,姐姐还没看见父亲,母亲也还没看见父亲”
“小十八!”顾承允红着眼上前揽住了顾成峰,哭道:“小十八!二叔他二叔他”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顾成峰小小的一个人,力气却出乎寻常的大,死死的拉着床脚就是不肯松手,还扑上去椅刚被丫头擦干了脸的顾博齐,哭道:“父亲!父亲您起来看我啊!我给您背诗,我给您背战国策,我不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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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二 气死顾博齐
他说着说着,却真的哭的一塌糊涂。
他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在幽王怀里听幽王说这邪。
幽王说,别的孩子都是怕父亲考校功课,可是他偏偏喜欢的很,因为他每天背书背到深夜,就是盼着皇帝会多看他一眼。
可是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过他一眼,皇帝不喜欢他,又因为每天都有大臣上书请立幽王为太子,请幽王出阁读书,皇帝就更烦他了,每次见到他就横眉怒目,他花了几天几夜抄写的佛经,皇帝连看也没看过一眼那时候的幽王说起这些事来,眼睛里总是湿湿的,只有说到皇帝的时候,幽王才会是这个表情。
顾成峰哭的叫人肝肠寸断,连双胞胎都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拉住他劝:“小十八”可是她们才说了这一句,就哭出来了,只好扯着顾成峰往后走。
那头的王氏确认了顾满没事,就提着裙子跑过了抄手游廊,一路进了正房,再看见就算已经被擦拭干净,换上了新衣却还是不断呕出血来的顾博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到了床前,当即就伸手拉起了顾博齐的手,哭道:“老爷!”
顾博齐却不会回应他了,他看--着王氏,认识是认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连呜哇一声,都会引出一口血来,疼的撕心裂肺。
顾老太太人老了,这么一被吓又一痛哭,当下就一口气上不来。后仰着倒在了柳氏身上。
大老爷与五老爷都大吃一惊,上去又掐人中又唤母亲,顾老太太却还是半点没有反应。
她们顿时也都慌了,手忙脚乱的把顾老太太抬回了德安居,大老爷与三老爷就又忙着重新再去请太医。
众人都跟没头苍蝇似地。乱作一团,现在王氏显然也不可能再管事了,范氏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决定把孩子们都给叫到德安居去。
清江院总算是空出来了,王氏握着顾博齐的手,惊恐的发现顾博齐的温度不断的下降,忍不住低着头靠在顾博齐手上哭的一塌糊涂。
她握住顾博齐的手,一直不断的哭,哭着唤他的名字,说自己与他以前的故事。
顾博齐连点回应也没有。只是不断的转着头试图寻找些什么,看起来非常不耐烦。
人太多了,没人注意到忽然安静下来了的顾成峰,因此刚才范氏带人走的时候也没发现顾成峰,顾成峰呆在房间角落里。冷眼瞧着半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连偏头瞧一眼王氏都不干的顾博齐,心中的嘲讽还有怨恨铺天盖地而来。
所以说,人为什么要留着不爱自己的人在世上给自己添堵呢?
你在乎的人忽视你,比捅你一刀还叫人难受。
顾博齐的种冷暴力真的让人接受不能,王氏就是这么被他给消磨掉了青春,消磨了爱的能力。
等时间差不多了王氏哭的也差不多了,顾成峰就转头去瞧呆在后头安安静静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月桐跟蒙雨:“姐姐,快把母亲扶出去吧。”
蒙雨跟月桐瞧着王氏哭的就心酸,听顾成峰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忙将王氏给半拉半拖的拖了出去。将她扶到偏厢去休息了。
没过一会儿,顾满就进了正房,她看了一眼趴在床头看着顾博齐的顾成峰,蹙眉问道:“母亲呢?”
顾成峰看了她一眼,道:“我叫人把她扶到偏厢去休息了。”
这回邱世安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当时跟顾博齐最后呆在天字号房的就是邱世安,邱世安跟顾博齐起了争执也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更是很多人看着邱世安慌慌张张的出了门,连马都差点牵不稳而最关键的是,邱世安还真的推了顾博齐到窗台上,甚至都不知道顾博齐是不是真的是被自己给推下去的。
顾老太太跟几位老爷是都不会罢休的,邱世安这回算是倒了大霉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床上的顾博齐却忽然哇哇了两句,把两人吓了一跳。
顾满走到床边看着顾博齐,缓慢而复杂的唤了他一声:“父亲。”
顾博齐看了她一眼,吃力的摇了摇头,又把头偏着了,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父亲您在找五哥跟十一妹吗?”顾满好整以暇的看着顾博齐,心中最后仅剩的那点愧疚也没消磨光了,她看着顾博齐,冷笑道:“到这个时候父亲还是不肯多看我们一眼呢,父亲当初是娶错人了吧?您怎么没把马姨娘直接娶了当正房呢?却非要来祸害我们母亲。”
听出话里的不对味来,顾博齐对上顾满清澈见底的眼睛,有羞怒的哇啦了几句。
顾满却噗哧了一声看着他,冷笑道:“我说的不对吗?父亲,你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自找的啊。”
顾博齐瞪大了眼睛,吃力的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贱人!”
贱人?这个词以前顾博齐总是用在王氏的身上,现在终于有一天,他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了,顾满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我是贱人?父亲,我是您生的,若我是贱人,您是什么?”
顾博齐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却忽然被自己的血堵住了喉咙,猛地咳嗽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又吐出了几口血来。
屋子里的气氛很闷,空气都蔓延着血腥味。
顾满想她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一天的,她想她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
上一辈子顾博齐也是这么冷冷的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沉沦,看着她走投无路,看着她被邱世安跟邱家羞辱的一文不值,却从来不曾为她说过一句话,不曾给过一句安慰一个笑脸,反而还皱着眉头,骂她:“贱人!与你死去的母亲一样!”
顾满想到了这些,心里又翻江倒海,上一辈子悲惨的情景在她脑海里再现:被顾烟逼得走投无路,一丝尊严都不剩了的时候,跪在顾烟旁边的时候,听着王家噩耗的时候.还有察觉到自己的血一点一点的流逝的时候,她对顾博齐的恨终于再一次的燃了起来。
“顾博齐,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落的个这样的下场,真的只能算是报应!”顾满看着顾博齐烦躁不安的扭动,冷眼看着他转动着已经充血的眼睛看着自己,却一点也没感觉到害怕,反而不可抑止的冷笑出声:“顾博齐,你也有资格这样看我吗?你从来就不曾表现的像一个父亲,到现在却还想在我面前充父亲的款?”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为了一块龙纹玉卖了我和姐姐,记不记得我们那一次差点被许知远当街羞辱?”顾满坐了下来,回忆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她每次回想以前的事,都觉得累:“我那个时候就想,你一定不是我的亲爹,因为我没见过哪个父亲会这么对自己的孩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曾经被你宠爱的刘姨娘逼得差点从悬崖上掉下去?”
“你知不知道我母亲背着你掉过多少次泪?”
“你知不知道我母亲生小十八的时候都要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每一次死里逃生之后听你骂我,我都觉得生无可恋之际偏偏又还会觉得心疼的感觉?”
顾满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上一世已经彻底的被顾博齐抛弃过一遍,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再对顾博齐的冷漠有任何的感觉。可是其实不是的,她越觉得没事,顾博齐曾经对她的坏跟漠视就越明显的凸显出来。
她其实曾经也希望过,这一世回来,这一世重生,顾博齐可以对她们好一点,对她们母女好一点,可是顾博齐从来都不正眼看母亲跟自己,连嫡子都不正眼看。
顾成峰曾经也以为顾满是不会哭的,尤其是对着顾博齐这个从来不像个父亲的父亲。
可是在看见顾满的时候,他才猛然回想起上一世,曾经每晚每晚因为皇帝的责骂而惶恐不安,甚至会在深夜里垂泪的父亲。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亲骨肉之间也会如此漠然,而那些不负责任的父亲,既然不爱孩子,为什么又要把他们给生下来,然后给予折磨。
“我每一次逃脱一次危险,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怪你!”顾满看着顾博齐,猛地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又笑靥如花:“后来,慢慢的经历的多了,就连抱怨都不屑了。”
“你说你活着做什么呢?”顾满很疑惑:“就是不断的玩女人,然后生孩子,再然后又抛弃那些孩子?”
顾博齐忽然猛地抽搐起来,嘴角的血涌的越来越多。
顾满俯身看着他,轻柔一笑之后,带着不符合她那微笑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告诉顾博齐:“对了,在你背后推你的人不是你那个好贤弟邱世安,而是我们的人哦。你终于用你的命做了件好事,那就是帮忙把我一直很厌恶的苍蝇一家给一同带进了地狱。”
顾博齐的瞳孔猛地放大,惊恐万分的盯着顾满。
“这是你欠我母亲还有我的。”顾满最后看他一眼,面带微笑:“快去死吧。你珍爱的庶女跟庶子,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待他们的,争取快些让他们下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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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三 近乎闹剧
顾博齐终于忍不住抽搐得更厉害,耳鼻都开始流血,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瞪大了眼睛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半响才闻得见有吸气声。
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也终于看见了顾博齐有朝一日也无可奈何,被气的连话也说不出来的一面,顾满终于觉得心里堆积的闷气都疏散了出来,就像是长久憋着呼吸的人终于吸进了第一口氧气,那感觉实在是舒服极了。
原来有仇报仇的感觉竟然这么好,顾满回头看了一眼窗外一碧如洗的天,再回头看顾博齐时,顾博齐已经连吸进去的气都少了,断气也就是一时半刻的时候了。
顾博齐当了他们父亲的这些年,给他们的除了忽视就是责骂,几乎没有其他正面的影响,所以如今他死的时候,顾满跟顾成峰反倒是都松了一口气,就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没过一会儿,顾成峰就拉着顾满从后门掀帘子出去,等快到王氏如今休息着的偏厢的时候,他转头似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顾满,问她:“九姐,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感觉?”其实他很疑惑为什么顾满不跟普通的女孩子那样,责怪自己大逆不道。
他不知道顾满曾经也有跟他一样的经历,所以早已经不把顾博齐当作父亲,↓↓而是单纯的当作一个比陌生人还不如的,陌生人。
这种人死了,会有什么感觉呢?
顾满心里真的平淡的很,什么感觉也没有。再要说什么有感觉的话,那大概就是解气吧,一种被憋屈了太久之后的解气。
王氏还是昏睡着,顾博齐的这个重击真是把王氏伤的不轻,让她瞬间就没了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顾满蹲在床边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瞬间觉得心酸。
顾博齐到死都没想着王氏,可是王氏却还是为了他肝肠寸断,由此可见情爱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叫人不经意就迷了眼睛,变得面目全非。
顾成峰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蒙雨跟月桐神色凝重的进来。哭道:“太太!世子他世子他去了!”
顾成峰与顾满对视一眼,再看向王氏,王氏就算是在昏睡当中也能听见这巨石破天惊的话,顿时惊坐起来,掀开被子便要往外闯。
可是王氏太慌了。一脚踏了空。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她脑子轰得一下就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呆坐在地上一时之间竟什么都忘记了。
顾满跟顾成峰又帮忙去把顾满扶起来,心中对顾博齐却又多了几分厌恶。
众人都慌张不已的时候,外头清音却又忙忙的奔了进来,一头就跪在了地上,道:“太太!才刚有人往咱们府上送了一个人指明要找太太您呢!”
王氏已经精疲力尽了,她第一次有谐躁的摆了摆手,半日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清音见她买听懂。一时急了,忙道:“太太!是个女的下身还流着血呢.说是来找二老爷的。”清音送这句话的时候,连脸都红到了耳根。
王氏瞬间就明白了清音话里的意思,一时惊愣的站了起来,差点连站也站不稳,怒道:“你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了,什么叫做还有个下身流着血的女人来侯府找顾博齐?这代表什么?!
清音被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又见顾满与顾成峰都在,说的话就越发的结结巴巴:“太太是真的,如今,如今那人已经被大太太的人带去老太太那里了”
现在去老太太那里,不就是被带来了清江院?
王氏在原地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提着裙裾往正房跑。
顾满与顾成峰都跟在后头,与她一前一后的到了正房。
正房很热闹,果然有名女子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却还是不忘紧紧的扳着顾博齐的床柱,死活不肯离开半步,嘴里还呜呜的一直只是哭。
顾老太太先前还责怪王氏没有早点过来,等如今见了王氏却不知道为何觉得心里忽然没了底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老二这个不争气的,落的如今的下场居然就是为了个养了四年多的外室!
到时候怕都没法跟王家交代!
她觉得胸口闷得疼的不行,伸手拉住了范氏的手,总算找到了一点支撑,就指着玲珑怒骂:“给我好好儿说话!”
王氏被她吼得吓了一跳,有匈钝的看了她一眼,才回头去看已经是半躺着的玲珑,有些尖锐的啊了一声。
她认得眼前的这个人,她曾经在很多地方都看见过这个女人,好像曾经在从陈王世子府回来的时候在正房见过一次,也曾经在从王府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她当时还很好奇这是谁,怎么能出入自己的清江院,后来还是顾博齐说,那是刘姨娘新买来的丫头。
刘姨娘的事情她向来很少过问,听这么说了也就一笑而过了。
现在看来,她王修盈才是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玲珑受不了房间里这么沉重的气氛,左思右想之后却不敢再隐瞒了,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与邱世安的事怎么被顾博齐发现的,顾博齐是怎么鞭打自己的,又是怎么去醉仙楼找邱世安麻烦的事情都说了。
王氏靠在清音身上,气的直发抖,指着玲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事情如何会演变成这样。
原来顾博齐闹成这样,最后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外室!
这就算是闹上了公堂去,顾博齐怕也是要成了笑话了,何况在外头私自蓄养外室,这闹出去,也是能被参一本的。
顾博勇与顾博轩顾博清三个人都愣住了,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之后就没了声音。
确实有心谬了,顾博齐闹了这么大一场,甚至丢了性命,居然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这在他们几人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滑稽的很。
玲珑却哭的更厉害了,一直扒拉着床上的顾博齐,求他救救自己-----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铁定没了,她都能察觉到一阵阵热流从自己下身涌出来的感觉,如今她已经不再想那些荣华富贵跟争荣夸耀了,一门心思的想着,能活下来就是好的。
邱世安不在家,自己被送回邱府简直就是自找死路-----邱夫人费氏要是看见自己,不把自己给撕了才怪,因此她在半路就停了,央求车夫能救救自己,谁知道车夫却不知道怎么了,确实不把自己往邱家送了,最后却把自己给送到顾家。
房间里蔓延着令人窒息的尴尬跟沉默,顾烟与顾承宇二人站在角落里,都觉得事情的发展莫名的可笑至极。
才刚顾承宇一直因为顾博齐的死因而疑虑重重,甚至还怀疑是谁刻意要杀了顾博齐,可是到头来,顾博齐不是因为被家里的人争产,却是因为一个女人死的!
顾承宇跟顾烟都知道顾博齐是个什么人,自然也清楚这件事情发生在被人身上或许显得可笑,但是发生在顾博齐身上的可能性却实在是太大了,顾博齐确实是一个能为了女色不顾一切的人。
一个活着就是为了玩女人的男人,最后死在女色身上,本身就是符合逻辑的事情。
顾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顾承宇咳嗽了几声,忽然冷笑着站了出来,指着玲珑冷笑:“你是哪里来的野女人,指着我父亲就敢说是我父亲的外室?”
顾老太太猛烈的咳嗽了一阵才停歇了下来,抬头看着顾承宇。
顾承宇便又道:“辛苦雌黄,污蔑我父亲,是想讹诈钱财吧?”
顾承宇不等玲珑再说话,已经给她定了性,皱眉拱手对顾老太太与几位叔叔道:“老太太,二叔、三叔、五叔,我把这个女人带回诏狱审问一番,就什么都清楚了。”
带到诏狱去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大家都清楚的很,虽然顾老太太也知道玲珑说的话是真的,却不想顾博齐真的背着个不好听的名声过世,便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了。
顾承宇便挥了挥手,叫几个粗壮的婆子先把玲珑给拖了下去。
地上拖出了一条极为明显的血迹,王氏垂着头,看不清楚脸上是什么神色。
顾博齐去的这么匆忙,棺木与身后事宜都需要筹办,顾老太太瞧着又苍老了许多,转过头看了一眼王氏,这才回过头去看着范氏与梁氏:“你们二人帮忙操办吧”
现在这个情况,让王氏这个刚刚丧夫,又遭遇玲珑这件事的人来操办确实是太过强人所难了,顾老太太这回倒是唯一一次对王氏体贴了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
范氏与柳氏自然是点头答应,并不敢说不。
顾博齐这么一死,世子可就要换人了,是换给弟弟们,还是要立顾博齐的儿子,都成了未知之数,众人心里自然微妙起来。
感谢上官伯龙、龙宝宝12345、还有雪糖果子亲们的粉红票,还有半壁的平安符,多谢。
另外,今天状态不好,写的自己看的也觉得不满意,请多多见谅,到时候会有修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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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四 崭新的开始
先跟大家道个歉,对于这两个月的断更表示万分的歉意。之前家里出了点小事,农行的保安借着我老爹的卡把钱都转了
折腾了很久,也把人弄的精疲力尽。
不管怎样,还是非常非常的抱歉断更的行为。
=我是以后绝对稳定更新的分割线=顾博齐死了,侯府上空就如同压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平白无故的惹得人连气也喘不过来。
可不是么,好端端的,侯府就失去了未来的主人,换在了谁家也开心不起来。
近日定远侯府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出,盛京多少人指望着从这儿挖些料去,也好当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谁不知道这定远侯世子顾博齐死的实在是离奇的很?又有谁不知道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更有甚者,已经将顾博齐的事迹编成了话本儿,倒是捧红了好几个角儿。
侯府中的下人们更加不能免俗,虽然府里的气氛沉闷,但是在做活之于,她们还是喜欢凑在一起轻轻交谈几句,就算是聊不得了,在路过清江院,亦或是停灵的正堂时,也要门清儿似地互相交换交换眼神。
&!ww.;如今二房的当家人死了,这本该是由二房承继的爵位自然也就悬了空,二房的嫡子才五岁,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娃,懂的什么?许多人都猜测起这爵位到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去。
倒是老太太自己因为伤心过度,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本来她是保养的极好的。如今的皮肤却皱巴巴的,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似地,变得苍老无比,似乎已经行将就木了。
德安居安静的连外边蜜蜂嗡嗡嗡的声儿也听得见,顾老太太歪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脑中却不自觉的回响起顾博齐的声音来,她陡的被惊醒。坐起身来怔怔的望向窗外。
窗上镶着鲛绡纱。透过浅蓝色的窗纱往外看,盛京的蓝天一碧如洗,院子里的虞美人跟西府海棠都开了花了,在春季里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可是顾老太太盯着看了半日,忽然就哭了。
她心里苦啊!这个年岁了,本以为自己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了,不曾料到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顾博齐是混账不错,是不成器不错,可是好歹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如今却就这么死了,叫她如何能不伤心?
徐嬷嬷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替她披了毛毯。柔声哄到:“虽说已经立春了,到底还是有些寒气,老太太也该好好保养着。”
顾老太太的脸浮肿着,神色看起来也不好,像是一块皮松垮垮的搭在了骨架上,看着就让人慎得慌,她听了徐嬷嬷的话。才有些僵硬的转头瞥了徐嬷嬷一眼,紧跟着便麻木的点了点头。
徐嬷嬷还要再说些什么,外边的汀兰却捧着一晚黑漆漆的汤药进来,先轻轻的将顾老太太扶了起来坐着,再拿那细葱一般儿的手端了玉白瓷碗,柔声道:“老太太,该喝药了。”
顾老太太靠着大引枕坐了,喝了两口便怔怔的依旧出神,过了许久才缓了过来。眼睛微微眯了眯,回头问道:“十八爷呢?”
顾成峰自然跟着顾承宇守灵呢,徐嬷嬷知道顾老太太如今最疼的便是这个孙子,便忙答了,又听见汀香进来报道:“老太太,大老爷、五老爷来了!”
顾老太太有须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点了点头,就见两个儿子齐刷刷的进得门来,恭敬的给她请了安之后便立在一旁。
大老爷容色肃穆,两只手垂在衣襟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之色,似乎也憔悴了许多,五老爷更是肿着眼睛,似乎很是悲痛。
顾老太太心中便有了少许安慰,好歹几个儿子也不是那等没有良心的,老大这个庶子也没白疼,这么多年来,想是真的已经将自己当成母亲了。
大老爷跟五老爷正是为了顾博齐出丧的事来,大老爷脸色很有些不好,一五一十的告诉顾老太太:“郊外的地已经踏看好了,也请风水先生看了,地方也是好的。其余的事情也都准备的差不离了,只是”
顾老太太如今听见了关于顾博齐的事便觉得堵心,好歹是死了一个儿子,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顾博庆,大声问道:“只是什么?”
竟隐隐有要发怒的意思。
顾博庆却丝毫察觉不到似地,颇有些为难:“只是,那地界却敲是邱家的”
邱家的!邱世安!顾老太太恨这个人恨得咬牙切齿,如今一听见了他的名字,立马尖着嗓子怒道:“那就给我换!难不成普天之下就这一块好地不成?!”
顾博齐命丧当日,便请了阴阳先生来批书,阴阳先生批了一回,道顾博齐乃是横死,须得挺灵七七之日,选在二十一破土,二十七出殡。顾家一面都应了,一面却又都慌着使人四处报丧去,又命人去寻了上好的棺材板来,着了木匠等人做棺椁,那看地的事情便都交给了大老爷处理,三老爷与五老爷俱都管些诵经的和尚们,四老爷专一管搭棚做孝服之类的物什。
顾老太太许久没睡好,脾气未免差了些,大老爷却并不觉得不耐烦,仍旧应了,转头与顾老太太告辞出去寻地去,如今破土之日不远了。
等大老爷去了,五老爷便上前来细细的又宽慰顾老太太一番,随即又道:“母亲,如今应天府已经将邱世安拿了,二哥定然不会枉死!”
顾老太太这才觉得心中好过了些,正要说话儿,就听见外头人进来唤五老爷:“五老爷,赵王世子、周王世子与魏家公子来了,五少爷与十八少爷都年小呢”
顾老太太便忙推他:“快去!快去!可别叫人挑了礼。”
富贵人家丧事喜事说穿了俱都一样是些达官贵人找乐子,顾博齐狐朋狗友众多,更是免不了这个俗,早有许多人寻上门来,借着吊孝的名儿混吃混喝,侯府丢不起这个人。自然不肯丢了脸面在这个节骨眼儿哄人走。只好俱都安排在了卷棚内,叫他们一堆人做一处吃喝。顾承宇被这些人闹的脾气也没有了,他自问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却仍旧对着这些平日能与顾博齐称兄道弟,隔日就在人家灵前骗吃骗喝不止,还大放厥词的狐朋狗友没了耐心。
这日刚有画师来与顾博齐传影,四老爷在大厅拐出来的穿堂上陪着,背着手看了半日,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一阵哄声,紧跟着。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见一伙油光满面。面色酡红的人跌跌撞撞的往自己这头闯,不小心连那画师已经画好了大半的画也给撞没了。四老爷素来脾气便差,本来近些日子因为顾博齐丧事忙的睁不开眼,好容易今日才有了空闲替顾博齐传影,却又被这群人给弄坏了,当下大怒,吩咐手下将他们都捉了。全都送去应天府,硬要安他们一个私闯宅邸、借故偷盗之罪,倒是让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都受了许多皮肉之苦,之后几日再也不敢上门来胡闹了。
赵世子谢景行与周王世子谢允俱都备办了祭桌与祭文来吊唁,见此情状皆皱眉。
不过是一场丧事罢了,居然把一个偌大的、存在了几百年的侯门世家弄的如此景况,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四老爷不觉这一幕竟被几位皇亲贵胄撞见,当下便闹了个大红脸,只好看着五老爷也脸色不虞的引着几人从旁边过去。到卷棚内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做女儿的顾昭自是忍不住心焦,第二日便回了府来陪着王氏。
幸好家中的女眷都有大太太与三太太五太太打理,王氏不必出去待客,否则怕是真的撑不住。
玲珑的事再加上顾博齐的死,真是将王氏这个从来天真的女人刺激了一场,她愣是昏睡了两三日才醒转过来。
不多时,清音进门来轻声禀报:“太太、世子妃,外头欧阳夫人与林夫人来了。”
王氏穿着一身素白棉服,外头罩着一层白纱,头上一应装饰全都去了,只带着一根银寿字簪儿,相比平时倒是显出几分干脆利落来。
欧阳夫人与林夫人免不了安慰了她一番,紧跟着便问道:“上回宫里出了事,你可还记得?”
王氏亲手从顾昭手里将茶接了递给她,回想了一番,便点头:“你说的是婉妃宫里的事?”
婉妃与丽妃设计巫蛊咒皇后,大逆不道,早已经香消玉殒了。
欧阳夫人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说辞,才道:“这回我来,是有个消息要透露你知道。”
死了一个顾博齐,顾老太太便将将老了十岁,而令人诧异的是,王氏却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虽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精气神确实掩不住的,此刻她略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顾昭,便点头道:“姐姐只管说得,妹妹听着便是。”
“你家九姑娘如今也十三岁了,该是定下亲事的时候了罢?”欧阳夫人斟酌了一会儿,便又道:“淑妃娘娘前儿叫我进宫去,说是贤妃娘娘因着连日来多事,特地去求了皇上,想将你家九妹配给六皇子呢。”
六皇子的姘头死了,又跟那顾清不明不白的,如今还想来沾惹顾满?
她当年嫁给顾博齐,就是因为要避开幽王的求取,也为了应和皇帝的意思,才会识人不清,糊里糊涂的嫁给了顾博齐,如今她已经受尽了识人不清的苦楚,哪里还舍得顾满步后尘,当下便冷声道:“我竟不知道六皇子竟有这种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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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五 嫡子
谢陵向来看不上自己的六叔,顾昭自然也受了影响,此刻听说这个消息,不由也冷了脸。
六皇子谢振轩可是皇帝的心头肉,同时也出了名的脾气乖张,稍有些眼力见的人也都看得出来,皇帝如今迟迟的不立太子,就是因为心中属意六皇子,而贤妃跟六皇子都是那种凤凰无宝不落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看上顾满?无非是因为看上了顾满身后的定远侯府还有王氏一门才是真!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阿满嫁给他?!
王氏的脸色倏的变得冷凝起来,一双美目动也不动的盯着欧阳夫人,沉声问道:“夫人这趟来,难道是受了贤妃娘娘的请托,来与六皇子说媒的?”
欧阳夫人细细的看了王氏一会儿,见她沉着脸,并没一点欣喜之意,才松了一口气,摇头道:“妹妹错了,淑妃娘娘乃是我夫君的亲妹妹,她与贤妃的关系向来说不上好,我又如何会替贤妃娘娘来说媒?我这回来,是另有其他的事情要与妹妹商量。”
欧阳夫人是个不错的人,之前也曾经救过顾满与顾昭,后来经历种种,与王氏的关系的确处的不错,如今听她这么说,王氏才稍稍放下戒备,眉宇间仍旧含着担忧,问道:“姐姐请说。”
见她连称呼也从夫人改成了姐姐,欧阳夫人便知道如今王氏已经放下了戒备,便大有深意的笑了笑,紧接着竟然敛衽冲着王氏施了一礼,冲王氏笑道:“妹妹,才刚姐姐与你说,我并没有为六皇子说媒的意思。”
王氏慌忙下地将她给搀扶起来,闻听此言,有些奇怪的望向她。
“姐姐的确不是为六皇子说媒来的。”欧阳夫人停顿了一会儿,笑道:“而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来的。”
欧阳灿?这句话将王氏与顾昭都给击懵了。母女二人相视一眼,竟然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氏从前的心思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顾博齐身上,而后来的心思又都大部分放在了顾成峰身上,说老实话,说她没有忽略两个女儿,那是假的。
就连顾昭的婚事,那也是顾满在里面下的功夫甚于她。
她的思绪,以及对待顾满的心思,都停留在十几年之前,那个襁褓里睁着大眼睛。朝着她笑的小娃娃,她完全没有想过,顾满已经到了该嫁出去的年龄了。
如今经过欧阳夫人这一提,她才有些迷惘,过后又有些哀伤。
是啊,如今顾满已经十三岁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走路也走不稳,摇摇晃晃的小姑娘了。
顾满在这个波涛汹涌的侯府里受的罪也够了,想想这些年顾满费尽心思才保住了自己。才保住了顾成峰,甚至还将顾昭一手送上了陈王世子妃的位子,王氏又忍不住有些怔忡,许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是时候了!
这个时候欧阳夫人来跟自己提这件事,非但不是趁火打劫,相反,却真的是来帮忙来了。
如今顾博齐匆匆忙忙的去了。根据大周的风俗,顾满这个当女儿的,要么在百日之内议定婚事。要么就得守孝三年。
三年过去之后,顾满就十六了,到那时再订婚,还得请阴阳先生合八字之类,怎么也得再拖上两三年才能嫁,这么一算,还真是晚了......
六皇子谢振轩绝对不是良人,先不必说他身份不明跟他本身的野心,仅仅凭着他与顾清之间的纠葛,王氏就坚决的否定了他。
倒是欧阳灿这个孩子素日乖巧正直,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对顾满却是有目共睹的好的,王氏可没忘记当年他为了救顾满而被毒蛇咬伤的那件事,如今细细想来,这竟真是一门好亲事呢。
王氏没有凭着女儿争荣夸耀的心,相反,她着实不愿意把顾满往皇家或者是权贵人家推,顾满的性子刚强,认定了的事情又一门心思的闯,实在是不适宜嫁进这种地方受苦,欧阳家虽然也位高,但是欧阳灿却是个幼子,无法承爵,头上又有个精明能干的哥哥,不必费尽心力去给家里争光,到时候做个清闲的官儿,一分家,顾满就当真只需要过逍遥日子了......
王氏正犹豫间,月桐笑着进来,扬声打破了她的沉思:“太太,九姑娘来了!”
王氏与屋里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让月桐请进来,自己却又再次看了欧阳夫人一眼。
顾满穿着重孝,通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素白的衣衫,白绫子裙儿,腰间围着一圈黑纱腰,就跟月宫里的嫦娥一般飘了进来,更难得的是,纵然她已经打扮的如此素净,脸上也不施脂粉,一张跟剥了皮的鸡蛋似地脸蛋仍旧光彩夺目,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也熠熠生辉,叫人看着便忍不住忘了呼吸。
没料到短短时间不见,顾满就又生的比之前漂亮,美的更加有侵略性,连林夫人与欧阳夫人都忍不住愣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顾满有些疲惫,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再加上又要安慰王氏,还得腾出时间来去防着谢振轩,她俨然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
等进了门,顾满才发现房里还有欧阳夫人同林夫人在,慌忙再次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欧阳夫人将她扶起来,左右打量一番,笑道:“出落的越发脱俗了,真真比花儿还要好看些。”
这态度未免也太过亲密了些,顾满不由有些狐疑的望向王夫人与顾昭。
等欧阳夫人走了,顾满正要细问之时,却又有许多繁杂之事让她分了心,以至并没能问问欧阳夫人的来意。
没过几日,便是破土的时日了。
按理来说,破土非得亲近之人不可,顾博齐的嫡子顾成峰看起来是毫无疑义的人选,王氏替顾成峰整理好了衣裳,正要打发他与五老爷大老爷一起出门,谁知却忽然听见清音进门来禀报:“太太!五爷已经......已经带着人回来了,说是破土已成!”
居然是顾承宇去破的土?!王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手上的镯子也因为用力太过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这算什么?顾成峰去破土已经是阖府上下商定了的事,他顾承宇凭什么私自取代了顾成峰?!
王氏不在乎顾博齐的身后事办的怎么样,再怎么样的人都是有心的,而她的心已经被顾博齐伤的体无完肤了,再也不可能重新如同从前一般强忍着委屈迎合,更何况如今她还有了儿子,自然是一切以儿子为上。
顾博齐死了,他身上的世子位究竟会怎么样众人还都不清楚,而本来名正言顺的该继承位子的顾成峰,本来就该是替顾博齐破土摔盆的人!
顾昭也皱了眉头,冷笑道:“荒谬!顾承宇是想做什么?!”
恰好顾烟进门来,见状忍不住赧颜,犹豫道:“哥哥想是太想为父亲做些事了......”
“妹妹说得对。”顾承宇大踏步进来,随即便一脸愧色的冲王氏拱手:“儿子是想着,弟弟到底还小,这些礼数他也做不明白,人也应酬不来,便私下替他代劳了。至于之后的发引,不如也一并由我这个做哥哥的带来了罢!”
发引?捧灵摔盆的大都是嫡子,顾承宇这是要开始夺权了?
眼见着穿着飞鱼服,通身上下都散发着咄咄逼人气势的顾承宇,王氏倒是难得的冷静了,她冷笑了一声,道:“由你代劳?你算什么东西?!”
王氏从来不曾这样疾言厉色的对待庶子庶女,如今这样一说,竟把顾烟吓了一大跳,连顾承宇也被王氏这样的形容震惊了一会儿。
但是顾承宇是什么人?他迅速的反应过来,笑道:“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自然是父亲的儿子,为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无可厚非!”
王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扶了顾昭的手,眼睛却看着顾承宇:“你父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现下他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在呢!族里都同意由十八发丧,可见他是人心所归名正言顺,又有什么理由要劳动你一个庶子?!再者,你私自去破土,是经过谁的首肯了?你去祖宗祠堂交代了,还是去族里请示过了,谁允许你私自做的决定?!”
王氏竟然也会有这么咄咄逼人毫不退让的时候,顾承宇眸色渐深。
他当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就在顾博齐死去不久就能代替顾成峰嫡子的地位,就算他愿意,怕是族里也没那么容易过关,这一回破土,他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王氏的底线罢了,而如今看来,王氏跟顾成峰果然是他最大的阻碍,不得不除!
顾承宇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氏,却拱手跟她道恼:“母亲教训的是,儿子底下还有峰弟呢,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忘记了。”
王氏触及到他的目光的时候不由一愣,随即迅速的反应过来他是在威胁自己,忍不住冷了脸。</dd>
二百三十六 分家
顾承宇已经等不及了,他其实非常明白,如今顾博齐底下有个备受宠爱的嫡子,这爵位断然是不可能落到自己这个庶子头上来,除非除非这个嫡子没了。
他对这个爵位兴趣不大,之前他或许还有夺位的心思,可是时日越久他便越明白,这个爵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先别说顾博齐有嫡子,光是上头的叔叔伯伯们,哪一个也不是好惹的,如今自己虽然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也称得上前途无量,却断然还没有那个与他们一较长短的实力。
可是与此同时,他又非常明白,无论爵位落在除了自己手上的哪一个身上,自己与顾烟还有马姨娘都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若是落在顾成峰身上,顾成峰纵使年纪小,但是他身后有王氏,有王府,还有顾昭这个世子妃,哪一方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而落在其他叔伯身上的话就更不必说了,怎么可能对自己还有顾成峰这个顾博齐的儿子毫无芥蒂?
因此,他如今的目的并不是什么真的看重那个爵位,而是想趁机跟王氏决裂,找到时机另立门户。
另立门户也不是不可以的,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脱离了侯府反而可能更加有发挥的余地-----定远侯府不是不好,可惜他若是在这里,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庶子,是一个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继承家业的庶子,既然如此的话,他何不另辟蹊径?等到功成名就之时,还怕定远侯府的主人翁位子不是自己的么?
什么叫做他底下还有顾成峰?什么叫做当哥哥的忘记了?顾昭牵起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心内却狠狠的呸了一声,顾承宇这意思,不外乎就是威胁王氏跟自己,他如今已经大了,又是哥哥,顾成峰还小。成不了气候才是真!
“五弟原来现在才记起来?”顾昭扶着王氏坐下。依旧接过了蒙雨手里端着的茶放在王氏旁边的茶几上,眼睛却看着顾承宇:“现在记起来也不晚,想必以五弟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发引那日定然不会犯今日这样的错了,哦?”
到了顾博齐发引下葬那日,顾承宇若是还敢这么大咧咧的强出头,她自然有办法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顾承宇却迅速的低下头道不敢,紧跟着大有深意的瞥了王氏一眼,居然连礼数也没有了,径自拉着顾烟拂袖而去。
纵然王氏再包子。再柔弱,总归是人。总归有七情六欲,如何能受得了庶子如此态度?何况如今正是顾博齐刚死没几日,正是尸骨未寒的时候,这个时候顾承宇尚且敢不顾脸面,谁敢说以后他羽翼渐丰之后她愣愣的坐着,顾承宇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的浮现在脑子里,冻得她几乎打了个寒战。
这个庶子不是个好相与的。顾成峰又还年幼,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如同自己想象中的好过。王氏低下头沉思一番,不免又想起了前日欧阳夫人来时说的话,又低头为顾满的将来担忧。
王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父亲一路荣升首辅,成为陛下信赖的不二人选,而哥哥王庭然也听说很快就又要调任吏部侍郎了,吏部侍郎啊,那可是个顶顶好的职位。多少人眼睁睁的盯着呢?何况如今顾家已经出了一个世子妃,也就是未来的陈王妃顾昭,顾家的其他几个姑娘必定嫁的也不会低,顾满的处境才显得更加的尴尬。
一则她的身份相比侯府其他姑娘显得更加的贵重跟复杂,二则如今就有六皇子这些人觊觎着可是顾家已经出了一个世子妃了,在短期内定然不可再有个嫁的更高的女儿,否则以顾家如今的形式,前途实在堪忧。
她为了这件事情忧心不已,倒是没有心思再去顾念刚刚顾承宇的无礼以及冒犯了,倒是把顾昭看的微微的皱了眉头。
没过一会儿,外头有人禀报说是顾成峰来了,王氏才忙笑了,连声让人请进来。
顾成峰一样穿着缟素,进来先跟王氏行礼请安,才转头看着顾昭笑:“三姐,三姐夫外头寻你呢!”
谢陵与顾昭本就年少相识,后头又成了亲,里头自然有青梅竹马的成分在,因此二人关系好的如同蜜里调油,顾昭一听便红了脸,跟王氏匆匆行礼,拿手指戳了顾成峰一手指头,才带着丫头上外头去了。
王氏便叹气看着他:“你知道今日你五哥去破土了?”
顾成峰眼里有幽光一闪而过,那极锋利的眼神根本就与他包子一样的脸极不符合,看的王氏也晃了一会儿神。
“知道了。”顾成峰低头思索一会儿,拍了拍王氏的手笑:“母亲不必忧心,五哥愿意去便去,横竖咱们上头还有老太太,还有几个叔叔伯伯,还有族里的长老们,不会由着他胡闹的。”何况顾成峰勾起一抹神秘的笑,何况很快,就会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要回来了,等他回来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得暂时退避三舍,而自己,本来就是顾博齐的嫡子,占尽一切优势,到时候只要那人拿捏好了,还怕一个顾承宇?
顾承宇不是笨蛋,顾成峰上一世与他接触过,虽然接触较少,却也知道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做事极为有分寸的人,如今在这个情况下还故意要惹怒王氏,怕是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出出风头这么简单。
王氏被顾成峰的几句话暂时安抚住了,就拍拍他的头,劝他:“虽是这么说,你却也不可小看了你五哥。”她只当顾成峰真是个五岁的聪明些的孝儿,却不知道眼前站着的玉娃娃已经是两世为人,仍旧还细细的叮嘱着他。
顾成峰听的窝心,忙不迭的点头表示清楚。
等到了二十七这一日,请了定国寺的十六名僧人来做道场,又请了阴阳先生来点神主,等纸钱烧完了,主持的僧人高声唱了句:“起!”
顾成峰便摔了烧纸钱的盆,抬棺的人抬着棺材出了门,径直往郊外去了。
因为顾博齐身份特殊,因此虽然盛京的人都知道他死的离奇荒唐,却也不能不做门面,前来送葬之人倒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墓前也摆了许多张祭桌,其中自然少不了汝宁伯府、王府、陈王府等煊赫人家,顾老太太坐了魂轿,见此情景忍不住潸然泪下,却又觉得略微安慰了些,摇椅晃的在坟前与顾博齐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众人又回了府。
谁知才进了府门,顾承宇就箭步上前噌的一声先跪在了面前,对着顾老太太拱手道:“老太太,孙儿有话要说!”
顾老太太被他吓了一跳,回身见众人也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便有些不喜,皱眉道:“今日你父亲才下了葬,你缘何这等做派?”
王氏在顾老太太身边站着,见此情景眉心突突直跳,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顾承宇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如今顾老太太心中已经有恼意?可是他却并不曾如往常一般迎合顾老太太的心思起身,仍旧跪得直直的,并且石破天惊般的冲着众多的亲戚朋友拱手:“老太太,请准许孙儿分家,自立门户!”
轰然一声,众人都被顾承宇的这句话炸的回不了神!这是什么意思?顾博齐今日才下葬,他作为一个庶子,在顾家老侯爷跟老太太都还在,不分家的情况下还敢提出自立门户?
这不是明晃晃的在打嫡母王氏的脸面么?
这要真是分了家,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待王氏这个嫡母?定然是以为王氏容不下庶子庶女!要苛责甚至加害他们,否则他们怎么会在顾博齐刚下葬当日,就提出这样的要求?!
顾老太太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其他人,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痰糊住了喉咙,挣扎着咳嗽了好几声,顾老太太才跺着拐杖,大怒道:“混帐东西!如今你祖父祖母还在,你嫡母也没死,你怎么敢提另立门户的事?!”
家中有长辈者,不可分家,这是最基本的俗例,顾承宇怎么会不知道?
在场的大老爷跟三老爷五老爷都皱了皱眉。
分家?凭什么分家?若是一个侄子都分了出去,而自己这些叔伯不分出去的话,外人该怎么看待自己?说是死赖着侯府不走,企图与侄儿争夺家产?这该得多难听!
顾承宇这竟是开始拿乔了罢?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见涉及家事,且情况不对,多数人都找了个借口开溜了,王庭然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目光直直的盯着顾承宇,有邪讽又有些不屑。难怪当初顾满会说,这个人的志向绝对不小,野心也绝对很大。
也是,能在亲生父亲下葬当日就开始提分家,打嫡母的脸,伤祖母的心,为自己博好感,博同情的人,心肠能好到哪里去?
王庭然只是在电光火石间就想明白了如今顾承宇这么做的原因-----顾成峰虽然还小,但是到底占了嫡子的名分,只要顾成峰还在,顾承宇就不可能越过他去承袭顾博齐的世子位子,何况顾家还有几个叔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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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七 决裂
他如今的意思,分明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告诉世人自己并不想争夺什么爵位,同时做出一副被嫡母欺凌的无路可走的模样来,第三还把顾成峰推出来,若是顾成峰争不过几个叔伯,那就是活该,又替他挡了多少是非?若是争过了,到时候难免给世人留下不仁不义,逼迫兄长,镇压叔伯的印象来,到那时
众人都担忧的望着王氏,及至想到如今王氏的亲兄长,即将调任吏部侍郎的王庭然如今也在场时,脸上的神色都隐隐的变了。
许多人都是等着看好戏的,毕竟顾家这一家是奇葩的存在,在盛京当官很累,领皇粮的勋贵们更是活的小心翼翼,这样奇葩又有故事的一家,他们怎么能不趁机多看热闹?他们巴不得这件事情被闹大,中间再牵扯出些嫡母虐待,庶子庶女奋起反抗诸如此类的故事来,来替他们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兴趣。
王氏确实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可那也只是一会儿,她迅速的反应过来如今的顾承宇在做什么,于是有信张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虽然她如今渐渐的知道自己该学会坚强,却也不能反应的如此的快。
王庭然看出了王修盈的茫然无措,于是朝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从小一起长大**,王修盈自然明白了王庭然这点头的意思,王庭然的意思是,要王修盈答应顾承宇的要求。
王修盈不笨,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王庭然的意思-----顾承宇这个家伙的心机深不可测不说,野心向来不小,如今他既然自己说出要另立门户的话来,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顾承宇到底是还太年轻,虽然有野心也聪明,却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家族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的重要性。
顾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往左右瞥了一眼,随即当机立断的怒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在这里丢人做什么?!”
众人蜂拥着顾老太太回房。王庭然便落在后头,轻声问王修盈:“你这个庶子看样子不是个什么好相处的人,这回若是能趁机让他走了,对你们倒是利大于弊。如今峰儿虽然年纪小,但是胜在天资聪颖,正是好好培养锻炼的时候了。”
王氏深以为然,轻轻点头,看向顾成峰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消息传到顾满房间里的时候,顾满正捧着一卷书坐在窗前的黄梨木大书桌面前坐着,听了沛音传来的话。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声道:“什么?!”
沛音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扑上去咬下顾承宇的肉一般,怒道:“五少爷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这件事,明摆着就是要给咱们太太难堪!若是这家真的分了,外边的人该怎么看咱们太太?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怎么亏待他们了。还真是做贼的会喊捉贼!”
沛音这小妮子向来比其他三个大丫头稳重,此刻却也忍不住骂的这样口不择言,可见顾承宇如今正在做的事会对王氏以及侯府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另立门户?顾满妩媚的令人有些不敢直视的眼睛里冒出光来,嘲讽的低头哂笑。
真是好笑,顾承宇这难道是想以退为进么?
与顾承宇也已经相处这么久了,跟他过招也不是一次两次,顾满自然清楚顾承宇这种毒蛇的性子,他这招,一是好让众人误以为他是被嫡母所不容。而活生生从侯府被逼出去的。这一招用的时机可真是时候,知道挑在顾博齐刚下葬的这一天来做,更好的传播开来,也更能显示出作为嫡母的王氏的狠毒吧?
可惜了,顾满想起自家舅舅王庭然。微微的在嘴角噙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承宇怕是想不到,自己舅舅最喜欢的可就是扮猪吃老虎了呢,如今为了顾成峰愿意不顾一切的王氏,又怎么可能还会跟以前一样,唯唯诺诺任由宰割呢?
顾承宇,你想走是不是?想借刀杀人让顾老太太迁怒王氏是不是?想让盛京的人都以为王氏狠毒是不是?
你一样都别想!
相反,从今天开始,你既然离开了侯府,以后也休想再回来了!
德安居里此刻气氛沉闷的令人觉得压抑,顾家的人都差不多来齐了,顾老太太先看向王庭然,满脸歉意的看着他,似乎有些羞赧。
顾老太太如今怕是也明白了,现在顾博齐死了,王氏到底是留在侯府还是不留,就完全看王家的态度了。而王氏若是走了,那等于顾家就少了一个极大的同盟,至少顾昭跟顾满这两个丫头,日后也坚决不再可能成为顾家的助力了顾老太太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庶子与一个嫡子之间该如何选择。
王庭然对现场这样的情况显然也是满意的-----顾成峰还小,顾承宇又是这样一个不让人省心的角色,现在他既然能自己提出来分家正合他的心意,难得的是,顾老太太这一次的绝对会站在王氏这边,顾承宇这小子估计一点儿甜头都不会尝到的。
屋子里众人都鸦雀无声,众人都想看看老太太这回究竟是怎么选。
“小五,说说看,你为何在你父亲尸骨未寒之际就想着要分家?”顾老太太压着声音,沉沉的问跪在面前的顾承宇,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平心而论,之前的顾老太太对顾承宇是很不错的,一是因为这个孙儿在顾成峰之前是顾二老爷唯一的儿子,二是因为顾承宇也确实争气上进。
如今顾承宇说出要分家的事,顾老太太心疼是有的,不舍也是有的,但是更多的,却还是生气。
人活了一辈子,到了顾老太太这个地步,越发的就觉得面子才是最要紧的,顾承宇这么一闹,盛京的人该怎么看待他们?顾家的脸还要不要?而与此同时,顾老太太却又莫名的觉得心中有些侥幸,庆幸在这个时候顾承宇自己提出了分家-----她虽然现在脑子里仍旧乱哄哄的,却也明白顾博齐去了之后,家里的这个爵位定然会是众人哄抢的对象。
几个儿子跟嫡孙尚且还抢不过来呢,如今这个已经入了锦衣卫的庶出孙子愿意自动退出,这让顾老太太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
顾承宇看出来周围叔叔婶婶们的都面带惊讶,也看出了顾老太太脸上的怒色,他斟酌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为难,却又有些委屈似地叹了一口气,道:“父亲临去之时,曾附在孙儿耳边告诉:尔是庶出,怎可与嫡出弟弟相较?当速速出离,保全性命“顾承宇似乎觉得难堪又无法理解似地,几乎要哭出来,带着哽咽将这一句话说完,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烟一直安静的呆在旁边盯着顾老太太,并没有说话。
她想要这个侯府的爵位,想要呆在侯府光明正大的踩在顾满还有王氏她们头上,但是同时她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想-----如今顾博齐走了,顾家的局势纷扰不清不说,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唯一轮不到好处的,就是自己跟顾承宇,一个庶长子,无论在哪里,都会是嫡母的眼中钉。
而且他们当初与顾满已经几次交锋,现在彼此心中都清楚已经与对方水火不容。如今顾博齐去了,家里的王氏的地位就一下子升格了,看如今顾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窥视几分。
因此,如今分家,确实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马姨娘坐在自己屋里,觉得自己的肠子都纠结在了一起,一团一团的,搅得她腹中如同刀绞一般难受,顾博齐死了她倒是伤心了几天,可是只要一想到之后的生活,马上就又将那几分伤心丢开手了,毕竟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自己活着,并且如何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现今这个情况,顾承宇要分家的念头已经表露无遗,她害怕的却是顾老太太不肯放了自己。
自己一个妾侍而已,也确实没有跟着儿女们出去单过的理由,想到这里,她觉得腹中疼痛更甚,可是转念一想,回想起顾承宇满满的自信来,又觉得好受了几分,手中的手指绞着帕子,冷汗已经遍布额头。
顾老太太眼睛越瞪越大,等听完了顾承宇的话,额头的青筋已经暴起,她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抛下,指着顾承宇怒道:“放肆!”
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王氏却仍旧淡淡的垂着头站在旁边,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什么都没看见似地。
这场仗,想也不用想,便能知道结果的。
顾老太太向来就是个人精,如今自己手里有顾成峰这个嫡子在,又有王庭然亲身来坐镇,她才不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孙子得罪自己这个已经丧夫了,随时可以脱离顾家的儿媳妇。
“依着你的意思,咱们这屋子里的都是豺狼虎豹,看一不小心就能吃了你?!”顾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接着道:“若你真是这样想的,我倒宁愿你不是我们顾家的子孙!我们顾家如何能出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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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八 破釜沉舟
满屋子寂静。
上首坐着的顾老太太神色疲惫而又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微光,过不多一会儿,她盯着顾承宇,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问他:“小五,实话与你说了罢,你父亲才过世,正是尸骨未寒之际,你便提出要分家的事情来,实在是不近情理。你可知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外边的人会怎么看你?”
顾老太太的遣词用句还是很温和的,什么叫做不近情理?这要是传扬出去,盛京里多少人会指着顾承宇的脊梁骨骂上一句:“不孝子!”
王氏这些年来纵使不讨婆母的欢心,不受丈夫的偏疼,但是她到底是当家的嫡母,是宗妇,做事上从来没给人留下什么话柄,对待庶子庶女也能称得上是慈善,这一次顾承宇要拿她来当挡箭牌分家出去,算是打错了算盘。别说顾老太太跟顾家现今不敢拿王氏的名声去冒险,便是后头站着的王庭然也不是吃素的。
顾承宇咬着牙跪着,额头上渐渐的渗出汗来。
这个时候,庶女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因此顾烟只是纠结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无意识的看了一眼顾承宇,又转头去看看上首神色严肃的顾老太太,心内慌张之余又有些期待。她相信顾承宇的,就像现在短短时日,他便能从一个默%
默无闻的庶子青云直上,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近臣。
侯府是个好地方,只要有定远侯在,就等于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靠在这树荫底下当然好乘凉,可是这颗大树的枝桠实在是太多了,她们这些边边角角的小叶子哪里能站得稳?要是一直在侯府呆着,那他们永远都要背着一个庶出的身份,都要低嫡出的姐妹兄弟一头。
既然这样,还不如索性赌一赌,反正现在的人生也是赚来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世间的事哪里有不付出代价的?
顾承宇心中的想法跟顾烟不谋而合。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原先顾博齐还在的时候,知道顾博齐对自己偏疼,顾老侯爷又不一定还能活的长久,底下的嫡出的弟弟顾成峰虽然身份比自己高一头,但是到底比自己小了十几岁有余,等自己闯出明目来了,这侯府的爵位究竟落到谁头上还真是说不定。
可是现在不行了,顾承宇是聪明人。当然明白顾博齐的死意味着什么。
他嘴角微微颤抖着。思索半响之后叹道:“祖母仁慈。孙儿只求带着妹妹与姨娘出府另立门户!”
事情说到这里,已经定了结果。
其余的几位叔伯们都若有所思,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好!”顾老太太沉吟半响,觉得喉咙里有股血腥气直要往外冒。她蹙着眉头,镇定自若的下了决定:“既是你这么说,那我这祖母的不应倒是显得不通情理了。这样吧,你既然一心想着要往外搬,咱们就请了族里的长老来,都说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孙不许分财异居,如今我便替你祖父与父亲,成全了你这份心!”
在座之人无不变色。
本朝有明文规定。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孙不许分财异居,却又有一条说明是“其父母许令分析者,听。”,如今顾老太太自然有许令顾承宇分出顾府单过的资格。
只是顾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大周又素来重视孝道,顾承宇这回分出去,纵然是前程似锦,纵然大有前途,于名声这一条上,大抵是毕生都有个污点了。
不过他想必也不在乎的,锦衣卫啊,那是个什么地方,进去了那里当差的人,哪个不是日日被人在背后吐口水骂的。
顾老太太见顾承宇仍旧稳稳当当的坐着,半丝表情也没有,倒是镇定了下来。
“小五,我如今派人去请族中长老过来,在这之前,你须得应我三件事。”
顾承宇抬头,瞧见顾老太太苍老又疲惫的神色,皱眉点了点头:“但请祖母明示。”
“一.你虽是我顾家的儿孙,分了家出去,却又是单独家业,自此之后,一笔虽写不出两个顾字,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了。”
顾承宇现在干的是锦衣卫的勾当,说起来倒是一直被顾老侯爷所担心又不喜的职业,锦衣卫这种地方,最容易惹是生非,招惹祸患,早日与他撇清关系倒也好。
此言一出,顾烟先心中一动,恍惚觉得胸腔那颗心惴惴不安得可以直接蹦出喉咙来。
“孙儿晓得了,必当从命。”
顾老太太点点头,继续道:“其二,如今你父孝未过便嚷嚷着要分家,总有那起子小人在后头戳咱们家的脊梁骨”
“祖母放心,是孙儿不孝,累及家人,自当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坏了家里名声。”
“这第三点.你父亲唯有你与你弟弟两个儿子。这家产由我作主分成五份,你几个叔伯每人一份。你父亲名下的产业便由你兄弟二人均分,你可服气?”
这实是没什么好不服气的,顾承宇便点头刀:“孙儿一切听祖母做主。”
闹了一日,顾老太太到了此刻才真正觉得心神俱疲,便挥手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去知会你姨娘一声,早做准备罢!明日大家便开祠堂。”
顾承宇沉了脸色,认认真真的给顾老太太磕了三个头,便撩起衣袍,领着顾烟径直出了德安居。
这一次,顾承宇没占到丝毫便宜。
大周朝重孝道,如今亲父过世,顾承宇已经报了丁忧,幸好他身份特殊,并不需同文臣那般守足三年。
可是一年的时间,锦衣卫这样特殊的地方会有什么变化,却又难知晓了。毕竟,锦衣卫可还有个欧阳宣在,那个也是个年少成名,跟着皇帝多年的心腹。他在这个时候分离出顾家,且还落的个与嫡母闹翻,与祖母不合,得罪顾家全族的下场,着实有些冒失了。
顾烟蹙着眉,心中的担忧一阵一阵的涌上来。
仿佛是看出了顾烟的害怕与担忧,顾承宇在碧波庭站住了脚,望了一眼满湖的湖水,轻声问刀:“烟儿,你怕么?”
自然是怕的,侯府是颗巨大无比的树,而顾承宇如今的修为,还远远不能达到与侯府分庭抗礼的地步,这一分家,以后的日子未必能如同今日这般好过。但是顾烟也明白,顾承宇这么做也没错,迟早是要分的,还不如早早的分出去,少了许多掣肘,说不定顾承宇还能更快的从顾家的这个漩涡里脱身出来-----王家实在是个恐怖的存在,她觉得她们从王氏与顾满顾成峰身上占不到好处。
“我不怕。”她立定了脚,盈盈的望着顾承宇,一双眸子亮的出奇:“从此咱们就是自己的主子了,再也不用低人一等,因此我什么也不怕。”
顾承宇心头一软,神色温柔下来,如同小时候那般摸摸她的头,叹道:“是啊,从此咱们就是自己的主子了,你合该不怕的。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低人一等,站在顾满面前低声下气了!为兄一定给你挣出一份前程来,定要你比顾满风光百倍千倍!”
不用再依靠侯府了,也就是说以后不用再看嫡母的脸色,不需要在嫡姐嫡妹面前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来,生活肯定会容易许多。虽然失去的,或许会是暂时的声名,但是他顾承宇不怕,顾烟就有了立足的底气。她亲哥哥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是六皇子身边极为得用的心腹呢,锦衣卫又是个这样特殊的地方,多的是人要来奉承她顾烟,日后的日子,且过且瞧着罢!
想通了这一点,顾烟觉得心头的不虞跟愤愤都一扫而空,以后的日子还长,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呢?总之不会比现在差就是了。
顾承宇携着她先去了关雎阁,扫了一眼院内的丫头嬷嬷,回头冲她道:“烟儿,咱们明儿分家,下人大概总也能分个几房。你现在就瞧瞧你得用的,咱们去跟母亲讨来就是。”
单独出去立府,找下人就是个难事,找牙子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挑不出可心的人来,就是挑出来了,往往也还得费心调教才能上的台面,大家子人家,下人们也是彰显主人体面与否的。顾烟这屋子里的下人向来有几个心腹得用之人,到时候与王氏一说,王氏为了名声也不会在乎这几个丫头,说不得到时连她们老子娘也一道送了来。
顾烟答应了,见他转身便要出门,又有些犹豫的叫住他:“五哥!”
顾承宇回头看她,眼睛阴沉沉的,待触及顾烟时却又阴霾尽散,笑道:“怎么?”
太阳遥遥的挂在西边天上,已经被山挡住了半边,旁边的云彩皆被染得红通通的。
顾烟莫名觉得自己想多了些,便摇头笑道:“没事,哥哥去看看姨娘罢。”
关雎阁安静许多,顾烟瞟了一眼书房主正对着的秋千,沉声吩咐:“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不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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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九 出府
定远侯府是顾氏一族的嫡支,因此开祠堂之时,族里地位高年纪大的耆老们通通都来了。
他们望向顾承宇时眼神总带着些许的不屑,间或却又有些复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比顾家其他子弟都要优秀的多,如今偌大一份家产,顾家这样好的大树,他也不愿意靠着,竟然说走便要走,着实令人有些佩服。但面上要做出的深切鄙视还是要做一做的-----毕竟顾家的子孙主动要脱离门户,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财产分割用去的时间极为简短-----一来昨日顾老太太便已经与族中长老们商量过具体事宜,而顾承宇也摆明了不纠缠。二来这事情朝中是有先例的,并没什么值得推敲。
顾承宇分到了京郊的一座别院,江南富庶之地的两座庄子、而其余的,却并没得到什么了。
既然财产分割既定,顾承宇便跪下端端正正的给顾老太太磕了三个头,眼中流泪,却仍旧梗着脖子沉声道:“不孝子孙给老太太磕头,祝老太太平安康健!”
顾家众人看向随侍在顾老太太身边静默不语的王氏,心中便有些鄙夷加不忍-----他们并不如这些亲近之人了解前因,见此情状还以为当真是王氏未等丈夫尸骨未寒便容不下↓↓庶子庶女。
三太太在后头站着,不由得伸手推了王氏一推,意思是要王氏辩解两句。
王氏转头朝她微微一笑,紧接着便上前轻柔的搀扶起顾承宇来,泪盈于睫,一脸慈爱的问他:“虽说已经分了家,你总归还是我们顾家出去的子孙,作甚弄的生离死别似地?你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母亲也知道你的志向若不是你十八弟还年幼”说到这里。俨然已经泣不成声。
众人见此情形,倒是对外头的说辞有些疑惑了。说的也是,现如今二房这情况。孤儿寡母的,唯一能拿主意的男丁便是这个顾承宇了。如今他一走,二房可就只剩下弱女幼弟了呀!
顾承宇心中微哂,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王氏这个小白兔,居然也学会做面子情了。看来顾满教的可真好呢。
王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又柔声刀:“京郊的别院是四进的院子,昨儿我已经派人去收拾好了。若你实在急着要去,勉强也可住人的。只是”她说着又忍不住哽咽道:“只是。只是你千万记得要常回来看看你祖母。老太太老了,想你们想的紧呢。还有你十八弟,日日缠着你的,如今你一走。可真不知要怎么好”
可惜顾满是未出阁的女孩儿,不能进祠堂来,否则非得为王氏今日的表现喝彩一声不可。
用四个字来形容王氏今日的表现,非得是“唱作俱佳”不可。
顾承宇最后一点儿名声也没给捞着,这样一表态。再加上王氏向来柔弱,对外的态度从来都是春风拂人,从未跟人红脸,任谁都不能把她跟强悍不容人的嫡母联系起来了。
祠堂里不乏有德高望重的老太太们,都纷纷上来柔声安抚王氏。都怜惜她如今失了依靠,言谈中不乏替她不平的言辞,王氏却只是红着脸,不说庶子一声不好的。
相反,王氏还事事为他打算,连庭院也给收拾好了,最后又道:“对了,你没当过家不知道,这进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费钱的?你如今丁忧停了职,一月的那点儿俸禄怕是不够你妹妹买胭脂的。”王氏叹了一口气,回头示意蒙雨上前,道:“这里有五千两银票,你且先拿去用着。若是不够了,千万使人回来与我说!”
蒙雨托着一只锦匣上前,顾承宇心中警铃大作,看向王氏的的眼神里有忍不住的震惊。
王氏短短几日竟已经能修炼到这个程度了,倒是让他要刮目相看了啊。
让下人上前接了锦匣,顾承宇再笨也知道,才刚打算的,只跪顾老太太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了-----嫡母显然已经好事做尽,该为自己这个庶子想到的都已经想到了,自己若是再不识抬举,难免要被人说成欺负孤儿弱母。
王氏这一招真狠,打了你的嘴巴,你还不得不给她道谢。
掩饰住心内的不屑跟不忿,顾承宇掀袍直挺挺的跪下,哭道:“多谢母亲谅解!”
王氏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柔声斥责道:“一家人说什么谅解不谅解的?你们过的好,才是我这母亲该高兴的事儿呢!”
给顾氏族人上演了一场母慈子孝的大戏,这场分家总算是平平静静又诡异的完成了。
顾氏长老们从未见过分家分的这般干脆的-----求去的什么也不要,给一点接一点,不给也不抢。留着的呢,也一点也不贪,不仅不贪,该给的都给了之后自己还私下出钱贴补。这家分的多么和谐?
只是他们又有些疑惑了:这既然都这么和谐了,那分家作甚啊?
午膳王氏早就与柳氏跟方氏准备好了,就摆在碧波庭那边儿的大厅上,于是众人移步往碧波庭去用午饭。
王氏又回头吩咐顾承宇:“去将你妹妹也叫来,以后也未必再有机会聚的如此整齐了……”似是在叹气。
大家族的热闹总有种群居的使命感,因此一提分家便容易使世人非议也就是这个道理。顾承宇低头应是,转头就吩咐人去通知顾烟往这边来。
男人们的席面都在大厅之中,女人们却都聚在碧波庭中央的亭子里,四周下了帷幕,倒也是个清静优雅的好去处。
顾烟不一会儿便娉娉婷婷的来了,抬头见了王氏,先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哽咽唤道:“母亲……”
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儿,何况又是这等柔弱姿态,是很容易便能使人同情心泛滥的。众人都道分家这种事一个女孩儿家也无法作主,何况她上头又有个那样能干的亲哥哥,她除了随哥哥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因此都不责怪她。
王氏更是上前一步将她搀起来,又拿了帕子替她拭泪,耐心劝慰道:“好孩子,今儿可别哭。你们从今后就是一府的主人了,再不能像在家中这般任性。你哥哥如今在天子面前当差,内院可就靠你了啊!”
一个姨娘,纵使出了府另立门户也还是姨娘,王氏根本提也不提她。
顾烟一噎,忙收了泪恭谨应是。
王氏点了点头,将她送至女孩儿们那一桌,笑道:“你们姐妹定有许多悄悄话说,母亲便不碍着你们了。可千万不许再哭了。”
顾烟本已经坐下了,闻言忙又立起身来听着,行礼道:“女儿知道了。”
顾清正回头与顾鑫说些有的没的,见了她来就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声讥讽道:“十一妹如今可是拣了高枝飞去了,眼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姐姐妹妹的?”
桌上的气氛本来就算不得好,如今被她这么一说,众人就都识相的闭了嘴,不再插话了。
以往嘴皮子最利,最喜欢搭话的双胞胎对视一眼,竟都低垂了头,绞着自己身上的碧玉丝绦,讷讷不发一言。
顾鑫似乎觉得奇怪,撇头往她们那里瞥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冷笑了一声-----倒是把双胞胎闹的红了脸。
如今顾鑫已经定下了婆家,前阵子刚刚文定,卢家不是什么善茬儿,因为之前的事,早已对这个媳妇儿不满,才下了文定,转头就定下了保定府的一个员外的女儿做平妻,算是狠狠的打了顾鑫这未过门的媳妇儿一耳光。
因此顾鑫这脾气越发的古怪冷漠起来。
倒是双胞胎近日因为变故颇多,加之顾成栋实在是不成器,被她们外祖母狠狠地斥责了,再送了几个随从过来贴身跟着,已经收敛了不少脾气。
双胞胎更是再也不敢瞎天下地的胡作,令人看着也不再如同往日那般心烦。
顾琳向来好脾气,见此情状忙打圆场:“六姐是与十一妹玩笑呢,十一妹可别往心里去。”
顾烟感激的向她投去一瞥,嗓子不自觉的就堵住了似得,楚楚动人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泪,哽咽道:“这一去,日后咱们姐妹未必就有似近日这般的亲近甜蜜了。哥哥他性子急,做妹妹的除了顺着他也没有别的法子。还望各位姐妹千万别怨妹妹狠心,他日在哪里碰着了,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儿的……”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物伤其类的意思,一时也都安静了下来,心中倒有几分唏嘘之意,也并不再出言为难了。
顾满恰巧在此时过来,她原先在不远处瞧着顾烟表演,并没有出声,因此如今忽然大喇喇的一出现,倒是把几个姐妹都惊了一跳。
这些年来,顾满与顾烟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未曾停止过,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在今日忽然要做个停止的段落了。
不论如何,这第一回合,是自己赢了。
顾满瞧着顾烟微微一笑,极为温和的上前挽了她的手,脸却朝着众人笑:“十一妹又胡说了,纵使出了府去,难道你就不姓顾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咱们终究还是嫡亲的姐妹。厩的圈子就这么点大,难道日后也就不碰面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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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 无力招架
顾满的段位又上了一个台阶。
顾烟到了今日还记得那年的冬天,她站在梅花林里,瞧着顾满睁着一双明亮透彻的眸子瞧着自己,那目光凌冽,还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只是瞧着,就能打一地的寒颤。
还有自己上前表示亲近之意时,她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更是让她郁郁不能平。
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对这些偏的庶的之类的事向来不甚看重,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低人一等。
可是顾满这个嫡女的存在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你不在乎是你的事,这世上的人都是在乎嫡庶之分的。
嫡女天生就注定了要高人一等的。
她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这些迂腐的条条框框限制了这一辈子,不甘心要被一个本土女踩在头上。
八岁的顾满就已经有居高临下的神态了,她总用自己冷清淡漠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自己在她眼睛里只是一个小丑。
这一路走?ww.来,顾烟利用过许多人。
她一直以为凭着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踩着顾满过日子。事实上本来她的确是有这个机会的,顾满有个不得顾博齐喜欢的娘,而且软弱的连姨娘都能上去踩一脚。
那时王氏又没有儿子傍身。
可惜事情一步步走下来,什么都没有按照她原本计划的那样进行。
王氏安安稳稳的坐在了顾夫人的位子上,连皮毛都没被撼动过。唯一的变数顾博齐,如今也已经归了天。
所以顾烟选择退避。
这一回合,她输了。
没有了顾博齐的庇护,她的日子再也不可能如原来的那般好过。
原来她还只是被王氏房里的人看不起,如今顾博齐死了,那这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再也不会有顾忌。对待她这个无父又不得嫡母喜欢的庶女会踩到哪里她即使用脚指头都能想的出来。
顾烟抬起头看着顾满,顾氏一族的人样貌上大体都是不错的,而顾满是顾氏一族样貌上的翘楚。她尖翘的下巴微微扬着,一双琉璃透彻的眼睛似笑非笑。
任是谁也瞧得出她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飞扬。
顾烟于是心内再次愤愤不平起来。
同样是顾氏一族的女孩儿。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自己就得退避三舍才能求个安稳?而顾满却可以稳坐钓鱼台。
所以说上苍有时候并不让人觉得公平。
命数?
她顾烟从前不信,到了今时今日更加不可能相信。
顾清倒是不好再作了,从见到顾满进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收敛了脸上的讥笑。
到了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范氏要她忍着让着顾满了,因为顾满身后的王氏太强大了-----没了顾博齐。王氏也有办法令二太太王修盈稳稳的呆在二太太的位子上。
与顾满硬碰硬,顾清从来没有得过好处,她现在已有些怕了。
怕的越狠,心内的愤恨就越深。
忍着。她捏着帕子,搅得帕子一团一团儿的,皱的不成个样子。
这顿饭吃的着实令人无法下咽,顾烟才坐了一会儿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在之前,应该说是她穿越来的这些年。她的耐力跟定力向来都是一等一的,从来也没有坐不住过。
可是今天她坐不住了。
在你需要低眉敛目讨生活的时候,在低声下气与藏拙是刻意为之的时候,你并不会觉得心中难受。可是到了现在,明明已经没有必要仰人鼻息了。你却还是得在对手面前端着谨慎小心的态度,却是一种煎熬了。
顾满好整以暇的瞧着顾烟皱起的眉头跟眼里来不及掩饰的那丝不耐烦,心中才真正觉得有徐。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从顾烟脸上见到这么明显的不耐烦呢。
果然,一旦不再需要王氏了,顾烟就再也不屑于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来。
这样的人,生来傲气满分,一直以为比这天下人都强,如今自己得了好去处,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也可以做得一府名义上的女主人,心态自然是会与先前的不一样。
可是顾满偏偏就是不想让顾烟这么如意。
这么多年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也不能允许顾满令她如意。
顾烟大概以为顾承宇如今另立门户了,以后的日子就会比在顾府好过得多,其实她错了。顾承宇出去另立门户了,那么虽然他还姓顾,却再也不是那个在侯府里当嫡系的那个五爷了。
厩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没几个蠢笨人。自然能看出这次顾承宇闹着出府,已经把王家得罪的狠了。
他如今分家出去,名义上可就不再与侯府有什么关系了。
那理所当然,侯府的这一棵大树,他也别再想靠着了。
以后的日子,他们兄妹俩决计不会过的太轻松。
是时候让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大小姐出去看看世上的人情冷暖了,顺便也让他们洗洗心里那些莫须有的委屈-----王氏这个嫡母做的已经不能再公道了。
可惜有些人天生就要以一副自卑又极度自尊的心态来活着,不存半点感恩之心,这样的人,活该受苦。
对付一个自尊心极强,极要面子的人该怎么办呢?
很显然也很简单,那就是尽量舒展你的眉头,笑的能有多开心就多开心,活的能有多潇洒就多潇洒。
这样就足以令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顾烟忍了又忍,手指甲嵌入肉里,能感觉到钻心的疼才将自己的理智召唤了回来。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顾烟清楚的很,因此不管怎么生气,都不能中顾满这个贱人的奸计,若是她今日在这里甩袖走人了,那顾承宇就真正在族里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向来知道轻重的,因此她也只是瞥了顾满一眼,转头曼声问云彩:“前儿我让你收起来的几朵宫花放在哪儿了?也该拿出来分给姐妹们戴的。”
云彩知晓她如今心情不好,不敢怠慢,忙上前回答:“收起来了,因为姑娘吩咐过留着分给众位姑娘们,我这就遣人回去拿去!”
顾烟却伸手拦住她,笑道:“何必这么忙?待会儿我自去取了,再到姐妹们房里坐坐,叙叙别离之情也罢。”
话题被顾烟自己转开,其他几个顾家姑娘们就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闹了这么些年脾气,各自算计了这么久,如今已然铜筋铁骨了,却仍旧被顾烟与顾满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满不好得罪,顾烟也不是表面上那么无害的白莲花,她们着实不敢出声打岔,生怕触了谁的眉头又要被一顿羞辱。
大抵是因为姑娘们都大了,也渐渐开始明白起什么叫做一损即损的道理来。
顾烟幽幽的看着顾满,眼珠子转了几转,目光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一扫,忽然失声尖叫道:“飞机?!”
顾满皱眉,条件反射的朝天上去看。
一碧如洗……什么也没有。
顾烟于是冷笑:自己是朝水里看的,若真是古人,虽不明白什么是飞机,也该跟着自己往水里看才是,唯独顾满抬起了头。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特例,顾烟心中闷着一口气,几乎想上前直接将顾满推下湖里淹死了事。
果然如此,她就说,顾昭看起来并不像是现代人。
当然,顾满也不像。
顾满装的可太深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不知道当日她听见自己谈明月几时有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看笑话呢?
她曾经不止一次因为算计顾满次次落空而觉得失落难过,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本土女聪明,可是现在看来,大家都是穿越过来的。
只不过顾满胜在比自己晚些露出马脚而已。
“十一姐,你说什么呢?”顾锦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的水面,抬头看向似乎正在发愣的顾烟。
顾烟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抚额叹道:“近日在书上看到有一种能在水里活着的鸟,名字就叫做“飞机”,因此才刚眼花瞧错了,只当真有这样的鸟儿呢!”
顾清于是嗤笑一声:“只恐又是杜撰,我活了这么大,可从未见过不在天上飞,倒是在水里游的鸟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顾烟认真的摇头,道:“我也是看了书,才始信这世上果真有许多关怪陆离,不可解释之事。九姐姐应该也看过这本书的,是么?”
顾满才往天上看,便知道着了顾烟的道。
因此如今顾烟话里有话,她也只是略微一犹豫,便点头笑道:“十一妹说得对,这世上果真是无奇不有的。”
顾满承认的痛快,是因为她刚刚已经做出了第一反应,看在顾烟这个现代人眼里已经坐实了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身份,再说也没有用。
顾烟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朝她走去,低头在她耳朵旁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白芷倒是听见了,却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
顾满自己却听懂了,顾烟用英语说了一句话:“你迟早会死在我的手里。”
穿越同仁都已经发了话,也摆明了立场,那还有什么好说?
不死不休呗!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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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一 求情
有句话说,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他所受伤痛的程度。
而顾满如今显然已经全然彻悟,彻悟到恨不得邱家一夜间家破人亡。
开了春,日子步入四月份,岸边的柳叶渐渐的垂得长了,枝条伸展开来,开始星星点点的浸入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盛京今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天气也格外的如人意,街头巷尾到处都飞扬着飘絮。
顾满除了斗篷,换上了素色的衣裙,立在关雎阁里,看着人来来往往的进进出出。
是顾烟使人来搬她的东西,如今别院已经彻底收拾好了,之前还未收拾好的东西,如今全都要搬走。
来搬东西,正主儿可不能不出现,顾承宇带着顾烟先去了老太太房里请安,如今在清江院陪着王氏说话。
顾满立了一会儿,转头往王氏的清江院去-----其实关雎阁也并没什么特殊的,当初顾博齐拼了命似地要跟王氏较劲,非得把这间院子取名叫做关雎阁,用来显示顾烟与自己这个住在明月楼里的嫡女地位相当之意。
&☆☆;可是如今又怎么样呢?她仍旧安安稳稳的住在明月楼里,顾烟却已经搬出了这个关雎阁。
中午的太阳有些刺眼,抱玉将伞打开,撑在顾满头上,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出声道:“姑娘,太太说过几日就要将这间院子给拾掇出来,给然姑娘住呢。”
陆玉然?
顾满回头最后往关雎阁那牌匾望了一眼,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顾博齐这个当哥哥的死了,她那烦人的姑姑顾筠又有力气重新闹腾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如今已经换了局势,若是她脑子还是清楚的。大概不会来招惹王氏。
刚进清江院的门,就见蒙雨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往外头来,顾满迎面见了。便笑着颔首:“蒙雨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蒙雨就有些无奈的一笑,道:“那边的人不够使。五爷求来了太太这儿,太太才刚挑了几个小丫头,让我就去跟李管事交割呢。”
顾满闻言微微点头,眼睛往她身后一扫,见是几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生的都白白净净,便也不再多说。笑道:“那你快去,我便不耽误你了。”
蒙雨点头自去,正要迈步,外头清音却风风火火的撞进来。险些将蒙雨撞的摔在地上,蒙雨吓了一跳,便笑骂道:“你这小蹄子!风风火火的做什么呢,也不仔细着些,九姑娘可就在我后头呢。你若是不小心撞上了可怎么好?”
清音额头已经出了一头细汗,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忙忙的给顾满请了安,就道:“对不住啦我的姑奶奶,我这也是有急事有与太太说”
她说话间已经伸手拨了好几次头发。蒙雨本也不是存心要计较,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便点头道:“既是如此,你自去忙你的罢!里头五爷与十一姑娘在呢!”
清音的脾气在王氏的婢女里算是暴躁的,闻言便撇了撇嘴,眉间一股子烦意,却碍着顾满在旁,偏又不敢抱怨。
顾满瞧着好笑,便道:“清音姐姐这是打哪儿来?怎么弄得这一身的汗?”
清音一边引着顾满往屋里头走,一边道:“才从舅爷那里回来。”
王庭然?顾满脚步一顿,偏头想了想,才猜想大概是大理寺的审判结果出来了。
进了屋子,便见王氏倚在棠梨木榻的大引枕上,左右两旁下首分别设了四把椅子,一色都铺着大红色的锦褥,顾承宇坐在右手第一把椅子上,顾烟便坐在左手旁第一把椅子上。
见了顾满进来,顾烟便笑吟吟的立起身来,待顾满与王氏请完了安,又跟顾承宇见过了礼,这才欠身唤她:“九姐。”
自己出去立门户了果然就是不一样,这通身的气派顾满往她身上一扫,便见她虽穿的颜色素淡,但是衣领上却别出心裁的绣了紫罗兰缠枝花,衣领上的领扣也是娇艳欲滴的梅花领扣,衣料虽素,却是哑光的锦缎,被光一照便光彩流转,当真美不可言。
以往在侯府时,顾烟可没这么张扬,这是生怕别人以为她过的不好,所以才这样炫耀吗?
各自见了礼,顾烟便不着痕迹的挪到了左手第二张椅子上-----虽说已经分了家,但是族里的排行,家里的排行还是顾满在前,礼不可废,没有妹妹坐在姐姐上首的道理。
顾满往顾烟身上只瞥了一眼,顾烟却借端茶之际也往顾满身上溜了一圈。
虽然说是在孝中,但是女孩儿们都是爱美的,自然不可能真的一丝颜色也无,顾满上身的浅白色褙子,下身是蔚蓝色百褶裙,还围着兰色莹披帛。更显得顾满面若芙蓉,身姿轻盈-----当真做到了既合规矩,又别出心裁。
王氏并没注意二人间的暗潮汹涌,只是点名问清音:“如何说了?”
清音便上前回话:“判决昨儿下午便出来了,判了秋后处斩!”
众人自然明白这是在说谁,自然是在说杀了顾博齐的邱世安的下场。
大理寺审了这近两个月了,总算出了个结果。
秋后处斩倒也在预想之中,王氏愣怔了一会儿,半响才叹了口气,挥手道:“知道了,老太太那边可使人去告诉了?”
清音点头:“五老爷已经亲自去了。”
顾博齐生前可未必想到,他的死还能带来这么大的好处。
上一世的邱世安永远是端着一副学究的脸,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件件都戳人心窝子。顾满至今依旧没法儿忘记他嫌恶的眼神,和看着落魄的王家族人时那不可一世嚣张至极的嘴脸。
可见这世上因果报应一事果然是真有的。
当初他把顾满的自尊与生命践踏在泥里,如今自己却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顾承宇皱了皱眉,似乎是有话要问,思索了一会儿,终究是重新又坐回椅子里,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氏见了,便偏头问他:“宇哥儿这是嫌判的轻了?”
顾承宇总觉得这事儿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他知道邱世安是个什么人,一般来说,像邱世安这种这样重视前程跟名利的人,除非他是脑子坏了,不然万万没有可能去杀朝廷命官----还是有爵位在身的官员的道理,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当初因为顾博齐的死来的太突然,接下来又有王庭然从中作梗,顾承宇急于脱离顾家这个漩涡,才并没有功夫想的那么多。
到如今清静了下来,他才觉得一切事情都显得太过巧合了。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除非是人为的。
那个歌姬也说了,之前顾博齐对她是千依百顺,从来不曾怀疑过她与邱世安之间有什么关系,却偏偏在那一日发现了。
又偏偏是在那一日,顾博齐非要去找邱世安算账。
又偏偏邱世安还当真是在食神居喝酒寻欢。
邱世安也当真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将顾博齐给推下楼。
那地方还那样显眼,似乎邱世安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谋杀了顾博齐似地,非得挑个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杀人。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的都有些不太像巧合。
如今见王氏这么问,顾承宇摇了摇头,大有深意的往顾满在座的方向扫了一眼,道:“不好说,儿子总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
王氏正想接着问下去,便见蒙雨掀了帘子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她便丢了顾承宇的事,问她:“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蒙雨是王氏跟前最得力的人,闻言便迅速镇定了神色,轻声回禀道:“太太,外头邱家太太来了,嚷嚷着要见您呢”
大周朝虽然实行连坐,但是凭顾博齐的死,还不足以株连邱家其他人,因此邱家众人如今都仍旧好好儿的。
顾烟率先冷笑了一声:“她还敢来咱们这里?!难不成是见案子判下来了,来找咱们家闹事的不成?!”
她还真是猜对了,这个费氏可真不是一般的人,她居然带着丫头奴仆,一溜烟儿的整整齐齐的跪在侯府大门前,口口声声请侯府饶了她丈夫一命。
没见过不要脸成这样的人!
这可是命案,是今上亲口着大理寺审理的案件,邱家居然还有脸来闹?王氏噌的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的道:“她这算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还是咱们冤枉了他们不成?!她既是有胆子,就让她去大理寺闹!拉起咱们家做什么?!”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觉得世上的人都是欠他们的,邱家无疑就是这种人。
顾承宇怒气上头,一掀衣袍站起身来,道:“欺人太甚!”
杀了侯府的人,还跑来侯府喊冤,这在世上大概也是独一家了。
顾承宇虽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但是邱世安与顾博齐的死脱不了关系却是千真万确的,如今他的嫁人还敢上门来吆喝,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怒道:“李管事是死了吗?!府里没人了,就让她来这么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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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敢断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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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二 失踪
顾承宇的怒火上了头,他想表示一个作为儿子的愤怒,可是他却忘记了,他如今已然没有资格再插手这府里的事物了。
事实上顾承宇从来也没有把侯府这块肥肉从自己的计划里抽离过,在他眼里,等他以后功成名就了,侯府仍旧得是自己的。
可是现在作为已经分家出去庶子,他再当着嫡母的面来责怪侯府的管事,显然已经是僭越了,因此王氏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去接他的话茬儿。
当官当的久了,颐指气使惯了,就会不耐烦,或者是再也装不出原来温顺乖巧的样子,顾承宇当初在锦衣卫呆了一阵时日,那阵日子又敲处处拔尖,甚至成了当今皇帝的救命恩人,谁也不敢忤逆他,在锦衣卫这样特殊的地方混着,平常的官员谁不得给你几分脸面?一来二去的,他如今已经做不出那副尊敬嫡母的样子来了。
顾烟眼见着气氛越加尴尬,想说些什么,仔细思索以后却又明白她如今的处境是不适宜再说什么的----已经分家了,她跟顾承宇始终算是外人啊。
半响没有听见任何应答,顾承宇有些诧异的回头去看王氏。
王氏却也正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分=明带了些讥诮与不喜,似乎是在嘲笑他这个已经分家出去单过的庶子狗拿耗子。
顾满难得看见王氏如此冷待庶出的子女,对方又都是仇人,她巴不得多看一会儿热闹,自然不会多嘴。
至于外边正闹腾着的费氏?-----这样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如今谁还理她呢?
众人正都觉得尴尬的时候,幸亏有人疾步奔进来打破了沉默-----是崔嬷嬷,她掀起帘子进来,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趁着这一会儿,众人才算看清楚了她如今狼狈的形容-----她的发髻是散乱的。右边的脸颊肿的老高,上头还隐隐带着手指印,左边高高的颧骨上也被尖锐的东西划了几道,一张脸跟个花猫似地。
王氏便皱眉道:“这是怎么了?当着客人的面,如何这等形容?”
客人指的当然是顾烟跟顾承宇,顾承宇有一瞬间的不虞,想起了刚才王氏的冷待,心中却又明白王氏这是在借机敲打自己,让自己别再管侯府的事,又在心内冷笑了一声。干脆坐下来看笑话。
趁着这空隙。他还得空往顾满那里瞧了一眼。
顾满如今十三岁。出落的越发的漂亮,头发乌黑光亮,轻巧的挽了个简单的偏髻,只用了米蓝色的头绳又将耳后垂下的一缕头发编成了麻花辫。显得紧俏又清爽。
倒确实生的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目光,顾承宇沉思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妹妹顾烟,那目光就深沉起来。
说起来,顾满也该议亲了。
话说回来,过了百天,若是顾满还是不曾议定婚事,那可就要再等三年了,而再等上三年?那时候顾满可就十六岁了
思及此。顾承宇心念一动,回头看了一眼王氏,似乎王氏并不曾为这件事着急呢,难道是已经有打算了?
不论如何,顾满的婚事必不能太顺当----不仅不能顺当。就是千万不要顺当才好呢。
崔嬷嬷见主人问,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太太,求太太为奴婢作主啊!”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往日可不是这样儿!”王氏皱眉瞧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
崔嬷嬷也是个人精,她跟着王氏这么多年了,也明白最近的王氏与以往不大一样了,因此不敢再卖关子,哭诉道:“今儿派月钱,奴婢往缀锦阁给刘姨娘送月钱去,谁知刘姨娘阴阳怪气的说了好多话儿,句句都指着太太与咱们十八爷,嘴里不干不净的奴婢听不下去,便壮着胆子说了几句,谁知刘姨娘便恼羞成怒了,支使下人将我打成了这个样子太太,这闹得也忒不像话了!”
刘姨娘?顾满一愣,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刘姨娘整个人了,从失宠了以后,刘姨娘也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在顾博齐死了之后,她还有跟正房太太闹起来的道理?
这事儿来的突兀又奇怪。
正在这时,月桐又神色凝重的进来,也顾不得顾烟与顾承宇还在身边,先就道:“太太,十八爷的乳母在门外候着呢,说是要见您。”
那乳母跟丢了魂儿似地,问她什么也只是慌慌张张的说不出来,骇的脸色都变了。
十八爷是王氏唯一的儿子,也是如今府上最要紧的人,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一等的大事,因此月桐半刻也不敢耽搁,亲自进来禀报。
所有的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了!
王氏再也顾不上崔嬷嬷,一叠声的让将乳母领进来。
顾满也吃了一惊,疑惑的盯着顾成峰的乳母-----十八是出了名的懂事知礼的,虽然才四岁,但是全府上下没一个人说过他调连顾老太太也时长感叹他懂事太过。
何况别人不知道,顾满却是知道,顾成峰与平常人又不大一样,完全不似一个孩童,说话理事自有自己的章法在。
有什么事情,会惊得他的乳母像个惊弓之鸟?
乳母噗通一声跪下,也不等王氏问,先就又惊又惧的回禀:“太太!十八爷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
顾成峰听话懂事,加之年纪又小,他能去哪儿?
如今家里正闹了回分家,又出了顾博齐的事,家学是不用去的,顾成峰素日都是呆在家里,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见了?
经乳母这么一说,王氏才反应过来今日还没见过顾成峰,似乎连请安也没来过,这在平日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她心跳加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却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镇定心神,指着乳母问道:“慢慢儿说!一件一件说,峰哥儿如何就不见了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早才起来,十八爷就闹着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奴婢打发紫苏紫荷跟着他去了,谁知十八爷一去就是两个时辰,这在以往也是有的,奴婢便以为是老太太那儿留了饭,带着哥儿解闷,也就没使人去找。谁知等到晌午了着人去德安居问,那边说老太太从早起就等着十八爷去请安,十八爷却根本没过去!”
这乳母是王氏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妥帖,没什么坏心眼,除了有些贪懶,并没其他毛病,身家也干净,口齿上也来得,如今说起话来也逻辑清楚。
她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骤起眉头,声音也有些颤:“奴婢这才慌了神,指使人往您这儿、九姑娘那儿都问了,却都说没看见十八爷。跟着十八爷的小厮也在后巷安安分分的呆着呢,并不曾听说十八爷有吩咐”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顾满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今天来搬东西的顾承宇跟顾烟-----虽然分了家,但是若是顾承栋出了什么事,那顾承宇就是顾博齐唯一的儿子了!算来算去,顾承宇还是有动机做这事。
她愣了愣,胳膊撞上旁边的椅子把,突如其来的撞击疼得她手发麻,但她无暇顾虑这个,就又问出了一句:“府里其他地方找了吗?说不定他在安哥哥跟远哥哥那里呢!”
顾成安与顾承远人都不错,顾承宇平时与他们也是时长玩在一块儿的。
乳娘抹了一把眼泪,哭的越发伤心跟惊惶:“这些地方老奴都使人去找过了,偏偏就找不见。问了一路,各房都使人去问过了,都说没见过哥儿!”
顾成峰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对这个乳母也是真好,时长也想着她,要替她养老的话也日日挂在嘴边,因此这个乳母倒是真心一心的对他,如今少爷丢了,她心中惊慌之余又有很有些难过,现在跟主母和姑娘都说开了,心里的慌张少了许多,倒是难过起来:“一个大活人呢,怎么好端端的就能不见了呢?!”
不仅仅是一个大活人,还有跟着服侍的紫苏跟紫荷呢。
偌大的侯府,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不惊动任何人就把三个人都给掳走?
顾满又把目光放在了顾承宇身上。
顾承宇也吓了一跳,随即就醒悟过来顾满如今正在怀疑自己-----是了,现在满盛君了自己,估计也没什么别的值得怀疑的对象了。
就连那几个分明对爵位虎视眈眈的伯伯叔叔们也没自己的嫌疑来的大,谁叫自己闹着要分家,又与王氏做出了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呢?
顾承宇开始怀疑这顾成峰的失踪会不会是王氏与顾满故意设的局来坑自己,让自己背上一个残害手足的名声-----不然哪里就能这么巧呢?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自己回来这一日,顾成峰就好端端的能从侯府消失。
侯府又不是平常的地方,空间地方大着呢,来来往往的人也多的很,三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没了?
除非是对侯府极熟悉的人,不然谁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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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三 找人
“怎么可能不见?!”王氏急的几乎要咬牙切齿,好容易才平静下来问那个乳母:“到处都问过了?”语气里隐隐带着颤音。实际上王氏第一个怀疑的也是顾承宇,因此面色上就带了出来,很有几分不好看。
顾承宇被看的羞恼不堪,立起身来哼了一声,怒道:“好端端的人在家里就不见了,这成什么话?!怕是十八年纪小贪玩,往哪里去玩了s头的燕子坞着人去找了吗?还有燕子坞那边儿养梅花鹿的地方,他平日不是最爱在那里玩?花园里的那几座假山又找了没有?!”
因为定远侯府世代功勋,又因为顾老侯爷的发奋图强,因此侯府的房子占地面积在盛京的勋贵圈里算是大的,再加上侯府人数又多,后头又买了许多人的院子打通了扩展地界,因此侯府是很大的。就是假山也有好几座,还都又大又奇巧,有座假山大的出奇,于是也不知是谁想的,竟在假山那里凿出了间雪洞似地屋子,五老爷觉得甚是有趣新奇,干脆就使人在那里铺设衾褥,又装饰得全然一新,常在夏季里去那里纳凉。
顾承宇会这么问,纯粹是因为要撇清自己关系。
他虽然的确恨不得顾成峰死了干净,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贸贸然下手。
虽然《
自己找了个六皇子当作靠山,但是王首辅却也不是个木雕,他哪里有胆子现在就直接挑上人家打仗?
“找!”王氏回头瞪了一眼顾承宇,几乎目眦欲裂,随即就吩咐崔嬷嬷:“去将刘旺家的跟林成家的都叫来!让她们带上些人去找!燕子坞、操练场都要去!挖地三尺也得把十八爷给我找出来!”
崔嬷嬷唬的屁滚尿流,磕了两个头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边跑,脚下踉踉跄跄的,差点跌个狗吃屎。
顾满站起来走到王氏身边搀住她,耐心的安抚:“母亲放心,这府里统共也就这么大,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若是没有找到,那就是真的有人居心不良混进侯府来了。
只是混进了侯府来。什么人也没动,偏偏那么准确无误的去抓二房的嫡子顾成峰?还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这件事可一点儿也不简单。
顾烟也凑近去安慰王氏:“太太别担心,十八弟向来听话懂事,会吉人天相的。”
王氏心乱如麻,实在是听不进去这邪,只是挥挥手,又想起一事,偏头问月桐:“这件事老太太可知道了?”
既然闹的这么大,又使人往老太太那里问过好几次消息。想必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了才是。不过于情于理。也该给老太太通报一声的。
月桐点头。神色有些凝重:“刚刚已经派菊箐去老太太院子里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声音恭谨:“太太,周嬷嬷、汀香姐姐来了。”
汀香跟周嬷嬷都来了。王氏坐直了身子,果然见汀香与周嬷嬷进来,汀香脸上再没有以往的随意与潇洒,一脸着急的立在周嬷嬷后头。
周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向来跟徐嬷嬷两个人最得老太太的信任,她上前几步给王氏请了安,就开门见山的问道:“老太太早起吃了早饭就等着十八爷来请安,谁知左等右等都不曾来。后面就听见十八爷房里吵嚷了起来,听说是十八爷不见了。老太太急的冒火,让奴婢来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顾老太太在孙子辈里如今最看重最宠爱的就是顾成峰了,她担惊受怕也不是作假,不然不会让周嬷嬷跟汀香一起过来。
顾老太太其实还是很看不上王氏,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了都看不顺眼了。都已经成了习惯了,可是最近同样的,顾老太太却也再没有找过王氏的麻烦了,也不曾因为陆墨之回京待命的事让王氏回娘家央求父兄,或许是因为她知道顾博齐已经死了,王氏肯留在侯府,不过是为的几个孩子的面上,因此不敢太过分。
说到底,顾老太太确实没有以往刻薄了。
王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日子还是要过的,顾成峰在家里最小,他上头的堂兄跟庶兄都已经成年,都开始各自奔前程了,在这个时候,顾老太太的支持就显得格外的重要。王氏虽然之前在顾老太太手里吃了很多苦头,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记恨着,经过了顾博齐的事,她深知丈夫与婆家人是指望不上的,唯有自己的儿女最重要。
就算是为了顾成峰,她也不会跟顾老太太闹翻。
因此她就算再焦急,也还是竭力镇定了自己,道:“已经着刘旺媳妇跟林成家的去找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这就说明十八爷是确确实实的真的丢了!周嬷嬷一惊,与汀香对视了一眼,就再也坐不住,忙道:“既是如此,奴婢回去禀报老太太。”
王氏答应了,周嬷嬷就带着人回了德安居,将王氏那里的情况说了,言罢又忧心不已:“十八爷向来这样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如何就能平白无故的丢了呢?”
顾老太太手都在颤抖,差点连茶杯也没拿稳,幸亏汀兰眼疾手快将茶杯接了,又一把搀扶住了她。
“怎么就没了?”顾老太太盯着周嬷嬷,眉头皱起来成一个川字:“兰亭居往这里来也不过就是那几条路,总会有迹可查!难不成三个人是那地上的蚂蚁,看不见的?!”老太太说着说着便发起怒来,随手将桌上的鲤鱼戏莲的茶盏给拂落在地,噼里啪啦的甚是响脆。恰在此时,大房的顾清与顾琳顾鑫进来请安,见到此景都不由得呆愣在当场,不住的拿眼去看一旁的汀兰。
汀兰最是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的,见状哪里不明白几位姑娘的意思,便将手背着摇了摇,示意她们如今顾老太太脾气很不好。
几人先被吓了一跳,自然就有些害怕,惴惴不安的上前给顾老太太请安。
顾老太太的脸色依旧不好,却也并没就把气撒在她们身上,只是面色不怎么好,又问顾清:“听说亲家太太要过来?”顾老太太嘴里的亲家太太就是顾清的舅母,也就是范氏的嫡嫂。范氏是淮南人,兄长在登州当了个知府,如今也是任期已满,回来述职来的。既是到了厩,就想着来拜会一下侯府。
顾老太太也乐的做这个人情,对大老爷这个庶子,顾老太太不可谓不尽心的。
顾清闻言,忙神色恭谨的应是,又声音柔柔的道:“母亲说这两日就要到盛京了。”
顾老太太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意兴阑珊的罢了,半响后叹了一口气。
顾清自然看出了顾老太太的魂不守舍,心中却摸不准是为了什么,又不敢胡乱猜测,就拿眼往房间里快速的扫了一眼,见侍立的众人无不屏声敛气,一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安,正坐立不安之时,就见外头顾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徐嬷嬷面色严肃的进来,道:“老太太,老奴去过了。没有。”说到最后的时候,似乎有些松了口气。
顾老太太心中一咯噔,隐约的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顾筠又犯了混,想不开,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如今这样一来,那顾成峰究竟又是去了哪里呢?
正发着愁,周嬷嬷又使人回来回禀说,王氏那边也没一点顾成峰的消息。
顾老太太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的显现出来,仔细斟酌半响,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冷笑道:“先前也说了,这府里也就这么大,哪里有人就不见了的道理?既是外头的地方没找到,就往主子们住的地方去找。叫人来,叫人给我找!”
顾鑫刚进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心内惴惴不安,及至如今才知道原来是顾成峰丢了,她心里先就有些幸灾乐祸起来,素日里顾成峰这个家伙就古古怪怪的,年纪小,却一肚子的坏心眼。
顾承宇闹分家的那阵子,顾鑫与顾满闹了回别扭,当时顾成峰也在场,却什么也没做,谁知第二天,顾成峰就当着顾老太太的面,“被”顾鑫给绊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的,害的顾鑫不仅跪了一天的祠堂,还抄了好几天的佛经,抄的她如今见到那般若心经就头疼万分,如今顾博齐不见了,她是头一个开心的。
要说顾鑫也吃了不少的亏了,却还是没学的机灵一些,别人就算是幸灾乐祸,也不敢做在脸上,偏她开心的有些过了头,扑哧一声竟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要紧,德安居明间里却忽然寂静下来,众人都如同看怪物似地看着她,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还是顾老太太先反应过来,满脸怒容的瞪了她一眼,冷笑道:“我竟不知你是这样一个人!”
顾鑫见了顾老太太就如同猫儿见了老鼠,见顾老太太如此说,惊得身子都软了,顺着椅背滑落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只是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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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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