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段远之乱 上
不过对于这个甜蜜的陷阱,李归表面上很感兴趣,实则根本不会答应,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并州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扣除匈奴等独立势力总人口还没有河东一个郡一半多,几乎全部集中在太原和上党两地。
再加上地势险要、城池坚固,属于顶级的易守难攻之地。
这两个地方门阀势力也十分强大,战斗意志坚韧,连黑山军和匈奴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说句难听话,现在这并州就算是白送给自己李归都还不要呢,还出兵?
黑山军的使者则是一名投降的儒生,叫做常服,据说和大名士常林还有着一定的亲缘关系,所以得到了张燕的重用。
他的目的自然是要阻止李归和袁绍结盟,除此之外他还想要从李归这里购买些武器、粮食和马匹。
这些年纵横四州,黑山所部有的是金银珠宝,但是却没处花去,也是憋屈得很,现在李归愿意和他们贸易,那对黑山军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且张燕还有一个隐藏的很深的念头,不要说是常服,就连他的妻儿都不知道。
那就是这些年无休止的争斗下来,张燕已经感到厌倦了,而且他也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
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一再叮嘱常服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明人交恶。
将来万一情况危急,他宁愿投降口碑不错的李归这个异族人,也不敢向结下了生死大仇的袁绍等中原诸侯投诚。
当然了,现在还远远没到那一步,要知道李归占据的地盘虽然广大,但是人口却不多,内部问题多多。
而他张燕也不是电脑游戏里那个流浪武将,而是当今天下拥百万之众的第一等的大诸侯,实力之强足以对抗袁绍、公孙瓒。
就在大家讨论的越来越热闹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号角声想起,边上原本有些懒洋洋的明人突然都动了起来。
曹仁打量着他们的动静,心里衡量着曹军和他们的差距,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不一会,一群道士打扮的人在一群氐人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而来,李归到了。
自从明人崛起,道装就已经慢慢流传开来,这倒也没有什么稀奇,但是这些人的道装与常见的道士服无论从颜色到图案都有不同,不知是什么道理。
而那些氐人护卫却散发着一股压人的气势,尤其是那些眼露凶光的三眼老氐更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但是曹仁关心的不是这些,他死死地盯着为首那个面容俊秀的青年人,那人自然就是李归了。
当然了,李归长的好不好看曹仁是一点也不关心的,他关心的是他怀里抱着的孩子。
这个孩子明显个头不小,至少已经两岁了,也就是说他绝对不会是段宁的孩子,那就只可能是他的长子了。
但是他为什么要在这么重大的场合将一个庶出的儿子带来,还是以这样亲昵的方式,他想要表达些什么?
与曹仁想法相同的人可不在少数,毕竟到了现在明人的内部情况早已经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不过其他别人也就是看看,反正只要李归不死,明人内部就算是有天大的风浪也没有任何可趁之机,但是曹家不一样啊。
将目光转到与李归并肩而行的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曹仁心里暗自盘算。
本就比李归要大一些的段宁因为各种原因比实际年龄看着还要大一些,与本就显嫩的李归站在一起对比就更加明显了。
而她苍白的脸色和疲倦的表情说明她内心的曾经的不安与忧愁,作为李归的发妻和最亲密的盟友,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才能令她如此不安?
明人内部一定是出了大问题了,一旦段家地位不保,那,对曹家来说画面太美难以想象啊!
实际上曹仁的判断十分准确,明人北部确实是出大事了,但已经过去了,或者说至少表面上已经平静了下来。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段宁到达陈仓的时候,李翔意外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带来了李归令她停留在陈仓的旨意。
虽然李翔的态度依旧恭敬,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她继续前往长安,而且也没有告诉她任何信息。
起初是异常愤怒,但是段宁没有发作,因为紧接着她内心深处感到的却是害怕。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他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就算是愤怒到极点也不会不愿意和自己直接交流。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做出这么绝情的举动来呢?段宁的心中十分不安,因为她隐隐约约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可惜从王夫人煞白的脸色段宁知道她的担心和自己是以一模一样的。
她对着天道祈祷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是不久后被押送到陈仓的段远粉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
比她想的更糟,段远造反了!他竟然造反了!
在此之前任何人告诉段宁说段远会造反她都绝对不会相信的,因为这怎么可能呢?
一来段远从来胆小甚至可以说是懦弱,并没有这样的勇气进行这样的冒险。
二来段远毕竟年幼,既没有足够的威望来拉拢地方势力也没有足够的心腹来进行秘密计划。
三是段远现在已经是新丰候、鹰扬将军、武都太守,地位尊崇、生活无忧,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他造反又能得到什么呢?
最后一点是就算是要造反,可是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啊,当时河池氐人造反而李归被拖在关中的时候才应该是最好的时机吧?
现在这样毫无机会的强行挑战李归这样的对手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这不是一个神智清醒的人干得出来的。
只是无论是王夫人还是段宁,都忘记了段远是一个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少年,还是一个被藏在外面吃了很多苦的少年。
这样的孩子可以说很多时候本就是神志不清的。
无论外人怎么看,这样的少年对自己都是充满了不切实际的自信,姐夫创业的时候不过二十,他行我为什么不行?这就是段远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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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段远之乱 下
而外人看来的姐姐姐夫给他带来的荣华富贵,在段远看来是段宁他们欠他的,是他应得的,而且还不够。
为什么自己事事都要听那个出身低微的阎圃的话?为什么军中的事自己不能插手?
当然了,如果没有外力的干扰,多年形成的自卑心理会让这个孩子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时间一长这三分钟的热度也就过去了。
但是关中降服后那些趋炎附势的段家亲族蜂拥而来,他们在王夫人和段宁那里碰了钉子自然不甘心,纷纷聚集到了段远身边。
在他们的吹捧和挑拨下,段远的心态彻底的失衡了,他的野心勃然迸发出来了。
收取武都的财富,纠集兵马趁汉中空虚之际一举拿下这个地势险要、财源滚滚的龙兴之地,再号召凉州俊杰来投,大业可成。
这样的规划或者说是鬼话居然真的轻易打动了段远的心,他渴望大家崇拜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姐夫,他要做一个真正的一方诸侯。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就是前汉安太守皇甫郦。
皇甫郦不单是凉州名闻遐尔的才智之士,而且带来了皇甫家的五百死士。
他宣誓效忠段远,而喜出望外的段远居然也就信以为真了,全然没有考虑事成之后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驾驭皇甫郦这样的人。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从小躲躲藏藏的他压根就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回到母亲身边没多久就又独自一人来到了武都郡。
无论是毕舒还是阎圃都忙于公务极少教导他,而一些飞鹰走马之徒就趁机慢慢聚拢到了他的身边。
这些人可不会为段远的未来好好考虑,除了吹捧他之外就是借着他的威势胡作非为,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你指望他能有什么进步?
但是虽然段远不成气候,但是皇甫郦确实还是有两下子的,他派手下一举抓获了阎圃,还占据了下辩的武库。
只可惜在最关键的一件事上,他失手了。
他派去刺杀毕舒的人居然转手把他给卖了,毕舒将计就计只带了两百精兵潜入了武库,当场将皇甫郦斩杀,可怜一代英才硬是连个浪花都没能掀起来就身陨了。
皇甫郦不明白,随着皇甫嵩的病重,皇甫家的大厦已经要倒了,正所谓树倒猢狲散,真正的死忠之士那有多少?
再说了,就算是死忠之士,那也是对皇甫嵩忠的,对皇甫坚寿忠的,他皇甫郦算老几?
皇甫郦一死,段远立刻就泄了气,立刻自己自缚双臂前往毕舒那里投降了。
这次叛乱平息的是如此之快,甚至连大多数的下辩百姓都不知道他们在鬼门关口已经打了个转。
但是损失虽然微乎其微,这个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尤其是之前已经发生过河池氐人的叛乱之后。
虽然段远吱吱呜呜不肯直说,但是听完段远的话王夫人和段宁都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真实经过。
王夫人猛然拔出佩刀向自己的腹部刺去,万幸跟随而来的武士动作敏捷及时制止了她。
王夫人的眼里已经全是泪水,她声嘶力竭的喊道:“别拦着我,我要把自己的肚肠挖出来看看,是怎么生出来这样一个狼心狗肺之徒的。”
是的,她快要疯了,或许此刻她宁愿自己是真的疯了。
段远这次造反无论成功与否自己和他的这些姐妹都是死路一条,他这是要自己去死啊!
自己这么多年含辛茹苦、苦苦挣扎,殚精竭虑的为他考虑就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怎么能接受?
与王夫人的崩溃不同,段宁只是沉默的站在了那里,就像石化了一样。
现在想起贾诩来时说的那番话简直就是圣人之言啊!只可惜一切已经太晚了,太晚了呀。
自古以来被牵连到谋反事件里的,无论是皇后嫔妃还是普通宫女,有活下来的吗?
除了这件事,无论段远再混帐自己都有把握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也能保住段远的性命。
可是这件事真的不行,段宁已经可以想象到外界现在是怎么样的巨大压力,丈夫又会有怎样的怒火,这一刻,她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只是自己现在还不能死,这样一死会让他更难做。
况且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丈夫手里,这就是段宁最后的一点期望了
李归是真的出离愤怒了,他立刻下令将所有牵连到这件事里的人除了段远之外全部处死,包括那近百名段氏族人。
其实李归也只是在火头上顺嘴那么一说,要是有人当场劝一下情况就会好很多。
但是悲剧在于李归身边的人都各怀心思,居然没有一个人出言制止一下。
其实不少人对于段氏的倒霉那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刻再踩上一脚才好。
尤其是那些氐人勋贵,他们或许不是很怨恨段宁,但是对段远和他身边的人早已忍无可忍。
更何况窦婧的孩子才是他们心目里血统最纯正、最适合接掌大位的人选。
而与段宁交好的人里,贾诩也同样被停留在了陈仓,毕舒远在武都,杜畿正直不阿所以也并不愿意为段远说话。
至于白文之流,正应了张既的话,在没有搞明白李归真正的心思之前是不会说任何话的。
在敌对者的推波助澜之下,段氏一族的死刑迅速的得到了执行,好在段远本人却在李归的明确指示下得以活了下来。
究竟该如何处置段远,或者说更关键的是该如何处理段宁,让李归实在是举棋不定。
自古以来,牵连到造反的家族就没有能保持女主的地位的,就连当年的郭圣通也不行。
但是李归知道段宁在这件事里是无辜的,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不会背叛他的话那就是段宁。
贫贱夫妻百事哀,多年来相濡以沫的感情哪里能说割舍就割舍?
而且段宁一旦被废,那新降服的段煨会怎么想?
但是要是不处理段宁,如何能服众?河池氐人叛乱,窦家并无从贼之人,但是窦婧依然以死明志,现在段远是实实在在的造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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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华山之祭
可以说,段远不死,段宁不废,就是一个天大的祸根。
历史上南朝梁武帝可说是英明神武,怎么把国家玩没有了的?
还不就是因为心太软,在萧宏、萧综两次谋逆事件的处理上优柔寡断最终酿成大祸。
万分纠结之下,正好天降大雨,借着治水的理由,李归躲到了工地上,所以一直没有见段宁一面。
不过虽然两人没有见面,但是段宁的一举一动却每天都用快马送到了他的面前。
段宁在最初的愤怒、失望、惊惶之后,却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每天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四处闲逛,无喜无悲。
她的这一举动李归深深地触动了李归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因为他知道段宁这是把一切都交给了自己来做判断,不争,不悲,不怒。
“世上最值得依靠的就是你对我的爱,若爱不在了,还有什么誓言可以依赖?”这是新婚之夜时段宁对自己的倾诉。
奶奶的,自己一天到晚说什么万事开创由我,怎么到了真格的时候自己就怂了?
还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在权力里面迷失了自己?
就算真的是错那就让自己错一回吧。
当李归冒着大雨出现在段宁身边时,段宁再也忍不住扑倒李归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一个多月的煎熬比她一生里任何时候都痛苦百倍,每天都在希望和绝望中徘徊,要不是为了心中那一点执着她早就去寻求解脱了。
将心中的委屈、恐惧、悲伤都化作泪水仅仅释放了之后,段宁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丈夫终于来了,以后就算再有天大的事都有他支持着自己,自己就再也无所畏惧。
但是到了长安之后,段宁才明白丈夫承受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除了毕舒和贾诩外,竟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段家说一句话,就连段煨、杜畿等人也表态要严惩段远一案,废去自己正妻的地位。
现在地盘大了,人多了,但是队伍也不好带了了,很多事李归已经不能独断专行了。
而这次华山山崩又给了段家沉重一击,天象如此警示,说明有逆天之事。
现在秦州有什么逆天之事?段远一案而已。
这沉重的压力给李归带来的伤害,外人看不道,段宁看到了,丈夫的头上居然已经有了白发,他才二十五岁啊!
但是丈夫实在是了不起,居然在绝境之中也能走出一条生路。
首先他让窦婧的儿子认自己为母,并给他正式取名李顺字承乾,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嫡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样一来那些氐人权贵们最大的目的就达到了,作为交换,他们不但不好意思再对这件事穷追猛打,还转而开始为自己开脱。
其实自己对窦婧本就有着一份愧疚,那个孩子自己也十分喜欢,否则自己又何必暗中让李蓉去救他出来?
至于将来到底谁能继承大统,自己夫妻二人还不到三十岁,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然后既然华山有天象显露,那就祭祀一下华山好了,正好借助天意来诠释对这件事的处理。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自己的丈夫更有资格解释一下天意的?当然是没有的。
通过祭祀华山,除了正式宣告李承乾的地位安定人心以外,还可以再次确定了自己地位的不可动摇。
谢谢你了,郎君!
不提段宁心中的胡思乱想,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西岳庙。
华山自古以来就是帝王祭祀的重要对象,周武王、周成王、周恒王都专门前来祭拜过华山,但是第一个真正把祭祀华山提上国家高度的是秦始皇。
到了汉武帝元光年间,开始在黄埔峪大规模的建造宫殿,这就是“集灵宫”,并亲自主持祭祀举行封禅之礼。
东汉桓帝时将“集灵宫”迁到了现在的地方,并更名为西岳庙,从此西岳庙成为历朝历代封建帝王祭祀华山的神庙,所以其建筑制极高。
它拥有长约1500米的砖砌城垣,城垣内檐牙高啄,楹柱回廊金碧辉煌,气势宏伟。
虽然历经战火,但是在这个极度敬畏鬼神的年代,西岳庙保持的还算完好。
实际上李归前来祭祀华山是严重的僭越之举,但是在这个大汉朝廷早已威风扫地的时代,倒也没有什么人来质问与他。
他昂然走进庙中,回头却见妻子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想了一下,低声道:“莫非是昨晚太过折腾了?谁叫你丈夫精力过人呢?”
段宁脸一红,轻轻啐了一口,却也知道丈夫是在宽慰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阵温暖,顿时打起了精神。
杜畿等人原本绞尽脑汁安排了一套繁琐而又庄重的祭祀程序,只是被李归一口否决了。
简简单单的摆好香案,放上猪牛羊等贡品,点上三支檀香,李归跪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了一番,随后众人齐声开始大声念祷词: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高,反复念了三遍才告停歇。
整齐划一的声音,苍凉的语调,透出的虔诚让前来观礼的各方使节都不禁叹为观止。
随后氐人跳起了祈求山神保佑的舞蹈,狂放而热烈,以李归为首的一种明人虽然没有亲自下场,但是也都以九节杖有节奏的击打着地面以为助兴。
在祭祀里,李归上通天意,为了取悦神灵,大赦境内,免去了祭祀之前所有死囚的死刑,也不再株连家人。
段远和其他死囚一样,将被送往北地郡服役,二十年内不得再次加赦。
这样一直热热闹闹的到了傍晚,侍从之人抬来了桌椅,点起了艾草,燃起了篝火,晚宴开始了。
肥羊美酒,精致小碟,让累了一天的人们不由的胃口大开,痛饮了起来。
酒过三巡,耿苞起身,来到李归座前站定,大声道:“今日盛事,美酒在前,岂能无诗歌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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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惊才绝艳
“后将军学究天人,苞虽远在冀州也闻名已久,今日盛事,何不先行赋诗一首以为佳话?”
此言一出场中一时冷场,其实外界对李归的文学水平多有怀疑,但是谁也没有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世上计较,没想到今天耿苞跳出来当了这个出头椽子。
李归看了看他,心里知道耿苞这是为了结盟之事感到不快而故意发难,别说没才学,就算是真的大才也不可能即兴赋诗,多是千锤百炼之后找机会拿出来而已。
只可惜他李归不是作诗,是抄诗啊!
想了想,李归起身道:“这华山不仅雄伟奇险,而且山势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只可惜山险难行,自古以来无人能登顶,我神望已久。”
“既然耿主簿有此雅兴,不如大家就都作诗一首以为留念。今日既然是祭祀华山,我就以华山为题先来一首吧。”
他走了几步,慢慢吟道:“西岳夫如何?秦川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归飞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场中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耿苞才深施一礼道:“君候之才夺天地之造化,苞佩服万分,惭愧惭愧。”
场中之人在心里都把耿苞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一遍,大家虽然多是粗人,但是也知道这首诗听起来很棒的样子,下面可就该大家作了,那里作得出来?
突然,一个青年昂然下场,对李归拱手一礼道:“小子不才,也有诗一首,还望君候品鉴一二。”
李归一看,只知道他是跟随益州使者张肃来的,却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此人身材矮小,相貌丑陋,望之令人不喜,在这极度注重外表的汉代居然也能为官真是一件异事。
不过李归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注重别人对他的态度,于是很客气的开口道:“小先生不必谦虚,吾洗耳恭听。”
那青年不料对方一代枭雄居然对人如此尊重,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是此刻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汉家明月汉家关,华服冠冕走邙山。遗民泪尽胡尘里,东望王师又一年。”
听了这首诗,李归的笑容顿时凝结在了脸上,张肃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白文突然起身,拔出佩剑怒喝道:“鼠辈胆敢如此无礼。”
说吧一跃跳过饭几,就欲挺剑来刺杀此獠。
李归一挥手,制止了白文,下到场中围着这个青年转了一圈又一圈,众人一时都不解其意。
那张肃慌忙来到场中,却不知该如何说话。
这个青年虽然强自死撑着,但是背后湿透的汗水却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李归忽然低声道:“你这样抄袭陆游的诗,真的大丈夫?”
那青年万万没想到李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每个字都听清楚了,但是完全没听懂啊!
不过大概明白李归是在质疑自己的才华,他奋然道:“我张松张子乔岂是欺世盗名之人?此诗乃是小子当场所做,你信也吧,不信也罢,这就是事实。”
李归暗自嘀咕,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自己还以为碰上了另一个穿越者了呢。
他摇了摇头,微微有些失望。
张松见他视自己为无物,不禁有气,正欲开口,却被张肃一把捂住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肃惶恐的对李归道:“小子无状,冲犯了君候,还望君候海涵。”
李归笑道:“年轻人冲劲十足,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何罪之有?”
顿了一下,李归大声道:“周出祁山而临中原,遗民留在原地,就是我氐羌之民,所以我氐人乃是正统华夏后裔,并非什么塞外野人。”
“虽然岁月蹉跎,世易时移,但是我等依旧肤色相同,血脉相连,何分彼此?”
“孔子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我虽非圣贤却也愿意追随其后,岂敢以族群部落这类身外之别区分世人?”
李归话音刚落,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文士就立刻起身接口道:“君侯此言实在是至理名言,可比圣人。”
“君待民如赤子,则民仰君如父母。现在天下板荡而秦州独好,革弊兴利,重视教化,岂不是圣人之道?”
“断发、连档皆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之举,顽愚之徒徒以小道区别民众,乃是不明世事,何足挂齿?”
“昔日有巢氏居住在树上,神农氏只身穿树叶兽皮,若非不断变革我们不还要生活在那样的时代吗?若真的说起来,数百年前巴蜀、荆扬之地岂有汉人?”
李归定睛一看,原来说话的人是刚刚任命的华阴县令杨俊。
杨俊,字季才,河内郡获嘉县人,年少时曾跟随陈留大儒边让学习,边让很器重他。
战乱刚刚兴起时,杨俊就知道河内地处四通八达的要道上,一定会成为战场,就率领家族扶老携幼来到到京、密二县的大山里,同行的有一百余家。
杨俊赈济贫乏穷困的人,与他们互通有无,宗族朋友中被人抢去作奴仆的共有六家,杨俊都倾尽家财将他们赎出。
后来洛阳残破,生活困难,他又率家族乡党投奔了临近的新郑县令杨沛,深得杨沛赏识,结为了至交。
这是一个非常有见地、有担当而且深通机变的人,他是第一个短发的新郑移民,在他的带领下整个移民队伍的断发、入教工作进行的异常顺利,所以因功拜为县令。
这是一个可造之材啊,李归暗自想到,有能力、有眼色、有手段却又不失基本的做人准则,区区华阴县令有点屈才了啊。
那边张松虽然努力挣扎着想要回嘴,但是在他强壮的哥哥手里却毫无办法很快张肃就在告罪了之后带着他直接离开了。
至于事后张肃怎么收拾这个差点闯了大祸的弟弟大家不得而知,但是眼见一幕好戏没能上演不由得暗自可惜。
这个小插曲之后接下来就是一片祥和,大家在一片欢歌笑语里顺利的完成了这个愉快的晚宴。
但是李归对张松留了心,好几个暗探被派到了益州查探张松的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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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戏志才的忧虑
第二日,李归、段宁动身启程回返长安,各方使者也都各自离去,回长安的回长安,回老家的回老家。
曹仁和杨沛、杨俊一路上早已熟识,颇为投契,现在见到两人眼看重用在即,自然更加重视,又欢聚了一场才依依而别。
回到华阴县,曹仁见到了风尘仆仆、神情委顿的戏志才。
一问才知道在这短短的两日里,戏志才几乎已经跑遍了整个京兆尹北部。
看着他凝重的表情,曹仁暗自叹了口气,但还是强打着笑容问道:“先生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戏志才低声叹了口气,说道:“全都修了,近千里的沟渠,全部都整修完毕了,工程质量之佳更是远超两汉,而且,”
他顿了一下,苦笑着反问曹仁道:“子孝可知道主公治理兖州最头疼的是什么事吗?”
曹仁立刻答道:“自然是那些桀骜不驯、野心勃勃的豪强们了,先生又何必多问?”
戏志才叹道:“是啊,自光武以来,豪强就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历任皇帝、州郡长官都为此头疼不已。”
“但是你知道吗?现在这秦州的豪强已经被拔去了爪牙,再也不构成威胁了。”
曹仁低头不语,其实戏志才虽然没说他却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因为之前那杨俊已经在他面前献过宝了。
这倒不是说杨俊想当二五仔窝里反,而是杨俊知道这等方法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而且他曹操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这就是李归结合后世经验建立的坞堡保甲制度和耕者有其田制度。
没有了流动人口,没有了依附自己的部属,所谓的豪强也就没有了建立武力最重要的的资源。
而没有了武力作为依仗,他们也就无法掌控地方抵御李归对他们权力的侵蚀。
这样李归可以源源不断的锻炼忠于自己的人才队伍,而豪强们在官场上的势力也就慢慢萎缩。
这个方法是极好的,但是李归之所以能这样行事,首先因为他依靠的中坚力量乃是氐族这一庞大的族群。
在这个族群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李归指手画脚,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些氐人在建国的刺激下忠心不二,因为他们本就一无所有。
其次无论是汉中还是关中,李归接手时汉人豪强的势力都已经被削弱到了极点,根本无力反抗李归。
而这两个地方与其他地区相对隔绝,距离遥远,外地的豪强势力也不容易进入。
第三是李归的地盘地广人稀,坐拥八郡之地但治下人口却比不过中原一个大郡的人口,他完全不必正面剥夺豪强们的土地就可以实现自己耕者有其田的承诺。
曹操这样干行吗?绝对不行。
兖州面积虽然狭小但人口众多,可谓寸土寸金。
你要想耕者有其田地从哪里来?还不得是从各家豪强那里抢过来。
而兖州的豪强是好惹的吗?真正面杠起来曹操还真不一定杠过人家。
历史上的兖州争夺战里吕布想要到大豪强李进家抢粮,结果被打的是屁滚尿流。
曹仁虽然不知道这一还没发生的历史事件,但是他知道曹家的那些本家兄弟们的实力有多么雄浑。
其实曹家的实力原本是非常强大的,但是这些钱都不是曹操的。
曹嵩、曹洪、曹炽这些人都是富可敌国,但是对于曹操治理兖州却都一毛不拔。
更过分的是一毛不拔归一毛不拔,伸手要好处的时候那可不能少,否则你就是不念亲情,不孝不慈,这就是大家族带来的桎梏。
而且曹操的部队本身就主要是各家豪强带来的私兵为主,战斗力强归强,但是指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你像李典的士兵,无论是人数还是战斗力那都是曹操所部里仅次于曹家私兵的,你让他让一部分给乐进或者于禁指挥试试?
这些豪强你要是对他本家不利,立刻造你的反没商量。
再退一步说,这些豪强就算真的不敢造反,人家不会跑啊?什么徐州、豫州、冀州那都是近在迟尺,抬腿就走。
所以李归的这套方法看得人眼热,明明白白的展现在大家面前,可就是没人能学,曹操也不行。
一想到这点,两人不禁相对无语,心情都坏到了极点。
之前两人虽然认为李归的谋略可能是一大弱点,但是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
而如果双方实力相差的实在是太远,那谋略上的差距就算是再大也不能弥补了。
这时曹华走了进来,原来时间已经不早,但是两人都一直没吃东西,因为他们俩在密谈所以下人不敢问,只好禀报曹华知道。
曹华见两人愁容满面,不禁吃了一惊,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是以前,曹华一个小丫头问这些事情曹仁当然不会告诉她。
但是现在曹华肩负着家族的重任,不明白这些是不行的,所以曹仁与戏志才两人一路上一直在指导她。
这曹华虽然只是一个少女,但是卑微的出身使得她早就深谙了人情世故。
再加上她本就也是一个天赋过人之人,也许更可能本来老曹家都不是什么好鸟吧,在权谋上的进步快的让曹仁都有点受不了。
听了曹仁的描述后曹华不以为然的说道:“关西偏远而地广人稀,自然容易变革,但是正因为如此也就得罪了天下的士族,日后想要进取中原也是千难万难。”
“何况现在父亲大人的对手可不是我们李家啊,南北二袁才是真正的强敌吧?要是能赶在明人东进之前平定了二袁,合关东之力何惧秦州一隅之地?”
“要是父亲大人输了,对曹家来说这天下姓李不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她这番话说的也不能说不对,但是完全只站在了最基本的曹家的利益上考量,赤裸裸的撕去了道德的伪装,让两个长辈不得不沉默以对。
曹华见状笑了笑,又说道:“何况制度不能采纳,但是秦州技艺天下无双,这些工匠技艺总是可以借用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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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盟成
“秦州多得是兵器、良马、粮食、布匹等物,这些无一不是兖州急需之物,借秦州之力壮大兖州,岂不美哉?”
戏志才哈哈一笑,说道:“那是自然,你看得很准,这点我已经在着手安排了,但是以后这件事还得少君多多费心了。”
曹华轻施一礼,随后转头看着曹仁,欲言又止。
曹仁见状笑道:“你的郎君相貌没有潘安好看,才华逊于张衡,谈吐不及文若先生。”
曹华毕竟还是一个未嫁的少女,闻言脸不由得一红,但心中不禁窃喜。
倒是戏志才真的有点吃惊,追问道:“此子真的如此出色?”
曹仁叹道:“天下无双,子修(曹昂)与之相比简直,简直,那个实在是难于争锋。”
不一日车队终于到达了长安,李归、段宁设宴招待了曹仁一行。
对于和亲一事其实李归本是不赞同的,因为他对曹操那是早晚要下手的,身边多出一个曹操的女儿那种感觉怪怪的。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段宁非常支持这件事,不,是非常坚持这件事,他的手下对此事也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
其实段宁他们支持此事太正常不过了。
于公来说与曹氏结盟可以截断南北,打通贯穿东西的商路,这对秦州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
而且曹氏是第一个正式愿意和秦州结盟的势力,自身势力也不强大,君主曹操能力一般(!!),正是最好的结盟对象啊!
于私来说,窦婧一死,李归后宅空虚,他自己又已经明确表态不愿再纳新人,对于那些已经以忠臣自居的手下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福音啊。
现在多了一个女子生育,就多了个开枝散叶的机会,大家也就不用担心没了主子,这可是古代政权最重要的事了。
对段宁自己来说,自己年龄渐渐大了,而蔡琰却风华正茂,又怀了李归的孩子,对自己的地位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而且这次段家的事里段宁怀疑有心向蔡氏的人在暗地里捣鬼,试图让她取自己而代之。
现在王夫人被软禁在槐里,贾诩闭门不出,她决定采取当初贾诩的建议让李归多纳姬妾这样自己就可以坐看风云了。
毕竟这次的危机让她彻底的寒了心,段远固然有罪,但是暗中敌人的手段也是远超她的想象,要不是自己与丈夫情深意重,这次自己真的就要完蛋了。
家族、儿子的生命,让她将那点小女子的心思彻底的抛弃了,毕竟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嘛。
也许唯一对这件事反对的就只有可怜的蔡琰了,但是她的反对又能起多少作用呢?何况她根本不敢公开反对这件事。
她也并没有什么得力的帮手,他父亲的学生多是文学之士,唯一一个靠的上的就只有一个路粹路文蔚了。
只是路粹早已被李傕裹挟南下,蔡琰虽然派人前去赎买,但是一时也没个回信。
就这样,初平四年七月,李归悄悄地迎娶了曹操的长女曹华,这个在原本历史舞台上籍籍无名的少女开始登上了历史舞台。
婚礼仪式虽然简单,但是李归一次性的送给了曹操五百匹战马,真正的战马,可谓是惊天大手笔。
这些马都正当壮年,至少还能用三年,对于现在的曹操来说实在是及时雨一般的存在。
为了照顾曹华,也是作为回报,除了满满一车的金银珠宝以外,还有三百名武士从此留在了长安,成为了李归的手下。
为了显示诚意,他们的家人也都将逐步被送往长安。
只是曹仁不知道自己真正失去了什么,这些武士里有一个刚刚弱冠的沉默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牛金。
长安城外,古道之旁,曹华依依不舍的看着远去的曹家人马,泪水终于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尘埃里。
而在队伍尾部,曹仁回首看着那已经渐渐模糊的小小身影,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作为一个坚强刚毅的汉子,他原本是十分看不上这样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牺牲自家孩子的行径的,但是他并没有发言权。
而现在秦州出乎意料的强大,一副这样的重担就这样压在了一个年弱少女的肩上,还要面对着威名震动西疆的强悍大妇,实在是难为他了。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告诉她什么都不要刻意为曹家去做,等待,再等待,直到机会来临,否则就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不过李归的生活奢华,也不算委屈了她,曹仁想到这,不禁拿出怀里的油饼狠狠地又咬了一口。
其实这一点曹仁真的是理解错了,李归并不是一个喜欢奢华的人,只是秦州与中原在生产力上逐步拉开的差距才让他有了这样的错觉。
就像这油饼,在中原那绝对是天价之物,但在这秦州虽然也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东西,却也不是那么珍贵。
因为难得的不是油,而是做饼的面粉。
原来时空的历史上,南北朝之前,中国古人吃的都是水煮谷粒,原因就在于无法大规模脱粒。
当时中国北方主产小米,麦,麻,南方主要种植水稻。南北朝开始,才由于水车的大面积使用,使谷物脱粒成为了可能。
当然,不是说在此之前不能给谷物脱粒,但仅凭人工和简单工具脱粒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也不利大米和面粉保存。
因此中国南北朝之前,上至皇帝,下至平民,主食都只能吃水煮谷粒-“和水煮之,有肉谓羹,无肉谓粥”。
但现在在关中虽然还不普及,水车加工面粉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面粉的数量已经不小。
至少李归和明人上层早已摆脱了吃谷粒的痛苦。
随着李归迎娶了新妇曹华,肆虐了数十天的大雨也奇迹般的停了。
虽然农业生产受到了重大的影响,但是却造就了一系列的大小湖泊。
这些湖泊看似占用了一些良田,但是实则将更多的田地变成了适宜灌溉的水浇田,这对于现在地广人稀的关中来说是一个极大地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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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整风易俗 上
而太史慈等从青州来的人里有不少人不仅会捕鱼,还会养鱼,这些池塘正好为他们提供了大展拳脚的舞台。
就这样,太史慈心目里的水军还未诞生就胎死腹中了,不过他们却为关中人民带来了新的肉食来源,只怕贡献更大。
而一举得到了太史慈、潘璋、孙观这三位历代三国游戏里都十分有用的人才,李归的心情也是大好。
因为在平定张白骑一役里功劳卓著,再加上李归有意立个样板给外地的豪杰看看,所以重重提拔了他们三人。
太史慈加官为威勇校尉,孙观、潘璋两人也都被任命为军中司马,成为了中级军官里的一员。
但是李归也有烦心的事,那就是短期内想要制作出合格的透明玻璃是彻底没戏了。
原本被给予厚望的西域玻璃工匠一样不会制作真正的透明玻璃,甚至他们都不相信世上还有完全透光的玻璃存在。
而且他们还告诉李归,世上极少有人能成功制作出巴掌大的平板玻璃,再大的平板玻璃绝对不可能制造成功。
这中间一定是缺少了什么环节,李归痛苦的想到,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毕竟穿越前他也只是个护林员的儿子,谁会没事背个造玻璃的程序啊?
没有了玻璃,本在计划里的大批量望远镜、玻璃镜子乃至将来更进一步的化学工业自然也都成为了镜中花、水中月了。
但是李归倒也并不气馁,因为他认为既然欧洲人能在工业化时代之前造出来透明玻璃,那中国人也一定行,何况自己已经给他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或许在自己这一代不一定能看到了,但是作为一项国策,迟早会有成功的那一天的。
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李归新提拔了几个中级军官或者是没能得到一项新法术那都不是事。
眼前真正牵动大家眼球和切身利益的是在李归全力支持下荀攸终于发动的整风易俗行动。
第一件大事就是完善了道教的管理措施和各项规定。
道家思想自先秦以来在中华大地流传极广,但是作为一种宗教形式直到汉末还处在萌芽阶段,就算是太平道、五斗米道也是这样。
只要是个人你都可以自称道人,见面就敢攀称一声道友。
至于派别那就更加多了,可说是千门万户,一个师傅都能带出好几个派别来。
没有基本的规范,没有公认的仪式、服饰和法器。
这种混乱就给了很多滥竽充数之辈浑水摸鱼的机会。
另一方面虽然被大多数人视为道家的一个新兴流派,但是作为一个新兴宗教,其实明教和传统道家思想还是很不一样的。
这就导致很多人特别是真正的道家信徒并不愿意改信明教,这些人多数都不种地又有一技之长,所以李归在税收上的区别对待并不能迫使他们改变信仰。
这些人里鱼龙混杂,既有真正的道士,更多的是各种骗子。
为了规范管理,荀攸规定以后只有明教自己的传道者可以称为道士,其他的道家之人只有通过了新设立的道家资格认定校尉部的考核才能自称道者。
只有合格的道者才能收徒传教,穿正式的道袍、手持九节杖并可以从官府领取部分津贴,其他人敢冒充道者的一律收押,情节严重者处死。
明教的道士又分为道童、道士、大师、天师四级。
道者不分级别,也不对应道士的称谓,但是个别德高望重的经过严格审查之后可以得到大师和天师的称号。
在道法上的分歧只能提交秦州朝廷召集道家大德组成的委员会仲裁,但最终解释权归李归所有。
这是一个影响深远的改革,虽然现在只是在秦州一地施行,但是影响迅速波及了全国。
首先,这次变革打破了有汉一代四百年对道家的压制,使得道家正式取得了国家的全面支持,断绝了佛教等宗教上位的可能。
第二是第一次规范了道家的各种仪式、服饰、器具和主要经典,使得道家从事实上的松散宗教变成了有章可循的正式宗教。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里李归夹带了不少私货,他的所有的书都被指定为道家经典,令荀攸是哭笑不得。
第三是将道教的解释权从民间自发的认可收归了朝廷所有,同时也给了所有草莽里面有才能、有野心的人一个上升通道。
这样一来失去了名分大义和大批真正有能力的中坚力量,以后即使还有部分野心家想要借助宗教起事那也是千难万难了。
至于道家以外的宗教,又被分为正道和外道两种,凡是被判断为外道的一律坚决取缔,无论是信奉者还是传播者都将被驱逐。
第二件大事就是统一称谓。
由于李归政权复杂的人员构成,各种不同的认识和奇怪的称谓不但给外人造成了巨大的困扰,也使得内部被区分成为了一个个小团体。
就比如对李归的称谓,氐人多叫他大王、王上,西凉老卒多叫他将军,墨家之人和狂热信徒又常叫他教主,普通黎庶则称呼他为使君。
这些不同的叫法大多是隐含着展示自己和李归关系的不同,有些不无炫耀的意思。
荀攸规定所有人在正式场合一律只称呼官职中最大的那一个官职或者是道家称号,除正式宗教场合称呼李归为教主,其他场合一律称为君候。
严禁在任何方面区分各族,没有汉人、氐人、羌人等区别,只分为居民和非居民两种,居民里又分为教徒和非教徒两种,只有明教,并无明人。
不生食、喝开水这些规定在秦州境内严格执行,无论是否是明教徒都不得违反。
断发、连档则是强制教徒执行,包括从秦州朝廷得到承认的所有道家流派的信徒,不能遵守的不得再以教徒自居。
教内一般场合互相称为道友,教外之人不得以此相称。
打破非明教中人不得为官的禁忌,改为非明教中人不得成为主管官员和要害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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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五十万字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激动,剩下的只有对这本书的执着,即使无人喝彩,也为自己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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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整风易俗 下
第三件大事就是明确了秦州的执政思想。
在思想上荀攸打破了各家非此即彼的明确分野,提出了道、儒、墨三家源出一脉,都是朝廷显学。
也就是手基本上除非你自己明确反对自己是道家的一份子,否则都可以划入道家范畴内。
你既可以当个儒者,同时你也可以当个道士来当官,除非你非要革了道家的命再搞什么独尊儒术那就不行了。
至于其他宗教比如说天竺教,也必需得到官府同意才可以传播,而且只能在民间流传,信徒不得为官、为将。
任何人不得以官方身份给予这些教派以任何支持,违反者一律罢官,情节严重者处死。
为了配合这次变革,在政策上荀攸提出了两条重要的政策:
一是继汉中、武都之后,在关中也开始大规模开建学宫,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允许儒家和其他道家也在学宫里占一席之地。
当然了,明教显学还是绝对主导地位,考试也基本以明教显学为准,包括儒家在内其他的学说只能作为选修科目,不强制。
这一条争议极大,阻力也极大,甚至连一直同情儒家的杜畿等人也反对,但是最后李归拍板通过了。
因为李归知道就算是自己不同意,这些思想一样会慢慢渗入学院,而且更隐蔽更难对付。
自己允许他们光明正大的进入,则优点缺点大家都可以看得更加清楚,正所谓真理越辨越明嘛。
而这些学派为了争夺人心,必然会做很多小动作,正所谓猴子爬上了树红屁股就露出来了,最后反而更好对付。
二是开始大规模建立道宫。
荀攸对李归解释道,普通黎庶其实是很难理解抽象复杂的宗教理论的,他们最关心的是能有一个值得信赖可以倾诉自己喜怒哀乐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要能让人感到庄严从而能荡涤灵魂,但是又要让人能感到亲近而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点倒是难不住李归,前世无论是教堂还是寺院不都是干这个的吗?
于是在一众手下从惊讶到钦佩到无比仰慕的目光里,李归不加任何思索口如悬河的连说带画了一个多小时,一种划时代的建筑形式就渐渐成形了。
真正的道宫,又称九重天。
进门为前殿,供的是日与月,代表的是光明永恒,镇压邪恶,净化进入来人的灵魂。
第二重是天音殿,乃是道宫的主持者进行布道、主持信徒结婚仪式、接引新教徒的地方。
在天音殿左侧是悔过用的轮回殿,里面是多个小小密室,专门供信徒向传道者进行忏悔使用。
在天音殿右侧是积福用的功德殿,里面是组织这种慈善活动的地方。
但是所有道宫的费用和人员俸禄都是官府所开,收得的善款是必须全数交往官府的,不过道宫可以监督它们的使用。
第五重是大殿,供的是天道,天道无形,不可说,不可见,牌位上写的只有万法自然四个字。
牌位前有一个火盆,要求永世不歇,但为了可行实际上只要每天保证点燃的基本时间就可以了。
大殿的左边是圣人殿,供的是明教承认的圣人,依次是伏羲、女娲、神农、黄帝、炎帝、皋陶、仓颉、老子、孔子和墨子。
大殿的右边是贤者殿,供奉的是明教认为的大贤共有四十余人。
大殿后面是第八重的英灵殿,供的是战死沙场的将士和对国家有杰出贡献的各行业的人才。
第九重是回春殿,乃是道士们进行医术治疗的地方,实际上这是整个道宫最大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了。
帝国时期大的道宫里回春殿基本都是一个独立单位,规模可以超过其他部分总和的十几倍之多。
是的,李归打算让道宫既承担起教化民众、荡涤人心的作用,又能起到后世医院的作用。
一来是这个时代的财力有限,即使是大县也很难承受太多的大规模建筑,那就只有尽量在一处场所里开发出多种用途了。
实际上到了李归死后,就连每个县的县衙都已经完全变成了学宫的一部分,彻底的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每个县里的官府建筑基本只剩下学宫、道宫两大建筑群。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到了帝国的中晚期,过于庞大的学宫、道宫引发了一系列新的问题。
二来是通过医院的救死扶伤可以提高人们对道宫的好感度,加强大家对明教的接受程度,增加明教的政权合法性。
同时通过道宫的威严又可以给予这些行医者以必要的保护。
毕竟这个时代医生的地位是比较低下的,而这个时代的医术多数情况下又并不能做到药到病除,所以时常有医者被害被侮辱的事情发生。
就连有名望如华佗,最后也只落得了个惨死的下场。
而且李归发现除了极少数名医外,多数医者的生活是十分窘迫的。
通过这样的配置一方面极大地提高了医者的待遇,另一方面彻底把医者作为一个群体绑架到了明教的战车上。
而这个配置还造成了一个极为深远的影响,那就是后来随着帝国医术的进步,越来越多的外部国家开始派人前来学义医道。
而随着医道一起走向海外的,当然还有细致严密而又不失宽容的道教信仰。
当然了,不可能每个道宫都这样配置完善、规模宏大。
每个地方都要根据自己的财力和需要对道宫进行一定的取舍,大多数基层的道宫只要有个大殿和左右两殿就凑活了。
道宫建立起来后,教众的各种人生大事必须经过这些场所,既简化了各种仪式好施行俭朴节约之道,又让原本高高在上的宗教走入了普通人的生活里。
与李归掌权后推行的那些影响深远但却几乎不为人所悟的改变不同,荀攸的改革从推出的第一天起就引起了滔天巨浪。
道理很简单,大多数人们看不到未来的变化,少数才智之人在这个乱世里也只能做到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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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斗法大会
荀攸这次的改革是立刻就会对很多人的生活产生立竿见影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生与死的界限。
自从秦州建立,李归雄霸西疆已经显然成为了不可逆转的趋势,而这块沃土也是四百年来第一个公开否定了独尊儒术的地方。
无数被压制的学派、教派蜂拥而来,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呼吸。
但是现在荀攸直接将他们分成了三等,能成为道家正宗立刻就有了官府财政的支持,而且就有了传教的号召力。
这个时代的百姓,对官府的敬畏和崇信远不是两千年后的人能理解的,能否得到官方认可对于多数老百姓的态度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而万一被打成外道,则不但立刻就在秦州没有了容身之地,而且也会对他们在全国的声誉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
要知道,这可是唯一有官方认定的地方哟,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当然了你非要把黄巾军游荡的那些地方算上我也无话可说。
得到消息后,无数的人立刻涌到长安一带,还有很多人快马从外地赶来,生怕错过了评定的时机。
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里面本就有很多无事生非之徒,于是治安案件开始层出不穷,让杜畿伤透了脑筋。
小人们是无事生非,教派里的大人物们则是勾心斗角,随着矛盾的激化,一些人开始进行斗法,可惜很快就变成了斗殴,而且规模有越来越大之势。
当杜畿将这种情况报到李归那里时,反倒立刻引起了李归的巨大兴趣,思量再三他决定举办一个正式的斗法大赛,由他本人亲自主持。
很多人对这件事都极为反对,一来李归声誉本已高的无可再高,一旦在斗法会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二来很多人认为真正的道者寻求的是世间道也,所谓法术不过是小道罢了,不值得如此的重视。
第三作为一个施政者,举办这样的与民生无益的大型活动历来都是极度被诟病的事,无论忠佞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其实都是比较一致的。
他们对李归仅仅出于看热闹的角度就这样无事生非非常不满,但是他们怎么知道李归的心思呢?
首先,李归知道历史上很多重要的发明发现都是出于这些神棍或者说是骗子之手,这看起来真的是非常讽刺但却是事实。
虽然这些人的初衷绝对不会是什么利国利民,也看不到自己发明发现的真实价值,但是这不是有自己吗?
哪怕能得到一样真正有用的技术,那举办这样一个斗法会就值回票价了。
其次,现在李归非常缺钱,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不间断地用兵,大规模的工程建设,战死者的抚恤,灾后的难民安置工作已经让多年来的积蓄几乎为之一空。
秦州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现在唯一还能勉强应付的居然只有粮食了,你说讽不讽刺?
前一阶段李归甚至打起了铜人原上那最后几个铜人的主意,但是在杜畿等人的劝阻下最终没能实行。
在这种情况下,斗法这种巨能吸引眼球的事送上门来那岂有不抓住之理?
后世最让人疯狂的来钱模式是什么?彩票啊!
李归想的很明白,虽然自己一再打压豪门,但是豪门的底蕴还在,他们还是很有钱的,可惜已经转型成为官府的自己不能直接下手去抢了。
而且现在外地涌进来的这些人也大多不差钱,借这样的机会自己坐庄抽头,那是油水大大的呀。
而且这样的生意不像盐业、制铁业那样显眼,可以垄断还不会引起反弹,谁要是刚跟自己抢,就让他好好尝尝自己专政铁拳的滋味。
最后一点是如果自己不能及时疏导并在这里面占据主导地位的话,这些破坏力极大的危险分子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那就非常棘手了。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两世为人的李归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后世电视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最后一点李归就不能拿出来讲了,那就是李归也是一个很好奇的人,这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些仙术,或者说是超能力也行啊。
八卦之火在他的胸膛里那是燃烧的难以遏制。
万一,万一有回到前世的可能,哪怕希望再渺茫李归也想尝试一下,他早已受够了汉末这种处处不方便的生活。
不过要举办这样的一场盛会需要很多的准备,好在在李归软硬兼施的说明劝诱下,这些事都有杜畿帮他办了。
别的其实都还不难,最难的就是李归需要一个能帮自己压的住场子的人。
因为虽然李归觉得自己两世为人的见识看破一些初浅的骗术应该不难,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打怵。
正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就像后世的大多数魔术自己明知道是假的,但是却就是看不明白原理,更别说能揭穿他们了。
当李归把自己的担忧告诉杜畿后,杜畿还真的想到一个可用之人。
当李归第一眼看到杜畿推荐的这个人人的时候,被小小的震撼了一把。
看人这卖相,什么叫神仙体态?这就叫神仙体态,跟他一比,自己实在是逊爆了。
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飘如游云,若矫转惊龙。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身披鹤裘羽衣,手持九节玉杖,宛如画中之人。
此人就是刘雄鸣,关中一带现在最有名的仙师。
刘雄鸣是蓝田人,年轻时以采药打猎为生,后来常居覆车山下,每天出入云雾之中,从不迷路,人们说他能兴云吐雾,不少人前去归附他。
只可惜当李归满怀敬仰的告诉面前的这位老神仙,顺利的完事后将直接封他为天师后,老神仙惊喜跪倒在地撅起屁股的形象将李归的感觉全毁了。
可这怪得了人家刘雄鸣吗?成长在后世的李归哪能真正理解刘雄鸣的难处。
作为一个并无真正一技之长完全依靠装酷和欺骗起家的人,刘雄鸣的心里是非常心虚的,可说是压力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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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法术纵横 上
尤其是面对着江湖术士们心目里真正的神仙——明王这种压力就更加巨大了。
要知道正因为江湖术士们知道骗人的各种诀窍,才会对李归充满了敬畏,反而那些本就无知的民众怕的还没有江湖术士们那么厉害。
实际上现在在所有的江湖术士心目里,李归的地位是最高的,和南华同列,早已经到了陆地神仙的境地。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前面装相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现在既然已经成功到手再装那自己离死就不远了。
但是刘雄鸣前后的反差实在是太强烈了,以至于段宁事后也怀疑的对李归道:“这人就是个骗子吧?岂能以天师这样的职位相托付?”
李归笑道:“教中现在还就真却缺这样一个骗子,有能力想往上爬却又没有太大的野心,这样的人才也是很难得的。”
随即他正色道:“我派李翔查过他,结果你都想不到。你觉得这刘雄鸣的武艺怎么样?”
段宁想了想,说道:“他脚步轻浮,身形僵硬,好在还算高大硬朗,应该会些粗浅的武艺吧。”
李归点头道:“正是如此,而且这个人还既胆小又爱占小便宜。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曾经为了一个普通的女子力斗悍匪而失去了一根手指。”
“董卓之乱时他散尽积蓄引导蓝田民众进山避难,因此而得以保全的居然有千余家,单凭这一点他就配得上一个天师的称号了。”
“何况他身怀道术,这么多年下来居然没有一点恶事传出来,在这浑浊人世也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段宁闻言顿时肃然起敬,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年代这样一个出身卑微、仕途无望的人能这样克制自己的欲望确实是极为难得的一件事。
至少她自己就做不到,在遇到李归前为了生存坏事自己可没少做,可说是两手都是血腥。
杜畿的能力是极强的,没几天斗法大会的一切准备工作就已经就绪了。
地点就安排在长安城外的铜人原,正面是李归等军政大员的三级竹台,上面还有带着青翠绿叶的竹棚。
九丈见方的巨大比赛台就在竹台下方,而其他三面则是近五千吧长竹凳,紧急铺垫的斜坡使得李归有一种置身于巨大阶梯教室里的错觉。
八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在一个明媚的良辰吉日,斗法大赛开始了。
随着一阵沉闷的号角声,打扮的更加飘逸脱俗的刘雄鸣昂首缓步走上比赛台,大声道:“此次较技,只为解决各家纷争以平息争端,避免无谓的伤亡而已。”
“规则很简单,每一对对手各自展示自己的绝活,能识破对手的技艺而自己的技艺未被识破的就为胜,平手的再比第二项绝活。”
“道术者,道也,凡是有那假借道术之名骗人钱财、谋财害命之徒,定斩不赦。”
说吧,刘雄鸣退到了一边,两个大桌子也被抬到了比赛台中央。
第一组参赛的两名道人走上了比赛台,一个是神情严峻的中年道人,另一个则是一脸沧桑的白胡子老道。
那中年道人抽到的是先手签,施了一个礼后他掏出一个杯子,像周围展示了一遍以表示里面并无机关。
然后他要来沸水一杯,倒入杯中,随后盖上盖子,运功须臾,大喝一声掀开盖子,顿时白气上腾,化作白云一朵冉冉上升,久之始散。
这一手耍的实在是漂亮,周围的观众立刻震天价般喝起彩来。
段宁见状也笑道:“没想到这第一个上来的就是一个有真本事的,倒是个好彩头。”
李归笑道:“这个不算什么,我也会耍,回头给你演示演示。”
段宁笑道:“这个自然,你又何必和这些凡人计较?”
李归心里顿时一阵无语,只好干笑了两声,解释道:“这其实并不是法术,不过是在衣袖里暗藏了朴硝粉末,合盖之时撒了进去而已。”
边上李蓉两眼都是小星星,说道:“大哥原来你真的什么都懂啊!那你以前怎么不去骗点大钱非要当什么猎户?”
李归懒得理她,板着脸对着徐晃道:“你是她的丈夫,可万万不能放纵了她,要教她些规矩才好。”
徐晃苦笑了一下,也不答话,李蓉呸了一声,说道:“好了不起吗?”
场中那个老道人却识不破这里面的奥妙,而他的滚油里取铜钱被中年道人直接叫破了根底,只得羞惭而退。
此后的法术也是尽多精彩,但是却令李归很失望。
虽然不是每个法术他都能明白其中原理,但是却也知道不过是些魔术手法而已。
快到傍晚场上一名道人表演了一个空中斩鬼的道术,惹得全场一片惊叹。
突然刘雄鸣快步来到台前,大声喝问道:“你可是道号青丘生?”
那道人连忙恭敬的答道:“正是在下。”
刘雄鸣突然仰天大笑,而后才阴测测的对着那道人道:“原来就是你坏了黄家小姑的名誉,害的她一家家破人亡,今天遇到我你还想活命吗?”
他劈手夺过对方的宝剑,随手劈出也是一道嫣红,不屑的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真是可笑。”
说罢回首道:“来人,速将这妖道拿下。”
那道人见状不妙突然跃身而起,脚一蹬居然就窜上了边上的一棵小树,一个悠荡就到了另一颗树上,这道人居然还是个罕见的飞檐走壁的好手。
眼见他就要逃之夭夭,段宁回手拉开永不离身的角弓,一个弓步长箭离弦而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那道人应声而落。
周围士兵围上,却见长箭穿喉而过,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当尸体抬到台上后,面对有些慌乱的群众,刘雄鸣大声道:“这个妖道以捉鬼之名祸害了好多无辜的女子,今日死在夫人的箭下乃是罪有应得,与斗法一事无关。”
李归也站起身来到台中,大声道:“除非证据确凿的作奸犯科之徒,否则一概不必忧虑,有我在此绝不会让大家受到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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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法术纵横 下
在两人的极力安抚下,场中有恢复了平静,斗法再次展开。
回到座位,李归笑道:“这么多年你的功夫一点也没拉下啊!一箭封喉,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得到丈夫的夸奖,段宁心中高兴,也略有点惭愧。
其实她本来是想射后背的,毕竟面积大容易得手,不料因为偏得太多居然误打误撞成就了神射的威名。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比赛随后继续进行。
不过虽然热热闹闹,但是却少了一份惊心动魄。
直到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一个名叫汪飞的来自冀州的道人展示了一个囚鬼的法术。
他带来一个巨大的囚笼,上下皆是覆盖铁皮的厚木板,四周却是铁柱围成,内外都是空无一物,一目了然。
随后汪飞大喝一声,长剑空中疾刺,随后用力好似从虚空里抓住一物打开囚笼的门猛地往里一塞,立刻关好了囚笼。
过了须臾,一阵略显艰涩的咳嗽声从囚笼里传出来,青天白日之下,不见人影只闻声音,让人顿时不寒而栗。
这个法术连刘雄鸣也有点被吓倒了,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见到众人如此神色,汪飞哈哈大笑,突然对着李归方向大声道:“我此来极不为名也不为利,只是听闻李道友道法无双特来见证一下。”
“若是道友能解开我这法术,我虽死无恨。若是不能,只要道友对着天下人说一声自己不过是欺世盗名即可。”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四周士卒皆是大怒纷纷上前准备擒拿这个狂人。
这时候李归站起身挥挥手,众人只能含恨退下。
其实李归虽然脸上平静如水,但心里也没有把握,但是他相信这绝不是什么鬼物。
在这个没有电子录音设备的时代,一定是有什么活物藏在了这囚笼的某处,只是这囚笼不小,自己一时只怕也难以找出来。
正在这时一员偏将上前,对李归躬身施礼道:“此乃是骗术罢了,属下昔日在街市上厮混时却也略知一二,恳请明公允许末将上前一试。”
李归定睛一看,却是潘璋。
他微微一笑,说道:“也好,正好让大家看看文珪的英雄胆气。”
得到了李归的许可,潘璋大步来到台上,拔出佩刀,故意在汪飞眼前晃了晃。
只可惜面对着耀眼的刀光,汪飞却丝毫不为所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潘璋也不由得暗自称赞:“真是一条好汉子,只可惜老子必须要借这个难得的机会上位,只有对不起你了。”
潘璋绕着囚笼急速行走了几圈,又缓步走了一圈,才对汪飞道:“打开门,看老子杀鬼。”
汪飞神色一变,但还是打开了囚笼的门。
潘璋昂然而入,正好又是一阵咳嗽声想起,潘璋大喝一声,长刀直刺,一下就深深扎进了囚笼顶部的某一处。
咳嗽声戛然而止,不一会一股鲜血就从刀口缓缓流了下来。
这个情景实在是诡异,赛场附近的观众都是鸦雀无声,甚至有那胆小之人竟然被吓晕了过去。
潘璋拔出佩刀昂首走出木笼来到汪飞面前低声对汪飞道:“大蛤蟆一只,用胡椒数粒,略敲碎,塞入口内,以线略扎其嘴,使其不能吐出,藏于空间之中,则时作咳嗽之声,与人无异。”
汪飞此刻本就早已脸色煞白。听了这话之后更是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潘璋继续说道:“你知道什么是鬼敲门吗?”
“用黄鳝的血,要粘稠一点但不凝固,夏天傍晚,把血从外面均匀的大门上,鳝血能让方圆一里的蝙蝠闻腥而来,而且不停的撞到你家大门,这个方法你知道吗?”
“你知道什么是鬼手吗?用的是…”
“够了,”汪飞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低声道:“你是谁的门下,居然知道这么多我门中密术?”
潘璋不屑的说道:“密个屁,这不就是兖州道上骗人的一些把戏吗?当年我们渠帅早就跟我们一一讲过了。”
想到这潘璋神情不由得一暗,自己父亲去世后那老头待自己如己出,他要不死自己应该还留在黄巾军里吧。
汪飞哼了一声,大声道:“贫道愿赌服输,这就将命留下。”
说吧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潘璋见状一时也不知道是否该阻拦一下。
就在这时汪飞忽然一个箭步来到高台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向李归投去。
这匕首居然快的像离弦之箭一样,可见在这上面这道人下了多年苦功。
其他人无不大惊失色,只有李归彷如被吓呆了一样,纹丝不动,一副等死的样子。
但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匕首到了离李归一尺多远的地方居然停住了,就像凭空被什么挡住了一样。
汪飞见状如遭雷击一般,直到潘璋的长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也没有还醒过来,带着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就此离开了人世。
台下人群里,一个老者叹了一口气,低声对对边上几个人道:“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神仙人物,事已不可为,走吧。”
有了上次的经验,工作人员很快处理好了场地,比赛照旧进行,只是所有人看着李归的眼神更加充满了畏惧,这是对无上天威的深深畏惧。
可有谁知道李归外表平静,心里却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救了他一命的当然不是什么罡气外放的神仙之术,不过是一战数尺见方金丝编织的小网而已。
被药水抹去光泽的金丝网远处当然看不见,就算近在迟尺不细看只怕也注意不到。
谨慎好啊,谨慎又一次救了自己的命。
当大赛终于落幕,每个人都觉得很过瘾,这其中李归是觉得最过瘾的一个。
尤其是当冯北地满脸激动的告诉他通过不同的开赌方式他们一共获利高达两亿五铢钱的时候,李归笑的就更欢畅了。
这些钱足可以从巴蜀换来百万石粮食,可说是起了大作用。
可惜这种来钱方式实在是太伤百姓元气,绝对不可多用,更不能允许其他人来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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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锦衣卫
赌,这种事永远只能操控在朝廷手里,这就是李归此刻在心里定下的基本国策。
不过李归的收获还不仅仅是钱,在这三天里他还观察到了几样极为有用的道术和几个值得招揽的道者。
第一个是铜镜显相法:就是用竹汗(用炭火炙青竹,竹冒出的水珠即是)、头发灰(用皂角洗去油脂后烧得的)、龟尿(把乌龟放在瓷碗内再用镜反射日光照之,龟尿会流出来)、蛤蟆油等四种原储配制而成原液。
用笔蘸上这种原液在镜中画人像,再放到太阳下晒干,再用滑石粉磨去画像,然后用醋磨之,最后用水银磨洗。
这时候不但铜镜会变得异常明亮,所绘画像更是留在了镜底,使人以为是镜中仙人,栩栩如生。
这样的镜子李归可不打算多生产,这可是用来圈钱的利器啊!
第二个是吹火不灭法:用黄丹,焰硝、硫磺各五钱,混在一起磨成细末,卷入纸条,放入灯盏点燃。
这样的火焰不但明亮,而且就连军中猛将也无法将火焰吹灭。
此法可用于野外生活,无须担心火种熄灭,实在是远途行军、杀人放火的必备利器啊。
第三是一寸火炬步行五六十里法:
砍一颗长大的栎树浸于水池中,百日之后破碎晒干,用作火炬。
仅一寸长,可以照明夜行,步行六十里而火不灭。
这个都不需要解释,就可以知道在军中是多么的重要,就算是在民间也有着巨大的使用价值。
这三者都是来钱的好门路,但更让李归看重的是想出这些办法的人,能想出这样的歪门邪道的人不用来搞研究实在是太可惜了。
至于他们愿不愿意留在自己这里安心搞研究,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虽然李归依旧保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这个时代的一些基本准则还是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他。
想到这样的美好前景,李归和冯北地两人笑的更加欢畅了。
就在他俩君臣越想越美的时候,长安西北不到百余里的池阳城内,几个黑衣人正紧张的盯着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
作为这些人的首领,同时也是肉搏的主力,疯虎有休息的权力。
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但实际上他只是在反复思考等会的作战计划而已。
现在疯虎是六扇门的一名锦衣卫,多么好听的名字,疯虎喜欢这个名字。
他原本是河东的一名不被认可的游侠,说是游侠,其实实际上干的事和段宁没遇到李归之前干的事是一样的。
只是这样的生活可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写意,潦倒落魄和朝不保夕才是它真实的写照。
实际上就算是一个土财主也可以直接无视他,因为他们可以轻易招募到几十个游侠来对付他。
这年头,所谓游侠不值钱。
李归占据关中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始着手想办法解决以前的绿林同道,在给一些人带来灭顶之灾的同时,也给了很多人梦中也不敢想的好机会。
最诱人的机会就是李归新组建的六扇门这样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机构。
六扇门待遇很高,正式的成员最低也相当于军中的屯长,仅这一点就足以对疯虎这样的人产生难以拒绝的诱惑。
但是要想成为一个锦衣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几个幸运儿之外别的人都要出十趟红差才能成为正式成员。
所谓红差就是追捕朝廷指定的亡命之徒,出十次红差也就意味着在鬼门关上走十回。
当然了,除了六扇门这些绿林人士还有其他选择,比如说是回家种田或者经商,李归都会给予一定的特殊照顾。
可是这些浪荡了多年的人除了杀人早已经什么都不会了,几乎没有谁选择这条路。
从军是第三条路,可是真正有经验的绿林众人都明白,因为战斗习惯的问题,自己这样的人到了军中只怕比普通人死的更快。
大多数人的选择是成为了秦州朝廷的义勇,他们要做的就是看看学宫、道宫这些地方的大门,或听从县令之类低级文官的吩咐,维持维持治安、抓抓扒手之类。
他们也有着还算可以养家糊口的俸禄,等待着虚无缥缈的升迁之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锦衣卫的最低一级。
疯虎和他的四个同伴,六猴儿、老匈奴、杜陵、寇打油,已经成功的完成了九趟红差。
三十一颗人头得到了近两千贯的赏格,这可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但是对疯虎他们来说还不够。
只要这次顺利的成事,他们以后的日子就要好过多了,就算是死了自己的家人也可以得以直接接替进入锦衣卫,只要这次成功,只要这次成功!
这时负责观察的六猴儿突然低声道:“出来了,三个人。”
包括疯虎在内的其他四个人闻言都是心里一喜,看来这趟差事没跑了。
从院子里出来的三个人浑然不觉有异,疾步向前走,但还没有走到胡同口,一声弓弦响,其中一个人应声而倒。
余下的两人骇然止步,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动作,四个黑衣人已经揉身而上,锋利的刀口散发出的寒光在夜里显得无比清晰。
两人立刻拔出佩刀奋力挡开劈向自己的钢刀,边战边退,没两下其中一人已经死在了疯虎的刀下。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疯虎心中实在是高兴,对剩下的那人开口道:“阴和,你的事发了,看在相交一场份上,好好跟爷回去,我保证不牵连你的家人。”
阴和闻言大怒,喝道:“疯虎原来是你,你居然也当了明人的鹰犬。”
疯虎哈哈一笑,答道:“为朝廷效力乃是吾辈的本分,你若是识时务还不束手就擒,否则全家难逃一死。”
要不是活捉可以多收入五十贯钱,疯虎才不会跟阴和废话这么多呢。
阴和突然惨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们一起上路。”
随即他大声喊道:“冯家大郎,冯北地的事发了,今天这几个人若是不死你全家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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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惊天大案
屋子里一个正欲从地道逃走的中年人闻言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带着六名手下冲出了院子,加入了战团。
疯虎等人万万没想到屋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除了那个中年人外个个武艺精熟凶悍无比。
更为令他们惊怖的是就是这些人手里居然也有着锋利的钢刀,这不该啊!什么时候道上的这些穷鬼能人手一把军中特制的军刀了?
而这些人挥舞着的护手盾使得老匈奴弓箭带来的威慑也大大减少了。
对手如此强悍,六猴儿率先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一道深深地血槽从胸口直到腹部,眼见是不能活了。
疯虎见状只觉得脑子翁的一下子,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向对手杀过去,就如真的疯虎一般。
不一会,寇打油惨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不过这时候对手也死了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死在老匈奴的箭下。
身心俱疲,疯虎脚下一个踉跄,一个对手见状大喜抢步上前一刀劈下,只听得当啷一声却是老匈奴赶来挡开了这致命一击。
疯虎鼻子一算,大喊道:“好,咱们兄弟今天都死在这里吧。”
老匈奴箭术不错,可是近战水平就很一般了,事已至此他还不逃走而是现身参战,那就是不打算独活了。
眼见疯虎一伙就是团灭的结局,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又是五名黑衣人出现在了胡同口,那中年人见状脸色大变,回身便走。
但是疯虎对他恨之入骨,拼着一死硬是用左臂挡下了一击,长刀脱手而出正中那中年人的左腿。
那中年人吃痛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疼的满地翻滚。
这时胡同口那几人已经赶到,不一会就将阴和等四人尽皆斩杀。
其中一人赶到中年人身边,就欲一刀斩下,疯虎大声道:“不要杀他,他背后还有人,叫冯北地。”
新来五人的首领名叫段豹,闻言大吃一惊,来到疯虎跟前低声道:“此言当真?万万不可乱说。”
疯虎刚才看了一下,老匈奴断了右臂,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杜陵更惨,连头都不知滚哪里去了。
他的兄弟尽皆惨死,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恨之入骨,岂能让他们就这样逍遥法外?
他大声道:“我亲耳听到的,那个男子就叫什么冯家大郎,绝对没有错。”
段豹乃是段宁的一名远亲,却是一个有志气的人,凭着实打实的功劳直接调到锦衣卫的百户,对上层人物也大多知道,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此刻他只觉得嘴唇都干裂了,忍不住的舔了一下,冷汗从他的后背不断地滚下,甚至有些暗自后悔前来救援疯虎等人了。
冯北地回到家里,心情还是无比爽快。
这一次他亲自坐镇指挥全局,一举获利无数,再次立下汗马功劳,为了酬功李归已经决定正式任命他为汉安郡太守。
虽然他的实权早已超过了区区一郡太守,但是毕竟一直不为人所知。
而要想光宗耀祖让冯家正式成为秦州的名门,明面上的职位也是必不可少的吗。
他的哥哥冯家大郎冯去疾也特蒙恩准得以受任新郑县令一职,这可是一个要职啊!
他先去向父母请了安,但是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大哥冯去疾,不禁有些奇怪。
他嫂子霍氏解释道:“自打来到长安,大郎就一直在做生意,最近出去的很频繁。”
听了这话冯北地也没有放在心上,冯家本就是生意人,秦州又不歧视商贾,大哥这样做乃是本份无可厚非。
这些年来自己失陷在凉州和汉中,家里全靠兄嫂二人,冯北地对他们是十分敬重的。
而且大哥是个本分的人,在外面也从不仗着自己的名头学那些氐人新贵飞鹰走马招摇过市,对一个憋屈了大半辈子的普通人来说这一点实属难得。
他还有很多的事要考虑,现在已经很累了,所以请礼完毕后就自顾自回房休息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父亲脸上流露出的不安。
夜已深,整个长安城都开始渐渐陷入了沉寂之中,李归的府邸也不例外。
但是一阵急促的敲门色打破了这宁静的夜晚,几十个黑衣人匆匆进了府邸,为首之人正是六扇门的最高首领之一——指挥使墨菱。
不一会他们又匆匆出了府邸,上马飞奔而去。
书房里,只留下李归一个人铁青着脸站在那里,过了良久他忽然抓过了一个杯子狠狠掷在了地上。
池阳城的大牢里,冯家大郎的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但是依然紧闭着双眼顽强的拒绝说话。
不是他倔强,而是他虽然没有什么大能耐,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决定着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怕自己一旦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在等,等真正能做主的人,在他们面前自己虽然一样是死定了,但是整个家族才可能有一丝活路。
好在他并没有等太久,虽然他已经觉得时间好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一群人将他带上了一辆大车,开始向长安奔去。
车内冯去疾清了清已经彻底嘶哑的喉咙,对着身边盯着他的这个女人道:“墨指挥使,我可以把知道的长安一带幸存的窝主情况都交代出来,只求不连累家人。”
墨菱冷笑了一下,说道:“看你确实是冯北地的大哥,居然能知道我的身份。”
冯去疾咧嘴笑了一下,答道:“普天下只有两个女子为官的,我这样的贱命想来还不至于惊动了夫人,您的身份还有什么难猜?”
墨菱叹了一口气道:“你也是一个聪明人啊,可是我不明白,你冯家前途一片光明,将来要什么没有,你何必做这样的事?”
冯去疾心头一酸,像墨菱这样一心苦修的墨家子弟怎么会了解他们这些家族中人的难处?
自他们家来到长安以来,陆陆续续前来投靠的亲友乡人不下百余家,憋屈了一辈子的父亲再也不愿失了体面,银钱就像流水般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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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论贪
冯北地的俸禄虽然已是极高,但是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开销?
家里很快就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程度,可是这些事情一心公务的冯北地是不知道的。
他本来在家的时间就极少,就算是在家也还要处理无穷无尽的朝政大事。
无奈之下,在有心人的指引之下,冯去疾和几个残存的窝主一拍即合,也干起了窝主的行当。
他为人豪爽谦逊,再加上冯北地的面子,可说是无往而不利,很快就成为了关中一带窝主们的新首领。
这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再也难以停下来了,这种一呼百应的生活让这个以前平凡的中年人沉醉迷失了自己,几乎忘了将要面对的危险。
可是梦终究会醒,此刻的冯去疾心中早已满是悔恨,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长安的秦州州牧官邸,也就是原来长期闲置略显破败的的明光宫。
杜畿、白文、荀攸、李翔、李敢、胡伤和刚刚回到长安的贾诩几人站在李归、段宁两旁,心情各异的看着面前微微显得有些紧张的墨菱。
实际上墨菱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紧张得多,即使自师兄自杀以来她已经宠辱不惊,即使她已经年过四十。
“都尉何冲,军候刘向,池阳县丞苏诺……,合计赃物折合款项共计两亿七千万钱。”
随着这一长串的名字和数字从墨菱嘴里不断的念出来,李归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冰凉。
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周围的手下人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呼吸,生怕引起李归的不快。
实际上所有人也是真的被这样的大案惊呆了!
收购赃物、走私武备、蓄养死士、收留江洋大盗、袭杀朝廷官员,冯去疾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啊!
其实这真的怪不了冯去疾,来自北地郡这个几十年来早已法纪废弛的弃守之地,出身一个普通的行商之家,很多不能碰的规矩他并不懂。
墨菱这个老女人也是死脑筋,不少人恶意的想到,你这样彻查下来,牵连了这么多人,让君上怎么收场?
尤其是何冲和刘向两人,那都是最早跟随李归起兵的老臣子啊!
虽说他们能力真的一般,官做得也不算大,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样的感情叫人如何下手?
墨菱当然知道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一来身为墨家子弟的一员,她不可能做出徇私枉法知情不报的事来。
二来她也不想将事情搞得这么大,可是那冯去疾一见到她就什么都往外说,又不止她一个人在场,也不能不听是吧?
沉默了良久,李归才低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顿时如蒙大赦,施礼后立刻往外便走,快到门口时李归突然叫道:“公达、文和还请留下。”
贾诩闻言暗叫了一声苦,而荀攸则是心情坦然。
李归吩咐下人端来桌椅,派上酒菜,随后令下人们未经吩咐一概不得上前,只留下四人在殿上。
李归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不一会已经是脸色通红。
段宁见状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无论多大的事也没有你的身体要紧,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不要闷在心里。”
李归放下酒杯,长叹了一声,对着荀攸道:“自打请先生出山以来,屡屡献丑,昔日豪言几成笑柄,真是愧对先生了。”
荀攸端起面前的酒杯也是一饮而尽,随后才放下酒杯道:“恕属下眼拙,只见到我秦州国泰民安,国势恰如旭日东升,何来出丑之事?”
李归颓然道:“先生不必宽慰我,先有段远之乱,后有如此大案,天下未定而人心已散,还不是出丑?”
荀攸故作诧异状道:“主公,普天下你可见过一个从未生过病的人?反正悠是从未见过。”
贾诩也接话道:“公达之言在理,纵观两汉,政治清明从无过于我秦州的,可谓圣人之治也。”
“昔日班定远有言:水至清则无鱼。实在是天下至理也,些许小小不如意,主公不必担忧”
李归黯然,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开口道:“我自问给众将的待遇已经不薄,虽然是乱世俸禄已经高过两汉,不料还有此等事情,令人情何以堪?”
荀攸笑道:“两汉官吏,清廉如羊续者不是没有,但是可谓是寥如晨星。大多数人能做到表面上的收敛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有些豪门巨宦,一道菜就要数万钱,一顿饭可以虐杀数十姬人,一次送礼至少是钱百万,一匹好马可以值钱巨亿,这种种豪奢残忍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主公你看,区区俸禄,再高又能有几何?所谓一人为官,百人享福,要想维持这么多人骄奢淫逸的生活,纵然俸禄再加十倍百倍也不足用。”
李归皱眉道:“如此说来,这吏治岂非无解?”
荀攸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岂能真的太上忘情?族人乡党,本就情谊纠缠,就连明公不也是如此?您的乡人故旧那个不是身居要津?”
“官场之事,本就只能抑制,难以根除。”
这话说的李归脸色微变,但是却无言以对。
贾诩见状不以为然的笑道:“何止豪奢,据某所知,昔日有的太守为官一任,城内不见行人,城外没有庄稼,甚至就连河里也没有了鱼虾,这又是何等的贪婪残酷?”
“还有的官员,于路上随意捉到孕妇剖腹取婴只为了取乐而已,这又是何等的泯灭人性?这样的官员难道我秦州有吗?”
李归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还没有,只怕不久之后就要有了。”
贾诩立刻答道:“以后有没有,其实不在于这些官员本身,而在于明公您啊!”
“正所谓上行下效,您自身如此清正朴素,又关注贪占之事,则下面之人自然警惕。若是将来您自身奢侈豪华,官员自然也闻风而动。”
“还有一种情况,就如昔日萧何贪赃,不过是为了自保,因为高祖不惧贪官而惧得名望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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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澄清吏治
“现在主公对属下推心置腹,视贪赃之人如寇仇,则正直之人必然不会也不必再以此自污。”
“但是世上多数人都是凡人,利益两字难以抛弃,所以光有以上两点还不够,尚需权谋之术。”
“有功则赏,赏到让他们舍不得丢掉现在的一切,不敢为之冒险。”
“有过则罚,让他们时刻知道恩自上出。给他们划下红线,务必使他们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若是些许小过,可以轻轻放过,但要让他们明白这是恩裳而不是他们的权力。”
李归想了想道:“文和若有想法但说无妨,今日之事只有你我四人在场,绝不会外泄,任何话都可以说,我也绝不加罪。”
贾诩起身离席,大礼参拜道:“属下认为官员要贪由他贪,但是不能伸手兵权。每年择其肥硕者杀十余人以儆效尤,则自然百姓喜悦国库丰盈,大治可期。”
李归连忙起身将他扶起道:“何须如此?文和的一片赤胆忠心我已经了解,铭记五内今生不忘。”
待到两人表演完君臣相得的戏码,荀攸又补充道:“贪固然可以,不过也得加以限制。”
“一是数额不能过于巨大以致动摇国本;二是不能过于招摇视国法如无物,这样朝廷体面何在?”
李归闻言道:“正当如此,公达有何良策?”
荀攸道:“我有三条,还请明公定夺。”
“一是严厉打击光天化日之下视国法为无物,直接侵害百姓、横行霸道之人。这些人得到的钱财不见得多,但是影响极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二是议亲议功。若是功臣贵戚动则得咎,人心必然离散,但若是因人而异,则法度威严何在?”
“所以非大案的话不如公开允许他们折抵功劳或者拿出财物赎罪,这样一来他们得以超然于普通官员之上,心里自然满足。”
“而其他官员见这些功臣贵戚犯罪也要受罚,而自己又没有功劳护身,必然不敢太过。”
“三是严格选拔用人。本身就是正人的人担当官员,虽然也难免俗,但毕竟还是要好些,胜过那些鸡鸣狗盗之人多矣。”
李归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公达之言甚是,可以执行。哈哈,我得二公相助,正是邀天之幸,不亦快哉!”
贾诩荀攸连忙表示不敢当,李归又道:“我寻思官员腐败,权力太大没有约束也是一大原因,不如在乡间行选举之事,将部分权力下放民众,两位以为如何?”
当啷一声,荀攸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气愤的说道:“谁为主公进此荒谬想法的?此人当斩,株连家人。”
李归忙答道:“只是我自己的一点想法,并无人教唆。我只是认为民众自己选出来的下级官员总会顾及乡党情谊,会好一些吧?”
荀攸冷笑道“财物当前,虽亲兄弟也会自相残杀,何况区区乡党情谊?主公要行此法也不是不行,只需满足一个条件即可。”
李归连忙问道:“什么条件?”
荀攸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只需这天下民众各个有圣人的胸怀即可。”
李归一时哑然,贾诩解释道:“民众愚昧,只顾眼前之利、个人情义。乡间权力本就多在豪强世家掌控之下,一旦放开立成大祸。”
“自古以来,君强而不暴,百姓生活最好;君强而暴虐,百姓苦而能自存;君王无权,则豪强横行,百姓再无立锥之地。”
“世人都说先帝昏庸,但是当先帝时曾经四次遇到大灾,前三次都因为救灾及时而未酿成大祸。”
“只有到了第四次朝廷财源枯竭,求诸世家,立成黄巾之乱,如今百姓流离失所,昔日生活仿佛梦里一般。”
贾诩这么一解释,李归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极少离开自己居住的地方,对于外界信息的了解基本是零,所以百姓们是极难分清是非的。
这就意味着他们往往受地方豪强的裹挟,哪怕和朝廷作对也不在意,毕竟他们对朝廷的威力感受的远没有身边这些豪强来的直接。
这样一来所谓的还政于民实际是拱手把地方权力交给了那些地方豪强。
官员至少还怕丢官,或多或少还顾及些体面,而那些地方土豪一旦掌权就直接什么吃相都不顾了。
而且一旦让他们掌握了地方,你要再想动他,他就可能直接造反了,哪怕勾结异族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是超越时代太多的东西就不行了啊,李归立刻虚心的向两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但是李归也不是完全同意他俩的看法,至少腐败的程度还是必须遏制在更能接受的范围内才好。
毕竟李归的治国方略里并不指望依靠杀贪官来维持朝廷的运作,那并不是长久之计。
随后三人就细节仔细讨论了起来,最后暂时想到了三条办法:
一:由新成立的和任何部门都无隶属关系的六扇门负责查处贪官。
这是因为指望贪官查贪官或者是贪官们的上司来查贪官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来哪个贪官不给自己的上司送礼?很多时候这些上司自己就是大贪官。
二来就算他们的上司是清官也不行。
你想啊,下面的人是大贪官,横行不法,你作为上司居然能毫无察觉,那不是昏聩无能就是奉行中庸无为之道,指望他们办事就算了。
而六扇门和其他官员没有任何交集,拿办贪官还有提成赏银,岂不美哉?
二:开始在地方与军中各部分设会计二人,负责记账与核账并记录所在部门的重要事宜。
会计只对自己的上官负责,不必听从任何其他官员的命令,但也不能干涉部门的任何工作,全部由通算学的寒门子弟担任。
他们的任免升迁直接隶属李归本人,任何其他人不得插手,也不得对他们进行问罪。
三:针对协助贪官做假账的人,除了用来作假的财物一律没收充公以外,还要再加倍交纳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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