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着陆
那医生吃瘪，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眼下近乎世界末日，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值得藏着掖着？难道他们有那百分之三的名额？
很快医生否决了这个想法，名额都是联邦内部选，这几人奇装异服，手腕上佩戴的也不是正常联邦配给的通讯手表，从说话方式和年龄来看，也只有那个大叔像一点。
更何况拥有前百分之三名额的人都配有专门的飞机接送，这三人好不容易才踏上这架飞机，不像。可能只是普通的逃难的吧，毕竟自己如今也算一个。医生心里自嘲道。
见医生不再探究，大叔似乎松了一口气，而这却让唐影眉头皱的更深。
妹妹的失明虽然原因很特殊，连蓝星的科技和医疗水平都无能为力，但是大叔未免也太敏感了？医生只是出于好心地询问，大叔为何这么大反应？
不过很快，几人之间的僵硬气氛被舱内其他人的情绪掩盖，一些人激动地通过手表跟亲人对话，一些人缩在原座位，大概率亲人已失去联系，生死未卜。
“即将到达基地。”众人的通讯设备里传来这么一句，大家很快安静下来，几人简单道别后挂断通讯电话，重新坐在位子上。
唐影看着众人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眼球转了转，一只手拉着妹妹的手腕。飞机速度降了下来，缓慢着陆，舱内的众人松了一口气，舱门打开。
唐影向舱外看去，却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这是一座巨型的发射平台，成百上千架飞机已经密密麻麻地铺在平台上，天空中有更多的飞机正在驶来，无数人刚从飞机上跳下，看向那巨型发射平台的中央。
“飞行器每20分钟发射一次，每艘限额200人，请通过通讯手表中确认自己的资格即可登舰。”通报声响彻平台。
“呵呵，系统中的名额都是上面定，在这里等不如说是等死。”那医生在机上看着外面的景象，嘲讽道。
旁边的人听到医生说的话，想劝阻，医生摆了摆手。
“你们怕什么啊，以前着陆就有什么巡逻部队接管部队检视部队一通问候，现在他们逃命都来不及，还有时间管我们？你们现在还怕什么？关笼子关久了，笼子坏了也不肯出去？”医生冷哼。
其他人听得一身冷汗，有些人擦了擦头上的汗。
不过如医生所说，偌大个发射平台，并没有任何人在意他们，多数人只是向发射平台的中央跑去。
“看，这样的我们和之前那些逃难的市民何其相似。”医生走到门旁，对一边的唐影说道。
“呆在这里没有意义，在成千上万人中挣扎，静静等着幸运女神的降临，亦或是互相踩踏只为获得上面的垂青，很是可怜，而绝大多数人注定是炮灰，甚至主动秉持着所谓信念白白死在这里。”唐影回头，对大叔突然说道。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我们人类说到底也是动物而已，我们不是什么高级维度的生物，摆脱不了对物质的依赖，对欲望的追求，对血液中基因的传承，有强弱，就有地位和选择的区别，如若当时的我选择了另一条路，也许此刻的我和你们也在飞船上。”大叔直视唐影的眼睛。
“可是这条路真的是对的吗？他们的路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唐影伸手指向天空，他抿着嘴巴。
“也许吧，也许吧...”大叔凝神看向发射平台的中央，一艘刚刚组装好的飞行器已经缓缓起飞，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他的声音，劲风让唐影眯上了眼睛，但是他依旧能看到，大叔那挺拔的身躯和他眼中闪烁着的火焰。
第一百零四章 机会
“我想，现在去也没有意义了。”医生留在舱内，对着众人喊道，但飞机上的其他人在犹豫了片刻后，都摇了摇头，一个接一个下了飞机，他们顶着劲风向人群簇拥的地方跑去。
“一个不剩了吗？为什么？他们就这么相信自己能上去？”医生瞪大了眼睛，愣愣地说，似乎是在向唐影三人提出疑问，亦或是询问自己。
“也许不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能上去，而是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可以逃走，难道，你有？”大叔摇了摇头，跟医生对视。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现在即使做再多的努力，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我为这结果感到悲哀，不是因为痛惜，而是因为无力，我们只是沙盘上的棋子，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尽全力，却发现没有意义，机会已经被人提前预定、垄断了。”医生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上。
“世界并不公平，任何资源和机会也不可能给到每个人身上。”大叔抿着嘴。
“即使知道了这个道理这么多年，我也还是不甘心。”医生摇了摇头。
“我们都不服气，我们都不甘心。”大叔看了眼唐影，也看了眼妹妹。
“的确，舱外这些奔向发射中心的人没有多少是甘心的，他们想要活着，想要逃走才拼命去赌那渺茫的几率。”医生眯起了眼睛，拳头却是攥起了。
“我们生来是兽，啃食着植物动物的血肉，壮大自己，我们为了肉、骨头、内脏、血液奴役牲畜，我们将宠物牢牢锁在我们身边，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一个人会对自己未拥有的感到疯狂和压抑，一个人会为了追求自己想拥有的不择手段，一个人会为了自己所做的所不做的一切打上接口和理由，让自己的内心宽慰，一个人会为了获取缺失的东西放弃或降低自己的道德标准，很多人会为了眼前即将到手的利益宁愿祸害后代...我们被欲望驱驰着，渴望拥有一切，渴望统治一切。”在短暂的沉默后，医生爆发出来，嘶吼起来。
“你...”唐影和大叔呆呆地看着医生，妹妹也皱起了眉头，凑近了唐影。
医生说完话后喘着粗气，双手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或惊吓。
“那你打算如何？”大叔轻声问医生。
“撞。”医生忽然向天空看去。
“撞什么？撞开前面这些飞机？直接冲到发射地点？”唐影挠了挠头。
“撞火箭。”
第一百零五章 群起
医生的话让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
“运输火箭上似乎不会配置武器。”大叔看了眼医生。
“是的，如果我们撞过去，只会触动附近基地的防御系统，当然，我们不是真撞，如果我们离火箭的距离足够近，基地是不敢随意动用大杀伤性武器的。”医生看向远处。
“那就算我们能顺利靠近，你觉得火箭上的人会让我们上去吗？还是被无视的可能性大一点？”大叔发出疑问。
“所以我们要在火箭刚要起飞的时候去，点火程序已经开始，据我所知，其货舱在飞行前仍然可以打开。”医生说。
“那你会开飞机吗？”大叔挑了挑眉。
“常年坐这种飞机，自然对它的操作不陌生。”医生看了眼驾驶舱。
“但是，这不就是在赌吗？”一旁的唐影发出质问。
“那你选择留在这里等死吗？”医生一笑。
大叔和唐影都沉默了，医生的计划很疯狂，但是似乎有其可行性，他们该怎么选？是跟医生一起赌一把，还是留在这里寻找其他逃走的方式？
唐影看了眼大叔，又看了眼妹妹，却是摇了摇头。
“太冒险了。”唐影说，他有石板，可能还有其他方法逃走，他不想孤注一掷。
大叔看到唐影做出了选择，也对医生摇了摇头，如今的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唐影和妹妹。
医生缓缓低下头，挥动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让几人离开飞机，如今的他只能一个人完成那疯狂的计划。
唐影三人下了飞机，看着医生爬到了驾驶仓。
舱门缓缓关上，飞机引擎缓缓发动，机身在微微颤抖着，唐影三人渐渐远离，周围经过的士兵也都惊异地看着飞机。
“飞机可以点火？只有武器被锁着？”士兵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医生驾驶的飞机。
飞机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升空，紧接着快速冲向火箭发射点。
一路上，飞机在讶异声和呐喊声中离火箭越来越近，而广播此时也响起，火箭即将点火。
医生看到了视野中越来越近的火箭，将速度逐渐降下来，盘旋在火箭货舱旁，此时看来，距离他成功就差一步。
火箭的点火程序已经启动，医生看着逐渐轰鸣的火箭引擎越发焦急，他驾驶飞机靠近货舱门，货舱门很大，只要打开，整架飞机就能进去。
果然，舱门松动了，医生一喜。
在微微颤抖后，舱门整个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医生的脸色僵住了，整个货舱内，无数士兵们挤在一起，他们惊恐地看着仓外的飞机，舱内已经没有剩余空间了。
货舱门渐渐关闭，火箭点火，医生只好驾驶飞机远离，火箭引擎喷射出巨大的火舌，一层层气浪朝四周涌去。
火箭升空了，与此同时，一束光芒掠过整个发射平台，扫在医生驾驶的飞机上。
一瞬间，医生驾驶的飞机一分为二，直直坠下，数秒后，飞机的两部分分别砸落在地，无数部件和零件四处散落，周围的士兵纷纷逃散开来，再看驾驶仓，其玻璃上尽是血迹，这样的高度，医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这突如起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虽然医生的行为有些疯狂，但是他终究是没有阻碍火箭的发射，为什么基地还是动用了武器？
飞机并没有爆炸，无数人围在残骸旁静静地看着，现场一片死寂。
然而这份寂静很快被打破，整个发射平台再次颤抖起来，平台下的程序正在运转，新的火箭即将组装。
由于距离太远，唐影三人并未看见医生的遭遇，他们只见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光束。
依旧有无数人向发射中心涌去，唐影三人躲在一架飞机舱内，不知下一步去往何处。
就在唐影和大叔一筹莫展之时，飞机引擎启动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不远处，一架飞机竟缓缓升空，随后向火箭发射点冲去，驾驶飞机的人竟是效仿起了刚刚的医生。
而这架飞机的行为好似成了一个导火索，第二架、第三架飞机升腾而起，越来越多的飞机竟盘旋在火箭发射点上空。
第一百零六章 雨来
飞机宛若群峰涌向火箭发射点上空，巨大的光束闪过，将“蜂群”拦腰截断，无数飞机碎片坠落，砸向下面的人群，所有人惊惧地向远处跑去。没错，基地居然开始屠杀这些士兵，这些曾经为它战斗奉献牺牲的士兵。
越来越多的光束在天空中掠过，断断续续的爆炸声响起，火箭发射点周围的地面上尽是飞机残骸和尸体，半空中仍有飞机碎片在坠落着，幸存的士兵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怎么会这样...”一个士兵呆呆地瘫坐在地面上，身边尽是曾经战友的残肢。
很快，火箭发射点上空的“障碍物”被基地的重武器清除完毕，刺耳的广播声重新响起，火箭正在重新装机，不久将进行发射。
所有幸存士兵的通讯装置开始发出通报，又一轮筛选开始了。
而这时，唐影三人也已经走近此处，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唐影和大叔都愣住了。
无数士兵踩着飞机残骸和曾经同伴的尸体向火箭发射点涌去，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恐惧和悲伤，但很快被兴奋代替。
一大批士兵的位置空缺了，后面的人就可以顶替上来。
唐影看着涌动的人群，不禁倒退半步，这些人是怎么了？怎么与野兽别无二致？
再也没有一架飞机敢起飞，所有的士兵都向火箭发射点冲去。
大叔带着唐影和妹妹逆着人流向外挪动，但很快被人群冲了回来。
“你们快看天上！”一道惊呼响彻人群，所有人抬头看向天空，随后人群彻底疯狂了，人们狂乱地奔跑着尖叫着。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所有人都认识它，也都在不久前见证过它的恐怖。
“怎么会这样？”看着那深邃的黑暗无限蔓延，广场上所有人此刻都呆滞了。
急促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每个人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人群相互踩踏，呐喊声、怒吼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唐影三人紧紧相拥，在人潮中宛若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滴滴雨点落在唐影手背上，唐影知道，天灾，就要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倾覆
唐影摸索着拿出石板，恐怕此时此刻只有望潮能够救他们一命。他一口咬破手指，将血洒在望潮的花纹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它却毫无反应。
唐影颤抖着手，将更多的血抹在石板上，然而愈发狂躁的雨水却将血液冲刷地越来越稀薄。他弯下身子，将石板护在身下，咬破更多的手指，将血一遍又一遍涂在石板上。
望潮表面的花纹闪过一道红光，便归于沉寂。
唐影喘着粗气，摊开了双手，石板摔在了地上，溅起了些许水花，他仰起头，看着坠下的天幕，又看了看身边的大叔和妹妹，痛苦地大吼。
大叔护住妹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如丝的雨水正汇聚成柱，天上的巨湖裹挟着磅礴伟力拍向发射平台。
唐影没有注意到的是，望潮的花纹重新亮了起来，整个石板颤动地越来越大。
阴影已至，世界陷入了黑白，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停滞。
在千万吨巨力之下，整个发射平台瞬间崩碎，平台上逃亡的人们被涌动的巨浪和漩涡吞噬。
一抹深蓝色的光芒在其间闪耀，很快被无垠的波涛裹住。
天与地的碰撞还在继续，雨水汇积成湖泊淹没了已成废墟的发射平台，向四周流去。
空中的漆黑罩子没有消失，无数水柱从其中涌出，紧接着它们聚集壮大，形成了一尊高达万丈的恐怖瀑布，扑向地面。
原先的发射平台已经被完全淹没，这个短暂形成的湖泊正被从天而降的瀑布冲击着，湖面上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一艘“船”正在激流中颠簸。
是方舟。
“早知道我把这石板扔了，刚才差点烫死我。”蓝辰看着方舟舱内的几人，摇了摇头。
唐影晃了晃头，刚刚的冲击和颠簸差点让他直接晕了过去，他看着眼前的蓝辰和他身边的光头，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我没死？”唐影瘫坐在船舱里，身边是还隐隐发着红光的望潮。
“目前看来，应该还活着。”蓝辰透过方舟的透明罩向外看去，这漩涡正将他们不停往下拖拽，无数激荡而起的浪花抽打在方舟表面，幸好方舟足够坚固，舱内只是感到微微颠簸。
“真是劫后余生啊，你是怎么救的我？”大叔松开了护住妹妹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和水珠。
“刚才我正和这个光头大叔开着车逍遥法外，忽然这石板开始发烫，我猜可能跟你们有关，就撒了点血上去，结果如你们所见，我们俩瞬间被送到你们身边了。”蓝辰双手一摊，指了指身前的石板方舟，其表面还散发着些许热气。
“只是没想到，它居然在一瞬间将所有人拉近了船舱里，我也是第一次进来。”蓝辰环视整个方舟内部，感慨道。
第一百零八章 叙旧
“更高等文明的科技真是令人震撼。”大叔不知何时已走到透明挡板旁，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挡板，感知到方舟的微微颤动。
“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天灾吗，还是...”透过透明挡板，大叔盯着天空中那愈发庞大的黑色罩子和那滔天水柱，呢喃着。
唐影看着大叔的侧脸，发觉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愈来愈苍老了。大叔不再讲述什么道理，显摆见识，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孤独的糟老头子。
走到不知所措的妹妹身边，唐影将妹妹的手腕轻轻握住。
“我们再次活下来了。”唐影的声音有些木讷，他看向妹妹的脸庞，后者的表情却有些冷静，是啊，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瞬间，再脆弱的人都会一点点变得坚强。
然而这份冷静更让唐影心颤，想了许久，唐影最终一言不发，几滴水从他的指尖滑落。
“劫后余生的感觉很好吧，我的老同学。”蓝辰身边的光头打破了沉默，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的大叔，后者愣了愣，随后猛然看向光头，审视其脸庞。
“怎么会是你！你居然还活着，你怎么在这里？”大叔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叔的不从容引起了唐影的注意，唐影看着眼前这个光头，有些好奇。
“哟，还记得我呢，哪怕我变成了一个光头。”光头男笑了笑，调侃了下自己。
“听说你变了，卖了很多不好的东西，也害了很多人，是真的吗。”大叔摇了摇头。
“有的时候，我差点真的以为自己是大毒枭了。”光头的脸色垮了下来。
“哦？看样子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大叔想了一会，皱紧了眉头。
“事情比你想的更严重，我们的那些老同学、老同事，恐怕都已经被盖亚控制了。我们早该想到的，再隐秘的联络、再不起眼的组织只要有一个人出卖，就会全部暴露。”光头走到大叔身边，背靠透明挡板，坐在了地上。
“所以抓你其实只需要一个由头，毕竟你算是混的比较好的，有自己公司和小弟，也有财力。”大叔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虽然我做的不是什么太正经的生意，但也不会堕落到卖那些制造多巴胺的东西。联邦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替死鬼给我盖个大锅，真狠啊。”光头吐了口口水在地上。
“不能说联邦，只能说盖亚。”大叔看着身旁的老友，眉毛皱成了一团。
“目前看来没区别，盖亚明里暗里已经将钢星联邦的人唬得团团转，阿尔忒弥斯更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我说，卫星殖民地那个事情发生后，整个联邦都烂了！”光头声音刚大了一点，就被大叔的咳嗽打断了。
光头闭嘴了，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唐影和妹妹，眼神有些闪烁。
方舟内又陷入了寂静，光头和大叔靠着透明挡板看着外面的滔天巨浪，唐影挽着妹妹坐在一旁休息，蓝辰拿着方舟石板不知在想什么。
方舟外，半空中贯穿天堑的那道巨大水柱却是越来越大，层层叠叠的巨浪从这凭空形成不久的巨湖泊中心向四周扩散，水位不减反增。
被巨大漩涡拖拽的方舟在浪尖挣扎了不久后，终于是被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