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送回染干
早在沙钵略可汗摄图兵败负伤退回紫河镇之初,隋高祖杨坚在接到汉王杨谅从并州紧急发回的军报当日,连冬至日为庆祝殄灭“雁巢”而在正阳宫举办的酒宴都顾不上参加,即召集朝中重臣于临德殿会商对策,众人经反复讨论反析北境可能出现的几种形势变化,一致认为,在沙钵略可汗摄图死后,隋朝扶立其弟处罗喉继承东突厥的大可汗之位最有利于保持北境局势的稳定。
然而,虽然突厥向有兄终弟及的传统,但在采用何种方式扶立处罗喉继承汗位这一问题上,杨广与高颖等人产生了较大的分歧。
杨广主张,由出镇并州的汉王杨谅代表朝廷,以前往紫河镇探视病情为由,借机向摄图传达隋朝欲扶立处罗喉继承汗位的旨意。
而高颖却认为,摄图不顾朝廷一再劝阻,悍然发兵入侵邻邦,导致兵败负伤,朝廷若在此时指派出镇北境的藩王前去探病,对其发兵入侵契丹的行为不免有包庇纵容之嫌。在摄图死后扶立谁来继位这件事上,高颖主张,倒不如借助已姓归宗,认杨坚为父的突厥可贺敦宇文般若的力量,通过她来向摄图传达隋朝的旨意,说服摄图主动传汗位于处罗喉。
两下比较,杨坚认为高颖的主张更高明,也更切合实际,于是即命杨谅照此行事。
不待杨谅接到杨坚的旨意,派人前往紫河镇联络宇文般若,摄图就已咽了气,并且阴差阳错地按照隋朝君臣最期待的结果,将汗位传给了一向亲隋的处罗喉。
杨坚在次年元旦刚过接到杨谅的最新禀报后,龙颜大悦,立马传命杨谅亲赴紫河镇对摄图的崩逝表示哀悼,同时面见莫何可汗处罗喉,向其申明隋朝不愿看到北境诸邦国间再起战端的明确立场,防止其兴兵向契丹寻仇。
自太子杨勇擅自扩充东宫六率的真相被揭露以来,关于晋王杨广即将出任伐陈主帅的传言就在长安城内外流传得沸沸扬扬,特别是在杨广从并州还朝,改任雍州牧的短短数月间,就一举查破了多年悬而未决的南陈“雁巢”一案,为朝廷消除了肘腋之患后,他在隋朝文武群臣眼中已成为统军伐陈的不二人选了。
但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从开皇五年间东西突厥相继向隋朝俯首称臣,直至开皇七年初查破南陈“雁巢”一案,东突厥亲隋的莫何可汗处罗喉继位,朝廷始终没有下达兴兵伐陈的诏书,这也使得久存一举恢复南北统一之心的隋朝群臣及将士忍不住纷纷上书,向皇帝禀陈伐陈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力主朝廷早日兴兵伐陈。
在朝野之中,唯有杨广、高颖等屈指可数的几位皇子、重臣深知杨坚迟迟没有下达伐陈诏书的真正原因在于两个方面:
首先,作为牵制住隋朝最大兵力的北境局势还不够稳定,先是由于“雁巢”等破坏势力的存在,加之朝廷推行大索貌阅,输籍之法需要维持民间稳定的局面(实际上直至开皇六年间朝廷采纳长孙平在民间建立社仓的建言后,关东、河北一带因经大索貌阅大批新增的百姓因朝廷无地可授,与占有大量土地的当地世家豪右间的矛盾才趋于缓和),继而又因北境潜在的最不安定因素——东突厥国内生变,沙钵略可汗东征契丹,兵败身死,莫何可汗处罗喉刚刚继位不久,对隋朝能否保持其一贯的亲善态度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观察,这些都决定了隋高祖杨坚知期内尚不便从河北抽调主力大军南下伐陈。
其次,在开皇六年秋冬之交,杨广报请杨坚对所有抓捕到案的“雁巢”成员进行处置时,就曾当面提醒过父皇,在开隋之初的两三年间,凡是隋朝查获的南陈谍者,概由朝廷发给衣物、马匹,遣返回南陈,以示宽大。此次对抓捕到案的“雁巢”成员,能否也遵循前倒,对其中相当一部分罪行不是那么深重的人员采取宽赦的方式进行处置。而杨坚却断然否绝了杨广的这一提议,不分青红皂白将五千多人一律处斩。
事后,杨广经张衡提醒,才窥得了父皇之所以如此行事的真正原因:将五千多名南陈细作一律处斩,可以试探南陈朝廷对此的反应,引诱南陈主动向隋朝发起进攻,借此给兴兵伐陈提供口实。
可出乎几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南陈后主陈叔宝不知整天在忙些什么,竟对为他效命的五千多名南陈细作被隋高祖杨坚一律处斩诛杀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反应。这也使得杨坚引诱南陈主动向隋朝发动进攻,为“雁巢”五千多人报仇,借以为兴兵伐陈找到一个合适借口的打算落了空。
为了尽快消除来自北境东突厥的不安定因素,杨广于开皇七年新年刚过,即向父皇杨坚上章请求送沙钵略当政时期质隋的突厥王子染干回国,主动向处罗喉示好,以交换其作出维持北境局势稳定的承诺。
杨坚在征求了高颖、虞庆则、长孙晟等人的意见后,决定采纳杨广的建言,从秦州调回长孙晟,作为朝廷使节,亲自护送染干回国。
果如杨广所料,处罗喉在得到隋朝释放其子染干回国的消息后,不等长孙晟护送染干返回突厥国内,即亲赴并州面见汉王杨谅,向隋朝进贡三千匹战马作为对隋朝放回染干的回报,并主动向杨谅明确表示终其一生,誓与隋朝和睦交好,决不与隋朝兵戈相见。
在得到处罗喉的亲口承诺后,杨坚旋即下旨,从幽并等地分批抽调十五万大军南下,补充淮南道行台下属军力,为兴兵伐陈做好兵力上的准备。
而就在开皇七年的春夏之交,由潜逃在外的“雁巢”大护法萧如水一手策划煽动起的后梁宗室大叛乱又给隋朝提供了一个兴兵伐陈的充分理由,最终成了一场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灭国大战的直接导火索。
第672章 周罗喉被逐
其实,“雁巢”五千多人同一日被隋朝处斩,对此,与隋朝划江而治的南陈朝中并非无人主张举兵伐隋,立即对隋朝诛杀别国谍者的行为还以颜色。
只是自南陈后主陈叔宝秉国以来,朝政几经周折,至开皇六年间实际执掌“雁巢”事务的已从长沙王陈叔坚变成了尚书令江总。而江总早在担任陈叔宝东宫僚属时就与当年颇受陈宣帝陈顼器重的关自在不合,后来因他代陈叔坚执掌“雁巢”事务后,关自在屡屡自做主张,不经报请朝廷批准擅自行事,使得江总心底里对“雁巢”组织的覆灭多多少少怀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心理,故而压根没向陈叔宝禀报这一消息。
仅从隋朝曾为杨坚开创大隋立下汗马功劳的高颖官居尚书省的副长官,而江总却能被南陈后主陈叔宝任命为权势显赫的尚书令这一点,就不难看出陈叔宝对江总是何等的信任和宠爱了。
正是由于江总的一力阻挠,尽管包托尚书左仆射袁宪、御史大夫姚察、领军将军周罗喉在内的一干南陈朝臣通过各自私下的渠道得知先帝陈顼亲手创建的秘密谍报机关“雁巢”几乎是一夜之间被杨坚父子连根拔除,多达五千多名南陈派往江北的细作、暗探同一天被杨隋处斩的消息后,还是相继向皇帝上章,要求南陈后主陈叔宝举兵伐隋,兴兵问罪,为死于杨氏父子屠刀下的江左子弟报仇雪恨。然而,他们所上报的奏章甚至无法传递到陈叔宝手中,就被江总唆使执掌机枢要务的佞臣中书舍人施文庆给扣下,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了。
袁宪和姚察是文臣,不见皇帝批阅自己的奏章,不明就里,在自己家中摇头抱怨几句,也就算了。单只名列南陈宣帝一朝四大名将之首的这位领军将军周罗喉原就力主延续宣帝一朝对北朝所持的进攻态势,今见数千名派往江北的细作被诛,包括自己在内的多名朝臣接连上章请战皆没有回音,便动了私自打探原委的心思,经向一位要好的中书省官员打听方知,多日前所上的请战奏章皆被江总唆使中书舍人施文庆扣下,压根没有进呈皇帝御览。
这一下周罗喉可火了,他原就瞧不上施文庆的为人,今听说自己的请战奏章被他半道扣下,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更是气恼难捺,当日即直闯台城,排闼直入中书省,劈面一把揪住施文庆,咆哮着喝问其为何敢擅自扣下自己所上奏章。
施文庆纯系一舞文弄墨之文人,哪经历过这阵势,浑身哆嗦着向周罗喉解释是尚书令江总指使自己这么干的。
周罗喉当时也是在气头上,竟一把抛下施文庆,打听了江总正在宫中陪皇帝陈叔宝与一班宫女、文臣会文赛诗,出了中书省衙署,转身直入光昭殿前,在陈叔宝面前结结实实告了江总及施文庆一状。
陈叔宝当时正与贵妃张丽华、孔龚两位贵嫔坐在光昭殿内观赏宫女和文臣分做两班,竟诗会文,突然见周罗喉凶神恶煞似地直闯进来,向自己告发尚书令江总唆使中书舍人施文庆擅扣大臣奏章,请治二人欺君之罪,一时间不明所以,遂命人将施文庆从中书省衙署传来,细问究竟。
施文庆奉召来到光昭殿,见皇上和江总都在场,而周罗喉一方只有他老哥一人,不由得动了陷害周罗喉的心思,痛心疾首地指天起誓称自己在中书省从未见过周罗喉所上的请战奏章,并反咬一口,指责周罗喉擅闯中书机枢要地,殴打朝廷官员,请皇帝治周罗喉大不敬之罪。
陪坐在一旁的江总听施文庆一点也没敢向皇帝透露实情,颇喜施文庆头脑灵活,遂附和着他向皇帝表示,自己也从未见过周罗喉所上奏章,怕是其中产生了误会,并有意当着陈叔宝的面儿给周罗喉赔不是道:“周将军莫恼,待我今日回省后查明原委,给将军一个说法。”
陈叔宝实则并非一昏庸无能的君主,怎奈他继位做了皇帝之后,满腹心思都用在了女色和会文两件事情上头,根本无心理会朝政,此时见身为朝中首辅的江总主动向周罗喉赔了不是,也未认真追究周罗喉擅闯台城之罪,反倒兴致颇高地邀请周罗喉一同留下观赏文臣和宫女两班人竟诗会文。
周罗喉眼见皇帝无心举兵讨伐杨隋,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若是江总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这件事说到底起因在于他和关自在早年不合,又不满其近年来屡屡擅自行事,不愿皇帝发兵为他的属下报仇,向杨隋讨要说法,和周罗喉并无直接的瓜葛,但是偏偏江总早就存心对周罗喉、萧摩诃等一班元勋宿将下手,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树立起自己在朝中的威信,所以当时虽未对周罗喉怎么样,却也埋下了要寻机惩治周罗喉的心思。
其时正值隋朝在江陵(后迁至襄州)设置山南道行台尚书省不久,而南陈统军驻守九江,与隋朝隔江对峙的始陵王陈叔慎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一听说即将与隋朝打仗,就接连不断地发奏章回建康,请兄长陈叔宝尽快给自己派一位能征惯战的大将协助自己统军与隋朝对峙,力保大江中游重镇不失。
江总趁此机会遂向陈叔宝举荐周罗喉担任九江郡守,协助陈叔陵对阵隋朝的秦王杨俊。
周罗喉明知这是江总存心报复自己上回闯宫告他欺君罔上,欲把自己排挤出建康,但因虑及陈叔慎所言非虚,杨隋确已增兵大江中游,仅凭一纸诏书就灭了后梁,九江的形势的确岌岌可危,遂顾不得与江总计较个人恩怨,当即遵旨领命,回府收拾了行装,带领十几名亲兵就欲奔赴九江上任。
周罗喉一行骑马出了建康城的西门,未走多远,就听身后有人高声呼唤道:“将军且留步,我来也。”
第673章 萧如水渡江求兵
周罗喉闻声勒住马缰,转身定睛观瞧,只见从建康城内飞也似地追出一人,眨眼间就来到了自己马前,躬身抱拳施礼道:“‘雁巢’大护法萧如水参见周将军。”
周罗喉上下打量萧如水,见他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却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雁巢”大护法萧如水,不由得一怔,随即沉声问道:“你既自称是‘雁巢’大护法,必是新近从江北返回江左,为何不去台城晋见当今皇上,反而从城里跑来寻我?”
萧如水原是那晚带人至杨俊府中劫走司马珞和了尘二人不成,反中了张衡设下的圈套,险些被白发梁默一路赶至江陵城外,生擒活捉,仗着用暗器打伤对手,才侥幸逃脱。萧如水在只身逃跑后,随即渡过大江,来到九江向在当地驻守的南陈军队请求发兵,接应后梁宗室弃隋投陈。
怎奈统军驻守九江的南陈始陵王陈叔慎根本不认得萧如水,而萧如水来得仓猝,随身不曾带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信物,这样一来,无论萧如水如何劝说,陈叔慎始终抱持一个态度,要么萧如水向其出示能够表明其确为“雁巢”大护法的有力凭证,他才考虑答应萧如水的请求,要么就请萧如水直接到南陈帝都建康,面见现在南陈朝中执掌“雁巢”事务的尚书令江总,向他禀知一切。
萧如水起初担心九江至建康相距也有数百里,来回往返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自己若再去建康求援,会贻误了接应萧氏宗室弃隋投陈的时机。要知道为了谋划此次后梁起事反隋的行动,整个“雁巢”组织可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今成败全系于他一人身上,萧如水一时心中犯起了犹豫,宁可滞留在九江继续劝说陈叔慎回心转意,也不敢轻易离开九江,致使自己与萧岩等人失去了联络,导致功败垂成。
就这样堪堪在九江苦等过了开皇七年的元旦,仍不见陈叔慎有松口答应发兵过江的意思,又经打听得知,后梁国灭后,秦王杨俊虽接管了后梁所有的军队,但对后梁宗室及文武群臣还算是优待,保证了他们一如既往的行动自由和财产安全,后梁国内局势总体尚属稳定。
在此情况下,萧如水亲自渡江,潜入江陵城内,秘密会晤了萧岩,当面告知他自己将前往南陈帝都建康,求见南陈皇帝陈叔宝搬取救兵来接应萧岩率领后梁宗室弃隋投陈,请萧岩务必耐心等候他的消息。萧岩此时深恨隋高祖仅凭一纸诏书就灭了后梁,不给自己执掌后梁朝政的一丝机会,当即向萧如水表示,愿率后梁宗室及百姓弃隋投奔南陈,以图复国的机会。
得到萧岩的亲口承诺后,萧如水不辞劳苦地再次渡江,向陈叔慎讨要了一副通关文碟,马不停蹄地即赶赴建康来求见江总。
然而令萧如水大失所望,甚至感到欲哭无泪的是,待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建康,到江总府门外报出姓名、身份,提出有要事求见江尚书令时,江总府上的家仆只用冷眼瞧了他两眼,对他摆出一副爱理不搭的样子。
待到萧如水反应过来,用身边仅有的一把佩剑向江府家仆行贿,央得他们进府向江总通传了自己前来求见的消息,结果只换来了家仆奉命出来的一句回话:“我家老爷有命,请尊驾出示‘雁巢’大护法的官凭,尔后方予以接见。”
萧如水登时哭笑不得,有意施展轻功,直闯进府中强行求见江总,又担心如此行事会惹恼了江总,于自己求他发兵接应后梁宗室弃隋投陈的大事不利,没奈何只得每日苦等在江总府门外,瞅准江总出府外出的时机,拦马求他接见自己,听自己陈说原委。
没过几天,还真的被萧如水抓住了一个机会,拦在江总马头前,亮明自己的身份、姓名,恳求江总给自己一个向他当面禀报的机会。
可他不报出自己是关自在最得力的助手还好,江总一听他是关自在的左膀右臂,连一个当面禀报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当即命令亲兵将萧如水从自己马前拉开,挥鞭策马,扬长而去了。
萧如水怎么也想不到如今在南陈朝中执掌“雁巢”事务的最高长官竟会因为与自己的顶头上司关自在之间的旧有恩怨,置朝廷公务于不顾,一气之下,也想就此撒手不管,到天台山找自己的师父独静头陀一同归隐山林。
恰在这时,他无意中从一个路人嘴里听到了南陈朝中四大名将之一的周罗喉即将赴九江统军的消息,于是,萧如水便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从城内追出了城外,前来向周罗喉请求援军来了。
周罗喉听萧如水报出“雁巢”大护法的身份,遂向他问明此次前来建康求见江总而不得的经过,不由得对他的遭遇产生了几分同情,便命随行的亲兵让出一匹马给萧如水骑,请萧如水边跟随自己奔赴九江上任,边向自己详细禀明前来建康搬取援军接应后梁宗室弃隋投陈的前后原由。
当周罗喉从萧如水口中得知,后梁王叔萧岩已与他约定,将率领后梁宗室及百姓至少数万人弃随投陈时,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即请萧如水随自己一同赶赴九江,并向萧如水表示,他愿尽出麾下兵马,与萧如水共同完成这一胜举,给杨隋一记有力的回击。
萧如水连日来的来往奔波终于在周罗喉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抖擞起精神,随同周罗喉快马加鞭赶到了九江。
哪知始陵王陈叔慎听说自己特地从朝中请来的大将周罗喉一到任即要发兵渡江接应后梁宗室及百姓弃隋投陈,把头晃得跟个拔朗鼓似的,执意要周罗喉向陈叔宝上章禀明此事,征得陈叔宝的诏准后方可发兵江北,否则一兵一卒都不得擅发。
第674章 后梁之叛
依照常理论说,陈叔慎的这一要求并不过份,毕竟萧如水身份未明,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就轻易发兵江北,万一要是中了隋军的埋伏怎么办?
可是,周罗喉因自己就是被江总找借口排挤出建康统军的,唯恐自己的上章会再次被江总、施文庆等人擅自扣留,呈交不到皇帝手中,遂不顾陈叔慎的坚决反对,执意要发兵接应后梁宗室及百姓弃隋投陈,好出一出南陈五千多名细作、暗探被杨氏父子赶尽杀绝这口恶气。
陈叔慎只是个半大孩子,从心底里敬畏周罗喉三分,眼见周罗喉对自己的劝阻置之不理,一面向周罗喉主动作出了让步,答应驻守九江一带的南陈驻军主动不超过三千水军及相应的战船过江接应萧岩等人,一面自己口授,命手下书吏代笔,草拟了一道奏章紧急送往建康,向皇兄陈叔宝禀明在这件事情上面,自己和周罗喉各自秉持的立场,以求日后为自己推脱责任之用。
周罗喉一则顾及到始陵王陈叔慎毕竟是名义上驻守九江一带南陈军队的主将,又和当今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再则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接纳大批后梁宗室渡江来投,违背了南陈和杨隋两朝间近年来达成的互不受降纳拳的约定,势必留下把柄给杨隋,此举可以说是功过参半,也不好做得太过,于是便勉强答应了陈叔慎提出的条件。
可这一来就苦坏了萧如水。他本打算周罗喉能出兵出船,到江北接应萧岩率人来投奔南陈的,不曾料想到周罗喉答应了陈叔慎提出的限定条件,只能发三千水军过江接应萧岩等人南来,照此将这件事继续推动下去,就需要萧岩率领的数以万计的后梁宗室和百姓自己解决渡江船只的问题了。
苦口婆心地劝说周罗喉增派空船过江接应后梁宗室及百姓渡江不成,无奈之下,萧如水只得再次只身渡江来见萧岩,来向他说明这一最新出现的不利情况。
好在萧岩弃隋投陈的态度十分坚定,告知萧如水后梁灭国后,或许考虑到隋朝尚未正式下达伐陈诏书的缘故,秦王杨俊还未从沿江居民、商户手中收缴船只,下达封江令,因此他们可以自行解决所需渡江船只这一问题。
除此之外,萧岩还告诉萧如水,有确切消息称,秦王杨俊近日将到山南道行台下属各州府进行巡视,届时江陵城中将会只留下江陵总管崔弘度一人统军驻守,正可趁此时机发动后梁宗室及百姓渡江投陈。
萧如水有感于萧岩弃隋投陈的一片诚心,同时也是为了确保萧岩率领数万后梁宗室及百姓能够一举投陈成功,主动向萧岩提出,要他设法打探出杨俊此番出行巡视的详细路线,自己将在萧岩率人渡江投陈的同时,前去行刺杨俊,以转移隋军的注意力,配合众人渡江投陈的行动。
萧岩只道是萧如水本人也出身于后梁宗室,为顾全本宗本族的体面才如此尽力地帮助自己,哪知萧如水之所以肯如此不遗余力地促成此事,还另有他无法向萧岩说明的一番苦衷。
三天后,萧岩派人果然打探到了秦王杨俊外出巡视的具体日期和详细行程,萧如水即与萧岩约定待杨俊一离开江陵,即可开始发动后梁宗室及百姓渡江投陈了,并派人渡江将这一讯息禀报给了周罗喉,请他及时发兵过江来接应萧岩。
大隋开皇七年春三月甲子日,南陈长城公建兴六年同一天,后梁王叔(后梁灭国后被封为隋朝安平王)萧岩,萧谳二人带领后梁宗室及他们的部曲、佃客,同时还有受到他们鼓惑的一部分后梁百姓共约十万多口人趁隋朝山南道行台尚书令、秦王杨俊分赴治下诸州府巡视的机会,从江陵城外沿江近百里的江面上分乘数百只大小船只开始渡江投陈。
依照事先约定,南陈九江郡守、领军将军周罗喉亲率三千水军过江前来接应萧岩、切谳等人弃隋投陈。
在辽阔的江面上,当日间满目皆是满载着男女老幼南渡投陈的船只,黑压压铺满了整个江面。
留守江陵的隋朝江陵总管崔弘度在萧岩率人开始渡江后不久就得到了禀报,正欲率领水军登船前去拦截,却又接到了襄州发来的紧急军报,称秦王杨俊在从江陵赶赴襄州巡视途中,遭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的半道行刺,请崔弘度速发兵前去解救。
崔弘度权衡轻重缓急,还是不敢置杨俊的求救于不顾,而去率军阻拦萧岩率众渡江投陈,于是急命麾下佐领率领水军登船前去阻拦萧岩率众南渡投陈,而他自己则率领五百精锐骑军出城来救杨俊。
待崔弘度率军在距襄州城约五十里处的一处村庄里找到了秦王杨俊和他的亲兵卫队时,经向杨俊当面一问方知,此次拦路行刺的这伙刺客人数虽有数百之众(书中暗表,随萧如水前来行刺杨俊的都是萧岩府中的亲兵),却像是虚晃一枪,一触即溃,唯有领头的一人,随行护卫杨俊的梁默从他的身形、步法依稀他就是数月前从他手下逃脱的“雁巢”大护法萧如水,一路追赶他去了。
崔弘度听杨俊说到这里,心中暗道声不妙,情知上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了,遂将今日发现有大批船只从大江北岸拔卯南渡,怀疑有大批后梁百姓欲渡江投奔南陈的情况向杨俊作了禀报。
杨俊当即传命沿江诸州,尽出当地水军,尽可能多地拦下南渡船只。他本人也立即取消原定的行程安排,会同崔弘度一道返回江陵,亲自安排部署在江陵附近江面拦截南渡船只的行动。
待杨俊和崔弘度匆匆赶回江陵城,登上城楼,注目向南面的大江江面上望去,只见一片帆影已在视线中化做了一个个黑点,眼见数以百计的船只即将渡过大江,到达大江南岸了。
第675章 谁劫走的萧如水
萧岩派去随萧如水刺杀杨俊的几百名亲兵们可以打一阵就跑,可萧如水不行。他深知如不能给杨俊造成足够的威胁,就不足以吸引江陵城内的崔弘度将注意力转移到杨俊身上,从而给萧岩率众人渡江投陈争取宝贵的时间。
所以,萧如水于事先择定的行刺地点一出手,就直扑队列中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杨俊而去。
杨俊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突见迎面半空当中一道黑影冲着自己飞掠而来,不及细想,忙纵马提缰,欲闪避到一旁。
萧如水当头一剑劈空,随即在空中打了个盘旋,飞起一脚直踢杨俊。眼瞅着杨俊就要被萧如水一脚踢下马,萧如水但觉身下一点寒光闪过,暗叫声不好,急忙抽腿腾身疾落而下,身形刚一落地站稳,即向对面看去。
这一眼望去不打紧,萧如水不由得叫了声苦,原来挺剑站在他对面的正是老对手白发梁默。
萧如水脸上虽蒙着块黑纱,但从他方才扑向杨俊那一刺一踢的身形招式上,梁默似乎已认出了他,冷冷一笑,用剑尖指向他,喝道:“好朋友,咱们又见面了,今天不分出个胜负来,你休想再走。”说罢,不由分说,举剑当胸便刺,萧如水也顾不得再去刺杀杨俊,挥剑来挡,两人闪展跳跃战在了一处。
时间稍一长,跟随萧如水前来行刺的萧岩府中的那些亲兵无心恋战,一个冲锋砍倒几位隋军后,登时作鸟兽散了。
萧如水被梁默死死缠住,眼见杨俊被上百名亲兵簇拥着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发急,遂手上加紧发力,迭出杀招逼退梁默,纵身跳跃着向杨俊撤退的方向追去。
饶是梁默在后紧追不舍,萧如水仍然挥剑砍倒了几名杨俊的亲兵,生生从人群中将杨俊拎了起来,愣是杀开一条血路向前冲了出去。
梁默唯恐踩踏到已方军士,心中存有顾及,脚下才稍稍慢了几步,就被萧如水直闯进人群中拎起杨俊就跑,他因秦王被擒,登时急了眼,脱手掷出手中的佩剑,直打向萧如水的背心。
萧如水只顾将杨俊夹在腋下单手挥剑分开人群向前直冲,待听到身后金风声响,再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只得尽力向旁一闪,要害处虽然避过去了,却被梁默这一飞剑插进了左肩头。肩头中剑,萧如水撒手扔下杨俊,负伤落荒而逃。
梁默先后两次与萧如水交手,都堪堪落了下风,这一次瞧得清清楚楚,萧如水左肩中剑,丢下杨俊负伤而逃,他哪肯放过这个生擒萧如水的难得良机,一边吩咐军士保护好秦王,一边紧跟在萧如水身后追赶了下去。待到江陵城内的崔弘度闻讯带人前来解围时,萧如水和梁默早已在百十里外了。
肩头中剑,身后又有梁默紧盯不舍,萧如水强撑着跑出有大半晌的功夫,终因肩头伤处失血过多,脚下渐趋放缓了下来。
梁默心里攒着一口气: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叫萧如水再跑了,提着一口气直追出有上百里远,终于发现前面跑着的萧如水脚步放缓了下来,心中不由得一喜,遂使出一招“恶虎扑食”来,纵身向前一跃,将萧如水扑倒在地,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萧如水终因失血过多,又被梁默扑个正中,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自己身上,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尽管未能及时阻拦下萧岩率众渡江投陈,但梁默经过三次交手,终将“雁巢”大护法萧如水生擒活捉,也挽回了杨俊的一些面子。因梁默腋下夹着昏迷不醒的萧如水返回江陵已近当晚三更时分,杨俊即命郎中为萧如水止血包扎伤口之后,将他用牛皮绳五花大绑地捆住,关进一间值房中令军士严加看守,同时自己连夜草拟奏章,向父皇杨坚详细禀报了后梁之叛的前后经过,请求朝廷兴兵伐陈,准备待次日天明,即多派军士将这道奏章连同萧如水一道押送回长安。
可是,第二天天亮,梁默因放心不下,早早地即起来前往关押萧如水的值房查看,却惊讶地发现,门外负责看守萧如水的四名军士俱都七歪八横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着。
梁默心头登时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忙大声唤醒沉睡未醒的军士,命他们打开房门,进门一瞧,不禁惊得目瞪口呆:昨夜被五花大绑关押在房中的萧如水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已然无影无踪了。
梁默再往房内地上散落着的捆绑萧如水的那堆牛皮绳上一瞧,见绳堆上还放着一方白色的绢帛,绢帛好像写着字。他急忙走过去,从绳堆上拾起那方绢帛,在手中展开观瞧,只见上面醒目地写着一行字:“乘人之危,算什么本事!待我徒儿伤势痊愈,再来寻你!”
瞧这留下字据人的口气,似乎是萧如水的师父!
梁默回身询问那四名昨夜在房外看守萧如水的军士,结果没有一人明白昨夜自己是怎么着了别人的道,竟莫名其妙地倒地昏睡了过去。甚至房门钥匙还挂在一名军士的腰间,丝毫没有被人解下过的痕迹。
他遍查值房内外,居然没有发现昨夜那人是如何进入值房,将萧如水劫走的,心下不免骇然,急忙带着那四名军士前去向杨俊禀报。
杨俊本在奏章中向杨坚禀报了捉拿“雁巢”大护法归案一事,倒头一觉醒来,忽见梁默带人来报,称萧如水已被人从自己府中劫走了,不禁拍案大怒,急命全城戒严,搜查萧如水的下落。
江陵城内的数千军士搜查了一天一夜,也未能找到萧如水的下落,杨俊无奈,只得将奏章重新改过,命人用六百里加急传送长安去了。
三天后,隋高祖杨坚接到杨俊的紧急奏报,得知了后梁王叔萧岩率领数万之众弃隋投陈,已被南陈接纳的消息,不怒反喜,即传高颖、杨广等重臣前来临德殿会商正式兴兵伐陈大计,一场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灭国统一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676章 一道联姻诏书
南陈背信弃义,公然接降纳叛,接纳了后梁十万人丁弃隋投陈,并将率众投靠的两位后梁宗室:安平王萧岩和义成王萧谳分别册封为东扬州刺史和吴州刺史。消息传至隋都长安,朝野哗然,隋朝群臣纷纷上书隋高祖杨坚,要求兴正义之师讨伐无信无义之南陈,一举实现南北统一大业。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道请求讨伐南陈的奏章像雪片似地被传入大兴宫,随即就没了回信,直至后梁之叛过去了半年之久,隋高祖杨坚始终没有下达兴兵伐陈的正式诏书。
有多少了解其中内情的大臣们私下纷纷议论,有的说朝廷之所以迟迟未发伐陈诏书,是因陆续从河北、西北等地抽调军队奔赴江淮,军力尚未完全集结;有的说清河郡公杨素在信州督造伐陈战船,目前还没有打造出足够数量的战船;还有的说皇帝正在盼着将已逃往高句丽的“雁巢”大首领关自在(高连升)索要回国,用他的项上人头祭旗伐陈......
就在人们众口纷纭,对朝廷迟迟未能兴兵伐陈做出种种猜测的当口,隋高祖杨坚突然下达了一道联姻诏书:将太子杨勇的长女许配给了当朝首辅——尚书左仆射高颖的次子高表仁为妻。
这道联姻诏书一下,使得朝中众臣对因私扩东宫六率,受到皇帝冷落已近一年的太子杨勇代替此前呼声颇高的晋王杨广出任伐陈统帅又寄予了一丝希望,也使得长安城中一度变得明朗的朝局重新变得微妙了起来。
自开隋以来,大隋朝已度过了八个年头,而在这八年时间里,当今政坛上升起的最耀眼的一颗明星就是十三岁稚龄出镇并州,降服突厥、殄灭南陈“雁巢”的晋王杨广了。而在杨广这颗政坛新星冉冉升起的同时,太子杨勇却屡出昏招,擅自扩充东宫六率至上万人,引发了皇帝杨坚对他的高度防备,虽经皇后独孤伽罗力劝,保留了杨勇的储君之位,但责令他与太子妃元氏同居于锦绣宫,不得参与朝政。
兄弟二人大相径庭的表现和遭际,自然引来了朝野间的种种猜测,与对朝廷迟迟未能兴兵伐陈不同,对杨勇、杨广兄弟二人政治命运的猜测几乎是众口一辞,认为杨广如被杨坚任命为伐陈元帅,且能一举荡平南陈,实现南北统一大业的话,接下来他必取代杨勇,成为新的东宫太子,入继大统。
而就在朝野之间一致对杨广极为看好,对现任太子杨勇的政治前途持悲观论调之时,隋高祖杨坚出人意料地下达的这道命太子与朝廷首辅结为儿女亲家的联姻诏书又使人们不得不产生了新的猜测。
实际上,只有身为这道联姻诏书双方当事人的杨勇和高颖两人心里清楚,皇帝在这个时候下达这道联姻诏书,正表明在杨坚心目当中,已然最终确定了兴兵伐陈需任用的一干将帅班底,命杨勇与高颖联姻,是为了给他这个被排除在伐陈将帅班底之外的一国储君一个安慰罢了。
说起杨勇这近一年来的遭遇来,只能用走背运来形容了。先是于庞勋、心仪贪弊案事发后找人替罪被杨坚识破,继而私扩东宫六率的秘密又被揭出,导致他堕入冷宫,失去了参掌朝政的权力,而在独孤伽罗的精心安排下,杨勇与他庞爱的众多偏妃相互隔绝,单独与太子妃元氏居于锦绣宫中,好容易使元氏怀上了孩子,因而得到独孤伽罗的亲口承诺,不管元氏肚里怀的是男是女,只要孩子一降生,她即出面求皇帝恢复太子的参掌朝政之地位,可是天不遂人愿,元氏在确认怀有身孕的第二个月就染上一场重症风寒,流产了。就这样,直到这道联姻诏书下达之前,杨勇每天还只得到了两个时辰的出宫到兴善寺聆听会琳大师讲说佛法,悔过自新的放风时间。
尔今这道联姻诏书一下,杨勇的命运无疑将面临着一个重大转折:没有哪个皇帝会诏命最重自己器重的首辅与一个行将被废黜的太子联姻的。至少杨勇不会被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身为辅佐隋高祖杨坚开创大隋一朝的股肱重臣,高颖自然深知杨坚在伐陈前夕下达这道联姻诏书的真正用意:一方面借助要自己和太子结为儿女亲家,消除因太子失庞,形同囚禁带来的不利影响,稳定住朝局;另一方面,也表明皇帝仍对杨广出任伐陈主帅不能完全放心,将会要自己在伐陈一役中担任重要角色。
高颖顺承圣意,于操办完儿子的婚仪后随即上章,给杨坚出了一个疲敌之策,并亲临江淮布署,动用少量兵力不断地对南陈进行骚扰,焚毁其庄稼,烧毁其房屋,使得南陈沿江一带的军队、百姓不胜其烦,久而久之,精力和粮晌都受到了相当损耗。
而在江左南陈一方,本因接纳了多达十万的后梁宗室及江南百姓,一度对隋朝产生的高度戒心,也因隋朝迟迟未下达伐陈诏书,以及高颖使用疲敌之计只用小规模兵力持续不断地进行袭扰,时间一长,使得南陈君臣认为隋朝对接纳十万后梁宗室及百姓入陈做出的反应也不过如此,遂渐渐放松了戒备。
高颖在亲赴江淮之间对前敌形势作了一番实地勘察之后,返回长安,即向杨坚呈上了一道请求伐陈奏章,列举了兴兵伐陈的三大理由:
以正朔伐偏邦,能确保师出有名;以大伐小,能确保伐则必胜;以有道伐无道,能确保胜则常久。
请求杨坚正式下达伐陈诏命,兴兵伐陈。
开皇八年冬十月丙寅日,隋高祖杨坚于长安帝都大兴宫大兴殿举行大朝会,召集文武群臣,正式下达伐陈诏书,历数南陈后主陈叔宝二十大罪状,并命将伐陈诏书抄写三万份,在沿江一线广为散布,以动摇南陈军民士庶之心。
第677章 三路大军伐陈
在下达伐陈诏书后,杨坚宣谕天下,分别册任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郡公杨素为东、中、西三路伐陈元帅,三路军马并受晋王杨广节制,任尚书左仆射高颖为行军元帅府长史,任右仆射王韶为行军元帅府司马,一应军中事务,并由元帅府长史、司马协调筹划,调各路行军总管九十名,共发水陆大军总计约五十一万八千人,号称百万,正式伐陈。
册命下达当日,一场激烈的水战就首先在大江中游的江陵至九江一带打响了。
尽管秦王杨俊如愿以偿地被册任为伐陈中路军的行军元帅,可他自感后梁之叛就发生在他的治下,且又放走了本已捉拿到手的南陈要犯萧如水,羞于与杨广、杨素等人同列,便暗自思忖着要争下伐陈的头功,弥补此前的过失。
因此,在此次受召赴京接受中路军行军元帅的册任前,杨俊就授意给他麾下的行军总管王世积,不必等他领受册命返回江陵,即可主动寻找战机向大江南岸的南陈军队开战,且务必一战胜之,以壮声威。
冬寒料峭,十月初的大江江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人站在船头身上被凛冽的寒风一吹,还难以忍受那一股彻骨的寒意。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晨,一支由二十只金翅战船组成的小型舰队在南陈大将周罗喉的亲自率领下,悄悄从九江城外的港口拔锚起程,向江北驶去。
因连日来饱受隋朝小股军队袭扰之苦,半年前被江总勾结施文庆排挤到九江协助始陵王陈叔慎统军对阵江北隋朝军队的南陈大将周罗喉准备亲率一支水军对驻扎于大江对岸的隋朝军队发动一次突袭,以报复前段时间他们对南陈境内实施的袭扰。
金翅战船是南陈军队用于大江中下游布防的主力战船,每只战船可载二百名军士,与杨素在信州督造的青龙战船载重量相似。
中古水军作战,一方一次出动二十只金翅战船,近四千名军士,已算是一场不小的战役了,且周罗喉自到九江协助统军以来,除近一年前曾率领三千水军到江面上接应过萧岩率众投陈,和匆忙间来阻拦的隋朝水军发生一次近距离的交战之外,他这位南陈宣帝一朝的名将还从未在隋朝军队身上得到过半点便宜。
认真论说起来,这也不能怪周罗喉本人,而应当归咎于在江总和施文庆等奸臣一手把持下,南陈朝廷用人不当。本来嘛,宣帝一朝四大名将中,位居前两位的他和萧摩诃皆以精擅马步陆战闻名于世,而任忠和鲁广达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水军将领,他二人曾联手创造过仅率十几只金翅战船突入当时属后梁境内的荆州江面,打败后梁主力水军、活捉后梁水军主将戚昕的辉煌战绩。即便将后来投奔南陈的后梁大将戚昕调来九江统军,也总胜于周罗喉这位马背上的骁将吧。
为了弥补自己水战的不足,周罗喉此次率军出征,特地从驻守九江的水军中调来了水军大都督陈纪作为先锋,率领三只金翅战船行驶在整个战斗序列的最前沿。
当南陈这只水军的先锋三只战船即将行至大江中流之时,突然从位于江心西南方向的一丛绿洲当中窜出来十几只蚱蜢小船,似利箭般从斜刺里直驶向三只金翅战船的前面。
陈纪急命已方三只战船呈“品”字形摆开战势迎敌,吩咐射箭逼住对方,避免对方的战船靠得太近,同时,向后面周罗喉率领的主力船队发出警示,提示已方可能与敌在江心附近相遇。
三只金翅战船上箭如雨下,纷纷射向迎面驶来的十几只蚱蜢小船。可令南陈战船上这些弓箭手感到奇怪的是,迎面驶来的这十几只蚱蜢小船像是无人在操纵驾驶,冒着如飞蝗般射来的利箭速度丝毫不减地直撞向南陈战船。
就在这十几只蚱蜢小船堪堪撞上居中突前的一只金翅战船时,突见江心那丛绿洲中点起了数十支火把,紧接着芦苇丛中有无数带着火苗的利箭直射向蚱蜢小船。原来这十几只蚱蜢小船上都堆放着成堆的干草,有火箭飞落在这些蚱蜢小船上,立时便引燃了船上的干草堆,火焰登时升腾而起,借助西北风的风势,迅速蔓延到了居中突前的那只金翅战船上。
陈纪乘坐的是距离那丛绿洲稍远的一只金翅战船,见江心绿洲丛中射出的火箭数量并不多,不像是大股的隋朝军队在此设伏,一面传命救火,同时命先头其它两只战船直驶向那丛绿洲,欲全歼埋伏在绿洲丛中的敌军部队。
然而,大江江心处火光一起,大江北岸的隋军大营中立时便响起了清脆的铜锣声,随即只见有数十只隋军的主力战船从水军营寨中驶了出来。
陈纪率领着两只金翅战船虽先一步到达了江心那丛绿洲,向芦苇丛中接连不断地发箭消灭了埋伏在绿洲中的一百多名隋军的斥候部队,但却被快速驶向江心迎战的隋军战船隔断了与周罗喉率领的主力部队的联系,成了一支孤军。
自杨俊要求隋军水军统领、行军总管王世积主动寻机与南陈开战,争立伐陈首功以来,王世积即命麾下各位当值的将佐须夜宿于水军大营中的战船上,并将小股的水军斥候部队推前埋伏于江心附近的礁石、绿洲丛中,以便及时发现对岸南陈水军营中的战船出动情况,寻找出歼灭敌军的战机。
今天这支埋伏在江心绿洲丛中的隋朝水军斥候部队虽无一幸免,全部牺牲,却利用堆满干草的十几只蚱蜢小船成功地引燃了一只金翅战船,用升腾而起的火光向已方水军大营发出了警讯,使得隋军主力战船迅速驶出大营迎战,切断了南陈船队先锋战船与主力之间的联系。
南陈主将周罗喉眼见江面上大火升腾而起,随即望见江北岸隋军水军大营中急驶出数倍于已方的数十只主力战船前来迎战,心知今晨这场偷袭再难得手,正欲传命收队撤退,却得到手下来报,称已方先锋主将陈纪率领的三只战船中一只被对方设计点燃,其它两只已远离主力队列,被出营迎战的隋军战船给分割包围了。
自己首次率军出战,无功而返也就罢了,如白白丢掉三只金翅战船,这个人,身为南陈朝中四大名将之首的周罗喉可丢不起。
于是,周罗喉再顾不得敌军主营迎战的战船数量远多于已方,急命全军改变队形,直插向西南方向,意图解救陈纪出围。
第678章 攻克江州
隋军这一天轮班当值的水军主将名叫史祥,官居骠骑将军,实为一员骁将。
他夜宿水营之中,清晨时得到江心斥兵燃火报警,遂集合江陵水营之中的所有主力战船驶出水营前来迎战。
史祥乘坐一只青龙战船,一驶出水营就望见了西南方向的江心绿洲附近有两只敌方的主力战船,正围堵在那里实施攻击,而在更远处则一溜排开有近二十只敌方战船正在向江北方向驶来。
史祥即命四只青龙战船迅速驰援江心绿洲,将敌军两只先锋战船与主力船队隔开,自己则率领着三十多只青龙战船呈扇面形迎着南陈主力船队包抄了上去。
周罗喉一心想着能迅速救出陈纪率领的两只先锋战船,撤退回九江水军大营,却浑不知自己麾师向前的同时,归路已被隋军给切断了。
隋军以两倍于南陈军队的战船数量将周罗喉率领的主力船队南北两面给围在了中间,双方一场恶战下来,南陈军队在损失了四只金翅战船之后,终于招架不住,朝东一路败退而去了。
被隋军隔断于江心绿洲附近的那两只南陈先锋战船见已方主力尚被隋军包围,支撑不住,向东败退而去,再要顽抗下去,迟早要被隋军全歼于江心,遂在先锋主将陈纪的带领下向隋军倒戈投降了。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史祥因有杨俊争立伐陈首功的军令在,自不肯轻易放走周罗喉率领的南陈船队,遂一路向东紧追了下来。
周罗喉率军顺流直下,朝东败退下来,船走不多时,就见大江南岸边矗立着一座规模不大的城池,回头望见隋朝数十只战船越追越近,周罗喉不欲将隋军引往九江,遂起了弃船登岸,与身后追来的隋军陆地上一决雌雄的念头,立即传命全军掉转船头,就近靠岸,据城抵挡隋军。
眼瞅着前方南陈船队突然掉头向南,朝向南岸边那座小城方向驶去,史祥争功心切,也不顾在江面上自己带领的这支水军虽对周罗喉所部保持着军力上的绝对优势,可一旦到了大江南岸,就进入了南陈境内,反成了一支孤军,当即命令全军紧随其后,调头向南驶去。
就这样,周罗喉率领着数千南陈水军抢先一步弃船登岸,进入了岸边的那座小城据城防守,史祥则紧跟着率领大部分隋朝水军也弃船登岸,随即向那座名为江州的小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中古时期陆上作战与水中作战方式虽大不相同,但所使用的远程进攻性武器都是弓箭、发石机,所以史祥率领的这支随军弃船登岸后随即向江州发起的进攻火力一点也不弱于江面上。
周罗喉本以为据城防守,敌我两军一旦在江州对峙时间稍长,九江的陈叔慎必会得到军报,派军来增援自己,至不济也可会同江州城内的守军共同抵挡隋军进攻,决不至于丢失城池。
哪知进入江州才发现,这座城里的驻军只有不到五百人,且随自己弃船登岸的数千水军因是一路败退下来,弃船登岸时走得匆忙,竟有超过一半人将手中的弓箭落在了战船上,面对麾下这样一群贪生怕死的军士,周罗喉只得暗自叹息一声,怪自己命运不济。
即便如此,他仍在进入江州之后指挥着麾下的残兵败将进行了严密的布防,打退了史祥所部发起的最初几次进攻,打死打伤了一百多名隋军。
既是已回到了大江南岸,且江州与驻有重兵的九江相跟并不甚远,周罗喉依常理推料,江州这边一经与隋军交战,消息很快就会传至九江城中的陈叔慎耳中,陈叔慎只要肯发一万兵马来解江州之围,到时自己再与援军合兵一处,自不难反败为胜,将冒失过江作战的这支隋军一举全歼。
但是想归想,实际的情况是陈叔慎确实在江州那边战斗打响后不久就得到隋军进攻江州的消息,可是这位年纪尚不到十五岁的南陈藩王自朝廷给他派来周罗喉这位大将统军之后,每日里只顾着贪玩享乐,将一切军务尽托付于周罗喉,自己则悠哉悠哉地当起了甩手王爷,所以当得到隋军渡江进攻江州的军报后,他非但一兵一卒也未敢擅发,却忙不迭地向建康发去了隋朝已大举伐陈的紧急军报,传命五万九江驻军固守城池,切不可轻出,丢失了九江重镇。
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史祥率领五千水军,使用从青龙战船上搬运下来的发石机对弹丸之地的江州城发动了猛烈进攻,而身处南陈境内的大将周罗喉却错过了将渡江隋军一举全歼的良机,在据城死守了大半天后,率领着两千多名残兵败将在夜幕的掩护下从城中撤出,败回了九江。
史祥没想到此次率水军出营迎战,结果却攻占了大江南岸南陈境内的一座城池,率军进驻江州后随即派人乘快船返回江北向王世积报捷,请求发大军渡江进攻九江。
王世积却不似史祥那样为争头功而头脑发胀,得到史祥禀报后,一面严命史祥率全军将士速从江州撤回江陵,一面发军报向尚在长安的秦王杨俊报捷,如实禀报了史祥率军一举渡江攻占江州的详细经过。
杨俊得报后大喜过望,立即入宫面见杨坚报功。杨坚对伐陈大战能够取得如此良好的开端深表满意,一面下诏擢升史祥为上开府的勋阶,同时诏命广平王杨雄和大理少卿杨约分别代替杨广和张衡出任雍州牧和雍州别驾,催促杨广带领张衡离京南下,前往寿春统一指挥三路大军伐陈。
杨广从并州总管任上还朝就任雍州牧,前后共计一年多的时间,因带领张衡和屈突通等人查破了南陈“雁巢”一案受到隋高祖杨坚的赏识,此次被册任为三路大军伐陈的兵马大元帅,杨坚甚至将当朝的两位宰相都派给他做左右手,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即便如此,杨广还是谨记母后和长姐的一再教诲,在大朝会上领受罢伐陈大元帅的册命后,头一件事便是前往锦绣宫来面见尚未被允准参加大朝会的太子杨勇,向他禀报了这一消息。
杨勇心里对杨广出任伐陈全军统帅虽感到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但也明白,杨广领受册命后第一件事便想到来向自己禀报消息,无疑是向自己明确表态:无论他立下多大的功劳,都不会觊觎东宫的位置,请杨勇放心。因此杨勇此时对杨广还是心存感激的,执意挽留杨广在锦绣宫一同吃罢了饭,才放杨广返回晋王府去处置在京的善后事务。
第679章 卸任之际(上)
自己这个兵马大元帅尚未赴任,中路军杨俊麾下就渡江攻克了江州,取得了伐陈大战的第一场胜利,对此,杨广心中是颇为羡慕的。
他也想尽早南下赴任,无奈需向别人交割的公务太多,只能一样样交割完毕后方好轻装上阵,奔赴前敌。
第一样需交卸的就是禁宫宿卫的责任。虽然“雁巢”成员被处斩了多达五千多人,但因萧如水、张仲坚这样武功高强的杀手还不知去向,为谨慎起见,在太子杨勇未经诏准恢复接掌禁宫宿卫的情况下,杨广依然坚持着每晚带人在宫中各处巡视,以防那只恶鬼再来宫中作乱。
此次父皇杨坚既命广平王杨雄接任雍州牧一职,杨广随即报请杨坚诏准,将在宫中值宿的差使也移交给了他。
郭衍听说杨广被册任为伐陈兵马大元帅,曾不止一次地提出,要随杨广上战场立功。杨广心中也想带这么一位耳聪目明,身负异能的禁军将领随自己出征,可考虑到他在宫中值宿已有一年的时间,对宫中情形十分熟悉,便劝他留在宫中协助杨雄继续值宿了。
这第二项需交卸的公务即是继续清查“雁巢”及关自在一案了。
早在心意师太向朝廷倒戈,揭露出高连升就是关自在之后不久,朝廷就向高句丽派出使节,前去向高汤说明其王叔高连升是南陈细作大首领关自在,真名唤做青莲假冒的,要求高汤缉拿关自在,并将他交与隋朝处置。
在使节从长安北上的前一天,晋王府的门房兼更夫焦二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了曾一度每天找他喝酒的那位酒友高连升就是“雁巢”的大首领关自在,主动找到杨广,强烈要求随使节一道赶赴高句丽,亲手将关自在捉拿回长安,向杨广赔罪。
杨广似乎不记得焦二那段时间常和高连升喝酒聊天,曾向他泄露过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给朝廷带来过实际的损害,但见焦二要求亲自捉拿关自在回长安的态度如此坚决,又念及他腿脚虽不甚利索,但身上的功夫并未撂下,或许真的可以发挥些作用,便在经得父皇杨坚允准后,放焦二随使节去了高句丽。
如今使节一行尚未返回长安,高汤愿不愿交还高连升给隋朝也不得而知,杨广身为主持清查“雁巢”一案的亲王、大臣,总不能撒手不管,一走了之吧。
如按杨广心中的意思,父皇既无意废黜太子,倒不如将这件差使仍交还由大哥杨勇来主持,可杨广在杨坚面前刚刚表露出这层意思,就招来了杨坚的反对。
“你身为此次伐陈的元帅,自应主持全局,凡是与伐陈有关的一应事务,统由你来主持,不必再委他人。”
杨坚提出的理由也很充分,且焦二随使节出使高句丽走了也有三四个月时间,按路程估算也快返回长安了。杨广怀着想得到关自在这个元凶是否落网的确切消息后再南下赴任的心思,才在领受大元帅册任后并没急于离开长安。
第三项需交卸的公务则是关内诸州府的地方政务。
特别是从关东迁徒数万户新民到泾原二州开辟牧场,牧放战马以来的短短数月时间里,关东新民与泾原当地的居民之间大小冲突不断,以至于杨广在查破“雁巢”一案后,曾派段达带领晋王骠骑营亲赴泾原,与首倡在泾原二州开辟牧场的都事参军王世充一道,做了大量安抚的工作,才勉强维持了泾原二州的平静。
此次也需向堂兄杨雄交待清楚泾原二州新民与原住民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杨广才能安心地南下统军伐陈。
同时,张衡此次作为晋王府长史的身份被皇帝免去了维持京城治安的雍州别驾一职,手头也有大量的公务需向继任者杨约交割,因此,在得到史祥率军大破南陈水军,一举攻克江州,取得伐陈的第一场大捷的消息后,杨广被杨坚催促着,与张衡约定在二十日内交卸完所有公务,赶在十月末动身前往寿春与大军会合。
这一天已近月末,杨广一早在兰芷宫辞别了王妃萧厄,出宫前往晋王府。今天他约了高颖和张衡这两位长史在晋王府商议如何分赴前敌,统军伐陈的相关事宜。
待他走进王府正殿,却见高颖和张衡二人已先于他赶到了。
“独孤公,前几日咱们会议,你主张将大元帅府安扎于广陵,而不是淮南行台尚书省所在的寿春,这几天我想了想,广陵距南陈帝都建康更近,的确更便于直接对建康发动进攻,一举渡江拿下建康后再行分兵占领南陈全境。所以,我打算请你先行赶赴广陵,筹建大元帅府,而我与建平等人仍按原定计划先赴寿春,使南陈误以为我军仍将大元帅府安扎于寿春,放松对建康的防范,尔后再秘密前往广陵,与独孤公会合,商议具体进攻事宜,如何?”
因高颖身份尊祟,杨广不便对他直接下令,遂进得殿来,一边笑嘻嘻地请高颖在自己身旁落座,一边用商量的口吻同他说道。
“大元帅英明,颖自当依大元帅将令行事,无有不从。”高颖才和太子杨勇结为儿女亲家,自己又被册任为伐陈大元帅府长史,本能地预感到自己将不可避免地卷入到日后两位皇子争权夺位的漩涡之中,在杨广面前不敢托大,站着拱手答道。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相让道:“独孤公请坐,不必拘礼。”又转向张衡问道:“建平,高句丽那边还没消息吗?估算着日子,他们也该回来了。”
张衡虽为晋王府长史,但自知他这个长史无法与高颖相比,遂也不敢坐着答话,挺身站起,拱手答道:“下官知王爷心中牵挂着这件事,昨日已命虞孝仁带人出京打探消息去了,如不出意外,一两天之间就会有他们的消息的。”
高颖见杨广沉吟不语,遂劝他道:“皇上既委王爷继续主持清查南陈细作一案,依某之见,倒不如派人出关迎上出使高句丽之使节,命他在东都候着王爷,待王爷离京赴任路过东都时即与他在那里相见,岂不便当?”
第680章 卸任之际(下
杨广心知高颖催他及早离京南下是出自好意,遂感激地说道:“就依独孤公便是。独孤公,我今日请你来,是想在离京之前先听听你对此次伐陈持何高见,也好使我事先心里有个数。”
高颖微微一笑,答道:“承王爷问起,某就献拙了。依皇上钦定的举三路大军伐陈的战略,秦王和杨处道所率两路大军实为配合东路大军行动,这一点从皇上诏命秦王和杨处道皆受王爷节制已可看出,无须某赘言。东路大军担负着伐陈主攻的重任,调兵用将就显得十分重要了。据某所知,东路大军兵力多达二十五万,但大多是从河北等地南下的军队,对马步战及车战较为熟悉,而不谙水战,用他们来突破大江天堑,攻克建康,似是弃长用短,不甚适宜。
吴州总管贺若弼、庐州总管韩擒虎麾下兵力虽不过三四万人,但他二人自开皇元年即率军与南陈对垒,对南陈水陆两军的战法都极为熟悉,故某主张,王爷若欲采用首先攻克建康,尔后再占领南陈全境这一打法,应任用这二人作为伐陈的先锋和主力。”
说到这里,高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如不出某所料,就在这两三日间,南陈的使臣就要抵达长安了。陈叔宝听到我大隋发百万大军伐陈的消息,多半会派使臣先来请和的。某以为,王爷须在南陈使臣到达长安前,盛陈威仪,离京南下,迫其答应尽割江北之地给我大隋,以利于日后的渡江作战。”
“父皇已下诏命,历数陈叔宝二十条大罪,并传命将伐陈诏书抄宣三万份,沿江散发,在如此情势下,陈叔宝还会派使臣来长安割地请和,自取其辱吗?”杨广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南陈全境虽尚不足我大隋疆域的三成,然终陈宣帝一朝,始终保持着对北朝的进攻态势,陈叔宝继位以来,荒淫无度,废弛朝政,其朝中虽不乏忠臣良将,必主张与我大隋殊死一战,然依陈叔宝色厉内荏的禀性,面临着我三路大军压境的情势下,多半会做出割地请和的举动的。这也是我大隋此次伐陈必胜,南陈必亡的主要原因。”高颖叹息一声,向杨广解说道。
杨广听高颖说到陈叔宝竟如此不堪,心中暗想:关自在东西南北中,为了阻止朝廷兴兵伐陈,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使尽了一切招数,他想必也是深知陈叔宝懦弱、昏庸才如此殚精竭虑的吧。
高颖在向杨广详细解说了此次伐陈的用兵方略后,因省中还有紧急公务要办,便先起身向杨广告辞了。
亲自送高颖出府,返回正殿,杨广抬眼瞅见张衡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他道:“怎么,还没有与杨约交卸罢手头的差使,你也要走吗?”
张衡摇摇头,答道:“下官随王爷清查南陈细作一案,至今也有近一年时间了,目下即将随王爷一同离京南下,心里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广听他提及清查南陈细作一案,目光一闪,随即说道:“有什么话,你说就是。在我面前,用得着这么吞吞吐吐的吗?”
张衡冲杨广一拱手,正色说道:“此前因王爷有言在先,关于清查南陈细作一案的具体情形,不得擅自向旁人透露。尔今下官即将卸任离京,心中实有若干关于此案的疑点未解,因难以向继任者交待明白,才寻思着赶在王爷离京前对王爷稍作提醒,以尽职责。”
“哦?你是说清查‘雁巢’这件事的过程中还存在疑点,且说说看。”杨广的神情变得郑重了起来,紧盯着张衡吩咐道。
“自数月前心意师太向王爷揭露出高连升就是关自在,继而从高宅中查获了那份人员名单,抓获了多达五千多名南陈细作以来,下官就常常在想,这一切是不是发生得太过突然,也太过顺利了些。
以关自在精心假冒高句丽王叔高连升在长安潜伏多年,其间杀人灭口,串边造反、行刺突厥可汗,可说是步步占尽先机,从未失过手,露出过马脚,像这么一位老谋深算之人,怎么会放心留下心意这样一位知道自己底细的活口在长安城中呢?这未免有些不像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吧。
再者,虽然通过心意的告发,才得以查获‘雁巢’在各地的人员分布图,按图索骥,殄灭了‘雁巢’大部人马,但被心意指为关自在的高连升远遁辽东,至今尚没有被捉拿归案的消息,又怎么能证实心意所说都是真的呢?”
“建平,你是怀疑心意是假倒戈吗?可是,朝廷确实根据她提供的线索,抓获了多达五千多名南陈细作,并将这些人一律处斩了呀。我还从没碰到这样的假倒戈。即便你现在对我说,心意就是关自在本人,我相信,她也决没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使出这样的苦肉计来,如此一来,假倒戈岂不变做了真的一样了吗?”杨广随即对张衡的说法提出了强烈的反驳和质疑。
“诚如王爷所说,这也是下官心中最感到困惑不解之处。”张衡像是料到杨广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平静地继续说道,“但是下官心中正因产生了这样的困惑,在得知即将卸任京畿后,又反反复复对近一年来在心意身上发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结果还真地发现了一些新的难解之处,所以才在即将卸任之际特地提醒王爷,切不可放松了对心意的监视。王爷是否还记得,早在下官随王爷从并州返回长安前,张须陀最初正是从心意的兄弟顾生身上发现了心仪勾结庞勋贪污收受巨额回扣的线索,进而引发此后一系列事端的。这究竟纯属巧合,还是心意唆使顾生有意为之,将张须陀的注意力从她身上引向心仪身上的呢?”
杨广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已凝结成了霜,再也不见有一丝笑模样了。
第681章 安插眼线
在登坛拜帅,即将卸去旧任,离京南下之际,突然听到自己麾下的头号谋士张衡谈及他对心意的怀疑,且言之确乎有据,不由得使杨广感到震惊之余,强迫自己头脑迅速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着自从派人监视心意以来她的种种表现。
回想移时,他不得不承认张衡的怀疑有理:单从心意此次向朝廷倒戈导致的结果而言,暂时抛开被抓获处斩的那五千多名南陈细作这一点,朝廷并没能抓获到此案的元凶关自在,且将心意唯一的牵挂——女儿了尘送返了南陈境内,对心意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恰恰是这多达五千多颗滚滚落地的人头成了反驳张衡对心意所持怀疑态度的最有力证明,使他骑虎难下,难以完全苟同张衡的说法。
至今,心意仍住在晋王府中,接受着他的保护。在殄灭“雁巢”组织不久,母后独孤伽罗在听自己当面禀明心意倒戈的前后经过,对自己派去住持万善尼寺的心严师太大为不满,认为心严未能完成好自己交给她的职责,确保这座安置有数百位前朝嫔妃、命妇的尼寺时时都在朝廷的掌控下,寺中不但出了心仪这样的贪污大案,甚至还暗藏有像了了这样的南陈细作,因此曾要他回府征询心意的意见,问问她是否有意接替心严,出任万善尼寺的住持。
结果心意对此的答复至今想来还算符合常理:坚决地回绝了皇后的好意,主动要求继续住在晋王府中,接受他的严密保护。这倒真像是害怕关自在、萧如水等人来找她寻仇的样子。
可是,她若早动了揭露关自在真面目的念头,又为何执意将女儿了尘送到南陈境内呢?
心意自相矛盾的种种行为令杨广苦思不得其解。
“心意身上的确存在一些疑点,但尚不足以据此作出她向朝廷告发关自在的举动是别有所图的结论。建平,你我离京南下现已成定局,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对待心意呢?”杨广最终还是向张衡问计道。
“除了心意,梅二这数月以来的表现也颇耐人寻味。他眼睁睁地瞧着五千多名同伙人头落地,若按常理而言,不是向朝廷投案自首,就会千方百计地设法逃离长安去了。可是他却一如往常,每天仍是早出晚归,经营着他那间‘梅氏坟典行’,仿佛心意的倒戈,同伙的被抓被诛都和他无关似的,甚至连查抄他隔壁的高宅时他都没有出门瞧上一眼,这是不是有点太不符合常理了呢。下官已交待屈突通对梅二继续严密监视,不得有丝毫松懈,但对心意的防范和进一步甄别却不太容易。”张衡从心意谈到了杨广有意留着不抓,用作钓饵的梅二身上的疑点,又从对梅二的监视拉回到心意身上,皱眉说道,“心意若是长久在王爷府上住下去,且不和外人接触的话,确实不易从她身上发现更多的疑点......”
“我赞成对心意继续进行监视,以防万一。这件事就由我来亲自安排吧。你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内咱们就动身启程南下吧。”当张衡说话的功夫,杨广心中已生出了个主意,待屏退张衡后,吩咐在殿口值守的侍女红绡进殿来回话。
红绡自从补萧萧的缺,成为杨广的贴身侍女后,因杨广尚在宫中歇宿,日间也不是每天都要回府处置公务,所以和杨广并不熟悉,甚至晋王府内很多值役人等都不知道她是杨广的贴身侍女。
“红绡,本王欲交给你一项差使,不知你能否办得下来?”对红绡,杨广没有更多的话,将她传进殿来,径直问道。
红绡还是头一次从杨广这里领受差使,想都没想,就兴奋地答道:“婢女办得下来。请王爷吩咐吧。”
“哈哈,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就夸口说你办得下来?”杨广乐了,旋即敛起笑容,问道,“本王欲要你拜在府里住着的心意为师,出家为尼,你可愿意?”
“婢女不知犯了什么错,王爷要赶婢女出府去,请王爷明示。”红绡花容失色,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杨广面前,颤声说道。
“怎么,你不情愿?心意师太原是前朝贵妃,又是出家修行十几年的有道高僧,拜她为师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红绡头脑反应得也快,一阵惊慌之后,收摄心神,低着头怯怯地问杨广道:“王爷,您要婢女拜心意师太为师,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
“没有了。”杨广绷着脸答道,“想必你也对心意师太目前的处境略有所闻,无论日后她继续在本王府上住下去,还是返回寺院,身边都少不了一个服侍的人,你今日若应承下这件差使,就需得做长久出家修行的打算。”
红绡本以为杨广会交待她去监视心意的一举一动,随时向他禀报,如是这样,办下这件差使后自然就能取得杨广的信任,成为和萧萧、瑟瑟一样的杨广的亲信了,可如今听杨广只命她去给一个上了几分年岁的尼姑当使唤人,并没有更多的交待,不免打心底里有些不情愿。
杨广也是左思右想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在心意身边安插这么个眼线来对她进行监视和防范,因红绡到他身边当差时间不长,不宜对她实言相告,所以才只命她拜心意为师,没有言及其它的。
尔今一眼瞧出红绡颇不情愿来,杨广因除了红绡,一时想不出有更合适的人选派到心意身边充当眼线,遂加重了几分语气,威胁她道:“你不但要拜心意师太为师,还须得使心意师太主动收下你才行,若是办不到,今后也不必在本王身边当差,早早地嫁到田庄去吧。”
一旦被打发出王府,嫁到田庄上去,对红绡这样身在奴籍的侍女来说,这一生几乎就永无翻身之日了。所以,红绡一听杨广动了气,说出这话,连想都没想,即脱口答道:“红绡能办得到,请王爷放心。”
第682章 都蓝可汗
两日后,隋高祖杨坚亲临灞上,为离京南下的杨广、高颖一行饯行,向杨广殷殷叮嘱了许多凡事多与高颖、王韶两位仆射商量,切不可草率行事的话,遂与两人抱拳而别。
杨广、高颖按照之前议定的策略,分道扬飚:高颖率人秘密赶赴广陵,筹建兵马大元帅府,与贺若弼、韩擒虎诸将会商首先攻取南陈帝都建康之事;杨广则盛陈兵马大元帅威仪,率人取道东都,前往淮南道行台所在地寿春,使南陈君臣误以为隋朝将三路大军伐陈的前敌统帅本部驻扎在更接近大江上游的寿春,不至率先向建康发起进攻,以慢其心。
暂且抛下杨广和高颖离京赴任不表,先说隋高祖杨坚,出城为杨广和高颖这一对自己寄与厚望的将帅饯行,刚刚返回大兴宫临德殿坐定,就见自己亲自挑选来代替苏仪儿的贴身小宦者李玉儿(杨坚常将他的姓和名连在一起,唤他做驴儿)从殿外急匆匆地走进来,双手将一份火漆封口的军报举过头顶,呈向自己,口中禀报道:“禀皇上,汉王发来紧急军报。”
听说是出镇并州的小儿子汉王杨谅发来的紧急军报,杨坚心里陡地一沉,忙从李玉儿手中接过军报,打开来观瞧。
原来,这是一封汉王杨谅发来,向父皇杨坚禀报东突厥莫何可汗处罗喉突然病故,崩逝前已将大可汗之位传于沙钵略可汗之子雍虞闾的紧急军报。军报中还附带着一份以突厥前任沙钵略可汗的可贺敦宇文般若的名义发给杨谅的一封报丧信,请求隋朝认可由雍虞闾继承莫何可汗传与其的大可汗之位,尊号称为都蓝可汗。
杨坚知道,莫何可汗处罗喉继承东突厥汗位以来,一则因自己已娶妻生子,执意不肯遵循突厥部族的习俗,迎娶前任大可汗之妻为妻,反而为表示对沙钵略可汗的尊敬,仍视其可贺敦宇文般若为突厥的可贺敦,地位犹在自己的妻子之上。因此,杨坚对处罗喉不幸崩逝之后,由宇文般若出面致书杨谅报丧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一位对隋朝亲善的大可汗在继位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突然病故,且在临终前将大可汗之位传与了一位对隋朝态度尚不甚明朗的突厥王子。杨坚看罢这份军报,心里隐约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此前已将驻扎河北防范突厥的大部兵力抽调南下,并且自己刚刚下达伐陈诏书,几乎倾全国之军力大举伐陈,东突厥国内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自己是不是需要先暂缓伐陈,谨防突厥突然与朝廷反睦,从北面来攻,使朝廷再度陷入开皇元年间南北受攻的困境之中呢?
“急传长孙晟入宫见驾。”杨坚心中犯着犹豫,陡地想起长孙晟送突厥王子染干回国后,尚被自己留在长安朝中,遂命李玉儿速招他入宫商议对策。
哪知还未等到长孙晟奉召入宫,又有一份发自泾原二州的奏章由中书侍郎薛道衡送到了杨坚面前。
这是一份由正在泾原二州巡视牧场情形的太仆卿和署理秦州总管虞庆则联名发来的一道奏章,内称近日在泾原二州屡屡发现有数千人规模的盗匪闯入牧场抢掠战马,经查,并非此前认为的从关东一带迁徒至关中牧马的新民所为,而是吐谷浑欲卷土重来,派出先头部队诈称为盗匪抢掠在泾原二州牧场牧放的凉州大马。因担心西疆生变,故虞庆则在派出军队前往泾原二州剿匪的同时,遂与太仆卿联名上章皇帝,请求杨坚对西疆局势可能出现的变化给予关注和重视。
其时,西突厥达头可汗已向大隋称臣有两年多的时间了。隋朝也早已撤回了驻扎在西疆的重兵,只以秦王杨俊所率近二十万军力以秦州为中心在西北布防,防止西突厥南下入侵。自开皇六年间,杨坚得报,达头可汗率领西突厥军队主力约三十万人开始向西远征,留下用以防范隋朝的兵力不过四五万人之后,对西北的局势更增加了几分乐观,遂采纳王世充的建言,在泾原二州开设牧场,从关东一带迁徒数万新民到关中牧养战马,以图长远。
不料,来自西突厥的威胁才消除,一度被隋朝军队大败,狼狈西窜的吐谷浑又蠢蠢欲动,竟敢派出数千人的部队深入到泾原二州前来抢掠战马,意欲卷土重来。
看罢这份奏章,杨坚心头像被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了起来。
西疆、北境几乎同时生变,使得杨坚心中不由得对此时兴兵伐陈产生了一丝犹豫。
如今朝廷几位宰相之中,高颖、王韶两人已被册任为伐陈的大元帅府长史、司马,虞庆则现在秦州,门下纳言苏威尚在东都洛阳,长安朝中仅剩的一位内史令李德临还因早些年执意反对自己诛除前朝皇族失去了自己对他的信任,不足与谋军国大事,尔今骤然出了这样的变故,朝中还有何人可以替他出谋划策,参酌一二呢?
杨坚沉吟移时,正欲派人前去传广平王杨雄入宫商议对策,忽听殿外有人报名道:“臣长孙晟奉旨见驾。”
杨坚心念一闪,旋即想到长孙晟不仅熟谙东突厥事务,早年也曾前往西疆在窦荣定麾下任职,对西疆诸国及吐谷浑也并不陌生,不妨先听听他对西疆、北境同时生变有何见解,再传杨雄入宫也不为迟,遂命长孙晟进殿相见。
长孙晟从杨坚手中接过几乎是接踵而至的两份军报看罢,并没有急于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问杨坚道:“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
“朕欲传命三路兵马,暂缓伐陈,先命虞庆则统率大军殄灭吐谷浑来犯之敌,继而命卿出使东突厥,代表朕吊唁莫何可汗,同时争取要都蓝可汗维持莫何可汗生前许下的承诺不变,待西疆、北境局势恢复稳定后,再举兵伐陈。不知卿以为如何?”杨坚觑着长孙晟的反应,试探着说道。
“臣以为,命将出征,讨伐吐谷浑,将西疆可能出现的战事趁早扑灭,以及派臣出使东突厥,稳定北境局势,这两条皆无不妥之处。只是臣并不赞同皇上暂缓伐陈的打算。”长孙晟抱拳从容答道。
第683章 太子的主张
杨坚“哦”了一声,双目直视长孙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臣所知,自皇上开创大隋以来,夙怀统一华夏之志,为此,曾西征吐谷浑,北讨突厥,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稳定西、北两面的边患,得以举全国之军力渡江伐陈,实现三百年来南北统一之宏图霸业。如今伐陈诏书既下,东、中、西三路近百万大军已完成集结布署,岂有因吐谷浑区区数千人马前来抢掠,突厥国内生变而暂缓发兵之理?请皇上放心,臣虽不才,此次若奉旨出使突厥,必将说服雍虞闾维持莫何可汗对皇上许下的承诺,确保北境无虞;再者,并州汉王麾下,文有杨尚希,武有史万岁,十万精锐之士枕戈待旦,即便臣无法完成使命,也决计将突厥挡在长城以外;而西疆吐谷浑更不足为虑,彼等不惜行此盗匪行径,深入泾原二州抢掠战马,这本身就表明他们尚不具备强大的兵力东进为患,西北二十万甲士对付数千盗马贼,胜负自不用臣再来评说、预测了吧。”长孙晟面对杨坚,侃侃而谈,谈吐间浑没有将西、北两面的变故放在眼里,力劝杨坚不必暂缓伐陈。
杨坚受到长孙晟自信从容的表现感染,情不自禁地挺身站了起来,目光转向陪站在一旁的薛道衡。他要听听朝中文臣们对这件事所持的态度。
薛道衡早在两年前就给杨坚上过一道洋洋数千言的伐陈奏章,向杨坚列举出了伐陈的十大理由,今见皇上目视自己,遂拱手慨然奏道:“长孙将军的话也是臣欲对皇上说的。突厥已今非昔比,吐谷浑更是一群乌合之众,皇上切不可以西疆、北境有此小的波折而动摇伐陈的决心,以至错失三百年一遇之南北统一之良机啊。”
“唔。”杨坚脸色放缓了许多,但也没有当即表态采纳二人的建言,背着双手来回在临德殿内踱了几圈,冲长孙晟吩咐道,“季晟,你这就准备北上出使突厥吧。自明日起,朕将辍朝三日,以示对莫何可汗崩逝的哀悼。对大义公主信中所请之事,朕一概诏准,着赐一万匹上好绢帛给都蓝可汗,略表祝贺。”
“皇上亲自辍朝致哀,且赏赐一万匹绢帛做为都蓝可汗继承汗位的贺礼,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至少两年内,突厥决不至于与我大隋反睦成仇、兵戎相见的。臣这就告退了。”长孙晟冲杨坚昂然一抱拳,转身大踏步退出了临德殿。
“驴儿,去传广平王,还有太子一并前来吧。”杨坚沉思着向李玉儿吩咐道,随即面向薛道衡吩咐道,“你回省速替朕草拟两道诏书来,一道是认可东突厥都蓝可汗继承汗位的恩赏诏书,另一道下达给秦州的虞庆则,命他再遇吐谷浑假扮盗匪前来掠马,不必秦报,一概剿灭即可。”
薛道衡答应一声,转身也去了。
长孙晟和薛道衡虽都称不上是朝中重臣,但他二人一文一武,方才都力主不应暂缓伐陈,使得杨坚一度变坏的心绪有所好转。接下来,他想听听太子杨勇和侄儿杨雄对这件事的想法和主张,尔后再做决断。
太子杨勇虽眼下犹形同软禁,但他奉诏参掌朝政经年,且曾在开皇元年突厥兵锋直指长安之时,临危受命,率军出镇渭水南岸,在目下几位宰相都不在朝中的情势下,他是否赞同暂缓伐陈实则对杨坚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光景,全副戎装,腰悬佩剑的广平王杨雄和一身素袍的太子杨通一前一后赶到了临德殿。
杨坚一眼瞧见杨勇身着一领素袍,眉头一皱,先向他问道:“朕才下诏兴兵伐陈,你身为一国储君,为何身着不祥之色啊?”
杨勇冲父皇躬身一礼,答道:“只因前此儿臣的正妻元氏腹中胎儿夭折,至今尚未过百日,儿臣只顾着身着素袍,略致悼念,却忘记了父皇兴兵伐陈的军国大事,请父皇降罪责罚。且容儿臣回去换过袍服再来见驾。”
其实,杨勇今天是有意穿了一件素白色的锦袍来临德殿见驾的,只为提醒父皇他在宫中已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该到了返回东宫参与朝政的时候了。
“一个尚未成形的胎儿,用得着你这样为他戴孝?”杨坚没好气地责问了一句,摆摆手,拦下了杨勇,接着即将杨谅和虞庆则发回的两道奏章交给杨勇和杨雄二人传阅,尔后问道,“朕因西疆、北境接连生变,有意暂缓伐陈,你二人对此持何主张啊?”
杨雄前不久奉旨才秘查过太子杨勇,自觉此时不便先开口答话,遂目视杨勇不语。
杨勇却因六年前亲身领教过突厥铁骑的厉害,至今每每思之犹有几分心悸,又揣摩着杨坚的口气,遂小心翼翼地答道:“西疆、北境迭生变故,为稳妥起见,自应暂缓伐陈,以备不测。儿臣赞同父皇的决定。”
“雄儿,你说呢?”杨坚面无表情地转向杨雄,问道。
杨雄连日以来忙于与杨广两人交割公务,满腹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确保禁宫及京畿不再生乱的上面,方才匆匆浏览罢杨谅和虞庆则发回的奏章,虽凭直觉感到为这么两件事就暂缓伐陈,未免过于谨慎,但因一来他此时不愿与太子持见相左,二来多少怀着些事不关已,多一言不如少一言的心思,遂抱拳答道:“臣唯皇上之命是从,并无别的主张。”
按理说,无论是亲疏,还是在朝中的地位,杨勇和杨雄两人都非长孙晟、薛道衡可比,但此时听他二人一个附和着自己赞同暂缓伐陈,一个又自称并无别的主张,杨坚刚被长孙晟和薛道衡激发起的伐陈决心又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动摇:六年前,也是在自己兴兵伐陈之际,突厥五可汗联兵南犯,险些一举攻至长安城外,如今的形势虽不能直接和六年前相比,但也不得不防啊。
第684章 许善心使隋
就在杨坚因太子杨勇和长孙晟、薛道衡意见相左,力主自己暂缓伐陈,先稳定西疆、北境局势而心怀犹豫、举棋不定之时,果如高颖离京前所料,南陈皇帝陈叔宝在看到杨坚的那道伐陈诏书后,忙不迭地派了南陈的散骑常侍许善心赶来长安求见杨坚讲和来了。
杨坚久闻许善心在江左是和南陈都官尚书孔范齐名的高士硕儒,加之此前也听高颖作出过分析,陈叔宝在听到大隋倾全国之后、三路伐陈的消息后,必会先派使臣前来长安割地求和。同时,又因他才收到杨谅、虞庆则两人的奏章,心中正在为要不要暂缓伐陈犹豫不定,听到南陈派许善心来长安出使的消息,便动了不如趁此机会先逼着陈叔宝割让江北之地给隋朝,尔后暂缓伐陈的念头,遂命太子杨勇陪着自己在临德殿召见了许善心,想看看陈叔宝打算割让多少土地、城池给隋朝。
哪知,许善心被招至临德殿见了杨坚、杨勇父子,虽口称为罢战请和而来,却决口不提割地的事,反倒侃侃而谈地杨坚提说起了十几年前南陈宣帝曾助北周一同抵抗过北齐的陈年往事来了,话里话外像是在警告杨坚,南陈决不惧怕杨隋倾全国之军来伐。
杨坚耐着性子听许善心唠叨了许久,始终不见他从怀中掏出拟割让给隋朝的领地舆图,不由得有些恼了,冲陪侍在一旁的太子杨勇使了个眼色,俯身低头看起奏章来了。
杨勇昨日被召至临德殿替父皇出谋划策,今天又被允许陪杨坚一道接见南陈使臣,暗自猜踱着离自己复出参与朝政的日子不远了,便卯足全身的精神、气力要在许善心面前表现出大隋太子的威仪和智慧来,逼迫许善心答应割让更多的土地、城池出来。
“许常侍想必也看过我大隋天子下达的伐陈诏书了吧。目下我大隋三路大军上百万人马已齐集大江北岸,只待我父皇一声令下,便可踏平江左六郡五十四州。在如此形势下,我父皇肯接见许常侍,正为给你家君上一个主动献出江左六郡五十四州,化干戈为玉帛,使大江两岸数百万生灵免受涂炭的机会,而许常侍却视我伐陈百万大军于不见,在此空谈陈朝先帝在位时的陈年往事,是不是也太过不识时务了吧。”杨勇跨前两步,拦在许善心面前,不客气地打断他,说道。
“依太子殿下此说,我陈朝此次一定会亡,隋军一定会胜喽?”许善心冷笑一声,反驳杨勇道,“前秦符坚带甲百万,挟投鞭断流之势意欲灭亡东晋,结果又是如何呢?与东晋相比,如今我陈朝军力何止多出十倍,又岂惧你这诈称的百万大军乎?”
杨勇没想到许善心一介书生,说起话来口气如此强硬,登时气得脸色发青,厉声喝道:“前秦符氏是以强凌弱,以大欺小,故而有淝水之败,而你南陈背信弃义,招降纳叛,我父皇乃是举义兵、伐无道,欲恢复汉时江山,两者岂可相提并论?我料陈叔宝也不是派你来长安徒逞口舌之利来的吧,今劝你还是趁早拿出怀里揣着的那份割地舆图来,省得浪费时日!”
一直低头翻阅奏章的杨坚陡地抬起头来,两眼直视许善心,想瞧瞧他面对杨勇的直言不讳的诘问,会如何应对。
出乎杨氏父子预料的是,许善心听到杨勇要他从怀中拿出割地舆图来献给杨坚请和,竟仰面哈哈大笑着伸手脱起身上所穿的袍服来了。
在杨坚的注视下,眨眼间许善心已脱得身上只剩下贴身穿的中衣了,脸上带着微笑问杨勇道:“太子殿下,你仔细瞧瞧,我这怀里可揣有什么舆图?”
杨坚的脸色登时撂了下来。
“你,你想单凭空口白话就劝说我父皇罢兵讲和?!”杨勇大睁着一双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许善心,随即冲殿外呼唤道,“来人,将许善心乱棍打出长安!”
“且慢!”许善心面对如狼似虎闯进殿来的十几名禁军,毫无惧色,从容转过身来面向杨坚说道,“不敢欺瞒陛下,吾皇在外臣临来长安前,确欲交与外臣一份割地请和的舆图带来献于陛下。然,被外臣严辞拒绝了。因为外臣料定,即便吾皇将帝都建康割让给陛下,也无法令陛下罢兵息战的。外臣之所以不吝惜一死在此时出使长安,实想与陛下立一赌约,如陛下胜得过外臣,外臣就是万箭攒心,五马分尸也在所不辞了。但若外臣侥幸胜得了陛下,就请陛下立即撤回伐陈兵马,罢兵息战,如何?”
“你这腐儒,做的这是什么白日梦!”杨勇冲禁军们一挥手,就想架许善心出殿,却被杨坚摆手给拦住了。
“朕倒想听听你欲与朕立下什么赌约?你可知,凡与朕打赌之人,可还从未嬴得过朕。”杨坚眯起眼睛,向前探着身子,像在捉弄一只猎物,悠悠地对许善心说道。
“外臣今日愿与陛下立一赌约,如隋朝军队能在半年内攻灭我陈朝,即算陛下获胜,到时外臣任由陛下处置,决无怨言。”许善心字字铿锵地答道。
“半年?”杨坚望着许善心,呵呵地笑了,“朕现在有点儿明白陈叔宝为何会派你来出使长安了。他是欲使朕诛杀江左人望,激起南陈民怨啊。朕却偏不杀你,而要将你扣在长安的馆舍之中,待南陈灭国那一日,请你出山辅佐朕躬,你可愿赌服输?”
“赌约既是外臣提出与陛下所立,陛下但有所命,外臣岂有不从之理?”许善心冷冷一笑,反问杨坚道,“但陛下就不想问问,外臣为何不长不短,偏要以半年为限,与陛下立此赌约吗?大约等不到半年,北边的突厥、西边的吐谷浑就会发兵攻隋,使陛下首尾难以兼顾了吧?”
许善心此言一出,杨坚、杨勇父子俱都被他说得愣住了。
第685章 独孤后定策
南陈使臣许善心在朝堂上当着杨坚、杨勇父子的面儿以半年为期与杨坚立下赌约,预言如隋朝半年之内无法攻灭南陈,到时北边的突厥、西边的吐谷浑都会发兵攻隋,使隋朝再次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而难以自拔。这使得杨坚在对南陈消息如此灵通感到震惊之下,也对兴兵伐陈更增加了一份犹豫。
当晚,独孤伽罗见夫君愁眉不展地回到正阳宫,关切地问他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杨坚遂将日间接见南陈使臣的经过一五一十向皇后讲说了一遍。
独孤伽罗听到夫君与南陈使臣打赌立约的事,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对杨坚说道:“皇上怎么就糊涂了呢?依妾身冷眼旁观,这许善心分明是在危言耸听,意图迫使皇上下诏暂缓伐陈,以为其君上嬴得更多时间来调集军队,负隅顽抗罢了。皇上切不可上了他的当。”
杨坚蹙眉答道:“娘子,朕岂不知许善心是在大言欺人?只是昨日西疆、北境接连得报,吐谷浑、突厥确实生变,朕对此不得不防啊。向使伐陈之役一旦受阻,拖延日久,西北两面再生变乱,倒不可等闲视之。”
独孤伽罗向夫君问明西疆、北境最近发生的变故,亲手给杨坚捧上一碗参汤,劝说杨坚道:“前几日高颖离京前进宫向我辞行,曾说过,他已与阿纵初步议定,将率先发奇兵突袭南陈帝都建康,继而再攻占南陈全境,妾身以为如能按此行事,伐陈之役当在两三月内获得成功,决不至迁延至半年之久的,此为其一:就皇上方才提及的西疆、北境出现的变故而言,妾身认为吐谷浑乌合之众,以朝廷现驻守西北之兵力,足可将其御于疆界之外,至于东突厥莫何可汗崩逝,摄图之子雍虞闾继位一事,如皇上对其放心不下,不妨假借招他晋京,当面行册封之礼为由,传诏雍虞闾晋京,当面安抚其心,同时密令阿谅,秣马厉兵、严阵以待,庶几可以无虑矣,此为其二;其三,也是最紧要之事,妾身素知皇上久负统一华夏之志,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利于皇上举义师,伐无道,如皇上仅以西疆、北境刚刚出现的**苗头就下诏暂缓伐陈,一旦错过了眼下伐陈的大好时机,妾身唯恐将来皇上悔之晚矣。”
独孤伽罗异常坚决的态度感染了杨坚,不过他旋即想到如今自己面临的形势与开皇初年间极为相似,心中一时犹无法完全释然,沉吟着向独孤伽罗解释道:“皇后所言虽是,但有所不知,吐谷浑眼下尚不足虑,可东突厥自处罗喉做了大可汗以后,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北却铁勒,西扫西突厥,目前已渐有重新崛起之势,其麾下铁骑已扩充至近二十万,如其趁朕倾全国之兵大举伐陈之际南侵,单凭河北所留不足十万兵马,只怕难以挡其兵锋啊。许善心未带一地一城前来出使,倒使朕对南陈与东突厥已暗中勾结的疑心加重了几分,对此不可小觑啊!”
独孤伽罗从杨坚的话中隐隐听出,他仍对开皇二年间不顾群臣反对,南北同时举兵,结果导致腹背受敌,被突厥五可汗联军一度攻至长安城下的往事心中耿耿于怀,遂走近他身边,轻轻将他揽入自己怀中,柔声说道:“大丈夫欲成就千秋霸业,须当切忌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妾身自幼常蒙先父教诲,颇知三百年来多少英雄、帝王恢复南北统一之不易,诚不愿皇上错失眼下千古一遇之恢复统一之良机,遗恨千古。如皇上对东突厥委实放心不下,妾身愿向皇上请令,前往并州对东突厥加以羁绊,务使其于皇上兴兵伐陈功成前不至兴兵南侵,消除皇上心中的后顾之忧。”
杨坚吃惊地抬起头,仰视着爱妻容颜美丽、神情坚毅的面容,不由得被独孤伽罗这不动摇地伐陈决心深深打动了,轻轻拉着独孤伽罗坐到自己身边,只手抚着她的肩头说道:“皇后为助朕实现南北统一大业,竟不避矢石,请缨出镇边境,令朕甚觉汗颜哪。朕今晚与皇后立誓,决不再提暂缓伐陈之事,即便明日突厥生变,兴兵来犯,朕也当亲提一支兵马前往迎敌,决不会叫皇后亲身犯险的。”
独孤伽罗紧紧握着夫君的手,夫妻二人并肩而坐,互相深情地凝望着对方,良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过了移时,还是独孤伽罗率先打破了沉默,一面抽身站起,张罗着为杨坚更换睡袍,一面笑着对杨坚说道:“妾身方才听皇上所言,倒觉得南陈派来长安的这位使臣颇有些胆量,只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于他,真的要将他留置在长安吗?”
杨坚今晚因受爱妻激励,伐陈之心已坚,犹如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心情顿觉轻松了许多,呵呵笑着答道:“朕不但已将许善心留在了长安,而且要他待南陈灭国之日奉朕为主,改为我大隋效力。皇后觉得如何呀?”
“妾身素闻南朝一向以华夏正统自居,江左衣冠之士甚重气节,皇上如能劝得像许善心这样的名士宿儒归顺我大隋,自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是不知他应允下皇上提出的这一条件没有?”
“哼,到时就由不得他了。朕倒要亲眼瞧上一瞧,所谓华夏正宗,衣冠之士,在朕的刀剑威逼之下,会是个什么模样?”杨坚重重哼了一声,似带着几分不屑说道。
独孤伽罗服侍着杨坚更换上睡袍,在床榻上躺下,边坐在他身侧轻轻替他拿捏做着按摩,边劝谏他道:“南北分治已近三百年,日积月累,大江南北风俗人情已颇有不同。万望皇上留意,即便以兵力伐灭了南陈,也须善加对待江南士庶、百姓,移风易俗,潜移默化地使其诚心归化朝廷,切不可心存分别,高下视之,遗祸日后......”
可是,身边躺着的杨坚此时已打起了呼噜,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