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石道先生
就在杨坚、独孤伽罗于正阳宫为杨勇、杨俊两兄弟摆设酒宴饯行的同一天,当日辰时不到,昨日才到晋王府找杨广报到的亲卫大都督屈突通就得到手下军士的禀报,称一直处于监视之下的“雁巢”中人方士宏离开家向西市的方向走去了。
因昨日才和杨广、张衡二人碰了头,彼此通报了清查关自在一案的最新进展情况,屈突通在得到方士宏有可能去往开设在西市内的“梅氏坟典行”的禀报后,不收有丝毫马虎大意,当即率领两名军士亲自赶往了西市附近,暗中对方士宏密切监视。
果然,辰时一过,西市鸣锣开张,屈突通身着便装,夹杂在人群中,尾随着方士宏走进了西市。
方士宏走进西市后,并没有径直前往位于西市东北一隅的“梅氏坟典行”,而是像个四处乱逛的无业游民似的,将大半个西市都逛了个遍,直至大半个时辰以后,才游逛着走进了“梅氏坟典行”。
屈突通暗令随行的一名模样斯文的军士跟随方士宏进了“梅氏坟典行”,他自己则随即走进了与“梅氏坟典行”相隔两三个门面的一家胡商所开的宝货行,坐在店内装做是挑选珠宝的样子,不时地回身盯着“梅氏坟典行”周围的动静。
只看了不到两眼,屈突通就辨认出了站在“梅氏坟典行”隔壁绸布店门前的一名年轻人很可能是张衡派来监视“梅氏坟典行”动静的暗桩,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暗想:张建平恐怕没想到今天这份功劳要被我给抢走了。
眼见方士宏走进“梅氏坟典行”,只在店里待了不到一碗茶的功夫就走了出来,怀里抱着本书,急匆匆地朝西市大门外走去了。
屈突通眼见在附近游逛的闲人当中又有一人紧跟着方士宏向西市大门外走了过去,猜知此人也必是张衡手下的人,忙出了宝货店,命随行的另一名军士也紧紧盯住方士宏,招手将那跟随方士宏进入“梅氏坟典行”的军士叫到了附近一个僻静所在,向他问道:“方士宏刚才在‘梅氏坟典行’都做了什么?”
“回将军,方士宏好像在店里订了本书,今天像是来店里取书来的。他和梅二两人除了查书,交书交钱之外,没说过一句别的话。”军士据实答道。
“你可看清了,他从梅二手里取走的是一本什么书?”
“似乎是一卷不多见的书,小的趁梅二向方士宏交书之际,有意凑过去瞧了一眼,书名似乎叫做《石道先生集》,不知是本什么样的书。”
“好了,你且留下,看看梅二今日还会有什么举动。”屈突通向那军士吩咐一声,迈大步也朝西市大门外走了过去。
方士宏好像发现了身后有人在盯稍,走出西市大门,并没径直回他在东城的家,而是在长安西城一带各座里坊间兜起了圈子,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把张衡手下跟踪他的那名军士给甩掉了。
与张衡派去监视“梅氏坟典行”的晋王府骠骑营军士相比,屈突通和他手下军士近几年来多数时候都是干的跟踪盯稍的差使,自是不会轻而易举地被方士宏给甩掉。
即便如此,方士宏今日的举动也与平日里大相径庭,一扫往日浑身上下带着的一股浓浓的酸腐气,带着屈突通等两人在各座里坊街巷中穿插往返,活像一名行动颇为敏捷的军中斥候。
屈突通虽然未被方士宏给甩掉,可几趟穿插往返下来,也不敢确信自己没被他发现了。
带着屈突通等二人在西城一带兜了近一个时辰,眼瞅着天近晌午了,屈突通猛然间身前不远处的方士宏身形一闪,闪进了街道旁一座形制宏敞的宅院中。
因前方的形势不明,屈突通没敢贸然跟过去,闪在道旁等了一会儿,确信方士宏进入了前方那座宅院,才带着军士走上前去,定睛向宅院门楣上悬挂着的一副金漆匾额上看去。
只见门楣上匾额上题写的是秦王府三个大字。
屈突通驻足秦王府大门外,不禁暗暗倒抽了口凉气:往日从没见过方士宏和秦王杨俊有过什么往来,他怎么会突然溜进了秦王府去了呢?
正在这时,从秦王府大门内腆腰叠肚走出来两名把守府门的王府护从,冲站在门外的屈突通大声吆喝道:“你傻站在秦王府门前,是做什么的?快走,快走,走得迟了,小心爷们拿你进府问罪!”
跟在屈突通身后的那名军士刚要上前报出他的身份,被屈突通伸手给拦下了。
“两位将军恕罪,小的方才只怕是眼花了,明明瞅见前面有一个身影在门前一晃就不见了,恐怕是大白天遇见鬼了咧。”屈突通冲着两名王府护从又鞠躬,又作揖,赔笑解释道。
“什么大白天遇见鬼,胡扯!我瞧你这人长得一脸忠厚,不像是个歹人,索性说与你听听就是,方才确有一书生,自称是我家王妃同族兄弟,要求见我家王妃。”或许是听屈突通称呼自己为将军,颇觉受用,其中一名王府护从呵斥着向屈突通说道。
“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屈突通边支应着那王府护从,边带着随行军士快步向前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儿,屈突通陡然想到不能就这么放一名南陈细作进秦王府去,便命随行军士立即赶往京兆衙门求见张衡,请他设法进入秦王府中查探动静。
那军士领命走了约有一刻钟的光景,藏身在街角处观察秦王府动静的屈突通就见方士宏从秦王府走出来,怀里却不见了他从“梅氏坟典行”取走的那本书。
随即,就在屈突勇稍一迟疑,不知该继续跟踪方士宏,还是该留在秦王府门外时,又见从秦王府侧门里驶出了一辆装饰十分精巧、雅致的驮轿,出了府门,径直往相反的方向驶去了。
这一回屈突通再不犹豫,立马抽身跟了上去。
第642章 掉包
这辆驮轿出了秦王府,一直朝西跑下去了,屈突通担心前面驮轿里的人会发现自己在后跟踪,和驮轿保持着二百步的距离紧跟了下去。
饶是屈突通功夫了得,徒步尾随着驮轿跑出去足有十几里地远,不知不觉竟从长安新都跟到了老城,眼瞅着驮轿来到了长安老城南城的万善尼寺山门外停了下来。屈突通暗地里舒了口气,他知道,万善尼寺内外早已被杨广命人监视得密不透风了。
远远地,屈突通望见前面这辆驮轿中由两名侍女左搀扶着走下了一位身着绿锦襦衫的年轻女子。奇怪的是,这名年轻女子好像正染病在身,由两名侍女走下驮轿,还险些儿歪倒在地。
她生着病,不去医馆瞧病,跑到万善尼寺来做什么。屈突通心里犯着嘀咕,并不尾随着这女子进寺,只在距寺门约有里许地的地方找了处供来往行人歇脚、喝水的茶水摊坐下,静等着这女子出寺来。
“屈将军久违了。这是要做什么呀?”
屈突通刚坐下,身后就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冲他问道,他吃了一惊,转身望去,却见是李浑李金才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到了他的身边。
李浑早年和杨广是太学时的密友,而屈突通六年前曾跟随杨广查破过石屋院一案,常进出晋王府,因此两人也算得是熟识。此时见李浑也是一身便装,坐在寺门外的茶水摊上,屈突通情知他是在此带人监视寺内的心意师太的,遂压低声音向他说明了来意。
李浑听屈突通的讲述,点了点头,向他问道:“屈将军放心吧,只要她在寺中,一举一动尽在我的视线之中。但不知从秦王府出来的这女子是何许人也啊?”
屈突通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识得这女子,只是方才见她下驮轿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是正在抱病,却不知她来这寺中做什么?”
“请将军宽心坐等,稍后便有分晓的。”李浑说着,给屈突通端过了一碗水。
两人在寺外等了约有一个时辰,天近晌午时分,方见那年轻女子从寺中出来,身后却跟着寺中的两位当家僧尼心严和心意。年轻女子在寺门前回身冲心严、心意二人微微颔首示意,仍由两名侍女搀扶着上了驮轿,往长安新都的方向去了。
“将军暂候一时,自有人在后跟着这驮轿的。”李浑拦下欲起身继续跟踪驮轿的屈突通,作了个手势,立时便有两名乔装成百姓的军士尾随着驮轿向长安新都跑去了。
驮轿走不多时,从不知什么地方跑来一名晋王府骠骑营的军士,抱拳向李浑禀道:“禀将军,方才进寺降香的系秦王王妃,小的怀疑她在明经堂内将司马珞和了尘二人掉了包,现二人可能已扮做侍女的装束随秦王妃返回秦王府去了。”
李浑、屈突通二人听到军士的禀报,俱都大吃一惊。屈突通脱口向那军士问道:“你方才可看得确切吗?秦王妃是在寺内何处将人掉了包?”
“这位是屈大都督,有什么话快说!”李浑沉着脸向那军士介绍了屈突通。
“回将军,屈大都督,秦王妃进寺后,先在寺中大殿佛前上了香,随后便要求到明经堂去。心严、心意陪着她带两名侍女进了明经堂,小的们便看不到堂内的动静了,但当秦王妃从明经堂出来时,小的却发现在身边搀扶着秦王妃的两名侍女似乎换了人,因当时不敢确定,待与别处几位兄弟碰过头,他们也都觉得随秦王妃出寺的不像是先前那两名侍女,所以才由小的来禀报将军。”
屈突通听罢军士的禀报,腾地站起身就要向东跑去。李浑忙冲他叫道:“屈将军但有什么新的查获,请及时派来知会金才一声,金才职责所在,就不随将军一同去了。”
屈突通知他主要负责带人盯死心意,只要心意不出寺,李浑就不会轻易离开,回头答应一声,一溜烟地追着秦王妃的驮轿向东跑了。
等屈突通跟着那辆驮轿回到了长安新都内的秦王府门前,却见张衡正在府门外同秦王杨俊解说着什么,当下也不及细想,疾步上前,向杨俊躬身抱拳见礼道:“末将屈突通参见秦王殿下。”
杨俊是提前离席,赶回府探视王妃崔氏的病情的,不料正在府门外遇到被屈突通派军士唤来欲入秦王查探究竟的张衡,两人正在王府门外说着话,屈突通也跟着秦王妃的那辆驮轿赶到了。
秦王杨俊回身望见王妃崔氏的驮轿从王府侧门直接进了王府,遂朝张衡,屈突通二人伸手一让,口中说道:“王妃既已回府,就请两位随本王一同进府说话吧。”
杨俊命人将张衡,屈突通二人先让至府中正殿喝茶等候,他则先到后院寝殿探视了王妃崔氏,问明她方才的去向,嘱咐她生了病不要四处随意走动,对她安抚了一番后,才转身来到正殿,向张衡说道:“方才本王到寝殿已当面问过王妃了,今晨她突染急病,心绪繁乱,想着如到万善尼寺佛前上柱香,兴许病就会好起来。除此之外,府里并没出什么事呀。”
屈突通返回前,张衡已向杨俊说明来意,说有一名疑是南陈细作的人今日曾进入过秦王府,请杨俊协助查明此人来秦王府是做什么的。
杨俊因知张衡不仅是新任雍州别驾,更是晋王府长史,是二哥杨广身边数得着的几位亲信谋士,遂卖了个面子给张衡,方才已向把门的王府护从询问过了,知道方士宏进府是来找王妃崔氏的,岂料方才到寝殿见崔氏的面儿,她却借口自己头痛,一时想不起来今日曾有人来府中找过自己这件事了,于是杨俊只得回到正殿来向张衡说明原委。
张衡听杨俊如此一说,不禁转头望向屈突通。没想到屈突通竟赔笑站了起来,向杨俊抱拳致歉道:“王妃既然头痛,一时想不起有人曾来府中找过她,末将等就不在此打扰了,就此告退。”说完,不待张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拉着他一同辞别了杨俊,走出了秦王府。
“屈将军,你心急火燎地差人把我唤来,还没问出个端的来,怎么就走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张衡察言观色,已从屈突通反常的举动中猜到另有隐情,遂在秦王府门外找了处僻静的所在,向他问道。
第643章 秦王府探病
屈突通经张衡当面问起,才把方才自己跟随秦王妃崔氏的驮轿前去降香,李浑手下监视心意的军士来报称,崔氏在寺内明经堂用随行两名侍女同司马珞、了尘二人掉了包,现在这两个人已跟随崔氏回到了秦王府。
“糟了,明日秦王即将奉旨赶往江陵赴任山南道行台尚书令,要是秦王妃也随行的话,那司马珞和了尘二人不就被她带到江陵去了吗?”张衡听了屈突通的讲述,一跺脚,叫道。
“于今之际,单凭咱们两人是无法叫秦王妃说出实情的,唯有入宫请晋王殿下出面,方能拦得下司马珞和了尘。”屈突通在跟随崔氏驮轿返回秦王的路上已想好了应对眼前这件事的办法,此时开口提醒张衡道。
张衡来得匆忙,身边没带更多的随从,转身一眼望见李浑派来跟踪崔氏驮轿的两名晋王府骠骑营的军士就站在不远的街角处窥视着王府门前的动静,遂向屈突通说道:“将军所言甚是,就请将军带领那两名晋王骠骑营的军士留在此处,盯住秦王府,不得叫司马珞和了尘二人走出王府一步。我这就入宫求见晋王,请他速来秦王府处置此事。”
杨俊因王妃崔氏骤染急病,向皇帝皇后告假,提前离席加了秦王府。太子杨勇本也想借口东都又有匪报传来(他昨晚已盘算好,如“十八罗汉”听信了邹文腾唆使人散布出去的谣言,真的出手拦截杨雄,无论成与不成,都正可自己今日便动身赶回东都去的理由),向杨坚、独孤伽罗请求提前告退,可是杨坚既放杨俊提前走了,便不肯再放走杨勇,连劝带逼地逼着杨勇挨个接受了父母、兄弟、姐妹每个人敬的一圈酒,又命他起身向与宴众人挨个敬了一圈酒才算罢休。
正阳宫的这顿酒宴直开到将近戌时才散去。杨勇此时已有了七八分酒意,被杨坚派身边护从架着回到锦绣宫,一头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再也想不起要急于赶回东都的事了。
杨广因前几天亲自带人在宫中巡夜,一直未见恶鬼再来宫中现身,也被杨坚、独孤伽罗灌了几樽酒,酒意微醺,正要同王妃萧厄一起返回兰芷宫小睡一觉,今晚好接着带人巡夜。夫妻二人才走出正阳宫大门,就见宫门外站着个来报信的禁军军士,向杨广禀报道:“禀晋王殿下,宫门外现有雍州别驾张衡称有急事,请殿下务必马上出宫去见他。”
杨广知没有父皇的传诏,张衡这等外臣不得擅入禁宫,今听张衡守在宫门外,请自己出宫去见他,忙答应一声,挣脱王妃萧厄的搀扶,脚步趔趄着就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萧厄见他没走出多远,脚下踉跄着作势险些向前扑倒,急忙跟了过去,扶住了杨广,口中劝道:“王爷被了酒,不如就叫妾身扶着王爷去见张衡吧。”
张衡远远地望见王妃萧厄搀扶着杨广出宫来了,倒是颇有些惊喜望外,帮着萧厄将杨广暂且安置到宫门旁禁军的一间值房中,又命人给杨广端来了一碗热水醒酒,这才一五一十地将秦王妃崔氏用掉包计已将司马珞和了尘二人接进了秦王府,待明日就有可能带她二人出长安。
杨广此时犹有四五分地酒意,坐在值房里听罢张衡的禀报,笑呵呵地指着他说道:“建平,如今怎么样,全被我料中了吧,心意去西市,就是为找梅二帮忙将她的女儿送到江左去的......”
萧厄陪在一旁,已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眼见杨广还未完全酒醒,遂冲张衡说道:“稍待些时候,他就会醒了。关于这件事,你且说该怎么办吧,晋王和我皆听从你的安排就是。”
张衡见萧厄说得郑重,也不再虚言客气,当下便拱手说道:“依下官之见,莫若由王妃陪着王爷一同赶奔秦王府,当面把话与秦王说清楚,促请秦王妃说出事情真相,方为上策。下官已提前为王爷,王妃在宫外准备了马匹、驮车,随时即可动身。”
萧厄听事情十分紧急,也顾不得命人禀明皇后,扶起杨广就向宫门外走去。
屈突通带领两名军士在秦王府门外盯了多时,未见王府中有车马出来,又见张衡请得杨广夫妻一道来了,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即向杨广请求道:“王爷,请准许末将立即召集人马,交秦王府包围起来,以防不测。”
“不用如此兴师动众了吧。”王妃萧厄见半醉未醒的杨广冲屈突通点了点头,忙开口劝阻道,“晋王和秦王是同胞兄弟,为了这件事,别再伤了他兄弟间的和气。再者,我料秦王多半对秦王妃私带司马珞、了尘回府一事并不知情,如他了解了事情的真相,秦王是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张衡也阻拦道:“王妃所言甚是,下官怀疑即便是秦王妃本人也是受歹人蒙蔽,做下的此事,只要王爷,王妃向秦王和秦王妃当面说明实情,司马珞和了尘是跑不了的。”
此时秦王府的护卫已进府将晋王夫妻二人登门探病的消息禀报给了秦王杨俊,杨俊闻报,立即吩咐府门大开,自己要亲自出府来迎接杨广夫妻二人。
为避免引起杨俊的误会,张衡即命屈突通带领几名军士隐身于秦王府外,仅由自己陪着杨广、萧厄在杨俊的出府迎接下走进秦王府。
既称探病而来,萧厄进了秦王府,便请杨俊派人先将半醉半醒的杨广先扶至正殿先醒醒酒,稍候一时,自己则坚持请杨俊先到后院寝殿来探望崔氏的病情。
杨俊本来还在为杨广夫妻如此迅速地便登门探病感到颇为意外,及见了萧厄一走进王府,执意先到寝殿探望崔氏的病情,心中不由得对她前来探病的诚心信了几分,亲自陪着萧厄走进寝殿,对半躺在床上的崔氏引见道:“二嫂今日在宫中听说你病了,立时便和二哥一道前来登门探病了,她可是有神女之称,快叫她看看,说不准她能治好你的病呢。”
第644章 天下第一高门的任性
崔氏作势起身向萧厄见礼,才坐起一半却捂着脑袋嚷起头痛来了。
萧厄见状,忙伸手拦住她,劝道:“妹妹且躺着吧,不必如此见外。”
杨俊也禁不住关切地问萧厄道:“嫂子快给她瞧瞧吧,今日早起突然头疼起来,也不知得了什么急症?”
萧厄点点头,在床沿上坐下,替崔氏搭了搭脉,微皱双眉说道:“从脉象上观之,似无甚大碍。”又向崔氏问道:“不知妹妹怎么个痛法?”
崔氏听萧厄说到自己脉象上并没什么异常,越发张惊起来,竟是连坐也坐不住了,捂着脑袋顺势躺倒在床上,不住地呻吟起来。
“嫂子给她行上几针,可解得了她这头痛之症?”杨俊见崔氏头痛如此,急得心都要碎了,嘶声问萧厄道。
萧厄已瞧出崔氏在有意装病,遂边劝她卧床休息,边起身冲杨俊摇了摇头,朝寝殿外摆了摆手,示意杨俊跟着自己到殿外说话。
“秦王,妹妹这病不必行针,但得静养半日即可。”两人来到殿外,萧厄十分笃定地对杨俊说道。
“那她?”杨俊冲殿内望了一眼,将信将疑地问道。
“咱们且到正殿说话吧。”萧厄淡淡地说道,“晋王有件事要告知与你。”
杨俊依依不舍地跟随萧厄回到了秦王府正殿,见萧厄一走进正殿,便冲着陪坐在下首的张衡点头示意,随即见张衡起身拱手说道:“王爷请坐,且听下官回禀。”
待张衡将屈突通等人跟踪南陈细作方士宏来到秦王府,窥得秦王妃崔氏前往万善尼寺使用掉包计从寺中换出司马珞和了尘二人,现已带回秦王府中的前后经过向杨俊详细禀说罢一遍,杨俊腾地便站了起来,瞪了仍面带些许酒意的杨广一眼,沉着脸问张衡道:“你所说的这件事是真的?”
萧厄生怕杨俊误会,忙替张衡向他解释道:“或许是妹妹出寺时未曾留意,受了奸人的蒙蔽,误将司马珞和了尘带回了王府。秦王莫急,待稍晚妹妹病势缓解下来,向她当面询问明白即可。”
杨俊却不理会萧厄,径直冲着杨广抱拳说道:“小弟素知二哥奉旨主持清查南陈细作一事,但却也能用身家性命担保,内子崔氏决不是‘雁巢’中人。我这就去问问她,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杨广此时酒已醒了七八分,眼见杨俊对妻子萧厄不理不睬,心中有气,遂点了点头,没有拦阻杨俊。
杨俊疾步走出正殿,到寝殿去找王妃崔氏询问事情的原委,去了没有一柱香的功夫,又面带愠色地回来了,气哼哼地向杨广说道:“内子今日确曾到过万善尼寺降香,但从没使用过什么掉包计带回什么司马珞和了尘,怕是二哥搞错了吧?”说罢,看也不看萧厄、张衡一眼,一屁股就坐到了杨广的下首。
杨广、萧厄、张衡三人皆没想到崔氏会矢口否认此事,互相对视了一眼,由杨广开口说道:“阿祗,你放心,只要弟妹将司马珞和了尘二人送回万善尼寺,我决不向父皇禀明此事,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怎样?”
杨俊却勃然作色道:“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崔氏至寺中降香,本因明日就要随我到江陵赴任,临行前到佛前还愿而已,从未使用过掉包计从寺中带出任何人。二哥要是信不过我,尽管派兵入府来查即可。我还要请太医为内子治病,恕不奉陪了!”说罢,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张衡眼瞅着事情就要闹僵,急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拦在杨俊身前,满脸赔笑地劝他道:“王爷切莫动怒,且请入座,听下官细细向王爷禀陈个中利害。”
“不用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杨俊把脸一扬,不屑地吩咐张衡道。
“王爷容禀。就在昨天,晋王殿下带领下官等刚刚查知,万善尼寺的心意师太与南陈‘雁巢’中人联络,欲托他们设法送前朝皇后司马珞离开长安,前往江左,今日晋王骠骑营多名军士亲眼目睹,司马珞和寺中另一位僧尼,法名唤做了尘的,随秦王妃出寺一道回了秦王府。此事事关重大,不容半点马虎。晋王殿下,晋王妃和下官等皆以为秦王妃是受了南陈细作的蒙蔽,才为奸人所利用,因此敦请秦王殿下务必以大局为重,劝秦王妃尽早送司马珞和了尘二人返回寺中,免生后患。”张衡言辞恳切地奉劝杨俊道。
杨俊听张衡说明事情原委时,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梗着脖子冲杨广叫道:“内子说了,她身边的侍女都是崔氏门中人,内中并无夹带什么僧尼,二哥若是不信,尽管进宫禀明父皇母后去吧。”
兄弟二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杨广把脸往下一撂,就要传命张衡带人进秦王府搜查,却被王妃萧厄给拦下了。
“阿纵今日在正阳宫多喝了几杯,目下酒还未完全醒,不如稍待一时,待他醒醒酒,才与秦王说话吧。”萧厄笑着冲杨广使了个眼色,向杨俊说道。
杨俊脑子不笨,立即听出萧厄这是在给他机会,还是要他去劝说崔氏回心转意,主动交出司马珞和了尘二人,免得事情真得闹到杨坚、独孤伽罗那里,有伤兄弟间的和气,遂把袍袖一甩,回了声:“那就请二哥暂在此处醒醒酒吧。”大步走出了正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杨俊二次返回正殿,这次却是向萧厄说道:“内子头痛难忍,方才说明日随我一同离京前往江陵去了。我知道二哥是大忙人,不敢久留哥嫂在府中,就请嫂子陪二哥回宫去吧。”话里话外仍是不肯承认崔氏私带司马珞和了尘二人回府的事。
杨广涨红着脸还要训斥杨俊,被萧厄和张衡一同动住了。
“既然妹妹身子不爽,我们就不在府上多做打搅了,改日再来瞧她吧。”萧厄不待杨广开口,即微笑着起身向杨俊告辞,亲自搀扶着杨广,半拉半劝地和他离开了秦王府。
第645章 钓线放长(上)
“传本王的命令,多派人手,将秦王府严密监视起来,不经我允准,不得放秦王妃崔氏离开长安。”杨广强忍着心中的火气,在萧厄的半拉半劝下出了秦王府,立马向守候在府门外的屈突通下令道。
“王爷,是否应将方士宏捉拿归案,从他嘴里审问出此事的缘由?”张衡向杨广建言道。
屈突通已从杨广夫妻和张衡等三人未能从秦王杨俊府上带出司马珞和了尘二人猜到了几分事情的原委,遂也向杨广建议道:“末将率人前后监视方士宏长达三四年的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天,王爷,可以将其捉拿归案了。”
唯独萧厄却说:“此处并非讲话之地,不如还是回晋王府再说吧。”
她一开口,屈突通、张衡俱都听出萧厄似乎不赞成立即捉拿方士宏归案,不再言声了。
萧厄借口杨广酒醉未醒,要他与自己同乘一辆驮轿返回晋王府,趁只有他夫妻二人在驮轿上的机会,问杨广道:“王爷,妾身方才有些糊涂,不知王爷是欲将司马珞和了尘拦回万善尼寺,还是要做别的?”
杨广此时头脑已完全恢复了清醒,未假思索地答道:“王妃有所不知,我这不是刚从大哥手里接过了主持清查南陈细作的差使吗,当然最终是要清除潜藏在帝都的南陈细作了。”
“是司马珞是南陈细作,还是那个叫了尘的僧尼是南陈细作呢?”萧厄又问道。
“都不是。原是我怀疑万善尼寺的心意师太系南陈细作的头目关自在,有意诱逼她送其与前朝权臣宇文护的私生女了尘回江左南陈地界,好趁机揪出她和其同伙。可没想到今日她的手下会找上了崔氏。”杨广耐心地向萧厄解释道。
“既是这样的话,王爷为何不立即命人捉拿心意,反倒一意要崔氏送司马珞和了尘回寺去呢?莫非王爷如今尚不能确定心意就南陈细作的头目?”
“王妃聪慧过人,还真的叫你猜中了。”杨广握了握了萧厄的手,赞许地答道。
萧厄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未过多时,驮轿已来到了晋王府门前,杨广搀扶着萧厄下了驮轿,带着张衡、屈突通二人进府来到了府中正殿,恰好今日段达也在府中当值,被杨广一道唤来正殿商议对策。
“现在将方士宏捉拿归案,即可从他嘴里审问出梅二一伙利用崔氏欲携司马珞、了尘离京南去的实情,也有利于查清崔氏是否也是‘雁巢’中人,王妃,你说呢?”杨广带着诸人进入正殿坐下,首先征询萧厄的意见道。
“我一女流之辈,本不应当参与到朝廷的政务中来。可今日既碰上了这件事,我倒有个将计就计的主意,或许能帮助王爷早日揪出关自在来,不知当讲不当讲。”萧厄环视殿内诸人,缓缓说道。
“今日并无外人在场,王妃但讲便是。”杨广方才从萧厄一路上接二连三地向自己发问的举动中已隐约猜到了她可能另有主意,遂鼓励她道。
“依王爷方才在路上对妾身所说,司马珞和了尘原是王爷为诱逼心意现出真实面目而抛出的鱼饵,对吗?”
“不错。据今看来,这鱼饵已引得梅二这条鱼游了过来。”杨广不无自得地答道。
“既是鱼饵已经洒下,为何不把线放得更加长远一些呢?或许这样才能钓上真正的大鱼来,张别驾,你说呢?”萧厄知道张衡如今是杨广身边的头号亲信谋士,遂冲着他问道。
张衡颇谙藏拙之道,明知王妃心中已有了主意,决不肯抢萧厄的风头,只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开口说话。
“王妃的意思,难道是要放司马珞和了尘离开长安?”杨广反应也不慢,睁大了双眼盯着萧厄问道。
“正是。妾身以为,只有放司马珞和了尘离开长安,才能诱使心意做出进一步的举动,譬如向人打听二人是否已被安全送回了南陈境内等,同时也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出崔氏带司马珞、了尘离开长安后,由谁来出面安排她二人离开隋境。反之,如果一味强逼着崔氏将她二人送回寺去,这枚鱼饵不就白白浪费了吗?”萧厄从容向殿内诸人解说道。
“可是,招司马珞和了尘二人回京,我就未向父皇母后禀明,要是这回再放司马珞离开长安,万一叫她真跑掉了,我该如何向父皇母后交待呢?”杨广虽隐隐觉得萧厄的话有些道理,但一想到要放司马珞和了尘离开长安,仍免不了有一丝担忧。
“方才在秦王府中时,我见秦王心怀忐忑,分明对崔氏私带司马珞、了尘回府一事颇为忧惧,只是受崔氏执意逼迫,不得已才不肯承认此事。我想,如王爷答应放她二人离开长安,到时不妨向秦王说明此事,料想秦王也会着意派人严加防范,决不至叫司马珞、了尘二人从他府中逃回南陈去的。”
杨广思忖着摇了摇头,答道:“素闻阿祗有惧内之癖,于今日之事中可窥得一斑,不可寄全部希望于他身上。”
“那王爷也可另派人手,暗中跟随崔氏一同前往江陵,伺机清查出出面安排司马珞、了尘返回南陈的人啊。依下官推料,梅二既然为应心意所托不惜动用像秦王妃这样身份的人私携二人离开长安,待至江陵出面安排二人返回南陈的决不会是泛泛之辈,多半会是‘雁巢’中的头面人物。”张衡终于忍不住开口帮着萧厄说话了。
“建平,你说得虽不无这种可能,但我在想,心意此人倒底是什么身份呢,她和‘雁巢’、以及关自在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以至于使得梅二等人为了她的托付,竟把主意打到了杨俊府中?如不把这一点查明,我还真有点不敢轻易放司马珞和了尘离开长安。”杨广转向张衡,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王爷,会不会对方依然派方士宏南下,接应司马珞返回南陈呢?”屈突通职责所在,仍欲提醒杨广需立即捉拿方士宏归案。
第646章 钓线放长(下)
“如果王爷决意采纳王妃之言,放长线钓大鱼,放司马珞和了尘二人离开长安,目前就不宜捉拿方士宏归案。屈将军,你率人监视了方士宏前后长达三四年的时间,其间发现他有没有安排司马珞和了尘逃到南陈去的能耐呢?”张衡当即反驳屈突通道。
萧厄也说道:“既然对方欲利用崔氏来将司马珞、了尘二人带出长安,就说明单凭他们的力量,难以办成此事。日后在江陵出面安排她二人返回南陈的也必另有其人,而决不可能是现在长安的南陈细作。倘若屈将军能于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方士宏捉拿归案,从他嘴里审问出他们凭借什么能说动崔氏甘心受他们利用,为他们做事,固然是好,但若因捉拿方士宏归案而打草惊蛇,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做何决断,还望王爷三思而行。”
杨广紧锁双眉,沉吟着说道:“今日之事一出,首先便坐实了心意确实急于将了尘和司马珞一并送到南陈去,也就说明不管她是否‘雁巢’中人,至少和‘雁巢’之间存在着某种紧密联系,她说的话对‘雁巢’甚至关自在本人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对此,你们还有无异议?”
除萧厄外,张衡、屈突通、段达等人都表示并无异议。
“那好,接下来咱们需要好好探讨一下,如按王妃方才所言,放走司马珞、了尘,能否顺着这条线索揪出‘雁巢’中的重要人物,以及有无把握在江陵留下司马珞、了尘二人,议妥了这两件事,本王才可做出最后的决断。王妃,你说是吧?”杨广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目视萧厄,说道。
段达因此次随杨广还朝后,还从未被委以重要的差使,闻言首先起身抱拳道:“如王爷信得过我,末将愿带左右监视司马珞前往江陵,决不叫她返回南陈。”
“嗯,到了江陵,主要还需依赖秦王留下司马珞、了尘,但要捉拿到‘雁巢’中的重要人物,也需另派人前去。段达既主动请令前往,我看到是可以一试。”杨广边说边用目光征询着张衡的意见。
张衡想了想,开口说道:“依下官之见,心意重在送其女了尘返回南陈避祸,而‘雁巢’及关自在则欲借接司马珞这位前朝皇后去江左向南陈朝廷表功,二者的用意及侧重有所不同。针对这一情况,咱们必须要做好应对‘雁巢’出动精锐人马接应司马珞前往江左的准备。所以,下官主张,派往江陵阻拦司马珞南去的须得是精兵强将才行。下官愿向王爷举荐一人,与段达将军同往。”
“建平欲向本王举荐的是何许人也啊?”
“王爷还记得去岁在汾河驿阻止南陈刺客行刺杀突厥沙钵略可汗的白发梁默否,下官欲向王爷举荐的就是他。”
杨广点头微笑道:“前些天宫中闹鬼,我就曾想过要将梁默调入宫中来对付那只恶鬼。因考虑到他曾是梁士彦的旧属,父皇未必放心他入宫宿卫,故而才没向父皇提起。今日建平既举荐他随段达南下对付‘雁巢’,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明日就传命李圆通,放梁默回京听调。”
段达听张衡话中,颇有认为自己不足以应对‘雁巢’派来接应司马珞南去之人的意思,心下虽然不快,无奈杨广已开口要调白发梁默随自己前往江陵办差,也只得忍下了心中的不满,强笑道:“若得梁默将军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诸人正在殿内说话间,忽听殿外有人来报,称李浑派去监视心意动静的军士有急事来向杨广禀报。
杨广暂时中断了与诸人的计议,吩咐传那军士进殿回话。
原来,在杨广、萧厄等人离开秦王府不久,李浑的手下就发现,有两名形踪可疑的年轻僧尼悄悄从侧门溜出了万善尼寺,前往了位于长安新都的秦王府。
“此必是崔氏用来掉包的两名侍女返回了秦王府。”杨广听罢军士的禀报,笑着对殿内诸人说道。
“这两名僧尼一回到秦王府,好像就被王府护卫给拦在了府门内的值房,不知要做什么。”那军士随即补充禀报道。
屏退那前来报信的军士,杨广独向萧厄说道:“王妃所料不差,阿祗多半是已生了疑心,命人拦下崔氏的两名侍女,这是要向她二人打探实情呢。但如果他从两名侍女口中问出实情后,强逼着崔氏送司马珞、了尘回寺去,岂不是要坏事了吗?”
萧厄点头答道:“确有此可能。所以,妾身恳请王爷派人立即将秦王请至咱们府中,向他说明实情,争取他的配合,明日即带崔氏一同前往江陵。”
杨广虽不太情愿主动去找杨俊,但想想除此之外,也无它法可寻,只得吩咐刘方前去秦王府请杨俊过府相见。
趁着杨俊未到之时,杨广按照自己刚刚在头脑中理出的思路,向张衡、屈突通、段达等人交待下了几桩须立即着手去办的差使:
首先,在崔氏带司马珞、了尘离开长安前,分别派人严密监视心意,梅二以及方士宏的一举一动,莫叫他们察觉出放司马珞、了尘离京是有意为之;
其次,张衡立即派人赶赴蒲州,急调白发梁默星夜兼程回长安向段达报到,力争与杨俊明日一同动身,前往江陵办差;
第三一桩,命屈突通自今日起,增派人手,加强对长安城内所有被疑为‘雁巢’中人的监视,一旦发现有人离开长安南下,立即与段达取得联系。
交待罢三件差使,杨广即命诸人可以各自退下办差去了。王妃萧厄因考虑到自己随杨广出宫时间太久,也随着起身向杨广告辞,先行回宫去了。
萧厄等人走后,杨广独坐殿中,将采纳萧厄建言,钓线放长,放司马珞和了尘离开长安这件事所需方方面面的安排在脑子里用心过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一心一意静候杨俊前来,向他摊牌,争取与他携手应对此事了。
第647章 兄弟释隙
不承想这一等,直等到天将擦黑,才见刘方引着杨俊来到了晋王府正殿。
杨广起身将杨俊让至一旁落座,觑着他的脸色,问道:“两名用做掉包的侍女一回府,想必你已知道了这件事的实情了吧?”
杨俊从怀中掏出一卷发黄的古书,交到杨广手中,向他解释道:“不瞒二哥,内子已将此事的实情告知与我,此次前来,专为向二哥赔礼致歉,并请二哥务必答应不要将此事向父皇母后禀明而来的。”
杨广从杨俊手中接过那卷古书,展开来一瞧,见卷前写着几个篆文大字:石道先生集,不禁抬头问杨俊道:“这是什么书?”
“唉,若不是今日二哥走后不久,内子身边的两名侍女扮做僧尼模样返回我府上时被我派人拦下,人证俱在,不容抵赖,内子还不肯向我说出这件事的实情呢。”杨俊叹息一声,皱着眉说道,“这卷《石道先生集》本是博陵崔氏一族先贤崔州平所著文集,向来为崔氏宗族奉为本族至宝,可惜早已散佚,不知所踪。据内子说,今日有人怀揣此书来小弟府上求见她,以交还此书为交换条件,请她务必从万善尼寺带出两位年轻僧尼,将她二人带往江陵。内子一时糊涂,所以才做出了此等错事。及至二哥二嫂上门讨人之时,内子因担心事有不成,那人会来府上向她讨还此书,才诈称头痛,一口否认此事。后经小弟向她再三陈说个中利害,她最终还是向小弟说出了实情。只要二哥不向父皇母后禀明此事,如何处置司马珞和了尘二人,小弟愿听从二哥的吩咐。”
“博陵崔州平?”杨广翻阅着手中的《石道先生集》,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呀。”
杨俊忙不迭地介绍道:“崔州平就是三国时诸葛孔明未曾出山辅佐刘备之时,在南阳卧龙岗时的好友。他也是博陵崔氏一族奉为先贤的一位先祖。”
“原来如此。”杨广恍然道,“怪不得今日弟妹一见有人持此书来见,竟甘心受其驱使,替其从万善尼寺接出司马珞和了尘二人来了。”
“那,要不要小弟立即派人将司马珞和了尘二人送回寺去?”
“这倒不必了。”杨广冲杨俊狡黠地一笑,说道,“我现在已改变主意了,欲请你夫妻二人带司马珞、了尘二人明日即赶赴江陵上任,不知你意下如何?”
“二哥有什么安排,尽可向小弟明言,小弟但能为二哥效命之处,决不说二话。”杨俊因王妃崔氏犯下了大错,自谓有把柄落在了杨广手中,竭力要讨好杨广,以求换得他替自己在父皇母后面前隐瞒下此事。
杨广本以为要劝说杨俊答应同自己合作,尚需费一番口舌,如今见他态度如此积极,自是大喜过望,当下便向杨俊和盘说出了欲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并请求杨俊保证做到留下司马珞和了尘二人,莫叫南陈细作钻了空子,将她二人从江陵带回江左南陈地界。
杨俊见杨广不计前嫌,发自诚心寻求与自己携手应对、了结此事,也爽快地向他表示,待带司马珞、了尘二人到达江陵,一俟有人来接她二人,自己一定将来人擒获,解送长安,交杨广处发落。
兄弟二人捐弃前嫌,很快达成了携手合作,共同应对南陈细作的意向。杨广因牵挂着今夜还要回宫巡夜,亲自送杨俊出了晋王府,和他在府门前抱拳而别,径自回大兴宫去了。
步入大兴宫正门,杨广因想到如放司马珞出京,背着父皇母后擅自行事有诸多不妥,便转身向正阳宫走来。
其时已交定更时分,杨坚刚刚从临德殿返回正阳宫,正由皇后独孤伽罗陪着在正殿内用饭,听到杨广求见的消息,以为他是来向父母请晚安,便吩咐人带他进来相见。
“阿纵,你今晚来得正好。朕提前知会你一声,从今晚起,你不但要做好份内的差使,还须时时留意统军伐陈的各项事宜。”父子二人一见面,杨坚就语气平静地向杨广叮嘱道。
杨广闻言一怔,旋即瞟了陪坐在父皇身边的母后独孤伽罗一眼,见母后面沉似水,颇有不悦之色,暗中猜测今日自己出宫这半日,必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变故,父皇才会突然嘱咐自己要多留意统军伐陈的事宜,低头想了想,抱拳答道:“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
“阿纵,娘也提醒你一句,你大哥虽然犯错,但仍是东宫太子,一国储君,你切不可据此生出其它的心思。”独孤伽罗用不满的眼光盯了夫君一眼,忙补充警告杨广道。
大哥杨勇主使人杀人灭口,贪污巨额钱财一事被人揭发了?杨广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因不便向父母直言相问,只得也冲着母后答了声是。
接下来,杨广当着母后独孤伽罗的面儿,如实向杨坚禀报了前此自己招司马珞回京以及明日欲将计就计,放司马珞和了尘随杨俊夫妻前往江陵的打算,只是在话语间有意回护崔氏,将她从万善尼寺带出司马珞和了尘一事说成了事先报经自己允准,在自己授意下行的事。
或许是注意力大多集中于太子杨勇身上的缘故,杨坚夫妻二人并没察觉出杨广话中的漏洞,听罢他的禀报,杨坚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转移到了独孤伽罗身上。
“心意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哪!”独孤伽罗长叹了口气,颇有感慨地说道,“不过,从她面临危难之际,首先想到的是要将其与宇文护的私生女儿了尘送往南陈安身这一点上说,她对宇文护倒是一片痴心未改。阿纵,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网,与心意摊牌呢?”
杨广躬身答道:“禀母后,目前儿臣尚不确知心意究竟是何身份,与南陈‘雁巢’及关自在之间倒底是什么关系。因此,儿臣打算待顺着放司马珞南行这条线索查出个结果之后,再捉拿心意归案,不知母后赞同否?”
第548章 东宫事发
独孤伽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答道:“这件差使由你来主持,一切尽随你做主决断即可,无需问娘的意见。娘只要你今晚答应一件事,日后不得为难心意,对她用刑,务必要保证她的体面,记下了吗?”
从母后的这番话中,杨广隐隐听出母亲对心意此人的情况,远比自己知道得更多,碍于不意间刚刚获知了大哥杨勇东窗事发的消息,自己不便向母后询问更多的关于心意的情况,杨广在向母亲做出保证之后,又转向父皇杨坚,想听听他对此事还有什么交待没有?
“你大胆放手去做就是。朕没有更多的话要交待给你。”杨坚显然受到太子杨勇一事的影响,说起话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关于你大哥的事,方才你母亲说得很是,不论他犯了什么过失,他仍是你大哥,当朝的太子,你切不可对他心存轻慢。”
由于在正阳宫意外地获知了大哥杨勇东窗事发的消息,辞别父母,从正阳宫一出来,杨广没有直接返回兰芷宫,而是选择先到长姐杨丽华刚刚迁居的撷芳宫来打探消息。
“我也是傍晚时分才听说,见地伐已被父皇下诏,勒令他在锦绣宫闭门思过,暂时不准离开长安了。”杨丽华见惯了宫中的人事变迁,语气淡定地告知杨广道,“据说,父皇是在杨雄从长安动身赶赴东都后三天,才有意命人放出风去,说他已秘赴东都公干去了,结果打了见地伐一个措手不及,还未等他返回东都,杨雄就将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回京禀报给了父皇:见地伐未经父皇允准,擅自扩充东宫六率规模,如今东宫六率已达上万人马了。”
杨广震惊得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若是贪污、挥霍上千万贯的钱财,哪怕其间唆使人杀人灭口,找人顶罪,也还罢了。擅自扩充东宫六率,大哥这是要做什么呢?
“阿纵,你的心思可又活络了?”杨丽华见杨广闷声不语,似笑非笑地问他道。
“什么心思?长姐,你想差了。我只是不明白,大哥挖空心思地要扩充那么多的东宫卫队做什么?”杨广陡然警醒过来,回想起母后和长姐再三叮嘱过他的那些不可起夺宗争位之心的话来,赧然向长姐解释道。
“越是接近权力的巅峰,一个人的头脑越容易变得昏狂起来,做下的事在旁人越是觉得难以理喻,自古皆是如此,倒不必对见地伐的所做所为太过感到意外。”杨丽公喟然叹息道。
“依长姐之见,父皇接下来该怎么处置大哥呢?方才在正阳宫,父皇母后还特地叮嘱我,不可因大哥犯错而轻慢了他呢?”杨广自穿越以来,还是头一回遇到太子犯过被皇帝查获的事,不禁好奇地问杨丽华道。
“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你只要记住我先前同你说过的那些话就行了。对了,这几日我一直忙于迁居的事,未得空去兰芷宫瞧瞧厄儿,她被人从身边窃走了金针,没受到惊吓吧?”杨丽华瞪了杨广一眼,将话题扯开了。
杨广向杨丽华打探得大哥杨勇东窗事发的确切消息,返回兰芷宫途中路经锦绣宫时,注意到锦绣宫内一片漆黑,几乎瞧不见有一丝灯光,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迈步想进锦绣宫看望看望被幽禁在此的大哥杨勇。
待他走到锦绣宫门前,刚要抬手去推门,不意身后黑暗中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是我,想进锦绣宫中去瞧瞧太子。”杨广转身冲着身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的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答道。
“是晋王殿下吗?奉皇上口谕,任何人不得入锦绣宫面见太子殿下,晋王还是请回吧。”这条黑影显然是奉杨坚之命在此监守太子杨勇的,话虽说得很客气,但却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
杨广无奈,只得悻悻地同他打了个招呼,径直返回兰芷宫去了。
比杨广早回宫一个时辰的王妃萧厄也听到宫中传言太子出事的消息,待杨广一回到兰芷宫,就迫不及待地向他诉说起太子出事的事来了。
“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王妃,今日幸得你建言,放司马珞、了尘离京,否则我日间多喝了几杯,险些误了正事。”杨广不想与萧厄细谈大哥东窗事发之事,遂淡淡地答了一句,即同她说起清查南陈细作的事来了。
“我本无意参与王爷的公务,但如今若溪既已不在王爷身边,我自当效仿她,多提醒着些王爷。”萧厄亲手给杨广捧过一碗茶来,柔声答道。
“能得王妃长伴左右,也算是我三生有幸啊!”或许是受到大哥杨勇出事的影响,杨广不知不觉间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拉起萧厄的一只手,发自衷心地感叹道。
“王爷今夜还要带人巡夜吧,我为王爷准备些宵夜,待王爷带人巡夜回宫时随便吃上几口,挡挡饥吧。”萧厄抬眼见赤芍和瑟瑟两名侍女站在殿口处,忙从杨广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离开杨广身前,向他说道。
“但不知今日这一番安排,日后能否顺利地捉拿前来接应司马珞、了尘两人南去的‘雁巢’重要人物归案呢!”杨广说着,脑中一念闪过,陡地想起了母亲叮嘱自己不可对心意动刑逼问口供的话来,遂向萧厄说道,“王妃若得空,不妨时常出宫去万善尼寺走动走动,和心意熟悉熟悉,若是能劝她主动坦白招供出她和‘雁巢’及关自在之间的瓜葛,自是再好不过了。”
他自己话刚说完,旋即又连连摇头道:“唔,不妥,不妥,要是心意对王妃意图不轨,那样一来,岂不将置王妃于险地,还上算了吧。”
萧厄受了杨广的启发,笑着回应道:“哪用得着如此小心谨慎,心意师太又不是杀人越货的强梁之人,再者,在她周围不是还有许多骠骑营的军士在暗中监视他吗?我去寺中接近她,倒是条绝佳的办法,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吧。”
第649章 唐令则救主
太子杨勇东窗事发,被皇帝软禁于锦绣宫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帝都长安的各座里坊。长安城中的居民百姓都在猜测着接下来隋高祖杨坚会不会废了太子杨勇。
可是,转眼间十几天过去了,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杨坚非但没有下诏废黜太子,而且似乎有了宽恕太子的意思,允准太子杨勇由太子妃元氏陪同,每天辰时准时前往兴善寺聆听新近从并州大兴国寺奉调回京就任兴善寺住持的会琳和尚讲说一个时辰的佛法精义。
杨广因和会琳和尚是在并州的旧识故交,也时常会来兴善寺与会琳和尚吃茶谈天,从会琳和尚嘴里陆陆续续获知了一些大哥杨勇得到父皇宽宥的真实原因。
原来,自从太子杨勇出事的消息迅速从大兴宫中传出,东宫就乱成了一团。次日一早,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就泣血叩门求见皇帝杨坚,为杨勇开脱罪责。
世人都道唐令则在那次受到杨坚接见后当日,即被官贬三级,却不知正是由于他的这次泣血晋见,才使得杨勇的命运出现了一线转机,避免了被废黜的命运。
唐令则面见杨坚时为杨勇开脱罪责而提出的理由主要有两条:其一,唐令则向杨坚奏明,太子杨勇之所以在身边保留上万人的东宫六率兵马,主要不甘落于杨广、杨俊等兄弟之后,准备有朝一日能亲自统军伐陈之用,并且经他和其他东宫僚属再三劝说,杨勇已打算将多出的七八千名六率兵马就在编入东都当地府军,现有向东都府军提交的军士花名册可以为证;
其二,唐令则向杨坚禀奏,杨勇多年来未曾擅自动用过朝廷一贯官帑供给过人数多达上万的六率兵马,这些人所需军资、粮晌大多通过向前朝旧臣、贵妇募化而来。为了替杨勇开脱罪责,唐令则甚至不惜向杨坚递交了庞勋的那册“鱼符帐薄”,并声称一直是由自己负责筹集东宫六率的军资、粮晌,杨勇对此并不知情。
杨坚在杨雄返回长安,向他禀报杨勇擅自扩充东宫六率的消息后,震怒之下,当即下诏软禁了太子杨勇,事后当晚和皇后独孤伽罗曾就是否废黜太子产生了激烈的争执,现如今又见唐令则泣血求见,言之凿凿地提出了杨勇虽有罪过,但罪不至被废的凭证和理由,心中难免犯起了犹豫,于是在将唐令则当场贬官后,即命广平王杨雄带人查证唐令则所说是否属实。
结果杨雄奉旨带着手下一班人马二次赶赴东都,又重新彻查了庞勋一案,十天后给杨坚上了一道奏章,里面得到的结论和唐令则所说大致相符,这样一来,杨坚的心思就开始变得活络了。
恰逢这时会琳和尚来长安兴善寺就任住持,杨坚便下了一道恩诏给杨勇,准他每日携同太子妃元氏每日辰时出宫前往兴善寺听会琳和尚讲说佛法,悔过自新。
杨勇东窗事发被软禁于锦绣宫后,杨坚随即擢升曾任尚书右仆射的现任民部尚书苏威为门下纳言,暂代太子杨勇赶赴东都,主持迁徒数万户关东新民至西北泾原二州为朝廷牧马一事,同时严令尚书左仆射高颖会同晋王杨广立即着手筹划有关兴兵伐陈事宜。
杨广自放长线钓大鱼,有意放司马珞和了尘跟随秦王杨俊夫妻前往江陵赴任以来,在命张衡、屈突勇等人严密监视长安城内现已查明的各个南陈细作的动向的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着随杨俊夫妻南下的段达、梁默等人的消息、动向,可是一晃十几天过去了,江陵方面却是波澜不惊,“雁巢”并没有派人去杨俊在江陵的府中接应司马珞、了尘南奔江左,这不禁使杨广心中产生了大大的疑惑。
这一天,杨广照例于午后出宫回到晋王府,召集张衡、屈突通等人会商案情,三人正在王府正殿对江陵方面的动向作着种种猜测时,忽见把守府门的军士来报,称虞孝仁现在王府门外要求见杨广。
杨广闻报大喜,立马吩咐人带虞孝仁来正殿相见。
稍顷,就见虞孝仁形容憔悴地走进了正殿,冲杨广躬身施礼之时竟因心情激动,嗓音里带着些哽咽。
杨广察其形,听其声,心中感到奇怪,开口向他问道:“孝仁,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两三个月未见,怎么变得如此憔悴了?”
碍于有张衡、屈突通在场,虞孝仁强忍住悲声,嘶哑着嗓音抱拳向杨广禀报道:“若非老天开眼,给我留了条生路,末将险些就葬身于山林间,再也见不到王爷了啊。”
杨广忙温言安抚他道:“不要急,且坐下慢慢讲,你不是在辽东被高连升抛在高句丽国境之外就返回长安来了吗,怎么今天才回到长安,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虞孝仁两腮深陷,一张口说话脸上就塌进了两个大窟窿,按杨广吩咐在下首坐下后,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绪,这才开口讲述起了自己这一路上堪称离奇的经历。
原来,被高连升拒于高句丽国门之外后,虞孝仁先是向隋境内的驿站求助,写了封亲笔书信,请当地驿站用六百里加急送回长安,向杨广报告高连升抛下自己,独自逃回高句丽国内的消息,尔后才独自一人骑马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行程。
直至进了临榆关,穿过整个河北境内,一切都还算是顺利。不料,虞孝仁却在为抄近道,骑马纵穿过太行山时碰上了和段达于开皇元年间相似的遭遇:在山间迷了路。
但是,与段达有所不同的是,虞孝仁在漫天的迷雾中转悠了也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并没能再碰上仙人现身为其指点迷津,走出这座大山。
吃光了随身携带的干粮,虞孝仁就随处采摘些山林间生长的野果充饥,渴了就捧一掬山间流淌的溪水解渴,但却始终摸不到出山的路径。
第650章 三具白骨
就这样在太行山中迷路了不知多长时间,跨下所骑战马也被虎豹狼虫惊吓得抛下他,落荒不知逃何方去了,虞孝仁凭借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徒步坚持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间穿行,终于有一天,他为躲避突然从天而降的一场暴雨而在一处山坡下找到了一座山洞,在山洞里有了惊人的发现。
当虞孝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那座山洞后不久,就惊喜地在山洞内干燥的地上找到一副火镰,这可以说是他在山中迷路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在深山老林间发现的人类遗留下的东西。
大喜过望之下,虞孝仁随即在山洞里找到了些干枯的树枝,打着火镰,做成了一支火把照着亮,继续向山洞深处走去。
这座山洞深得有些出乎虞孝仁的想像,沿着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洞内小道走出去好一会儿,接连转过两道弯,眼前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令虞孝仁更加喜出望外的是,在山洞深处的这间形似一座石屋的地方,竟堆放着成袋成袋的粮食。
什么人会在如此隐秘的山洞中藏有如此多的粮食呢?虞孝仁带着心中陡然升起的疑惑,走上前尝试着打开其中一袋粮食,结果发现里面装着的粮食因存放时间过长,大多已经霉烂变质,不能吃了,并且稍一挪动粮袋,从粮袋堆里就窜出成群结队的老鼠,吓得虞孝仁差点扔掉了火把。
略微稳了稳心神,虞孝仁发现,这成群结队从粮袋堆中窜出的老鼠大都溜向了同一个方向。他竭力克制着心头的慌乱,跟着老鼠转身向另一方向走去,结果走不多远,拐过一道弯,耳边就隐隐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原来这山洞之内还有一条暗河。虞孝仁精神一振,高举着火把循着水流声一路找了过去。果然,往前走不多远,面前就出现了一条宽约两丈多的暗河,顺着暗河的流向望去,远远地还能望见一丝光亮。
看来,这条暗河是通往山洞之外去的。虞孝仁这样想着,又转身回到了堆放有粮食的石屋:他实在舍不得不带一粒粮食,空着手走出山洞去。
一连多日粒米未沾,已经使虞孝仁顾不得石屋中的这些粮食被老鼠啃啮过了,他心中怀着莫大的渴望,不停地挪动,翻看着一袋袋粮食,想找出些还能吃的来带出山洞,供自己充饥之用。
挪着挪着,虞孝仁就听到“啪嗒”一声,从一袋粮食上面有一个白晃晃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下。
他凑近前去,举着火把定睛向那块白晃晃的东西看去,不禁真真地唬了一跳:从粮袋上掉落的赫然竟是一块人骨头。
这几年虞孝仁跟随杨广在并州出镇,其间也曾上过不止一回的战场,一眼就瞧出了眼前地上的是块白晃晃的人骨头,而决非其它动物的骨头。
虞孝仁又用力挪动了几袋粮食,没再发现更多的人骨头。
他定了定神,瞅瞅着仍不时从粮袋堆里窜出的老鼠,心中有些明白了:从粮袋上掉落的这块人骨头多半是被这些来粮堆里偷粮吃的老鼠从别处带来的。
一想到这些很可能是在山洞里藏放粮食的人死后残存的尸骨,虞孝仁心中又升起了一线希望:这些人既然能在这座山洞中藏放着这么多的粮食,说不准身上还携带有什么别的有用的东西,即便是能从他们的遗骨旁找到一把防身用的刀剑也好啊(他自己的刀剑早就被受惊的战马带跑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虞孝仁暂时打消了带粮出山洞的念头,转身回到那条暗河边,想了想,首先顺着暗河往山洞深处摸索着走去。
走出去没多远,在暗河旁一处悬空岩石下的宽敞地界,虞孝仁竟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十块人的骸骨。
尽管这些骸骨明显有被山洞中鼠类拖动过的痕迹,但仍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三具人的骸骨。
其中两具与紧靠里的那具之间隔开有一段距离,并且这两具骸骨旁都放着一把佩剑。虞孝仁走上前,先从两具骸骨旁捡起了两把佩剑,一左一右,佩戴在了自己腰间,尔后举着火把走向那具紧靠里的骸骨,想瞧瞧他身旁有什么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没有。
待走近这具紧靠里的骸骨时,虞孝仁才惊讶地发现,这具骸骨两边的锁骨处竟横穿有一根铁锁。
虞孝仁回头望了一眼那两具身上带有佩剑的骸骨,一时间恍然醒悟了:那两具骸骨分明是在此看守这具紧靠里的骸骨的,且两名看守分明对被看守的这位颇为忌惮,生怕他跑了,还要在他身上锁骨处横穿上铁锁。
这样想着,虞孝仁走到紧靠里的那具骸骨旁,张眼在他身旁四下里寻找着,竭力想从他身上留下的东西中找出些能表明他生前身份的物件。
俯身低头找寻了多时,终于被他在这具骸骨身后的岩石缝隙中发现了一枚晶光闪闪的物件。
虞孝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岩石缝隙中抠出那枚晶光闪闪的东西,凑近光亮处一看:原来是一枚精铜制成的腰带扣。
隋时尚无后来唐朝时严格的衣着品色划分,居官之人常以腰带上的环数作为区分身份高下的主要标志,比如杨广身为晋王,日常佩戴的即是十三环金腰带。
而虞孝仁在这座山洞的骸骨后的岩石缝隙中找到的腰带扣虽只有一环,却因是精铜制成,也能从中猜到它的主人生前也是位身份身份显赫的人物。
就在虞孝仁将这枚腰带扣揣入怀中,准备离开时,在走过两具看守的骸骨旁,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险些向前扑倒在地。
虞孝仁忙稳住身形,低头朝脚下一瞧,原来脚下放着座和岩石颜色的佛像。他心中觉得奇怪,弯腰从地上捡起这座佛像,初一入手,手心被压得往下一沉:原来是座青铜制成的佛像。
山洞中阴暗潮湿,面前赫然有三具白森森的骸骨,且不时有蝙蝠之类的小动物发出的声声尖叫传来,虞孝仁不敢再在山洞中多做停留,一手捧着那座青铜佛像,一手高举着火把,三步并做两步地顺着暗河跑出了山洞。
第651章 “雁巢”的窝点
“王爷,真的是佛祖显灵保佑啊,我捧着那座从山洞中拾得的佛像跑出山洞当天,就遇到了一位进山挖药的药农,带我走出了那座深山,你说神奇不神奇?”虞孝仁虽然因在深山老林里迷路,被折磨得几乎脱了人形,可一向杨广禀说起佛祖显灵的事,仍显得眉飞色舞、兴奋不已。
“那座保佑你脱离困境的佛像,你带来了吗?”杨广也为虞孝仁有惊无险,能活着从太行山深处走出来感到由衷地高兴,笑着问道。
“这是末将护身的宝物,哪敢一时落下呢?”虞孝仁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出座约有一尺长短的佛像来,站起身呈给杨广。
“咦,建平,屈将军,你们来瞧,这是座什么佛像?”杨广从虞孝仁手中接过佛像,放在两手中观瞧,却不认得这是哪位菩萨的造像,于是招呼张衡、屈突通二人近前来看。
“这是佛祖驾前的三十六揭缔中的一位,末将已向人问过了。”虞孝仁忙向杨广介绍道。
“三十六揭缔?”杨广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好熟,趁着张衡、屈突通二人走近前来观看造像的空儿用心回想了一番,恍然想起前不久在与大哥办理清查关自在一案的移交手续时,曾听大哥杨勇提到过“雁巢”在关东一带的外围组织对外就号称“三十六揭缔。”
一念至此,杨广忙将手中捧着的这座揭缔造像翻过来抻过去地仔细看了起来,旋即便在这座揭缔造像底部发现了镌刻的造像编号:。
“孝仁,你无意间闯入了‘雁巢’设在太行山深处的一座藏粮洞。并且很可能你在山洞中发现的其中一具骸骨就是‘雁巢’中三十六揭缔中的一位,所以他身上才会携带着这么一座揭缔造像。”杨广抬起头,用惊喜的目光盯着虞孝仁,说道。
“既是被‘雁巢’中三十六揭缔囚禁关押在山洞中的人,那么这枚腰带扣的主人想必也不是位等闲之辈啦。王爷请看。”虞孝仁说着,从怀中摸出那枚精铜制成的腰带扣呈给了杨广。
杨广把揭缔造像放在身旁的几案上,从虞孝仁手中接过铜腰带扣,上下打量了两眼,向张衡问道:“建平,我怎么瞧着这枚腰带扣从制地到做工都不太像出自我华夏中原之物,倒好似异国番邦身份尊显之人身上佩带的呢?”
张衡请杨广把腰带扣交到他手上,手拿着腰带扣端详了好一会儿,说道:“王爷所言不差,这枚腰带扣虽只仅一枚,难以从其式样上瞧出其出处、来历,但据其系白铜精制而成这一点看,确非出自华夏中原。据下官所知,白铜主产于西疆,也有少量出产于辽东,而西疆诸国皆无以腰带环数多少区分身份高下的习惯,因此,这枚腰带扣出于辽东,其主人很可能生前系一位高句丽国中的达官显要。”
“高句丽国中的达官显要?此人究竟是何人,关自在和‘雁巢’中人为什么要把此人关押在深山老林中的藏粮洞里呢?”杨广睁达了眼睛,像是在问张衡,又似在喃喃自问道。
张衡一时间也琢磨不透其中蕴含的秘密,遂转身向虞孝仁问道:“虞将军,你还能找得到那座藏粮洞吗?”
“张尚书,我当时只顾着手捧佛造像跑路,没能记确切这座藏粮洞的具体位置。”虞孝仁不知张衡已从河北道行台度支、刑部二尚书转任了雍州别驾,仍延用先前的称呼答道。
“孝仁历经磨难,却也替朝廷找到了一条新的查破南陈细作案的有用线索,先退下回府休息几日,再来报到、办差吧。”杨广见一时难以循着虞孝仁无意间发现的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遂向他吩咐道。
送走虞孝仁,几个人的话题又转移到了江陵方面上来,屈突通旧话重提,又向杨广提出要将方士宏捉拿归案,从他嘴里审问出‘雁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来。
“与其捉拿方士宏,倒不如捉拿梅二来得直接。”屈突通的建言当即受了张衡的反驳,“从心意到西市找梅二接洽,以及梅二送书与方士宏,指使他到秦王府上利用秦王妃从寺中带出司马珞、了尘这两件事上可以推断出,梅二在‘雁巢’中的地位显然要高于方士宏,只有他才有可能掌握‘雁巢’接下来会派谁前往江陵,如何安排司马珞和了尘返回南陈,如果现在要收网,下官建议,不如将梅二与方士宏一并捉拿归案。”
杨广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几案上的那座揭缔造像,摇摇头,说道:“梅大还没露面,此时不能动梅二。方士宏从目前来看,不过就是个替梅二跑腿传信的小角色,难以从他嘴里审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反而有可能引起梅二的警觉。所以,我主张再等等瞧。梅二不惜动用秦王妃崔氏的关系从长安带出司马珞和了尘,决不会对她二人置之不理,就安置在崔氏身边吧。”
张衡本因屈突通再次提议要捉拿方士宏,才提出将梅二一并捉拿归案,此时听杨广如此说,立马点头附和道:“下官赞同王爷的主张,即便再等上些时日,下官以为,‘雁巢’早晚都会派人安排司马珞、了尘返回南陈去的,之所以至今没采取行动,很可能尚在观望风向,伺机而动。”
屈突通屡屡提议捉拿方士宏被否,忍不住提醒杨广道:“王爷,末将前两日就起过疑心,梅二对他本人以及心意都处于咱们密切监视之下不可能不有所察觉,在这种形势下,纵然利用秦王妃带司马珞和了尘二人离开长安,也要冒极大的风险。他为何要如此急于答应心意所托,冒着失败的风险将司马珞和了尘送出长安,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你的意思是说,梅二在拿送司马珞、了尘二人返回南陈这件事做幌子,转称咱们的注意力,实则另有打算?”不知为什么,经屈突通这么一说,杨广陡然想起了那晚恶鬼潜入兰芷宫,从萧厄枕边窃走金针的事来,心中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禀王爷,皇上传您即刻回宫。”
未等屈突通答话,殿外突然传来了刘方急促的声音。
第652章 萧综暴亡
杨广奉召回到大兴宫临德殿时,见尚书左仆射高颖、广平王杨雄等几位朝中重臣已先于自己赶到了。
杨坚面沉似水,命高颖、杨雄等人传阅着一份奏章,不停地在殿内来回踱着步。
杨广经通传走进临德殿,恰逢杨雄刚刚将那份奏章浏览一遍,顺手递给了他,他接过奏章展开观瞧,当先的一行大字就映入了眼帘:为后梁国主萧综昨日暴崩一事,儿臣俊敬奏......
杨广只觉头脑中“轰”地一声,刹那间想起了才在晋王府中同屈突通谈到的‘雁巢’有可能使诈的事来,万没想到自己才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事情就真的发生了。
“独孤,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萧综一死,是否需要马上扶立萧氏其他子弟继承萧综的王位?”杨坚首先转身向高颖问询道。
“回皇上,臣方才将秦王自江陵发回的这道紧急奏章反复看过,并未从其中找到关于萧综死因的禀报,也就是说,萧综的死因不明。目下朝廷即将兴兵伐陈,偏偏在这个时候萧综暴亡,这其中会不会另有蹊跷呢?此为其一;其二,从后梁国内的形势看,萧综一死,其兄弟子侄无论哪一位继承王位,至少在一两年内后梁国中的大权都势必操于其叔萧岩手中,萧岩一向亲近南陈,疏远我大隋,陛下不可不防啊。”高颖回答得简明扼要,又切中肯綮。
“阿纵,你负责主持清查南陈细作一事,对萧综之死有何见解呢?”杨坚没有急于表态支持高颖,而是向杨广问道。
“儿臣先前向父皇禀明的那件事,至今未见‘雁巢’采取任何行动,今日奉召入宫见驾前,儿臣还在和张衡、屈突通等人会商案情,认为不排除对手虚晃一枪,另有所图的可能性。因此,儿臣认为,萧综之死,不排除人为造成的可能性。”
“对方才独孤提及的萧综一死,后梁朝中权柄必将旁落于萧岩之手,杨雄,你是怎么看的?”杨坚又把问题抛给了广平王杨雄。
“陛下莫要忘了,后梁先国主萧岿还有个嫡亲的儿子生长于我大隋国中,如能扶立此子继承王位,后梁局势当不致出现大的反复吧。”杨雄不经意地瞟了杨广一眼,抱拳答道。
杨广知道,杨雄说到的这位在隋境长大的后梁王子就是作为萧厄出嫁时压轿郎的萧禹。
哪知杨坚先后征求罢三位重臣的意见,沉吟移时,突然转向高颖,眯起双眼,问道:“独孤,倘若朕下诏给阿祗,命他统兵灭了后梁,彻底消除后梁投陈的这一隐患,你以为可行否?”
高颖未假思索地拱手答道:“自数十年前侯景之乱后,南梁早已名存实亡,陛下实则不用动用一兵一卒,但下一道诏书给后梁君臣,要求其举国归顺我大隋,臣以为萧岩必不敢不从。后梁国灭,南陈企图利用后梁来牵制我大隋的打算自然就落了空,这对于实现南北统一大业确有百利而无一害呀。”
“阿纵,厄儿毕竟出身后梁王室,如朕趁萧综暴亡之机,一举灭了后梁,厄儿该不会心生怨望吧?”因自己灭亡后梁的主意得到了高颖的坚决支持,杨坚心情好转了许多,用半是玩笑的语气问杨广道。
父皇突然提出的灭亡后梁的计划也大大启发了杨广:是啊,不管萧综的死因如何,也无论南陈欲在后梁国中挑拨起怎样的是非,只要用一纸诏书就可将后梁举国划入大隋的版图,岂不一劳永逸,从根本消除了后梁投向南陈的可能性?
“儿臣以为,后梁灭国,臣媳只会欣然接受,决不至心生怨望的。”杨广爽快地答道。
“方才杨雄既说到了萧禹,朕想,还是将他调回长安,与厄儿相伴在一处的好。阿纵,你对此没有异议吧?”杨坚随即又问杨广道。
“后梁国灭,身为王室嫡出,萧禹的确不宜居于长安之外,儿臣没有异议。”
“那就好。”杨坚走近杨广,直视着他叮嘱道,“朕料灭国诏书一下达至江陵,南陈必会竭力阻止后梁归化朝廷,到时自少不了有‘雁巢’中的重要人物现身江陵,你须提前指派得力人手前往江陵,与阿祗相互配合,争取趁此机会查破‘雁巢’,揪出关自在,一举扫清平陈大业道路上的障碍。”
杨广头脑一热,冲口请命道:“儿臣愿亲赴江陵,捉拿关自在。”
“眼下你不宜离开长安。”杨坚冷冷一句话就拒绝了杨广,旋即盯着他问道,“张衡能否抽得开身,作为朕的传诏使臣前往江陵走一趟啊?”
正如杨坚君臣料想的那样,后梁国主萧综确实是被人害死的。
早在杨俊抵达江陵赴任山南道行台尚书令之前,后梁王叔萧岩府上就来了位神秘的不速之客,自称是奉隋朝晋王妃萧厄之命,前来面见萧岩密商反隋要务的。
当萧岩在府中议事厅接见了来人,从来人手中接过证明身份的那副金针,拿在手中反复看罢多时,萧岩“扑哧”一声笑了:“尊驾莫非就是那只屡屡潜入大兴宫生事作乱的恶鬼?如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请恕某不能奉陪了。”说着,向厅外的值役人等呼唤一声,作势起身就要送客。
“兄长莫怪,实是小弟来得仓猝,未明兄长心意,故而如此。”来人急忙开口拦住萧岩,顺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风帽,露出了一张清秀苍白的面容。
“你是谁?”不意来人贸然称呼自己为兄长,萧岩警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向来人喝问道。
“兄长不记得小弟了吗,我是十八年前从江陵家中走失的如水呀。”萧如水直视着萧岩,答道。
“你,你是三叔家的如水兄弟?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活在世上?”萧岩暗吃了一惊,将信将疑地探问道。
“不错,我正是萧如水,如今的身份是陈朝‘雁巢’的大护法,关自在的名号兄长想必也听说过吧。”萧如水端起茶碗,咂了口茶,从容答道。
第653章 后梁国灭(上)
“你真的是如水贤弟,怎么又成了‘雁巢’的大护法?你从长安大兴宫窃得厄儿向不离身的这副金针来见我,所为何事啊?”萧岩陡然听萧如水亮出‘雁巢’大护法的身份,一时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怯意,两眼不住地瞄着厅外,紧张地思索着脱身之法。
“兄长莫怕,我早知兄长与已故始兴王交情甚笃,久有弃隋投陈之意,故而才首先来见兄长,欲与兄长共举大事,但不知兄长有意否?”萧如水说着,有意在萧岩面前亮一手功夫震摄住他,遂借随手放下茶碗之机,骈起二指,冲萧岩一弹,萧岩只觉一股劲风拂动自己的衣襟,低头观瞧,却见一只不知什么时候爬上自己衣襟上的红腿蜘蛛已被萧如水隔空弹落到了地上,翻腾了两下,眼见难活成了。
“啊,啊,兄弟你有什么打算,愚兄愿离其详。”萧岩被萧如水露出这一手隔空弹指的功夫吓得胆战心惊,竭力装出一副从容的神态问道。
“你拿着这副金针去见萧综,告诉他,隋朝的晋王妃,他的亲妹妹萧厄愿为内应,配合他弃隋投陈。要他立即举倾国之军力,与隋朝开战。”萧如水阴恻恻地说道。
“这恐怕不成吧。”萧岩连连摇头道,“萧综为人一向怯懦,况且如今隋朝不仅恢复设置了江陵总管,驻军监视后梁国中动静,而且即将在江陵建立山南道行台尚书省,调重兵布防江陵周边,在如此形势下,单凭一副金针就想劝萧综起兵反隋,无异于痴人说梦。”
“萧综虽然不足以成事,可不还有兄长你呢吗?谁不知道,自大哥萧岿死后,后梁国中手握重权的实则是你这位王叔啊。萧综要是愿意起兵反隋也还罢了,要是不愿,那你就将他一刀杀了,我保你做得这后梁国主,如何?”萧如水冷笑着逼劝萧岩道。
“如水兄弟,请喝茶,请喝茶。”萧岩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勉强笑着试探萧如水道,“你方才这番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陈朝皇帝的意思呢?要知道,秦王杨俊不日即将来江陵赴任,他可是带着十几万兵马来的呀,仅凭后梁国中区区几万兵马,恐怕难以成事啊。”
“哈哈,原来兄长你担心的是这个。”萧如水仰面大笑道,“你大可不必顾虑,只要后梁一起兵反隋,当今皇上即刻就会派数万水军赶来接应,到时即便不能将杨俊从江陵赶走,至少兄长也能安然去往建康,坐享荣华富贵。”
“如水兄弟,恕我多问一句,你这‘雁巢’大护法在南陈朝中官居几品,是个什么位置呀?”萧岩心知一旦答应萧如水,上了南陈的贼船,再想下来可就难了,因此不得不乍着胆子多问一句,好令自己放心。
“看来兄长对‘雁巢’在陈朝国中的地位还不太了解。简单说吧,‘雁巢’首任的大首领不是别人,就是当今皇上本人,小弟在‘雁巢’中的身份、地位仅次于副首领关自在,你说小弟官居几品呢?”萧如水用近乎调侃的语气答复萧岩道。
萧岩身为后梁国中手握重权的王叔,这么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南陈有‘雁巢’这么个秘密谍报组织,尔今听萧如水向他介绍说‘雁巢’的首任大首领竟是南陈皇帝陈叔宝本人,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低着头想了想,赔笑同萧如水商量道:“嘿嘿,如水兄弟,你看这样成不成?明日我可以出面去劝说国主起兵反隋,但若他不肯听从,能否请陈朝先发两万水军至江陵附近水面接应,我好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萧如水明知萧岩仍不相信陈朝会派水军接应后梁起兵反隋,这是在同自己讨价还价,遂痛快地点头答应了萧岩的请求。
于是,在杨俊抵达江陵赴任山南道行台尚书令的前两天,萧岩拿着萧如水交给他的那副萧厄替人行针治病用的金针,来劝说后梁国主萧综起兵弃隋投陈。
哪知,萧综自继位以来,一直不满于王叔萧岩把持朝纲,这回也给他玩起了心眼,表面上对萧岩唯唯诺诺,满口应承下同萧岩一道举后梁倾国之兵弃隋投陈,实则却在亲自迎接杨俊来江陵赴任的酒宴上,私下里向杨俊作出承诺,要将后梁现有的军队毫无保留地交由杨俊统带、指挥,彻彻底底地做隋朝的附庸。
杨俊刚刚抵达江陵就收到了后梁国主萧综献上的这样一份大礼,自然是喜出望外,当下与萧综二人约定,十日后双方即行交割军权,后梁除保留少数的王宫卫队,其它三万兵马尽皆交由杨俊统一统领、指挥。
可惜的是,萧综欲将举国军力交由杨俊统领的消息于当晚酒席宴间就被萧岩安插在萧综身边的一名眼线听到,连夜向萧岩作了告发。
居住在萧岩府中的萧如水听到萧综竟要将后梁举国的军力都交给隋朝时,当即便逼着萧岩下药毒杀萧综,抢在后梁向隋朝交割军权前由萧岩率军起兵反隋。
之前和萧如水说归说,一旦被他逼着真的要对萧综下手,萧岩心里又犯起了嘀咕:毕竟自己亲眼见到的只有萧如水一人,倘若真的杀了萧综,陈朝不能及时发兵接应,到时该当如何进退呢?
就这样拖了两天,最终萧如水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也不同萧岩打招呼,自已趁夜潜入后梁宫中,亲手杀了萧综,硬逼着萧岩提前率军起事反隋。
也是萧如水运气不好,自去岁杨俊的妻兄崔弘度到江陵任江陵总管以来,就在后梁宫中安排下了不少隋朝的眼线,时刻预防后梁国中生变,在萧如水潜入宫中将萧综亲手杀死的当晚,就有宫中的隋朝眼线将萧综被人杀死于寝宫的消息禀报给了崔弘度。
崔弘度随即又向杨俊作了禀报,杨俊当即传命江陵城全城戒严,增调隋朝大军布防于江陵四周,严密监视后梁军队的动向,一发现有异动,即行就地剿灭。
这样一来,萧岩想抢在向隋朝交割军权之前率军反隋的企图也在一夜间化为了泡影,只得忍气吞声,静候下一个弃隋投陈的时机了。
第654章 后梁国灭(下)
萧岩临阵退缩,不愿强自出头率军反隋,使得萧如水在后梁国中挑拔是非,干扰隋朝实施兴兵伐陈的计划面临着落空的危险。
不过,萧如水也想到了,无论隋朝扶立哪一位萧氏王室子弟继承后梁王位,在短期内后梁朝中的权柄仍将操于萧岩之手,这就为日后鼓动萧岩反隋埋下了一个很好的伏笔。
唯一令萧如水感到失望的是,萧综临死前已向杨俊作出允诺,将后梁的军权主动让出,不再保留军队,这样一来,后梁这支牵制隋朝伐陈的力量就不复存在了。
经过整整一天与萧岩的讨价还价,精心谋划,萧如水决定改变原定计划,不再强逼萧岩立即弃隋投陈,暂时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待继位的后梁国君确定后,再视情形另作打算。
然而,十几天后,张衡奉旨前来江陵,向以萧岩为首的后梁王室及文武群臣传达了隋高祖杨坚令后梁归化,举国划入隋境的灭国诏书,打了萧岩和萧如水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都没有想到,杨坚根本不给他们第二个弃隋投陈的机会,直接用一纸诏书外加杨俊麾下十几万兵马,就宣布了后梁灭国。
依萧如水的意思,既然隋朝直接向后梁下达了灭国诏书,萧岩正可趁此机会利用他在后梁国内的权势和号召力,掀起一股反隋的风浪,回敬杨坚、杨俊父子一记响亮的耳光,即便无法恢复后梁的疆域,至少也可率领萧氏王族投奔南陈,为南陈兴兵助萧氏复国提供一个绝佳的契机。
然而,令萧如水感到不解的是,早在他从长安赶赴江陵来见萧岩之见,关自在就已向南陈朝中传递回了信息,请求南陈后主陈叔宝增兵大江中游,随时准备接应萧氏反隋,可是直至张衡来江陵传达了后梁灭国诏书,都未见大江对岸的南陈军队有任何的反应。
萧如水无奈,只得一面强逼着萧岩起事反隋,一面亲自出面派人过江与南陈军队主将联络,请求其发兵接应、配合萧岩行动,结果,派去的人向萧如水回话,说南陈军中主将根本就没接到过陈叔宝向其下达的派军支援、接应后梁反隋的军令,不便擅自发兵。
近几年,萧如水潜伏长安,耳朵里也听到过不少关于南陈后主陈叔宝荒废朝政,痴迷于和一帮文人、宫女吟风弄月的传闻,今见关自在率领着“雁巢”的一班兄弟来回奔波,拚尽全力地极力拖延和干扰隋朝兴兵伐陈,而陈叔宝却对关自在发回的奏章置之不理,心底不由得直窜上一股凉意。
若不是他自己也出身于萧氏王族,与杨隋有灭国之仇,加之他的授业恩师与陈叔宝的父亲——南陈宣帝陈顼有极深的渊源,将他和萧无垢师兄弟二人皆派下山,充任“雁巢”的两在护法,依萧如水的性子,说不准立马就会弃“雁巢”和关自在而去,重归师门隐居学艺。
可是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关自在对南陈朝廷始终忠贞不渝,对他萧如水本人更是关爱有加,在开皇三年间萧无垢死后,甚至将他树为“雁巢”实际上的最高首领,自己则退居幕后,甘愿做他的顾问和参谋,这份知遇之恩着实令萧如水不忍弃他而去。
尽管萧岩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日见不到南陈发兵接应,就一日不肯屈从于萧如水的威逼利诱,率领后梁王室和群臣起事反隋,令萧如水颇为无奈,可是就在张衡抵达江陵传达后梁灭国诏书后的几天里,另一个机会就出现在了萧如水面前:为督促后梁诸州府及各地驻军向隋朝移交权力,秦王杨俊亲自带领两万精锐隋军,离开江陵,奔赴各州府去巡视了,江陵城内只留下了江陵总管崔弘度以及暂时还未回长安的张衡率军驻守。
萧如水灵机一动,决定趁杨俊外出巡视的机会,将原先的虚晃一枪——借应心意师太请求,利用秦王妃崔氏将了尘和司马珞带离长安,适时送回南陈,变为一步实招,安排人从杨俊府中接出司马珞和了尘,将她二人送回南陈。
在正式行动前,萧如水也命此次跟随他南下江陵的“雁巢”中属下详细打探了杨俊在江陵府中的防卫情况,得知杨俊为加强他本人的近卫力量,特地带上了杨广调来专门对付他的白发梁默作为贴身护从,江陵王府中只有段达带人驻守,随时防范“雁巢”派人来接应司马珞和了尘返陈。
萧如水得此禀报后,心中暗喜,遂于杨俊外出巡视的次日夜晚,亲自率领二十名精锐的“雁巢”杀手前来从杨俊府中接出司马珞和了尘二人。
因有杨广跟前的头号谋士张衡现在江陵城中留守,为防万一,萧如水率人前去接人时特别留了个心眼儿:他命手下的二十名“雁巢”杀手潜入杨俊府中接司马珞、了尘二人出来,而自己一人留在府外望风。
当晚天近三更时分,二十名身穿夜行衣,黑纱蒙面的“雁巢”杀手翻墙潜入了杨俊在江陵的王府中,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光景,远远地躲在王府外望风的萧如水就听到院墙里面传出一长一短两声鸟叫,心头不由得一喜:这是他与手下约定的一切顺利的暗号,看来潜入府去的手下已经得了手,即将从杨俊府中接出司马珞了。
这样想着,萧如水闪身从藏身的街角处走了出来,准备接应那二十名手下带司马珞和了尘两人出府。
就在他刚刚走到杨俊王府院墙根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一股恶风不善,急切中来不及抬头去看,忙垫步拧腰,向旁边窜出去有一丈多远,定神观瞧,却见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从天而降撒下了一张鱼网,险些就把他罩在了里面。
“风紧,扯呼!”
萧如水一见杨俊府中有埋伏,暗道不妙,扯起嗓子冲院墙内大叫一声,转身撒开腿就要跑。
第655章 宿敌重逢
未等萧如水跑出几步,身前就有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借着天上的月光,萧如水看得真真切切,拦住自己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对手——白发梁默。
由于萧如水今晚和手下的二十名杀手是一样的穿着打扮——身穿夜行衣,以黑纱蒙面,所以他和梁默打了一个照面就认出了他,而梁默却没认出他来,劈手就来抓萧如水胸前的衣襟。
萧如水眼见梁默在杨俊府外现身,拦住了自己的去路,立时便省悟到今晚是中了对方设下的圈套了,无心恋战,伸左手“呯”地一声叼住了梁默抓向自己胸前的那只手,顺势往前一带,趁梁默收势不住向前趔趄的机会,撒腿就跑。
梁默没想到对手武功如此之高,一个没留神被萧如水差点带倒在地,急忙收势站稳身形,回手冲着萧如水便甩出了一枚“飞蝗石”。
萧如水急于逃走,耳畔听得身后有金石之类的暗器在空中划过的声音,缩头藏颈,身形往下一蹲,避过了那枚“飞蝗石”,一刻未敢耽搁,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这时,从街道两旁的暗影里不断有手持刀剑的秦王府骠骑营的将士们冲出,想要拦住萧如水。
萧如水此时只求脱身,不求伤敌,遂从随身携带的针囊摸出一把金针,使用“漫天花雨”的手法向着身前的人群中漫撒了出去,趁拦路隋军纷纷中针倒地的机会,从他们身边急掠而过,跑了出去。
“竖子,哪里走!”梁默在后大喝一声,拔腿就追。
萧如水本想甩掉身后的追兵,逃回萧岩府中藏身,可朝着萧岩府邸的方向跑出两条街巷,这才发现,通往萧岩府邸的道路已被成群结队的隋军给堵死了,于是,他只得掉头往城门的方向跑去,想抢在隋军在江陵城内所设包围圈还未完全合拢前,翻越城墙逃到城外去。
萧如水施展出轻功提纵术,未过多大一会儿就将身后的追兵甩在了两三条街巷之外,紧接着来到城墙下,根本不用爬城索,空手施展壁虎爬墙的功夫,身子紧贴在城墙壁上,单凭四肢的力量,像一只硕大的壁虎迅速地攀爬而上。
待萧如水从江陵城的城墙上纵身一跃,跳进了城外的护城河中,脑袋被护城河冰凉的河水一激,才发自心底地感到一种死里逃生般的痛快。
可是,还未等他从护城河里游上岸,就听到身后不远的地方又发出了“扑通”一声,似乎又有人从城墙跳了下来。
萧如水唯恐城内追兵赶到,也顾不得回头瞧瞧从城墙上跟着自己跳下来的是谁,手脚扑腾着急忙爬上了岸,朝着茫茫夜色中就跑了出去。
“尊驾就这么一路狼狈逃窜,不觉得有失英雄体面吗?”
萧如水在暗夜跑不出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冷冷地质问他道。
他陡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却见梁默满头的白发在暗夜中分外醒目。
萧如水也不开口答话,迎面就是一掌,直劈向了梁默的胸前,梁默挥掌相格,两人就在江陵城外的空地上你来我往战在了一处。
梁默一和萧如水面对面地交上手,未过十几个回合,就敏锐地察觉出对方的招式似乎自己之前在哪里见识过,遂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沉声喝问道:“尊驾究竟是何许人也,你我可曾交过手,过过招?”
萧如水只“哼”了一声,仍然闷声不响地上前挥掌就打。
二人再次交手,堪堪过了二十几招,梁默渐感难以招架萧如水越加凌利的攻势,不由得暗暗吃惊,心中想道:我自出道以来,除了一年前在汾河驿遭遇过一回如此强劲的对手外,还从没碰到过像今晚这样强的对手,早知“雁巢”会出动武功如此高强的杀手来接司马珞和了尘二人,自己就不该在张衡面前逞强,单凭一已之力捉拿他归案了。
心中这样想着,梁默明知今晚难以将萧如水捉拿归案,旋即脑筋一转,动了退而求其次,要用言语激对方亮出真实姓名的心思,打着打着,二次抽身跃至一旁,首先自报名号道:“某乃白发梁默,敬你也是条汉子,好叫你明白今晚是死在谁的掌下!敢不敢报出姓名,你我再战不迟?”
萧如水仰面哈哈大笑道:“梁默啊梁默,真不怕吹牛闪了你的舌头,多了不说,你只要再在我的掌下走过三十个回合,我便报出自家姓名,算是败在了你的手下,怎么样?”
他开口说话,梁默立马诈他道:“去岁汾河驿外一别,没想到你我二人今晚还能在江陵重逢,某自知招式上难是你的对手,但要硬拚起掌力来,你未必能胜得过我,怎么样,敢不敢和我对上三掌,一较高下?”
萧如水被梁默一口道破行藏,嘿嘿一阵冷笑道:“既知曾是我手下败将,还不速速退去?我知你在少林寺练过几年铁砂掌,但要想胜过我,却也难上加难,不信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他嘴里说着,手心里暗暗扣了枚随手捡起的石子,趁梁默不备,陡地打向了梁默。
这一下事发突然,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过十几步远,梁默来不及闪避,被这一石子正打中左膝盖,“唉哟”一声跪倒了下去。
“你我如有缘,还会后会有期的,今晚恕我不等在此奉陪了。”萧如水暗算得手,冲着梁默微微一笑,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萧如水虽执意不肯在梁默面前亮明身份,可在杨俊府中被段达率军捉到的那二十名“雁巢”杀手中却有人泄露了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当张衡会同杨俊连夜对落网的“雁巢”杀手进行了突审,从其中不止一个人的嘴里得知了率人前来接应、安排司马珞、了尘二人返回南陈的竟然是“雁巢”中的大护法萧如水本人时,都不由得对今夜未能活捉到萧如水本人大感惋惜。
更令张衡感到失望的是,据落网的二十名“雁巢”杀手供述,他们虽归萧如水直接统辖,却除了知道萧如水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外,对他在长安城中公开示人的姓名、身份以及处所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