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两可汗恩怨
听到自己最亲信的重臣窟合真也劝自己从西北撤军,沙钵略瞟了一旁坐着的可贺敦宇文般若一眼,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
宇文般若之胶使尽诸种手段,好容易劝得沙钵略举突厥全国之兵南侵,眼见得在达头、窟合真等人的极力劝说下,沙钵略变得动摇起来,她哪肯就此罢休,也从座中站起,劝说沙钵略道:“臣妾与窟合真特勤对西北战场形势的分析判断可谓是不谋而合,得出的结论却并不相同。大可汗请想,我突厥五可汗会盟联兵南侵,已动用了举国上下所有的精锐兵力,若在此时撤军,岂不叫杨氏父子耻笑我突厥做事有始无终,令我堂堂突厥汗国在周边诸邦面前颜面尽失?方才窟合真也提到了,杨坚已征调其攻陈主力二十万北上,弛援西北,据臣妾所料,杨坚之所以调军北上,正是对我突厥大军深怀畏惧,出于不得已而行的下策。江淮相距西北,有千里之遥,而我兵锋所向,已直指长安,如果大可汗当机立断,集中兵力渡过渭水,赶在隋北上大军到达之前兵临长安城下,杨坚必将遣使向大可汗请和,到时大可汗尽可将隋国辟为附庸之邦,方不负我举国兴兵讨隋之意。反观之,率兵出关攻陷白道州之小儿杨广,臣妾颇知其人,此儿年仅十三,徒有一时之勇,而无用兵之智,五原城和都斤山有雍虞闾王子和突利可汗率军把守,对付一个小娃娃,应当绰绰有余,大可汗大可不必对此过于担忧。”
在突厥汗国中,大可汗的可贺敦与隋朝皇后地位相埒,但与隋朝皇后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可贺敦可以明正言顺地参与军机政务,而隋朝皇后一般情况下是不被皇帝允准参与朝廷政务的(独孤伽罗虽然在实际上参与朝务,并对杨坚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但她从未公开在朝堂上亮相)。更兼之,沙钵略可汗摄图自与宇文般若成亲后,夫妻二人感情甚好,摄图对宇文般若可说是言听计从(否则,沙钵略也不会因为宇文般若的极力主张,于处罗喉父子尚未出使长安返回突厥前,就联合高宝宁捍然攻陷临榆关,继而不惜举国之兵,大举南侵,为宇文般若报仇了)。由此,沙钵略见爱妻执意劝止他从西北撤军,原先已开始活络的心思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偏在这时,前些时沙钵略派往西疆联络阿波可汗大逻便的斥候匆匆返回来报:“阿波可汗所部屡败于隋军手下,非但不再东进以图和三可汗联兵会合,而且在敌将长孙晟的劝诱下,欲私自派使节前往长安和隋朝媾和了。”
进退维谷,举棋不定之时,突然听到阿波可汗欲与隋朝单独媾和的消息,沙钵略的肺管都要气炸了,当着帐中诸将的面破口大骂阿波道:“大逻便小儿,两年前若不是孤善意体谅,将你安置于西疆,赏给你领地、封号,只怕你时至今日,连个落脚安身之地都还没有。想不到你竟敢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真真气煞人也!”
两年前,突厥大可汗他钵去世,临终前将大可汗之位传于其子庵逻,他体的前任大可汗木杆可汗之子大逻便不服庵逻,便在突厥各部族间暗中串连,企图取庵逻而代之。庵逻年纪虽小,人却十分聪明,明知自己威望、年资不足以服众,遂主动让位于木杆可汗的前任可汗——科罗可汗之子、自己的堂兄摄图,自己退居第二可汗之位。
摄图正当壮年,智勇双全,继任大可汗不久,很快就稳定了突厥国内的局势。大逻便四下奔走,忙活了半天,自己却一无所获,眼见着已无法动摇摄图的汗位,便主动找到摄图,恳求他道:“王兄,你我兄弟同为大可汗之后人,如今连庵逻一个小娃娃都位列第二可汗,而我却没有可以安身之地,恳请王兄赐我一块领地吧。今后我愿唯王兄马是瞻,随时听候王兄的调遣。”
当时,摄图刚刚继任突厥大可汗不久,出于兄弟间情谊考虑,便答应了大逻便的请求,将位于突厥境内西边一块不小的土地赐予了大逻便,并封他为阿波可汗,在突厥五可汗中位列第三,排名在叔父达头可汗玷厥之前。
大逻便到领地赴任以后,励精图治,奋图强,经过短短两年时间,就将其麾下的部族兵马扩展至了十万之众,成为突厥五可汗中实力仅次于大可汗摄图的西部可汗。
此次摄图动议五可汗联兵南下侵隋,自恃昔日对大逻便有恩,遂委其以重任,命他带领本部人马,单独从西疆向隋朝境内的甘凉待地起进攻,待攻占西疆后,再率军赶来关中与自己所率人马会合。
正是由于对其叔达头可汗的不信任,以及对曾受他重恩的阿波可汗的过度信任,沙钵略可汗才会在听到阿波可汗瞒着自己,已向隋都长安派出使臣,与隋朝讲和的消息后,变得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再也听不进旁人的任何劝说,当即就要传命三军拔营起寨,向西前去讨伐阿波可汗。
宇文般若做梦也想不到,刚刚结成的突厥五可汗联盟会如此脆弱,禁不得长孙晟的任何挑拨、离间,欲要开口劝沙钵略切不可半道而废,弃攻隋大业于不顾,挥兵西进,前去讨伐自家兄弟,但沙钵略这回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冲宇文般若一抬手,制止她道:“可贺敦不必再说了。内乱不加以平定,我这大可汗之威严何在?攻隋事小,平灭阿波事大!”
宇文般若面色一滞,情知依靠突厥的力量帮自己复周灭菌隋的心愿再难达成,也不再强劝沙钵略南下攻隋,而是退回一旁,紧蹙双眉,打起了自己的盘算。
达头乐得看到摄图和大逻便兄弟之间起了纷争,抱着膀子站在一边一言不。
倒是率领本部族人马跟随沙钵略一同西进的第二可汗庵逻,眼见得变起突然,主力大军一旦改向西征讨阿波,势必离五原城和都斤山越来越远,忍不住轻声提醒沙钵略道:“王兄,隋都长安可以弃之不攻,但都斤山万不可不救呀!”
第371章 白道州得而复失
正是由于第二可汗庵逻的及时提醒,沙钵略可汗摄图被阿波遣使使隋气得发昏的头脑才冷静了下来,随即意识到,自己一旦率军掉头西进,改攻隋为征讨阿波,五原城甚至都斤山会有危险,于是立马颁下军令:兵分两路,自己和达头可汗率军掉头西进,征讨阿波:以窟合真为先锋,统率自己部族五万大军,以庵逻为主将,率领本部七万兵马,回援五原城。
宇文般若眼见自己费尽苦心,才挑唆得突厥五可汗联兵攻隋的大好局面即将因阿波与隋的单独讲和毁于一旦,念及从今以后只怕再难以恢复她宇文家的旧日江山了,不由得悲上心头,泪流满面。
既已无力劝说沙钵略继续攻隋,宇文般若本是一极富权谋之人,遂强自按捺着心头的失望和落寞,主动向沙钵略提出请求,情愿追随沙钵略西进征讨阿波,夫妻二人不离不弃。
沙钵略自觉对爱妻有愧,遂安抚宇文般若道:“可贺敦请放心,待我率军讨灭了阿波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一定再举大军攻隋,为我那亲家报仇。”
暂时撂下沙钵略夫妻二人率军西征讨伐阿波不提,拐回头单说率军回援五原城的庵逻和窟合真这一路。
杨爽麾下留守白道州的行军总管周摇发现的那支突然出现在白道州城外的突厥主力大军,领军大将正是特勤窟合真,其先锋则由染干担任。
突厥汗国在漠北草原兴起,至隋朝开皇年前已有数十年的时间了。虽然在突厥各部落发展壮大的漫长过程中,仍然保留了古老的部落联盟体制,突厥五大可汗各有自己的领地和部族,甚至军队,平时各行其是,只有在军事上须当统一服从大可汗的号令,但是也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官制。
突厥官职共分二十一等,其中前十等官职须经突厥大可汗亲自颁敕任命,其它四位可汗只有任命中下级官职的权力。而在多达二十一等官职之中,又以叶护为尊,其下依次为设,特勤……并且,突厥仿效北朝历代,也推行了官爵分离的官员体制,譬如:突利可汗处罗喉,其爵位为可汗,相当并略高于隋朝的亲王,而其官职为头等官职之叶护,相当于隋朝的尚书令。
窟合真担任的特勤一职,大体相当于隋朝的尚书省仆射,也是位高权重的高级官职。因此,染干虽贵为突厥王子,也只能充做先锋,服从窟合真的指挥。
窟合真于率军回援五原城的途中,就得知了隋朝河北道行军元帅亲率数万大军北出雁门关,进攻五原城的消息,他当即传命先锋染干率领本部一万人马向东北方向一路急行军前往增援五原城,自己则率领着四万大军径直朝白道州进发,欲在最短的时间内从隋军手中重新夺回白道州,切断隋军撤回关内的退路。
同时,窟合真也派人向第二可汗庵逻提出建议,建议庵逻以其部族军中三万精锐铁骑紧随染干之后,驰援五原城,力争在隋军攻占五原之前,与城内守军前后夹击,将杨爽所部隋军一举歼灭于五原城下。
由于隋军方面留守白道州的周摇于发现窟合真所统大军后不久,白道州就被突厥层层包围了起来,他先后派出向杨爽报信求援的两路斥候都没有发现,除窟合真所领数万突厥大军之外,还有两路突厥人马正向五原方向斜插而去,从而导致了隋军主帅杨爽对整个战场形势,尤其是敌我双方军力对比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周摇深知白道州的得失对确保北伐全军安全退往雁门关的重要性,尽管明知白道州前不久才受到杨广所率隋军的轮番强攻,多数城墙严重受损,且守城兵力远少于敌方攻城兵力,自己面临的将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困难局面,但仍亲自上阵,激励麾下将士,誓死也要守住白道州,为卫王大军保留下这唯一一条退兵大路。
窟合真采取的攻城策略很简单,就是围其三面,攻其一面,集中所率近一半的兵马、器械,对白道州西门展开了轮番猛攻。
突厥大军没有从南北两个方向着重攻城,而是单从在周摇眼中不甚紧要的西门下手展开强攻,迫使周摇不得不将重布防于南北两面的军士紧急调往西门应战,无形之中也放弃了率军突围,向北争取和杨爽所部会合,以及向南撤回雁门关的希望。
白道州西门附近的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其战况之惨烈,丝毫不亚于燕荣率军攻占五原城的那一战。
在付出了数千名突厥军士性命的代价之后,白道州原本就不十分坚固的西城墙终于在突厥军队的轮番强攻之下轰然坍塌,大批的突厥军士如潮涌般攻进了城中。
周摇眼睁睁地看着城池已被突厥大军攻破,仰面长叹一声,拔出佩刀,就欲自刎,被身边的亲兵死命拦下。十几名亲兵护持着周摇,乔装改扮,混杂在城中百姓之中,趁突厥大军刚攻破城池,正在全力追剿城中残存守军的空当,悄悄溜出了白道州南门,一路疾行,逃回雁门关去了。
就在窟合真所部攻陷白道州的同时,隋军行军总管杜彦率领着四万大军在南距五原城不到一百里的地方与染干率领的突厥援军迎面撞上了。
染干虽急于赶到五原城解救其父处罗喉出围,但也吸取了在周盘与达奚长儒对战的教训,没有贸然向南下回援的隋军发起进攻,而是将麾下一万人马布列于通津关隘处,挡住了隋军南下增援白道州的通路。
杜彦凭借着兵力上的优势,指挥全军向染干所部接连发起了三轮攻击,却都没能突破对方的防线。待到第二天天明,杜彦率领军中为数不多的骑兵,欲向前方拦路之敌军发起第四轮进攻时,惊讶地发现,一夜之间,前方拦路的突厥军队人数增加了数万之众,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突厥铁骑。
见此情形,杜彦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白道州保不住了。
第372章 都斤山之战
杨爽派行军总管杜彦率领大部人马紧急回援白道州,确保全军与雁门关之间的通道不被突厥人切断,他自己则率领着两万多人马,奋勇向前,欲一鼓作气,攻下都斤山,以争得此次率军出关北伐的全胜。
突厥人属于游牧民族,习惯于营帐而居,因此,沙钵略可汗摄图继任突厥大可汗后,并没有把他的大可汗牙帐设在五原城内,而是设在了五原城以北约四十里处的都斤山下。
处罗喉和雍虞闾叔侄相继带领着从五原城撤出的残兵败将退至都斤山下,两人都明白,他们已无路可退了。
在突厥人的心目中,一向视大可汗牙帐为他们的圣地,甚至在寻常突厥百姓的心目当中,大可汗牙帐的地位还要高出帝都在华夏人心中的地位。因此,倘若大可汗牙帐一旦被杨爽率领的隋军攻下,纵使沙钵略不归罪于他俩,处罗喉和雍虞闾这一对叔侄自己也会产生深深的负罪感,认为自己是丧家辱国的罪人。
所以,尽管杨爽是乘胜追击,麾下所率军力又多于据守都斤山的突厥军队,却在都斤山下遭到了异常顽强的抵抗。
隋军和突厥军队几经往复,甚至一度攻至了大可汗牙帐近前,但仍被雍虞闾率领着“狼牙五百骑”给打退了回来。
第一天未能攻破突厥军队的防线,杨爽唯恐久攻都斤山不下,南面的白道州有变,于是第二天一早,便亲自披挂上阵,带领三千敢死军,手持盾牌、短刀,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冲着突厥阵中便杀了过去。
大元帅亲自出马,冲杀在前,极大地提振了隋军将士的士气,他们呐喊着,冲锋着,顺利地冲破了突厥军队的头道防线,直接和雍虞闾率领的“狼牙五百骑”交上了手。
杨爽年纪轻轻就被杨坚委以重任,独挡一面,除了他自幼经皇嫂独孤伽罗抚养长大,深受杨坚夫妇的信任有关外,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作战勇猛,且头脑灵活,曾率军屡立战功,是杨坚开创隋朝不可或缺的军中主要助手之一。
今天杨爽也算是孤注一掷,豁出去了,与普通敢死军军士一样,手持盾牌、短刀,一个步下,一个马上,和突厥王子雍虞闾战在了一处。
杨爽单论武力,虽较雍虞闾略逊一筹,却不像燕荣此前那样,与雍虞闾死拚硬碰,而是充分发挥他在步下,腾挪、跳跃灵活的优势和雍虞闾缠斗在了一处。与此同时,杨爽率领的三千敢死军对阵“狼牙五百骑”,则占尽了兵力上的优势,一个时辰未到,“狼牙五百骑”变做了“狼牙二百骑”了。
在据守都斤山的突厥军队中,就数雍虞闾的这支亲兵卫队战斗力最强了,眼看着身边左右的“狼牙五百骑”被杨爽率领的三千敢死军杀得只剩下了二百骑,而他自己却仍无法摆脱杨爽的缠斗,雍虞闾挥棒自尽的心思都有了。
就在胜负立见分晓,都斤山即将被隋军攻下的紧要关头,杨爽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鸣金收兵的锣声。
杨爽身为河北道行军元帅,自然懂得闻鼓必进,闻金必退的军中铁律,心中虽然气恼,但也不得不腾身跳出圈外,极不情愿地率领三千敢死军迅速撤退回了营。
雍虞闾明明听到隋军阵营中响起了收兵的铜锣声,却慑于对方的气势,没敢下令追击,坐在马背上抬手擦了把汗,暗道侥幸。
杨爽气吼吼地撤回至军营之中,劈面抓起一名中军都督,向他质问道:“因何鸣金收兵?”
那名中军都督脸色煞白地指着身旁站着的一位前来报信的斥候,颤声答道:“杜总管派人来报说,他率领的人马在五原城南不到一百里处和突厥援军遭遇,现已初步探明,突厥援军人数应在十万已上......”
杨爽陡地一惊,抓着中军都督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瞪着眼睛转向前来报信的斥候,催问道:“哪里来的这许多突厥军队?白道州可还在周摇手中?”
“据杜总管猜测,白道州多半已失陷于突厥之手了。杜总管请大帅速速从都斤山撤军,与他所部人马会合一处,再做计较。”
“真真气煞我也!”眼看着突厥最强的一道防线已被自己率敢死军攻破,都斤山今日一鼓作气就可拿下,没想到在这当口,自己麾下这名糊涂的中军都督竟因杜彦派了人来报信,而鸣金要自己收兵撤回了军营,杨爽听罢鸣金收兵的缘由,越想越气,陡地大喝一声,挥起一刀,将那名倒霉的中军都督砍翻在地。
也正是如此阴差阳错地一后撤,错过了当日攻下都斤山的最佳良机,待到第三天,杜彦接连派了三路斥候来促请杨爽从都斤山撤军,杨爽望着前方依稀可见的突厥大可汗牙帐,长长地吁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全军撤离都斤山,迅速南下和杜彦所部会合了。
当突厥第二可汗庵逻部族的三万铁骑突然出现在杜彦面前时,杜彦真正意识到了战场形势正朝着极为不利于已方的方向发展。他当即立断,一面派出斥候迅速赶往都斤山,向元帅杨爽报警,一面传命全军以千人为单位,结成若干方阵,稳步向五原城后撤。
染干和庵逻部族的三万精锐铁骑会合一处,向杜彦率领的隋军发起了一通冲杀,然而在数十座相互呼应的隋军方阵面前,却讨不得一丁便宜,反而被隋军方阵中时不时射出的一阵箭雨射杀了不少突厥骑军。此时,染干派往五原城打探消息的斥候向他回报:五原城已被隋军攻下,隋军主将杨爽正率军猛攻都斤山。
染干因牵挂父亲的安危,一听此消息,立时便急了眼,欲亲率一支骑军,绕过前方的数十座边打边退的隋军方阵,驰援都斤山。
可是,染干率领着上万人的一支骑军刚刚从突厥阵营中杀出,绕向隋军方阵的侧翼,隋军主将杜彦就立马猜到了染干的意图,派出十座隋军方阵挡住了染干所率骑军的去路,同时号令全军加快速度向五原城撤退。
第373章 被困五原城
战场形势的陡然变化,已迫使杜彦不得不放弃了驰援白道州的原定计划,而突厥阵营中突然杀出一支万余骑的骑军队伍绕向隋军方阵的侧翼,使得杜彦随即意识到:很可能对面的这支突厥军队已获知了杨爽正在率军猛攻都斤山的情况,这是要派出骑军驰援都斤山。
鉴于白道州情势不明,而突厥援军又在源源不断地向五原城方向赶来,眼下之际,唯有将杨爽和自己率领的两路人马会合于一处,集中应敌,方有一线生机。
思虑至此,杜彦果断地做出决断:全军不惜一切代价向五原城撤退,同时派人恳请杨爽率军放弃进攻都斤山,赶到五原城与自己所部人马会合。
在数万突厥铁骑的步步紧逼下,杜彦指挥着四万步军,既要拦截染干所部绕过隋军方阵,驰援都斤山,又要时刻预防着来自正面突厥铁骑突然发起的奔袭、冲突,还需加快速度向五原城撤退,其难度可想而知。
历经整整两天三夜,在付出了数千名隋军将士生命的代价后,杜彦不负杨爽所托,硬是在数万突厥铁骑的进逼下,将大部分隋军将士平安无恙地带回了五原城外。
半天后,杨爽率领着进攻都斤山的两万隋军也撤回了五原城,两支隋军会合一处,总计约六万人马,分南北两面安下大营,开始了与南北两路突厥军队的艰难对峙。
杨爽率军一撤回五原城,当即就接连派出多路斥候打探消息,并根据敌军南北两路兵力的多寡,将中军帅帐安扎在了五原城南门外,重防备来自南路突厥援军对五原城发起的攻击。
由于之前在攻取五原城一役中,五原城南门已被雍虞闾下令彻底烧毁,五原城南面已无险可据,杨爽便命军士昼夜不停地在他的大营前后挖出了两道深一丈、宽三丈的壕堑,以代替城墙,布下两道阻拦突厥军队进攻的屏障。而他为了提振、激励军中士气,自己亲自坐阵于两道壕堑之间的大营之中,以显示誓死坚守五原城的决心和信心。
两路隋军在五原城会合,加紧布防的同时,第二可汗庵逻率领着其部族七万大军也赶到了五原城外。这样一来,除窟合真率领的攻占白道州的四万突厥主力以外,集结于五原城南面的突厥军力总数就达到了八万之众,加上北面处罗喉和雍虞闾麾下所剩一万多人马,突厥以九万人马,兵分南北两面,将杨爽所率的六万隋军便围困在了北距雁门关三百里之外的五原城。
周摇侥幸在亲兵的护持下从隋军得而复失的白道州城中逃出,马不停蹄地奔回雁门关,报告了突厥主力回援,白道州失陷的消息。率军驻守雁门关的河北道行台兵部尚书李雄接报后立即加强了对关外突厥军队动向的警戒和防备,同时差人将周摇送回并州去见杨广。
杨爽率军出关的这半个多月以来,杨广腿伤虽有所恢复,但离下床走动尚需一段时日,便将行台的大小政务暂时托付给张威、王韶两位行台仆射处置,自己则在安若溪的精心照料下专心养起伤来。
周摇被李雄差人护送回并州,赶来行台衙署求见杨广时,杨广正在萧萧、瑟瑟两名侍女的服侍下,半躺在廊下眯缝着眼睛,观赏安若溪调教“黑将军”。
听到关外有人带回紧急军报,杨广惊地立马从榻上挺直了身子,即命鲜于罗带周摇来见。
周摇疲惫不堪地跟随鲜于罗走进杨广居住的小院,翻身扑倒在杨广脚下,声嘶力竭地向杨广禀报了白道州被突厥大军攻陷的前后经过,央求杨广即刻传令发兵,出关接应杨爽所部。
杨广碍于周摇是杨爽麾下大将,不便对他过多地申斥,遂边命人将周摇带下好生安顿将息,边传请两位行台仆射并李彻来小院会商应对之策。
安若溪站在杨广身后,静静地听罢周摇的禀报,趁张威、王韶、李彻等人未到之时,俯下身来,低声问杨广道:“王爷打算如何应对关外局势出现的变化呢?”
“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发兵关外,接应六叔平安撤回雁门关来喽。”杨广未假思索地答道。
“倘若是突厥沙钵略主力大军回援,以并州现有的区区两万多兵马,王爷想过没有,能顺利地接应卫王殿下撤回雁门关来吗?”安若溪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依方才周摇所说,攻陷白道州的突厥军力不过四万人马,六叔带出关的就有八万人马,我再派李彻率两万人马出关接应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吧。”杨广困惑不解地抬头看着安若溪,说话的语气已不似方才那样坚定了。
“王爷切记,在未探知突厥援军确切军力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贸然调军出关接应卫王。”安若溪一本正经地叮嘱杨广道。
“你是说要我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六叔率领的八万人马被突厥南北夹在当中而不派军设法营救?”杨广猛地坐直了身子,抬高声音质问安若溪道。
“王爷暂且息怒,待稍迟两位行台仆射和齐安公到了之后,请王爷先听听他们几位的意见,再做定夺。”安若溪顾及到杨广腿上有伤,不便再惹他生气,遂俯身安抚他道。
“你的意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应对关外出现的变化呢?”杨广对安若溪劝阻他发兵出关接应杨爽大为不满,沉着脸冲她发牢骚道。
“我还没有考虑周全。不过,依我看,王爷也不必过于替卫王感到担心。卫王久经沙场,且麾下有八万之众,纵使沙钵略十数万主力大军尽数回援五原,以卫王所统军力,支撑个三五十日,应当做得到吧。为稳妥起见,还是请王爷先安下心来,听听两位行台仆射和齐安公对此持何见解,再做决断吧。”安若溪见杨广一时恼将起来,忙向他解说道。
第374章 夜剪红烛话军机
张威、王韶、李彻来后,三人主张大抵相同,都以为必须派军出关接应杨爽尽早地撤回雁门关,以首先确保杨爽及所率八万大军的平安。
只有王韶一人,不无忧虑地提醒杨广道:“王爷,沙钵略主力一旦回师,卫王大军又在关外,是不是应当及早奏明朝廷,请求皇上向河北增兵,以备不测呀。”
杨广与三位僚佐既然都认为必须派军出关接应杨爽,遂不顾安若溪的事先阻拦,当场便与张威等人商定,由李彻率领一万人马即刻出关,赶赴白道州,打通撤军的通道,接应杨爽大军尽快撤回雁门关。
安若溪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当面对杨广和诸位僚佐做出的决定横加阻挠,只在张威等人退下后,苦劝杨广道:“王爷,敌方军力尚未打探明白之前,切不可令齐安公轻易向白道州发起进攻,以免为敌所败,真到那时,局面恐怕就不可收拾了呀。”
杨广因安若溪再三阻挠自己发兵出关接应杨爽,已颇感不快,此时又听她在自己和几位僚佐会商做出决断后,仍在喋喋不休,不禁着实恼将起来,对安若溪不理不睬,大声冲萧萧、瑟瑟二人吩咐道:“外面起风了,推我回房去吧。”
杨广因牵挂六叔杨爽的安危,加之方才与安若溪又闹了不痛快,在两名侍女的服侍下,回房躺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待到他一觉醒来,睁开双眼往窗外一看,发现已至深夜时分,再向自己床边望去,却见瑟瑟正以手支颐,不住地打着瞌睡。
“瑟瑟,醒醒。”
往常都是安若溪昼夜不分地陪在杨广身边服侍,今晚却换成了瑟瑟,杨广回想起白天和安若溪闹得那场隔气,心底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悔意,想着唤醒瑟瑟,叫她去传唤安若溪来,自己好向她陪个不是。
瑟瑟陡然间惊醒过来,伸手揉了揉眼睛,犹带着三分睡意站起身,凑近床前,问杨广道:“怎么了,王爷,要起夜吗?”
“我问你,若溪到哪去了,怎么今夜换成了你在房中守夜服侍?”杨广摇了摇头,反问道。
“安姐姐似乎现在还没睡下,王爷,要不要我唤她来?”瑟瑟向房外瞄了一眼,征求杨广的意思道。
“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还没睡下?你去唤她来替你,就不用再回来了,趁早回房歇息去吧。”杨广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接过瑟瑟递过来的一件棉袍披在肩头,向瑟瑟吩咐道。
瑟瑟答应一声,转身出房去了。过不多时,果然见安若溪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幅卷轴。
“若溪,来,快到床上暖和暖和,都到这般光景了,你怎么还没有安歇呢?”杨广费力地向床内侧挪了挪,给安若溪让出个地儿来,觑着安若溪的脸色招呼她道。
安若溪走到几案前,把手中的卷轴铺展开来,回过身对杨广说道:“王爷,我反复思量过,要派兵出关也行,不过须得三策并举,方可勉强应对眼前的危局。王爷要不要听听我的打算?”
杨广这才明白过来,在他倒头沉沉熟睡之时,安若溪一直在殚精竭虑地在谋划着如何应对关外形势突然发生的变化,心下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感动,冲安若溪了头。
安若溪扶着杨广下了床,坐到几案旁,杨广注目向那幅铺展开来的卷轴上望去,见果然一幅雁门关内外的舆图,上面分别用不同颜色标志出隋军和突厥军队所在的位置。
“王爷请看。”安若溪将灯台向杨广身前挪了挪,手指舆图上白道州和五原城之间的位置,向杨广解说道,“卫王所率大军目前极有可能在这个位置上,白道州既已失陷,卫王所率大军必已处于突厥南北两路夹击之中,当务之急是需与卫王大军取得联络,尽快摸清突厥南路援军的兵力、虚实,尔后才谈得上接应卫王大军撤回关内的事,王爷是否赞同?”
杨广先了头,继而又摇摇头,答道:“白道州是唯一一条撤往关内的大路,既已得而复失,六叔所统大军必然处于突厥南北两路的夹击当中,你说的都是实情。可是,除了派兵出关攻打白道州以外,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接应六叔撤军?”
安若溪莞尔一笑,反问杨广道:“据周摇将军称,攻陷白道州的突厥援军有五万之众,以目前驻守并州的兵力,王爷以为,能再次攻下白道州吗?王爷接应卫王回关的急迫心情可以理解,但也须得首先确保雁门关,甚至并州无虞不是?”
杨广一下子被安若溪给问住了,愣了一愣,方不服气地回嘴道:“可日前张、王两位仆射并齐安公也都主张立即发兵出关攻打白道州的呀,难道他们也没有想到敌我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白道州难以攻下吗?”
“王爷请想,若换做你是他们三位当中不拘哪一位,在听到卫王大军被困于关外的讯息,敢不主张派兵出关营救吗?”
杨广低下头想了想,虽觉安若溪说得在理,却仍心有不甘,遂径直问她道:“那,你方才说的三策并举,又是什么意思呢?”
安若溪见灯台上的灯光变得黯淡了下来,遂边拿起一把剪刀将灯芯剪下了一截,边答道:“我以为,齐安公率军出关,重在袭扰、牵制白道州城中突厥数万援军,并相机取得与卫王的联系,以便为日后的相互配合,顺利撤军做好准备,而不必急于收复白道州,打通撤军通路,这便是第一策;其次,王爷应传命张、王两位仆射,晓喻沿边诸州府,加强警戒,严防突厥大军来犯我边关,同时,请王爷立即派人将突厥主力从西北撤军回援白道州的消息向朝廷禀报,恳请皇上增派大军北上......”
杨广听到这儿,忍不住打断她道:“待得父皇接到我发回的军报,再调集大军北上,至少也需两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只怕一切就来不及了吧。”
安若溪两眼盯着变得明亮起来的烛火,若有所思地答道:“这也是我为防万一,想建言王爷采取第三条对策的主要原因。”
第375章 虚心诚意
“王爷,按照时间推算,此次沙钵略主力从西北撤回,应是处罗喉之前允诺王爷,劝说的结果。”安若溪继续说道,“卫王率军出关北伐,也正是因为两月期限将至,处罗喉没有履约的缘故,所以,王爷可命人出关面见处罗喉,坦然告知卫王出关的前后因由,说服其与我休兵罢战,放卫王所部撤回关内。”
杨广因杨爽率兵出关以前,自己仍一力主张待处罗喉那边有了劝说其兄沙钵略退兵的确切消息后,再视情形相应行事,今夜被安若溪重提此事,不由得颇有同感,却念及眼下形势已与半个月前多有不同,杨爽大军已被南北两路突厥大军围困于关外,这种情况下再派人劝说处罗喉信守承诺,放杨爽大军撤回关内,岂不是有迂腐可笑?
“若溪,突厥已大举兴兵南犯,与我大隋便形同交战之敌国,前此处罗喉与我订下城下之盟,实则出于白道州被我大军包围,彼欲退守都斤山以保全其大可汗牙帐的缘故,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关处情势截然不同,你以为,在现今的情势下,处罗喉会放六叔大军平安撤回关内吗?”
“我猜王爷必有此疑问。”安若溪像是对杨广的疑虑早有准备,不急不徐地向他解说道,“但王爷也还记得吧,两个月前,处罗喉是以让出白道州,率领全族内附我大隋做为条件,以求得王爷应允其全军从白道州安然撤回五原城的。依我料想,他必不敢如实将此禀知其兄沙钵略,王爷可利用这一,命人出关力劝其放卫王大军撤回关内,即使不能逼其就范,至少也可借此窥探突厥援军的虚实,使处罗喉心存顾忌,不致与突厥援军全力配合,向卫王大军发起围攻,进而会减轻卫王大军面临的压力。我反复揣摸,以处罗喉目前之心思,王爷正可以虚心诚意待之,事若行,固然是好,事若不行,至少王爷派人出关会晤处罗喉的消息一旦在突厥军中传散开来,定会使得沙钵略怀疑处罗喉暗通我大隋,突厥内隙既生,卫王便可趁此时机率军破围,撤回关内了。”
“虚心诚意......处罗喉与我有约在前,我命人出关面责他违约也不算为过,到时纵然无法说服他放六叔撤回关内,也可再施离间......若溪,你说的这条计策虽然可行,但依然改变不了六叔所统大军受到突厥南北两路人马夹攻的现状,又为之奈何呢?”杨广低头思忖多时,对安若溪建言他派人出关游说处罗喉的用意已领悟了大半,可仍然觉得单凭这一,不足以救杨爽脱困,故而摊开双手,摇摇头,提醒安若溪道。
“王爷所虑甚是。卫王麾下虽有八万之众,但一旦确定沙钵略从西北撤军,回援白道州,单以敌我双方兵力相比,卫王麾下兵力仍处于极大的劣势,这就需要王爷在派人出关游说处罗喉的同时,不仅要向长安、朝廷报信求援,还要设法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在并州增兵,随时准备出关接应卫王。”
“你是说,还要就地募兵?”杨广听安若溪建言他增加并州的兵力,脱口问道。
安若溪摇摇头,答道:“前些时,王爷才应河北诸州府世家豪右之请,遣返其应征从军之家奴,眼下又正值恢复春耕的农忙季节,王爷还欲在河北道治下重倡佛法,这些都不适合在当地再行募兵之事。要想在较短时间内求得一支援军,以解关外之困,王爷须得就近向驻守东都的秦王求援。东都距并州,较长安近了有将近一半的路程,尔今朝廷对南陈之战事已暂告一阶段,东都留守之兵力正可北上,增援并州,以解燃眉之急。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听安若溪建言自己向驻守东都的秦王杨俊求援,杨广心中不免犯起了踯躅:杨俊若是像大哥杨勇那样,对自己心怀友善,派人向他求援也还勉强行得通,可是先前在长安时,杨俊与杨秀两位兄弟便和自己心存芥蒂,尔今安若溪却要自己违例向他求援,这行得通吗?
“王爷不必多虑。一则秦王麾下有兵可派,二则王爷向他求援,是为解卫王关外之困,我料秦王断不至见死不救,坐视卫王身陷关外而置之不理的。”安若溪善解人意地向杨广解说道。
对呀,以六叔杨爽自幼被母后抚养成人,情同自己的长兄的这份情份,杨俊即使与自己不睦,也不敢坐视杨爽被困而拒绝发兵来救的呀!
杨广念及至此,眼前一亮,伸手拉起安若溪的一只手,感激地说道:“你对着镜子瞅瞅自己,熬夜熬得眼都红了。快到床上睡上一觉去吧。我这就给阿祗和处罗喉分别写信,依计行事。”
次日天明,杨广命段达拿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出关来见处罗喉,同时,派张须陀拿着自己写给秦王杨俊的求援信,骑快马赶赴东都搬取救兵。
先说段达这一路,他按照杨广的吩咐,与李彻率领出关接应杨爽的一万人马拉开一段距离,以隋朝晋王使节的身份公然到白道州城外叩关,要面见突利可汗处罗喉。
率军攻下白道州的特勤窟合真这几日正督促着麾下的军士加紧修固城墙,忽然闻报,说城外有人自称是隋朝晋王派来的使节,手持晋王杨广的亲笔书信,指名道姓地求见突利可汗处罗喉。窟合真心下感觉疑惑,忙命军士开城门放段达进城,自己回到城内衙署议事厅接见了他。
段达问明窟合真的职衔、身份,却不拿出杨广写给处罗喉的那封书信来,而是撑足了架势,要求窟合真差人带他去见处罗喉。
窟合真面色一沉,当即喝令军士强行从段达身上搜出杨广的亲笔信,不由分说,便将段达赶出了白道州。
“你回并州去告诉你家晋王,要他在并州好生等着,过不了几天,我便带领大军到并州去接他出关来,到时,他有什么话,不妨当面同突利可汗说吧。”窟合真以胜利者的姿态,傲慢地向段达吩咐道。
段达奉命出关,虽然连处罗喉的面儿都汉能见上,就被窟合真从白道州赶回了并州,他此行却如安若溪事前所料,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窟合真在段达被赶走后,拆开杨广的亲笔信一看,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原来是突利可汗处罗喉瞒着沙钵略,于两个月前就与隋朝晋王杨广私自订下了城下之盟,以让出白道州、劝说沙钵略从西北撤军为条件,交换得隋军不向五原城,甚至都斤山发起进攻。
如今,大可汗与可贺敦已率军西征讨伐阿波,他窟合真虽是大可汗驾前的头号亲信重臣,但毕竟事涉突利可汗处罗喉,窟合真得知处罗喉父子诈言劝大可汗从西北撤军的真相后,也不敢擅自做主,遂带了杨广的亲笔信,悄悄地北上,来见第二可汗庵逻商讨对策。
庵逻阅看过杨广写给处罗喉,劝说其休战罢兵,放杨爽大军撤回关内的那封信后,也不敢擅断,遂与窟合真秘议,一面传信与处罗喉一道率军自北面围困五原城的雍虞闾,要他小心提防处罗喉,一面借故解除了染干的兵权,同时派出亲信,飞马往西,前去向沙钵略报信。
突厥营中,经这么一折腾,对据守五原城隋军的攻势也随之减缓了下来,给了杨爽麾下六万隋军以宝贵的喘息、休整之机。
第376章 龙门遇匪
暂且按下张须陀骑快马赶往东都洛阳向秦王杨俊求取援军不说,拐回头来再说一说李渊。
李渊自派了外任,到地处淮南的谯州做了刺史以来,正赶上朝廷对南陈用兵。他这位边州刺史理所应当地承当起了为攻陈大军筹备粮晌、督促兵船等一应事务。奉旨亲临前敌统军的左仆射高颖因是皇后独孤伽罗的亲近旧交,得知李渊现在淮南的消息后,素知独孤伽罗对李渊这个外甥格外看重,有心给李渊一个立功受赏的机会,便命李渊以谯州刺史的身份帐前听用。
此次因突厥侵掠西北,杨坚采纳了高颖的建议,以“礼不伐丧”为由,调集攻陈的二十万大军北上弛援西北。李渊听此消息后,当即向高颖请令,也要随军北上,到西北对阵突厥。高颖因他是贵胄出身的青年才俊,日后必将大用,有心趁早拉拢于他,便慨然答应了李渊的请求,命他回谯州将衙署政务暂且委于长史主持后,即可赶赴西北,报效朝廷。
李渊辞别高颖,返回谯州,安顿、处置了一应州中政务之后,便率领着三五十名亲兵、仆从,北上来追赶已奉调出发的大队人马。
单说这一天,李渊带领着亲兵、仆从走至了东都城南二十里开外的龙门镇附近,天上忽然落下黄豆般大小的冰雹来了。李渊一行猝不及防,有两三名随行的仆从被天上落下的冰雹砸中,脑袋上立马鼓起个包来。
李渊因见东都就在眼前,便不急于赶路,带着众亲兵、仆从急匆匆寻了个座落在大道旁的客栈来打尖,躲避冰雹。
这座客栈地处南面进出东都的要冲地带,规制十分轩敞,李渊带领三五十位亲兵、仆从进得客栈来在大厅尽得落了座,也不过才占了大厅多一半的位置。
李渊因心中急于赶到东都与大队人马会合北上,也无心观赏窗外的景致,只吩咐店伙计抓紧时间给自己和手下近帮亲兵、仆从们上些酒菜来,只待吃喝已毕,外面的冰雹停了,便可早早地动身前往东都。
店伙计见李渊身穿锦袍,腰悬佩刀,身旁撂放着铁胎弓和箭囊,手下又带着这许多的亲兵、仆从,知是位做官的贵客,自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伺候。李渊一行在厅中略坐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下的酒菜便络绎不绝地端了上来。
李渊举箸正要夹菜来吃,不经意间一抬头,突然瞥见大厅门外一个黑影一晃,转眼就不见了。
李渊当时也未过多在意,当下与几位亲近的仆从推杯换盏,吃喝了起来。
过不多时,众人酒足饭饱,店伙计来报说,外面的冰雹已停了。李渊命仆从付过饭钱,正要带人走出客栈大厅,动身启程之时,突见从门外不知什么地方,“嗖”地迎面射来一箭,正射在一名亲兵的头颈间,那名亲兵身子晃了两晃,向前仆倒在地,已然气绝身亡了。
光天化日,且又在大道旁的客栈大厅内,居然有人偷放冷箭射杀自己的亲兵,这还了得!李渊不及细想,大喝一声,纵身向前,一把将店伙计揽在了怀中,单臂用力,死死地箍住他的脖颈,怒喝道:“叫你外面的同伙滚进来!”
与此同时,其他的亲兵、仆从各抽佩刀,纷纷跃到了院内,四下张望着寻找偷放冷箭之人。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店伙计被李渊箍住了脖子,酱紫着脸色拚命嚎叫道。
这时,从院外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有人自客栈院外扯着嗓子冲院内叫道:“有种都来追老子呀!小心被老子一箭一个给串了糖葫芦!”
“说,院外是不是你们的同伙!”李渊听院外那人口气如此之嚣张,禁不住心下惊讶,松开店伙计,向他逼问道。
“老爷,千万莫要冤杀了小的啊!听院外那人说话的口气,很可能就是聚集在这附近山上的一伙土匪,眼见着老爷所带人马不多,打算拦路打劫呢。老爷切不可上了他们的当,出院去追呀。”店伙计好心地劝李渊道。
李渊一向心高气傲,哪理会得店伙计的苦口相劝,吩咐两名亲兵留下看住店伙计,俯身拿起铁胎弓,挎上箭囊,带领众亲兵、仆从便冲出了客栈。
方才偷施冷箭伤人的那人却也奇怪,明明眼见着李渊带领几十名亲兵、仆从追了出来,却并不急于逃跑,而是站在原地,待李渊等人追到距自己不足百步的地方,才陡地弯弓搭箭,瞄准李渊就是一箭,尔后迅速地转身就跑,嘴里仍不停地叫着:“来来来,有种的跟老子来!”
李渊听前方传来弓弦声响,急切间忙缩头藏颈一低头,一支羽箭紧贴着他的头皮便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射中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亲兵。
这下,李渊可恼了:自己一名堂堂的州刺史,竟然在与东都近在咫尺的龙门附近,被一名小蟊贼接连射伤了两名亲兵,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头火起,李渊当即弯弓搭箭,对准前面那人的背心,高声叫道:“贼子休走,也吃我一箭吧。”话声未落,左手一松,一箭向那人射了过去。
李渊此前在晋王府护卫杨丽华时,曾陪着杨广跟随长孙晟习练过数月的骑射术,因他之前就有骑马、射箭的根底在,经长孙晟稍加拔,长进自非杨广等人可比。今天这一箭射出去,不但准头奇正,而且势大力沉,直从前面那人的背心处穿胸而过,将他射了个透心凉。
李渊手起箭落,将那匪人射倒在地,遂放缓了脚步,一面追赶过去,嘴里一面骂道:“我只道你是个如何厉害的角色,却原来禁不得起我一箭!”
眼见着那人头冲下,身子朝前仆倒在地,李渊本打算走近前来,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不料,刚走至距那人倒地的尸身约三四十步远的地方,从前方大道边陡地又窜出一个和那人一样穿着装束的人来,异常迅捷地冲自己射罢一箭后,即转身飞也似地向前跑去,嘴里和先前那人一样,也高声喊着:“有种的来追老子呀。”
李渊侧身避过对面射来的箭,心中好笑:都似你等这般鼠辈,即使明知前方有埋伏,又奈我何!
这样想着,李渊再次弯弓搭箭,向前面那人射出了一箭。
第377章 七十二箭
前面那人应声而倒。可未待李渊靠近,他又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左肋下带着那支箭,飞也似地又向前跑去。
李渊眼见自己一箭没有结果了那人的性命,更加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脚步不停地紧跟着那人跑了下去。
约摸跑出去有四五里地远,李渊远远地望见那人在一处山梁处晃了晃身子,转过那道山梁,不见了踪影。
李渊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但见四面群山环绕,不知不觉间自己等一行已被带箭逃窜的那人带进了一座小山坳中。
“速速退出山坳,小心山上有埋伏。”李渊察觉到此处的地形于自己等一行人极为不利,立马回身向亲兵、仆从们命令道。
然而,已经为时过晚了。
四面的山坡上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箭如雨下,接着有一两百名手持弓箭的汉子从隐蔽处站了出来,其中为首的一人手指李渊,大声喝问道:“快快报上你的官衔、姓名来,老子箭下不死无名之辈!”
山坡上一通箭射罢,李渊身旁的亲兵、仆从们已倒下了十几个,侥幸没有中箭的纷纷围拢过来,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李渊,向山坡上怒目而视。
“何方匪类,胆敢劫杀官军?”李渊边用眼睛估算着山坡上诸人与自己间的距离,边反向为首那人问道。
“哈哈,不瞒你说,老子在龙门这一带等了多日,好容易等到你这一行落了单的狗官,今日岂能不开杀戒?识相的,就赶紧报上姓名来,否则便叫你做个无名之鬼!”
李渊压低声音命令身旁的亲兵,将身上所挎之箭囊尽皆交给他,交待随行众人道:“呆会儿听我号令,尔等须速速退出山坳,这伙匪人就交给我打发了。”
有李渊亲信的仆从不忍抛下主人离去,但见李渊陡地从人群中窜出,使用连珠箭法,一气连续向站在山坡上的匪徒射出了七箭,随即冲亲兵、仆从们大喝道:“撤!”
匪徒中为首那人正冲山坳中喊话之际,突见眼前寒光一闪,再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了,被李渊射出的头一箭正掼穿面门,一声不响地仰面翻倒,再没能爬得起来。
李渊一连七箭射倒了七名匪徒,随行的亲兵、仆从趁机撤出了山坳,而山坡上于此设伏的一众匪徒们却乱了阵势,其中有头脑清醒的立马瞄准李渊发箭,欲将其立毙于山坳之中。
李渊一气连发七箭,射倒七名匪徒,即倒地向前一翻,躲到了一棵大树背后,伸手从箭囊中齐刷刷地抽出了十支箭,依次搭在弓上,瞄准较近的一处山坡,再次接连射出了十箭。
山坡上不时传来匪徒中箭后发出的哀号之声,其中还夹杂着有人吆喝着想指使人冲下山坡来活捉李渊的命令声。
李渊循声转过身,接连施用连珠箭法,将背后欲冲下山坡来的十几名匪徒一并射杀殆尽。
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名同伙转瞬间都死在了李渊一人的箭下,于山坡上设伏的这股匪徒登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再围杀李渊,纷纷掉头,不顾一切地四散逃跑了。
李渊从大树后闪身而出,追着四散奔逃的匪徒又是一通疾射,直至将身上所挎箭囊中的箭支射出殆尽,方住了手,迅速转身撤出了山坳。
由于地形不熟,加之担心这伙匪徒随时有可能去而复返,李渊带领着二十多位已提前撤出山坳的亲兵、仆从一刻未做停留,顺着官道一路向北,赶在天黑前进了东都洛阳,赶往新设的河南道行台衙署求见秦王杨俊。
一路上有好事的随行亲兵要过李渊身上所挎着的箭囊,挨个数了一数,但见八个箭囊之中只有一个还装有八支箭,其余的都已射空了。
“刺史这龙门七十二箭,敢情以一人之力射退了上百位匪徒,定可名动天下了吧。”亲兵、仆从们啧啧连声,皆惊叹于李渊如此神奇的箭法。
到任不久的河南道行台尚书令,秦王杨俊近些天正为长史杨素抱病撂挑子深感头疼。前些时,父皇杨坚传旨,命新任度支尚书杨尚希,会同东都留守长史杨素,从速平息关内关外民间的动乱,杨素带领数千名军士亲赴东都附近的各州府一通弹压,好容易已将各州府民间的骚乱平定了下来,可是不料想,父皇起用宇文忻为右领军大将军,命其辅佐太子杨勇屯兵咸阳,直接负责协调、指挥对突厥战事的诏命一传至东都,杨素就差人向杨俊报称,自己连日来操劳过度,以致旧病复发,难以协助秦王殿下处置东都政务,向杨俊请假两月,以便休养恢复。
杨俊年纪虽比杨广还小着一两岁,论起机灵劲儿来却毫不输于杨广,立即意识到杨素这是在抱怨父皇不肯重用他来掌军对阵突厥,反倒起用了宇文忻这么一位赋闲在家的前朝宿将,心怀不满,故而称病不起。虽则察觉出了杨素称病不起的真正原因,但碍于杨素目前仍官居东都留守长史,与自己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加之论资历、威望,河南道行台一干僚属无人能望杨素项背,杨俊也只得对他的称病不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晚在行台衙署的议事厅内,杨俊听龙门遇匪,匆匆进城来见自己的李渊禀报罢龙门遇匪的前后经过,不由得紧蹙双眉,暗自想道:这杨素才称病两三日,城外的匪徒就得着了消息,居然敢打劫起官军来了,真可谓胆大包天!
他随即传命河南道行台兵、刑两部衙门,立即派人赶赴龙门,清剿匪患,同时在行台衙署为李渊设宴压惊,等候龙门剿匪的结果。
“王爷,在下在淮南时就已听说,关东中原一带匪患已除,为何龙门还残存有如此猖獗的匪徒呢?”李渊与杨俊是姨表至亲,当面说起话来无须避讳许多,于是直接了当地问杨俊道。
杨俊也对龙门忽然冒出来的这伙匪徒甚是感到奇怪,又不便向李渊说明是因奉旨剿匪的长史杨素称病不出,才致使各地匪徒匿而复出的,便同李渊打着哈哈,不答反问道:“表兄随大军北上之事,前几日高仆射返京路过东都之时,我已听他说起过。我初次离京出镇一方,身边颇感无有得力之人尽心辅佐,故此在听到表兄随军北上的消息后,便向高仆射提出请求,欲将表兄留在河南道行台任职,只不知表兄意下如何呀?”
杨俊本是因母后独孤伽罗格外器重李渊,有心趁此机会,将李渊招揽至自己身边任职,借此讨独孤伽罗的欢心,才向高颖提此要求的,当时高颖只淡淡一笑,回他道:“是去是留,全凭唐公心意吧。东都地处冲要,王爷奉圣命出掌此地,身边也须得有一二得力之人尽心辅佐才行。”
由于高颖有言在先,因此杨俊今晚才当面征求李渊的意见,欲将他留在东都自己身边。
李渊原是打定了主意,欲随大军北上,到西北战场对阵突厥,沙场建功的,听杨俊竟然动了要把自己留在东都的心思,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拒绝,突见有军士来向杨俊禀报:“行台衙署门外现有一位自称叫张须陀的晋王骠骑,奉晋王之命前来致书于王爷。”
第378章 李渊北上
杨俊突听杨广差人来传书于自己,不知是为了何事,忙命军士将张须陀带进议事厅来问话。
李渊因张须陀原是自己麾下的千牛军士,今晚与他在东都重逢,颇觉惊喜,眼见得张须陀满面风尘地走进议事厅,李渊微笑着站起身,亲手给张须陀端过一杯酒来,亲切地问道:“长安一别,至今已过数月,还识得故人否?”
张须陀也没想到会在东都杨俊的衙署内见到李渊,当即抱拳躬身,十分恭敬地向李渊施礼道:“小的原在唐公麾下听差,多承教诲,怎敢冒昧以故人相称?”
“王爷,此人名唤张须陀,原是千牛卫出身,曾跟随晋王查破石屋院一案,勇猛过人,忠谨不苟。晋王出镇并州前,特地招他加入随身骠骑营,带往并州军前效力......”李渊笑呵呵地伸手扶起张须陀,转过头向杨俊介绍道。
杨俊素与杨广不睦,自无心听李渊当面夸赞他的属下,边头支应着李渊,边开门见山地冲张须陀问道:“晋王命你前来东都,不知所为何事啊?晋王书信何在?”
张须陀冲李渊抱了抱拳,这才面向杨俊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我家王爷命小的来面见王爷,是为了卫王率军身陷关外,向王爷您求援来的,现有书信在此,敬请王爷过目。”
杨俊猛然间听张须陀说到卫王杨爽率军身陷关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双手据案,身体前倾着向张须陀追问道:“六叔此番率领多少人马出关?突厥主力尽在西北,雁门关以外怎会有如此多的兵力,能将六叔所部围困?”
张须陀双手捧上杨广的亲笔书信,谨慎地答道:“关于此事的前后因由,都在这封书信之中,敬请王爷过目。”
李渊在旁听了,也觉惊讶不已,碍于事关军务,他不便多问,便返身落座,静静地从旁观察着杨俊神色的变化。
杨俊仔仔细细地把杨广写来的求援信看了不下三遍,才将手中的书信放在面前的几案上,抬头问张须陀道:“并州晋王麾下,如今还有多少兵马,可以调集出关解救六叔突围?”
“不到三万。在小的动身前,我家王爷已命齐安公李彻率领一万人马出关接应卫王撤军了,只是迫于并州大部兵马,都已随卫王出征北伐,并州及河北道诸州所剩兵力不足以出关接应卫王大军,故而我家王爷才命小的赶来向王爷求援。”
“嗯,六叔身陷困境,我是一定会发兵去救的,然......”杨俊边说边用眼瞟着一旁坐着的李渊,欲言又止地冲张须陀吩咐道,“你且退下,先用过饭,略事休整,待晚些时本王自会有信给你的。”
待张须陀遵命从议事厅退下之后,杨俊才把杨广的求援信拿给李渊来看,颇感为难地说道:“六叔有难,论理我自该立即发兵北上,前去解困的,可是阿纵如此行事,未免于朝廷令式多有不合之处,再者,我河南道行台一众文武僚佐,不奉诏旨是万不可带兵离境出征的,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李渊将杨广的求援信完完整整看了一遍,眼中精光一闪,起身抱拳向杨俊请令道:“末将虽不才,愿请求王爷颁下一支将令,允我率军北上,赶赴并州增援。”
“表兄肯率军北上,以解六叔之困,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杨俊心里打着自己的盘算,目光闪烁地应道,“只是表兄目下职衔未定,我怎好允你率军出征之事?”
李渊听出杨俊话里有话,遂恳切地问道:“但不知我要怎样,王爷才肯许我率军北上?”
杨俊却笑而不答,只晃晃脑袋,叹了口气,故作惋惜地说道:“可惜呀,清河公虽同表兄一样的身份,都不在河南道行台任职,奈何他如今一病不起,无法率军出征。否则的话,也用不着我如此做难了。”
李渊听杨俊没来由地忽然提起杨素来,又听他说到杨素同自己仿佛,都不在河南道行台任职,心中一动,低头思忖片刻,慨然向杨俊请求道:“王爷既然应允发兵北上援助并州,你看这样好不好:就由我向王爷暂借一支兵马,明日天亮即率军北上,以解卫王之困。倘若日后皇上责怪下来,尽由我一人承当,如何?”
“表兄说的哪里话来?”杨俊笑着冲李渊摆了摆手,反驳道,“本王的六叔蒙难,又怎好叫表兄一人担责?不过表兄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倒不如这样:我先借三万兵马交由表兄统领,赶赴并州解围,同时我和表兄两人同时向父皇上章,请求父皇将表兄调来河南道行台任职,你看如何?”
李渊急于上阵建功,也顾不得细想杨俊此举,心中打得究竟是何盘算,当下便头答应了此事,就在议事厅内当着杨俊的面儿,提笔在手,刷刷,分别写就了一份借兵字据和请调奏章,交与杨俊手中,慨然告辞道:“明日既要率军北上,今晚就不叨扰王爷了,李渊就此告辞。”
张须陀在河南道行台衙署的值事房内,眼巴巴地盼了整整一宿,终于盼来了李渊要率领三万兵马赶赴并州增援的消息,他得此消息,可说是意外之喜,立马向人打听了大军集结的地所在,迫不及待地跑到东都城北的校场内来寻李渊。
李渊既得杨俊借给他三万兵马,便于次日五更天还未透亮之时,就亲自赶往城北校场齐了三万精兵,准备自东都北上增援并州。
待张须陀兴冲冲地跑到校场来找李渊时,李渊麾下的先锋部队已开始陆续从校场出发,向东都北门进发了。
李渊骑在马上,一眼望见张须陀逆着人流跑进校场来,忙传命亲兵将他唤至自己近前,命他随自己一同出发、行动,尔后便开始向他详细询问起并州及关外目前的形势来。
当李渊听张须陀将杨广为应对杨爽大军被困于关外的危局采取的种种措施完整叙说罢后,不禁脱口称赞道:“阿纵出镇并州,前后不过数月光景,遇得大事,便能想到如此周全行事应对,真叫人刮目相看哪。但不知你方才说的这些,是全出自阿纵一人之谋,还是经与河北道行台文武共同商议后的结果呢?”
“唐公有所不知,差人出关游说处罗喉,命小的前来东都向秦王求援,这些主意原是晋王身边的安若溪姑娘所出。”张须陀听到李渊对杨广赞不绝口,眉开眼笑地答道。
“安若溪?她何时又回到了晋王身边......”李渊举目凝望北方,喃喃地问道。
第379章 云州大捷
李渊率领从杨俊麾下借来的三万兵马自东都北上救援并州,与此同时,屯兵于咸阳备胡的太子杨勇得到禀报:突厥主力突然调头向西开拔了。
按照隋朝在西北地区的军力布防,以太子杨勇为首,新任右领军大将军宇文忻辅佐,统掌西北防务,关中一带,主要以驻守于弘化的右仆射虞庆则率领五万兵马据防;而陇右一带,则以左武候大将军窦荣定率领三万府军,以及经恩赦自愿从军的五六万流人组成的一支将近十万人的兵马对阵突厥五可汗中实力仅次于沙钵略的阿波可汗所部。
只用了短短十几天的功夫,沙钵略主力便已突进了渭水北岸,为何于一夜之间弃隔岸相望之咸阳、长安于不顾,径自调头向西开拔了呢?
杨勇在咸阳城中闻报后,唯恐其中有诈,接连派出多路斥候前去打探消息。三天后,有斥候来报:因窦荣定屡破阿波可汗,长孙晟说服阿波可汗向长安派出使节,欲与隋朝讲和,沙钵略闻讯后勃然大怒,当即会同达头可汗率兵西进讨伐阿波可汗。
斥候返回咸阳向杨勇禀报打探来的消息时,宇文忻恰也在座,闻听此讯,宇文忻喜上眉稍,当即请求杨勇传命虞庆则部从后掩杀,大败突厥。
杨勇得到突厥退兵的确切消息,才松下一口气来,连连向宇文忻摆手道:“如今江淮二十万大军尚未尽返关中,敌我双方兵力对比,我方仍处于劣势,万不可轻举妄动,招惹祸端。”
宇文忻在家赋闲近一年之久,此番复出协助杨勇掌军,急于建立军功,争取杨坚父子的信任,以便趁势攫取兵权,为日后的反隋复周创造条件,遂不顾杨勇的反对,执意要亲自率军进行反攻。
杨勇因头一回统领三军,并无实际的带军作战经验,兼之宇文忻在前朝军中威望素著,向以谋略见长,禁不住他再三坚持,遂交给他三千人马,命他率军渡过渭水,前去收复失地。
宇文忻虽然从杨勇手中只讨得了三千人马,并且杨勇只命他率军收复失地,没有要他趁突厥撤兵之机实施反攻,但一朝兵权到手,宇文忻便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他在率军渡过渭水,先后收复了之前被突厥攻占的几座空城之后,并没有向西追击西进的突厥主力,也没有调头向南继续收复失地,和驻守弘化的虞庆则所部会合,而是径直北上,带领着三千人马向云州进发了。
云州城当时已属于突厥境内,是连接东西突厥(开皇二年时,突厥尚未正式分化成东、西突厥,此处仅指地理方位)的重要城池。宇文忻打算趁突厥主力西进讨伐阿波之机,率军一举攻下云州城,以取得此番对突厥反攻的首胜,为日后窃取军权奠定基础。
沙钵略也并非庸碌之辈,在亲率主力大军西征阿波的同时,自然在云州留下了重兵驻守。
宇文忻麾下只有三千兵马,单凭这儿兵力,要想通过强攻拿下云州城,势比登天还难。于是,宇文忻巧施妙计,就近从当地百姓当中找来几十位年轻的女子,命手下军士乔装改扮成这些女子的家人,带着这些女子每天在云州城外往返行走,装做成难民模样,以吸引云州城上突厥守军的注意。
果然,仅仅过了两三天,云州城上的突厥守军就架不住城外女色的诱惑,派出一支人马,将宇文忻手下的军士连同这些女子一并抓进了云州城。
当天晚间,宇文忻亲自带领人马,与先前混入城中的军士里应外合,在城中放起了几把大火,趁乱一举攻下了云州,取得了以少胜多的云州大捷,突厥留守云州城的将领在睡梦中被亲兵叫醒,尚不及率军抵挡,就被宇文忻一刀砍下了脑袋,数千名残兵败将被隋军赶出云州城,狼狈西窜,去向沙钵略报信去了。
云州大捷是此番隋朝与突厥开战以来,继杨广率军收复白道州之后,取得的又一场重要胜利。它不仅使得宇文忻凭此一战,重新嬴得了杨坚父子的信任,更为重要的是,云州城意外失陷于隋军之手,切断了沙钵略大军返回都斤山的退路,直接影响到了五原城杨爽所率六万大军的生死存亡。
李彻按照与杨广、张威、王韶等人商定的结果,率领一万兵马北出雁门关接应杨爽大军撤回关内,可是待李彻率军赶到白道州城外,才失望地发现,凭借自己率领的这一万人马,想要从突厥军队手中夺下白道州,进而达成接应杨爽大军安然撤回关内的目的,已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了。
窟合真率领四万突厥主力大军,从周摇手中收复了白道州后,就预见到隋军很可能会来抢夺这唯一的一条撤兵通道,在命军士加紧修固受损城墙的同时,还在白道州城南安扎下了左、中、右三座大营,每座大营驻扎兵马一万人,以防备雁门关内的隋军前来抢夺白道州。
三座大营互成犄角之势,布列于白道州城南,隋军要想攻城,就必须攻破三座大营。李彻率军赶到白道州城外附近,曾派出小股人马试探性地对居中的突厥大营发起了进攻,结果,不等隋军攻至营门附近,左右两座突厥大营就分别派出了数千兵马赶来接应,三路合击,险些将李彻派出的两千人马尽数歼灭。
由于兵力上的严重不足,李彻率领的一万人马只能相见对布列于白道州南门外的三座突厥大营进行小规模的袭扰,而难以直接对白道州造成威胁,从而使得杨广等人欲派兵出关接应杨爽的计划彻底落了空。
有道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派兵出关袭取白道州的计划虽然落了空,但被窟合真半道劫下的那封杨广写给突利可汗处罗喉的书信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使得突厥东路军主将——第二可汗庵逻对处罗喉暗中通隋产生了怀疑,进而在客观上为杨爽大军制造了一线生机。
第380章 变化
(从今天起,每天更新时间调整为上午10和晚8,求订阅,求月票)杨爽迫于突厥十几万主力大军自西北回援的压力,只得放弃了率军攻占都斤山的作战意图,率领北路军两万多兵马撤回至五原城,与行军总管杜彦率领的四万兵马会合一处,据守五原城,对抗来自南北两路突厥军队的夹攻。
就五原城中杨爽大军面临的形势而言,南路有庵逻统帅的近十万援军,而五原城以北,却仅有处罗喉、雍虞闾率领的一万多残兵败将,倘若挥师向北一路继续进攻,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可是,杨爽也明白,如果避强攻弱,集中全军之力向北进攻,只会离雁门关越来越远,自己统率的这现有的六万多兵马也终将变成失去根基的一支孤军,难以摆脱全军覆没的命运。故而,对于杨爽来说,目下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不记一切代价,也要突破南路突厥大军的包围圈,想方设法带领大军撤回雁门关。
基于这唯一的一种选择,杨爽在率军与杜彦所部于五原城会合之后,当即亲自披挂上阵,带领人马向庵逻、染干统领下的突厥援军发起了进攻。
战况异常惨烈。隋军以步军结成方阵作战擅长,然方阵战法守强攻弱,难以正面突破数万突厥援军的层层包围。杨爽在率军突围未果之后,心犹不甘,集中全军为数不多的骑军队伍,配合以火箭、强弩,攻其一,针对侧翼突厥兵力相对薄弱的步骑连接处再次发动了强攻。
三千名弓弩手以五十人为一组,轮番向对方阵营中发射火箭、弩矢,压制住了对方的火力,紧随其后的骑兵部队跃马挥刀,径直冲向敌阵,刹那间便在敌方阵营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突厥军队在隋军猛烈的攻击下,骑军和步军相互踩踏,登时乱成了一团。
但这种优势未能保持得太长的时间,当突厥人察觉出率先冲入已方阵营中的隋军骑军不过两三千人骑时,立即便以数倍于隋军的骑军对隋军骑军实施了包围、分割,同时,针对隋军弓弩手发起的箭弩进攻,突厥铁骑充分发挥了他们人马皆披甲的优势,分两面包抄,对隋军弓弩手阵营发动了突袭。
不到半天的时间,杨爽大军仅有的一支骑军部队就在突厥铁骑的重重包围下彻底消失了......而一旦被突厥铁骑冲至身前二十步的距离,隋军三千弓弩手组成的阵营也开始失去了其远程攻击的威力,在突厥铁骑的强力冲击下变得溃不成军,难以为战了。
杨爽指挥着麾下兵马,接连对南路的突厥援军发起了长达七天的轮番强攻,却始终没能突破对方的包围,反倒折损了将近一万兵马。眼瞅着凭借自己一军之力,已无望突破南路的包围,杨爽只得改攻为守,传命军士退至五原城南门外,固守待援。
不幸之中万幸的是,五原城因靠近都斤山,突厥人原本在城中屯有大批的粮草,足以供杨爽大军两三个月之用,算是帮助杨爽暂时稳定住了军心。
既然孤军突围不成,杨爽一面下令在五原城内外深挖战壕、广布沟堑,做足长时间与突厥人相持的准备,一面派出斥候,乔装出城,向留守并州的杨广求援。
然而,接连派出了十几路斥候,都是一去不返,自出了五原城之后,就再没有了音讯。
与此同时,突厥援军开始向据守五原城的隋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敌我两军在五原城南门外展开了拉锯战。杜彦率军退回五原城后在南门外布下的隋军大营屡次被染干带领的突厥先锋部队攻下,又被城中的隋军硬是夺了回来。一连往复攻守了十几天后,敌我两军战死在五原城南门外的军士尸身也被搬来当做阻挡对方进攻的掩体,堆成了长长的一道尸墙,阵亡军士身上流淌下的鲜血将五原城南门外方圆几里的土地尽都染成了红色......
染干前不久担当沙钵略主力大军的先锋主将,以数万人围隋将达奚长儒于周盘,反倒险些丧命于达奚长儒的长矛之下,导致其惊吓过度,匆匆带人撤退,尔今又以绝对优势之兵力,屡攻五原南门不下,不由得激起了他满腔的怒火,亲自从麾下挑选出了两千精锐的重装骑军,准备于次日由自己亲自率领,一举突破五原南门,进逼至五原城下。
但是,也就在染干摩拳擦掌,准备与隋军殊死一战的前一夜,他的堂叔,第二可汗庵逻得到窟合真其父处罗喉暗通隋朝的禀报,派亲兵卫队到染干帐中解除了他的军权,并传下军令,暂停了对五原城的进攻。
紧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染干感到莫名其妙了,庵逻以确保都斤山无虞为由,派大军绕过五原城,与雍虞闾所部实现了会合,并连哄带逼地将处罗喉劝离了军营,软禁在了都斤山。这样一来,突厥在五原城南北两路的兵力部署就发生了明显转变,在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南路部署的兵力从先前的近十万人锐减到了四万人,这无疑是给了五原城中的隋军一个突围向南撤回雁门关的大好良机。
事情还不止于此,庵逻增兵北路,解除处罗喉父子兵权不久,驻守白道州的突厥特勤窟合真就接到了从云州零星逃来白道州的军士禀报:隋将宇文忻已率军对突厥展开了反攻,一举攻占了云州城。
窟合真自然深知云州城的失陷,对率军西征的沙钵略可汗意味着什么,于是,在得报后,窟合真随即马不停蹄地亲自赶赴庵逻大帐,来和庵逻商议派军收复云州、恢复东西通路的事宜。
然而,当窟合真才和庵逻议定,由他亲率三万铁骑西征,力争早日从隋军手中夺回云州城,并派人劝说大可汗及早从西线撤回全部兵马时,从白道州又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驻守并州的隋朝晋王杨广以唐国公李渊、齐安公李彻为将,统军四万,出关来攻白道州。
第381章 破围
李渊率领三万兵马,星夜兼程地北上赶赴并州增援,半个月后,前锋已抵达并州南郊。杨广得报大喜,指派张、王两位行台仆射代表自己出城迎接,将李渊及所统大军接进了并州。
兄弟二人自长安一别后,已分别有近半年的时间,特别是杨广,虽然人在并州,但心中时常会想起这位多年以后会成为隋朝终结者的表哥。
令杨广颇为意外的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渊会自告奋勇,主动率军北上增援自己。莫非历史的脚本已悄然做了大的改动,李渊不再是真正历史上的那位唐高祖,而他的命运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杨广面对着风尘仆仆的李渊,心中胡乱想道。
李渊率军及时赶来增援,使得出关接应杨爽大军安然撤回关内平添了更多的希望。但是,经杨广与李渊、张威、王韶、李彻商议后认为,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难以派出得力的斥候,突破突厥军队的重重包围,将关内援军抵达的消息禀报给被困于五原城中的杨爽,与他约定南北两路同时行动,一举打破突厥人的包围。
在此之前,无论是杨广本人,还是曾率军试图收复白道州的李彻,者曾派出过多路斥候,或乔装成突厥牧民,或绕道而行,尝试过前往五原城联络杨爽,可如同杨爽在五原城向关内派出的多路斥候一样,尽皆一去不返,不知是在草原上走丢了,还是被突厥人发现杀掉了。
自从率军与突厥开战以来,杨广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信息传递的快慢对战场上克敌制胜的重要性,他也深切地体会出中古时期,冷兵器作战条件下,作为一名全军统帅,要想保持常胜不败,是多么地不容易。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杨广经过反复考虑,终于想出一条在军中悬赏招募斥候,出关联络杨爽的办法。他在包括自己骠骑营在内的并州所有驻军军营中颁下赏格:凡能出关联络上杨爽大军,与其约定南北两路同时行动,再活着返回并州来的斥候,无论其现任何职,他都将以河北道行台尚书令的身份向皇帝举荐他晋阶仪同以上的勋阶,赏万钱。
仪同位份虽不算很高,但对于普通的隋军军士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高位了,何况还有万钱的赏赐?赏格颁下后不到三天的时间,前来报名做斥候的军士就把行台衙署值事房的门槛给踏破了。
杨广命段达在前来报名的军士中层层筛选出了二十名军士,向他们交待下了同一项任务:不管采用什么方法,甚至包括向突厥人诈降在内,北上联络上杨爽大军,并在十天以内返回雁门关。
由于其时距离白道州得而复失,杨爽大军被困于五原已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杨广同时决定,无论这二十名军士中能否有人联络上杨爽大军,三天后,以李渊和李彻二人为统军主将,带兵四万,出关向白道州发起进攻。
结果,待李渊、李彻二人率领四万大军刚刚赶到白道州城外,安下大营,中军帐外就有军士来报称,晋王派去联络杨爽大军的斥候有人来禀报消息。
李渊也还罢了,陪坐在下首的李彻一听此讯,两眼中登时放出光来,立马命传那斥候入帐来见。
稍顷,只见从帐外大踏步走进一位牧民装束的大汉,进得帐来,冲李渊、李彻二人一躬身,朗声说道:“赵才不才,带回了卫王写给两位将军的亲笔信,请两位将军过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给了李渊。
“赵才,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再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躲过了突厥人的层层关卡,到五原城见到卫王的?”待赵才自已报出姓名,李彻才恍然想起,他就是那个受虞孝仁所托,带信给杨广的原“杀胡寨”寨主,禁不住惊奇地向他问道。
“此事说来也没什么难的。小的自幼在山林间生长,对于在黑夜中辩识方向最为擅长,七天前,小的出了关,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径直朝北,而是一路向西,走出去足足有百里,尔后再向北走,结果,一路上连一个突厥人都没碰到,就爬过两座山,来到了五原城,见到了卫王。”
七天之内便在南北相距三百多里的两地间来了个往返,这赵才不止擅长辩识方向,而且其脚力也决非寻常人可比呀!李彻听赵才简要讲述罢,暗自咂舌惊叹道。
“我且问你,卫王这封信上并没有写明南北两路同时行动的时间和地,他可是向你当面交待下了?”李渊匆匆浏览了一遍杨爽的亲笔信,将信随手交给李彻,向赵才问道。
“将军果然英明。”赵才不知深浅地当面夸赞了李渊一声,示意李渊屏退帐中诸人,待中军帐中只剩下了他和李渊、李彻三人,才压低声音禀报道,“小的从五原城临行前,卫王特地交待,要小的当面向统领援军出关来接应的主将禀报,他将在五天后半夜子时,亲率大军,自五原城南门往东二十里的位置向南突围,请两位将军同时采取相应的行动,配合突围。”
“卫王麾下,还保存有多少可战之兵力?”李渊了头,又问道。
“这个,卫王没说,小的也不知。只是卫王曾带着小的到五原城南门外走了一遭,满地都被血染红了,到处都是死尸......”
“行了,你暂且退下休息吧,晋王许诺给你的赏赐,稍后会兑现给你的。”李渊打断了赵才的絮叨,命他退出帐外,方对李彻说道,“齐安公,目前已可初步断定,赵才之言大抵属实。咱们就依卫王所说,将向白道州发起进攻的时间定在五天后的子时,争取一战攻下白道州,接应大军撤回关内。”
战事进展远比李渊、李彻二位预料得还要顺利,由于突厥境内东西两方的交通要道——云州城意外地被宇文忻率军攻占,使得东路回援五原城的突厥主力不得不从白道州调兵西进,意图尽快从隋军手中夺回云州城,确保西征讨伐阿波的沙钵略大军能够安全地返回故地,所以,留守白道州城内的突厥军队在隋军攻城前已得到窟合真的指令:不必死守城池,给隋军留出一条撤退通道即可。
也正因如此,突厥东路军主帅——第二可汗庵逻也没有率军拚死阻挡杨爽大军向南突围,而是彼此心照不宣地各退了一步:突厥军队放杨爽大军顺利地和出关来增援的李渊所部会合,共同撤回雁门关,突厥大军尾随其后,再次占领了白道州,使得雁门关外的局面恢复到两国开战前的原状了。
第382章 辩白
杨爽率领着残存的近五万人马,随同李渊、李彻所部一道撤回关内,回想起此番自己率军北伐的前后经过,非但一城一地未得,反而折损了将近三万人马,杨爽既羞且愧,回到并州城内,只匆匆和杨广等人打了个照面,便将军权委托给杨广,自己则回到住处,一病不起。
杨爽抱病给皇帝写了份请罪奏章,要求杨坚免去他河北道行军元帅之职,并推荐杨广代替他执掌北境大军。杨爽在这份奏章中,毫不隐讳地列举了杨广自出镇并州以来,采取的种种强军措施,其中特别指出,此次自己率军北伐,被困于关外,若不是杨广不拘于朝廷军制,就近向杨俊求援,及时求得救兵增援并州,自己只怕就要全军覆没的命运了。他认为,杨广年纪虽小,但以他之能,足以担当其河北道行军元帅的重任,率领大军北御突厥。
一个月后,杨坚给杨爽这道奏章的答复下达到了并州:准杨爽所请,免去其河北道行军元帅之职,其军权暂由杨广代掌,调杨爽回京,仍兼任雍州牧。
杨爽奉调离开并州后,河北道行台的军政大权便尽赋予杨广一人统掌,他也成为了杨俊、杨秀三位出镇外藩的皇子之中唯一一位独掌军政大权的皇子。开皇二年四月间,杨广刚刚年满十四岁。
暂且撂下杨爽返京不提,拐回来再说说李渊。
李渊统领三万援军抵达并州后不久,就因西线战事发生变化,他没费多大力气,便成功地率军从关外接应回了杨爽大军。虽然杨爽为此一病不起,但毕竟能于突厥重兵围困下解救得五万大军安然归来,仍算得上是一件喜事。于是,在李渊、李彻等人率军返回并州的当晚,杨广命安若溪带领着一帮仆妇、近卫包起了饺子,就在自己居住的小院内设宴为李渊、李彻等人接风洗尘。
因杨爽称病不出,随同他北伐的麾下将领如杜彦、周摇等人也自感无颜应邀赴宴,所以,前来赴宴的只有李渊和李彻并赵才等不多的几位将佐。
待酒过三巡,饺子也端了上来,李渊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才凑近杨广,低低的声音向他问道:“王爷,这安若溪怎么又回到了你的身边了呢?”
杨广这些日子满脑门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能接应杨爽大军平安从关外归来这一件事上,根本未曾留意到李渊已发现安若溪守在自己身边,此时听李渊问起安若溪因何回到自己的身边,才猛然惊觉,忙含混其辞地敷衍他道:“原是我离京前,她奉命还了俗,这才又回到我身边来的。表兄,请再饮一杯。”
令杨广后来越想越感到不安的是,李渊也仅仅向他问了这么一句,便就此打住,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糟了,我方才应该声称安若溪是奉旨还俗,而不是奉命还俗。李渊是母后身边最亲近的人,难保他回长安后不会瞎搅舌头,泄露了安若溪就在并州自己身边的秘密。杨广话一说出口,就不禁后悔起来。
“表兄有所不知,我自到并州出镇以来,多亏了若溪在旁建言,才在当地招募得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并一度收复了白道州。尤其是此次六叔大军被困于关外,若不是若溪建言我向东都的阿祗处求取援军,表兄也不会率军北上,如此顺利地解了关外之围......”杨广人虽聪明机智,毕竟年幼,城府不深,一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心虚地向李渊解释道。
李渊举着酒樽,微微一笑,淡淡地对杨广说道:“如今朝廷和突厥已然交兵,像安若溪这样的女子,我劝王爷还是趁早远远地打发了她,省得日后娘娘知道了此事,恐对王爷不利。”
“若溪于我出镇并州,保北境安宁出力颇多,且早晚有一日,我将禀明父皇、母后,正式纳她为妾,目下但请表兄回京晋见母后之时,不要在母后面前提及此事,阿纵就不胜感激了。”杨广听李渊竟劝自己趁早打发了安若溪,急得起身向李渊鞠躬行了一礼,恳求道。
前来赴宴的李彻、赵才等人因与杨广、李渊二人坐得相隔较远,又多喝了几杯,对他二人说的话并没听得很清楚,眼见得杨广起身向李渊行礼,误以为杨广有送客之意,忙纷纷起身向杨广告辞。
李渊见李彻等人要走,自己也随之站了起身,向杨广躬身回了一礼,要随众人一同告辞,被杨广一扯住了袍袖,单将他一人留了下来。
“表兄要是不肯答应下此事,我,我便不放表兄离开并州。”杨广腿伤初愈,难以久立,遂拉着李渊重新坐下,赌气似地冲他要挟道。
李渊深知皇后独孤伽罗对原是宇文般若贴身侍女的安若溪颇为记恨,此时又见杨广为了自己不向独孤伽罗禀报安若溪已跟随他来了并州,竟然说出要将自己强留在并州的话来,又觉好气,又是好笑,遂耐下心来劝杨广道:“娘娘于诸皇子中,最疼爱的就是王爷你了,我劝王爷千万不要因为一名侍女而开罪了娘娘。若是王爷真有心留下她在身边,也请王爷趁早将此事如实向娘娘禀明,免得被娘娘先察知了此事,于王爷,于安若溪本人,都没有好处。”
在裴矩不久前来并州传诏,要杨广回长安与后梁公主成亲之时,杨广原本打算,真要躲不过这桩婚事的话,他便趁返回长安的机会,当面请求父皇、母后,允准自己同时迎娶安若溪过门,正式纳其为妾,今晚被李渊这么一说,他的心思不禁随之活络了起来,天真地打起了向母后奏明此事,迎娶安若溪过门的如意算盘。
当晚送走李渊,杨广也没跟安若溪商量,便提起笔,分别给杨坚和独孤伽罗各写了一封家信,在信中,杨广出于好心,有意回避了提及是在太子杨勇的一手安排下,安若溪才从万善尼寺还了俗,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只极力称赞安若溪献言献策,为自己确保北境无虞贡献颇多,立下了头功,恳请父皇母后允准他纳安若溪为妾。
杨广本打算将这两封家信托付给李渊带往长安,面交到杨坚、独孤伽罗手中,可次日天明转念一想,仍觉对李渊的为人信不过,便于送李渊率军返回东都的当天,改派了新任斥候营统领的赵才带着两封家书,骑快马返回了长安。
第383章 送亲
转眼间便来到了开皇二年的五月,隋朝初年,因隋高祖杨坚执意不肯向漠北称霸的突厥汗国称儿献贡,而引发的突厥五可汗联兵南侵,最终以两国互有胜负而暂告一段落。
在隋一方,虽然长孙晟成功地说服了阿波可汗派出使节,单独与隋讲和,从而激化了突厥五可汗之间的矛盾,使得突厥大可汗沙钵略率军从西北关中撤军,挥师西进,讨伐阿波。在这场战争中,隋军还在杨广、宇文忻的直接统率下,相继取得了白道州、云州两场大捷,一度收复了本属华夏境内的两座城池,但却因杨爽的贸然兴师北伐和太子杨勇的过于保守,两座城池在收复不久,又都重新被突厥大军所攻占,隋军被迫撤回至了长城以南布防。
而在突厥一方,沙钵略可汗采纳了可贺敦宇文般若的建言,成功地运用声东击西的战略战术,曾一度在西北连克州城,兵锋所指,甚至威胁到隋都长安,迫使杨坚不得不紧急中止对南陈的攻势,从江淮间调回二十万大军抵御突厥大军。但因东路留守兵力过少,被杨广抓住时机,率军出关,一举收复了白道州,并逼迫突利可汗处罗喉答应劝说其兄沙钵略从西北撤回攻隋大军,与此同时,在西疆战场上,长孙晟再施离间计,说服了实力仅次于沙钵略的阿波可汗答应单独与隋讲和,从而引发了突厥五可汗之间的一场火并,导致了战争形势开始向有利于隋朝的方向发生了改变。
沙钵略可汗率领麾下主力,一路疾进,十天挺进近千里之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阿波可汗的牙帐,将留在阿波牙帐的阿波生母及一应姬妾尽数斩杀,并一把火烧毁了牙帐。待阿波闻讯率军赶回牙帐,眼前见到的只是一堆亲人残缺不全的尸骨和牙帐被焚毁留下的灰烬了。阿波可汗大逻便抱着母亲的尸身,痛哭流涕地指天发誓:不灭摄图,誓不为人。
因云州意外地被隋将宇文忻攻陷,沙钵略得报后便马不停蹄地率军东撤,与窟合真率领的东路军在云州城外会合,重新占领了这座隋军主动撤离的重要城池。
彼时,因突厥五可汗内部起了纷争,同时,隋朝攻陈的二十万大军也抵达了西北布防,沙钵略眼见再次举兵攻隋无望,无奈之下,只得率部撤回了五原城。
处罗喉父子因被指暗通隋朝,在沙钵略率军返回五原城后不久,就被沙钵略发落到了漠北极寒之地,对抗铁勒诸部去了。
而在染干闷闷不乐地跟随其父北去对抗铁勒诸部的同时,并州城内,晋王杨广却在望眼欲穿地盼望着赵才能给他带来父皇、母后允准他娶安若溪为妾的好消息。
不负杨广所托,赵才果真如期赶回了并州。不过,他并没有给杨广带来他一心盼望的好消息,反倒给杨广带来了另一位新媳妇——后梁公主萧厄。
更加确切地说,赵才是做为随从跟随新任长秋监令、杨素的同胞兄弟杨约一道送萧厄前来并州与杨广成亲的。
两个多月前,杨广意外地受惊坠马,摔断了左腿,紧接着又因杨爽被困关外,无法赶在来和择定的完婚吉日前返回长安。杨坚、独孤伽罗夫妻二人商议,遂决定送后梁公主萧厄来并州与杨广完婚。
杨约虽与杨素是同胞兄弟,其秉性、为人却与其兄大不相同,谦和、恭谨,颇有君子之风。只是,杨约七岁时,不慎从树上坠落,一根树枝不偏不倚,恰恰戳穿了他的裆部,使得他小小年纪,就被迫成了一位五根不全的男人。
随着大隋立朝日久,宫中的宦者、宫女人数激增,独孤伽罗便奏请杨坚允准,在长安宫内设立了长秋监,做为管理内廷事务的机构,经其闺蜜、杨素的夫人郑祁耶举荐,便选了杨约来做首任长秋监令。
杨约虽幼年失势,成了宦者之身,然饱读诗书,素有大志,接到长秋监令的敕任后,起初还颇不乐意来当这个宦者的头头,后来还是在嫂子的极力劝说下,才勉强到长秋监走马上任的。
此次,杨约奉旨送萧厄到并州与杨广成亲,临从长安出发前,皇后独孤伽罗单独将他召进正阳宫,屏退侍从人等,特地交待给他一项秘密差使:查证安若溪是否与突厥可贺敦宇文般若之前仍存在某种联系。
而做为新娘,于一个月前早早地就被叔父萧岩亲自护送至隋都长安,等待与晋王杨广成亲的萧厄心中也怀有自己的一番小心思:她要设法使杨广这个还未谋面的示婚郎君对自己产生厌恶感,从而达到退婚的目的。
萧厄在后梁宫中使用金针刺穴之法,暂时改变了自己的脉象,本想凭借着这一手段骗过后梁的太医们,使他们误以为自己不但已失了处子之身,而且怀有身孕,以求达到逃婚的目的。不料,却被同父异母的兄弟萧禹误打误撞,窥破了其中玄机,当萧厄得知是因萧禹向父亲萧岿报信,自己的鬼把戏才被戳穿,不得不远嫁异国时,她不禁恼羞成怒,命人找来萧禹,当面臭骂了他一通。
萧禹自幼生长于后梁宫中,哪见过如此泼辣、粗野的女子,加之他小孩子家脸皮本来就薄,招架不住萧厄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最终哭着叫嚷道:“你既说是我出卖了你,害得你背井离乡,远嫁异国,我再设法补偿你就是了。”
萧厄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听他如此一说,转怒为喜,一脸诡笑地对萧禹说道:“那好,你只要肯答应我两件事,我便既往不咎,饶了你这回。”
萧禹抹着眼泪儿,委屈地问道:“是哪两件事啊?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情愿替姐姐出力、分忧。”
“这头一件事嘛,我要远嫁长安,身边不能没有一位亲人陪伴,你须得做为压娇郎,陪我一道前往长安,怎样?”萧厄有意试探萧禹的诚意,遂先说了一件最难做到的事。
出乎她意料的是,萧禹想都没想,便头答应道:“这自应是我份内之事,我愿陪姐姐一道前往长安。”
第384章 遗案迷踪
萧禹如此痛快地便答应做为压轿郎随自己嫁往长安,倒使得萧厄心中有些后悔起来:自己与这个兄弟从未谋过面,却无端地要他小小年纪,便随同自己离开父母,远嫁长安,这未免有儿过份了。
萧厄虽因出生在二月间,被其父萧岿视为不吉之人,自幼寄养在亲戚家,造就了她狂野不羁的性格,内心深处却仍保持着善良、温柔的江南女子本性,此时见萧禹硬是接住了她出下的这道难题,略一思忖,忙改口说道:“也罢,只要你能办到这第二件事,这个压轿郎你不做也行。”
萧禹却宽厚地一笑,反劝姐姐道:“我听人说,男子汉大丈夫,须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方不枉来到人间走上一遭。姐姐肯要我做压轿郎,带我一起见识见识长安的景象,我正求之不得,怎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呢?”
萧厄见他满脸稚气未脱,眉宇间已隐隐显出一股子英气,不由暗暗惊奇道:与萧琮相比,眼前这个孩子日后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姐姐请说,你要我做到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萧禹虽和萧厄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他从小长到大,还从未和如此美丽的女子四目相对地长久凝视过,眼见萧厄盯着他微笑不语,不禁害起羞来,开口催促起她来。
“关于第二件事嘛,你只要在隋使返回长安之时,设法将我的真实姓名交与他带回长安,就行了。”萧厄迟疑着向萧禹说出了第二件要他办到的事。
萧厄心中想的是:自已改名为厄字,要是隋朝皇帝皇后见了这个名字,一定会认为此名不祥,说不准就会退掉这门婚事。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被隋高祖夫妇奉为神仙的太史令来和,当着她未来姑婆独孤伽罗的面儿说出了一番名凶人吉的话来,使得她再次逃婚的企图落了空。
更令她感到失望的是,独孤伽罗在长安宫中一见了她的面儿,就对她赞不绝口,夸她生就一副旺夫相,说她儿子阿纵若是和她成了亲,做了夫妻,必能长命百岁、多子多孙。
真是活见了鬼了!萧厄从长安宫辞别独孤伽罗,返回她在长安的临时居住,对着铜镜,端详着自己,心中充满了沮丧。
两个你没情,我无愿的少年男女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即将成为相守一世的夫妻,又怎么能叫杨广不叫苦不迭?
依照当时男女成婚的礼仪,虽然是不远千里地送新娘来并州与杨广成婚,但在两人正式拜过天地,举行过婚礼之前,新郎新娘是见不得面的。
也幸亏如此,才使得杨广将杨约、萧厄一行迎至并州城内馆驿安顿下之后,托辞要待明日在行台衙署议事厅将行台一从僚属聚齐后,再正式恭聆圣谕。杨约因到并州时天色已晚,也没多想,便答应了杨广的请求。
杨广在张须陀、鲜于罗两人的搀扶下,一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就迫不及待地差人将赵才唤来,当面向他询问起关于此次他奉命回长安送信,父皇母后是否答应他正式迎娶安若溪为妾的事来了。
“回禀王爷,小的因身份卑微,没有被诏准入宫面见皇上、娘娘,只是托把守宫门的禁军向皇上、娘娘转呈了王爷的家书,也未曾接到过皇上、娘娘关于此事的答复。不过......”赵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双手捧着,呈给杨广。
“这是什么?”杨广满脸尽是难以掩饰的失望神色,从赵才手中接过书信,随口向他问道。
“这是王爷在长安府中的鱼老爷,听说我是奉王爷之命,从并州赶回长安送信的,便找到我,命我将这封书信带回并州,当面交到王爷手中。”
听说这封信是鱼赞写给自己的,杨广目光一闪,忙拆开书信来注目观瞧。
鱼赞在写给杨广的这封信中只提及了一件事:袖红已死,死因不明。
袖红死了?!
鱼赞的来信唤醒了杨广尘封多时的关于昔日在长安查案的种种回忆:石屋院、花姑、卖唱的前朝皇后司马珞、被唤做猫儿的尉迟芳林,还有袖红、雁巢和那个神秘的关自在......
杨广本以为,袖红即使不是关自在本人,多半也是雁巢中极紧要的角色,她既然在发觉花姑冼花儿被自己抓获之后警觉地从鱼俱罗身边溜走,从此以后就再不会在长安城中现身了。而据鱼赞信中报称,袖红是在去年腊月初八,也就是关东、中原一带民间盛传的要在长安举办“佛祖成道大会”的前昔,被太子杨勇率领着禁军在大庄严寺附近发现了她的尸体,这就不能不使杨广对所谓的关东一带的“三十六揭谛”、关中一带的“十八罗汉”等民间势力皆由南陈隐秘谍报机关——雁巢一手操纵产生了怀疑。
“你,原先在‘杀胡寨’时的那位菩萨师父,他倒底是何许人也?”杨广仔细看罢鱼赞的来信,冷不丁地抬头向赵才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赵才闻言一怔,旋即面红耳赤地答道:“关于这位菩萨,杨尚书也问过末将不下十几回了,末将只能看出他是位乔装打扮成老僧的年轻男子,操着一口江南口音,身负绝世武功,有徒手隔空伤人之能为,至于别的,就不知道了。”
他因在解救杨爽撤回关内一役中立下首功,不久前被杨广擢升为斥候营的管带,现今已是官居六品(杨广许诺给他的仪同勋阶尚要待皇帝正式诏准后才可晋任)的堂堂官军将佐,此时被杨广揭出他山寨土匪的出身,颇觉尴尬。
杨广听罢赵才对“菩萨”的描述,低头思忖多时,再也想不起一位能和“菩萨”年纪、口音、身手都能对得上的熟人,唯觉曾屡次闯入自己府内,杀死丁三儿的那个赤髯少年张仲坚,论起身手,倒还和“菩萨”差相仿佛,但旋即想到,以张仲坚的年纪、相貌,是万难装扮成老僧模样,与赵才等人在山寨中朝夕相处多日而不露一丝破绽的。
“王爷,这一路跟随杨令使返回并州,我曾听他无意间露过一句话,说是要安姑娘去侍奉晋王妃......”赵才见杨广闷声不言语,遂主动讨好道。
“晋王妃?”杨广的思绪被重新拉回到了眼前,一愣之后方意识到赵才口中的晋王妃就是自己即将迎娶过门的那位后梁公主了,不由得面色一沉,向赵才问道,“杨约真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