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蜕变(一)
刘裕不满的话让司马曜一愣,还没人敢这么的和他说话呢。
但是刘裕此时也不管不顾了,你司马家的皇朝,竟然要我刘裕用命去拼,凭什么?如此还要我给你好脸色,哄着你不成?反正左右也是一个死字。
“裕哥儿真乃是个妙人啊。”司马曜知刘裕心有怨气,也不计较,笑着化解道:“这话虽粗,但其莫不是凝聚了世人之期盼,自是无人喜欢战争,奈何时代如此。”
“时势造英雄,若每个人都如你刘裕这般贪生怕死,那这天下黎民谁来相救?”王修容不满道:“你原本就应该为我殉葬而死,如今因缘际会,让你活到现在还在蹦哒着,已算你命大,像你这种本是已死之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贪生怕死?”
王修容的话毫不留情面,让刘裕没有丝毫反驳的理由。
静待了一会,众人均是无话。
“来人。”王修容便命令道:“将他绑到我王府中去。”
“不用,我自己会走。”刘裕喝了一句,怒视了藏爱亲等人一眼,自己背负着双手步向王府。
如今算是迫不得已上了贼船,刘裕知道自己再是不满,也逃避不得,还不如保留着最后的一点尊严,坦荡荡的前去。
对于这群早已打算殉国的人来说,再多求饶活命的话都是废话,反而,更添笑话。
再者,天子圣言,说一不二,刘裕还是懂的,他这一劫,是逃不掉的了。
刘裕心里有点悲凉,他不敢想象自己将来与一群完全没有深仇大恨的人进行殊死的拼搏是种什么感觉,但是,命运如此被人把握,他也无法。
大家都是为了活命,他更想最后活下来的是自己,人在此性命攸关之时,不能不自私一回。
来到王修容的练武场,士兵立马端茶倒水,准备零食招待着司马曜等人。
刘裕见此,也打算休息一下,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但是,屁股才刚刚坐下,就被王修容喝道:“起来,去沙场中挑个兵器,战场之上,兵是军的魂,器便是你的命,有兵追随,有器在手,你才可以活得长久一点。”
此道理刘裕自然也懂,所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但是,他还是稍稍有点惊讶:“不是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来吗?”
“你是嫌你自己的命活太长了是吗?”王修容忍不住讥笑道:“艺在精而不在多,你现在就半年时间,能将其中一种兵器练熟就不错了,怎么?战场之上,千军之中,你还想临时换兵器不成?”
刘裕不解:“万一兵器离手,还可以随意捡一把顶顶,难道也不行?”
王修容顿时笑得更欢了:“以我多年战场杀敌的经验来看,兵器离手之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弯腰捡兵器的那一刹那,可以够你死好几回了。”
刘裕心中顿时一惊,虽然他知道战场凶险,但是,好似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一份恐怖。
“以前可是使过兵器?”王修容迟迟不见刘裕有选择的意向,便忍不住问道。
“应该使过砍柴刀砍柴吧。”刘裕看了看自己那满是茧子的手掌回道。
王修容一阵无语,道:“一寸长一寸强,砍柴刀可不适合你战场杀敌。”
“我知道,我听说你使一把凤鸣枪,要不我随你?”刘裕看着王修容,道:“你在战场上蹦跶过这么多年,随你之样应该不会错。”
“随我之样的,大部分都死了。”王修容盯着刘裕道:“枪之技艺,点到为止,但每点必是致命之伤,你现在时间紧迫,学不来的,收发不能自如就要上战场,到时死的更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挑什么?”刘裕不爽道:“老子就一身力气,别的本事没有一个,你看着指点指点。”
“所谓力大胜三分,有一身力气就行。”王修容指了指院中的石墩子笑道:“瞧你人高马大的,那边有几个石墩子,你看看你能举起哪一个,好让我瞧瞧你有多大的臂力。”
刘裕顺手望去,只见角落之中摆着大小不一的石墩,看了王修容那玩昧的眼神一眼,刘裕一咬牙,冷哼一声,径直步到最大的石墩面前。
只见这石墩竟有半人之高,瞧着厚实不已,让刘裕也一阵头皮发麻。
“裕哥儿,莫要逞强,闪着了腰骨可就不美丽了。”司马曜高叫着提醒一声。
“我晓得,你们看着就行。”刘裕面无表情的回道,然后弯腰紧抱住石墩,那副拼命的样子让王修容都一阵不可思议。
这石墩,连她都无法举起,立在那里只是用来激励自己而已,难道这小子真的如此大力?
“那个,我抱不动。”刘裕试了一下,这石墩依旧纹丝不动,立马放弃,起身尴尬一笑:“我试试这个。”说着,刘裕选了个第二大的,还没举,自己想了一下,又步到第三个去。
这次,他总算是举起来了。
“五百斤臂力,的确比常人要大许多,不枉你多年砍柴的积累。”王修容还算是满意:“有这力气,选把刀枪,可砍可刺可挑,练好了不比我差,可会骑马?”
刘裕还没来得及应话,王修容又道:“料你应该也不会,你这穷小子,估计马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骑?”
刘裕顿时不满道:“你既已知道,又何必问我。”
“羞辱一下你不可吗?有意见?”
“......”刘裕直想问候王修容一家。
“接着。”王修容走到兵器台前,挑了把刀枪向刘裕扔了过去,刘裕想接又不敢接,犹犹豫豫之下,赶紧闪身避过。
“嘭...”的一声,刀枪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王修容鄙视道:“懦夫。”
“你这是谋杀。”刘裕指着王修容吼道:“我忍你很久了。”
“那你要和我比划比划吗?”王修容顺手提起一把枪杆,枪尖直指着刘裕讥笑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刘裕顿时有点心虚了,自己本事多少,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别说王修容这等杀神,就是旁边的孙修华,估计都能吊打他一顿,毕竟这年代,这些贵族大爷有的是资源教学他们,岂是他这种三脚猫可以相比?
第一百零七章 锐变(二)
“寄奴,上,别给我藏府丢脸。”藏爱亲唯恐不乱一般大笑道:“输赢无所谓,但是要敢应战。”
司马曜也附和道:“裕哥儿,狭道相逢勇者胜,不对比一下,怎么知道你们两人的差距?没有对比,就无法知晓自己的境界,这是个好事儿,我等在这里瞧着呢,伤残不了,最多受点小伤,痛一下而已。”
什么叫最多受点小伤,痛一下而已?刘裕不爽的鄙视了司马曜一下,这棍棒不敲在自己身上,你们当然不会感觉到疼痛。
什么叫没有对比,就不知晓自己的境界?这明明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身上就有了黑青一块。
“还犹豫什么?捡起刀枪,出招吧。”王修容喝令道:“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战场之上,一切的技巧都比不过实战来的要好,只要你能接下我百余招,便可在重兵包围之前逃出生天,往后咱们也是一天得要比拼两次,除了吃饭睡觉,你就待在我王府之中吧,反正你与我大哥也是挺喜欢黏在一起的,这下也算遂了你们的心愿,不必谢我。”
“......”
“你欺人太甚。”刘裕咬牙切齿痛恨道:“我怕你不成。”说着,刘裕捡起刀枪,掂量了一下,重量十足,心里暗道,这娘们都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这寻常训练的兵器竟然都是纯铁打造而成。
“你小心了,我收发不了力气,砍死你我不负责。”刘裕大吼一声,直向王修容立劈了过去。
王修容面无表情,身子稍稍一侧,枪尖顶地,单手持枪斜过一个角度,直接借着地力弹开刘裕的刀枪,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是一个回马枪横扫向刘裕的屁股。
“噗...”刘裕屁股受痛,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司马曜这下总算是清楚了王修容的战力,刘裕这身力气,在其面前连一招都挡不住。
“如果刚刚我转抽为刺,你就凉了。”王修容将枪杆一把插在地上,步回亭中后,对着爬起来的刘裕道:“自己熟悉熟悉刀枪,随意耍耍,等等让我再瞧瞧你有没有长进点。”
“等等我来试试。”孙修华在一旁十分兴奋道:“这教训...不...这教学之事,我多少也有点心得。”
刘裕拍了拍双手,摸着被打肿的屁股起身,才刚刚暗道王修容这娘们出手还真重,就听到孙修华那幸灾乐祸的话儿,顿时直对着她怒目而视:“你现在就下来试试,你们一个两个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说这些,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孙修华笑着,提剑而下,剑不出鞘就对着刘裕冲了过来。
不多时。
“啊...啊...啊...”刘裕连叫三声,刀枪早已落地,双手红肿,挡着屁股边叫边跳,孙修华直接用剑鞘抽他的伤口,果然是最毒女人心啊。
“知错了没?”孙修华边抽边怒喝道。
“知错了。”
“还敢不敢乱说话?”
“不敢了。”
“不敢也要揍你。”
“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乐意啊。”
“......”
“修华,差不多得了。”司马曜总算是看不下去,开口阻止道。
孙修华还算听话,抽了刘裕几下之后,心情好了不少,才步回亭中,就对着藏爱亲笑道:“这沙包的手感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不了。”藏爱亲嫣然一笑:“就你们今天这两下,他就得好好休息一天了。”说着,对着刘裕招呼了一声:“走,回去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来。”
刘裕闻言如获大赦,赶紧跑了过来,他觉得今天这两个娘们就是故意揍他一顿的,再留在这里,那罪估计还得受着。
“刀枪带回去耍耍,明日带来看看有没有长进一点。”王修容吩咐了一声,这下刘裕老实了不少,不敢再次反驳,转身回去捡起刀枪,也不打个招呼就直奔回藏府。
“这生龙活虎样,打得还算轻。”王修容看着刘裕的背影笑了一声。
回到藏府,刘裕将兵器扔在院中,转身就离开,现在天时尚早,受了委屈的刘裕想好好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但是,才刚刚出了府门,四下茫然,竟不知去何处为好。
刘裕不由得想吐槽一下王谧,这位大哥就会带他逛青楼,现在,他想出去逛逛都不知道去往何处为好。
“刘公子,正想寻您呢,您就出来了。”一声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刘裕抬头望去,只见花儿翩翩而来,斯文不已,比之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裕暗叹一声,原来最好的修养在窑中啊。
“小姐有请,刘公子可有空闲过去一聚?”
“钱没有而已,但时间还是有的。”刘裕哈哈笑道,让花儿脸上一疆,都不想与之多谈。
随着花儿一路穿梭,刘裕这次总算是从正门而进了。
一入璞玉楼,刘裕就遇着了个老熟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
“羡之兄。”刘裕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哟,裕哥儿,你也来啦。”徐羡之回头一看,见是刘裕,顿时大喜,就要冲过来。
刘裕赶紧上前抱住他。
“你这是?”刘裕拍了拍他的拐杖疑惑道。
“嘿,小事。”徐羡之强颜欢笑了一下:“和你一样,屁股开花而已,你呢?好了?”
刘裕叹了一声,道:“好了,但又挨揍了。”说着,刘裕摊开双手,将伤口展示给徐羡之看了一下,顿时两人相视一眼,差点就要抱在一起哭诉着难兄难弟之委屈了。
一起逛窑子,一起挨过揍,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让这两人油生出相惜之情。
“早知你家大姨子这么厉害,咱们就不惹她了。”徐羡之心有余悸道:“都追我家去了,非要看着我家老爷子揍我一顿才安心,我家老爷子拉不下这个脸,就将我往死里打了。”
“是我连累你了。”刘裕抱歉一句。
“咱们兄弟三人,说这些干嘛?”徐羡之敲了刘裕一拳,道:“也算一起患难与共过,这是咱俩的福分,提前体验一起上战场的感觉也好。”
刘裕惊讶道:“上战场?你也被指名道姓了?”
“非也。“徐羡之低语道:”是我家老爷子硬要将我丢出去,还说这是为我好,外面到时候可能会比建康要安全一点。”
“有这事儿?”刘裕眉头紧皱,总感觉上面那些人有事瞒着他们这些小的。
藏爱亲也十分反常,打了他,又让他继续逛璞玉楼,明摆着要他故意接近胡仙儿的嘛,只是,这些是为了什么?
“不说这些事儿了。”徐羡之拉了拉刘裕道:“你这次来,你家那位大姨子知道不?不会又要挨揍吧?你不怕吗?”
“怕?老子都不带怕的。”刘裕昂首挺胸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她还管不了我。”
“好,有志气,不给咱们男人丢脸。”说着,徐羡之又低语道:“不过,这次万一又被抓,你可不能再说我指使的了。”
“怎么?你怂了?”刘裕低声笑道。
徐羡之无奈道:“我不怂,屁股怂啊,这一顿打,可是前几十年加起来都没这么严重。”
“那你都这样子了,还来?不等养好伤先?”
“家里不是闲得慌吗?”徐羡之不好意思的笑道:“再加上,这不是仙儿姑娘邀请而来吗?这白占的便宜不占,那是得要受天打雷劈之罪滴。”
“我有点佩服你这幅德行了。”刘裕举起拇指,连连赞道。
“大家彼此彼此,你不也是?”
两个猥琐男相视一笑。
第一百零八章 锐变(三)
随着花儿步过大厅到了楼梯之处,刘裕还算可以忍痛而行,但是徐羡之却是需要两个大汉将他扛上三楼的阁楼了。
再次步入胡仙儿的闺房,依旧的花香味儿令刘裕酥心不已,这才是真正的女子闺房啊,比藏爱阙那里更添了一股女人味。
刘裕不敢深呼吸,只怕情欲难压制。
“慢点慢点,屁股疼的慌。”徐羡之嗷嗷叫着跟了上来,但是,一见到胡仙儿,立马摆出一本正经样,只是不美的是,他那疼得苍白的脸儿。
“小姐,王公子好似下不来床儿,他就没来。”花儿对着胡仙儿低语了一句。
胡仙儿疑惑道:“怎么一回事?”
“听说被打了。”
“谁敢下如此毒手?”
“还能是谁,他家那个老爷子咯。”徐羡之接过话继续道:“咱三兄弟这次都给藏爱亲那母老虎给咬了一口了,家里的老头子下不来台面,只能揍我们一顿了,我家老头子还好,但是王老将军家教甚严,稚远兄如果下得来床,我还不服气了呢。”
藏爱亲竟如此强势,胡仙儿自感不如,藏爱亲作为一个晚辈,竟然敢以同级身份向这两个公子哥的长辈施压,当真是强悍得可以。
“藏爱亲欺人太甚。”刘裕假装愤怒道:“要是将来她落我手里,看我不也揍她屁股一顿。”
“莫要如此之说。”胡仙儿慌忙劝道:“你们终究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有隔夜仇的。”
“谁和她是一家人?”刘裕愤恨道:“我终究是会离开她们藏府的。”
“裕哥儿,此话不可当儿戏啊。”徐羡之也劝道:“些许皮肉之苦而已,没到那离家出走的地步。”
“谁说离家出走啦?”刘裕哼道:“是断绝关系,不再往来。”
这话一出,莫说胡仙儿,就是徐羡之都为之震惊了。
“这可是你的心里实话?”徐羡之盯着刘裕问道。
“当然。”刘裕毫不犹疑道。
徐羡之沉默了一会,终是缓缓回道:“离开也好。”他知道,终究是个假婚,刘裕迟早可能也是会离开,毕竟好处没捞着,挨扁却是已加身。
但这话到了胡仙儿耳朵里却是不一样了。
胡仙儿眼神明亮,却低眉顺眼继续劝解道:“侍郎大人身居高位,瞧不上我等风尘女子,不喜你们与我相交也是可以理解。”
刘裕打断道:“这不关你事儿。”
胡仙儿却好似未有听闻,依旧言语道:“她也是为了你们好,不愿你们总是沉迷于声色犬马之间,只是,因此等小事而如此沉重的责罚于你们,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了。”
此话说得好似在理,却是充满了挑拨离间之意。
刘裕心里越来越明亮,藏爱亲要他与胡仙儿交好是为何意?他猜测不出,但是,现在刘裕却知道,他挨揍的那一顿,已经让胡仙儿现在对他有种拉拢之意了,毕竟那天才鄙视了他一顿,现在又是送药,又是相邀的,说不是居心不良,简直是没人相信。
这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难道藏爱亲早料得如此,是要他做那双重间谍,两边通吃?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刘裕心里不舒服,这双重间谍,两边通吃的,最后肯定都是两头空,没有一个好下场。
刘裕知道藏爱亲必然是不安好心,以她之能,自己定是一枚棋子,给胡仙儿设套的棋子。
他实在不想过多的介入这两方势力的角逐之中。
心下顿生一计,花花肠子道:“只可惜我如今一无所有,否则,早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了,又怎么会留在藏府受她欺凌。”说着,刘裕两眼幽幽的盯着胡仙儿道:“不知仙儿姑娘可否收留我?”
刘裕知道自己在胡仙儿这里绝对不受待见,这时代根深蒂固的门阀观念,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在藏府,或许连见她一面都难。
如今,自己轻兆一点,逆流而上,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能让胡仙儿对自己更加反感,如此就可以搞砸藏爱亲的布局,断了她对自己的期盼,也就不用再在这两边势力之中飘摇不定。
虽然胡仙儿的美色的确难以抵挡,但是,刘裕更加清楚,明哲保身更加重要。
“裕哥儿来我徐府也行呀,不一定要来这璞玉楼的,璞玉楼的龟公可是要看人脸色的。”徐羡之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安慰道。
“你一边去。”刘裕却是不领情,一抖肩膀将徐羡之的手抖掉后,继续看着胡仙儿深情道:“若是出了藏府,我唯一想去之处,也只有仙儿姑娘这里,否则,我还不如回京口过那田家汉的生活呢。”
“原来你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徐羡之哈哈笑道,心里却对刘裕疑惑不已,难道这小子禁不住美色,这是要投诚到五斗米教中不成?若是如此,这想法有点儿危险啊,将来两人说不得得要刀剑相会。
刘裕却是不理会他,依旧情深陌陌的看着胡仙儿:“我是认真的,希望仙儿姑娘也给个答话。”
胡仙儿稍稍诧异了一会,还是回道:“刘公子若不嫌我璞玉楼庙小,自然是可以随时过来。”说完,心里却是有点厌恶道,你小子出了藏府,就没一点儿用处了。
这混账小子刚刚的那些话莫不是就只是为了接近她而说的?什么离开藏府,受了委屈的,这明摆着就是想勾起她的同情心来接近她,这色坯,挨了一顿揍还这么多的花花肠子,简直就是活该。
不过,这不也正是自己所想要的吗?自己招他前来,不就是为了勾搭于他吗?现在倒好,算是省了劲儿了。
胡仙儿隐忍着不悦,依旧笑意吟吟道:“两位公子先歇息一下,仙儿去寻些药物来为你们解痛一番。”说着,胡仙儿起身翻箱倒柜,寻出两瓶药水,一瓶递给贴身侍女花儿。
“我们自己来就行。”刘裕抬手要接过药水道。
“你行,我不行啊。”徐羡之色眯眯的笑道:“我伤在屁股那里,自己搽药,着实是有点难。”
“如此啊。”胡仙儿笑了一声:“花儿,你去...”
徐羡之稍稍有点失望,但是,看了花儿一眼,又转忧为喜了。
花儿姑娘也不错。
“小姐。”花儿赶紧娇嗔道:“不要。”
“不要什么?”胡仙儿撇了花儿一眼:“你想哪里去了,你去门口寻个护卫过来服侍一下徐公子。”
“啊?”徐羡之顿时目瞪口呆:“这...这不用,我自己来,我可以的。”
“要的。”胡仙儿笑道:“入了我璞玉楼,怎么说都不能委屈了您呐,只是您伤在屁股那里,我与花儿两个女子,着实也是不好相看。”
“此话有理。”刘裕差点憋出硬伤,大笑不已。顿时徐羡之憋得脸色通红,这就是作茧自缚吗?不过事情也不算太坏,徐羡之眼神滋溜一转,见这包厢之中只有一张床,料想是胡仙儿寻常休息之处,这床有体香,闻着也舒服。
“花儿,将徐公子请到隔壁客房躺着。”
“啊?”徐羡之这下真的愣住了,指着房间的床叫道:“这里不是也有一张床吗?”
“这是我的床。”胡仙儿依旧笑吟吟道:“这男女授受不亲,希望徐公子可以理解。”
我不理解啊,徐羡之内心高喊道,却在两个力士的手下反抗不得,被扛着往旁边客房而走。
“刘公子,那你伤哪里?”
刘裕心中一跳,一想到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搓啊搓的,顿时浑身鸡皮疙瘩立起,赶紧道:“我最主要是手这里而已,不用寻个护卫而来。”
“他要的,他也需要。”徐羡之远远叫到:“没人伺候他,也是失了礼数啊。”
“徐公子所言极是。”胡仙儿笑道:“那我亲自帮你擦擦。”
“......”
第一百零九章 锐变(四)
徐羡之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为何同样是男人,待遇竟然如此不一般?
“擦屁股就擦屁股,别乱摸,否则爷我饶不了你。”徐羡之恶狠狠的威胁道。
护卫一听,更加不乐意了,你以为老子愿意伺候你这种败家子弟啊?
心里不舒坦,护卫手劲之大简直和拿搓衣板搓衣服一样,恨不得将徐羡之屁股的这层皮给搓下来。
逞一时口舌之快,徐羡之受罪不已,嗷嗷直叫,如同杀猪一般的哀嚎,让隔壁的刘裕听得心惊胆跳的。
回过神儿,看着眼前胡仙儿这天使般的脸儿加身材,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刘裕说不心动是假的。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刘裕直感觉气血翻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压让自己保持着理智。
手如柔夷葱玉指,一抹一敷一揉间。
简直犹如春风拂过掌心,花蜜直留心头一般。
刘裕十分受用,呼吸急促之时,眼神都有点微红。
“我自己来就行。”刘裕咬了咬牙,收缩了一下手掌,但是胡仙儿却及时抓住了他。
让刘裕心里颤抖之时,又有点庆幸。
这就是所谓的矛盾吗?刘裕心里五味成杂,理智告诉他不能如此沉沦,情欲却是在敲砸着他的心态。
“无碍的。”胡仙儿盈盈笑道,仔仔细细的揉抹着刘裕的手掌。
你无碍,我心里却和猫挠一样难受啊,刘裕呼吸更加的沉重了。
“舒服一点了吗?”胡仙儿总算是抬眼看了刘裕一下。
“舒服了。”刘裕点头诚恳道。
“那接下来有点痛哦。”胡仙儿说着,手下一用力,刘裕冷汗直流,条件反射般要抽回双手,但是依旧被胡仙儿稳稳抓住。
“不痛没有效果的。”胡仙儿依旧笑道。
刘裕顿时灵台一阵清灵,这女人在耍他,一下子所有的情欲又烟消云散。
“问你件事儿。”胡仙儿直盯着刘裕,笑意慢慢消散:“那天你们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来坏我大事?”
“什么?什么?”刘裕赶紧假装糊涂。
“现在楼下没有一个士兵,你们来此,可是孤家寡人的啊。”胡仙儿威胁道:“你再如此假装糊涂,可就怨不得我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刘裕心下知道了,这女人今天没从他口中撬出点什么东西,估计他刘裕走不了。
怪不得要支开徐羡之啊,那家伙多少是个公子哥,背后有着一整个家族,不比他刘裕,只是一个赘婿,还是个不被主家待见的赘婿,像他这种人,胡仙儿自信可以拿捏的住,惹毛了她,真下狠手,也不会有多少人真的来追究一番。
“说,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胡仙儿手上用力,刘裕疼得眉头紧皱,这变相的刑罚,先柔后痛,直冲他的心灵。
“你是说你五斗米教圣女的身份吗?”刘裕赶紧回道。
“你们果然知道。”
“这估计不是什么大秘密吧?”刘裕应道:“以你之姿色,还在这京都门下,不可能不被察觉。”
胡仙儿稍稍松了一下力气:“你们都知道了?”
刘裕沉默不语,他刘裕都能知道,藏爱亲和王谧等人更不用说。
胡仙儿也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原来自己被人当猴耍了,原以为自己身在暗处,如今才知道,就她自己一个人糊涂,其他人眼睛明亮着呢,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些士家子弟来此莫不是来监视她的不成?
“你既已知晓我之身份,为何还敢来此?”胡仙儿恼羞成怒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怕。”刘裕如实回道:“但是,喜欢一个人也有罪吗?”说着,刘裕又立马情深的看着胡仙儿。
“你再这幅样子瞧我,我就将你眼珠儿给挖下来。”胡仙儿眼神转冷,她还真做得出来这事儿。
刘裕心下凛然,不敢再瞧。
“再不说实话,我可就不客气了。”胡仙儿手下一用力,催促道。
说什么实话?能有什么实话好说的?刘裕沉默半响,不知说什么为好。
“瞧不出来,你脾气还挺硬的哦。”胡仙儿狠道:“不给你用点手段,你还不老实了是不?”
“别,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裕赶紧道:“女神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刘裕对天发誓,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胡仙儿半信半疑的看了刘裕一眼,道:“那你说说,你为何还敢来此,可是来监视于我的?”
“没有。”刘裕赶紧摇头否认。
“嗯?”胡仙儿明显不信。
“那...有吧,那就是有吧。”刘裕有点欲哭无泪了,老子来此,不是你邀请而来的吗?怎么还成监视了?说实话竟然不信,还真要他胡诌才行。
“那日是不是你通知徐羡之前去招来士兵?”
“是。”刘裕老实回道。
“嗯?”
“那不是。”刘裕再次胡诌道:“是我那大哥王谧,他察觉到了李伯护等人来朝谈和,入你璞玉楼恐生事端,便吩咐徐羡之去带兵来守护。”
“还真是如此啊。”胡仙儿自言自语道,如此和她猜想不差一二了:“将门世家的子弟果然是天生警惕。”
刘裕在一旁听着,这次真的无语了,这明明就是老子的功劳,刘裕心里难受,但是此时不能实说,还是推给王谧为好。
“你还知道些什么?”胡仙儿盯着刘裕问道:“比如,秦晋两国是否真的言和?藏爱亲有没有与你提过,或者是你有听到什么消息?”
“有。”
“嗯?”
嗯个鬼。
“这次是真有。”刘裕无语道:“他们不是真的言和,秦晋两国都需要时间缓冲一下来处理国内事务,迫不得已只能暂时言和,只是预计,应该也就只有半年时间。”
“处理国内事务?”胡仙儿立马机警了起来,盯着刘裕道:“怎么处理?攘外必先安内吗?”
“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或许吧。”刘裕看了看胡仙儿道:“可能你们五斗米教首当其冲都未必。”
“不可能。”胡仙儿想了想道:“如今外敌强横,只要他们不是真心言和,司马老儿就不可能会在此关头对我圣教出手,坏自己根基,如今秦国才是他的首要大敌,我不相信司马老儿分不清此事,你别想对我危言耸听。”
“那现在不搞你们,将来若是凯旋回朝之时肯定也会顺手收拾你们啊,毕竟你们如今发展太壮大了,一山不容二虎,你懂的。”
“那也要等他们凯旋之时。”胡仙儿笑道:“只是,到时候还有没有朝可回就不可知了。”
“你们是想...后院起火?”刘裕假装不可思议道。
胡仙儿笑而不语。
如果五斗米教要起兵造反,秦晋大战之后,军队未回归之时起事,那时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藏爱亲要其与胡仙儿交好,若不是为了设套,那也是为了和谈或者背叛晋国。
但是,刘裕怎么想,也觉得藏爱亲绝对不会背弃朝廷,那就只剩下和谈或者是设套了。
和谈?怎么可能和谈的了?两虎相争,必有一死。
但要是设套,藏爱亲又会设什么套才能令晋国反死为生?
待了一会,胡仙儿心情好了许多,如今知道秦晋两国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她也就不再担心,只要有秦国这个威胁在,那她五斗米教就能安心的发展会员。
“你小子还算是老实。”胡仙儿松开了刘裕的手,起身寻了个水盆使劲的搓着,那样子好似摸着刘裕的手就是脏得不行一样,恨不得将自己的手给换一层皮。
“你这么老实,所求何物?与我说说。”
刘裕呵呵一笑,娇羞之余,就要答话。
胡仙儿却突然急道:“再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砍了你。”
刘裕赶紧收起花花肠子,正经道:“我想入你五斗米教,哦,不,是圣教。”
胡仙儿手上停了一下,转头看了刘裕一眼:“你小子,这是想两边通吃啊。”
“谈不上那么高大上,只是市井小人无奈生存于此乱世,求一条活命而已。”刘裕苦笑道:“如此,将来不管你们谁当朝,我一家都能有条活命就足以。”
“我圣教不接受你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胡仙儿鄙视道:“入我圣教者,无人不是早已做好以身殉教的准备了。”
刘裕脸上顿时尴尬不已,心里却是狂喜,自己主动出击的讨要入教,果然被拒了。
“不过...”胡仙儿眼珠一转,蛊惑道:“不过你往后若是再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过来,也不是不可以入我圣教,将来也一样会有你一份赏赐。”
刘裕赶紧应诺,拍着胸脯直说自己会好好干。
懦夫,贪生怕死之辈。
胡仙儿对刘裕的鄙视更加深沉了,怪不得藏爱亲会揍他,就是她胡仙儿都看他不顺眼,想亲自揍他一顿,这人高马大的,竟如此之软弱无能。
第一百一十章 锐变(五)
出了璞玉楼。
徐羡之靠近刘裕低语道:“裕哥儿,刚刚胡仙儿的手儿可柔软?”
“还好。”刘裕哈哈笑道。
“我料得应该也挺好。”徐羡之拉住刘裕的手就要往鼻子上闻。
刘裕吓了一跳:“你莫要搞得和个变态一样可以不?”说着,自个儿闻了一下,满满的药水味差点将他呛死。
不过还真别说,这药水效果挺好的,刘裕看了看消肿了的手掌,又仔细回味了一下美好的瞬间,口里啧啧作响,让徐羡之羡慕不已。
“我瞧着胡仙儿那样子,有点儿要拉拢你的意思,她单独留你谈话,可是要与你做她那道友?”
“没有。”刘裕憋笑道,这道友二字果然是形象动人。
“那就好。”徐羡之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咱们将来要刀...”
“是我要求要入她那圣教。”
“噗...”徐羡之差点将拐杖压断摔倒在地,还好刘裕及时拉住了他。
“你怎么可以如此?”
“但是她拒绝我了。”
“......”
“下次说话,要一下子说完。”徐羡之拍了拍刘裕的肩膀:“拒绝好啊,五斗米教终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但是他乱事儿还是可以的。”刘裕回道:“只是我想不到,加入黑色会而已,竟然也是有要求的,咱达不到她那条件啊。”
“......”
“你还真想投身做贼不成?”徐羡之恨铁不成钢道:“两百年前的张角造反,气焰之嚣张席卷整个东汉,那结局最后不还是惨淡收场?你可是想清楚了,跟着他们干,没有好结果的。”
“知道了,知道了。”刘裕摆了摆手道:“你的轿子到了,你先回去。”
“你不回去?一起嘛。”徐羡之打算要在轿子之中给刘裕洗洗脑才行,这家伙不知怎么滴,突然间这思想有点儿危险啊。
“不回去,我再去逛逛。”
回去干嘛?回去看着藏爱亲那副模样也是难受。
徐羡之只好道:“那你要切记我的话,莫要走了邪路了。”
刘裕漫不经心的回道:“知道了。”
“真知道了才好,我可不想咱们兄弟三人走到最后分道扬镳。”
......
送别了徐羡之,刘裕心里多少也是有点儿感动的,这世家公子哥虽浪荡形骸于外,但是如今能够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诫于他,这说明他对自己这个朋友还算是不错的。
走在街上,刘裕两眼茫然,左看看,右看看,却依旧提不起任何兴趣。
重重的阴霾压制在心头,被人左右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间,刘裕竟然走到了藏爱阙的平价客栈,这里才过短短几日,却给了他一种久别重逢,物是人非的感觉。
“哟,姑爷,来啦。”小猴儿一出门就见到刘裕立在那里,顿时殷勤不已。
现在时日不同往日啊,这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都没过几日,这求宿者竟然已经高居主子之位了。
“姑爷?我这算哪门子姑爷?”刘裕自嘲笑道:“还是叫我刘裕亲切一点。”
小猴儿顿时有点热泪盈眶,当了姑爷的人,还是这么的亲切啊。
随之而入客栈之中,刘裕看到藏爱阙如第一次见面之时一般,正低头盘算着什么。
“阙姐。”刘裕笑道。
藏爱阙抬头一看,眼中情感参差不齐,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灵性,反而有点躲躲闪闪。
“来啦。”藏爱阙应了一声,继续低头敲着算盘:“自己找个位置坐,想吃什么叫小猴儿上给你。”
刘裕稍稍有点失落之意,虽然他自己没感觉自己两人之间有什么事儿,但是,藏爱阙如今总是刻意的躲开与他的接触,也让他很不舒服。
按理说,两人成不了真正的夫妻,那也应该算是朋友才对的。
寻了个地儿坐下,小猴儿殷勤的跑来跑去的,一会儿花生米,一会儿酒肉伺候的。
“那老头儿这几日可有来过?”刘裕拉住小猴儿问道,老头儿自然是孙无终,小猴儿也是知道的。
“那老家伙自从听闻谢玄将军在你京口招兵买马之后,就好几日没来过了。”
刘裕闻言,心中一动,谢玄在京口招兵买马已经这么大动静了吗?这街巷之间竟有流传了?
若是如此,秦国那边不可能不接收到消息。
但是,若是接收到消息了,为什么不赶紧一鼓作气南下攻灭晋国,而是到如今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出兵的消息。
难道苻坚比较喜欢等晋国准备好再动手不成?这绝对不可能。
......
小猴儿不知刘裕为何沉默不语,狐疑的瞧了他一下,依旧不见有任何反应。
“嘿,姑爷。”小猴儿推了推刘裕,刘裕惊醒了一下。
只见小猴儿偷偷看了一眼藏爱阙的方向,见其没有回望过来的意思,便立马靠近他耳旁低语道:“姑爷,你知道不?你们结亲那日,杜竹林和他那刻薄的母亲就搬出客栈了,现在客栈之中没有你再看不惯的人了,你可以和掌柜的好好相处相处了。”
还相处个屁,那杜竹林的人是搬出客栈了,但是,藏爱阙的心却也跟着搬出去了,还有什么好相处的。
“我知道了。”
刘裕微笑的向小猴儿点头示意了一下,又沉默了起来。
“寄奴儿。”孙无终的声音突然传来,沉默中的刘裕再次回神。
“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孙无终爽朗笑着步了进来:“我还以为要去藏府中寻你道别呢。”
“你是?”刘裕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满眼的不可思议。
“我,孙老头啊,认不出啦?”孙无终笑道:“胡子刮了,是不是年轻了许多?”
小猴儿惊奇道:“你这何止是年轻了许多,简直是换了个人啊,这难道是传言中的返老还童之术吗?”
孙无终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年纪大了,怕人家不招我入伍吗?刮刮胡子显年轻点。”
“听你这话儿,还真是要去京口应召入伍啊。”刘裕惊道:“战场之上可是要死人的,你这一身老骨头经得起那行伍的颠簸吗?就算经得起,您老可还拿得动刀剑?”说着,刘裕又补充道:“你这身老骨头还不如留在这建康安心养老算了,不要过去给人添乱为好。”
孙无终不认同了,正气凛然道:“正是因为我如今一把年纪了,还孤身一人,身无旁物的,再不趁此时候上阵杀敌立功,留名青史,那我岂不是白来人世间一趟?”
“你决定了?”
“这不是废话吗?”孙无终笑道:“这几日我可是省吃俭用赚下了些许路费了,我这一生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为国为民献出我这一身无用之躯,人间不白来。”
见孙无终去意已决,刘裕也实在是劝诫不得了,相比于他,这个老头的勇气当真是高过自己许多。
“去了好好保重自己。”刘裕叹道:“青史留名不容易,一将功成万骨枯。骨中不知谁人尸,唯剩旌旗满天飘。”
“旌旗满天,家国即可在,死而无憾也。”孙无终坦率大笑:“今日咱们爷俩个来一杯不?你请我可否?”
“必须的。”刘裕也笑了,但是有点心酸,舍不得,孙无终对他来说,是个恩人啊。
“小猴儿,酒肉齐上,将来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孙大爷共饮一杯了,这次得管饱了。”
小猴儿点头应话,麻溜的钻到后厨之中。
“我在建康有处宅子,若是我回不来了,你就帮我打理打理吧。”孙无终将一把钥匙放在台面上道:“藏女娃知晓我的住处,你随时可以搬进去住。”
“为何不卖了换钱?”刘裕问道:“军队之中或许花钱的地方不少啊,有钱防身,或许可以活久一点。”
孙无终却道:“老子是去当兵打仗的,又不是为了去捞军功求富贵,何必要那么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说着,又看了看藏爱阙,对刘裕低语道:“留给你,或许还有点用处,藏府生活若是不舒服了,你也可以有个落脚之处。”
刘裕心里感动不已。
“不过,到时候你有空之时,记得给我上两根香。”
“一定一定。”刘裕点头应道,沉重万分,这老家伙已经是以必死之心上阵了。
两人相互无言,沉默不语。
孙无终好似后知后觉一样,突然大骂道:“呀,好你个臭小子,答应得这么爽快,这是在咒我,现在就想霸占我的房屋了啊,老子还没出发呢,你的香还不需要上。”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怎么回你?难道说不给你上香?”刘裕见被孙无终笑骂一句,心里突然间也开朗了不少,笑骂了回去:“你这话儿就不是人答的,应你是错,不应你也是错。”
孙无终耍赖道:“我不管,你就该迁就我这一回。”
刘裕顿时语塞,脸上淡淡一笑:“好,我迁就你这回,不过,你若是不回来,老子就拆了你家,在上面开个青楼什么的,招些人在你坟头蹦迪,夜夜笙歌,让你这老家伙在下面也能感受感受一下人间的烟火气息。”
“你敢。”孙无终好似被气得怒目圆睁了起来。
“你看我敢不敢。”刘裕回道:“老子在藏府大门大户的,住都住不过来,那感觉都不知道多舒爽,还用去你那破烂户的地方呆着?你要是不回来,那破烂小院留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干点有用的事儿,还可以补贴补贴我家用,我可是不愁吃穿住,只是缺钱花而已。”
“酒肉满上一桌。”
不多时,小猴儿蹿了过来。
牛肉满桌,酒水满罐,明摆着是要刘裕二人不醉不休。
小猴儿这算是趁此机会借花献佛,反正这店如今也有姑爷一份,吃喝不记他身上,说不得,自己还可以打包一份。
“这块银子应该够了吧。”刘裕将衣带里唯一的五十两扔了出来:“不够,就让阙姐记上账单,回头我再还她。”
“这...”小猴儿愣住了,这自家人吃饭,两夫妻的,还要记得这么清楚?
“亲兄弟明算账,夫妻两人也一样。”刘裕回了一句。
“那这银子有多了。”小猴儿看了藏爱阙一眼,见其没有反应,遂也按价收了下来。
“你小子入赘还赚钱啦。”孙无终哈哈笑道:“这生活没谁了,是我过多担心啦。”
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刘裕轻笑一声,没说出来,提酒就给孙无终满上:“那日你请我一顿,现在,我百倍还你,吃好喝足了,上了战场,刀剑无眼,记得跑慢点,反正你人老,没谁会怪你。”
“老子腿脚灵活着呢。”
“那你留着力气,逃时跑快点。”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锐变(六)
酒过黄昏后,人如水中泥。
软摊,一团糟。
“我走了。”孙无终起身走到藏爱阙旁边笑道:“藏女娃,有缘再见。”
“嗯。”藏爱阙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但是手中却颤抖了一下。
“你个没良心的。”孙无终笑骂道:“怎么说也帮衬过你这么多年,少个老熟客了,头也不抬一下。”
“要走就快走。”藏爱阙回道:“别挡着我做生意,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要去玩命。”
泪水滴落在了算盘之上,但是头依旧不抬一下。
孙无终知道,这女人不比男人,男人聚过之后再离别,第二天一醒就又是新的一天。
而女人,若是不能绝决的冷漠应对,则可能伤心很久。
藏爱阙作为一个感性的女人,她需要将孙无终当做一个平常的顾客,如此,才能不那么的难受。
步出客栈,孙无终想了想,再次掉头对着藏爱阙道:“藏女娃,老夫吃过的柴米油盐比你多,最后再倚老卖老劝你一句,杜竹林为人心术不正,表里不一,你瞧他那母亲就知道,刻薄尖酸,你若随他,婆媳关系如何相处?迟早会摔一大跟头,而寄奴一家重情重义,你莫要辜负了他,这小家伙人聪明,什么事儿心里都明亮着,不是个庸俗之辈,你随他或许会......”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藏爱阙冷漠道。
孙无终一下子气结:“我是看着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相识即是缘分,实在不想你这样一朵鲜花凋零在那不值得之人身上,裕哥儿若是看不上,你去寻其他好点的男人也好过那个花瓶,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离去。
藏爱阙终于还是抬头看向孙无终离去的背影。
这老家伙,真烦人,走了也好,没人再嘀咕她的私事儿了,简直比自己老爹还烦人。
泪水却是忍不住涌了出来。
藏爱阙回头瞧了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刘裕一眼。
就这幅鸟样,还不是个庸人?
难道喝几口酒就成了豪杰不成?若是如此,那也没见天下喝酒人那么多,有几个是豪杰的?
“掌柜的,姑爷醉了,可该如何是好?”小猴儿推了推烂醉如泥的刘裕问道。
藏爱阙面无表情道:“送他去客房歇息。”
小猴儿赶紧使出洪荒之力拉起刘裕。
“还真是死重死重的啊,可苦了我了。”小猴儿吐槽了一下。
“等等。”藏爱阙唤了一声,让小猴儿心中一跳。
“起来之时,记得告诉他,银两已花完。”
就这事啊?
小猴儿还以为自己吐槽姑爷的话让人媳妇给听到要受训了呢,原来只是婆娘要管钱啊。
不过姑爷两夫妻也是奇怪,都没见过哪对夫妻分这么清的呢。
......
皇宫之中,御书房内。
“各位爱卿,明日要招那李伯护二人过来商讨和谈之事儿,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司马昱坐在主位之上扫视了一下台下几人,这些都是他的肱骨之臣。
藏爱亲环视了一下众人,这里头就她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官职最低,无奈只好先开口道:“秦国使臣,那叛国之人李伯护挟秦国国威而来,料想是会咄咄逼人,不好应付啊。”
“真不好应付吗?”司马昱笑道:“我怎么听说,你那天将他吓得屁滚尿流来的。”
“我那是以己之命相逼,他当然怕我不管不顾与之同归于尽。”藏爱亲回笑道:“只是,如今陛下乃是国君,与之相谈的是国事,这关系到万民生计,一不小心就是血流成河,自然是不好如我这般无赖了。”
“但是不无赖,不好镇住他啊。”谢安笑道:“李伯护此人吃软怕硬,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只是,陛下身为国君,有些事做不得,有些话说不得,着实也是有点难办啊。”
旁边的王邵也轻笑着应道:“陛下说不得,咱们说不行吗?”
谢安连连摇头道:“咱们说,不够震慑啊。”
王邵道:“如此,那就只能陛下说了咯。”
藏爱亲道:“陛下一言九鼎,金口无戏言,有些话怎能乱说呢?”
“行了,你们几个一唱一和的,也不用以此激朕,朕知道怎么做了。”司马昱眯着眼瞪了台下几人一眼:“对了,谢相,朕应你之话,如今就已经将所有的底子交与你侄子谢玄了前去京口征兵了,现在天下均知,料想秦王苻坚也收到了消息,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谢安回道:“令玄儿集结民兵,提早出兵收复襄阳。”
“这...这是不是与咱们之前的计划差别太大了。”藏爱亲皱眉道:“如今咱们国库充其量只招得了十万兵将,如此仓促,他们未经训练就去攻城夺寨着实困难,而且,那襄阳城中可是有着敌军三十万,胜算有点小啊。”
太子司马曜也不可思议道:“谢相,稳妥一点,不是应该先行刘裕金圆券之政策,充盈国库之后,兵强马壮之时再北伐襄阳吗?”
“刘裕计策虽好,但是,限制条件颇多,如今我等也是不得不兵行此等险招。”谢安回道:“国不安,民则朝不保夕,如此子民不可能信任咱们,便不可能将一家之储蓄交与朝廷。”
司马曜疑惑道:“咱们不是定下和亲之策略吗?皇妹也好不容易同意了。”
“那也要苻坚同意才行,咱们同意没用啊。”谢安道:“万一许以厚利,他都不答应呢?”
“我同意谢相之话。”王邵在一旁老神在在道:“和平不是靠欺骗与祈求能得来的,子民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全信朝廷之策略,所以,没有一场大的胜利,掩盖不了咱们的虚实,更不可能求取得了短暂的和平。”
司马曜继续问道:“那若是摸了老虎屁股,惹得苻坚提前挟全国之力南下呢?可该如何是好?”
王邵笑道:“不摸,他也有可能提前南下,摸了,可能会震慑他一下,而且,我以为其不会如此之快南下。”
“对。”谢安同意道:“如今,玄儿征兵,动静之大,天下均知,接下来就看苻坚有何反应了。”
“朱序前几日与你接触过,他怎么说?”一直沉默的司马昱终于开口问道。
谢安心中一动,暗道,看来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陛下,也正是与朱序接触之后,他才敢做下如此凶险的决定。
谢安恭敬回道:“他透露被俘秦国期间,代国在绝境之下开始了回光返照的反扑,以求一线生机。
秦国措手不及之下节节败退,苻坚有可能会回兵以求先尽快灭了代国再南下。
所以,朱序将计就计,假意投降秦国要与我等内外反攻。”
“那反贼之话岂可相信?”司马曜皱眉道:“若是一奸计,可能使我等万劫不复。”
谢安摇头笑道:“现在是不是真的反贼还未有可知。”
司马曜坚持道:“但咱们不得不防范啊。”
“太子所言极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防范是应该的。”谢安笑道:“所以,陛下已通知桓家叔侄北上防御,然后再让玄儿征兵之动静闹得十分之大,就是为了试探苻坚的虚实之心。”
“你们看看这些密报。”司马昱将桌上的三封书信交给一直侯在旁边的老太监,老太监赶紧双手捧过,恭敬的交到谢安手上,谢安打开一看。
一封襄阳城中的秦国军队暗中北上之密报。
一封是彭城告急。
最后一封是代国国主的求救信。
“代国国主要求我们东西夹攻,以解他之困境,这有点难啊。”谢安苦笑道:“他不知我等之难处,而且此信中之绝望可知,代国已经穷途末路,无可救药也,回光返照迟早还是死。”
“但他还是有点用处的。”司马昱道:“有代国牵制,咱们可喘息一阵子。”
谢安笑道:“那陛下可回一封书信告知,我等大军已经北上,要其顽抗到底,有希望,人才有动力,多少消耗一下秦国国力也好。”
“朕正有此意。”司马昱同意道:“代国先不管,另外两封你瞧出啥了?”
谢安回道:“苻坚此时重点应该不在咱们这里,之前他气焰嚣张,号称出兵六十万南下,或许是自己心虚,怕咱们联合代国东西夹攻于他,令他首尾难顾。”说着,谢安有点不好意思道:“不过,还真别说,咱们还真给他唬到了。但是,现在我等征兵的试探,其却还在此时暗中回兵北上,这恰好说明了朱序所言非虚,其与代国的战事紧急,如今还无法理会咱们。”
王邵点头补充道:“所以,这次他一方面派遣使者,另一方面又是派兵遣将的更进一步夺取彭城,估计为了震慑咱们不得出兵,秦国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所以,此时若是咱们什么都不做,或许会适得其反,令苻坚以为我晋国可欺,代国战事了结之后,定会立马出兵南下。”
“那既然即将刀剑相见,这李伯护还谈不谈?要不要砍了他一了百了?”司马曜狠道:“这老贼最近跳得慌,到处去教人如何当叛贼啊。”
“谈还是要谈的。”谢安回道:“苻坚不是喜欢与我们玩虚虚实实吗?那咱们也给他来一个虚虚实实。”
王邵同意道:“谈是肯定要谈的,咱们晋国还是势弱,最后两国肯定还是要回到谈判桌上来。
只是,若是咱们首战可告捷,收复襄阳给他迎头一个棒击,再行和谈之计,效果会好点。
只要到时候咱们做出些许让步,给其台阶而下,自然可以争取短暂的缓冲时间。
到时,再召告天下,实行刘裕之策略,富国强兵,以待秦国第二次南下,便可破之,保我晋国安康。”
“若是首战失败呢?”藏爱亲突然十分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
顿时刚刚还相谈甚欢的众人陷入了沉默。
如今,大家均知此时算的上是机不可失,也晓得了苻坚的意图,算得上是不得不出兵北伐了。
但是,如今晋国国力还是太弱,各方士族不同一心,就是桓冲叔侄也是出兵不出力。
唯一的希望就是谢玄正在京口所征的民兵,但是时间如此紧迫,未经训练就要上那战场,可是有多少胜算?
若是首战就输了,那基本可以说是立马输了个底朝天,万劫不复。
谢安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道:“京口此地多是北方南下避难的流民,能够徒行如此之远,多少有点本事才到的了那里,所以其民风彪悍。
再加上避难之人多穷苦,穷苦之人多野蛮,所以就连以前的权臣桓温都感叹过那里有好兵好将,玄儿在那里征兵,料想都是一些好汉之人,只要稍加训练可能就可以征战沙场。”
“如今箭在弦上,也算不得不发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司马昱终于下定决心道:“传旨,谢玄将军征兵完成之日即刻北上收复襄阳,解彭城之急,不管有何困难,自行解决,但是,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第一百一十二章 锐变(七)
夜色之下。
几匹快马从皇宫之中飞出,直奔京口方向。
“秦国之事暂时已定,胜败在此一举,若是咱们连秦国第一次南下试探性的挑衅都守不住的话,再多的安排也不过是如同今日的代国一般垂死挣扎,谢相,你就全权跟进处理此事吧,谢玄有何要求,你尽力满足。”
谢安赶紧应诺,口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也不必如此。”司马昱苦笑道:“若晋国实在无可救药,朕知道你们大家也尽力了,到时候你们自寻出路,活下去,朕也不会怪你们的,不必陪朕走到最后。”
顿时谢安等人心下备受感动,高呼声起:“我等早已做好殉国准备,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绝不当那亡国之奴。”
“各位爱卿之心意,朕已晓得,但大可不必。”司马昱顿感一阵心酸,这多好的臣子啊,奈何,如今却是个前才驱狼,后又要驱虎的时代。
“五斗米教那边如何?”司马昱看着藏爱亲问道:“我那个好儿子,好弟弟可是还在和他们联络着感情啊?”
藏爱亲不敢回应,沉默则代表着肯定了。
司马昱继续道:“你之计策进行的如何?你家那个小赘婿可是有好好配合之意?”
“容不得他不配合。”藏爱亲道:“我们选中他的时候,时代的潮流也就选中了他,他没得选择。”
司马昱无奈道:“将他拉入咱们这趟浑水之中,也着实是对不起他了,他是个人才,若能活下,将来定会有个好作为。”
藏爱亲却不以为然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皮之不存,毛之焉在?陛下不必愧疚,他被选中,是他这种碌碌无为之人一辈子的荣耀。”
“嗯。”司马昱长长的叹了一声。
“明日带他过来见识见识一下世面吧。”
藏爱亲顿时一阵惊讶,张了张嘴,顿感圣意难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立即叩头领命。
......
从皇宫出来之后,夜色已深。
藏爱亲坐在马车之上直感觉头大不已。
这晋国内忧外患,该如何相救?
谢相叔侄如今担起了抗击外敌的责任,算是承担了最重的担子,而她这个侍郎大人只需要解决内忧,目前最主要的内忧就是五斗米教。
还好,现在五斗米教还算是安分,但是,难说什么时候就会给晋国背后来上一刀。
回到藏府,藏爱亲不敢忘却司马昱的吩咐,立即找寻着刘裕。
奈何,寻了一遍也不见人影。
“大人,今日璞玉楼的侍女过来寻姑爷,姑爷便跟随而去,至今未回。”还是门口的一个侍卫向藏爱亲禀告了情况。
藏爱亲看了看夜色,顿时怒从心起,这三更半夜的还流连在那烟花之地不回来,翅膀长硬了,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爱阙何在?”藏爱亲见妹妹也没回来,更是不爽,这两夫妻没一个安生的。
底下侍卫见藏爱亲发火,有点害怕,低声回道:“二小姐应该在客栈那里。”
“备马。”
侍卫茫然问道:“去往何处?”
藏爱亲思索了一会,回道:“璞玉楼。”
侍卫赶紧应诺离去。
“等等。”藏爱亲叫道:“给我带上板子。”
侍卫心下骇然,暗道自己对不起姑爷了,今晚之事绝不能让姑爷知道是自己向大人汇报的。
......
“大人,姑爷不在璞玉楼。”侍卫小跑进璞玉楼后,不多时就又奔出大门向藏爱亲汇报道:“据里头的老鸨回话,姑爷中午便与徐公子一同离开了。”
“徐羡之?”藏爱亲哼了一声,这两猪朋狗友,还真的是哪都黏一块儿,这会儿是又去哪里干坏事了?
“走,去爱阙的客栈瞧瞧。”藏爱亲知道刘裕与徐羡之在一起后,多少是放心了一点,反正他母亲弟弟还在府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还是要回到府中。
藏爱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胡仙儿在阁楼之上瞧着藏爱亲离去,心下狐疑,这女人是藏爱亲吧?怎么比自己的妹妹还要关心妹夫?
她已查清刘裕入赘之事,虽不知为何藏爱阙会如此不要命般护着杜竹林,但是,她也清楚,刘裕定然是不好受。
既然不好受,那就正和她心意,更好办。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带帽子,还是绿色那种。
如此,魅惑于他作为内应,搞死晋国的时候顺便搞死藏爱亲,也算是为他这龟孙报了仇了。
这么看来,她与刘裕两个人怎么说,都应该是同个目的,既然如此,不应该算是朋友吗?
胡仙儿为自己给藏爱亲埋下了个暗子而沾沾自喜。
......
一路绝尘,一马当先。
不多时,藏爱亲就冲到了藏爱阙的平价客栈。
快马的蹄声吵醒了正在歇息的小猴儿。
谁啊这是?小猴儿起身步到门口一看,顿时冷汗飚起。
“大...大人。”小猴儿赶紧恭敬道。
“爱阙可在?”
“楼上主房之中。”
“接着,将马拉去马厩停好。”藏爱亲将马鞭扔给小猴儿,小猴儿赶紧接过应诺。
这位大老板风风仆仆的跑来这里干嘛?她可是很少来的。
“过来。”藏爱亲又是一声吩咐。
小猴儿赶紧屁颠屁颠的奔来。
“杜竹林那贱人可还在?”
“那贱人,不,那对母子早已离开。”小猴儿差点说错了嘴,藏爱亲可以怒骂杜竹林,但是他不行,谁知道这些大人物心里想什么呢?
或许打是亲骂是爱呢?如此他可怎么办?毕竟这些大人物的恶趣味也很难说啊。
“离开了好,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小猴儿不解,双眼扑灵扑灵的看着藏爱亲问道。
还能以为什么?当然是那种有损家风之事咯。
但是这话能说吗?
藏爱亲立马训斥道:“关你什么事,拉马去。”
小猴儿不敢耽搁,赶紧照办。
“对了,大人,姑爷也在客栈之中。”小猴儿远远的补充了一句。
“咦?”藏爱亲一阵惊奇。
刘裕也在这里?
他在这里干嘛?
多年的博览群书,让她越想越歪。
所谓懂得越多,那就想得越多。
这两人什么时候好到这程度了?
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是约好了一起夜不归宿?
这是在躲着她来幽会吗?
那自己在府内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难不成自己真的成了个多余的人了?
爱阙终于步出了心结?
这算是个喜讯吗?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藏爱亲突然总感觉有一个无法言喻的心酸味,每踏一步,就感觉叠加似的沉重,到最后,竟然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了起来。
转身,藏爱亲快步走下了楼梯。
如今这种情况,去打扰他们不好吧?
等等,自己在想什么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藏爱亲又停了下来。
爱阙绝对不可能看得上刘裕那小子,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嗯,一定是这样的。
藏爱亲再次转身,就要踏上一阶,脚还未落,又是一阵纠结。
如今自己想错了怎么办?捉奸在床?那岂不是很尴尬?
今日这幅样子,怎么说都有种金屋藏娇之感,而且,人家也算是夫妻了,假戏真做又如何?
思虑至此,藏爱亲收回右脚,不进反退了一步。
“咦?大人,您怎么还不上去?”小猴儿拉马停好后回来,见到藏爱亲依旧立于台阶之处,顿时一阵好奇。
来得正好。
藏爱亲见小猴儿过来,假正经道:“刘裕,额,他今日来此作甚?与爱阙两人可是有什么异常?”
“异常?”小猴儿不解,思索了一会,回道:“喝酒算不算异常?”
喝酒?
交杯酒吗?呀呀呀,这连交杯酒都喝了,这若是不算是异常,那什么情况才算是异常了?
“我现在才知道,姑爷的酒量是杠杠滴啊。”小猴儿不知其所想,继续道:“瞧瞧墙角那里的酒壶,基本上是姑爷喝掉的。”
藏爱亲顺着指向敲去,只见那里酒壶满地,还未清理,顿感惊异。
喝水都喝不了这么多吧?喝这么多还有力气?
这两人竟然有这等兴趣嗜好?直接酒壶交杯不成?
这叫酒后好乱性吗?
还是酒壮熊人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锐变(八)
“呕...”突然,二楼客房传来一阵呕吐之声。
“唉,姑爷又吐了。”小猴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藏爱亲施了一礼道:“大人若想上去,便上去瞧瞧吧,我再去打盆水来为姑爷清洗清洗,这漫漫长夜,姑爷可是折腾死我了。”
折腾你?难道不是折腾......
等等自己在想什么呢?
就刘裕这个状态,还折腾个屁。
藏爱亲不再犹豫,快步上了二楼,寻了个灯火的房间就走了过去。
门未锁,藏爱亲知道,里面定是刘裕。
推门大开,一时不察,一阵呕吐的酒水臭味差点将她呛得晕沉。
“刘寄奴。”藏爱亲怒喝一声。
但是,刘裕未有反应,半个身子探出了床边继续大口的呕吐着。
藏爱亲赶紧屏住呼吸,眉头紧锁的退了出来。
“哎呀呀,我的姑爷啊。”小猴儿端着清水上来一瞧,赶紧奔了过去扶起快要从床上掉下来的刘裕。
他倒不是心疼刘裕,只是害怕刘裕连人带被给摔下来,若是刚好摔在他呕吐的东西上面,到时这一套被子可还是他洗啊。
费劲的扶正刘裕,小猴儿先用扫帚和沙子掩盖住呕吐物后,才用清水清理刘裕的嘴角和被子上沾住的一些污秽。
“爱阙也不理理?”藏爱亲在外面缓了一下呼吸后,感觉自己适应了才又步了进来。
“掌柜的说她困了,要睡觉,吩咐我适当照顾一下。”小猴儿脸上虽露笑,但是心里却是委屈的很。
藏爱亲不满道:“藏爱阙的心还真是大,自己丈夫这幅样子了,也还真是放的下,睡得着啊。”
谁说不是呢了?小猴儿无奈之余苦笑了一下,姑爷这对夫妻,怎么搞得比陌生人还要僵硬的样子?
难道姑爷过不去杜竹林那家伙青梅竹马的坎,一直在和掌柜怄气?
亦或是掌柜根本瞧不上姑爷,对前恋还余情未了?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这两人绝对有大问题。
小猴儿之前还道刘裕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有点羡慕不已,但是,现在对他反而有点同情了。
所谓上门女婿不好当,这富贵人家的,更难。
姑爷啊姑爷,今夜我若不理你,可就没谁理你了,往后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孙处孙猴子的恩义啊。
“还给他擦什么脸?直接给他一盆清水醒醒酒。”藏爱亲瞧着刘裕如同个大爷一般被伺候着,心头对藏爱阙的不满全撒到了刘裕身上。
“这......”
“这什么这。”藏爱亲命令道:“给我倒,使劲点倒,冲醒他.....”
小猴儿顿时对刘裕更加同情了。
这媳妇儿不管,这大姨子竟然还要更冷默的折磨。
这稍稍有点常识的人谁不知道,醉酒之人最是害怕冷水冲头,一不小心可能就着了凉。
心里默念着,姑爷,莫怪我,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个被迫胁从犯。
小猴儿提起清水,一闭眼,直接用力的冲向床上的刘裕。
“草,搞毛啊,漏雨了?”刘裕口吐芬芳之语的怒咒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眼都不睁一下,不动分毫的叫到:“藏爱阙,藏爱阙...”
没人应答。
刘裕怒了:“藏爱阙,死哪去了?你屋漏雨啦,这...这样子做生意,谁敢住你店啊,等...等收水吧。”
还是没人应答。
刘裕突然好似怒极反笑了起来,大声傻笑道:“藏爱阙,你再不答话,我可就叫你媳妇了,媳妇...媳妇...媳妇...这里湿黏黏的,我...我没法睡啊......”
小猴儿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刘裕发着酒疯,还是不答话,就看他受不受得了,什么时候醒过来。
但是,让他们失望了。
不多时,呼噜声响起,刘裕继续睡着了,不知觉中,还放了个响屁以向他们表示挑衅。
直让两人无语的大眼瞪小眼。
小猴儿看了看藏爱亲,此时该如何是好?
理还是不理?
就这么让他着凉吗?
藏爱亲怒极,好你小子,竟敢如此嚣张,还调过屁股来向我挑衅?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火气,上前对着刘裕的屁股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踢得滚到了床的另一边,好在那边是堵墙来的,刘裕没摔下去。
这次,刘裕吃痛终于开眼了:“是谁?竟敢偷袭我?当你刘爷爷我吃素的不成?”
这下,藏爱亲真的无语了。
就你这死猪样还要偷袭?
“刘寄奴,睁大你的眼睛瞧瞧,我是谁?”藏爱亲冷哼道。
刘裕强撑起身子,当真尽力睁大着眼睛,努力的爬了过来瞧了瞧。
眼前之人都不知几叠重影,但是努力的他还是了得是谁来的了。
“啊,媳妇,你干嘛呢?”刘裕以为是藏爱阙来的,心下放松了许多,顿时手下又是一阵无力,直接翘着屁股趴了下来,呼呼大睡。
藏爱亲脸色稍红,一巴掌拍在刘裕那翘着的屁股上面,怒道:“谁是你媳妇?”
“你啊。”刘裕再次惊醒之后,无力的抬手指了指藏爱亲。
“你看清楚点。”
“还看什么清楚?你就是我媳妇。”刘裕闭着眼睛一边回道,一边翻了下身子,想寻个最舒服的姿势,但是屁股的受痛让他又不得不翻了回去。
酒意之下的不痛快,让刘裕心酸的囔囔自语道:“哦,对,你不是我媳妇,你还不如那老头儿对我好呢,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了?当不成夫妻,做个朋友也有错吗?”
藏爱亲顿时一阵清醒,满腔的怒火因这一句委屈烟消云散。
“老头?哪个老头?”藏爱亲看着小猴儿问道。
小猴儿赶紧回道:“孙无终。”
“哦,他干嘛......”
“放肆。”刘裕突然打断藏爱亲的话,无力的抬手指着小猴儿怒骂道:“孙无终是你叫的吗?叫孙大爷。”
小猴儿吓了一跳,赶紧迎合道:“是,是,是,孙大爷来的。”
“呵呵。”刘裕顿感轻松了一点,火气终于撒出来了。
手在床上乱摸了一会,抓了个被角对着小猴儿就道:“老头,这杯敬你的,别死了。”说着,就将被子往嘴里送。
这吓到小猴儿了,赶紧步了过来拉下被子。
“咦,你干嘛呢?”刘裕不满的看了小猴儿一眼,再次睁眼寻了一下四周,发觉没有第三人。
“小猴儿,老头呢?”刘裕回眼盯着小猴儿,继续道:“你孙爷爷呢?”
“......”小猴儿内心真的是太委屈了。
平白无故多了个爷爷,还没什么好处儿。
但是,此时还是耐着性子笑着回道:“姑爷,他走了。”
“走了?”刘裕愣住了:“这么快?咱俩还没喝够啊。”
无力的躺下。
“走了也好。”刘裕喃喃道:“这老头爱管闲事儿,走了也好,那破烂屋可以给我金屋藏娇啦。”说着,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却是没一会,嗷呜一声,大哭不已。
那老家伙,算是这个时代,他遇到最好心的人了吧?
原本听着刘裕说出金屋藏娇二字的藏爱亲徒然火起的,但是,又惊见刘裕嗷嗷大哭,心里好奇,低声对着小猴儿问道:“这混小子口中的老头干嘛去了?要不要哭的这么伤心?搞得和个生离死别一般?”
“不是生离死别,也差不多是生离死别了吧?”小猴儿叹了口气道:“听那老家伙说,他要去京口从军了,都已经将身后事交给姑爷了。”
藏爱亲疑惑道:“我记得那老头年纪不小了啊,怎么还干这种玩命事?缺钱?”
“没有。”
“那他是为何?”
小猴儿回道:“那老家伙医术还行,是个赤脚大夫来的,在建康,许多贫困人家得了些小病都找他,那日子还算是滋润,但是底下无后,对姑爷是一见钟情啊,建康城中唯一的宅子就留给姑爷了。”
小猴儿话没说尽,但是理已说通。
藏爱亲静静的看着刘裕沉默了。
不为钱财而在这乱世从军,那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人虽年老,或许杀不了敌,这份勇气却是令人可敬。
或许,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做下了必死决心。
不,不是或许,而是必死无疑。
别说孙无终这等年老之人,就是那些新征召的壮士,未经多少训练就要去面对秦国的百战精兵,人还没敌人多,如此情况下,又有几人能活?
今朝去,
誓要入刀山,
浩气过千关,
莫问几时还。
难尽言。
万语此杯中,
莫道恨识晚,
相知已千年。
傲气存,
男儿豪气壮,
地狱又何妨,
奈何桥上醉。
升斗小民尚且存有视死如归的豪情,这天下,这寸山河国土,如何能被异族所践踏?
藏爱亲豪情瞬间万丈之高,必死便必死,死而无憾即可。
“让他继续睡吧。”这次藏爱亲柔声了不少:“你给他换套干净的衣服,抹抹干给他。”
“......”
小猴儿想哭的心都有了,原来受伤的一直只是我自己,这人也是我,鬼也是我啊。
“谁在这里鬼哭狼嚎啊?以后再也不住这客栈了。”突然,房门之外,有一汉子不爽的步了过来怒骂道。
被打扰了心情的藏爱亲虎目一瞪,轻声回道:“本官在此是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本官?藏爱亲?
来人顿时一阵心虚,他也晓得,这客栈乃是藏爱亲家的产业,这人自称官位,那定是藏爱亲无疑。
“没,没事。”来人惊恐回道:“见过侍郎大人,您继续,我回去休息了。”
“嗯。”
藏爱亲也知自己无礼,乃是以权压人,但是,这个时候却还是觉得让刘裕发泄一下为好。
虽然对不起这客栈中人,但是,无奈之举。
“明日将钱银退回给今晚这些住宿之人吧。”藏爱亲吩咐了小猴儿一声,思索了一会后,又指了指刘裕道:“这小子身上有我给的五十两,你去他口袋里面搜搜,就从里面扣。”
“......”小猴儿再次无语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姑爷太可怜了。
“那钱已经给掌柜的扣完了。”小猴儿不好意思道。
藏爱亲顿时一愣,惊道:“这小子吃啥啦?龙肝凤髓不成?”
“那倒没有。”
“那怎么就扣完了?”藏爱亲顿时悟道:“想不到爱阙竟然也这么狼死?这比我还狠啊。”
“嗯......额.....”
“嗯什么?没钱就肉偿,明天这小子起来后就叫他洗碗补偿吧,不,明天不行,明天有事儿,后天吧,后天我将他绑来,否则我们就将他那可以金屋藏娇的屋子给没收了。”
“......”
掌柜还是无法与大人您相比,还是您比较狼死,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流氓
日上三竿。
客栈之外,日头已变得火辣。
入宿之人,稀疏之间已各自退房。
虽对半夜惊醒有所不满,但是,收到补偿之后多少还是有点喜悦,毕竟来这平价客栈入住的多少都是穷苦人家,不为所谓的高官产业,就单纯是冲着平价二字而来。
藏爱亲身着朝服,从外头匆匆进来,昨夜她在刘裕这里呆到了天蒙蒙亮才离去。
一入客栈,见到藏爱阙终于也已起身。
“刘寄奴起来没?”
藏爱阙头也不抬,淡淡的回了一句:“不清楚,自己去看。”
“要不要这么冷漠?”藏爱亲想到昨夜刘裕那委屈之话,替他打抱不平道:“没结亲之前,你们应该还算是朋友吧?彼此也算是有交情,有恩义,如今何必搞得如此境地?”
藏爱阙不答话,手头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忙了起来。
藏爱亲暗叹了口气,自行步上二楼。
感受到藏爱亲离开之后,藏爱阙有点烦躁的摔了一下桌子。
她当然知道,两人还算朋友,刘裕也没做错什么,结婚自今,对她也算得上是以礼相待,默默承担着被人笑话的绿帽子,依旧没有对她怨恨过,就是因为记着她的恩义。
但是,她看在眼里又能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做不到对刘裕好。
心里挂着另外一个男人,却又与刘裕结婚,虽都知是演戏而已,但是,多少的别扭还是让她无法面对,只能冷漠两人的关系。
这样,对刘裕或许不公平,但是,却也算得上是对两人都好。
就这么冷冷淡淡两年时光,大家不留遗憾的分开吧。
时光,在这一刻,对她是一种煎熬。
“刘寄奴,太阳都又要下山了,你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二楼之上,藏爱亲对着刘裕的耳朵就是一声大吼,顿时整个客栈都回音缭绕。
刘裕瞬间惊醒,差点被吓死。
“好胆,何方妖孽,胆敢惊扰于我,看我不收了你。”刘裕骂骂咧咧道。
“收你个头。”藏爱亲对着刘裕的额头就是一巴掌。
“大...大姐。”刘裕总算是清醒了,一看来人是藏爱亲,差点吓出一阵冷汗。
“你靠我那么近干嘛?”刘裕后退一步:“大姐,人吓人,吓死人的。”说着,感觉头发湿漉漉的,不可思议的嘀咕道:“睡觉而已,这天气也不热啊,怎么还睡出一身汗来了?看来身子骨虚了啊,出了这么一身虚汗。”
“......”
那是本仙女叫人泼你水的。
藏爱亲不解释,白了刘裕一眼,将手中的一套锦衣扔给刘裕道:“嘀咕什么呢,起来,换身衣服,洗漱一下跟我进宫,一身酒气的,别被人抓着了小辫子,到时我也救不得你。”
“进...进宫?”刘裕彻底酒醒了,更贴切的说,应该是酒都吓出身了:“这什么情况?我犯什么事了吗?小的只是喝了点酒而已啊。”说着,刘裕扫视了一下房间:“这里应该是阙姐的客栈吧?我连客栈之门都没出过,怎么一觉醒来就要进宫啦?”
“上面已经点名要你进去,我能怎么办?”藏爱亲哼道:“圣上自有打算,容不得你我猜测。”
“我不要进宫啊。”刘裕突然大喊大叫道:“老子到现在都还是个处子,都没知晓那些所谓的食骨知髓的滋味呢,怎么能进宫?大姐,你要救我啊。”
“......”
藏爱亲终于知晓这家伙为何这么害怕了,这小脑瓜子究竟想哪儿去了?原本想告知实话,突然心下一阵狭蹴,嘴角微微上扬。
“唉......”藏爱亲深深的叹了口气。
“大姐,您别叹气啊,快想办法啊。”刘裕祈求道。
“嗯...唉...”藏爱亲再次叹了口气:“天子圣言,别说进宫,就是要你我去死,那也是不敢丝毫耽搁的。”
刘裕瞬间哭丧着脸:“就没其他办法了吗?我还是个青葱岁月的少年啊。”
“没办法,你今日必须要进宫,抗命者死,你可晓得?”说着,藏爱亲拍了拍刘裕的肩膀道:“这陛下看得起你,知晓你是个人才,想培养你,你莫要负了陛下的期望啊。”
“培养有很多种培养的,不一定要进宫啊。”
“天子身旁,才是最好的学习之处,你不进宫,怎么能听得到圣言教诲?”藏爱亲劝诫道:“很多人求着这事儿都没门路呢,你倒好,你还抗拒。”
“谁爱去谁去,我不要去。”刘裕看着藏爱亲道:“要不,大姐你回去和那大人物说,就说我刘裕昨晚喝酒醉死了,咱们给他来个金蝉脱壳之计,反正,我今日过后,定会带我母亲弟弟消失在这建康城中,可好?”
“不好。”藏爱亲直接拒绝道:“你这样子可是会连累我藏府一家,我怎么可能会为你搭上我一家性命?”
“那真的没办法了吗?”刘裕无力的坐了下来。
藏爱亲沉重的摇了摇头,没回答。
“您替我去找找太子殿下好不好?看看他能不能救我?”刘裕充满期盼道:“若能救得我刘裕今日之劫,我刘裕定会为太子殿下鞍前马后。”
“这可是你说的哦,你可敢发誓?”
刘裕不作他想,立马发下毒誓道:“若殿下救我刘裕今日,我不为殿下服侍报恩,就一辈子找不着媳妇。”
“你都已经有媳妇了,这个不算。”藏爱亲拒绝道。
刘裕不满的哼道:“是不是媳妇,你心里比我还明亮。”
藏爱亲顿时噗嗤一笑:“好,那就算你是个誓言。”说着,又笑道:“你瞧瞧你,好事上门,还要推掉,当真是傻得可以。”
好事?好个毛线,下面都没了,还好个屁事。
见逗刘裕之下,竟然还有意外之喜,藏爱亲心情大好,催促了一声道:“你快点换了衣服,随我进宫吧。”
“不是...还要进宫?”刘裕双眼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道:“刚刚我那毒誓岂不是白发了?”
“你想哪去了。”藏爱亲回道:“陛下就单纯的想招你进去见见世面,到时你再随我回府。”
“就这?”刘裕愣住了:“那你刚刚...你耍我。”
“你自己乱想而已,关我什么事?”藏爱亲摆出一副打死不让的态度道:“你自己仔细想想,我刚刚可有说些什么令你误解之话?”说着,还故意瞧了瞧刘裕某个地方,而后脸色红了一下,立马转开眼神。
刘裕顿时无言以对,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你就是耍我,你表情说明了一切。”
“人家都说空口无凭呢,我话都没说一句歧义之语,你怎么就可以赖在我这里?是你自己想太多罢了”
“我想太多?”刘裕不满道:“你身为我之位想想,我一无官职,二还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三更是得罪了那刁蛮公主,你这一大早就来叫我起床进宫,还不说清楚什么事儿,我这一介草民没事进宫干嘛?是我想太多吗?我能不想太多吗?”
“那是你自己的事儿。”藏爱亲继续死皮赖脸道。
“哼。”刘裕冷哼了一声:“出去。”
“你好胆,竟敢赶我?”
“不出去,那我可脱衣服了哦,你要看就看吧,反正我也少不了块肉。”说着,刘裕手脚不停,假装就要脱下裤子。
“流氓,呸......”藏爱亲娇羞了一下,身体不动分毫,还是眼睁睁的盯着刘裕。
那眼神儿摆明了就是,你脱啊。
这下轮到刘裕心虚了,有股骑虎难下的感觉。
“你...你不出去?”刘裕讪讪问道。
“你随意,不用管我。”
什么叫我随意?我要换衣服了,你不是要我换衣服吗?
刘裕尴尬道:“你就这么看着我,我怎么换?”
“你刚刚那样子,不是想当着我的面换吗?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啊。”刘裕惊恐道:“你再不出去,我可叫人了。”
“你叫吧,叫破喉咙,看看谁敢过来。”藏爱亲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流氓的话。
刘裕气急,怒斥道:“你个女流氓,我怕了你了。”说着,自行步下床到了屏风之后:“你别过来偷窥,否则我就真叫人了,和你同归于尽,看你羞耻还是我羞耻,我可是你妹夫啊。”
“......”
藏爱亲脸色微红,感觉火辣辣的,但是,气势依旧逼人。
小子,瞧你气焰嚣张的,不知死活,没见过狠的吧?老娘就是那种狠人,什么风浪没见过?
几两肉就敢在那里嘚瑟,这没见过猪跑,还不识猪肉不成?
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小子,手脚利落点,再不赶紧的,本仙女可就过去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云际会(一)
自古帝皇将相处,头上风云总汇集。
建康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大太阳,刘裕才刚刚出门,突然就刮起了大风大雨。
藏爱亲站在客栈门口,对刘裕埋怨道:“换个衣服慢慢吞吞的,这下好了,要迟到了不是?”
“这能怪我吗?”刘裕辩解道:“你给我的这身衣服和唱戏一样,穿着着实是麻烦的很。”
唱戏...藏爱亲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等等你这话记得在宫中大声说出来,陛下若是不砍你脑袋算我输。”
刘裕赶紧闭嘴,讪讪一笑,道:“若是着急,要不咱们直接冲过去?反正也不远。”
“淋湿了怎么办?”藏爱亲道:“今日朝中招待贵客,你这是要堕我大晋王朝的脸面吗?”
藏爱亲又一个大帽子扣了下来,顿时刘裕真的不知说些什么为好了,这左是错,右也是错啊。
说多错多,还是赶紧闭嘴为好。
左等右等,刘裕感觉腿都要软了,终于,一辆马车才姗姗来迟。
“上车。”说着,藏爱亲一马当先,好似趁着雨儿不注意间,就麻溜的钻到了马车之中。
刘裕在后面不由得感慨一声,自己这个大姨子,应该也不是个平常之人啊,这身手,简直了。
抬头望了一眼后头的街道,并无第二辆马车。
这是要与藏爱亲共处一室?
“还愣着干嘛?麻溜的。”藏爱亲在车上催促道。
刘裕闻言,心里头有点儿激动,也不再二话,手脚并用钻了进去。
一声马叫,马车在摇晃之中起步了。
二人坐于马车之中,彼此无言,刘裕大气也不敢出,紧闭着双眼,敌不动,我不动。
静静听着外面狂风带雨的怒吼,百般无聊的刘裕心有所感,自己第一次上朝,竟然就是如此的风雨相迎,此乃好意头啊,顿时故作高深道:“一朝风云起,龙虎来际会。”
司马昱是龙,那自己怎么着,也是一员虎将啊,虎将,虎将,实在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想着,刘裕自己就先乐了。
但是藏爱亲却听出了另外一个滋味。
这算是刘裕的预感吗?对于这种第一次上朝之人,那预感往往都是对的。
难道,今日这皇宫之中要上演一场龙争虎斗的戏码?藏爱亲的心情突然沉重不已。
李伯护此人,为人嚣张跋扈,但是,并不影响他对朝局的判定。
他也定会知晓,这朝堂之上不比私人之事,陛下需为大局考虑,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肯定不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乱斩来使。
而且,料得如今,朝堂之中的一些臣子里边,被秦国淫威所吓破胆的叛逃之人不在少数,这些墙头草,两边倒,定也会护住那李伯护,以着慷慨激昂之词来掩饰自己,为这秦国做那投降状,寻后路。
难搞啊。
战场连连失利就算了,现在若是连谈判都还谈不过人家,气势为那李伯护所压制,那这晋国还有什么可救的希望?
更严重的是,若是传了出去,让前线卖命的士兵知晓自己拼死命护住的乃是这些身居幕后的酒囊饭桶,那士气如何不受影响,又如何会不败。
“大人,到了。”
不多时,赶马的士兵拉住马绳,马车立马停了下来。
刘裕首先应声下马,抬头一看,已到了宫墙之处,墙高且坚,门洞之厚实竟如山体一般。
早早等待着的太监已经撑着一把大伞恭敬的步来。
“刘裕,你来此作甚?”
刘裕闻言看去,只见王修容从旁边的马车上轻跳了下来。
“不知。”刘裕应道:“不过我今日可是作为贵客而来。”
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藏爱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忍不住白了刘裕一眼:“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完,才又对王修容回道:“王老将军没与你说吗?陛下亲点这小子过来长长见识,别一天到晚如个井底之蛙一般,就会乱提一些馊主意。”
刘裕顿感憋屈,什么馊主意,你们当时可都是鼓掌相赞的啊。
随着撑伞太监从宫门而入,步过里头一个庞大的广场,才又到了里墙之中。
刘裕若有所思,这宫墙简直就是双重防护啊,这偌大的广场,毫无藏身之处,就算是有人攻过外墙,但是,在这里,也不过是刹那就会成为箭矢所指。
过了里墙,这里有着遮风挡雨的迂回走廊,从两边一直沿漫到一座宫殿入口之处。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森严简直到了令人单是瞧着都汗毛立起的地步。
“尔等好胆,我等乃是秦国兵将,向来是器不离身,让开。”
还未到前头入殿之处,刘裕就听到有人在那里起了争执,赶紧随着藏爱亲两人快步过去。
只见宫中一群御林卫围着十来个人,李伯护与朱序也在,但是他俩老神在在的,好似不管事儿一般,就那么任由着一个领军模样的头领者叫嚣着,这份气定神闲,显然是丝毫不惧这宫中禁卫。
一个军官模样的禁军头领怒目圆睁,回道:“谁管你是哪国人,这里是晋国,入乡随俗,就当遵循我晋国规矩,不能带刀入殿。”
“狗屁的规矩。”秦国领军哈哈大笑道:“迟早不还是我秦国的天下。”
禁军头领气急,指着这秦国狼子的手都抖了起来:“你...你这狼子好生嚣张。”
“林将军莫急。”王修容步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着秦国兵将道:“我认识你,你叫杨安,乃是苻坚老儿手下一员大将。”
秦国将领不应话,反而冷笑一声。
王修容便继续道:“将来是不是你秦国的天下还不好说,但是,你再这么嚣张,我敢保证,你就先看不到秦国南下的那天。”
王修容语气平淡,不怒自威。
杨安却是不以为然,道:“哦,我也认识你,帝国虎姬王修容,鼎鼎大名嘛,战场之上杀我秦国儿郎不知凡几,我当然相信你的保证。”说着,顿了一好一会。
在众人以为他要服软之时,突然哈哈大笑,讽刺道:“但这又如何?我秦国儿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杨安可不像某些人,名头虽响,不还是被我那些儿郎追着乱跑逃命,最后还是以金蝉脱壳,牺牲护卫之法才逃过一死。”
杨安话才一落,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万分,就是李伯护与朱序都不由得高看这杨安一眼。
李伯护自从在璞玉楼受了恐吓之后,就立马修书一封送往秦王苻坚,没多久,苻坚就差遣了这杨安过来领队。
本来李伯护看到藏爱亲与王修容一同前来之时,内心深处的惊恐还是再次浮起的,但是,现在有这杨安在前顶头,顿时佞气又起,直感觉出了一口恶气,秦王手下果然是人才济济,这人不白派来。
“你找死。”王修容被激得再也不能安稳,银牙咬得吱吱作响。
这杨安直戳她的痛处,对于秋女替她而死,一直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心结。
杨安昂首挺胸,更是不退反上前一步激道:“对,但你敢杀我吗?刀在这里,不杀,你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空气顿时冷凝。
“王将军,冷静点,莫要受他激将之法。”藏爱亲赶紧拉住王修容退后了一步,提醒道:“今日不合时宜。”
杨安见状,更是飞扬跋扈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打打杀杀自古以来都是咱们男人的事,什么帝国虎姬,呸,回家生娃去吧。”
“我杀了你。”王修容这下彻底失了理智了,双眼通红,“铛”一声,刀剑出鞘,暴怒不已。
这下,连禁军头领都吓到了。
“王将军,冷静,冷静点。”
禁军之中赶紧分出一部分人拦住王修容,不让她再靠近杨安,盛怒之下的王修容,说不得真砍了那狼将。
“让开。”王修容暴怒道,接着一脚跺地,地砖都裂了一块。
顿时,禁卫有点害怕,但还是咬紧牙关,好声劝说。
顿时杨安等人嬉笑不已,也不着急进殿了,就那么谈笑风生的看着晋国士兵与王修容的表演。
藏爱亲回头怒视着杨安道:“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兔死谁手还未可知,你们若是诚心来谈和,那便欢迎。
若只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来,我劝你们现在就回去,咱们战场之上见高低,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们今日便放你们一马。”
来了,那定然是为了和谈给前线兵将拖延时间,否则来此干嘛?
见藏爱亲下了逐客令,而他们耀武扬威的目的也已达到,杨安哈哈一笑,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搅活儿了。
但是,依旧口出狂言道:“战场之上,你们也不过是一群牛羊罢了,垃圾,原本我就不想与你们相谈,是我主秦王有好生之德,想饶你们一命,不要不识大体了。”
说着,将身上的配剑往地上一扔,昂首阔步的入了殿中,还丢下一句狠话道:“将我们的兵器收好了,等等出来,若是见不着了,将来你们一个两个都得死,一个不留,杀个精光。”
藏爱亲盯着杨安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已,显然也是被气极,今日这伙贼人当真是强硬的很,简直不是李伯护那贪生怕死之徒可以比拟。
杨安此人不畏生死,着实不好办,果然,今日就是一个龙虎斗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云际会(二)
刘裕随着藏爱亲步入大殿之内,只见这殿内虽已高朋满座,但除却杨安那几人高谈阔笑之外,其余众人却是噤若寒蝉,无一人发声。
刘裕往前头瞧去,只见为首之上为谢安与王邵两个老将。
这两人闭目养神,老神在在的,谁进谁出,好似都不关他们的事儿。
刘裕有点儿佩服这些官场老油条了,刚刚门口那么喧哗,他可不信这些人听不到。
但是,这些人竟然还是能够如此气定神闲,也不出去帮衬或者了解一下情况,宛如耳聋一般。
这就是传说中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那王邵老爷子也是阔以啊,自己女儿在外面喊打喊杀的,都没见他出来瞧上一瞧。
王修容随后跟着刘裕步了进来,情绪已经有所控制,但还是怒视了杨安一眼,才步到王邵旁边坐了下来。
刘裕看了看藏爱亲,知晓自己一身白衣草民,定是无处可坐,这大姨子到哪里,自己就得跟到哪里啊。
藏爱亲扫视了殿内中人一眼,见到秦军对面之位竟是无人,便径直步了过去坐下。
刘裕一看,这跪坐之势着实是难受啊,他不习惯,但站着也是太过突出,也就跟着盘腿坐下。
“跪坐,以示尊敬。”藏爱亲低声命令道。
刘裕无法,只好照办。
不知待了多久,刘裕感觉双脚都要跪残了,皇帝老儿还是没来。
但是,这殿中竟还是无一人询问。
刘裕百般无聊的环视了一下四周,来时他已抬头瞄了门口顶上的牌匾一眼,知晓这殿乃是光禄寺。
这光禄寺里空旷不已,此时外面狂风暴雨,遮天蔽日,这阴暗之中带着些许阴森森的感觉,要不是今天有这群臣所在,人气旺盛一点,估计平时鬼都不敢来。
这么大的一个殿,一年到头估计也举办不了几次这种宴席,平常就是留着落尘的。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联想到自己一家刚来这健康之时,差点因寻一个避雨的屋檐就给那李明浩给生生打死,刘裕就不由得悲从心起。
有房没人住,有人没房住,果然,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你这又是叹息,又是摇头的,是要为何?”藏爱亲低声问道。
“不为何。”刘裕道:“忍不住悲从心起而已。”
“你悲什么?”
刘裕认真道:“悲这天下不公,悲这苍生无奈。悲那民活于水火,悲那朱门酒肉之臭。”
“哟呵。”藏爱亲不可思议道:“你小子还出口成诗起来了,之前还是小看你了,小伙子,看来你读过几年书的嘛。”
“......”刘裕白了藏爱亲一眼。
“你以为我在赞你吗?”藏爱亲继续道:“你就这张嘴会说,悲这悲那的,也没见你敢去做什么,改变过什么,鼠胆般大小的气量,何以敢言悲天下?”
刘裕顿时憋屈不已,想辩驳,却还是忍耐了下来。
老子这不是鼠胆,只是明哲保身而已,你懂个屁。
“圣上驾到。”
终于,在一声公鸭的嗷叫之下。
在众人假装气定神闲的翘首以盼之中。
司马昱姗姗而来。
除却秦国人外,晋国大臣均起身步出面前的台几,排队相迎。
刘裕也不例外,看到藏爱亲起身,立马跟着站起,奈何久跪之下,双脚麻痹僵硬,差点摔倒。
“没经验,没经验。”刘裕看着藏爱亲讪讪一笑。
所谓没经验,当然是他都没跪坐过这么久,跟这些藏爱亲这些官场老油条是没得比啊。
但是,这场景给杨安见到,可就不一样了,对着左右指了指刘裕,哈哈笑道:“看到没?晋国全是这种软脚虾,只要我们大军一到,不过是杀鸡宰羊一般。”
顿时秦国人中轰然大笑,引得晋国众臣均恶狠狠的瞪了刘裕一眼。
咱们跟着王谢二老装模作样了这么久,意在给秦国人施加压力,你倒好,一下子就搞砸了。
感觉犯了众怒的刘裕身子一矮,赶紧龟缩在藏爱亲背后。
一声大锣声下,司马昱还未进入大殿,一群禁军就首先齐步冲了进来,列阵群人背后,两人一组,横刀立马,杀气腾腾的。
“众位爱卿,久等久等。”
司马昱哈哈笑着步了进来,直入主位坐下。
群臣眼光追随,一见主上入座,立马不约而同的跪下高呼万岁二字。
一套客套的平身入座之语后,司马昱才心下有点不悦的看向杨安等人。
这些秦国狼子,晋国叛贼当真是嚣张跋扈,不懂礼数,竟然连起都不起来一下,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君,竟敢如此折他的颜面。
虽说心里不爽,但司马昱还是笑道:“使者远道而来,不甚欢迎啊。”
说着,举杯相邀。
“嗯。”杨安淡淡的应了一声,回了杯酒后,才看了看背后立着的士兵道:“晋主欢迎之势,我等已经感受到了。”
这背后的士兵杀气腾腾,持刀而入,他们这群人却在跪坐着,这阵仗,大有一股一言不合,就当场斩首之势。
这算是鸿门宴吗?
旁边的李伯护已经脸色苍白,而朱序还算是淡然,大家均知,他们这群人中,要说司马昱最是记恨之人,估计非这李伯护莫属了。
杨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了一下,鸿门宴又如何,我杨安乃是百战而生,岂会怕你?
这点小阵仗我还没放在眼里。
你司马老儿不就是想以此恐吓于我,令我无所适从,堕我秦国威风吗?
那我也要以牙还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堕堕你司马老儿的威风。
扫视了众人一眼,杨安计上心来,道:“晋主,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你都问出来了,还有什么当不当问的。
司马昱假装大方的回道:“使者有何不明,但说无妨。”
杨安笑道:“我刚来之时,你晋国的殿门禁卫非要我解下配剑方可进来,因此事,咱们还闹得有的不悦,相信这殿内之人也已听闻。”
群臣无一答话,静待其下文。
这不是常识吗?哪国不是如此?
莫说你是他国之人,就是本朝臣子,谁可以带利器面圣?
你还好意思提,你还委屈了?
你想干嘛?
你要干嘛?
可是要学那荆轲,那岂不是要陷圣上于险地,害我晋国群龙无首?
杨安见无人回话,嘴角微微上扬,突然铿锵有力道:“本将不明之处就在这里,为何入晋主你这里需解配剑,而见我主秦王时,却是可以带剑而入?”
话语刚落,顿时一阵哗然。
这狼将不是不明啊,简直就是太明了。
这本是常识之事,其却以挑战此常识来对比,以此说明司马昱没有他们的苻坚老儿英明神武,乃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这领头人都怕死了,底下之人还需要言明吗?
群臣左右而视,心有不忿,一时之间竟无言以驳斥。
“刘裕,你刚刚不是挺能说会道,还悲这悲那的吗?此时可有驳斥之话?但说无妨。”藏爱亲偷偷推了刘裕一把。
刘裕赶紧闭目养神,不予理会。
这朝中大佬众多,能不能解决,都轮不到他来管。
而且,不管可能还好点,管了,好处没有,坏处却可能来。
这多管闲事人命短,百事无关万寿无疆啊。
“卧槽。”
突然,刘裕腰间一阵受痛,猝不及防之下大骂一句。
众人眼神应声而来。
刘裕暗道不好,这下死定了。
藏爱亲这娘们,下手还真黑,腰间估计都要黑肿一块了。
“刘裕,你可是有何话要说?”司马昱眼露精光道。
“回陛下,寄奴有话要说。”藏爱亲替刘裕答道,说完,又低声对刘裕道:“你无官无职的,想到什么随意说,最多死你一个,但可活我晋国。”末了,又补充一句道:“说了,未必有功,不说,是一定要死。”
刘裕顿时骑虎难下了。
对藏爱亲的怨恨简直要到了她的祖上十八代。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云际会(三)
“杨将军不明之事,草民不才,却也可为杨将军解说一二。”说着,刘裕咬了咬牙,迫不得已起身恭敬回道:“众所周知,面见主上,均需心有恭敬,身不可携带利器,此乃常识,上至朝堂众臣,下至街头巷尾小民均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无语,这还需要你说明?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杀杀那秦国狼将的威风,为陛下寻回点脸面,而不是要你在这里普及知识啊。
刘裕却还是不紧不慢道:“但是,这常人之所识,秦国举国上下难道都不懂吗?”
杨安闻言,突然冷笑了起来,声音之大,好不嚣张,好似在讽刺着晋国无人了不成?派出了这么一个什么玩意儿?
老子不是不懂,老子明摆着是故意要堕你们威风,你小子懂不懂啊?
听不懂就继续回家学多几年,卖弄文采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听得杨安一声冷笑,众臣的脸都黑了。
羞愧难当啊,这毛头小子屁不懂一个,还一本正经的当起了普及专员。
刘裕却是不以为然,竟然也跟着冷笑了起来,笑的时间比杨安还要长,声音还要大。
杨安一阵无语,这小子难道是个傻儿不成?
顿感自己和这种傻子一般见识,乃是堕了自己身份,仔细一回想。
姥姥滴,自己刚刚的冷笑竟然也和个傻子一样,赶紧冷哼一声,提杯饮酒,掩饰一下尴尬。
眼神在指间的缝隙里流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见无人有那异样,才放心下来,暗道一声,刚刚应该没人感觉自己也是个傻子吧?
见自己笑赢了,刘裕更是信心百倍,他没有杨安那般的有心里负担。
笑脸缓缓冷凝,笑音截止之时,突然一手指着杨安喝问道:“杨将军,不是我说你,你们那秦王不懂事,或者心有不忿,却不好意思提出要扣押你们的配剑而已,你们这些做臣下的难道也跟着如此不懂事吗?
你还好意思到处说与人听,也不怕我等笑话,我说,你是傻的可以,还是你本就智障?”
刘裕突然的喝问,让杨安刚刚喝下的酒水立马喷了出来,怒喝道:“你...你这竖子,安敢如此言吾。”
“你这是恼羞成怒吗?”刘裕淡淡道:“不懂就学,这种简单的道理总会吧?现在来我晋国朝见,教而不学乃蠢不可及,知道吗?”
“你这软脚之虾,我..我...”杨安气得脸色通红,指着刘裕就要威胁起来。
“哦...”刘裕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吊着嗓子好似恍然大悟道:“还是说,你本就对那秦王有不轨之心?若是如此,我便懂你为何非要持剑面圣了。”说着,又打趣道:“要是将来在秦国实在混不下去,可过来我晋国谋生啊。”
“一派胡言。”杨安怒不可遏,站了起来对着北边跪拜道:“苍天可鉴,本将军对我主秦王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刘裕哈哈大笑道:“我看不然,你若是真的忠心耿耿,为何还要携带利器觐见?可是是要学那王莽,曹操之辈吗?”
王莽,曹操之辈均是有着纂位之心,这两人就是剑不离身,入皇宫亦是如此。
这下杨安再也无法自处安然,震怒不已。
有道是忠义之人最是惜这忠勇之名。
如今被刘裕喝问质疑他的忠义,顿时气急败坏,一摔桌子,指着司马昱喝道:“尔等小人,竟敢离间我与我主,我只想说我主是英明神武,岂是...”
好家伙,刚刚还算是意有所指,话不带脏字。
现在倒是想立马明言司马昱不如苻坚了。
“闭嘴。”刘裕立马回喝道:“是英明神武吗?我看他就是想找死,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是长此以往,他迟早要被自己的判臣所刺,你若真的忠心耿耿,回去之后,就该好好为他谏言一番,而不是现在和个傻子一样拿出来炫耀。”末了,感觉还不够出气,便继续喝道:“我现在再问你这傻子一句,你对此还有什么好炫耀的?你再炫耀一下给我等乐乐啊。”
“你...你...”
这下,杨安被刘裕气得理智不再,手指也不再指点着司马昱,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刘裕恨道:“老子打死你这软脚虾......”
说着,就要扑向刘裕。
“按住他。”司马昱立马吩咐道。
背后的禁卫赶紧出手,拼了死命一般才堪堪按住杨安。
藏爱亲也赶紧起身将刘裕拉了回来护在身后,私下里暗举了个大拇指。
混蛋小子真是口舌如簧,杀人诛心于无形啊。
“软脚虾,你给老子滚过来,看老子不打死你,打死你......”杨安虽被压制,但是依旧口中嚷嚷着要杀人放血,足可见其真的是被刘裕所气得不轻了。
“放肆。”藏爱亲喝道:“不是你这蛮人要我等解惑一二的吗?你不懂,现在我等教你,岂可如此恼羞成怒?
我知道,刘裕的话虽难蹬大雅之堂,但是,这话语虽粗,却是有理啊,我等众人听得是十分顺耳,就你听不惯,这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了。”
杨安一听,双眼更加通红,挣扎了几下,上气不接下气的破口大骂道:“你...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
“狗你妹,竖子不可教也。”刘裕躲在藏爱亲背后继续叫嚣道:“你这龟孙的先生还真是不好当啊,这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放血的,这里是晋国,不是你秦国的天下,你现在在我等国主的眼皮下都敢如此骄横跋扈,真当我晋国好欺不成?”
藏爱亲也威胁道:“两国交战虽说不斩来使,但是,真惹恼了我等,也说不得会连名向陛下谏言,斩了你这狼子。”
杨安依旧无惧,硬气吭道:“我杨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有种便斩了我们,将来秦王定会率兵南下,为我等报仇雪恨。”
藏爱亲冷哼一声,道:“好,那便遂你心愿,斩了你等。”
本来还感觉事不关己的李伯护顿时一愣,心里忍不住问候了杨安一下,人家要斩你,那就斩你就行,你说什么我等我们的?拉老子入水,老子可没答应啊。
自始至终,老子一句话都未出,若是就此就人头落地,那岂不是成了史上第一冤?
你大爷的。
李伯护还未想清楚怎么自己就成了这冤大头,而藏爱爱亲却已经转身跪下,请令道:“陛下,这些狼子嚣张跋扈,不听教诲,臣下恳请陛下斩了他们,将人头送往秦国的苻坚老儿,以示我晋国威严不可冒犯。”
李伯护立马慌了神,他可是领教过藏爱亲的厉害了,此时若是不求饶,等这司马昱金口一开,恐怕就没有机会求饶了。
“陛下,不要。”李伯护赶忙起身跪下,叫唤道:“我连话都没开一句,这...这事不关我啊,您要斩就斩他一人就行,还请陛下饶我一命。”
“垃圾,你这垃圾。”杨安恨道,接着“呸”的一声,一口浓痰直接吐到李伯护脸上,但是此人却是依旧不断的叩头求命,连擦都不擦一下。
事情发展如此之快,台下群臣均是恍然如梦。
刚刚还好好的,最多是对骂几句,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要杀人的地步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云际会(四)
事起突然,众人各怀鬼胎。
司马昱也不着急回藏爱亲的话,更贴切的说,简直是惘若未闻,依旧自顾自的倒了杯酒水慢悠悠的饮下。
如今情况还算是在他的掌控之下,心里欣慰不已。
好小子,真是长脸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瞬间扭转局面,将这杨安气得是面红耳赤,失了分寸。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刘裕这小子痞性十足,却又心如玲珑,骂街之余依旧不离其宗,别说杨安这种血气方刚之人,就是文文若若之人被一口一个傻子的痛骂,也会想揍他以让其闭嘴。
对于杨安这种狠人,战场之上或许可以泰然自若,直面生死。
但是,在这种唇枪舌剑之下,特别是被刘裕这种舌灿莲花的人呵斥其忠勇之心,简直就是犯了他们的大忌。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这就是武夫的弱点。
不过,如此也好,谈判桌上最怕无脸无皮之人,这杨安已失了分寸,算的上是出局了。
虽然,司马昱如今也真的很想斩了杨安这厮,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如此草率。
久未得到司马昱的任何回复,藏爱亲依旧长跪不起,大有一请到底的之势。
群臣也不知司马昱在思索什么,有些人便眼神闪烁,虽有心相救杨安,以作归化秦国的投降状。
但是,如今却是无人肯做那领头之羊。
这群老油条,都是人精,都想静观事态的发展,坐收便宜,好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两边通吃,啃那送到面前的大锅饭。
“陛下。”王修容也出列跪下请道:“李伯护此人乃是我晋国叛贼,害得我等丢了襄阳,将士战死沙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而杨安此贼嚣张跋扈,公然挑衅陛下龙威,亵渎我晋国将士,除了该死,还是该死。”
果然不能得罪女人啊,刘裕心虚的暗道,不管身居何位,女人都是一样的记仇,只要抓着机会,根本不管什么合不合适,都要给你来上一刀。
不过刘裕却是不知道,王修容乃是因秋女之事,对这两人怨恨到了极点。
秋女自小陪伴于她,两人虽是主仆,却是情同姐妹,一起学习,一起练武,一起从军,百战不死。
如果不是因为李伯护的降敌,襄阳未必会失守,那秋女更不会因她而死。
这成了王修容内心深处的一个伤疤,一个难以修复的伤疤,她是无时无刻不想为秋女报仇雪恨。
如今,这仇人就在眼前,如何会不怨恨?
两个老匹夫,我要你们为秋女殉葬,王修容眼里的火光越来越盛。
光禄寺中,顿时一片宁静,落针可闻。
众人均低沉着头,暗下里感受着司马昱的态度,如今那杨安等人的性命就握在这个大佬手里,生死不过是他的一念之差。
“嗯...”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嗯了一声,顿时众人心跳了一下。
司马昱给他们的压力还是有的。
“陛下。”一直老神在在,感觉事不关己的谢安终于十分“及时”的步了出来,开口道:“陛下,杨使者虽说有出言不逊之闲,但是,罪还不致死,双方如今是各为其主,些许冲突是在所难免的,要是因此而妄动干戈,可能会令两国关系不可挽回,到时定会摩擦不断,争战不休,陛下三思啊。”
谢安的话顿时如同静水落石一般,“轰”的一声之下,炸开了锅。
有不解。
有庆幸。
有惊愕。
......
众人心中五味成杂。
那些原本眼神闪烁之人立马抓住机会,心里暗道,为恩主苻坚效命的机会来啦。
有谢相当头,怎么怪罪,都不应该会怪罪得到他们头上,遂赶紧出列跪下附和着。
“陛下,杨使者等人罪不至死,三思啊。”
“陛下,杨使者乃是为和谈而来,请陛下为了天下黎民,三思啊。”
更有甚者指着刘裕道:“陛下,此贼居心叵测,怠慢贵客,欲破坏秦我两国和平,置天下子民于战乱之中,请陛下将此贼收押入监,择日待斩。”
顿时,有人瞬间机灵了。
刘裕这毛头小子是谁?不过是藏府一个小小的赘婿,地位低下的贱民。
不,是比贱民身份还低之人,这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藏爱亲定然不会因这所谓的妹夫而得罪这么多的同僚吧?
“陛下,殷侍中所言极是。”有人立马附和道:“为了秦我两国的友好往来,如今我等也应该给杨使臣一个好的交代,此贼不知安的是什么心,要乱我等两国友情,不可不杀啊。”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
王八蛋,刘裕心里忍不住怒骂道。
原本想到自己可能会落不得好,但是,想不到这些刚刚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垃圾现在反跳出来指责他,还要要他的项上人头,而且,这请旨之人竟然比要杀杨安的还要多。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呸,吃里扒外的东西,什么玩意儿。”刘裕忍不住痛骂道:“你们这群垃圾,养条狗都比你们忠心。”
“刘裕,闭嘴。”
刘裕闻十分委屈,对着藏爱亲冷哼了一声,还是迫不得已,憋着气,不再言语。
他知道藏爱亲的意思,再痛骂下去,估计就真的得罪死这些垃圾了。
但是,如今就算他不想得罪,别人却是不打算饶过他。
“竖子嚣张,敢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有人添油加醋道:“陛下,这二罪并罚,不杀此人不足以平众臣之愤啊。”
“臣等附议。”
......
好家伙,这些有投敌叛国之闲的家伙全跳脱出来了。
附议你姥姥滴,这下,别说刘裕,就是司马昱都被气到了。
这群人成事不足,败事却是绰绰有余啊。
静看着台下群臣“大义炳然”的乱舞,司马昱知道,自己得要忍。
暗自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司马昱心里盘算着,等与秦国战事了结,到时得要寻着机会收拾一下朝政才行。
当真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众口之下,万事皆有啊。
才不过半刻钟,仅仅因为谢安的一句话,情势就又立马倒向了另一边。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云际会(五)
这或许就是二鬼子比鬼子更令人生厌的原因吧。
“王邵,此事你怎么看?怎么想的?也说说。”
待得台下群臣慷慨激昂不再之后,司马昱才慢悠悠的看着王邵问道。
“没什么好看,没什么好想的。”王邵淡淡道:“一场闹剧而已,当不得真,各为其主,相互吹捧也是正常之事。”
“父亲。”王修容不解。
王邵却不理会于她。
司马昱顿时哈哈大笑:“对,不过是场闹剧,何必争得面红耳赤的?各位爱卿紧张了,都起来,起来吧,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喝好吃好就行。”说着,又对着压制住杨安的士兵挥了挥手道:“放开杨使者,李使者也起来吧,你们都是秦国派来的贵使,远道而来,周车劳顿,不容易啊,这杯酒咱们共饮,化干戈为玉帛。”
杨安冷哼了一声,松了松肩膀坐下,看了司马昱一眼,还是举杯应邀。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司马昱一直没与他真正翻脸,也就不好做的太过,失了道义。
一杯酒下肚,司马昱才又道:“杨使者,心里舒服点没?莫气哈,刚刚你情绪过于激动,朕迫不得已,才差人压制住你。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等为什么不让你带刀觐见的原因了,若是有刀,侍卫定当不是你杨大将军的对手,如此,岂不是咱们就会因一时的闹剧而闹得更不可开交了吗?
你们来此,不就是为了你我两国的友好和睦吗?”
“是,是,是。”第六感告诉自己死里逃生的李伯护赶紧点头同意:“陛下说的是。”
杨安不爽的瞪了他一眼,令李伯护脖子立马缩了一下,和个乌龟儿一样。
司马昱继续笑道:“还是李贵使明事理啊,杨贵使,你自己想想,若是让你当着朕的面杀了朕的子民,你说,朕是要杀你还是不杀你好呢?这会让朕很为难的。”说着,眉头微皱,悲悯道:“所以,为了天下苍生太平无事,你我两国子民相生相息,才不得不将你配剑扣下,这...你能理解了吧?”
杨安顿感吃了屎一般都难受,这又被司马昱这个笑脸虎将了一军,却是无可反驳。
刚刚他确实是气昏了头了,如今让司马昱这些人占据了道义的上风,真的是要被气死,但是,这下他也学乖了,隐忍着不再发怒,闭嘴不言。
“晋主说的极是,刚刚确实是杨将军冒犯了,我在这里替杨将军道个歉,失礼了。”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吃东西的朱序这下终于开话了。
杨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这两个投降的老匹夫,真的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看老子回去秦国之后不收拾你们两个,老子就不姓杨。
还替老子道歉,老子要你道歉了吗?你凭什么替老子说话?
杨安怨恨不已的盯着朱序,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朱序却是惘若未闻,杯酒过后,才又缓缓笑道:“不过还请诸位不要误会太大了,杨使者本意并非刘公子所言一般,他只是想说,我主秦王行伍出生,乃是个英明神武之人,寻常刺客近身不得,那一身正气,见之如猛虎之威风,我等臣子是无人不服,无人不敬,自是不需太过防范。”
朱序轻描淡写的化解之话顿时来了个神回之笔,令杨安一愣。
姥姥滴,误会大发了,这朱序肚子里有点墨水,说的话就是好听又有理啊。
“朱将军之话正是我想表达的。”杨安立马附和道:“是晋主你们太过于敏感了。”
是敏感吗?我看是心虚吧。
杨安心里终于是舒服了一点。
原本以为这事儿结束了,想不到朱序又来了个峰回路转,又起争执。
刚刚还大义炳然的众臣又立马闭嘴了,个个闭着眼睛,事不关己的样子。
“再上啊。”藏爱亲私下里又推了刘裕一把。
不见反应。
藏爱亲又偷偷下了个黑手。
但是刘裕这次学聪明了,硬抗着疼痛,牙齿咬的吱吱作响,额上冷汗直流,但依旧闭着眼睛,也学起了那些老油条的样子,老神在在的,不发一声。
关老子屁事,刚刚老子被群攻,被批斗,被喊打喊杀的时候,你们干嘛去了?打死不上台,你们爱咋滴咋滴。
“陛下,刚刚寄奴对我说,他还有话说,不吐不快哦。”藏爱亲高声叫道。
刘裕顿时一阵愕然,立马睁眼瞪着藏爱亲。
老子被你坑得还不够惨吗?非要玩死我才行啊?
但藏爱亲却是眉开眼笑着,一副十分欠揍的样子。
小子,可从没有哪只王八能从本仙女手中溜走过,不说话是吧,那老娘替你请命。
司马昱也是人精,心知肚明着,却是假装好奇道:“寄奴有话直说即可,不必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一下。”
老子有条毛要说。
但是,此时却是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了,刘裕只好起身不爽道:“秦主行伍出生,英明神武什么的,自是不必要再多说,你们今日吹嘘太多次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拜托下次不要再重复这一句了。”
“竖子,不得无礼。”杨安呵斥道。
“嗯?”刘裕回瞪了杨安一眼,顿时令杨安一阵心虚。
这鸟人舌灿莲花,他不是对手,说得过多,估计自己真会被活生生气死。
想不到战场之上可无视生死的他此时却是感觉到了压力,刘裕这种无可言会的压力。
刘裕见无人再打扰,继续道:“行伍出生,不能说不好,但是,多是武夫治国,不过是表面繁华罢了。
武夫治国,必会穷兵黩武,治下也就民不聊生,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如此,若是,你们这些臣子得要好好劝劝他才行,别到时,天下未平,自己就死于国内叛乱之中,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又是一句好似劝解的诅咒,杨安怒不可遏的同时却是只能独自生着闷气。
“刘公子却又是片面之言,乃是误解了。”朱序依旧平平淡淡道:“行伍出身,未必就是武夫治国,哪个开国元祖不是马踏天下,为后世开创盛世的?莫不成你以为这天下是靠耍嘴皮子耍出来的?”说着,又哈哈笑道:“刘公子年纪还是太小了啊。”
太小?老子哪里小了?
不就是想说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吗?
刘裕知道,自己这次算是遇着对手了。
而杨安这下彻底服了,果然,耍嘴皮子不是自己的强项啊,晋朝这些文人,屁本事没一个,嘴皮子却是磨得比他厚实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个小鸡仔,毛还没长齐,回家喝奶去吧。”杨安哈哈大笑着,好不嚣张。
第一百二十章 风云际会(六)
“学无分长幼,达者可为师。”刘裕鄙视着杨安喝道:“所以,你这个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若是个小鸡仔,那你就是个蛋,不,你只能算个卵啊。”
顿时,满堂之下轰然大笑。
杨安又是气得脸上一边红一边紫,他觉得自己再插话,估计心脏病都得给气出来。
“朱将军,天下自然是要马踏而来,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刘裕笑道:“秦王治下多年,却未尝停下过其四方征战的脚步,如此穷兵黩武,虽有功绩,但于国于民,又未尝不是个灾难。”
“这就不需要刘公子担忧了。”朱序回道:“我秦主文治武功了得,治下规矩律法分明,不分贵贱,高低皆守,又广纳各方人才,不论出生,一律一视同仁,自是盛世之始也。”
不论出生,一视同仁?
这苻坚有这么好的吗?刘裕疑惑的看了看藏爱亲,却见其未有反驳之指示,心里顿时明了。
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乱世明君吗?
刘裕有点心虚了,自己在这造谣一个明君,着实有点过意不去啊。
但是,此时却是不能不硬着头皮,知难而上。
毕竟,要是让杨安等人长了威风,那自己这方可就麻烦了。
刘裕咬了咬牙,默念了几声罪过后,又继续道:“我看不然,任你说的天花乱坠都好,战争是会死人的,秦王为了自己的不世功勋,置人之长情于不顾,治下母不见子,妻无夫音,子无父养,连田地估计都无壮丁去耕种,于是,子民食不果腹,民怨定然四起,这怎么能算是盛世之始呢?”
朱序沉默了一会。
他当然也知道刘裕所说之意,却也正是秦国如今所处的近况。
所以,他料定秦晋之战中,晋国未必会输。
秦国虽看似强势,却也一样是危机四伏,其国内势力的分割,简直比之晋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慕容垂,姚苌,拓拔硅等人均是一方豪杰,定然不会久居人下。
只是如今,苻坚不愧是个不世枭雄,有他在,各方势力虽心不和,面子上却是要比晋国和得多。
“刘公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朱序笑道:“非我主秦王好战,只是刘公子不知,北方本是乱世,各国势力相互征战,意图吞并对方,若不是我主秦王英明神武,一统江北,江北之民更是无藏身之地啊,是故,战,未必是罪也,也可以说以战止战也。”
战的确未必就是罪啊。
刘裕知道自己算是辩败了。
天下分久必合也是必然之道,本就是只有真的一统天下,扫除六合,国才能有复兴的希望。
人最怕兄弟不和,国自然也是最忧祸起萧墙之内。
虽说苻坚的确好战,但是,若是换个方向想的话,也可以说其是想将所有的战现在就打完了,子孙后代才能真正的安居乐业。
从此点来说,苻坚也是未错,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司马昱及时打住。
辩论到现在,明眼人都知道,姜不愧是老的辣,朱序乃是百战沙场的名将,刘裕不是其对手啊。
杨安顿感欣慰,对朱序有了一股感激之情,虽说是为秦国而辩,却也算是为他狠狠出了口气。
朱序这老家伙看来比李伯护那墙头草要强太多了。
“上歌舞。”司马昱吩咐了一句。
旁边的老太监立马下去安排。
未久,一曲悠然琴音响起,百名少女款款而来,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刹时,群人自相迷醉。
广袖开合半遮面,娇羞裙后带笑迎。
美目盼兮若勾引,实是台下人自臆。
随着她们轻盈的舞姿,聚一起有若绽开的花蕾,散四下时,又有如桃花飘落。
琴音急时如浪波汹涌,缓时又如蝴蝶纷飞,双臂犹若无骨,步步可生莲花。
一曲落下,伊人散去,众人意犹未尽。
司马昱的安排可谓是让众人短暂性的忘却了刘裕的败势。
“对了,贵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司马昱终于直入主题道。
杨安立马往朱序瞧去,虽然朱序官职在他们三人中最低,但是,此时却好似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了。
朱序未答话,静待司马昱的下文。
有点尴尬,有点无视的嚣张啊。
司马昱嘴角抖了抖,突然打趣道:“贵使前来,可是有意将襄阳归还于我?”
顿时众人直感大跌眼镜,不可思议的看着司马昱。
秦国人好不容易打下了襄阳,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就归还于我们呢?
你若真想要回,你就派兵去打啊。
“正有此意。”朱序却缓缓回道。
顿时众人更是感觉见鬼了。
“朱将军......”杨安不解,急道。
朱序却是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慢悠悠道:“襄阳自然是要归还的,原本我们也只是打算借一段时间而已。”
“那何时归还?”有臣子不信,喝到。
“自然是该归还时就归还。”朱序十分圆滑道。
什么才是该归还的时候?当然是守不住,或者已经攻下晋国的时候啊,只是,那时,还不还,还有什么意义吗?
杨安这下总算是明了了,这不就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吗?
朱序这老狐狸,还真是狡猾的可以,连他这个自己人都差点误解了。
“我主秦王向来爱好和平,此次占了襄阳,也是各种迫不得已的原因,还请晋主莫要多想。”说着,朱序又指了指自己与杨安等人笑道:“您看,这不是派我们来此赔罪吗?秦主还是十分想与晋主您化干戈为玉帛的。”
“是,是,是。”一向嚣张的杨安此时一改常态,笑意嫣然的附和着朱序点头示意道:“我等此次就是替代秦王来此与晋国和睦相处的。”
屁的和睦相处,不过是想瞒天过海,搅乱晋国的防备之心,还趁此次出差的机会策反晋国里头的各方势力,以便可以以最低的代价拿下晋国。
“秦王有此心意,朕甚感欣慰啊。”司马昱笑道:“那我便等秦王将襄阳归还于我了。”
归还?你想得美,杨安暗下讥讽不已。
“对了。”司马昱好似十分激动道:“秦王有此和好之心,朕岂能不表示表示一下?朕刚好有一女还待嫁闺中,朱将军,不知秦王可是有心与我结为亲家,永世为好呢?”
我了个去。
这下莫说杨安等人惊讶不已,就是台下群臣都不知道自己这个老板在玩什么了。
秦国野心勃勃,绝不可能与晋国有永结同心之时,卧榻之侧岂能容猛虎鼾睡?
这两虎相争,必有一死。
司马昱倒好,在此关键时刻,还将自己女儿送上门去。
难不成司马昱真的如此单纯就信了朱序的话了?这不是一辈子活猪上面去了吗?但司马昱岂是那么糊涂之人?还是说,这是迫不得已的求和?
杨安立马回道:“此事咱们做不得主,待我等回禀秦王之后,再回复于晋主您,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司马昱哈哈笑道:“是该回禀一下的,主上婚事,你们的确是不可乱下决定,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谢晋主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