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万箭穿心（1）
朝鲁连连后退，忽然后脚踩到插在台边一根旗杆，身子一下顿住，他明白自己退无可退，再往后就会摔下台去，这一刻他咬咬牙，木剑狠狠向玥儿心口插去，他此刻别无他法，只有用同归于尽的打法！
玥儿的剑长，朝鲁的木剑短了一截，手臂再长也不够，而且他一直在后退，所以玥儿几乎已奠定胜局，她可以一剑刺穿朝鲁的咽喉，但朝鲁这一剑还是麻烦，因为玥儿杀死朝鲁自己也会受伤！
朝鲁的这一招有些无赖，但玥儿嘴角微微一翘，她并没觉得意外，反而铁剑一撩，咔地一声又削断一截木剑。
这一下有人恍然大悟，原来玥儿是抓住朝鲁的弱点，让他的木剑变得更短，这样打下去，朝鲁想空手接住铁剑就非常难，显然胜负天平已倾向玥儿。
朝鲁看到玥儿削断自己的木剑飞快地向后一跃，随即又挺剑逼上，他急忙趁着间隙一闪身跳回台中，双眼恶狠狠地瞪着玥儿，这丫头真是身手不凡，比起迪娜恐怕也不遑多让，自己真是被她的样子给骗了！
玥儿微微一笑，眼中露出询问之色，好像在问：“大将军，您还要比下去吗？”
台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朝鲁心中无名火起，如果今天自己连一个娇小的弱女子都胜不了，那以后他回高昌城还有什么颜面指挥部下？
朝鲁双眼已经通红，他怒吼一声：“好，今天本将就空手接你的剑——”他叫完，呼地向将手里的木剑当作飞刀朝玥儿甩出，同时身子一纵扑了过去，他哪怕受伤也要抓住玥儿将她掐死！
这一招就是拼命，如果玥儿要击杀朝鲁，就只能用剑去刺他，但就算刺中，朝鲁也会抓住玥儿。
玥儿身子一闪，避开飞来的木剑，让人意外的是，她没拿剑去刺朝鲁，反而朝木台一侧奔去。
朝鲁可不管这些，他发疯一样朝玥儿追去，他要抓住她将她撕成碎片，哪怕自己受伤也在所不惜！
玥儿丝毫没减速，她冲到台边依然向前！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明白玥儿要做什么，如果这姑娘摔下台，就等于输了。
朝鲁也是一愣，但他止不住还是向玥儿扑去。
就在玥儿冲出木台的一瞬，她忽然脚尖一点，身子嗖地跃起，在空中连翻两个后空翻向台中落去。
朝鲁向前急冲，他可没有玥儿的本事，只能伸手去抓插在台边的旗杆，但这些旗杆怎能承受他的体重，咔地一下全部脱落，朝鲁庞大的身躯像块石头般摔落下台。
当玥儿啪地一声在台上站稳，朝鲁也扑通摔在台下，这木台虽然只有半人多高，但朝鲁摔得十分难看，他四肢张开趴在地上好像一只蛤蟆，这比刚才的呼和鹰和古尔巴都摔得难看。
朝鲁带来的人都十分意外，他们面面相觑，不相信大将军会栽在一个弱女子手上。
“好——”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下面的人醒悟过来，顿时响起一片喝彩，连朝鲁带来的骑兵也有人忍不住点头，这真是一场精彩的对战。
这是玥儿在杂技班练就的本事，各种纵跃和翻跟斗，她和万焱阿狮兰战斗时就用过，今天又用上。
玥儿向朝鲁遥遥一拜。
“大将军，您没事吧？”
朝鲁趴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不知在想什么。
边上的侍卫想要上前扶起朝鲁，却又不敢，他们这位大将军最近脾气暴躁，没他开口下令，谁也不敢上前。
玥儿叫了两声，朝鲁双手握拳狠狠一捶地面，他霍地翻过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只是他跳起来，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张开大嘴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边上的侍卫看到朝鲁吐了一地，都不敢上前，因为朝鲁双眼血红，好像变了一个人。
侍卫长小心地上前一步，问：“大将军，您没事吧？”
朝鲁用袖子擦了擦嘴，恶狠狠地瞪了侍卫长一眼，他心中痛恨，自己过于托大，那一壶酒确实对他有影响，不然不会反应跟不上！
“我没事！”
侍卫长小心地问：“大将军，那、那我们就走吗？”
他这么一问，周围投来一片嘲弄之色。
朝鲁浑身一阵发热，当初他掰手腕输给肇驹，就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耻辱，那一刻他甚至想过要自杀，但那次的失败比起今天并不算什么，因为今天居然败在一个娇小柔弱的大崋女子手上，他越想越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玥儿！
“不，这一场不算——”
听到朝鲁这一声怒吼，玥儿秀眉紧皱，她不知道朝鲁要干什么，难道这家伙输得不甘心，要反悔了？她并不觉得这场胜利算什么，毕竟万焱阿狮兰都几次栽在她手上，尤其在大京军中军帐的那次，玥儿几乎杀死万焱阿狮兰，所以她觉得今天赢了朝鲁不算什么。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因为朝鲁不肯承认玥儿获胜，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玥儿犹豫着要不要跳下木台，朝鲁承不承认结果并不重要，反正这一战已经打完，但朝鲁说这一战不算，他到底想干什么？
呼和爷爷哼了一声。
“夏哈普，你还想做什么，快带着你的人离开！”
朝鲁根本不理会，他一阵狞笑，撮指在口中一声呼哨。
人群后面马蹄声起，一队骑兵来到台前，人群散开，有人往外逃，也有人钻到木台下。
这队骑兵包围住木台，一起举起手上弓箭。
玥儿没想到是这个局面，看来朝鲁不肯认输，她走到台边，冷冷地问：“大将军，您要说话不算话吗？”
朝鲁发出一声冷笑。
“本将说话算话，刚才那一战算你赢，但下面这一战，你一定会输！”
这话出口，周围一片哗然。
玥儿强压住怒火，问：“什么，您还要一战？”
朝鲁点点头。
“不错，本将要跟你公平地一战！”
玥儿打了个哈哈。
“难道、难道刚才这一战不公平？”
朝鲁撸起袖子，亮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
“你这么厉害，还要我让你，这是圈套！”
第757章 万箭穿心（2）
玥儿一阵无语，此刻她并没害怕，反而露出轻蔑之色，对于出尔反尔的人唯有一战，她轻轻拉下脸上的面纱，又一拉腰间的黄色丝巾，双肩一耸，把身上的大红长裙卸下，她里面穿的是一袭白色纱裙。
这一刻，台上仿佛盛开了一朵洁白的莲花，一个纤尘不染、冰清玉洁的少女就站在那里。
下面的张弓搭箭的高昌骑兵一下呆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箭矢所指，竟是这样一位天香国色、风华绝代的少女。
“好、好一个高昌国长史、大将军，阁下刚才说我若伤了您，那是您咎由自取，原来都是假话，你和西春国的李大昊、李天崎一样，都是一路货色——”
朝鲁闻言怒不可遏，他一声怒吼，一把拉过侍卫长，刷地从他腰间抽出长刀，身子一纵跳上木台。
玥儿冷冷看着朝鲁。
朝鲁身上肮脏、头发也有些散乱，身上还带着一身酒气，此时他像一头野兽，狞笑着向玥儿逼近。
“刚才你耍无赖，我们再打一次！”
他说玥儿是无赖，但自己明明一副无赖的样子。
玥儿手上还握着铁剑，她淡淡地看着朝鲁，问：“您要怎么打？”
朝鲁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毕露。
“刚才我被你算计了，你们大崋都是居心叵测，卑鄙无耻之徒，现在我要将你剁成肉泥，以泻心头之愤！”
玥儿眼中露出可怜之色。
“大将军，我是问您，再打是怎么打？”
朝鲁恶狠狠地逼近。
“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要是想溜走，马上叫你万箭穿心！”
玥儿慢慢后退。
“若是您再输了呢？”
朝鲁用力摇头。
“绝无可能！”
“万一呢？”
“万一也不可能！”
朝鲁已无说话的耐心，他此时逼近到玥儿身前七步的距离，呼地一刀挥出，直劈玥儿脖颈。
玥儿不敢挥剑去挡，她知道自己的力量跟朝鲁差得太远，刀剑只要一碰，自己的铁剑就会被打飞，所以她身子一转向边上闪开。
朝鲁这次可是放开手脚，他重新上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置玥儿于死地，此女不除，自己以后会在高昌国会颜面扫地，所以一定要杀了她，以后就算被人诟病，也总比落败而走要好。
呼和爷爷和巴什村的人都暗骂朝鲁不要脸，毫无信义可言，跟当初那个无赖少年没什么两样，可他们敢怒不敢言，只在心里祈祷出现奇迹，呼和爷爷没发现的是，刚才站在他身后问话的年轻人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朝鲁大开大合，他仗着身高臂长，一刀又一刀向玥儿砍去。
玥儿在朝鲁的进攻下只能腾挪闪避，也幸亏她动作敏捷，几次堪堪被砍到都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闪开，这也是她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反应。
数招之后，朝鲁居然还没劈到玥儿，这让他更愤怒，出刀也更用力和凶猛。
咔地一声，脚下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原来朝鲁过于用力，将一块木板踏断，他忽然眼前一亮，大刀向脚下一挥，咔嚓一声砍断一块木板，这木台都是木板搭成，缝隙较大，朝鲁一连劈断数块木板，他自己的进攻并不快，他要玥儿的躲闪受到限制。
“臭丫头，我看你这次怎么逃——”
朝鲁恶狠狠地举起刀，一步步把玥儿向木台一角逼去。
玥儿还是腾挪跳跃，但台上的木板被劈断的越来越多，她可以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少，只能慢慢靠近台角，朝鲁并不着急，他要一步步将玥儿逼入绝境。
咔地一声，玥儿忽然一脚踩空，一只脚被砍断的木板死死卡住，她穿的是长筒靴，用力一抽居然没抽出来。
“哈哈，你死定了——”
玥儿霍地抬头，眼看朝鲁逼近已退无可退，她嗖地一声将手中的铁剑掷了出去，同时左手呼地抓出三柄飞刀。
“站住，大将军，您不要逼我太甚！”
她最后时刻只有发出飞刀。
朝鲁低头躲过铁剑，他看到玥儿抓出飞刀，双眼眯了起来。
“臭丫头，逼你怎么了，你有暗器尽管使来！”
他说着忽然身子一矮，抓住脚下的一片木板用力一扳，咔嚓扳下一块，用力朝玥儿甩去。
玥儿仰面闪过，此刻两人相距只有七八步，朝鲁一个纵跃就可以跳到她面前，这么近的距离，飞刀很难取准，就算射中也不见得能将朝鲁一击毙命，玥儿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早点发出飞刀。
其实这一次玥儿打得束手束脚，刚才她可以发出飞刀，但下面全是弓箭手，真要发出来说不定她已变成刺猬。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朝鲁要杀玥儿，而玥儿却有顾忌。
玥儿看着朝鲁摇摇头。
“大将军，您是醉了还是疯了？”
朝鲁一阵狂笑，这笑声像是哭。
“我就是疯了，你说，娜塔公主为何要逃到大崋去，她情愿不当大可汗都不肯跟我成亲，为什么，为什么！”
玥儿一惊，她知道娜塔公主就是迪娜，迪娜什么时候逃走了，她逃到大崋去了？
朝鲁高高举起大刀，他要一刀将玥儿砍成两截！
玥儿双眼寒光一闪，此时她已退无可退，右手一扬，刷地一声，三把飞刀一起射出。
朝鲁看到玥儿手一甩，身子陡然一转。
只听噗噗噗三声轻响，那三道白光全射在朝鲁身上。
台下一片安静，仿佛时间凝固。
“哈、哈哈——”
台上的朝鲁发出一阵狂笑。
看清眼前情形的人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看见，玥儿这三刀全都射在朝鲁背上！
刚才朝鲁知道躲不开玥儿的暗器，所以他干脆转过身，以后背接下玥儿的这三刀。
朝鲁转过身，嘴角抽搐了两下，狞笑道：“不错，你很厉害，几乎可以跟娜塔公主相比——”
玥儿并没露出失望之色，反而一笑，最后时刻，她知道自己的飞刀很难取朝鲁的性命。
“大将军，您输了！”
刚才朝鲁说过，如果玥儿能让他受伤就算赢，但朝鲁摇摇头，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是上一场，这一场是决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758章 一眼定一生（1）
玥儿此时手上空空，再无一件兵器，而朝鲁却一步步向她走来。
朝鲁走到玥儿面前，又高高举起大刀。
“你去死吧——”
下面的人都不敢抬头，他们不忍看到接下来的一幕。
玥儿的瞳孔骤然放大，她用力抽脚，却还是没拔出来，这一刻她有些恍惚，忍不住问自己：“难道一切都结束了，我今天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有人大喝一声：“朝鲁，你去死吧——”
这声音来自脚下。
一道剑光穿过台板刺出，朝鲁哎呀一声退了数步，他小腿上鲜血直流。
“谁，谁在下面偷袭！”
话音未了，嘭地一声，脚下的木板被撞破，一条人影冲了上来。
朝鲁一愣，他没想到木台下面还藏着个人。
玥儿也是一愣，但随即心头狂跳，因为她一看背影就知道来人是谁。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手里握着一柄长剑，他看清朝鲁的位置，呼地一剑刺出，朝鲁挥刀去挡，他背上中了三把飞刀，小腿又被刺伤，这一下格挡慢了半拍，噗地一声，那年轻人一剑插进他心窝。
“啊——”
朝鲁一声惨叫，双眼陡然发直，他死死瞪着这个突然出现之人。
呼和爷爷一下惊呆，这不是刚才站在他身后问自己问题的异乡人吗？
这变故实在突兀，朝鲁的骑兵弓箭都对着台上，但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你是谁？”
朝鲁从齿缝中问出三个字。
那年轻人眼神坚定地看着朝鲁。
“我是我，萱儿姑娘是我的挚爱之人，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朝鲁脸上肌肉不住抽搐。
“她、她是你爱人，你们是、是什么关系？”
那年轻人转头看着玥儿，脸上露出微笑，他叫了一声：“萱儿——”
这一刻，玥儿看到一张熟悉而又亲切的脸，这张脸她梦了无数次，也伤心了无数次，她以为自己已和他情义断绝，想不到他在最后时刻出现。
“真儿——”
这上台刺伤朝鲁之人竟是肇真！
“姐姐——”
肇真深情地叫了一声。
台下的弓箭手准备放箭，但一个酋长站出来伸手压住，大将军还在台上，他们没有命令还不能出手。
玥儿动情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肇真一笑。
“真儿找了姐姐三年，三年之约还未践约，为何在夏州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负气而走？”
玥儿被卡主的脚用力向下一蹬，又一下抽回，她的长筒靴卡在木板上，但一只纤纤玉足抽了出来。
朝鲁身子晃了一晃，扑通跪跌在台上，他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用刀撑在地板上，眼里全是不甘和嫉妒。
“好、好，原来你们是一对狗男女！”
肇真转过头看着朝鲁，这一剑已深深插进他心窝，神仙来了也无救。
“大将军，刚才您的问题我可以回答，大可汗不喜欢您，是因为她心中已有了爱人，如果没有，她也许会接受您！”
朝鲁一口鲜血喷出，他嘶哑地问：“大可汗在哪里，为、为什么你可以替她回答？”
肇真点点头。
“大将军，您发动叛乱她只能逃走，如今她已到了大崋，她是我嫂子，我两个月前一直跟她在一起！”
这话一出，玥儿忽然明白她在夏州遇到的阿米娜是谁，原来她是迪娜，迪娜是高昌国大可汗，她有一对漂亮的蓝眼珠。
朝鲁眼中有痛苦之色。
“她、她已经到了大崋吗？”
肇真看了一眼台下，那些弓箭手都拿箭指着他和玥儿，但他十分平静。
“不错，她已经去找我们皇上了，我们到了夏州，大可汗去大崋，而我回来是找我的萱儿！”
朝鲁又咳出一口鲜血，看上去马上要撑不住。
“你说、你说，明明是我先遇到的娜塔公主，为、为什么那个人可以成为她的爱人，而我不可以？”
肇真摇头一叹。
“也许这是上天注定，这是缘份，您和大可汗只是有缘无份。”
朝鲁眼神变得迟滞，但又变得恶毒，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叫道：“不错，我、我和娜塔公主是有缘无份，但你们也休想在一起，就、就在这里给我陪葬吧——”他说完朝下面一挥手，当啷一声，大刀掉落，同时身子一歪从台上栽落到台下。
台下一片沉寂。
那个酋长装束的大汉驱马上前查看，他用马腿踢了踢朝鲁，随即举起左手向众人一挥，叫道：“左贤大王已死！”
左贤大王是迪娜封朝鲁的第一个官职，后来他权力越来越大，做了长史和建武大将军后，就不喜欢别人再叫他左贤大王。
这位酋长不是别人，正是尨布之子尨罕。
本来尨布的部落在高昌国势力最大，但他有五个儿子，尨布死后部落分成五个，尨罕只继承其中一支，朝鲁故意把他势力分得最小，这次出行朝鲁带着尨罕，其实是想找机会将他除去，但尨罕有所觉察，带了不少人，让朝鲁没机会下手。
看到朝鲁被杀，尨罕心中狂喜，他老爹就死在朝鲁手上，尨罕一直寻找报仇的机会，可没机会也没能力，现在他心里不知有多开心，今天这两千骑兵中，尨罕带的人最多，他自然觉得自己可以发号施令。
尨罕觉得自己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他瞟了一眼台上，并不觉得自己要给朝鲁报仇，但朝鲁死前已下令，要玥儿和肇真给他陪葬，反正台上那两人对他无关紧要，死了也白死，于是举起左手准备下令。
那些弓箭手再次准备，只等尨罕一声令下。
“且慢——”
肇真挡在玥儿身前，对着台下的尨罕一抱拳，朗声道：“这位酋长大人，能不能给在下一个机会，让我说几句话？”
尨罕想了想，他本不想答应，但呼和爷爷扑通一下跪倒。
“酋长大人，请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看到老村长跪倒，周围的其他村民也全都跪倒。
尨罕皱了皱眉，终于点点头。
“好吧，我给你个机会，但你只能说三句话！”
肇真再次抱拳。
“多谢酋长大人，朝鲁将军在比武之前说，他输了就带人走，请问这话到底算不算数？”
第758章 一眼定一生（2）
尨罕冷笑。
“你第一句就是废话，左贤大夫要你们两个陪葬，你们就只能死，你现在还有两句话，有话就快说！”
肇真有些无奈，这尨罕跟朝鲁一样无赖，但他还是不放弃希望。
“好，我这第二句就是，在下乃是大崋的皇子，信王肇真是也，我来高昌就是寻找最心爱的女子，酋长大人若执意要我们陪葬，不怕引起两国争端吗？”
听到肇真报出自己身份，下面的人全都大吃一惊，呼和爷爷没想到这年轻人是大崋的皇子，居然是来这里找他最心爱的女子。
最吃惊的是呼和奶奶，她终于知道玥儿梦中喊的那个什么真是谁了，原来她的梦中人居然是位皇子，难怪看不上其他男子。
骑兵中催马走出四人，他们是朝鲁带来的另外三位酋长和一位长老，朝鲁今天带了七个部落的骑兵，还有两人在后面压阵，没有上前。
年纪最大的是一位长老，他在尨罕耳边低语了几句，尨罕摇摇头，又是一阵冷笑，他爹爹就是因为不想借兵给肇驹而死，所以对大崋充满敌意，只是大可汗一直亲近大崋，让他和少数人不敢反对。
尨罕头脑简单，他觉得大崋跟高昌还隔着一个西春，不怕引起争端，这家伙跟朝鲁一样痛恨大崋，现在冒出来个肇真正好报仇，反正娜塔公主逃到大崋，自己杀了这小子，让大崋对高昌产生隔阂最好。
“哈哈，我当然不怕，你第二句又是废话，现在只剩最后一句了，你还想说什么？”
肇真有些无奈，下面这个为首酋长对他们有这么深的敌意，看来局面已不可挽回，他长叹一声。
“好，既然这样，那在下的第三句话就是忠告——娜塔公主现在人在大崋，朝鲁大将军已死，你们要是不想让高昌国陷入混乱，就马上去大崋迎请大可汗归来！”
尨罕本以为肇真还会挣扎求情，反正自己一概不答应，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
不少人暗暗点头，大可汗不在，朝鲁又死了，高昌国面临一场动乱，谁也不希望国家乱起来，此时此刻只有娜塔公主回来才能稳定局面，其他三个酋长和那位长老聚在一起低语几句，似乎对肇真这个忠告很在意。
玥儿觉得肇真的三句话，只有最后一句有用，她脑筋飞转，最后时刻，自己还有没有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的对策？
尨罕眼睛眯起来，朝鲁一死，高昌必乱，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有其他兄弟掣肘，只要趁他们还不知道消息，自己联合其他部落先动手，这大可汗的位置很有可能轮到自己，想到这里他一阵大笑。
“好，你的三句话已经说完，你记住，我叫尨罕，要杀你的人不是我，是大将军朝鲁！”
他正要挥手下令，玥儿忽然向前一步，叫道：“尨罕酋长——”
刚才肇真说话的时候，玥儿将头上发辫的细绳扯去，她把一头秀发捋顺披在肩上，还将另一只长筒靴脱掉，赤足走在木台上，这样子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尨罕斜眼看着玥儿，心中不禁感叹，这么漂亮的女子要是抢来做两天老婆也好，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哦，姑娘，你也想要说三句话吗？”
玥儿点点头，她口才比肇真要强，可不会受什么三句话的限制，她幽幽地道：“尨罕酋长，三年前，有位少年要和我在一起，我未曾答应，今天他就在这里，就在台上，我希望听他亲口说出来，这是我这最后的心愿。”
尨罕一怔，他看到身后的骑兵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显然朝鲁一死，这些人只能听从自己指挥，不由得意地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姑娘，你是想在这里拒绝，还是答应？”
玥儿嗯了一声。
“您说呢？”
尨罕残忍地一咧嘴。
“不管如何，是你们杀了左贤大王，所以结局都一样。”
玥儿知道求情无用，下面这个粗鲁的酋长不会放过他们，现在跑也跑不掉，既然这样，不如完成自己的心愿，她和肇真说得不一样，她换了一种说法，让尨罕无法直接拒绝。
“是，所以请酋长大人给一个机会。”
尨罕托着下巴，他并不想答应，一瞥间看到身后的骑兵都将箭矢指向天空，似乎大家都不忍心射杀这对鸳鸯，他心里不禁嘲讽起朝鲁来，这家伙真是不得人心，死了没人给他报仇，也没人为他难过，自己抢他的位置真是天经地义，于是点点头。
“好，那我就成全你，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多谢酋长大人。”
玥儿向尨罕欠身一礼，回过身，凝望着肇真。
有人点起一炷香插在台角。
玥儿幽怨地看着肇真。
肇真脑中有些混乱，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他不知如何向开始，忽然肇真单膝跪下，一只手放在心口，一只手伸了出来。
“姐，真儿来履行三年之约了，请、请您答应跟我在一起！”
玥儿摇摇头，她看着肇真，眼中慢慢变得潮湿。
在肇真心里，玥儿是爱人也是姐姐。
尨罕看到玥儿摇头，大为奇怪，难道这姑娘要那皇子向她表白，是为了在这里给他一个拒绝？
其实玥儿摇头并非拒绝，而是感叹，她和肇真眼神一触，就再也分不开，这一刻，他们全都忘我，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二人。
“姐，真儿有很多话想对您说，您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爬墙看到您练功，您那矫健的身影就深深烙印在真儿心上，那时我要您教我练功，给母妃送信，就是想接近您，那时我心里只要能远远看到您，就已心满意足。”
玥儿站在那里未动，泪水悄然滑下，她忽然发现眼前的男子其实早已走进心底，只是自己未曾发现，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爬在墙上的少年，心里就生出亲近感来，这种亲近感竟比肇驹还早，原来她和肇真的缘分是老天注定。
此情可待，只是惘然。
第759章 最后一刻（1）
肇真接着道：“后来，我知道九哥喜欢您，我非常生气，他怎么可以喜欢父皇的妃子，如果他可以，那我也可以——”
玥儿十分感动，用沙哑的声音道：“不，不是这样，我认识九皇子，还在认识你父皇之前。”
肇真点点头。
“不错，您以前是小花魁，您还和大鸟国公主有过一场比试，那一场比试，您为我们大崋赢得荣誉，父皇还奖励过您，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秘密，但那时您已进宫！”
玥儿摇摇头，哽咽地道：“真儿，现在还说这些干吗？”
肇真一愣，他真不知要怎么对玥儿说，说自己有多喜欢她，如果从头说到尾，那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尽自己的思念。
“萱儿，您相信么，有的人遇到了，一眼就是一生！”
玥儿不敢相信一眼是一生，因为当初她以为自己的第一眼是那个衣袂飘飘的曹公子，但现在她相信是肇真。
“嗖——”
不知是谁失手，一枝羽箭破空而出，擦着肇真头顶划过。
尨罕朝身后瞥了一眼，他知道有人愤恨不已，但又不敢违抗自己命令，所以这一箭故意射高，想要破坏肇真对玥儿的表白。
今天来巴什村的两千骑兵，有三百人是朝鲁带来的亲兵护卫，那侍卫队长还是朝鲁当盗匪时收下的小弟，他们自然对玥儿和肇真恨得咬牙切齿，因为朝鲁一死，这些人的主心骨就没了，以后不知要找谁当主人。
尨罕朝身后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着急，他答应给玥儿一炷香的时间就不应食言，不然以后怎么当家作主、发号施令。
肇真一惊，他看到那炷香烧得很快，才说了这一会，就已烧了一小半，他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便站起来向前迈出一步。
“萱儿，其实在夏州我已猜到是您，但不敢相认，在我心里，不管您什么样子都是最美，真儿永远不会辜负的人，只有你！”
玥儿泪眼朦胧地问：“阿米娜就是迪娜？”
肇真望着玥儿激动地点点头。
“不错，阿米娜就是迪娜，她就是高昌国大可汗，她去大崋是找九哥借兵的，怎可能跟我结婚！”
玥儿呜咽地问：“真儿，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肇真微笑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会去哪里，您会去科布多，如果在这里没遇见您，我会去科布多的大峡谷，因为我已经知道那地方在哪了。”
玥儿仰起小脸，嗔怨地道：“你为什么称我为您，是我们之间还有多大距离么？”
肇真的脸红了，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懂，他能感受到玥儿眼中的冰寒在消融，现在她眼中似乎有一种渴望。
“萱儿，你还记得我在汾州给你写的那封信么——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玥儿痴怨地望着肇真。
“是啊，我还记得你写的最后一句是——满目围芳草！”
两人说话轻声细语，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生死，而是一场久别的重逢。
眼看那炷香烧可一半，尨罕居然着急起来，他叫道：“喂，我说台上那个傻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问不问啊，你不问，怎知她是拒绝还是答应？”
肇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说了半天，真正要做的不是这些，他一下张开双臂，上前将玥儿搂进怀中。
“萱儿，我们在一起了，真儿就算死，也已死而无憾——”
玥儿仰首望着肇真，一张脸忽然绯红。
这一刻，分离算什么，生死算什么。
“萱儿，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两人肌肤相亲，呼吸相闻，虽然玥儿脸上满是泪水，但并没有悲伤，反而充满欢喜，这一次她没看错人，肇真才是自己真正要等的人，尽管玥儿早就知道肇真喜欢自己，但她一直不敢接受。
这一瞬，肇真再不顾其他，他捧起玥儿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玥儿身子剧颤，这是她真正的第一次，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样，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好像一条河汇入另一条河，又好像一点火星点燃一片草原，玥儿唔地一声闭上眼，她觉得自己飘在空中，飞得很高、很高。
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是什么？
此刻台下很多人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
肇真觉得玥儿似乎想要抗拒，但那抗拒又软弱无力，他用力抱着玥儿，感受着她朱唇上幽兰一样的芳香，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此生再无遗憾。
这一吻，有相思缱绻，有悱恻缠绵。
呼和爷爷和台下的许多人都禁不住动容，呼和奶奶更是感动得落下泪来。
一个叫奎伊的长老叹息一声，对尨罕道：“大可汗大婚时，老朽都没有这样感动过，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要不，成全他俩吧？”
尨罕斜了奎伊长老一眼。
“怎么，你们不想听从朝鲁将军的遗命么？”
这时已有人将朝鲁的尸体抬出来，放在一块木板上，他的面容十分狰狞，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但不少人看到他都露出憎恶之色。
呼和爷爷一脸冷笑，心中暗道：“夏哈普，这叫天道轮回，你当年犯下的恶，老天早就安排好报应！”
奎伊摇摇头，觉得朝鲁是咎由自取，他刚才明明答应输了就带人走，结果非要再打一场，结果被人家杀了。
一个矮个的酋长脸上有些不屑，他并不买账。
“尨罕，你别跟朝鲁一样，就知道杀杀杀，不如将这两人抓起来带回高昌城，给各位长老和族长一个交代，今天这场比武是朝鲁一手挑起，他自己作死，可不能害了大家！”
另一个脸上有横肉的酋长点点头。
“是啊，大可汗的位置空缺，此事有朝鲁压着还没事，现在他把自己玩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要给他擦屁股！”
尨罕摇摇头，他看着那个没有说话的酋长，问：“萨尔热，你是什么意见？”
这次出来的骑兵，除了朝鲁自己带的人，最拥护朝鲁的就是萨尔热，现在朝鲁死了，萨尔热居然没出头，反而是尨罕为朝鲁站出来。
第759章 最后一刻（2）
尨罕的计划是，将这两千人马收到自己麾下，然后火速赶回高昌城，趁大家还不知道朝鲁已死，回去发动政变，再宣布由他来继承大可汗，应该机会很大。
萨尔热长了一对三角眼，一看就是奸诈之辈，他从朝鲁被杀到现在，一直在沉思，听到尨罕问他哈哈一笑。
“你们怎么决定俺都没意见，反正俺留在这里也没用，俺先走了，告辞——”
他说完居然一抱拳，调转马头朝外走去。
这一下尨罕有些傻眼，他想拦根本来不及。
“喂，萨尔热，你去哪里？”
萨尔热没有回头，只摆摆手。
“哈哈，俺不回高昌城，等你们定下新的大可汗再说吧。”
“喂，你不是去大崋迎接娜塔公主吧？”
尨罕最担心有人反水，萨尔热不支持自己也就罢了，他要是去找娜塔公主回来继续当大可汗，那自己的计划就要泡汤。
“哈哈，尨罕，这你就不要操心了。”
萨尔热一声呼哨，一队骑兵收起弓箭跟着他向外走。
尨罕气得差点跳脚骂娘，这家伙不想当大可汗，可以支持他来当，但萨尔热居然甩手就走，尨罕完全没意识到，这几人其实没拿他当回事，且不说尨罕还有四个兄弟摆不平，就高昌城里比尨罕势力大的部落头领都有七八个。
其他三人对望一眼，眼中也有了离开之意，刚才肇真的忠告已经打动他们，朝鲁一死，高昌国马上要乱，只有娜塔公主回来才能稳住局面，萨尔热说不定就是去迎接娜塔公主，他们要是落在后面，得到的好处肯定会少。
奎伊长老看了一眼台上，那一对璧人还在深情相拥，仿佛时间已经停滞，所有事都与他俩无关。
矮个的酋长看见尨罕对他使眼色，忽然明白过来，问：“尨罕酋长，你是不是心里已有大可汗的人选了？”
尨罕立刻点头。
“不错，我觉得新的大可汗就在我们四个中间！”
他这话说得十分露骨，表明让这三人支持自己。
奎伊长老立刻摇头。
“不行不行，我们没这威望也没这能力，连朝鲁将军都不敢自封大可汗，我们算个啥！”
尨罕气得要吐血。
“你们知道吗，朝鲁大将军不当大可汗是因为心里还有大可汗，其实他这次出来是发泄苦闷，回去就回继承汗位的！”
奎伊长老摇头。
“你胡说，朝鲁将军说过，他绝不会自己去当大可汗。”
其实朝鲁的本意是立一个傀儡，但他还没来得及去做。
尨罕索性把自己的图谋说出来，他拍着自己胸脯道：“不管朝鲁将军怎么想，都已经过去了，你们干脆推举我来当大可汗吧，事情成功，大家都有好处！”
三人上下打量尨罕，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小子失心疯了吧，他还真敢想，若是他老爹尨布还活着，倒还有点希望，尨罕在高昌国几乎没有声望，谁会支持他？而且萨尔热已走，他们也要抓紧时间，如果让萨尔热先回高昌城，那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奎伊长老的打算是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置完毕，再跟尨罕分道扬镳，尨罕这家伙根本不够看，就算他们兄弟五个加起来也不行，大可汗的位置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他们即使要拥护也不会拥护尨罕。
尨罕没想明白，他杀玥儿和肇真，虽然眼下能得到朝鲁那三百人的支持，但那种支持也只是一刻而已，一旦形势变化，这三百人未必还依附他，而且朝鲁真正的势力是在高昌城，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去。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马嘶，尨罕回头一望，只见围在村外的骑兵阵型松动，似乎正在离开，他心里十分恼火，萨尔热自己走还不算，还把那五百人带走，真是岂有此理，人全走了，自己还当个屁的大可汗！要不先把奎伊长老这三个杀了，再去追杀萨尔热，反正今天是个机会，一旦错过再也没有。
奎伊长老看到尨罕目中露出凶光，立刻心生警觉退开两步。
“尨罕，你想做什么？”
尨罕嘿嘿一笑。
“奎伊长老，您干吗紧张，我是觉得给台上那两个人的时间太长了，要立刻解决！”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尨罕这么说是找借口，而且他嘴里这么说，转头对身后的骑兵队长悄悄使了个眼色，那队长会意，将左右的人聚拢到自己身后。
奎伊长老立刻警觉，他按住腰间的佩刀，对尨罕怒目而视。
“尨罕，你想做大可汗是你的事，我们可不会拿性命陪你去冒险，我劝你好好想想，不要动歪脑子！”
另外两个酋长觉得尨罕和奎伊长老可能会动手，两人对望一眼，拍马向后退，他们决定先不插手。
这高昌国一直夹在大鸟国和西春国之间，民风也极为强悍，常常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尨罕心里发狠，他本想拉拢这几个长老酋长推举自己当大可汗，谁知道他们根本没这意愿，现在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里的人收服，收服不了就杀掉！
此时天色已昏黑，空中一轮明月。
远山被月色催眠，阿克库勒湖在微波中沉睡。
台上，清风吹起玥儿和肇真的衣角，两人相拥相依不舍分离。
玥儿忽然打了个激灵，她轻轻推开肇真，仰起脸，两颊带着一抹绯红，问：“真儿，你现在最想去哪里？”
“什么去哪里？”
肇真被玥儿问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科布多怎样？那里很美！”
肇真以为最后时刻，玥儿是在幻想。
“好啊，我找到你们那个大峡谷了，穆伦河那里有好几个大峡谷，还有一个比你们住的地方更大更美，简直可以装下一个小山村！”
玥儿的眼睛一亮。
“什么，还有一个更大的峡谷？”
肇真沿着穆伦河寻找了三年，几乎找遍了每一个地方，所以才有新的发现。
“不错，真的还有。”
玥儿脸又红起来，她低声道：“真儿，那我们就去那里，去那里隐居起来，生一堆娃娃，一辈子不出来了，好不好？”
第760章 去迎请大可汗（1）
听到玥儿说要跟自己生孩子，肇真简直喜不自胜，但他更多的是疑惑，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些能做到吗？但他还是一口答应。
“好，只要姐姐想做的，真儿都答应！”
玥儿迷离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她瞥了一眼脚边，低声问：“好，那你准备好，我们走！”
肇真啊了一声，问：“准备什么，怎么走？”
玥儿侧脸靠在肇真胸口，目光扫过台角和台下，她看到那炷香即将熄灭，也看到台下已经剑拔弩张，刚才她拖延时间，就是知道朝鲁一死下面必乱，这些部落和部落间都有算盘，没一个有威望的人站出来，其他人肯定不服，她能拖得越久，逃生几率越大。
那炷香还有一小截没烧尽，但尨罕却已等不及，他重重地一哼，他猛一挥手，下令道：“时辰到，大家为朝鲁大将军报仇，放箭——”
嗖嗖、嗖嗖——
犀利的破空声响起。
肇真看着玥儿，他本已放下一切，能和心爱的人一起死，死而无憾，但玥儿最后说的几句话，让他觉得又有希望。
玥儿听到尨罕下令，立刻叫了一声跳，她用力向前一顶，肇真禁不住就往后退，肇真正要问为什么，只觉脚下一空，人向下栽落。
肇真身后是个大窟窿，那是他刚才撞破木板跳上来大洞！
咔地一声，两人抱在一起从窟窿上摔落下去。
原来玥儿早就看好位置，只要尨罕一下令，他们就
台下是草地，虽然不高，肇真还是觉得身子一震摔得生疼，但他用力将玥儿抱在胸前，不让她摔伤。
嗖嗖之声从木台上掠过。
月色下，台下是一片黑暗。
肇真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他没想到玥儿要带自己这样逃，难道尨罕没看见他们跳下来，会放过他们？他刚要发出疑问，玥儿一只手就按在他嘴上。
其实尨罕没看台上，他相信这样密集的箭雨，台上的两人一定已被射成刺猬，他只是没听到惨呼声。
奎伊长老也没往台上看，他死死盯着尨罕，觉得这家伙要对自己出手，但他手下已经来到身前保护，将他挡在后面。
嗖嗖之声中，那些射向台上的羽箭，竟有一半调转箭头射向站在另一边两个酋长！
那两个酋长没想到尨罕先要下手的目标竟是他们，虽然他们也有防备，但这一阵箭雨就算有防备也躲不开，顿时被射成刺猬。
尨罕眼前要对付的是他们三个，他计算了一下双方力量，自己有四百多人，加上朝鲁的三百人，他有七百人可用，刚才萨尔热带走三百，还有两个酋长带了五百人在村外压阵，眼前奎伊长老三个也就五百人不到，自己先除掉两个领头的，剩下一个老家伙根本不能和他抗衡。
看到眼前情形，奎伊长老顿时明白过来，如果真如尨罕所愿，那自己今天只有死，奎伊长老也是老奸巨猾的角色，一看不对，刷地抽出腰刀朝天上一举，大声叫道：“兄弟们，杀了尨罕，迎请大可汗回国——”
迎请大可汗回国正是刚才肇真提出的忠告，奎伊长老这么叫，是想借大可汗的名头来压住尨罕。
周围场面已乱，尨罕的手下飞快地杀向奎伊长老。
奎伊长老的呼喊有周围一部分人听见，有人听到他要迎请大可汗，便毫不犹豫杀向尨罕，也有人听到奎伊长老支持大可汗，便杀向他。
湖边乱了套，朝鲁带来的人马自相残杀，一片混乱。
村民们四散奔逃，但那些骑兵都杀红了眼，他们来回冲杀，看到奔逃的人就上去砍一刀，村民们纷纷被砍翻在地。
但是这么一打起来，尨罕叫苦不迭，因为他发现形势完全不是自己开始的判断，他杀了两个酋长，他们的手下全站到奎伊长老这边跟自己厮杀，而朝鲁那三百人并没帮他，而是一顿冲杀后，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肇真趴在木台下，他的手拉着玥儿，看到外面这样变故，两人都既吃惊又庆幸。
玥儿问：“真儿，此地不能留，我们要找机会离开，你学会游泳了吗？”
这木台后面就是阿克库勒湖，玥儿精通水性，她记得肇真以前好像不会游泳。
“是，我学会了，这几年在科布多，不会游泳怎么游进大峡谷去找你！”
肇真一边回答一边紧张地看着外面，这木台刚才被朝鲁的人包围，现在打在一起，他们来回冲杀，战马一次次撞在台边，这木台像是很快要散架。
“好，那我们找机会！”
这时一片云层飘来，月色变得朦胧。
玥儿拉着肇真一头冲出台下，外面有乱跑的村民，两人认准方向直奔阿克库勒湖。
不远处白桦林，一队人马潜伏在林中，带队之人居然是刚才离开的萨尔热，此刻萨尔热正一脸讥讽，似乎他早料到尨罕他们会打起来。
萨尔热身旁有两个男子，他们一个叫艾哲，一个叫若伊，这两人就是留在村外压阵的酋长。
那艾哲身材高大，一对眉毛又浓又密，他看到湖边打得一团糟，眉毛扬了起来，他竖起大拇指。
“萨尔热，还是你牛，你说他们会打起来，果然打起来了，尨罕这家伙能打赢吗？”
萨尔热嘿嘿一笑。
“他们谁打赢不重要，反正俺们也不用着急，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出去收拾残局！”
原来萨尔热才是朝鲁手下最厉害的角色，他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萨尔热了解尨罕，这家伙做事没脑子，仗着有点蛮力狂妄自负，他爹爹尨布死了之后，总觉得处处受排挤，很想恢复以往大部落的威风。
若伊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酋长，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他跟奎伊长老关系不错，看到湖边陷入混战，不知是尨罕占上风还是奎伊长老占优，不禁担心地问：“萨尔热，朝鲁大将军刚死就乱成这样，这消息要是传到高昌城，还不知会怎么乱，你说这要怎么办？”
萨尔热嗯了一声。
“是啊，刚才那大崋的皇子出了一个好主意，俺们去请娜塔公主回来，请她继续当大可汗！”
第760章 去迎请大可汗（2）
艾哲有些疑惑，问：“为何要请娜塔公主回来？”
萨尔热骂了一声。
“艾哲你是不是傻！俺们几个都是小部落，加起来也不到万人，这点势力只能看看，新的大可汗上位后能看得上你吗，如果俺们扶持大可汗归位，俺们就是功臣，说不定你也可以弄个左贤大王来当当！”
艾哲眼前一亮，朝鲁将军一开始不就是个左贤大王，他靠辅佐大可汗才有后来的地位，他们要是迎请大可汗成功，不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个朝鲁？
若伊哦了一声，点点头。
“不错，萨尔热这个主意好，但大可汗的夫君就是大崋皇帝，她不是早就想去找他，我们去请她会回来吗？”
萨尔热十分有把握，他重重地一挥手。
“俺跟了朝鲁将军三年，娜塔公主有慈悲之心，不会忍心百姓身陷战乱，俺有七成把握她会回来！”
艾哲叹了一声。
“可惜那个大崋姑娘和皇子被射死了，他们要是活着，可以带我们去大崋，这样迎请大可汗的把握就更大。”
萨尔热嘿嘿一笑，心里却暗忖道：“他们要是活着，你们手下会答应吗，大家可都是一直跟着朝鲁将军，能这样放过？”
原来朝鲁这次带出来的手下，最老谋深算不是奎伊长老，更不是尨罕，而是这个貌不惊人的萨尔热。
这一战打的时间不短，大概进行了一个时辰。
本来这是一场混战，厮杀双方的装束都差不多，难以分清谁是谁，但尨罕为了区分敌我下令，他的人头上都围上一条黄色护带，这在月色下分外明显，结果打着打着大家就分成两边，有护带的杀没护带的。
尨罕带出来的人马只有四百，奎伊长老这里却有三个部落，加上朝鲁那三百人，这三百人本应站在尨罕一边，但打着打着区分开起来，奎伊长老借着人多把尨罕逼到木台周围进行围歼，最后木台垮塌，尨罕带人突围。
本来这一战本来将以尨罕失败告终，但结果却出现意外，奎伊长老不想让尨罕逃走，因为他觉得这家伙睚眦必报，以后一定会找自己报仇，所以奎伊长老带人拦截，结果不小心被尨罕斩于马下。
奎伊长老一死，那三个部落的人就失去指挥，朝鲁的人马也乱了阵脚，尨罕乘机反戈取得胜利，不过他也受了重伤，一条胳膊几乎被砍断。
阿克库勒湖边一片血腥狼藉，战场上剩下的人马只剩三四百。
尨罕看到这惨烈的景象，不禁仰天长叹，自己真是猪油蒙心，去争什么大可汗，结果变成这样，他正要收拾人马离开，萨尔热却带着艾哲和若伊从白桦林中杀出，尨罕哪还有力抵抗，他想要投降却被萨尔热一刀砍下脑袋。
萨尔热必须杀尨罕，因为就是他挑起的争斗，此人不死必有后患。
这一战终于结束。
等到天亮，萨尔热和艾哲、若伊一起匆匆清理了战场。
巴什村的人大部分被杀，没被杀的也都跳进阿克库勒湖，湖面上飘荡着不少尸体。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战呼和奶奶活了下来，呼和爷爷命儿孙子们保护好她，自己却因年岁太大行动迟缓而未脱险。
萨尔热没找到玥儿和肇真的尸体，但他并未在意，这两人和他无关，他现在最紧要事情就是去找娜塔公主。
接下来一个月，高昌国果然发生动乱，但娜塔公主的飞鸽传书很快到达，她告诉各部落的酋长和长老，自己是去祝贺大崋皇帝的新婚，不日即将赶回，谁敢趁她不在时乱来，回来后一并算账。
各部落间将信将疑，但消息接着传来，说大崋皇帝肇驹下旨，命大将军熊璋率八千骑兵取道西春国，护送娜塔公主上路，不日即将回到高昌，这熊璋可是一员猛将，他最大的战功是杀了大京国的四郎主万焱立成。
听到这消息，高昌国的动乱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没平息，因为不少人以前听命于朝鲁，他们觉得大崋的骑兵想要穿过西春国到达高昌，几乎不可能。
但不久之后，娜塔公主真的率大崋大军杀来，他们经过西春国的时候，还是西春皇帝李慕黑亲自迎送。
那熊璋果然是个杀星，他一入高昌国就不管三七二一，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不来向娜塔公主请命的部落酋长和长老，一下将人震慑住。
娜塔公主进了高昌城立即发布一条命令，命各部落的首领在新年之前必须赶到高昌城来见自己，凡不来者，不管什么原因都是有异心，天下人可共同诛之！
这命令自然是熊璋所出，不过熊璋可没这样的脑子，他是受到师兄虞元翔的指点，才给迪娜出了这个主意。
看到公主不但出现，还带来了大崋骑兵，高昌国的动乱很快平息下来，那些部落的首领纷纷赶到高昌城向迪娜请罪，他们痛哭流涕，表示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到朝鲁的指使，他们以后誓死效忠大可汗，绝不背叛。
高昌国的局面终于稳定下来，迪娜又颁布了一条寻人的悬赏令，她在高昌国画影图形寻找两个人，他们是肇真和玥儿，凡提供有用线索者就有赏，能提供下落且能找到的，赏黄金千两！
一时间，高昌国举国上下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寻人活动，人们纷纷提供肇真和玥儿的线索，但大都是没用的消息，只有巴什村的呼和奶奶送来了玥儿穿过的衣衫和一双靴子。
有人说肇真和玥儿在比武台上被尨罕下令射杀，也有人说他们跳进白湖被湖水淹死了，因为很多巴什村的村民也跳进白湖失踪，连尸体都找不到，但也有人说曾经看到过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在入冬前翻过阿尔泰山，消失在科布多。
这悬赏令发了一年多，大家寻遍全国一无所获。
玥儿和肇真好像从人间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三月的一个夜晚，月明星稀，肇驹正在皇宫的桌前秉烛夜画，他画的是一幅冬日山水图，这幅画中间是一片白桦林，远处是连绵的雪山，眼前是一条结冰的河流，画面点睛处，是两头小鹿站在雪地中张望，画已画完，肇驹提笔凝思，正不知要题个什么题目，内官向他呈上从高昌国送来的一个匣子。
匣子里装的是一件女子的大袖衣衫和一双靴子，这是玥儿之物。
肇驹呆在当场，这一刻，他心中千般愁绪、万般滋味。
吧嗒一声，一支笔落到地上。
夜半窗外无人语，月正浓。
终章 归来兮（1）
春夏秋冬，时光荏苒。
弹指间七年已过。
这七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草原上风起云涌。
在大草原的西边崛起一个新的国家，名叫西淼国，大鸟国的国号本来是叫大淼，这西淼就是继承了大鸟，他们的首领名叫野乐大石，他自称是二王子野乐嘢的儿子，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他头脑灵活、作战勇猛，最可怕的是他杀人不眨眼，比起万焱阿狮兰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趁着乌其休去打罗萨人国内空虚，一举打下西津和南津，并占据了大半个草原，隐隐有统一大草原的气势，现在因为天气寒冷而暂时罢战。
七年里，大崋损失巨大，因为他们最璀璨的两颗将星陨落。
这两颗将星，一颗是卫兴卫老将军，另一颗是大元帅虞元翔。
卫兴是因为年事已高终于无疾而终，而虞元翔则是壮志未酬激愤而亡，这七年里，他多次写信给朝廷请求出兵北伐，但肇驹总是找各种理由不同意，最后索性看到虞元翔的信就丢到一边，再也不理，这让虞元翔积郁成疾，终于一病不起而撒手人寰。
肇驹哀恸不已，他命徐之桂和熊璋接替虞元翔，但这两人的才能远远不如虞元翔，熊璋只有三板斧，打仗要靠运气，而徐之桂谨慎有余魄力不足，这两人只是将才不是帅才，所以肇驹十分担心，他害怕西淼就是当年的大京，大幹就是当年的大鸟，如果再来一次入侵，大崋是否会重蹈覆辙还未可知。
乌其休给肇驹写了封信，问他要钱要粮食，还告诉他玄灵身体快不行了，要他派个使臣去见最后一面，因为玄灵说有事要交代他，肇驹派出覃不梅当使臣，去大幹国见父皇的最后一面，看他有什么要交代。
覃不梅本来要赶去办另一件重要的事，但肇驹接到乌其休的信后，便命他先去大幹国的国头城见太上皇，见到太上皇后再去办那件事，覃不梅自然遵旨。
现在是四月，春已至。
常言道，一年之际在于春，春季最美的月份，是四月，白居易曾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
四月初十，大草原。
酉时时分，鸭子河下游南岸有蹄声响起。
这鸭子河自西向东两三千里，她发源于长白山，有人叫它混同江，还有人叫它松花江，这是大幹国境内最长的河流，现在冰河解冻，两岸的河滩上已生出一片片绿意。
蹄声走近，可以看出那是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个穿浅青色长袍的年轻妇人，虽然是个妇人，但一身装束却是男子打扮，她手上还拿着一根使节，像出使大幹国的使臣。
走在前面牵马的是个男子，这两人边走边说着细语，状态亲昵，并不像是出使的使臣，倒像是一对夫妇，两人身上还裹着厚重的棉衣。
“呀，这国头城还有多远，我们天黑前能赶到国头城吗？”
这女子开口问那男子，她容颜娇美，声音悦耳。
男子向前遥望，这是一个英武的年轻人，他微微一笑，笑容十分明朗。
“你看，那里有炊烟升起，应该不远啦！”
女子点点头。
“是啊，那你快上马，我们加快行路。”
男子拍了拍那匹大白马。
“飞骐赶路赶了一天，很疲惫了，我们两个骑它，它会累趴下的，云大人不是跟那个谁约好了吗，四月初十这天他会派人来这里接应，我们今天一定能赶到国头城的。”
女子嗯了一声，忽然眼中湿润起来。
“你说他老人家在这种地方关了十年，还好吗？”
男子摇摇头。
“肯定不会好啊，乌其休那人很坏，听说他常常羞辱父皇他们。”
女子十分难过，问：“不知道那个野乐大石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名字，难道他真是野乐嘢的儿子吗？”
男子还是不知道。
“我没听说过，那个野乐嘢好像还未结婚，他哪来的儿子？”
那女子望着天边飞过的一群大雁，忽然道：“孩他爹，我想燊儿了。”
男子也露出难受之色。
“是啊，我也想，燊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我们，他现在不知到了哪里，是否已安全到了大崋？”
女子轻轻拭去眼中泪水，坚强地一笑。
“他是男孩，男孩就一定要坚强！”
男子抓住女子的手拍了拍，安慰道：“燊儿一定没事的，他伯父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他！”
女子一笑，挥挥手道：“不说我们的燊儿了，说说云琚云大人吧，没想到他现在在大幹国混得这么好。”
男子也是一笑。
“是啊，听说他越活越年轻，乌其休十分看重他，常常让他帮着出谋划策，现在也算是大幹国的重要人物了。”
女子秀眉微蹙，问：“真儿，云大人知道这次是我们两个要来见你父皇吗？”
男子揉了揉鼻子。
“他肯定做梦也想不到，你说云大人见到我们会是什么表情，他还以为这次来的大崋使臣还是覃不梅，没想到是我们两个，等下要是见到，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女子一笑。
“真儿，我跟你说，云大人一定不认识本宫了！”
原来这对年轻男女，竟是失踪七年的玥儿姑娘冉知萱和十八皇子肇真。
七年来，两人已生下一子，起名叫肇燊，因为肇燊出生时是冬天，天气寒冷，肇真砍了不少木头在边上烤，所以起了这名字。
去年，覃不梅终于带人在穆伦河沿岸找到肇真和玥儿隐居的大峡谷，他向两人传达了皇上的心意，肇驹希望肇真早日回去帮忙，因为现在大崋的处境十分危险，他希望肇真能够为朝廷物色人才，再去找到一位像虞元翔这样的帅才来。
肇真点点头，他瞥了一眼玥儿，眼中带着无限伤感。
“是啊，我们有十年没有见到云大人了，想不到他还身体康健，但父皇他、他却要不行了——”
玥儿叹息一声。
“是啊，所以云大人写信给皇上，要他派使臣来见他最后一面，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终章 归来兮（2）
十年前玄灵被俘，被关在国头城，近来身体每况愈下。
乌其休被野乐大石打得有些狼狈，他没有万焱阿狮兰的勇猛，身边也没有涂单、蚩陀满这样的谋臣，明明有极大的优势，却接连打败仗，连西津、南津都丢了，所以云琚才有机会，他为了保护玄灵和一干皇子，帮乌其休出了些主意，这些主意十分有用，云琚也得到了乌其休的重视。
其实云琚知道乌其休统治大草原的症结所在，但他不说，因为乌其休得到大可汗之位后实行苛政，他野心大，疑心也极重，犯错者轻辄挨打，重辄剥皮抽筋，所以当野乐大石率人打过来，不少部落纷纷倒戈。
乌其休和野乐大石作战，各种物质十分紧缺，他想向大崋敲竹杠，一时找不到借口，忽然想到那些抓来的人质和俘虏，这些人正好用上，如果把他们卖一个好价格，可以解燃眉之急，于是乌其休就让云琚写信给肇驹，骗他说玄灵老爹身体堪忧，让他派使臣来谈判，实际上玄灵比云琚还年轻，身体并没到病危。
肇驹收到了云琚的信，他不知这是乌其休的诡计，还真以为父皇快要不行，他本来派出覃不梅去办另一件事，可是去见太上皇最后一面又十分重要，所以肇驹派人去追覃不梅，命他掉头先去国头城，务必要见到父皇的最后一面。
覃不梅的人生也算起伏跌宕，他前半生颠沛流离，还差点沦为奴隶，但时来运转成了皇上身边的近臣，满以为下半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了，谁知还是要在大草原上穿梭奔波。
接到肇驹新的旨意时，覃不梅正在前往科布多的路上，肇驹原来命他去科布多，是请肇真回国，当肇驹得知肇真和玥儿已成了夫妻，还生了一个儿子的消息，十分高兴，因为他这七年来没有一个子嗣。
淑妃之后，肇驹又接连娶了三位妃子，但都没有生养，御医诊断说他大腿上中过一箭，那箭上有毒，恐怕龙根受损，以后也难以生养，这让肇驹悲愤不已，那一次野乐津察带人偷袭，他中的那一箭竟有这样的后果。
肇驹写信给肇真和玥儿，自己需要帮助，他还给覃不梅下令，要他无论如何请信王夫妇回来，完不成任务就不用回了，所以覃不梅一路飞赶，没想到在路上又接到皇上的新旨意。
覃不梅已经到了科布多，他觉得先去国头城再去大峡谷是来回折腾，况且云琚要他在四月初十之前赶到，算算时间也来得及，于是覃不梅就自作主张，先去大峡谷找到肇真和玥儿，跟他们说了此事。
当肇真得知玄灵身体欠佳，可能撑不了多久时，立刻悲伤不已，他决定跟覃不梅互换身份，自己充当大崋的使臣去见父皇，他这样一决定，玥儿当然要跟着去，想到乌其休此人凶残，两人便将五岁的幼儿肇燊交给覃不梅和他的护卫，让他先带回大崋。
覃不梅跟乌其休有仇，肇驹让他去国头城心里还是十分忐忑，既然信王殿下开口，甚至连儿子都肯交给自己，那他没理由不答应，于是覃不梅将使臣的文书和使节一起交给肇真，自己则带着燊儿和手下回大崋向肇驹复命，他觉得皇上见到他亲侄子一定很高兴，不会责怪自己。
这就是今天玥儿和肇真才会出现在鸭子河岸的缘由。
肇真继续向前走，口中道：“你说覃不梅是不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我们隐居在那样隐秘的地方，都能被他找到！”
玥儿歉然地望着肇真，轻叹一声。
“唉，人就是这样，想要隐居是当时心境，那是萱儿的天真，这些年委屈你了。”
肇真急忙摆手。
“不，跟你在一起，是真儿一生最大的满足。”
玥儿十分感动，忍不住道：“谢谢你，真儿。”
肇真连连摇头。
“萱儿，我们已是夫妻了，干吗还说这种话，这次来国头城，你不会怪我草率决定吧？”
玥儿淡淡一笑。
“当然不怪啊，男人当然要有自己的主意。”
肇真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对了萱儿，那天覃不梅说皇上要我帮他寻找人才，你为何不让我推荐？你还记得乐忠将军吗，当年向我推荐虞将军的还是乐将军呢，他们夫妻可不是一般人物！”
玥儿伸出兰花指遥遥一戳，脸上露出嗔怪之色。
“你呀，都已十年没回大崋，怎知大崋这些将军的现状，你是王爷，皇上这么问别人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你怎可莽撞地举荐？”
肇真哦了一声，这才恍然，自己还是单纯，肇驹给他写信也许只是试探，自己就算回去也要跟这些旧部撇清关系，不能去乱说。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答应回大崋，草原上这么大，我们又不是非要住在大峡谷？”
玥儿点点头，双眼笼罩上一层轻雾。
“若只我一个或是可以，但你和燊儿呢，你是王爷，国家有难要为国出力，燊儿要读书识字，长大了也要报效国家，其实就算覃不梅不来，我也打算劝你离开大峡谷了。”
肇真莫名地感动，他回头看着玥儿，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萱儿！”
玥儿鼻子一酸，她能感觉到肇真是想离开，但他为了自己还是留下。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前行。
此时夕阳将要落下，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座土城，远远望去，那土城规模还很不小，似乎比起大崋的一些城池来也不逊色。
两人正在张望，前面传来一阵马嘶声，只见一队骑兵向他们飞快地奔来。
玥儿取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又戴上一顶官帽，这一刻，她摇身变成一个大崋的白脸内官。
那是一队大幹国的骑兵，他们奔跑到近前，看清两人的打扮，有些吃惊。
一个满脸胡子的队长大声发问：“呔，你们是大崋的使臣么，为何今天才到？”
玥儿点点头，取出覃不梅给她的文书递了过去。
“不错，正是在下，天寒地冻，我们能在四月初十赶到就不错了。”
终章 归来兮（3）
那队长一边打开文书，一边疑问：“你们不是从幽州来的吗，为何没有带随从和护卫？”
玥儿和肇真商量过，由她来假扮使臣更好，因为她扮内官不会露出马脚，扮使臣可不行，因为大崋不可能派个女子来。
“是啊，这位将军，我们从幽州来，因为南津城已被西淼国的人占了，带护卫会惹人注目，我们沿路不想惊动谁，就没暴露身份。”
玥儿在宫里生活多时，学内官讲话的腔调惟妙惟肖，那队长没觉察出她是个女子，只以为大崋的太监内官就是这样，他只是惊异大崋皇帝会派个内官来当使臣，不过这种先例也不是没有，他于是点点头。
“好吧，跟我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玥儿拍马跟上。
“这位将军，在下想请问一下，我家太上皇身体怎样了？”
那队长哼了一声。
“你们见到了自己看吧，他呀，每天都说自己快死了，就是不死！”
玥儿和肇真一喜，没想到一到国头城就能见到玄灵，看来云琚都安排好了，玥儿觉得乌其休是拿玄灵生病当借口，目的是向大崋敲诈勒索，但肇真觉得不可能，一个国家怎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那是影响自己声誉。
“对了，请问大可汗在国头城吗，我们是否要先去拜见？”
那队长摆摆手。
“不用，大可汗刚打下南津城，正准备去打西津，他忙不过来！”
玥儿和肇真对望一眼，都有些吃惊，春季刚到，乌其休就夺回了南津，看来野乐大石的后劲还有些不足，不过当年万焱阿狮兰跟野乐颜汐打，也打了六七年，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一行人走近国头城。
这国头城是土砖砌成的城墙，一人多高，城门虽然修着城楼，但比起大崋的小城来也显得寒酸，因为关押着重要的俘虏，所以城门口有守卫，玥儿觉得这里的守卫不严，因为也没人来这里劫走太上皇。
那队长让玥儿和肇真在城门口等着，自己进去禀告，但等了许久也没人出来，问守门的士兵也不搭理，眼看夕阳西下，城门即将关闭，肇真不禁有些着急。
“云大人呢，不是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么？”
玥儿看了一眼天色，冷冷一笑。
“本来我还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乌其休的计策，他这次让我们来见太上皇，一定有要求！”
肇真有些不信。
“他有要求为何不直接说，要我们来这里兜圈子？”
玥儿双手搓了搓，她有些冷。
“不，这不算兜圈子，这是一种策略，他想看看我们的态度，我猜他会让太上皇跟我们说。”
肇真哦了一声，他看到玥儿搓着手不住地呵气，便取出一块干粮，两人在城下吃了起来。
这时城里吹起牛角号，守城门的士兵开始关闭城门。
肇真眉头一皱，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玥儿并不着急。
“你放心，我们既然来了，他们一定有安排，如果我没猜错，今晚我们就能见到太上皇！”
玥儿的猜测并没错，就在城门即将关闭时，先前那队长又跑了出来，将他们带入城中。
这天夜里，玥儿和肇真终于在国头城的一个地下囚室中见到玄灵，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乌其休会将玄灵关在这样一个地方。
从地上下到囚室，好像走入一口枯井，好在枯井地下还挺大，物品也算齐全，住在这里应该冬暖夏凉，倒也不算太局促。
那些大幹国的士兵将两人用篮子吊下，只告诉他们今天晚上可以好好跟大昏公聊聊，就不再过问。
大昏公是万焱阿狮兰给玄灵封的爵位，其实是侮辱，乌其休没有改动。
玄灵发现来看他的使臣，竟是自己昔日的端妃，而陪伴的随从居然是十八皇子肇真，顿时泣不成声。
这一夜，三人同处囚室，自有一番对话。
玄灵苍老了许多，头发胡子全白了，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他抓住肇真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真儿，父皇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你回去求求驹儿，求他将父皇赎回去，只要能回去，我什么都不要，他给我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在大风城外有一块地、一间土屋、一张床足矣——”
肇真本来以为父皇病危，谁知并不是，但他还是十分难过，问：“父皇，是不是乌其休那家伙给你开条件了？”
玄灵巴巴地望着两人，一脸乞求。
“是啊，现在是天赐良机，乌其休说我们大崋只要在三个月内给他筹齐四十万担粮食，并运送到边关，还有铁器若干，就可以将我赎回！”
玥儿知道乌其休要跟野乐大石打仗，自然缺这些军需之物，但她摇摇头。
“陛下，如果乌其休是想提这样的条件，那您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玄灵怔怔地望着玥儿，一脸悲伤。
“你、你是说驹儿怕孤王回去，影响他的地位？”
玥儿点点头，叹了一声，她明白，当初肇驹连肇真都要排挤，现在玄灵回去，岂不更是心腹之患？说不定肇驹还情愿出点粮食铁器，让乌其休不要放玄灵和其他皇子回去。
“是啊，此一时、彼一时，您说呢？”
玄灵醒悟过来，他知道自己此生回去的希望十分渺茫，不禁拍打着胸口，痛不欲生。
“不错，这都是孤王自作自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孽，父皇现在苦寒之地受尽侮辱和折磨，真是悔不当初啊！”
肇真不知怎么安慰玄灵。
“父皇，云大人写信说您身体抱恙，还说您有话要跟皇上说，您还有别的话要跟九哥讲吗？”
玄灵长叹一声：“唉，父皇哪有别的话，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到大崋，若是活着不能回去，你跟他讲，等我死后一定要将我的棺椁运回去，好歹让父皇魂归故里——”
说到这里，玄灵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泣起来。
玥儿也禁不住陪着抹眼泪。
哭了一会，玄灵抬头看着玥儿，眼中又充满歉疚。
终章 归来兮（4）
玥儿已卸下面具和棉袍，她容颜秀美，比十年前多了一份成熟风韵，一颦一笑更是楚楚动人，而且换脸之后几近无瑕。
“萱儿，孤王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十年前没能和你在一起，并听你劝告留下来！”
玥儿连忙拉着衣袖摆摆手。
“陛下，过去的事，请不要再提了。”
她垂下眼睑，心里庆幸自己在宫里住了那么久，还能保持纯洁之身。
玄灵自嘲地摇摇头。
“是啊，都过去了，孤王还以为你会和驹儿在一起，他居然辜负了你，实是瞎了眼！”
当初肇驹为小花魁害相思病，玄灵可是对他严厉斥责过，而且玥儿不跟自己好，他第一个怀疑之人也是肇驹，甚至玄灵离开京城没带走玥儿，也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驹儿。
这话勾起往事。
玥儿心中微微一痛，肇驹固然是她第一个魂牵梦萦之人，但肇真其实也早就走进心里，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想去关心、呵护，跟他做一辈子的亲人，现在两人在一起，她觉得这是上苍给自己最好的安排。
肇真有些不悦。
“父皇，您说什么呢，知萱现在是真儿的妻子了，我们还有一个燊儿，她和皇上没关系！”
玄灵拍拍肇真的手。
“是的、是的，孤王老糊涂了，不该说这个，对了，你告诉孤王，驹儿现在生了几个皇子了？”
他还不知道肇真和玥儿在科布多的大峡谷里住了七年，对中原的事并不了解，他们还是从覃不梅口中知道一些，但皇上不能生养这件事，肇真不敢告诉父皇，所以他迟疑了一下。
“父皇，皇兄和十三公主生了一个女儿，小名叫小驹，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玄灵哦了一声，又问：“驹儿和那个大鸟国公主在一起了吗？”
肇真点点头。
“不错，十三公主对皇兄舍命相救，他们也算患难夫妻了。”
玄灵捋了一把胡须，有些怅然。
“你回去告诉驹儿，别重蹈父皇的覆辙，大崋的重担，就交给他了！”
肇真躬身点头。
“是，真儿一定转告。”
玄灵看着肇真，又看了看玥儿，忽然抓住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然后向他们深深一揖。
“你们要好好在一起，替驹儿多多分担，父皇不是位好君主，让他一定要吸取教训，大臣有阿谀之辈，要提醒他亲贤臣远小人，你们都是明大义之人，应该为国分忧，不可置身事外，古人云，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大崋这条船，你们都在一起——”
玥儿和肇真急忙搀扶起玄灵，两人一阵感慨，所谓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重。
玄灵知道肇真指挥过江南大军，玥儿坚守过京城，所以才有这番话。
“父皇，您、您不要这样说。”
玄灵摇摇头。
“不，大崋有你们，是国家之幸，天下之幸——”
肇真谦卑地一鞠躬，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纸笔和墨汁。
“父皇夸赞，我们两个如何敢当，唯有尽力而已，真儿这次给您从中原带了笔墨来，您就给九哥写一封信吧。”
看到肇真取出一刀洁白的宣纸和两支宣州紫毫，玄灵身子一阵抽搐，他被关在这里十年，每月仅能上去放两次风，云琚帮他弄来的纸笔都十分粗陋，仅能用而已，现在看到这些东西，禁不住又老泪纵横，他提起笔来饱蘸墨汁，却一个字也写不出。
枯井上，一轮皎洁之月正洒下淡淡柔光。
满月将近。
而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
草长鸢飞。
转眼已是五月。
这日清晨，大崋并州城外，一人一骑缓缓行来。
骑在马上的是个女子，一个年轻男子在前面牵马，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玥儿和肇真，两人完成国头城的使命，终于踏上归途。
并州遥遥在望。
玥儿眼眶有些湿润。
肇真兴奋起来，他终于看到大崋的城头和旗帜，十年了，他离开这里差不多十年，现在终于要回来。
玥儿回望幽州方向，心中十分感慨，这些年她都在草原上，那个大峡谷是她最美好的记忆，她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望着肇真，问：“真儿，那天我们离开国头城，你最后跟太上皇说了什么，为何他扇了你一巴掌，你还那么高兴？”
肇真摸了一下着脸颊，似乎脸上还有些疼痛。
“没、没有这回事，父皇只是跟我讲，要好好对你。”
玥儿哼了一声。
“不，我才不信，你说实话！”
肇真呵呵一笑，他有些心虚，忽然撒开手里的缰绳朝前跑去。
“这、这就是实话——”
玥儿眼神有些迷离，那天肇真和玄灵在枯井囚室中说的话，她其实都听到，只是假装睡着。
肇真最后问玄灵：“父皇，真儿能和萱儿在一起，是此生最大的满足，这次回去，我想请九哥给我们补办一次光明正大的婚礼，您觉得有问题吗？”
玄灵瞪圆了眼睛，问：“有什么问题？”
肇真有些扭捏。
“她、她曾是您的妃子啊。”
玄灵啪地一巴掌打在肇真脸上。
“不，她不是，她从头到尾从来都不是！”
肇真十分吃惊，问：“为什么不是？”
玄灵瞪着肇真，恨恨道：“你们既已是夫妻，为何还在意她的过往，况且萱儿冰清玉洁，她、她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女子！若她真和父皇有过夫妻之实，我怎可能答应你们在一起，这岂非乱伦！”
肇真和玥儿在一起已经七年，玄灵这一巴掌让他无比惭愧，但心里唯一的纠结也终于解开，他和玥儿既然能得到父皇的认可，那别人怎么说又何必在意！
其实玄灵心里很痛，他是真的想收玥儿为妃子，但最后也未能如愿。
“真儿啊，你要给她一个婚礼可以，但不能用冉知萱这个名字了，换个身份吧，虽然清者自清，但人言可畏！”
肇真松了口气，问：“换个身份，换个什么身份？”
玄灵又瞪了肇真一眼。
“这还用父皇教你吗，你去找个大户人家，让她去认个干爹或干娘，你再名正言顺地娶她！”
终章 归来兮（5）
这番父子对话玥儿全听见，她此刻问肇真是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身份，前余杭知府孙祖璘孙大人和孙夫人就是她的干爹干娘，既然姐姐的身份是孙雨薇，那自己就是孙雨馨，但肇真居然不肯说出来。
肇真不说，自然是怕玥儿知道自己在意她的过往。
“轰、轰——”
远处传来礼炮声，玥儿霍地一抬头，就见肇真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再向前看，并州城门打开，一队官兵迎了出来，带头纵马向她奔来的，是一个白衣女子，到了近前玥儿发现，那竟是十三公主筱日厝！
十三公主骑着一匹白马，一身劲装，她身形胖了不少，眼角也泛起了鱼尾纹，但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岁月改变了她的容颜，却无法改变她心性，她还是从前那个刁蛮的小公主。
“天啊，妹妹，你为何一点也没变——”
十三公主来到玥儿面前飞身下马。
玥儿看到十三公主这样的打扮，不禁十分惊讶，按理她是宫里皇妃，怎么可以穿成这样跑出来，难道肇驹不管吗？
十三公主眼中有泪光闪烁，玥儿可是她和小驹的救命恩人，没有她就没有自己，这时张开双臂，笑道：“妹妹，七年不见，怎么不认姐姐了吗？”
玥儿这才回过神，急忙下马，两姐妹拥抱在一起。
“姐姐，你还好吗，小驹还好吗？”
十三公主笑道：“好，都好，就是中原我住不惯，我要回草原上去，听覃不梅说你要回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本来你今天再不来我就要走了！”
玥儿一愣。
“怎么，皇上对你不好，你要走？”
十三公主摇摇头。
“不是，这和皇上无关，大石要跟乌其休打仗，我要去帮大石！”
“什么大石？”
玥儿有些糊涂。
“就是野乐大石啊，他本来叫大石，是我给他这个姓氏，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有一番作为！”
原来野乐大石就是当年肇驹和十三公主在涿州收留的那个孤儿，乌其休继承了大京国的一切，他杀了野乐颜汐、野乐嘢和野乐津察，大石也差点被杀，他是侥幸逃脱，现在昔日的少年已长大，他要报仇！
十三公主在大崋收到大石给她写的信，恳请她回草原，带领大家一起推翻乌其休的暴政，大石还写信给肇驹，请求得到肇驹的帮忙。
玥儿惊问：“你去帮大石，乌其休要是知道你站在野乐大石这边，一定会迁怒大崋，要是野乐大石战败，会牵连到大崋，而且他打赢了也不知道会怎样，要是跟万焱阿狮兰一样，掉过头又来打大崋怎么办？”
十三公主笑道：“不会的，大石跟皇上哥哥好着呢，他们也是共过患难的，等我回到西淼国，野乐大石就会推举我当大可汗，以后你来大草原叫我什么，要不叫我太后吧，我觉得太后这个称谓好，迪娜是大可汗，我是筱太后，哈哈——”
玥儿简直无语，太后是个身份，又不单是个称谓，皇帝的母亲才能称太后。
“姐，你舍得走，皇上他答应吗？”
十三公主认真地点点头。
“他没有答应，但他说过，关起来的鸟儿养得再好，也向往山林！”
玥儿并不知道这七年来，肇驹对十三公主头疼不已。
十三公主一进宫就不肯住宫里，她跑去三生阁和慕容七儿住，过了几天慕容七儿和李慕黑抱着龙凤胎启程回国，十三公主就霸占了三生阁，她告诉肇驹，自己不喜欢宫里的所有规矩，如果逼她就带着小驹回草原去。
肇驹很头疼，他找来大臣商量，简春烨出了个主意，在京郊打造一座行宫别院，里面有花园草地、假山湖泊，还给她搭建帐篷，十三公主爱策马就策马，爱烤羊肉就烤羊肉。
这座别院建好，十三公主住在那里倒是安静了两年，但后来觉得无聊，到处惹是生非，后来野乐大石的信一到，她又变了个人，一下有了雄心壮志，她要回到大草原去帮助野乐大石对付乌其休。
玥儿难以想象，当初十三公主是那样爱着肇驹，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为何有些人可以相爱，却无法相守，这是幸还是不幸？
“姐姐，你、你未犯七出怎么可以走？这教皇上怎么跟天下人解释？”
七出是大崋不成文的妇礼，女子只要未犯不顺、不孝、无子等七条，加上三不去，夫君是不可以休妻的。
十三公主可不知道这些规矩，她摇摇头。
“我跟皇上哥哥说了，厝儿要和迪娜一样，她也是他妻子，她可以在高昌国当大可汗，我为什么不能去西淼国当大太后，以后我们大崋、高昌和西淼就是一家，多好？”
玥儿一个脑袋两个大，她不相信肇驹会答应十三公主这样荒唐的要求。
“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没有经过皇上同意？”
十三公主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
“不错，你猜对了，我是自己跑出来的，这几年闷死我了，也不知道当初我一个人在大峡谷住了那么久，为何熬得住？”
玥儿还是心里惊异，就算十三公主偷偷跑出来，肇驹如果不派人来追，那也是默许她这么做。
其实十三公主要走肇驹当然知道，两人还商量过，最后十三公主把小驹留下来，她去西淼国有危险，小驹可不能跟她娘去冒险，她要好好读书写字，做一个知书识礼的好公主。
玥儿看着十三公主闪亮的眼神，心中有些感伤，也许当初十三公主心中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等着肇驹来娶她，他不来她不走，可一旦两人在一起，这份心愿也就了了，十三公主又变成原来的样子。
爱可以改变一个人，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成就一个人。
世上有多少爱情，开始时轰轰烈烈，最后却鸾凤分飞？
一万个人，有一万种爱的样子。
十三公主终于离去，玥儿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一些羡慕，十三公主这半生真是精彩，爱过、恨过，无论哪一件都做得无怨无悔，这一去，她也许不会再归来，但经历这些已经足够。
蓝天白云，清风依依。
两人终于挥泪作别。
玥儿并不知道，十三公主在心底更是羡慕她，因为玥儿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
五月初十。
大风城。
北门外五十里，彩旗飘扬。
酉时已过，暮色将近，但此地人头攒动、气氛浓烈。
数万禁军列在道路两旁，他们一个个神色凝重。
队伍最前面立着一顶黄罗帐，一个身穿黄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帐下，他脸上带着微笑，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站在他身旁，女孩粉雕玉琢十分可爱，男孩有些虎头虎脑，但他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灵气。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崋皇帝肇驹，他今天要在这里迎接两位久别的故人。
肇驹身旁站立的女孩就是他和十三公主的孩子小驹，而怀里抱着的男孩，是肇真和玥儿之子肇燊，他今年还不到六岁。
简春烨站在肇驹身后，他身形佝偻，有些老眼昏花，覃不梅站在边上，脸上带着笑容。简春烨暗暗摇头，皇上为了接信王归来，竟然出城五十里相迎，真是从未有之，只有覃不梅知道，皇上是因为另一个人才多加了二十里，这秘密，皇上只跟他商量过。
那个人，自然是玥儿。
燊儿忽然问道：“伯伯，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怕您？”
肇驹微微一笑。
“那燊儿怕伯伯吗？”
燊儿摇摇头。
“燊儿没有做错事，所以不怕。”
肇驹一笑。
“好，好燊儿，那你想不想别人怕你？”
燊儿摇摇头。
“燊儿干吗要别人怕我？”
肇驹刮了一下燊儿的鼻子。
“别人怕你，你才厉害呀。”
燊儿憨憨地一笑。
“伯伯，其实燊儿知道，您是皇上，所以大家才怕您！”
肇驹点点头，忽然问：“那你想不想当皇上？”
简春烨和覃不梅都吓了一跳，这话要是回答不好，可是要犯大忌的，虽然燊儿还是个小孩。
燊儿小眼珠滴溜溜一转。
“伯伯，您是皇上您说了算，您想要谁当谁就可以，燊儿说了不算。”
肇驹抓住燊儿的小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那伯伯要你当，你敢么？”
燊儿认真地想了想。
“嗯，这个燊儿还要问问我娘，她说可以才可以。”
肇驹哈哈大笑。
“燊儿，不要什么事都要问娘，你是男孩子要有自己的主意！”
燊儿摇摇头，问：“伯伯，爹和娘什么时候到？”
肇驹正要回答，他身旁的小驹忽然蹦了起来，她手指大路叫道：“父皇，他们到了，到了，信王叔叔他们到了——”
一队骑兵开道，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肇驹举起手一挥，身后的礼炮轰轰响起。
两边靠近，对面队伍停下，马车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一男一女。
燊儿用力一挣，从肇驹怀里跳下，他向那两人发足奔去。
“娘，娘——”
肇驹嘴角一翘，这孩子自己带了这么些天，看到他娘还是丢下自己。
下车出来的正是玥儿和肇真。
燊儿气喘吁吁地跑到玥儿面前，扑进她怀中，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娘，皇上问燊儿敢不敢当皇上，燊儿要怎么说？”
玥儿抱着燊儿，微微一笑。
“那你敢不敢？”
燊儿嗯了一声，小胸脯一挺，他忽然掉头又向肇驹跑去。
“娘，我知道了，我去跟皇上伯伯说，燊儿敢——”
肇真吓了一跳，正要出声拦截，玥儿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让他去吧。”
这一刻，肇真一下坦然起来，笑道：“好、好——”
玥儿淡淡一笑，她望着染红的天空，悠悠道：“萱儿忽然想到古人的一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肇真有些他疑惑。
“什么意思？”
玥儿拉起肇真的手，莞尔一笑。
“真儿，夕阳无限好，可我们还未近黄昏呀——”
肇真哦了一声，忍不住将玥儿拉入怀中。
暮色中，两条人影融在一起。
这一刻，夕阳无限好，犹未近黄昏！
（全书完，感谢一直支持阿风的书友，关于本书，有什么话可以留言中跟阿风说，阿风会吸取教训改进前行，另外，阿风近期可能会整理一下旧作，将求凤录重新进行修订和完结，希望各位亲继续支持，愿《青眉煮酒》成为经典，感谢支持，感谢一直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