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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是     燕别枝txt下载     燕别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计量

    刘广兰坐在广阳宫中,一旁的雀嘴壶袅袅地萦绕着烟,一片朦朦胧胧的阴影中,转出了一张昳丽的薛云妃的面孔。

    薛云妃是广阳宫的主位,这些日子合该是刘广然去拜访她的,但她却拖着迤逦的裙摆,出现在了刘广兰的偏殿里。

    盛传这位宿国公府出来的云妃,性情寡淡,一手大琵琶弹得甚好,可惜从前的事以后,再也不沾惹大琵琶,反倒薛家的如宁于琵琶技艺一途颇有心得。

    大家都是这么传的,但刘广兰这几日住在广阳宫里,却发现薛云妃呜呜咽咽的弹得就是那首琵琶。

    看来她已经失去圣心很久了。

    薛云妃一脸病容,厚厚的胭脂盖在了脸上,仍然掩不住满脸颓废的气色。

    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但看起来病了好久了。她虽为广阳宫的主位。但是,皇帝许久不曾来过广阳宫,底下的宫人也不看她是宿国公府出身,依旧阳奉阴违着,倒让她这病一拖再拖。

    可她纵是一脸的枯败之色,在宫中,多年养成的气度却依旧高高在上的看着刘广兰。

    “选秀队伍中混进了一个天煞之女。”她说着众人都知道的话,脸上是笑着,却让刘广兰低下了头,“你心中是心知肚明的吧?”

    刘广兰只是一介小小的贵人,云妃问,她自然点点头。

    “皇上点选之日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一些。你的身世本宫也了解。”薛云妃把玩着手上的丹蔻,从从容容的样子却一点不像久病之人,她身上若有似无的中药味与那苍白的脸色,才在昭示着是一个病人。

    只听得她又道:“你的身世该是众人最容易拿来作筏子的,特别是你这张脸,讨得了帝王的欢心,看不惯你的人不知凡几。”

    “娘娘。”刘广兰淡淡道,“您来到底想说什么。”

    薛云妃笑了笑,却站起了身来:“结个善缘,罢了,莫急。”

    她缓缓踱至门口,环瞧了这满点浮华一眼,却眺望着远处的风云。

    “杨花镇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们的帝王啊,别瞧他面上没什么,但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了。”薛云妃将手轻轻搭在了殿门上,“薛家掌权者年轻,满朝的眼睛都放在了顾府的五皇子身上,本宫的琰儿,谁在乎呢?”

    刘广兰双膝并着,垂下首端坐在凳子上,她刚来宫中,众子夺嫡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了,这是自从老宿国公死后的平平无奇的薛家,子嗣不兴的薛家,竟也生了夺嫡之心。

    “这一批进宫的秀女中。本宫知道你与那叫沈贵人的关系最好,她出身商贾,家底殷实,商为最末,但她却是宫中最好活的人。一如从前的大小沈嫔。”

    薛云妃叹了一口气,哀怨的看向刘广兰:“你说现在是什么世道?分明是最微末低贱之人,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里,过得却最舒心畅快。”

    刘广兰没有动作。薛云妃也不需要她有动作。

    她的大袖衫在空中甩了一圈,划过一道华丽的弧线。

    “你我之人,如今境遇相似,皆是被抛弃之人,你该知道天煞之女这个称谓落到你身上的可能性有多大。难道你不想去拼一拼吗?”

    刘广兰却轻声道:“若是命运如此,凭我微末之力,又该如何呢?”

    薛云妃却笑了,整张面庞颤动起来:“若是你认了命,刘广兰这个名字将永远被史书唾弃,刘家,不,刘家已不在了,或者说是陆家,也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一个不慎将灭了九族,你是个聪明的人,这一层你总该不会想不到吧?”

    刘广兰抬起了眼,乌黑的瞳孔却在颤抖,人人都告诉以她的经历,入宫才是避风的港湾,可这分明却是陆府的二百四十九人都送上了断头台。

    可刘广兰不知道,她一浮萍,如何救自己的命。

    “若你按本宫说的做。本宫会救你一命。”

    刘广兰自然知道薛云妃不会平白无故助她的,她敛下眸,果真就听薛云妃道:“你杀父,在百姓眼中罪无可恕,可在这重重的宫围里,又算的了什么呢?本宫瞧上了你这股劲,只是同样的,你须帮本宫做事。”

    什么事情?

    但见薛云妃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刘广兰这才发觉,宫中没有好相与的人,就连这默默无闻的薛云妃肚子里也有自己的较量。

    云边的雾霭落了,霞光照进了眸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心动

    钦天监这几日就像蒸笼上的蚂蚁,什么牛鬼蛇神最近都出现在钦天监的红墙附近。

    近来杨花镇一事,自然有天降异象,只不过这异象究竟是谁引起的,没那么重要。

    宋玉琅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宋云霞,颇有些庆幸的松了一口气。

    眼下那堆选秀的小主,一个个都自顾不暇的。宋云霞没有入选被赶出,未必是祸事。

    “表兄。”宋云霞轻轻抹了帕子,“宫中不要我,你说,我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这厢宋云霞在闹腾,那厢宋父宋母却沉默了,显然他们也没料到宋云霞的性子一点也不适合深宫,不过眼下他们确实也无话可说。

    宋玉琅笑了笑,安慰道:“表兄替你寻门你满意的亲事,你别再哭了。”

    宋云霞和宋玉琅隔了很远的亲,平日与宋玉琅也没有什么交道,眼下他既如此说,自然立马就止住了抽泣,破涕为笑。

    宫里进不去,这外头这些王孙公侯什么的,也可以凑合凑合。

    她正为了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而憧憬着,却没有想过单凭一个六品小官的远亲表妹,如何嫁给王孙公侯。

    ……

    元则最近的气色好了不少,她仍挺着大肚子,一派悠闲的坐在国公府的院子里。

    她搁下手中的小金扇,摸了摸肚子,眼眸却深邃了起来。

    若肚中的孩子平安出生,凭他皇长孙的身份,凭她胡族新王之妹的称谓,这天朝她未必不能分得一杯羹。可是一切却与她想象的背道而驰。皇长孙早产是个怪胎也罢,连宿国公夫人的位置她也爬不上。

    旁人总以为她爱惨了薛仰止,无名无份也要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呢?事实是如若她进了大皇子府,她根本活不过明日,如果真要保腹中胎儿及自己的平安,宿国公是一个强大的依靠。若她能成为宿国公夫人,就是天朝有品阶的臣妇,皇后大皇子妃便不能动她,大皇子也会对得不到的念念不忘。

    可惜她算漏了天朝的孟皇后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分的皇后罢了。

    元则眯起了眼,看起来,她的计划要改变了。

    她的眼神变得慈爱起来,就这么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肚子。

    皇长孙什么时候出生都行,她已备下许多的孕妇,到时抱养便好,待到什么时候杨花镇事平,她再取个名头,叫皇长孙出世罢了。

    她像模像样的颤巍巍起身,眺望着宿国公养的百花,突然在从从花中瞧见一道身影。

    元则定睛一瞧,那抹刚中带柔的身影,不是燕照是谁?

    世人常说薛仰止冷情,这些日子元则瞧着却不是这样。他重情重义,只是不擅表达,尤其对着这位抚远中郎将特别不同。

    她感到有些倦了,抚了抚额,目送着燕照的背影。

    燕照今日来宿国公府,是因着杨花镇一事,好歹二人也在杨花镇同患难过,自然遇到这样的事要一同商议。

    等燕照到了大厅时,才发觉堂中多了许多人的身影。

    顾云贺,林集,裴寰。

    燕照吃惊:“你们二人?”指的自然是林裴。

    两人对望一眼。

    “你去云乡时我二人便被调回了京,你入京押着耶律能,直接进了皇宫,自然不知我二人回了京城。”

    杨花镇一事,叫一直是翩翩公子的林集憔悴了许多,裴寰更是连跌三阶,不过好在是福不是祸,丢掉了和胡族朵沁的婚事。

    燕照想,元鄢因着急事回了胡族,不仅让朵沁的婚事暂搁,连之前说要求娶朝阳郡主的说辞也没有兑现。

    裴寰劫后余生,如今场中都是识得的人,于是说话便放肆了些。

    “其实若是朝阳郡主嫁了元鄢也好,虽是远嫁,但总比一直在燕府受苦强。”裴寰不是不知道天策将军在胡族意味着什么,他的意思也不过是说燕府那些豺狼虎豹比胡族的蛮人还要可怕了。

    这么些年,外人不是不知道朝阳郡主在府中是什么地位,若不是明月郡主时有时无的帮衬,怕是天下再无朝阳郡主。

    燕照一听见朝阳郡主的名讳就低下了头。

    从屋外传来一声轻咳。

    男子一身玄衣袍子,大步而来。

    他的目光定在了裴寰身上一瞬,却让裴寰整个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与这位宿国公爷无甚交道,就连在杨花镇也没有什么交集,此次前来宿国公府,不过是仰仗着自己在杨花镇有共事的情谊在,被林集拉来的罢了。

    方才……方才他说了什么?

    哦,朝阳郡主。

    可是朝阳郡主又与眼前人有什么关系呢?

    正当裴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薛仰止已行至燕照的身前,他身上的木竹味淡淡的萦绕在燕照的鼻尖,却叫燕照突然低下了头。

    “你离她这般近作甚?”

    顾云贺不满的扣过燕照。

    燕照身量比薛仰止小上许多,这般一瞧真像是薛仰止居高临下的欺凌了。

    薛仰止嘴角不经意的一抿,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他的拳放置嘴边假咳了一声,恢复了先前那般的愠色。

    裴寰见天神一般的俊颜之上是这么一副不近人情的味道,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燕照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她总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薛仰止是因为裴寰方才说了“朝阳郡主不如嫁给元鄢”这话,而气怒的。

    薛仰止一拂袍子,脸上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坐。”

    燕照送了一口气,这才见屋中一直萦绕着的若有若无的威压消散了些。

    薛仰止见到燕照的小动作,眼角的神色却是缓和了许多。

    宿国公府最年轻的掌权人,许多人曾质疑他的能力,他却能从腥风血雨的战场上爬起来,不仅当的了国公爷,还能当得将军。

    此天朝,无人敢轻视他。

    就连方才一直对他不满的顾云贺也肃了神情。

    此番众人集聚是为了杨花镇一事,先头杨花镇瘟疫令众人焦头烂额,好不容易使这个大镇的病亡人数降到最低,没想到一夜之间,竟死了这么多人。

    几千人打仗尚有这么多伤亡,可杨花镇从无战役,叛乱,也没有下毒,怎会死这么多人?

    林集沉吟:“陛下已经在纠集大臣,不日就要去慈恩寺上香了。”

    慈恩寺的后山设有天坛,若不是这死亡异象十分诡异,皇帝怎么着也不会到用天坛祭祀的地步。

    众人无言。

    在场的是将军居多,手上染了多少血腥,这般的人,最是不信鬼神。

    可这事情实在太过诡异,总不能是耶律能最后的回马一枪吧?可他究竟哪来这么大的本事,他若是能一人杀千人,这股劲为何不用在战场之上?

    燕照却是在想,燕熙先前在同她说前世的事情,那她究竟知不知道这杨花镇背后的真相呢?

    薛仰止一直有暗暗关心着燕照,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眸色加深。

    众人直至点灯才肯离去。

    燕照的一只脚还没有迈出堂槛,薛仰止就叫住了她。

    她回身,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在了薛仰止的怀里。

    好在她平日里扎马步的基础极好,略有弯身便定住了脚。

    薛仰止准备好的手:“……”

    “国公爷。”燕照细若蚊蝇的叫了一声,委实不像她平日里中气十足的声音。

    薛仰止淡淡的嗯了一声。

    此时人已散尽,顾云贺频频回身看后也走了,此刻便剩下他们二人。

    本方才人多的时候没有觉着,人一走,燕照就感觉她能呼吸的空气都稀薄了许多。

    毕竟眼前人知晓她是一个女子,知晓她是朝阳郡主。

    她蹙起了眉,可是在贺续,在元鄢的面前,她从未有过这般的感觉。

    眼前人的眸色如墨:“朝阳郡主。”

    燕照的脊背一直。

    “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还得了个爵位。”薛仰止悠悠说到,似乎很是惬意的在欣赏她此刻窘迫的神情,一番话听起来似褒似贬。

    燕照抿了抿唇。

    “若是叫陛下知道,他重用的将领是一个女子,不知是该怪自己识人不明,还是治你欺君之罪呢?”

    燕照闻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薛仰止。

    天朝的军营里向来禁止女子出入,看管极为严苛,若燕照这般大不逆入军营还当了大官的人,世间仅有。

    燕照犹豫再三:“你不会说出去吧?”

    薛仰止却一抬眉:“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

    燕照赔笑:“自然不是。”

    “燕照。”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唤她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为,若总有一日现于人前,你该如何?”

    燕照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却见薛仰止叹了一口气。

    他的话……是为她好,她自然是知的。

    “若真的到了那一日,我也无悔。”

    清风飘进了窗棂,微微掀起燕照束发间的几缕青丝,慢慢的漾进了薛仰止的心里。

    薛仰止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铿锵的,言着“我也无悔”的少女。

    她分明做着男子装扮,却无端拨了他的心弦。

    “罢了。”他极为认真的看向燕照,“若真有那一日,望你……”

    燕照没再听见他之后说了什么,只是沉醉在那双星眸之中。

    “燕照。”

    乍然惊醒。

    薛仰止看着她这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燕照一生要强,那被人这般对待过,若做平时,她早就蹦起来了,可是此刻,她却乖巧的如同一只无害的羔羊,任眼前人动作。

    两人都未觉这场景有什么不对。

    “阿兄……”

    薛如宁手中的食盒哐然落到了地上。

    薛仰止迅速收回了手,燕照也是向薛如宁僵硬的扯出了一抹笑。

    薛如宁神色怪异:“阿兄,我……我不是故意过来打搅你们的。”

    她的神情似哭似笑,指了指地上的食盒:“这是我为你做的糕点,想给你垫垫肚子来着……”

    话罢,便落荒而逃了。

    燕照瞪大了眼睛:“她……该不会以为我们是……断袖吧?”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

    “……”

    薛仰止见她说不上话来,只是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府吧,你……细细想想。”

    燕照呐呐的应了一声,整个人还在云里。

    待她回到府中后,还是寿姑手上的指甲不小心刮了她一下,才叫她如梦初醒。

    薛仰止方才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燕照慢慢红了脸。

第二百五十八章 祭祀

    燕熙在回京的路上接到了燕照来的信,她展开信一瞧,神色渐凝,加快了回京的步伐,正好赶上了皇帝浩浩荡荡前往慈恩寺的仪队。

    给燕熙驾马的马夫正要听从前头开路的小将军的话避开仪仗,却见燕熙掀起帘子来,露出了那张脸来。

    小将军是禁卫军里的,寻常都在皇宫巡逻,自然是识得明月郡主的。

    他俯下身正要见礼。

    却见燕熙的双手轻轻一抬。

    “放我们过去罢,陛下不会斥责的。”

    小将军为难,直至燕熙说出那一句“若出了事本郡主负责”以后,这才肯退开。

    那辆小小的黄盖马车就这么驶向前去,与一条长龙相遇。

    燕熙自然也没有那么大胆,直接撞上皇家的仪队,她的车航偏了一些,却足以叫皇帝注意到这辆马车。

    皇家的仪仗停了下来,皇帝簇着眉掀开了车帘。

    这队仪仗里,凡是有头脸的朝臣,皇子均在此列,自然不是轻易可以冲撞的,已有将军上前拿剑横指。

    云袖先下了马车,却颤巍的头也不敢抬,她伸出手,扶出了其中的燕熙。

    燕熙一身月白的衣裙,款款下来,恰到好处的抬起了那张面,又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上,高声道。

    “陛下,明月远在云乡府听闻杨花镇一事辗转反侧,夜里梦见家父家母,定要明月前来慈恩寺伴着陛下完成祭祀才肯放心,明月这才急急赶来,好在赶上了——”

    皇帝见是燕熙,先是惊讶了一阵,后来听到她说天策大将军托梦,却是半信半疑了起来。

    天策将军一家可是他害死的,又怎会如此忠心,叫燕熙前来呢?

    燕熙却有不得不去慈恩寺的理由。

    慈恩寺的空恩大师往常都不在寺里,若是想要碰上他简直难上加难,可是如今不一样,皇帝仪仗要去,他自然在。

    于是燕熙便编了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说要前往慈恩寺。

    皇帝不知她是重生的,也自然不会怀疑她知晓天策大将军故去的真相,更何况她一个毫无权力的郡主,又有什么心思呢?

    果真,皇帝道:“孝心可嘉。”

    他手一扬:“叫郡主的马车一同前往慈恩寺。”

    燕熙的头敲在地上,掩去了四方探究的眼神,车轱辘从她面前驶过,留下一道车辙,她被人搀起,扶上马车,很快就到了慈恩寺。

    慈恩寺后山的天坛上早就点起了火,此刻是临近傍晚的天,却映得半边天红彤彤的。

    有巫师在面前跳着大神舞,飞蚊在火炬旁翩飞。

    火光一起,湮灭无踪。

    空恩大师立在一侧,他虽为出家人,一张脸生的却极为清俊,瞧起来像是三十左右地年轻男子,可是他如今,早已入了花甲之年,是以,众人才会对他的能力百般信服。

    皇帝在上首,与孟皇后并肩而立。

    他的眸在底下睃巡着,最终定在了燕熙的脸上,他淡道:“明月,到朕的身侧来。”

    燕熙的眼睛本往空恩大师一处瞟去,见皇帝唤她,立马定了心神,提起裙摆往高台而去。

    祭祀的高台不是所有人都能上,便是连那些皇子朝臣都安静的立在阶下,此刻叫燕熙一女子上前着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燕熙行至高台停步,恰就停在了皇帝身后两步的距离。

    皇帝笑着看了她一眼,他负手于后,声音中带着沧桑:“明月,替你的父亲拜一拜这天地。”

    燕熙一愣,随后郑重其事地拜下。

    天策大将军府对他有生恩,亦有养恩,即使这养恩不多,但却是她这两世时光中最快乐的日子,而今知道家中人就是被眼前人所杀,燕熙敛下眸,遮住了眼中的恨意。

    其实一切都是皇帝的疑心病。

    若不是他怕天策大将军功高盖主,也不会宣她进宫,叫她经历这一切,可以说所有的不幸,都是眼前这个帝王带来的。

    而今她一介女子,要替天策大将军府满门忠烈,跪在仇人的祭坛下,去拜这天地与苍生。

    燕熙的头帖服在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此。

    燕照手中此刻握着一柄剑,神情无异,只是稍紧的拳头确表示着她此刻的不平静。一见到燕熙,一见到皇帝,她就想起天策大将军府死在了帝王的手中。

    薛仰止此刻正立在她的身侧,听见她微紊乱的呼吸,偏头簇了簇眉。

    燕照感受到薛仰止的神情,她侧过头,正要表示无碍。

    男子的颜映上了火光,带着夺人心魄的美丽。

    燕照呼吸一滞,她摇了摇头,不敢再看。

    淹没在众红色朝臣中间的宋玉琅悄悄抬起了一只眼睛,一直凝在了上首俯身贴地的女子身上。

    这是他再一次遇见她,从前是在白马观的惊鸿一瞥,而今是在祭坛的遥遥一望。

    燕熙直起了身子,一张花面上带着哀容与郑重,轻轻起身。

    皇帝拿着三根香,携同皇后,朝臣拜了拜,这才收袖,召见了空恩大师。

    空恩大师是出家人,只是双手合十,便代了礼。

    他始终没有抬脚上阶,于是连燕熙看他,也是居高临下的。

    但皇帝对他却是礼遇有加,这样一位出家的和尚,出现在天朝,是天朝的福气与祥瑞,他自然不会把这祥瑞推给其他的国家,更何况如今,是他,有求于他。

    皇帝的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发亮:“空恩大师,您说这杨花镇……”

    空恩大师又是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道:“是劫。”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能叫皇帝身边的近臣与皇子变了脸色。

    燕照与薛仰止对视一眼。

    劫?

    皇帝的声音可见的重了几分:“这劫从何而来,可能解?”

    空恩大师的眸几不可闻的掠过了燕熙,他垂下头:“劫是因果,若是要解,便要除去因果。”

    因果?

    皇帝的眼神一窒,他为君兢兢业业,没有懈怠,何来的因果……因果,因果……他猛然回头一瞧,只见两步之外,姑娘盈立,她的那张面容与死去的天策大将军有四分的相像,此刻正眸带不解的看着他。

    孟皇后的手搭上了皇帝的肩,皇帝才回过神来,自觉失态。

    她柔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祭坛,朝臣面前,皇帝自是要装作帝后情深的样子,他牵过了孟皇后的手,缓缓道:“无碍。”

    转而又问空恩大师:“是何因果?”

    空恩大师却不说话了。

    皇帝的身上却涌上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空恩大师不言,他总不能像对待自己的子民一样,让他开口,于是他呼出了一口气,唤了一个问法:“如何除去因果?”

    如何除去因果?

    燕熙此刻抬起头来,因果,不就是她吗?

    她自作主张想要救回来杨花镇中因疫病而死掉的人,可今生的最后,死去的人同前世的数目一样,就连前世杨花镇疫平的期限也与今生得知死亡人数的那一刹一样。

    所以,她才是因果。

    所以,空恩大师是想让皇帝除掉她。

    空恩大师垂下的头抬起,眸光似是看向皇帝,却是透过皇帝看向他身后那位女子。

    半晌,他才道:“因果自有自己的因果,无法人力除去,若是真除去了,那便又多了一孽,一因果。”

    空恩大师的意思,倒是这因果除不了了?

    皇帝这几日被杨花镇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的,此刻又怎会欣然于这样的答案,他沉了声:“那大师倒是告诉朕,朕该如何?”

    空恩大师叹了一口气,本不欲多说,却迫于皇帝的威压,改口道:“为杨花镇死去的灵魂超度。”

    皇帝的面上立马换上了悲痛的神情:“这般做,这因果就压下去了吗?”

    空恩大师犹豫了一下:“是……又不是。”

    他接着道:“只是小因果的化解,杨花镇不会再起波澜,只是若是从前的账没有消弭,因果自也不会消弭,反而会报应在别的身上。”

    皇帝吓得立马摆摆袖子:“空恩大师留步,朕要同你彻夜相谈。”

    祭坛的繁琐礼节完毕后,众人各自去了众人自己的屋子,反而空恩大师被留在了皇帝的厢房。

    只见那夜的灯照了一整夜,燕熙也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日头升起,燕熙转了转一动不动的黑瞳,她起身,差点踉跄过去,却是跌入了一个怀抱。

    燕熙看见那截红色的衣袖,却是咬了咬牙:“小王爷,您还不打算放开本郡主吗?”

    燕熙的性子向来是柔顺,很少听她自称过什么本郡主。

    贺续挑了挑眉,放开了燕熙。

    燕熙脚下差点又是一个不稳,她立定,就看见贺续似笑非笑的神情。

    “小平亲王今日光临,又有何事!”

    燕熙的眼眶深深,一看就是一夜未睡。贺续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笑道:“陛下的屋子灯一夜未暗,你一夜未睡,莫不是在担心些什么,可是做贼心虚阿?”

    燕熙乍然抬头,眼神中闪过转瞬即逝的警惕,旋即她恢复了先前的神情,淡淡道:“前几日父亲母亲托梦,是故晚上睡不着了,干你何事?”

    她上前一步:“小平亲王,我二人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你最好不要过问我的事情。”

    贺续见她这副炸毛的模样却是笑不出声,他的心思敏捷,正好捕捉到了燕熙方才转瞬即逝的神情,他的眼眸如墨,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却对燕熙而今所言不怎么相信了。

    “上山来,顺道看看你。”

    燕熙却嗤笑一声,压下喉间的嘲讽:“是想去见我阿姐吧,不过你要小心些,她身边住着的都是天子近臣。”

    “哦?”贺续饶有兴趣地挑起来眉,“天子近臣又如何?连天子本王也不怕。”

    他逼近,气息就在鼻尖。

    燕熙往后退了一步,他咄咄逼人地气势,叫她想到了上一世,贺续带兵攻城的神情。

    她顿了顿,正要说什么。

    外头传来了云袖声音:“郡主,宋公子求见。”

    燕熙闻言,看了一眼贺续。

    贺续突然笑了:“桃花挺多。”

    燕熙也笑:“不及你。”

    贺续走后,燕熙这才道:“请公子进来吧。”

    门被打开,敞着。

    一身大红色朝服的宋玉琅俯身进了门,有几瞬遮住了从外而来的光。

    他看向燕熙,甫一开口便是:“好久不见。”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召见

    燕熙看向面前的朗朗青年,方才的郁闷之气也少了许多,她点点头,招呼道:“快坐。”

    宋玉琅腼腆的笑了笑,这才说明了来意:“今日上门前来颇有唐突,只是上次听郡主说,家中有姐妹待嫁,这才……”

    燕熙恍然大悟,笑容却是更大了。

    而宋玉琅却面带窘迫,搁往常他是绝不会上门问这样的问题的,更何况这样显得他孟浪轻浮,可最近实是被宋父宋母逼的相看了许多女子,心中早已不耐。

    昨日瞧见燕熙,心想与燕熙同出一门的姐妹又能差到哪里去呢?更何况,他的身份,根本娶不到像燕熙这样的女子。

    思及此,他有些郁郁的低下了头。

    燕熙却浑然不觉,还沉浸在如何叫燕照与宋玉琅相见的思绪里。

    两人又聊了一会,宋玉琅起身告辞。

    临走前,燕熙问道:“空恩大师还没有从陛下的屋子里出来吗?”

    宋玉琅一愣。

    燕熙笑:“曾经抽过慈恩寺的签子,与空恩大师有几句话的缘分,是以探听了。”

    宋玉琅点点头,只低声道:“还未出来,连皇后娘娘几次想要送早羹也不得见。”

    宋玉琅如今勉强也算天子近臣,皇帝院门口谁进谁出,他还是知晓的。

    燕熙表示了然,不过她倒是补了一句:“方听闻宋家有秀女入宫,似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若是那位秀女的问题,那可要好好管教,莫要让她放肆了。”

    燕熙回京,自然将近来的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

    前世这位宋府的秀女也出现过,倒是入了宫当了一个小小的妃嫔,但得罪了好一些人,想来宋玉琅之后仕途不顺,与她有很大一部分关系吧。

    既然宋玉琅今日上门,便是有意想要与燕照结亲,她既重活一世,自然是要保宋玉琅的。

    宋玉琅乍一听这样的提点,微微一愣,半晌才郑重其事地点头。

    燕熙见他听进去了,嘴角也是多了一抹笑意。

    “嗯?状元公?”

    燕照从院外走出来,在这里碰上宋玉琅显然很是诧异。

    宋玉琅也是一怔:“将军。”

    燕照看了看燕熙,又看了看宋玉琅,讪笑道:“你们二人认识?”

    宋玉琅道:“白马观识得的。”

    燕照长哦一声:“状元公这是要走了吗?本将有事要同郡主说。”

    这是显然易见的逐客了。

    宋玉琅虽不懂一个将军和一个郡主有什么话好说,但想起两人是一起回云乡府的,他又看了看立在燕熙旁边的云袖,舒了一口气,告辞。

    宋玉琅走后,燕熙看她。

    燕照负手,凝眉。

    “你是因果吗?”

    燕熙心底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阿姐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很低,显然很避讳这个问题。

    燕照默默的打量着她。

    自己的这个妹妹,从小长在深宫,其实除了面上看到的之外,她对她的秉性一无所知,但燕熙说她历经过一世,即使为将者不信鬼神,她还是下意识的愿意相信她所说的,是皇帝忌惮,他才杀了自己的父兄,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她的十数年人生,并且在她父亲还在世时,便教导她要忠君,于是她才会为了大天朝,皇帝,百姓所驱策,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如今隐藏身份做一个将军。

    燕照对皇帝忠心,却不是愚忠。燕照对燕熙信任,却不是任由所说。

    但鬼使神差的,燕熙这么说,她也就信了。

    而今,她知道燕熙就是唯一的变数。

    既如此,空恩大师口中的因果是谁似乎呼之欲出了。

    “先前咱们一同来慈恩寺抽的签子,空恩大师说你逆天改命,不可为。”燕照神色复杂,“你……还做了什么?”

    临近夏日的风微微起伏,吹起姑娘淡白的裙摆。

    她的声音似乎也飘散在风里,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位挺立的小将军。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老天再赐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不就是让她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么?

    她要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哪怕是……皇帝。

    燕照微微叹了一口气,燕熙瞧起来仿佛温良无害,好相与的样子,其实这脾气比谁都倔,更何况,她很聪慧。

    所谓慧极必伤,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吧。

    燕照的手垂在两侧,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手慢慢搭上了腰间的佩剑。

    这把云泥剑,是父亲留给她的。这些年所有人瞧她腰间别着这把破剑,却极少见她拿出来驱使,可若是燕熙出了什么意外,这把云泥剑,也可斩帝王。

    燕熙显然也瞧见了燕照的举动,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相信我吗?”她的声音里带了急切,燕熙很少见她这样,“如果以后做什么事就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担着,姐姐也能为你做。”

    燕熙却是在心里轻呵一声,她不相信燕照会允许她这样离经叛道的做法,是故只是面目纯良的点了点头。

    燕照见她这副样子,内心几分纠结,转而恢复了将军威严的样子,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郡主殿下。”沈介喘着粗气,有些诧异,“抚远中郎将也在?”

    燕照点点头,似乎是方经过这里的模样:“巡检到这,瞧瞧郡主在这是否无恙。”

    一番话,作了解释。

    沈介没有疑她,只是对这燕熙道:“郡主殿下,陛下在寻你呢。”

    燕熙洁白的脸上诧异了一瞬:“陛下可有说些什么?”

    沈介为难的看了一眼燕照,燕熙笑道:“您带路吧。”

    沈介一扫浮尘,燕照见他们渐渐走远。

    “郡主。”沈介一离开,脸上的神情就变得严肃,“似乎是空恩大师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陛下出来时面上阴晴不定,杂家拿不准那意思。”

    燕熙抬了抬眉。

    空恩大师在祭坛上并没有说那变数是她,难道与皇帝夜谈时和盘托出了。

    思及此,她的手心冒出了虚汗。

    她咬了咬牙,心下一横。

    若是空恩大师真道出了她的来历,势必引得皇帝忌惮,她虽收服了沈介,与贺续做交易,但到底皇帝还是能轻易捏死她,如今,她只能赌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了。

    给皇帝住的厢房是整个慈恩寺最好的住处,众兵把守着,左侧的厢房的门敞着,里头坐着一脸雍容的孟皇后。

    她朝孟皇后行了一礼。

    孟皇后只是瞥了她一眼,又淡淡喝茶,瞧起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燕熙转身去了皇帝的厢房。

    有宫仆给她开了门,她缓缓走进去,绕过了屏风。

    一道明黄的身影半坐在榻上,喝着小几上的茶,见燕熙进来,淡对她道:“明月来了。”

    燕熙又行了一礼,端端正正的立在一边。

    一晌无话。

    皇帝慢悠悠的喝着茶,似乎在考验燕熙的定力。

    燕熙一直低眉敛目,似乎什么都瞧不出。

    一声茶盏落下的响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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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别枝介绍:
【这是一个傲娇女将军VS高冷国公爷的故事】
燕照生于将门,长于沙场,困于闺阁。
为查明父兄战死真相,她挣脱枷锁逃离宅院。
以女子之身,反抗外侮,镇守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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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又名《我与国公爷的沙场PK》《谁才是全场MVP》燕别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别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别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