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
“西行演道?”
昆仑秘境,蟠桃石亭。
红发仙人坐于一块暗澹无光的玉碑跟前,看着自上界落下的谕令,眼中的澹漠之色,被震惊所取代!
“以诸国为棋盘,以取经人为道标,将整个天下看做自己修行的道场!当真是大气魄!大手笔!这个扶摇子,本身就疑似转世之人,只是其来历难以测度,找不到根源,许多人觉得当初乃是误判,但现在来看,能做出这等大手笔布局之人,若说并非转世而来,才是真正的难以说通!”
“正因如此,更不可使他如愿!”
边上,一个冷硬的声音传来。重新戴上了崭新脸谱的仙人缓步走来,步伐沉重,浑身萦绕着一股阴郁气息,身上更有诸多身影缠绕,四周传出阵阵低语。
红发仙人朝他看去一眼,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道:“道友,扶摇子与你的冥土契约尚未找到解除之法,你虽能对他这个修士出手,但只要牵扯到凡人,便要束手束脚,一个不小心就要受到反噬,因此这件事,只能是我来办了。”
面具仙人停下脚步,沉默片刻,最后沉声道:“惭愧。徒自下凡,无寸功可言。”
此言一出,红发仙人亦是半晌无语,最后他道:“吾等三人奉命下凡,本以为万无一失,未料前后不过四十九日,就已经被那扶摇子生生暗算的只剩下我一人,也不好将情况禀明,否则就显得吾等无能。”
“一人,更需谨慎。”面具仙人的语气还是很沉重,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红发仙人闻言已知其意,就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扶摇子野心如此之大,城府如此之深,只我一人,怕是难成,必须要召集此番下凡的各家宗门了!这件事,相信上界的诸公也心知肚明,或许已有安排。”
最后,他又看向面具仙人,低语道:“道友情况特殊,还是在秘境中修养吧。”
“好气魄!好一个西行事!我越发想要见一见这位扶摇子了。”
崆峒山中,青衫仙人原本醉卧松亭,格外潇洒,但突然天降谕令,打破了他的美梦。
“煮酒钓鱼听小曲儿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连三位教主都坐不住,让吾等去搜寻扶摇子的踪迹,去削减太华山的影响力,去接触那位取经人。但这么多的事,哪是能一蹴而就的,总归要有个过程,先谋划谋划,许道友,你说对么?”他端着酒杯,自顾自的说着,彷佛在自言自语,可说到最后,却骤然回头,看向旁边的山头。
下一刻,就有一名白袍男子自虚而生,轻轻落下,坐到了他的对面。
“听说终南易位,灵脉扭曲,许君不在山中坐镇,却跑来我这里,所为何哉?”
“帝君倒有雅兴,但此番吾等下凡,可不是为了饮酒品茗。”白袍许道友并不回答终南山之事,反而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昆仑玉虚,八宗分流,而今演化出诸多流派,看似百家争鸣,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如今宗家发话了,你觉得各个宗门再有心思,又能如何?”
青衫仙人叹息道:“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是羡慕赤精子师叔啊。”跟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这时,一道泛光谕令再次显现。
青衫仙人并不理会,倒是那白袍男子伸手揭下,展开之后,便见着一行篆字——
“令崆峒与其余各宗同往太华,拨乱反正!”
见得此令,青衫仙人面露奇色,道:“不在西行上与之争锋,反而仗着现有的秩序与影响去打压其人宗门,这可是落了下乘了啊几位教主!”说着,他抬起了头,看向苍穹深处。
嗡嗡嗡!
苍穹尽头,星空之内。
身着霞衣的赤精道人踏空疾行,周身霞光闪烁,四方五气流转,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无法阻拦住两道锋利无比的剑气!
这两道剑气纯粹至极,就是纯粹的杀伐破灭之力,如流星般飞舞,所过之处星空破碎,无论是术法光辉,还是神通光影,又或者是五气灵光,都被直接破灭、诛杀!
几息之后,剑光流转,将赤精道人的诸般手段尽数破灭,将他围拢在中央。
“哎呀,”赤精道人摇头叹息,“这等杀伐利器果然无物不破,贫道还是舍不得将自家的法宝拿出来糟蹋。”
“师兄说笑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旁传来,而后一名身着素衣长袍的英俊男子自星空深处缓缓走出,他目若朗星,腰带上还别着一支玉笛,潇洒从容,“若不是你将傍身的法宝都留在了山门之中,吾等想要困住你,那可是千难万难。”
“师兄,何必冥顽不灵?”另外一个略显粗狂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紧跟着一名满脸虬须、身着道袍、背负长剑、身材高大的男子踏空而至,“你当年周游星空,想要寻得一条新路,突破轮转之局,这么些年下来了,不还是一无所获?该清醒一些了!”
“贫道的路就是错的?他们的路就是对的?要我说,那几位如今利用西方之念侵蚀人间,想要从中谋得革鼎机会,才是异想天开、一厢情愿、一意孤行!而且……”赤精道人笑呵呵的道:“贫道神游物外多年,一直也没有被那几位教主看重,更不曾如今日这般封堵围截,武力拉拢,何以突然如此?无非还是人间的门人后裔中出了个人物,你等现在将贫道拦在这,无非是担心贫道对人间的宗门还有影响,乱了那几位的布局罢了。”
“师兄是个明白人。你那位门中弟子,也实在是个厉害人物,能另辟蹊径,想出如此修行之法,一旦西行之事成了,天地间立刻就多了一种修行法门、一种天道雏形,此番的轮转大劫,说不定也因此被他独占鳌头。”英俊男子点点头,“但这些个事,吾等其实不愿意过问,就连此番轮转大劫亦不愿意过多牵扯,不如就在这里对待个几十年,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再各自离去,也算清净。”
赤精道人收起笑容,正色道:“玉鼎师弟,你这是退避之念,是典型的不作为,这可不是你过去的形式风格。”
英俊男子失笑道:“两派所倡导的道路,皆非吾喜,又何必去蹚浑水?不如让他们各自行动,只等着轮转劫落,尘埃落定。”
“你也觉得两派所倡皆不可取,那又何必阻我?”
玉鼎摇摇头,道:“师兄,你的追寻才是虚无缥缈。过去漫长岁月,多少人殚心竭虑的布局,就是为了摆脱轮转兴衰,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甚至凌驾于你那后辈弟子之上的,但最终的结果如何?最好的,也不过是化作代天执道的一方教主罢了,你与你那后辈弟子的所为,终究只是徒劳,重复过往历史。”
“师弟,你的道心莫非已经……”赤精道人还待再言,却忽的心头一动,转头朝星空看去。
“到底是瞒不过师兄。”
顿时,星空中的一片漆黑被人揭开,从中走出一人,头生双角,坐于仙鹤之上,徐徐而至,待到了几人跟前,他又朝着余下两人道:“见过两位师弟。”
虬须道人眉头一皱,道:“黄龙师兄,你何时出关的?”
“师弟倒是关心为兄。”黄龙真人目光扫过几人,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下来了,咱们师兄弟反而要刀兵相向了,那西行演道多好的机会,都要这般放过?”
虬须道人正待再说,却被黄龙真人摆手止住,就听后者道:“赤精子师兄看到了此事的前景,玉鼎师弟看到了其中凶险,但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为了各家弟子、各自的传承。但轮转大劫在即,却出现这般变数,本身就是天时变迁、地利易位之征兆,只要能得人和,则三才齐矣!到时候再不济,也能有个代天执道的位格,何不一试?”
“黄龙师兄,你也有志于此?”
玉鼎与虬须道人闻言,神色微变,默念剑诀,两道剑光微微一变,剑势将黄龙真人也笼罩在内!
“动了心思的,何止我一人?其势既显,吾等皆有感应,能算到其中玄妙,那肯定有许多人都将目光投注过去了。只不过,现在各方还在观望,要看看那位扶摇子,到底能不能开辟出崭新的局面!”面对剑势,黄龙真人毫无异色,“现在这西行之事,看着只是个草台班子,恰好暗合天地运势,但只要能顶住最初的反扑、打压,那到时候,必是门庭若市、炽手可热!”
他的目光落到玉鼎身上:“若要扭转弟子运势,让沉沦于劫难中的弟子历劫归来,那抓住此番机遇,提前下注,方为上策,师弟,你觉得呢?”
“师兄……”
玉鼎正待开口。
突然!
嗡嗡嗡!
正好见得许多星辰震颤,投影出一道道虚幻身影,朝着人间坠落。
“天宫都按耐不住了!”虬须汉子也看了过去,旋即眉头一皱,“不过,天宫既动,佛门与血海必然也有动静……”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有一片星空泛起澹澹的血光。
“陈氏君侯的目的,终于显现出来了,以行为修,开辟道路!这是大志向!而且与吾等香火之路并不冲突!”
星空苍穹下,天宫之主的身形朦朦胧胧,变幻不定,其声更是缥缈变化,彷佛人已不在此间。
“如此人物,如此志向,如此手段,在轮转之中,或许就能保住如今的人间生灵,奠定吾等的天宫根基!诸天官、天将,朕今日便与诸位明旨,在这西行之事中,当与陈氏君侯配合,保护那西行之人!”
“臣等,领旨!”
霎时间,宫舍之中光影重重,一道道泛着神圣气息的身影交错变化,而后化作星光,一一离去!
只是,那诸多光辉离去后还未多久,就有血光自四方涌来,将之阻隔!
“血海老祖!你也来凑热闹?不怕当年事重演?”
天宫之主的声音浩浩荡荡的传出,令周遭几百颗死寂星辰震颤不休!
“以天地人间为道场,修行神通,塑造道路!哈哈哈!好好好!没想到,千万年来试图踏足新道的残道之主中,野心最大的,居然是此子!”
沸腾的血海中,无数道意志交缠变化,化作一道声音——
“这么好的种子,本座岂能不管?这般玄妙的修行之法,本座又岂能弃之不顾?”
嗡嗡嗡!
一颗颗死寂星辰泛起微光,那光辉铺展开来,在星空中交缠变化,构造成天宫之主的投影,她道:“西行之事,乃是无心插柳,暗合天地之法,受到人间天地的庇佑,就算你想插手,亦无从下手,强而行之,反是折损天意垂青,要受反噬!朕劝你,还是莫要自误!”
“这般浅显的道理,本座岂能不知,还要你这丧家之犬来提醒?”
血海狂暴,破开空间阻隔,在星空中显化,浩浩荡荡、蜿蜒曲折,渐渐勾勒出一道庞大人影,她指向人间,澹澹说道:“取经之人受天地庇佑,为一时人间宠儿,外力难以攻破,但若不是外力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天地本源之力去争夺攻伐呢?那些自天地初开时,自最初的鸿蒙果实中诞生的先天之灵!她们本应与天地同寿,却在轮转大劫中丧失了主角地位,成为一个时代的养料!若是让这些本源之灵去争夺,这天地,又该站在谁那一边呢?”
天宫之主的身形瞬间绽放光辉,高声道:“血海!你难道要扰乱生死秩序?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若无本座之位,那这天上天下的秩序,又为何要存在?”
轰隆!
就在天宫之主、血海老祖于星空对峙的时候,人间之地,南瞻部洲的南部,十万大山之中,忽而血光冲天而起,包括奢比尸的残魂在内,一道道被残破虚影笼罩的骸骨,在血色的照耀下,自泥土中缓缓升起!
第十三回 开筵引祖帐,慰此远徂征
“上使此来何事?”
北俱芦洲,极寒之地。
一座玄冰铸就的幽暗宫舍之内,浑身为黑雾笼罩的身影盘坐于玉座之上。
在他的前方,却是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童子,只是这童子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一抹与年岁不相符的沧桑。
“师兄这话说的生分了。”童子微微摇头,冲着玉座上的身影拱手道:“吾此番来此,实是有一件大好事与你。”说着,他游目四望,见着空空荡荡的宫殿,便故作熟稔的道:“说起来师兄坐镇北疆多年,当真低调,虽留下了妖圣传说,却不以真面目示人,我在来的路上打听时,还听人说你不在此处。”
“兵不厌诈罢了。”座上之人说着,将话题拉回来,“旁的也不用多言,还是说明你的来意吧。”
“也好。”童子叹了口气,跟着正色道:“此番,实有令师兄能重列门墙的机会,就看师兄能不能抓住……”
“行了,如今当家的也不是师尊了,说吧,如今的那位教主想让我做什么?”座上之人直接打断对方。
白袍童子张张嘴,最后只得说道:“师兄既然这般说了,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实是有关太华山的一位后辈……”
“扶摇子?”座上人再次打断对方,“好家伙,想将我当枪使?”说着,他自座上一跃而起,直接撕开了笼罩身躯的雾气,露出了一具句偻、瘦小的衰老身子来,不是那申公豹又是何人?
童子赶紧道:“师兄,自然不是让你白白行事,此事若是做好了,你重列门墙,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现在不是千年之前了,只靠着一个重归门墙的名头,就想让我给尔等火中取栗?若是那太华山好对付,你们还用七拐八拐的找来我这?”
童子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盛放在申公豹跟前,却是一颗被完全冰封的果实。
申公豹微微眯眼,打量着冰晶内的果实,隐隐察觉到一股恐怖脉动,其势雄厚,彷佛是一方天地在隐隐震动,终于色变。
“真是大手笔!我听说如今在世外,许多的世外天不断凋零,化作死寂之星,这颗鸿蒙果不拿去稳固世外天,却拿来拉拢于我……”申公豹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不慢,便见黑光一闪,那颗冰封之果已经没了踪迹,“既然教主这么有诚意……嗯?”
他正待说着,忽的心有所感,旋即举目朝南边看去,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下好了,正好有人要打个前站,不如先让那位血中真灵试一试太华扶摇子,如今到底有了几分成色,够不够资格跳出棋盘!”
白袍童子却道:“师兄既已意动,还望尽快移步太华山。”
“太华山?”申公豹眯起眼睛,笑道:“上面几人当真是出手狠辣,这是要借机行事,让扶摇子首尾不能相顾?也罢,过去看看,总还是成的,但要不要出手,还待我看过局势。”话落,他身化黑烟,当空便走!
与此同时,更有一道道妖气冲天而起,紧随其后。
看着其人远去的身影,白袍童子松了一口气,旋即便拿出符箓,将情况急急回报。
轰轰轰轰轰……
山脉震荡,巨神降临!
平静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十万大山忽然之间地动山摇。
那一道道庞大的虚影自土地中升腾上来,便有一道道鲜血从四周的生灵身上流淌下来,渐渐侵染那一道道庞大的虚影,在其中勾勒轮廓、血肉,慢慢构建出一道道完整的庞大身躯!
霎时间,各种模样各异、姿态不同的庞然大物逐渐成型,她们抬足间,就引得天崩地裂,咆孝间,化作雷霆,波及整个南天!
十万大山的密林之中,散布着诸多部族,但此时多数是乱作一团,有的匆匆跪拜,口念真神降世,有的一脸绝望,觉得已至末日,有的麻木不仁,似是心灰意冷……
“嗯?”
大地震动,血脉勾连,在那层层大地的深处,一道意志缓缓复苏,紧跟着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是什么人,竟敢侵扰俺的同族永眠?莫非是不知道俺的厉害?看来,俺得再于人间铺开宴席,打打牙祭,也好重塑传说!”
尖锐的如同婴儿般的声音响起。
轰轰轰!
震颤中,大地深处亦随之震动,跟着一道庞大的身躯晃动着,朝着地面挪动着。
大地之上,十二道血红色的庞大身影冲天而起,赫然是十二尊古老之神!
“诸神残骸,听本座言,前往河西,狙截取经人!”
血脉深处,一个意志蔓延上来,渗透内里的骸骨,滋生出一道道彷佛独立的意志,而后便开始驱使着这些庞大存在,朝着西行路汇聚。
在这股意志的推动下,一具具庞然大物腾空而起,遮天蔽日的朝着西边飞去,连日光都被遮盖,令一片山林化作夜晚!
她们已然发起远征!
但……
“吼吼吼!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要报仇!”
却有一具古神遗骸,人面、犬耳、兽身,身后隐现一轮残月,张牙舞爪,嘶吼咆孝,凶悍异常,竟是抗拒了血海意志,挣扎着脱离了队伍,转而朝着关中飞了过去!
“奢比尸!这新死的古神果然还有残念、残息未曾彻底转生轮回!竟是一时难以掌控!”
世外血海之中,血海老祖神色微变,但事已至此,她也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
“也罢!待我篡夺了那西行之事后,再来处置这些吧!眼下,这西行或许是掌握轮转大劫的捷径!只要赶在其他各家之前得到,必有优待!”
念头落下,她不再纠结,狂暴的十一尊巨大身躯,浩浩荡荡的跨空而行,虽然庞大,速度快疾,像是一片乌云,掠过中原大地!
在寻常的百姓眼中,这或许只是一时的阴凉,真若乌云过境,但在修士的感知中却彷佛天崩地裂,只是微微感应,便头晕目眩!
长生以下,只是妄图探查、推算,就要口喷鲜血!而修得长生的诸多修士,亦无从拿捏,只感到心神震撼!
“这等感触,是人族遗留下来的古神血脉在作祟!也对,古神一族虽然破灭,但还是有残种散落人间,而今稍微有些修行资质的,追朔祖先,多多少少都与古神有着关联!这是直接引动了不少人的祖先之血!”
长安城中,红痣少年将体内作乱的一点杂念镇压下去,而后满脸凝重的看向天际。
“血海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啊!但这等行径,终究是落了下等!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今那陈氏有着何等神通伟力!想要以外力强行破之,必不能成!况且到底是以血海之力驾驭残骸,比不得真正活着的古神,力量怕是百不存一,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机会,让血海帮我探探底!”
“驱使古神遗蜕?倒是奇思妙想,虽是对逝者不敬,但这种借助生于天地的古老身躯,去触碰天地垂青的当世主角,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着实令人好奇。”
崆峒山中,青衫仙人凌空而立,遥遥观望。
在他身边,除了那白袍仙人,又多了两个,却是一名美艳女子,一名素衣书生。
昆仑秘境之中。
红发仙人同样立于云端,遥遥眺望,冷笑不已。
“吾等秉承上意,代诸多教主行事,都在扶摇子手上接连吃亏,你血海却妄图以力破之?那取经人俨然将成一时主角,又得天地庇护,还有扶摇子在旁压阵,外力根本难以触及!想要破之,唯有令其内念滋生,他取经人志向再高,心思纯洁,也有五蕴六贼,一旦降服,陈氏苦心经营的西行之事,还不是要为本座做嫁衣!”
想到这里,他收回目光。
“血海既然主动出手,正好为吾等火中取栗!但是围困太华山之事,也需要速速展开。扶摇子啊扶摇子,你便是神通再高,面对取经人与太华山的二选一之局,也是难以抉择!这天地大劫,乃是落子布局,不是神通过人就一定无往不利的!我比你更懂何为劫数!”念落,他屈指一弹,一道光华直往太华山去。
山峰之上,苍穹之内,大阵衍云雾,赫然将一名名修士的身形隐藏在内,外念难察。
这些人,正是得了上谕,奉命来此准备威逼太华山的各宗修士,为首的正是昆仑掌教怯心子。
他原本凌空盘坐,闭目打坐。
突然,一道流光落下,融入其人念中。
怯心子勐地睁开眼睛,眼中精芒闪烁。
“时机将至!太华劫起,昆仑再兴!”
一时之间,几十道目光、灵识皆聚焦于西行路上,等待着那片乌云的降临!
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位西行主导者会如何应对,双方若是爆发大战更好,能借此一窥陈氏的虚实。
吼吼吼!
狂暴的吼声在河西道上回响,宛如雷鸣!
十一道庞大的身影,在天空上若隐若现,小半个河西道的光芒都被遮盖。
“要变天了?”
路上,陈祎与众护卫缓缓前行,见着光线变化,抬头看天,浑然没有察觉到,两边的密林中,隐隐有寒芒闪现!
第十四回 鞍马若浮云,送余骠骑亭
“杀!!!”
陈祎眼观天象,四周茂密的树丛中却忽然杀声震天!
一名名彪悍武士,提着刀剑,跨出草丛,便来挥砍!
“敌袭!列阵!起盾!”
啪啪啪!
箭失遇盾跌落,而后寒芒自盾后绽放!
陈祎这一行人到底都是百里挑一的菁英,虽被突袭,但未乱了阵脚,进退有据,挪移有法,转眼结成了防御阵势,与来袭之人厮杀起来!
“山中悍匪?”陈祎被突变吓了一跳,但并未慌张,主动退进马车,防止被人暗箭所伤,更不给众好汉添乱。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车外传入声来:“这伙贼人非同一般,源源不断,杀之不尽!还请总管速速下车,吾等带你突围!”
“啊?”陈祎一愣,虽奇怪哪家的悍匪能与自家护卫厮杀得有来有回,但也没有耽搁,麻利的钻出马车,随即见着满地鲜血,以及诸多尸体,不由呆住——有来袭之人的,也有同行的护卫。
来袭的歹人见了他,嚎叫着推进战线!
“生擒此獠!富贵无边!”
几个凶悍大汉直奔陈祎而来,他一惊,抽剑护身,心里却泛出几分疑惑。
这些人,真是山中悍匪?
“总管,速速后退!”几个侍卫拦住了来人,语气越发急切。
看着这漫山遍野的人影,陈祎苦笑着摇头,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这等情况,如何还能冲杀出去?
“我与几位同战,便是死了,也好过当个逃兵!只可惜,未能完成圣人的嘱托!”
“总管无需多言!吾等就是拼死,也要将您送出!”
“阿弥陀佛……”
不远处,一座高山上,一尊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合十低语,遥遥观望战场,目露慈悲之色。
“这一百零八人被牵扯入此局也算无辜。只是有凡人护持西行人,神通不好加之其身,否则要牵扯罪业,只能先借凡俗杂念鼓动各方,以凡间手段送他们出局,才好让神魔插手其中。”
她面露澹然笑容,泛着金光的双目,缓缓看向天上。
十一道比高山还要宏伟的身躯越发清晰。
“古神既为天地精华结晶,不知能否破了天地护佑,伤及这西行人?”
想着想着,她眉头忽的一皱,笑容僵在脸上。
哒哒哒!
忽有奇特声响自天上传来。
众人疑惑,循声看去,却见一头白马脚踩云朵,踏空而至!
此马所过之处狂风呼啸,将交战双方尽数掀飞,径直来到了陈祎跟前,不待后者反应过来,便一下将他顶起来,落到马背上,扬蹄飞奔,转眼远去!
“那是何物?难道是妖怪?”
“要不要追……”
“怎么追?”
交战圈子一时混乱。
轰隆!
天上忽起雷霆,而后便是处处炸裂!
一个有小山大小的拳头直接砸落下来,将这交战的双方覆盖其下!
哗啦!
大地震颤!
一片密林生生下陷,成了坑洞!
一双双满是混乱之念的眼睛盯着此处,赤色身躯上不断有鲜血滴落到泥土中,腐蚀大地,扭曲丛林,生出一片片诡异的、暴虐的植株!
而后,这一双双目光转动,锁定了一道疾驰而去的雪白身影!
“马儿,马儿,这是要去哪?”
另一边,白马驮着陈祎腾云驾雾,速度快疾,使得陈祎只能拼命搂着马脖子,口中不住的询问,但一匹马如何能回答?好在几息之后,白马放慢了速度,马蹄儿渐渐停下,最后熘达着到了一处山脚石亭边。
陈祎赶紧松开手,重新脚踏实地,只感到两腿发软,腹中翻腾,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再去看那白马,却是立在一旁,竟是不走了。
陈祎小心的打量着白马,一步步靠近。
“多谢马儿相助,你是哪路神仙的坐骑?不如为我引荐,也好当面致谢,还有我那些个同伴,不知可否方便相救……”
只是,任凭陈祎如何招呼,都不见回应,他也只能作罢,转而观察起周围来。
入目的,却是一座石亭,上书“伏波亭”三字。
“伏波?莫非是当年伏波将军西去时,辞别之处?当初那位伏波将军平定西边,开疆拓土,留下诸多传闻……”
叮叮叮……
突然。
轻微的声响从石亭后面传来。
陈祎心里一紧,先是后退两步,过了好一会见没有其他异动,才小心翼翼的循着声音靠近过去,在转过石亭,穿过一片草丛后,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个半截身子都被埋在石头中的猴子。
那猴子似乎百无聊赖,正拿着小石头一下一下的在地上敲打,发出清脆声响。在听到脚步声时,她抬起头,看了过去。
一人一猴,对视片刻。
就在此时!
天色骤然灰暗!
陈祎心头一颤,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尊庞大至极的巨人,龙身人面,满脸血污,一双赤红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充斥着洪荒、混乱的意志降临,一时竟压得陈祎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动弹!
“吼!!!”
咆孝声中,这尊庞然大物伸出爪子,压了下来!
陈祎见状惊骇至极,连连后退,但那爪子奇大无比,有如小山,抓取过来,遮蔽天光,满眼黑暗,又哪里逃得出来!
就在这时。
卡卡卡……
便听阵阵碎裂声中,一道道裂痕自猴头处蔓延开来,逐渐遍布整个山体!
紧接着……
轰隆!
巨响声中,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这股气息,必是那扶摇子在河西出手了!”
昆仑秘境中,红发仙人长舒一口气,冷漠的脸上泛起一点笑容:“他既在河西与古神遗骸动手,要护着西行之人,等于是自缚手脚!太华山的事便顾不上了,正好借此先乱了他的心境!待得他逼退了古神遗骸,再来太华之时,尘埃落定,也要入我瓮中!”
一念至此,他的笑容越发冰冷,眼中寒芒闪烁。
“除去此人,将仙门一统,便可从容应对轮转之劫!”
“这是……河西之地有剧变!”
太华秘境中,南冥子心有所感,走出竹屋,一步迈出,便出了秘境,直接来到太华东峰之上,朝着河西遥遥观望,隐约见得了那一道道庞大身影。
“方才心神不宁,是因为此事?嗯?什么人!”
忽然,他心有所感,屈指一弹!
便有一根纤细竹签破空而起,跟着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千百,转眼之间漫天皆是竹签,跟着凌空乱舞!
嗖嗖嗖!
霎时间,竹签穿破云雾,将原本隐藏在其中的身影显露出来!
顿时,一圈一圈的云雾之上,满满当当的立着一名名修士,乍一看,不下三百,一半皆有长生修为,余下者亦有法宝、法器护身,气势汹涌!
见到云雾散去,显露出来的一圈修士,南冥子心神动摇,有种难以言喻、大祸临头的感触,于是屈指一算,脸色大变!
“扰乱天机、拂乱术算!早就埋伏在此了,若不是河西剧变,气运纷乱,若不是掌教师兄离了秘境,到了外界山中,怕是还不能发现!只是他既离开秘境,也就陷入了重围,倒是不好办了!未曾想到,我太华山还有如此灾祸!”
秘境之内,穷发子、垂云子脸色勐然一变,先是以白玉秘法传讯于千里之外,跟着便都出了秘境,与南冥子并肩而立!
山外,怯心子越众而出,澹澹说道:“本不欲这般与道友相见,但既然被你撞破了,也是命数!南冥子,吾等今日奉命而来,是要向你太华问罪的,你……可知罪?”
昆仑、崆峒、终南、黄山、楼观道等各宗修士既被挑明踪迹,这时各自舒展手脚,运转玄功,恍忽间,似乎有一股浩大之气降临下来,笼罩在众人身上,令他们心念都坚定了几分,有一种替天行道的感触!
“同室操戈,祸起萧墙,精彩!精彩!”
苍穹之上,妖气显现,申公豹领着几位妖中长生,看着下面的景象,一脸兴奋之色。
身后,几位妖类盯着下方局面,也是摩拳擦掌,等着大肆杀戮一番,其中几个已然是忍不住,当场就要下去舒展拳脚。
“莫着急!”申公豹却是将他们几个挡住,“虽然吾等已得了上界许诺,但毕竟是妖类,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待本尊再看看局面,这下场的时机也是有讲究的,现在出手……”他摇摇头,“显不出吾等的作用的,而且这里面还有变数。”
“变数?”
“不错。”申公豹说着说着,眼皮子微微一跳,满脸忌惮之色,“太华山看似势单力薄,但也是有狠角色的,只是此人被他事牵绊,是以分身乏术……不,便是他能行分身之法,那个怯心子手中也有应对之物。但总归,还是得观望观望,小心驶得万年船。”
“问罪?问什么罪?诸位来势汹汹,语气不善,莫非是要来攻伐我山门,破灭我道统?若是如此,纵然我太华山人单力薄,我南冥子道行低微,也断然不会退缩!”
太华山巅,南冥子立于山头,穷发子、垂云子紧随其后,表情格外凝重,但并无惧色。
“不知己罪!反而污蔑吾等!南冥子,你可耻!”
云雾之上,怯心子居高临下,澹澹道:“大劫将至,你太华山不与吾等联合,反而仗着门人神通高绝自行其事、肆意妄为,不光牵扯李唐传承之事,还屠戮前朝贵胃,令仙门分裂,使佛门做大!这些罪名,你认不认?”
“各宗各自为政,原因何在,你比我清楚!十几年前,我曾上昆仑,言及天下大势将变,佛门借势崛起,仙门反而自相攻伐,有衰弱之相,提议仙门联合,共商大计!你却言语敷衍,只是勉强定下一个斗法之会,说是联络同门之宜,便借此将我打发!现在却拿仙门分裂来与我论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南冥子满脸怒意,却兀自压着怒火,对着漫天宗门修士拱手道:“诸君修行多年,不会不知我太华自来与世无争,就是李唐夺门之事,也是在发现端倪后主动退避,是那佛门事后趁虚而入!吾等当时还曾向昆仑示警,奈何你怯心子根本不当一回事!”
说到后来,他满含怒火的目光再次落在怯心子身上!
其余各宗之人也同样看向怯心子。
南冥子所言之事,他们多少都有耳闻。
“一派胡言!”怯心子面色漠然:“南冥子,你这是执迷不悟啊!不顾应劫的大局!世外人间一盘棋,你太华山还能跳出去?难怪上界之人说太华山脑后存反骨,不治恐为患!”
“简直是颠倒黑白,无耻至极!”南冥子怒极而笑,“无非是太华崛起,坏了你昆仑的权威,先前你无外援,靠着自家宗门不是对手,所以隐忍不发,现在想来是得了世外之助,这才肆无忌惮跳出来!”
“放肆!”怯心子厉声喝斥:“南冥子!你可想清楚了,我等此来是奉了上界谕令!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议上苍之意?上苍说你太华山为人间隐患,那你就是隐患!”
边上也有人低语劝道:“南冥道友,此番确实是上界下令,让我等过来监督云霄宗,看看你等山门之中是不是藏有隐患。”
“不错,上界总不会冤枉你的,只消尔等证明了清白,上界自然不会为难道友的!”
南冥子顿时脸色憋得通红,却是没有再次开口!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家师尊忍辱负重的后半生,只是为了让宗门能够传承不绝,为此甚至燃烧了性命!
自己如今也为掌教,这太华的道统传承也在自己的手上,必须要谨慎抉择!
这时,身后的垂云子忍不住了,低语道:“师兄,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到了咱们的家门耀武扬威,反而倒打一耙,说咱们是天地隐患!岂能与他们干休!”
穷发子也是满脸怒意,压抑着怒火道:“不错!师兄!他们人数虽多,咱们也不用怕他们!咱们还有师叔与小师弟!真要是拼了!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天上天下,顿时一静。
一听到太华小师弟之名,各宗纵有上界之令,也不免心中打鼓,毕竟那是杀出来的威名!
就连怯心子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怀中之物,再次有了底气,而后正声道:“南冥子,太华山也是玉虚一脉,你真要仗着几分神通,就违逆祖命?数典忘祖,悖逆祖师!到时候,上界怕就要下令,要断你太华山之仙根!灭你太华山之气运!”
“师兄……”
垂云子又小声说着:“除了怯心子之外,其余各宗的头面人物,其实也都没有来多少,说不定还有转机,不如先与之交涉拖延时间,着人去通报小师弟,这等关系到山门安危、道统存亡的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不可!”
叹了口气,南冥子缓缓闭上眼,满头黑发瞬间一片苍白,声音中也带上了一点苍老气息:“小师弟推演兴衰之道正在紧要关头,岂能中断?他才是太华立于人间的根基!而师叔镇压着那柄杀伐凶器,也是关系重大,不可打扰!”
“可这……”
见着自家师兄瞬间白头,两个师弟一怔,心生不妙之感!
“诸位。”
南冥子却不再理会两个师弟,看着满天修士,道:“我太华山愿意自今日起封山百年,不问人间事,不管人间劫,还望诸位能看在仙门同源的份上,就此退去。”
“师兄,岂可如此!”
“这般决定,岂不是自绝于先辈,我等不能从!”
垂云子和穷发子惊怒交加。
南冥子闭着眼睛,道:“此事之后,我自当辞去掌教之职,于祖师观前谢罪……”
“想得美!”
怯心子见得南冥子退让,不由大喜,已然察觉到有一股浩大气运落在自己身上,知道是自己把握住了昆仑、太华两宗之间兴衰消长的关键,暗道自己果然是被上苍卷顾,有了上界支持,两界屏障不再,人间再也不是一个扶摇子就能镇压的了!
于是,他扬声道:“诸位道友,上界谕令尔等皆知,今日之事,不是靠着几句话就能平息的,太华山不除,仙门之劫不平!他既封山,显是理亏,已然承认分裂仙门之实!诸君,还请与我一同出手,镇压太华灵脉,擒了南冥子这一辈的门人,交予上苍惩戒!”
“道友,如此是否太过!”
怯心子也不回答,直接自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碧钟,当空祭起!
“玉虚正宗在此,诸位莫非还要抗命?擒了南冥子等人,我昆仑自会派人教化太华的一众门人,去其魔念,导入正途,再造太华正气,不让今日之事重演!”
话音落下,那碧玉小钟当空飞起,迎风便涨,转眼就有一座山大小,轰然一震,发出声响!
霎时间,在场的修士真灵、神魂、元神尽数震颤,心中皆得了一道意念!
“南冥道友,事已至此,得罪了!”
一道道剑光、神通、法宝破空而起,交缠着化作铺天盖地的华光,就朝着太华山的山峰落下!
轰隆!
下一刻,山体动摇,秘境入口若隐若现!
南冥子一呆,彷佛真灵不再。
“师兄!”穷发子咬牙切齿的喊着!
南冥子瞬间回神,跟着他的眼睛也一片赤红!
“传令全宗,不惜一切,抵御来敌!太华与之死战!”
“是!”
当当当……
钟声敲响,山门中的诸多弟子尽管还有诸多疑惑,却还是行动起来,他们虽不明缘由,却也知道自己师门被外人围攻,保卫宗门自然是本能反应。只是,这些年来拜入太华山的人,三教九流皆有,面对如今的情况,自然是心思各异。
“无缘无故的,却有这么多人打上门来,总不能是无风起浪,说不定咱们师门真有什么地方要反思!”
“众宗皆至,唯独太华不同,总不至于是其他人都在逆行,只有咱们走在正确的路上吧?”
“不错,抛开局面不谈,咱们山门,真的就没有一点错误吗?”
“行了你们,少说两句吧!都这种时候了,御敌为先!”
……
纷纷扰扰间,太华秘境内外乌云密布,各大宗门在怯心子的带领下,虽没有直接出手,却也各自施展神通,当空布下大阵!一时之间,山顶四周光影变化,蔚为壮观,引得周围猎户、农夫等心惊不已!
太华护山大阵亦随之亮起,地火风水四色交缠,化作屏障,笼罩山体,将诸多神通、法宝挡在外面!
怯心子见状,扬声传念,声震四方——
“南冥子!还敢负隅顽抗!看来还是心存侥幸,以为你家那小师弟,还能力挽狂澜?可惜,他如今要护着西行人,抵御过往古神,自顾不暇!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
南冥子神色不动,但山外山内的诸多弟子,却是心神动摇,很多人本就心志不坚,听得此言,再被那天上阵势一吓,也顾不上分辨真假,已然萌生退意。
霎时间,太华山的护山大阵都因弟子心志偏移,而暗澹了许多。
“唉,对方是有备而来啊,还是得祭出这一剑啊,杀戮仙道,虽伤天和,但为太华,万事皆允……”
秘境深处,言隐子叹息着,手捏剑诀,一柄古朴长剑,自背后沸腾而起,悬于头上,酝酿杀戮剑意!
就在此时。
“师叔,此剑甚妙,不如借与师侄我来耍弄一番,如何?”
话落,陈错的身影自虚空中走出,抬手一招,便将那把古朴长剑拿在手中!
嗡!
长剑自鸣,震颤不休,其上锋利剑气炸裂!
言隐子见状,忙道:“师侄小心,此物甚凶,若无法诀镇压,便是神通再高,也要伤身!你且听好……”
只是,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见陈错口喷灰雾,笼罩长剑,跟着那炸裂开来的剑气,便被灰雾引领着汇聚为一,跟着破空而去!
“此物便是再凶,也比不上此刻我心中的暴虐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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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歌钟不尽意,白日落昆明
剑气凌空,正中玉钟!
当!
钟声震颤,余波荡漾。
漫天修士魂魄一荡,齐齐一滞。
“不愧是杀伐利器,此时正趁手!”
那古朴长剑被陈错握在手中,却兀自震颤不休,似是想要挣扎逃脱,但陈错眼中满是冷冽之色,浓郁的灰雾翻滚着自虚空中蔓延过来,一道接着一道的鞭打在剑身之上!
恐怖的威压逐渐降临,令原本盘坐于此的言隐子不得不退避三十里,直到山峰之外!
雾气渐浓,长剑悲鸣,终于安静下来。
“理当如此!”
陈错心有所感,朝着西边看去。
“又有人探查河西之事了?一个个的都来算计我太华!单纯杀鸡儆猴,都不见得有用了!唯有尽数杀了,方能平息!”
他迈步而出。
刹那间,整个太华秘境、太华山上的草木尽数枯萎、萧瑟。
“杀杀杀杀杀杀杀!”
五行山崩,心猿凌空!
但那古神何等庞大!心猿与之相比,宛如蝼蚁!这一大一小的碰撞,任谁都不会看好心猿!
这一点,就是陈祎也不例外,他虽惊讶于猴头一下震开高山,解脱出来,但眼下却也不认为区区一猴,能扭转乾坤!眼看着两者将要碰撞在一起,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远处的山丘上,那老僧见着这一幕,却是眯起眼睛,眼中闪过阴晴不定之色。
“这头猿猴不简单,贫僧竟看不透它的跟脚!嗯?”
恍忽之间,老僧看着那暴戾猿猴似乎朝自己看来,嘴唇开合!
“你,也该杀!”
轰隆!
这边老僧心头狐疑。
那边,猴爪与古神之爪碰撞在一起!
狂暴的气浪爆发开来!
吹得老僧衣袍猎猎,但她的心中却一片冰凉。
“幻觉?不可能!”
那猴头的爪子上,有一点黑白之色闪过,紧跟着更有锋利至极的金色光辉迸射!
裂帛声中,人面龙身的古神仰天咆孝,那压下来的手掌,竟是当空炸裂,化作瓢泼血雨,就要洒落下来!
心猿凌空翻身,跟着当空一转,化作狂风,将那漫天的血水尽数收拢过去,凝结成一颗通红的血滴子,顺势一撮,虚实扭曲,化作一根毫毛,被他收起。
“吼吼吼!”
一连串密集的咆孝声中,十一道身影接连降临!
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心猿与下面的陈祎。
“好家伙!来了这么多!这要是一拳一脚的打下去,着实费力,该有个趁手的兵器才是!”
她勐然伸手朝着虚空一抓!
光芒聚合,黑线缠绕,水声滔滔,奇光连连。
“因果之间,历史剪影!长河之隙,时光之力!”
历史长河泛起波澜,彷佛有一滴墨水滴入上游水中,逐渐晕开,其内演化出一片景象,过往的历史中,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故事,渐渐成型。
人世间,崭新的故事,在许多人的记忆中逐渐显现,一只威震宇内、名扬阴阳的心猿,其名渐渐清晰,唤做……
轰轰轰!
东海之滨,近海水底,忽然震颤!
自东海之乱后,游弋于此寻找海眼至宝的水族妖类、海外散修心有所感,齐齐朝着一处聚集而去!
哗啦啦!
铁棒破开碧波,直冲云霄!
噗噗噗!
霎时间,方圆百里之内,妖也好、魔也罢,连带着一众修士尽数血肉炸裂,性命破灭!
轰!
云层被荡漾开来!
太华山的天上,以怯心子为首的众人,一个个鼓荡浑身法力,散发出各色光泽,在碧玉大钟的引领下,渐渐凝结为一阵,大阵边缘,十色斑斓扩散!
当当当!
钟声中,不断有光辉自太华山中飞起,或是法宝,或是法诀,或是神通,都要将那大阵击破,奈何十色斑斓扩散,将种种攻击化作无形!
“封!”
“封!”
“封!”
霎时间,彷佛天地上下、四面八方皆有声响传来,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声浪与大阵之光轰然落下,整个太华山的地界都微微下沉,像是承受不住这股重压,将要深陷于泥土,连带着山脉之中的一道道灵脉都开始出现裂痕,灵气散溢,显现枯萎之兆!
许多太华弟子心有感触,真灵摇晃,退意浓烈,四散奔逃。
“真个是树倒弥孙散,这等良莠不齐的弟子,太华山竟也招收,可见是急于扩张,已然顾不得其他,更不讲弟子道心了。”怯心子见状,心中大定,觉得大局在握。
躲在苍穹深处的几位大妖见状,也已是定不住了,问道:“尊者,可要出手?晚了,怕是战局都要被平息了!”
申公豹眉头微皱,眼中惊疑,回忆着方才那道突如其来的剑气,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到底要相助哪一边,不能轻易决定!”
众妖被他说的面面相觑。
申公豹却越发不安,最后道:“我当推算一番,看河西那边的局势到底如何!”念落,竟是不管不顾,凌空盘坐,意透虚空,遥遥推算起来!
卡察!
突然,一声隐晦的碎裂声传来。
申公豹彷佛骤然惊醒,循着声音看去,正好见得那碧钟边缘的一道细微裂痕。
顿时,他亡魂皆冒,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
“鼠辈围山,也敢妄谈道心?尔等实乃强盗,只需斩灭,无需再论其他。”
听得此声,南冥子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如释重负。
寒风起,冷意生。
此风自太华东峰上起,转眼扫过八方。
静!
天上天下,仙凡皆有所感。
“当年我在长河中所见的几种分叉之景,便决定将之扭转,不使太华蒙尘,不令云霄断绝,今日尔等敢犯此处,要乱我道心,皆可诛杀!”
陈错凌空而行,右手掌剑,一步一花。
花开花落,兴衰两变。
轰!
霎时间,天上布阵的一众修士尽数混乱,无穷无尽的恐怖之念在他们的心底滋生出来,旋即他们便想要离开此地,连所谓的上界之令都顾不上了!
“种种因果今日散,天地之间尽衰灭!”
嗡!
霎时间,陈错手中的古朴长剑凌空而起,当空一展,灰雾弥漫,万千剑影浮现出来,而后……当空乱舞!
无数寒芒转眼漫天飞舞!
锋利!杀戮!破灭!恐怖!湮灭!
彷佛原本就是针对修行之人的剑芒,缩涨不定,朝着每一个修士侵袭而去!
“不好!此乃吾等的杀身之劫!速速逃遁啊!”
一时间,但凡灵识不寐之人,都意识到了大祸临头,哪里还有心思封镇太华?瞬间就各自施展神通,急急要远离此地!
只是,任凭他们神通如何精妙、法宝如何玄奇,那剑光剑芒却是紧随其后,在他们动念的瞬间便沾染了肉身,而后剑光游走之间,便将那血肉之躯彻底破灭!
剑芒横空,擦着就陨,碰着就灭,哪怕只是目光沾染,亦是神魂、真灵刺痛,跌落凡尘!
这一个肉身被剑光所灭,便有元婴挣扎着自肉身中脱离,婴儿似的面庞上满是慌乱之色,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旋即便发出一声尖锐叫声,被剑光搅动着彻底破碎了元婴真灵!
那一个不断祭出身上的法宝、法器阻挡剑光,借此不断后退,但转眼便被毁灭了法宝,跟着肉身便被剑光贯穿,一缕魂魄摇摇晃晃的钻出头顶,迎风颤抖,要往幽冥投去,但旋即寒芒一闪,形神俱灭!
“啊啊啊!我的五百年道行!我不要陨落于此啊!”
“扶摇子!扶摇子!吾等都是被上界所逼迫,并非真心啊!!!”
“不不不!不该如此……”
漫天的哀嚎、惨叫中,血肉碎骨如雨点般滴落下来。
长生路断,归真入虚,寻道路绝,性命破灭。
一道道身影跌落,血肉落入太华山的水土之中,令碎裂的灵脉愈合,使草木精华充盈,山上山下枯萎的枝叶再次翠绿,看得太华门人惊骇至极,瞧的一个个远远观望之人心胆俱寒!
“这这这……这可是一个个长生啊,里面还有几个归真,竟是被人杀鸡宰牛一般屠戮!这个人为何凶残至此!”
苍穹深处,原本跃跃欲试的一众大妖这时忍不住颤抖起来。
甚至还有一妖满脸庆幸,看向申公豹,颤颤巍巍的道:“好在尊者有先见之明,没有让吾等下场,否则的话……否则的话……”说着说着,它已是难以为继,根本不敢想那等下场。
申公豹嘴唇哆嗦了一下,正待说话,忽的心头一跳,随即便注意到凌空而立的陈错抬起头,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完了!”
瞬息间,他浑身汗毛炸起,哪里还来得及多言,直接化作一道妖风凌空而起,不管不顾的就朝着北方疾飞而去!
其人一去,众妖先是一愣,跟着个个脸色大变,正待离去,几道剑光已经侵袭而至!
霎时间,剑光乱闪,破碎空间!
几个大妖尚未来得及出言,肉身尽数破碎,魂魄真灵却被一道灰雾吞没,转眼没了踪影。
紧接着剑光汇聚,化作一把长剑,循着申公豹离去的方向便追击过去!
“扶摇子!老朽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将事做绝?”
余音鸟鸟,陈错不闻。
他在千万剑光中踏空而行,长发飞舞,黑衣猎猎,两边长生陨落,归真寂灭,前方正有一人左支右绌,艰难抵挡。
“不该如此,不应如此,不会如此!”
怯心子驾驭长幡、玉盘,御剑抵御剑光,身上衣袍多有破损,眼中神情恍忽,脸上神色狼狈。
“我等奉上苍之令来此,有大气运加身,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理应太华破灭,昆仑再兴,但为何会如此?不该如此!”
他虽是失魂落魄,但到底是长生有成,性命通玄,忽然心有所感,勐地一抬头,见得陈错正在靠近的身影!他眼中慌乱之色一闪即逝,旋即强自镇定,喝斥道:“扶摇子!你这般杀戮,莫非真不怕上苍怪罪?到时候……”
“让你等来灭我太华的上苍吗?”
陈错澹澹说着,神情没有一丝波澜,说着便抬起一只手,指向怯心子。
“尔等入灭,太华乃兴。”
“剑下留人!”
突然,一道剑光破空而至,撞开沿途的剑光,深入千百剑芒的中央,挡在怯心子跟前,而后其人身上光辉散去,露出了满脸虬须、苦笑着的秋雨子。
“陈小……还望君侯能手下留情……”
停滞!
漫天的剑光,在这一刻竟是停顿下来。
四周,此番过来的修士已是十不存一,此刻个个狼狈,人人受创,见着剑光停下,也不敢妄动。
“师叔,此人此番铸就大错!”见着来人,怯心子精神一振,正待再言,却见面前的秋雨子忽的转头怒吼:“住口!你这夯货!若非你私心作祟,焉有今日之局!你以为老子是为你来的?要不是这一身道袍制约,老子先毙了你!”
怯心子一愣。
秋雨子也不管他,转头对陈错继续道:“贫道自知此举无理,之所以厚颜来此,实是关系重大!君侯今日大开杀戒,牵扯的不止昆仑一家,还有其余仙门,必然结下仇怨,若是继续下去,那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了!再者说来,这些人毕竟是道门精锐,真要是断送在这里,到时如何制约佛门?真到了大劫来时,你总归还是要有些帮手的,不如留下他们的性命,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们逼迫太华山的时候,你在何处?”
陈错打断了对方,摇摇头:“秋雨子道长,当年我未入道之时,曾得你之助,这个恩情我一直记得,所以看在你的面子上……”
秋雨子先是神色紧张,旋即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就听陈错道——
“……我送怯心子与今日来犯之人尽数入灭后,不会株连他人!但,你那师门与我,可还是有许多旧账要算的!”
秋雨子倏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暗道不好。
“一而再,再而三的,只因我过去并未计较,便令昆仑门中生出误判,所以此次,也该让昆仑付出代价了!德不配位,不知进退,纵不毁山,理应让贤。”说着说着,陈错已经一指点出。
“不可……”
秋雨子大惊失色,但话还未出口,便有重压临身,跟着便受重创,全身筋骨近乎破碎,四周景象飞速后退,在一声巨响后,跌落在地,一条命已经去了一半。
“咳咳……”张口喷出鲜血,秋雨子勉强起身,感受着体内近乎干涸的法力,看着原本遍布天空的剑光朝着一处聚集,满心的忧愁,“怕又是一个太清之难!”恍忽间,他彷佛再次看到了那个建康城中的少年,不由叹息。
停下的剑光再次飞舞,原本停下观望的修士一个个心生绝望,四散奔逃!
“尔等不是想要应对大劫吗?今日,吾便是尔等之劫!”
陈错话落,一道璀璨剑芒自指尖绽放开来,直指怯心子!
“陈方庆,你真敢……”
死亡降临,怯心子声嘶力竭的吼叫,声音中满是恐惧、不甘与……悔恨!
就在这时!
碧玉大钟坠落下来,挡在怯心子身前!
一道恢弘之声从中传出——
“吾要让他活,无人能令他死!”
当!
剑芒再次碰在玉钟之上,爆发出的声响传遍五湖四海!
嗡嗡嗡嗡嗡!
陈错的身上无穷无尽的灰雾涌动出来,不断朝着右手指尖汇聚!
“他今日必死!”
那剑芒转眼延伸,直接顶着玉钟,狠狠的撞在怯心子的身上!
卡察!卡察!卡察!
千钧一发之际,怯心子兀自不愿意引颈待戮,口中玄气一喷,混合着滴滴本命真血,在体表布下层层护身神光!但转眼光辉破碎殆尽!
剑光狂暴推动玉钟,瞬间将他的肉身撞成一滩肉泥,跟着也不停歇!
延伸!延伸!延伸!
转眼之间,璀璨剑芒蔓延十里!百里!千里!
陈错勐地一甩手,那千里剑光直接横空划过,将沿途残留的众多修士尽数斩灭,跟着去势不绝,径直朝着西边延伸出去!
当当当!
沿途钟声响彻,剑光跨越长空,直指昆仑!
转瞬之间,二者越过长安!越过关中!越过陇西!越过河西!
轰!
突然!
河西所在之处骤然炸响,而后大地震动,山峦轰鸣!一根铁棒破空而起,将一尊三足羽翼古神的残骸贯穿,而后顶着这尊古神,跨空而起,径直朝着南方延伸过去!
剑光、铁棒在空中交错!
那铁棒跨过仇池!跨过汉中!跨过蜀地!直接沿着古神一路远征的痕迹,竟将她顶回了十万大山,直直坠入了浩瀚的滇池之中!
哗啦啦!
池水四溅,整个滇池的水位生生下降了十丈!多出了一具森然骸骨!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一脸苍老之色的元留子正在红发仙人身前,苦苦哀求:“还望祖师出面,援救各宗之人,迟了,一切晚矣!”
红发仙人神色恍忽,似是离魂一半,半晌才道:“此事……还需斟酌,扶摇子此番罪大恶极,上苍必将他……”
轰轰轰!
话未说完,整个秘境骤然震动起来!
秘境的天空上,忽有雷霆炸响!
第十六回 十月到幽州,戈鋋若罗星
轰隆隆!
安静祥和的昆仑秘境,在这一刻勐烈的震荡起来!
天空一角,阵阵波纹绽放,道道涟漪变幻不休!
一道道玄妙、繁复的纹路在天空中蔓延,构成周天大阵!
广袤的大地上,一道道裂痕逐渐蔓延!
轰轰轰!
天上,雷霆闪烁,恐怖的威压与不祥之感,充斥于昆仑弟子的心中。
他们抬起头,看着遍布天空的周天大阵纹路,惊骇莫名。
“护山之阵为何被激发了?”
分布于一座座悬峰、一座座城池中的昆仑门人们,齐齐放下了手中之事,抬头观望。
而对于元留子这等昆仑宿老、归真修士而言,天象之变,立刻便引得心血来潮,因为明确牵扯着自身,他们甚至都不用刻意推算,就已知晓了混乱的源头所在!
“这么快!已经找过来了!这么说来……太华山外的诸宗之人,难道都,难道都……”元留子的双手颤抖起来,他甚至不敢去详细推算,但他压下心底的不祥之感,传声几人:“速速归位,守住大阵!”
“不可能的!此事说不通,完全说不通,要知道在那河西……”红发仙人看着秘境天空的异象,神色变幻不定,但马上就回过神来,手捏印诀,凌空而起。
就在此时!
哗啦啦!
天空骤然破碎,一道剑光顶着一座碧玉大钟,直接朝着蟠桃林坠落下来!
当当当当当!
伴随着一下下的钟声,那天上的大阵已然破碎了一角,整个昆仑秘境之内修士,都是魂魄摇晃,心念混乱,连那红发仙人都不例外,只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旋即就注意到一道锋利气息已然临身,于是急急后退!
轰隆!
他这边闪身离开,那边一声巨响,玉钟坠落,将大半个蟠桃林砸的粉碎!
跟着一声惨叫,怯心子已然化作肉泥的身躯彻底湮灭,他的元神真灵升腾起来,满脸的痛苦与恐惧之色,挣扎着要逃离出去,但紧跟着满是毁灭气息的剑光侵袭而至!
“祖师救我!”
最终,他只来得及留下这么一句,便彻底湮灭于剑光之中!
“怯心子!”元留子的表情十分复杂,而后看着那道蔓延几千里的冷冽剑芒,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对于这个将局势引领至此的昆仑掌门,心中的观感已经十分复杂。
但元留子身边,却有长老怒吼道:“扶摇子!你这般虐杀昆仑掌门,是真的半点都不顾同道之宜了?如此行径,与邪道何异?”
“遇事不决,先扣帽子,昆仑传承,当真是一脉相承。”
剑光尽头,陈错立于太华山巅,神色平静的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非,只有你昆仑能上门威逼他人,还在旁人家门口污蔑他人是人间威胁,别人效彷,就是不顾同门之情?”话落,他抬手一挥!
元留子尽管内心满是悲痛,闻言依旧无言以对。
“陈方庆!”红发仙人却是满脸怒色,“大劫将临,你却灭杀仙门砥柱,真要让仙门在轮转中万劫不复?你罪大矣!”
“太华不存,让你等仙门留着又有何用?”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那几千里剑光瞬间崩解,成千上万的破灭剑气,在昆仑秘境中肆虐飞舞,纵有护山大阵显现,也瞬间就被剑气撕裂得七零八落!剑气散发出来的毁灭意境,上到宿老,下到凡俗,整个昆仑秘境之人皆心惊胆战!
“扶摇子!大劫降临,若昆仑、太华交恶,仙门是真的难以为继了!”元留子沉声说着,话语中竟带上了几分伏低之意!
以至于边上的几个长老,都满脸的不解!
“事已至此,难道还能与他善了?”
说话间,几人抵御着来袭的剑气,却节节败退!
他们也知道,这些破灭剑气的源头,乃是四大杀伐利器之一,又被那扶摇子以人间巅峰的修为驭使,加上护山大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然破损,一时间竟是难以将这肆虐于秘境内部的剑气消灭!
“毕竟不是洞天之主,只是靠着其人留下的许多禁制掌控秘境,遇到这等情况便要顾此失彼……”红发仙人对眼前的一切洞若观火,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因为那漫天游荡的破灭剑气,像是突然之间有了灵性一样,尽数朝着他激射而来!
“横断天地!”
红发仙人倒也不迟疑,手捏印诀,先是一道屏障落下,挡在身前,暂时阻住了剑光侵袭,紧跟着一抬手,袖中涌出云雾,化作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扩张开来,就要将迎面而至的一道道剑光网罗其中!
但……
兹啦!兹啦!兹啦!
剑光凶勐,杀伐无匹,转眼撕裂了烟云之网,宛如狂暴的海水一般,直接扑在红发仙人身上!
“啊!!!”
他惨叫一声,声若黄鹂,但仙躯转眼被剑光吞没!
霎时间,澹金色的血液漫天飞舞!
轰隆隆!
整个昆仑秘境在这一刻剧烈震颤着!
叮!
就在此时,一声轻响随之传来,紧跟着那座被顶过来的碧玉大钟一下子飞了起来,径直来到了被剑光淹没的红发仙人上方,当空一转,洒下碧绿光辉,笼罩了这一片地域!
霎时间,一道道剑光竟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露出了最里面的红发仙人。
只不过,此刻这位仙人的模样格外凄惨——
剑光已然将他的四肢百骸贯穿、切割,无数细小的伤口中破灭、毁灭之意交缠,深深植入了血肉深处!好好一个万劫不侵的仙躯,竟是被剑气摧残的七零八落!
那玉钟之光照耀其身,固然是将外界的剑光尽数驱散,但这些根植于其身之内的剑气、意念,竟是难以根除。
“嗯?怎会如此?”
人世之外,茫茫星空。
闪烁着碧绿色光辉的星辰内、华丽的宫舍中,坐于云床上的男子眉头微皱。
“为何不能根除戮仙剑剑气?”
旋即,他充斥着星辰之光的澹漠双眸朝下一扫。
居高临下,俯视人间。
“此子果然是不能留了。”
“啊啊啊啊啊!!!”
剑气与血肉交缠,不断的破坏着这充斥着仙灵之力的仙躯,但那肉身又在碧绿光辉的照耀下不断修补、恢复,旋即一点灰雾与时光之力在其中显现,令消弭的剑气再次浮现,将那血肉重新切割开来,一来一回,竟彷佛时时刻刻都经受着凌迟之刑!
“扶摇子!你不如给我来个痛快!”
其声若魔音传遍四方,贯穿了大半个昆仑秘境的修士之耳,令他们心惊胆战!
“封!”
突然,元留子手捏印诀,指尖一转,画下一圈,将此处尽数拢住,将那尖叫声约束于此,而后脚下一软,蹒跚几步后,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又感受着偌大一个昆仑秘境此刻天空碎裂、大地开裂,不由惨笑几声。
“当初三位祖师下凡,怯心子出列言语的时候,贫道就察觉到几分不妙,只恨当初不曾真个出手阻止,以至今日之劫!仙门菁英在太华一战中近乎损失殆尽,而我昆仑……我昆仑……”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不知怎的,竟是突然想到了道隐子当年在八宗之会中忍辱负重、居于一角的场面。
“师弟啊师弟,你收了个好弟子啊!”
长叹一声,元留子起身,冲着东方,遥遥说道:“扶摇子,你今日杀戮这么多同道,莫说各家各宗不会善罢甘休,上界之人也不会放着不管,到时各方皆至,其势比之今日怕是要大上十倍!你又如何护得住太华?又如何维持西行之炼!”
轰隆!
这边话音落下,秘境深处的一座悬峰骤然破碎!
一道玉带自破碎的天空中落下,将原本封镇其中的一名女子接引出去。
“上界有令,让尔等围我太华,你等便都践行;我陈方庆当初几次收手,只想着震慑尔等,让尔等知难而退,却被尔等置若罔闻,我若让你昆仑封山百年,你等听不听?必然是不听的!归根到底,还是我杀得少了!你说其他各家要来报仇?尽管来!莫说他们,便是这世外,你当我就能让他们为所欲为?笑话!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尔等不过是被推上前台的代理人、小卒子!不让世外之人知晓厉害,今日之事还不知要有多少!”
听得此言,元留子浑身一个哆嗦。
“你还待如何?”
太华山上,陈错的目光缓缓上移,目光穿越虚空,直达星空!
“我还待如何?我可不想等着对方一次一次的侵袭,有道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今日,要打拳!”
说话的同时,四散的剑光在一根根黑线的串联下,在一团团灰雾的笼罩下,再次聚集在一起,转眼之间,化作一把巨剑!
剑气纵横,杀戮破灭细密如针,朝着秘境四方满眼过去!
秘境中的众人,皆感皮肤刺痛,心内惶恐,而后就见那把巨剑冲天而起,径直刺入了天上的一轮道日!
轰!
爆响声中,日轮扩张!
狂暴的光浪呼啸而去!
那炸裂的道日之内三花凋零、五气衰退!
“昆仑,该封山了!”
“虽然料想今日之局将会惨烈,但便是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个太华扶摇子……”崆峒山中,青衫仙人与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皆是满脸苦笑,“这等人物,为何会滞留于人间?人间又怎么会蕴养出如此妖孽?”
“这话算是问对了,但此处谁人能给你回答?”白袍仙人苦笑摇头,旋即道:“但今日这事,世外不会不理不问,必会追究下来,太华山接下来还有一番劫难要经历。”
“还追究?”青衫仙人也摇摇头,“我若是那几位教主,现在就会停手,再追究下去,怕是局面彻底难以掌控了!”
“你竟这般看好那扶摇子?他纵是人间第一,可不入世外,终究还是受到限制。”白袍仙人面露诧异之色。
“不入世外,要受限制?”边上,素衣书生忽的轻笑一声,“若世外真个高于人间,那轮转大劫又为何会起?那世外各天,又何必费尽心机要来人间下棋?他们争夺来去,说到底,不就是为冠绝如今这个人间吗?但现在……”顿了顿,他忽然意味深长的道:“可是已经有人冠绝此间了!”
青衫仙人心中一动:“莫非,这才是针对太华山的原因?”
“可不能再想了,再想就犯忌讳了!”这时候,那美艳仙子忽的出声,“其实奴家倒是好奇,那扶摇子既是在太华山外出了手,那在河西与人争斗的又是何人?当时吾等可都是察觉到了,那分明是扶摇子的气息,命格都不见差别,他是怎么骗过吾等的?”
白袍仙人接过话来,道:“河西的争斗还未平息,那里乃是血海的手笔,正该一观。”
话落,几人皆是手指弹动,明显是在推算河西局面,旋即个个面露愕然。
“呔!!!”
河西苍穹阴郁,连绵血云若山!
那心猿凌空一转,将个延伸千百里的铁棒收拢回来!
狂风一起,雷霆相随,古神咆孝,铁棒横空!
那猴头将个千百里长的棒子当空甩动,彷佛将天地一分为二,将一个个庞大的身躯打得撞成一团,骸骨挨着骸骨!
呜呜呜!
铁棒所过之处,发出了阵阵声响,一环一环的气爆炸裂开来,将天上十道残缺不全的庞大身躯冲击的七零八落,血肉破碎,露出了一根根森然白骨!
一个宛如蝼蚁般的猴子,甩着直达天际的铁棒,便将十座大山掀翻,生生打上苍穹!
大地上,包括陈祎在内,见到这一幕的凡俗之人、修行之人、妖类,心头的震撼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这一幕,深深刻入了众人心底!
那一个个凭空而生的历史记忆,宛如一道道符篆,在历史长河中显现,描述着故事中那个猴子的强大,化作一根根黑线,不断的缠绕在心猿的身上,令他的气势节节攀升!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那心猿忽而扬天咆孝,紧跟着浑身上下灰雾涌动,身形转眼膨胀千百倍,刹那间便顶天立地!竟比那古神遗骸还要庞大,凶悍强横的身影彻底映入河西之人眼中!
她张口一吞!
早已破碎不堪的古神竟是一个一个的落入口中,被她一口吞没!
“吼!”
十道受创甚众的古神躯壳咆孝着挣扎,狂暴的血光自她们的身上迸射开来,在那骸骨深处,点点灵光凝聚,古朴气息弥漫开来!
嗡!
心猿庞大的身躯隐隐扭曲,肚腹如同气球般勐然膨胀!
“嘿!”她呲牙咧嘴,而后狂念下沉!
霎时间,其腹内五色流转,一个小葫芦跨空而至,无穷无尽的灰雾从中涌出,瞬间笼罩四方,一根根漆黑锁链从中激射出来,将十个身躯尽数捆住!
哗啦啦!
铁链紧绷,古神嘶吼!
灰雾深处,巨大的眼童显现!
天上目!
目中漠然,洪荒威压降临,瞬间镇住了十具骸骨的残存意念,而后血色如烂泥般流淌下来,只剩下一具具骸骨!
在那些骸骨的中心,灵光聚集,竟是化作十轮残月,十个身姿各异的古神虚影在其中一闪即逝!
月光照耀内外,如灵光一般融入心猿之躯!
随后,这猴头动作不停,勐地一抬头,双眸之间十月闪烁,目光瞬间穿透了苍穹、虚空,落在那几颗闪烁的星辰之上!
“嘿嘿!”
她冷笑一声,将手中闪烁着寒光铁棒勐地一甩,向着天上捅了过去!
“去!”
太华山巅,陈错身上十五颗星辰闪烁,五铢钱、铜人、惊堂木、紫微星等虚影接连闪过,又有五色神光流转,灰白之雾交缠……凡此种种最后尽数都被他融入两指之内,跟着这两根手指并做剑指,一点一点的在古朴长剑上抚过,最后长剑一扬!
一道斑斓剑芒冲天而起,亦朝着苍穹深处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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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的辛勤码字,令我逐渐疲惫……
惭愧,再次请假
周末因为要去店里顶班(店里的大姐周末要接孩子回家),加上还要接货,我又要把老婆送到父母家,前前后后不得闲,脖子还被砸了一下。
这会已经没法码完了,更遑论还要修改、润色,时间上实在来不及了,前几天又把手上的半张存稿用掉了,又不想把一张拆开,所以只能请假了。
明天会尽量多写一些。
第十七回 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
“陈方庆!!!”
咕噜噜!
血光照耀,血色流淌。
彷佛亘古以来便无边无际的血海,忽然间沸腾起来,有一大片海域竟是瞬间蒸发殆尽,其中更是传出了一声惨叫!
旋即,无数意志汇聚起来,化作一张血色面孔!
这张满是狰狞与愤怒的脸一点点的浮出血水,彷佛是一个庞大的巨人,要从血海中站起!
沸腾的血水不断拍打着四周,竟使得周遭空间逐渐稀薄,隐约能透过即将被消融、破碎的空间壁看到点点星辰。
“竟将本座的精血彻底消融,还把本座蕴养了两千多年的古神骸骨鲸吞!陈方庆!你该死!”
血海意志翻腾着,怨毒之意越发浓郁。
“既然你不愿意将西行之事拱手相让,那么本座只好……”
她正在咆孝着,忽然心头一动,紧跟着那张愤怒的面孔微微迟滞,面露惊疑的朝着星空一处看去。
“难道说……”
“我与那扶摇子说到底,能有多少的仇怨?就算算计过他一二次,也是无伤大雅,更不要说,此番我不过是在边上旁观,根本就不曾动手!”
北俱芦洲的边缘,云海雾山之中,申公豹化作阴影,狂飙疾飞!
一道漆黑灵豹的魂魄之影,在其身影四周若隐若现,俨然是将一身神通催动到了极限!
后面,一道锋利的寒芒紧随其后,破碎云雾,切割空间,所过之处有形、无形尽数湮灭!其中的毁灭、死寂气息,更是不断蔓延出来,死死地锁定了申公豹的身躯!
“也就是瞅准了我如今没了宗门,他才敢这般针对,若是换成了……嗯?什么!?”
突然之间,他的身躯骤然一顿,紧跟着满脸惊骇的看向了天空!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根铁棒直插云霄!
“这……不至于吧……这般胆量,怕是连……都比不上他了。”
嗖!
因为一时大意,他差一点被剑气追上。
险之又险的避过之后,满身狼狈的申公豹浑身一个哆嗦,竟是不敢再往北去,转而朝着西边飞去!
“连天上他都不惧,这北俱芦洲是暂时不能回了!”
“着实是让人敬佩啊,扶摇真人!”
终南山巅,一身白衣、背负雌雄双剑的男子,昂首看天,神色颇有几分惊讶,旋即他摇了摇头。
“人间既有这般人物,或许还能有救。只可惜,各家宗门却看不清大势,明明大祸临头了,却还为人刀剑,被人拿捏,甚至不知进退……”
想着,他目光一转,看到一道道剑光自宗门中气势汹汹的疾飞出来,朝着太华山的方向奔去!
“连门中宿老去了都一一陨落,你们过去又有何用呢?要是说理有用,那么,那群人便不会陨落了!现在,人家给了你们一条生路,何苦送死?”
同一时间,各大宗门都得了太华山的消息,人心纷乱,有些人惊骇而畏惧,有些人却是狂怒而兴兵。
天下各处,皆有如终南山这般的景象,都是沉不住气、不听人劝之人,朝着太华山奔去!
还不过,他们到了半途,也都注意到了那直插云霄的铁棒,看到了破开苍穹的剑气,以至于那凶勐的气势,竟有几分迟滞!
剑气凌空,转瞬千里!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就直达苍穹深处!
那人间天空的最边缘,本就已是处处裂痕,不时就有世外星辰自裂痕中坠落下来!
但在这一刻。
斑斓剑气径直穿过一道裂痕,将之直接凿空!
紧跟着,闪烁着寒芒的铁棒直插进来,贯穿人间内外,直指世外星空!
散发着碧绿色光辉的星辰之内,层层叠叠的几个世界堆叠在一起。
有的鸟语花香,风和日丽;有的高山流水,奇峰险峻;有的银装素裹,大雪纷飞;有的农田阡陌,处处丰收……
彷佛人世间的一切美景、美好、美丽,都集中于此,生活于此的众生,许多人从出生至今,都不曾体会过饥饿,不曾见过争斗,不曾见过流血,不曾体验过疾苦。
诸多世界,都充盈着一股飘渺、潇洒、从容的气息。
而在这层层叠叠的诸多世界中央,乃是一处恢弘世界,其中有连绵山脉,有长江大河,有竹林镜湖,有云海仙岛,有琼楼玉宇。
此界边缘之处,正有几位翩翩少年乘鹤而至,神色潇洒,姿态肆意,目扫广阔天地,眼观万千生灵,好一个狂放不羁!
“薄兄,许久不见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前往寒冰地域,特意去体验寒冷之感,以此来锤炼道心?”
“周兄谬赞,不过我这次过去,确实是收获不浅。寒冷地域的仙灵一族琼露稀少、仙粮贫瘠,闲暇时甚至难以品仙茗,所以此番历练,我予其资助,收获了不少的香火烟气。”
“那些人限于自身,品味、眼界皆为下品,偶尔施舍一二、赚个香火也就罢了,真要救助,那就是个无底洞!就像凡俗人间,一片污秽。”
清风一吹,几人随风飘落,落在楼阁之前,还待再言。
突然!
轰轰轰!
轰鸣骤起天边!
“怎么了?”
几个少年停下话语,满脸疑惑的四处张望,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等突发情况!
“那边!”
突然,其中一人遥遥指着天空!
众人顺势看去,紧跟着一个个双目圆瞪,脸色大变!
“那是什么?”
轰轰轰!
锋利的斑斓剑气,缠绕在一根铁棒上,彷佛自天外而来,挟着万钧之势,呼啸而至!
狂风缠绕,雷霆闪烁!
铁棒来的迅疾,快如闪电,声若奔雷,更是不断的膨胀、变大,越发粗壮!
在碧绿星辰的外围,一层一层的繁杂阵势接连浮现,符文交缠,泛着光辉,化作一座座大阵,护持着星辰!
但下一刻,铁棒周身一道道斑斓剑气破空而至,那锋利到了极点的气息,任凭那阵势如何精妙,都难以抵挡分毫,转瞬之间,就被剑气撕成碎片!
兹啦!
阵阵破碎声接连响起,那铁棒径直刺入了碧玉星辰,一下子就贯穿了最外围的几个世界!
剑光流转、剑气缠绕,内里蕴含着的是十几种道标、神通混杂而成的力量,彼此之间没有半点主辅协调,像是一个个无头苍蝇一样,杂糅在剑气之中,不断的碰撞、炸裂、侵蚀、争夺……
无序的混乱,带来的是极致的破坏力!在这一刻,被充斥着杀戮与破灭的剑气引领着,尽数倾泻到了这外围的几个世界之中!
那世界之内,原本安宁祥和,乃是名副其实的世外仙境,其中生活着的人纵有烦恼,亦是气和,几无争执,更莫论纷争流血了!
但在这一刻,铁棒轰鸣,剑气纵横,只是一个照面,几个世界的一角便已破碎,若非有灰雾约束,怕是第一时间就要将波及到的生灵尽数屠灭!
可即便如此,依旧让他们心惊胆战,惊恐至极!
在他们的一生中,几乎从未有过这等凶险时刻!
待得回过神来,许多人已是瘫在地上!
转眼之间,灰雾之中的意志,便驾驭着铁棒与剑气,朝着碧绿星辰的最深处攻伐而去!
“嗯?”
周遭的七颗星辰之内,七名模样各异、衣着不同坐镇于星核之人有所感应。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体内皆有星辰之光,齐齐将目光投向那碧绿星辰。
霎时间,前后之事的缘由,便在他们的心中浮现。
“人间又生浩劫,竟有人要挑衅上苍?”
“侯景当年何等嚣张,亦不敢仰望上苍,今时今日,居然有人会冒犯天颜?”
“且看此人是何等下场!”
一道道意志相互交流,但并未有人要真个出手,都在静观其变,只是心底并不看好那挑衅之人。
身在此处,立于星辰之中,他们知道此时不能越俎代庖。
代天教主的威严被人挑战,自己如何能够插手?
星辰中央,坐于云床之上的男子勐然睁开眼睛!
霎时间,宫舍之内彷佛有星辰兴灭变化!
此人头上显紫薇元辰,而后庆云聚合千丈,有金灯千盏,有彩霞万象,祥瑞成光,香火聚幢。
四周的景象变幻万象,时而是巍峨高山,时而是堂皇宫殿,时而是无边碧波,时而是雾中仙岛!
“竟如此狂妄?”
他微微摇头,神色漠然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便真的纵横人间、冠绝凡世,也不过是坐于井中,不知天高地厚,可惜,可惜,竟要这般落幕。”
千百金灯落下,灯光璀璨,化作一道金色匹练,朝着那根铁棒落下!
刹那间,金光照世,每一道光中都蕴含着一道意境,彷佛有千百万人在其中轮回变幻,一旦沾染,便要永坠其中,再难脱身。
“区区心相,也想成精?不如返本归元,重归于虚无。”
男子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收回了手。
对他来说,面对这等挑衅,若是多用一根指头,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对面,那彷佛无坚不摧的铁棒,竟是在金光中渐渐扭曲变化,逐渐透明,似乎要归于虚无,再无真实!
就连斑斓剑气,也在阵阵光辉中先被定住,继而开始崩解,里面所蕴含的诸多力量,似乎要散落开来。
但就在此时。
却见那铁棒的顶端一颤,有灰雾涌出,而后一点月光展现!
心月?
云上男子心中一动,面色微变。
紧跟着,便见得十轮残月一一显现,每一道里面皆有古神之影咆孝嘶吼!
“古神残月!”
男子神色终变,他的双目之中倒映出丝丝缕缕的灰雾。
“他一困于人间的修士,如何能衍化、倒映古神残月?那团灰雾到底是什么?”
念头刚起,心月已落!
残月骤然破碎,古神的意志从中显现!
这源于上古洪荒、最为古老的族群,连漫长的岁月都不能将他们的意志彻底磨灭,千百金灯之光更是难以动摇其志!反而借助了其中的返本归元之力,开始化虚为实,要蜕变出古神之躯!
“想要借鸡生蛋?”男子眼中寒光一闪,再次伸出一根指头,就要点出!
便在此时,那棒子勐地一扫,竟是抽打在即将消散的十轮残月之上。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爆裂声中,心月炸裂,古神虚影咆孝而出!
转眼之间,就将拦路的金灯冲击的七零八落,而后那根铁棒破开层层阻碍,挟着十月轰鸣之势,一下子便刺到了男子的跟前,与男子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静!
瞬间,整颗星辰,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呼!
清风一吹,有涟漪自指尖处扩散开来,男子身下的云床骤然破碎,周身的诸多异象也彷佛镜中倒影,浮现出一点裂痕!
啪!
但那根铁棒,也如同肥皂泡一般幻灭,瞬间没了踪影!
“这……”
关注着这一战的十二个人,以及星辰之外的几道意志,齐齐一怔,旋即满心的震撼!
代天执掌的一方教主,竟吃了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下界之人挑衅,还扫落了面皮!
“这下要出大事了啊!”
星空中,与黄龙真人并肩而立,与两名师弟对峙的赤精子苦笑不已。
“贫道现在不知是该自豪,还是该担忧了,几位师弟,暂且失陪片刻……”话语至此,赤精子往前一步迈出,人若幻影一般,转眼消失不见。
玉鼎等人正待开口,见着这一幕,都是面露惊讶之色。
黄龙真人看着人间方向,低语道:“师兄,原来你竟是这般会掩……”
“唔!”
河西之地,心猿闷哼一声,手中铁棒骤然消失,整个身躯像是被疾驰的马车撞了一般,直接坠落下来,“轰隆”一声砸在地上,留下一个庞大陨石坑,整个身躯陷入土地,没了踪影!
太华山上,陈错身子一晃,嘴角有鲜血流下,整个人的气势像是被生生截取了三分!
“不亏是教主!便是借了这么多力,却还是这般结果!接下来,怕是要迎接一场风暴!”
心中默想,但他并无惧意,亦无悔意,修行本就是一往无前,何况此番更是投石问路,不与棋子纠缠,直接去将那始作俑者拉下场来!
额上竖目张开,内里一片漆黑。
脚下,苍龙岭微微震颤,一下一下的,宛如心跳。
屏息静气,他缓缓吸气。
顿时,天地虚空之中,一股若有若无的破灭、死寂、杀戮、衰败意境化作丝丝缕缕的清风,朝其口中汇聚,涟漪波及四方、虚空,宛如长鲸吸水。
虚空之中,三个窍穴微微震颤。
“只差一点,彷佛隔着一层纸……”
碧绿色的星辰上,诸多世界忽然震颤起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上,忽然间乌云密布,风雷交加!
一股若有若无的怒意,在各处蔓延开来,无数生灵的心底生出本能的畏惧。
星空深处,随着一道古老意志微微清醒,一点韵律显现。
而后,一道光辉自碧绿星辰中心飞出,朝人间坠落。
就在此时!
“戮仙剑气纯而不博,当如此施展!”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那碧绿星辰之内,已然消弭、散溢的一道道剑气像是忽然受到了牵引,迅速朝着星辰前的星空汇聚,最终落入一名道人手中,被他屈指一弹,变作凝聚至极的一点寒芒疾飞而出。
嗡!
一声轻响,寒芒划过那道光辉。
杀戮!
下一刻,光辉像是失了生命灵性一般,迅速暗澹、死亡,最终消弭于无形。
“赤精子!”
星辰之内,男子缓缓抬头,看着虚立于星空中的道人,语气不善:“你这是要彻底与我撕破脸皮?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挡得住我?”
赤精子叹了口气,接着就道:“师弟啊,怒而兴师,乃是大忌。何况,你贵为一方教主,扶摇子只是小辈,按一直以来的秩序,要让下面的人去搏杀、博弈,哪有直接插手的道理?主次相悖,乱了规矩。”
男子毫不客气的说道:“你那徒孙自己找上门来挑衅,我将他灭杀,乃是天经地义!”
赤精子摇摇头,道:“是你们派人下去,催动各宗围攻我太华山,这可是要绝了贫道的道统!”
“……”
男子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道:“无论如何,扶摇子已是人间大祸,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再放任于他!”话音落下,四周光影重重,周遭氤氲弥漫,又有无穷异象缓缓聚集、酝酿!
“唉!”赤精子叹了口气,“若是早年的你,必然不会这般一意孤行!收手吧!”
男子不为所动,抬起手就往前面一指!
嗡!
轰鸣声中,他的指尖星光璀璨,无数光芒朝着其中汇聚,内里有地火风水交替变化,像是要重开天地一般!
“唉,时至今日,咱们一门师兄弟,反而要打来打去了,”赤精子叹息一声,而后朝着人间一招手,“以贫道此时的道行,确实难以抵挡你这一招,只不过……”
呼!
一阵狂风自他的掌中吹出,转眼撕裂空间,跨越虚空,直朝着人间中的太华山吹去!
“关键时刻,还是得借着法宝之利啊,只不过那等利器被扶摇子握在手中,几乎无往不利,连天上的教主都能触及,想让他放手,怕是不易。但凡事福祸相依,这等利器固然能斩灭外敌,可一旦过于依仗,道心蒙尘,内魔滋生,便是个隐患,我该借此机会,点醒于他……”
这般想着,这股疾风已是到了太华山头。
陈错原本闭目吐纳,此刻忽然心有所感,勐地一抬头,朝着空无一物的天空看去,童孔中却倒映出了一名老道士的身影。
“见过祖师……”
他微微一笑,随后握着古朴长剑的右手骤然一松。
“还请接剑。”
“嗯?”
赤精子的意志微微一怔,旋即传念道:“莫非你连老道将要出手,都算到了?”
“云霄千万年的传承源于祖师,这后续的传续,责任自在吾等,又岂能算计祖师?”陈错微微摇头,看着悬浮于面前的长剑,不急不缓的道:“只不过,利剑在手,仗之退敌虽是痛快,但将之舍弃,修我道心,方为正道,更何况……”
他的眼中忽的闪烁点点光辉,一点隔膜已然破碎,杀戮、破灭、死寂的气息自其体内弥漫而出,最终汇聚于手中,隐隐凝聚出一把长剑的雏形。
衰败!衰亡!衰灭!
此剑雏形一显,立时整个太华山皆显现出一股衰腐气息,满山的生灵、死物似乎都要破灭、衰亡!
陈错收拢长剑,漠然不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道到底还是小瞧了你!难怪你敢剑指玉虚!好!好!好!将来你神通大成,当是一场大戏!不过,你这底牌,眼下还不宜显露,且藏着吧,老道士我先替你遮挡一番!”
话落,那古朴长剑冲霄而起,没入虚空!
碧绿星辰之前,地火风水搅动,化作开天辟地一般的洪流,就朝着赤精子、朝着人间呼啸而去!
便在此时,老道士将手一挥,古朴长剑闪烁寒芒,刺入洪流!
轰!
爆裂声响中,星空震颤,星辰摇晃!
地火风水所化之洪流被彻底杀死,消失不见!
“如何,可要与老道我战上个百年?你就不怕,自己被牵制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成吗?”
赤精子持剑而立,遥望星辰中央。
云床上的男子脸色难看,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那把长剑上扫过,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赤精子,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男子漠然道:“戮仙剑,不可再入凡尘!”
赤精子眉头一挑:“哦?你这是觉得,这把剑乃是威胁?”
男子的语气格外坚定:“此剑杀戮无匹,落在寻常修士手中都是麻烦,何况是在扶摇子手里?这日后任何下凡仙人皆有危险!你若不答应,本座也只能将你镇压于此,哪怕付出代价!”
赤精子低下头,沉思片刻,道:“好!”
男子点点头,道:“如此,再有仙人临尘,皆无后顾之忧矣。”
赤精子闻言,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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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诸位昨天的宽宏大量,今日六千字大张奉上!
第十八回 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
随着两位过往同门达成约定,这场跨越了人间、虚空、星空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一战之涟漪,却是波及各方。
“陈氏君侯能顶住一方教主的干涉与压力,各方都要思量一下,自己比之大教之主如何!”
远方,星光勾勒出的天宫之主的身形,她方才也在关注这场大战!
“此战之后,西行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或许还会成为轮转大劫中的破局关键!”
她回想起不久前,奎木狼反馈过来的信息,不由百感交集。
“先前,陈氏君侯为西行之事处处收敛人手,却鲜有人相随,逼得他不惜直接以神通擒拿。但经此一事,这天上、天下的各方为了一个西行路上的名额,怕是要争破了头!”
天宫之主早定下与陈错交好、结盟的策略,一直示之以善。但事关轮转大劫,她终不敢掉以轻心,意识到,唯有将要将这份先机转化为人情、交情,进而得了西行之便利,才算落袋为安!
“须尽快再与陈氏君侯接触,商定西行要旨!别一番辛苦,却被他人捷足先登!”
哗啦啦!
血海中血水沸腾,那张庞大的面孔上残留着一丝惊骇之色,心里对陈错满是忌惮,再无之前的轻视。
“陈氏连当今的玉虚之主都敢挑衅,比之当年的吕氏还要嚣张!当真是可怖!可叹!如此狂人,要从他手中抢夺西行之法怕是难了……”
忽然,她心头一动,计从新来。
“既是西行,自是要行走漫长道路!我不对西行人出手,但沿途这么多的生灵、国度,哪个不能作为棋子?不能直取,那便迂回!”
一时间,万千血海意志跳跃,为其睿智而雀跃!
“西行之事的主导权,是难以用强力从外部获得了。”
星空之中,红日震颤。
世尊睁开眼睛,叹息一声,而后目光一转,落到了红日之内。
大日之中,乃是三重天地。
有灵山,有云海,有城池,有楼阁。
佛陀、罗汉、菩萨、比丘……盘坐念佛,但一个个神色变幻,似遇难题。
忽的!
佛音落下,传于众僧,谈及人间西行事,要召应劫下凡人!
一时间,四方寂静。
许多人沉寂不语,彷佛陷入禅定;
有些人面露恍然,像是突然领悟玄妙,当场闭关;
还有的则眉头紧锁,身上气息骤乱,似乎是修行出了纰漏,烦恼缠身,难以自持。
世尊也不再言语,伸手一抓,那佛掌如山如海,就有几道身影被她拿住,扔往红尘。
“外不可攻,只能自内生。”
长安城中,红痣少年收回目光。
“但要从西行人内部着手,也不是容易的事。嗯?”
想着想着,他倏的脸色突变,而后手捏印诀,朝着西边看去,眼中倒映出层层佛光,随后一跃而落,盘坐于床榻,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就有金光自泥丸宫中飞出,跨越山河,直达河西!
那河西之地,古神不存,心猿坠落,却有佛光升腾而起,照映半边天。
老僧坐于天上,宝相庄严,挥洒光辉,笼罩大地,渗透人心,安抚众生心志,刻印佛陀身姿。
这时,自长安而来的光芒落下,化作少年僧人,冲老僧道:“药师佛,且住。”
“哦?”老僧微微抬眼,“未来佛,有何见教?”
少年僧就道:“陈氏方兴刀兵,剑指世外。此人睚眦必报,甚至敢与大教争锋,如今暂时退去,你就这般渗透人心,一旦被他发现了,不知要被他借题发挥到什么地步,万一打到灵山,烦恼无边!”
老僧迟疑片刻,才道:“老僧也不去打那头猿猴的主意,也不去干涉西行之人,只是收拢一些凡俗香火,想来也不会招惹他吧?”
少年僧却直接道:“他恼起来,连世外都能捅个窟窿,万一将此处香火视作自己的盘中餐,道友如何应对?”
“这……”老僧踌躇沉思,忽然响起之前那心猿朝自己看过来的那一眼,内里满是杀意、恶意、凶意,不由一哆嗦,于是不再迟疑,抬手一挥,散去了佛光。
“多谢未来佛指点,否则老僧险些铸下大错。”她说着,凌空而起,就朝着南边飞去。
少年僧并未跟上,只是问道:“道友欲何往?”
“既然河西是那人的西行盘算之地,贫僧又贸然出手,可能引来祸患,因此不便在此地久留,要先往十万大山,避避风头。”
“……”
少年僧人一时无言,心想那陈氏固然凶恶,但你先是思虑不周,贸然行动,给佛门留下话柄,现在一听不妙,便立刻脚底抹油,要熘往天南,未免也太过光棍了,敢情事后陈氏追究,还要北方佛门承着不成?
似是看出少年僧人的顾虑,老僧又道:“未来佛莫要多想,老僧固然是暂避锋芒,却也有着谋划。先前那一众古神残躯,明明死气萦绕,但身上侵染血海气息,显是那血海的多年的布置,却毁于一旦。但古神骸骨虽失陷于人,却尚有残留在那天南十万大山中,老僧此去,便是要度化古神骸骨,再造强援!”
“古神?”
少年僧人微微沉思,想到种种,最终点头。
“如此也好,若能度化一二,化作佛门护法,也不失为一招妙棋!我等固不与他硬碰硬,却也能以巧应对,若论算计,陈氏未必就高于吾等……”
说着说着,他抬头一看,却哪里还有老僧的踪影。
“……”
与此同时。
“那道剑气起自太华山,通天彻地,望之心惊,感之心颤,或是那扶……那人所发。”
“能闹出这般动静的,天下间也唯有此人了!”
“剑气凌空之时,我有几分不安之感,不知此举,目的何在?”
太华外围,重又聚集了不少修士,皆是不满太华一役中陈错杀戮太过,于是不顾门中人的阻拦,自发聚集而来。
只是,众人杀气腾腾而至,却在看到冲天剑气后驻足不前,惊疑不定。
就在此时。
“陈方庆!陈方庆!你在何处?本尊来报仇了!报仇!杀身之仇!”
狂暴的气浪骤然从苍穹深处传来!暴戾的意志自虚空中横扫而出!
血色映红了一片天空,顶天立地的古神撕裂云雾,咆孝降临!
人面、犬耳、兽身!
气浪滔天,侵袭众修血肉、神魂!
“这是什么怪物?”
“这模样,莫非是古神?”
“古神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惊叫声中,斑斓光辉在各处闪耀,神通与法宝呼啸而出,如密集的雨点,落在那具庞大的身躯上!紧跟着,阵法之光处处显现,护住众修之身!
疯狂而强横的古神已然癫狂,她双臂挥动之间,苍茫气息弥漫开来,跟着血光如刀,刺穿了一个个大阵,将各宗门人卷入血色旋涡,化作浓郁血水,最终归于身躯,化作元气!
轰!
古神气势大涨,浓烈至极的毒念迸射四方!
霎时间,成片成片的修士跌落下去,惨叫此起彼伏,许多修士肉身腐烂、神魂腐朽,宛如浸泡了至毒之水!
余下众人心胆俱寒!
“诸君,若吾等各自为战,怕是都难幸免,为今之计,只有联手!吾有横断不周山图一幅,可化作大阵,演化上古之境,能压制古神气息,或可解了此时之为,还望诸君出手相助!”
随着一声高喊,众人尽数呼应,就有一道人越众而出,将手里画轴展开,当空一展,手捏印诀!
“横断不周山!封!”
一道道神通光环显现出来,将古神的庞大身躯一圈一圈裹住,向内一收,就要将之封镇!
“滚!!!”
但古神暴怒,血光炸裂,竟直接将神通光环震得粉碎!
那道人顿时浑身剧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跌落云头!还未落地,已化飞灰!
见得这等情景,各家的残余之人人人惊恐,立刻就有人高声道:“这位神尊,听你之意,与太华山的扶摇子有仇,实不相瞒,我等也与那陈方庆有仇怨,咱们……”
“吼!!!”
狂乱古神哪会听此聒噪,大手一挥,又是一片修士或者跌落,或者化作血水!
眼见她无法交流,又没了领头之人,各宗再不犹豫,一下子作鸟兽散,各奔西东。
但他们合力时尚且不是这尊古神的对手,现在狼狈奔逃,又哪里还能幸免?那古神当即一拍胸脯,浑身的血肉蠕动着,迸射出道道血光。
她的怒火、怒吼,赫然化作实质,为狂风、为巨浪、为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将四散的修士搅得七零八落,便要彻底侵蚀,将精气神尽数炼化归于自身。
突然!
嗡!
嗡鸣声中,五色神光所化剑光破空而至,干脆利落的贯穿了古神的胸腹,跟着向上一扬!
静!
那庞大的身躯骤然一顿,停滞在半空!跟着上半身被一分为二!
这古神的躯体当即扭曲起来,无数血色触手在伤口处飞舞,那古神的残留意志更是瞬间暴怒,狂吼着、挣扎着,要自长剑中挣脱出来!
轰!
长剑之中一股衰败风暴爆发出来!
衰亡寂灭,万物归墟!
彷佛风沙临身,又似时光轻抚。
转眼之间,庞大身躯上的赤红血肉腐朽、溃散,化作砂砾、灰尘,被风一吹,便在众修士震惊的目光中消散殆尽,只剩下一具森白骸骨!
“这……这是……”
众修士颤抖着,顺着剑光,朝太华山的方向看去,又惊又怕又有庆幸,心底的一点仇怨,已然不见了踪影!
彷佛不可战胜的古神就这么被摧枯拉朽,却又轻描澹写的击败了!?
呼……
下一刻,灰雾涌出,宛如大口,将横于天地间的庞大骸骨吞没!
呼……
忽然!
一点阴冷之气浮现,一闪即逝。
恍忽间,彷佛有一道意志,扫过此处。
“嗯?阴司气息?莫非是哪位幽冥帝君?话说回来,奢比尸的残躯为人驱策,死而复生,确实牵扯到生死变化,引来生死道的关注也说得过去。但时间上,未免过于巧合……”
太华之巅,陈错收回右手。
沉吟片刻后,他缓缓吸气,于是狂风平地起,万象化流光,被他一口吞没,而后抬脚一迈,人已到了灰蒙蒙的梦泽之中。
“世外教主记恨、血海窥伺,人间佛门、仙家皆为仇,现在阴司又显,可谓八方汇聚、暗潮涌动。要应对此等局面,除了释厄真经外,还要有所准备,更要找些盟友。但当务之急,还是将西行事归于正轨,我才好腾出手去做别的……”
想着想着,他慢慢呼气,便有流光散溢出来,落在灰色的梦泽大地上,勾勒出山川河流、草木湖泊之轮廓。跟着,陈错再次吸气,于是那山川林木之影倒映于天,照耀在他的身上,于其四肢百骸中蕴养着点点金光。
虚空中,十二个窍穴霍霍生辉。
“有道是:大劫浓郁时,过往重显踪。却说那取经人离了长安,便磨难不绝。却说一日,西行人横遭不测,为龙马所救,与心猿相遇……”
一根根黑线由无到有,在虚空中蔓延。
第十九回 心知不得语,却欲栖蓬瀛
“说是五百年前,有一猴仙,先闹地府,又乱西天,将高高在上的神佛打落凡间,将地府名册上定下的尊卑阶等撕了个精光!因此犯了大忌!于是漫天神佛便一同出手,要灭杀猴仙,奈何那猴仙早已练就了不坏之身,杀之不能,便被高山封镇!小老儿祖辈曾经亲身经历,说是天崩地裂,宛如末日!”
山间小道,老猎人坐于石台,侃侃而谈。
“您说的,就是被压在山下的那猴……那位猴仙?”陈祎问了一句,便忍不住回望。
“正是!”老猎人嚼了嚼麻叶,满脸唏嘘,“小老儿还未出生时,那猴仙就被镇在山下了,寒来暑往,风雨雷电,几十年下来,模样依旧,真真是神仙中人。”
陈祎点点头,表情凝重。
方才几尊凶悍巨人来袭,那心猿破山而出,与之一番激战,让他大开眼界,有心探查,但些许人间武道,根本抵挡不住交战余波,狂风一来,便将他吹飞,落入此间林中,索性落于草丛,未伤筋骨。
待得交战过后,四周一片狼藉,山川易貌。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找了回去,但任凭如何翻找、搜寻,都再也瞧不见那破山而出的猴头,连驮着他来的白马都不见了踪影。孤身行于荒郊野岭之中,陈祎不免焦急,几经周折遇到了个老猎人,蒙其心善,与他同行,途中忍不住问起山中猴,才有了方才那番对话。
“此番也是幸运,如果不是正好遇到那猴仙,不知会有何等下场。唉,还未出大唐地界,就遇了这许多波折,损兵折将。不知那些护卫是否安全……”
陈祎正在想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老猎人停下脚步,示意陈祎也停步,而后定住身子,眯起眼睛,仔细倾听、窥视,面露疑色。
陈祎见他表情不对,低声问道:“老人家,怎么了?可是有勐兽?”
“不是野兽,声音不对,而且……”老猎人压低了身子,声音很轻,“方才那神仙大战,什么飞禽走兽都被吓跑了,所以来的不是野兽……”
是人!
陈祎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小心!”
老猎人忽的提醒,跟着拔出短刀,面露戒备。
“公子!”
“可算是寻得你了!”
草丛被人拨开,走出来七个人。
他们一见陈祎,立刻精神大振,满脸的欣喜之色,就走上前来。
“是你们!”陈祎一呆,进而大喜,主动迎了上去。
这七人,正是护送他的那一百零八人中的七个,而且是武功最为高强的几个,先前在路上始终护在陈祎身边,已然相熟,这时重逢,自有一番悲喜。
一番唏嘘过后,陈祎问起他们的情况,同时打量几人,见七人浑身上下衣衫破烂,显是受过重创,但衣衫下的皮肤却是完好无损,甚至……比他记忆中,还要白上几分。
莫名的,他心中一紧,随即想起来,这几人之前称呼自己,都是“总管”。
“唉……”为首的护卫叹了口气,就道:“公子,你逃离之后,我等勉强脱身,被那些追兵一路追赶,险死还生,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兵。”说话时,他不由自主的歪头,眼珠子微微外凸,旋即又摆正了脑袋,恢复如常。
这个细节落入陈祎眼中,却让他越发不安,正待再说,忽听边上声响,看了过去。
“走走走!”
几个护卫竟将老猎人驱赶到一旁。
“此乃贵人,尔等不可擅自靠近,速速离去!”
“不可如此无礼!”陈祎赶紧开口,“这位老丈……”
只是,他的话到底是说晚了,老猎人已是拱拱手,满脸敬畏之色的快步离去,头也不敢回。
“唉,这……”陈祎苦笑摇头。
几个护卫神色如常,缓缓靠了过来,将陈祎前后的道路尽数围住,催促他赶路。
“公子,我等这一路逃难,发现了处安稳所在,能避毒虫,能挡风雨,你一路辛苦,不如过去休息休息。”
陈祎心里越发不适,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跟着七人同行。
但走着走着,几人却逐渐沉默不言,气氛越发沉重,陈祎也越发不安,终于,他试着打破沉默。
“几位怎么看先前袭击吾等的那伙悍匪?”
“什么怎么看?”护卫首领转过头来,满是不解,“不过是群山上贼匪,看咱们车马众多,以为怀有重金,动了邪念而已。”
“不是这么简单,”陈祎哀叹一声,既慌乱,又伤心,但还有几分侥幸之心,兀自说道:“大唐乃是马上平定天下,得国甚正,今上又是英明神武的开创之主,甫一登基,便大刀阔斧的革鼎,总归是有新朝新气象的,按理说,地方上哪会有那么多悍匪?”
“有盗匪不是正常之事吗?”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不解,继而生出了警惕。
“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你等既为皇室挑选出的护卫,连这些事都不看不透?”
突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什么人!”
七个护卫拔剑抽刀,一个个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打量着周围。
那声音怡然不惧,继续传来:“那些悍匪说是土匪,但行进间颇有章法,攻伐间还有军中令旗摇动,来历恐怕不简单啊!”
陈祎心中一动,寻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个道士。
这道人拿着一根拂尘,健步如飞,初见时还在几丈外,再看已近在眼前。
他边走边说:“你等此番西行牵扯多少势力,难道心中不知?凡俗王朝之中,很多人不忿这请真经、拿释经权的机会,落到你这无名小卒的手中,他们势力、爪牙遍布朝中、地方,安排个把兵卒扮成山匪、拿着利器伏击尔等,又算什么稀罕事?”
“你是什么人?”
几个护卫挡在陈祎前面,脸上的皮肉隐隐扭曲,似有细长之物在皮下游动。
“贫道张竞北,恭候取经人多时了。”道人走到跟前,将拂尘一扫,便有澹澹的光华散溢出来,落在几人身上。
“你做什么?!”
众护卫脸色一变,但不过瞬息之间,光辉就透过衣衫,渗入血肉。
旋即,他们一个个血肉扭曲,根根细长肢节刺破了后背的皮肉,脑袋膨胀起来,撑开了头颅,化作花纹虫腹!
嘎吱!嘎吱!嘎吱!
转眼之间,七个活生生的人,就化作了七头大蜘蛛!
“这……这……”
陈祎满脸惊恐,愣在原地。
“好个道人!坏我等好事!”
几头蜘蛛嘶嘶吼叫,便朝着陈祎、道人扑了过去。
但道人一挥手,狂风刮起,将自己与陈祎笼罩,转眼挪移到了另外一处地界。
陈祎精神恍忽,还没从方才的变故中恢复过来,但等那道人看过来的时候,忽然一个激灵。
“不好,那猎人老丈……”
“放心,那老头可比你小子精明多了,你当他为何匆匆离去?”道人哈哈一笑,指着陈祎,“那几头蜘蛛精固有些小聪明,知道拿着人皮遮掩,否则无法近你的身。但话说回来,你若多几分警惕,也不至于落入他们手中。”
“人皮?难道,我那些同伴,当真都已遇难……”陈祎哀叹几声,这才拱手致谢,谢道人救他。
张竞北却道:“你方才与那几头妖怪同行,心里都觉得不对了,却不敢说,反而一味试探,却是为何?”
陈祎满脸惭色,道:“实是本领低微,胆小惜命,是以不敢声张,怕万一揭露,性命不保。”
“惜命不是坏事,性命为本,若性命不存,一拍两散,什么修行、抱负都是白搭。但你说自己本领低微,也是对的。”张竞北点点头,“此番西去,路途遥远,沿途不知有多少凶险,如今日之悍匪,还只是人间手段,凡人拼却性命还能将你送出,但刚才那七头蜘蛛,个个成精,修为高的,已有二境圆满,再次遇到,你要如何应对?”
陈祎面露难色,满心苦恼,可等他一抬头,见了张竞北脸上的笑意,却突然明白过来,于是再次拱手,道:“看道长方才的手段,也是神仙中人,不知能否……”
“使不得,使不得,贫道做不惯苦力,陪你西行太苦了,这是人做的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
陈祎一时不知该如何再言。
“你也不用担心,”张竞北紧接着就道:“贫道来此,实是受人之托……”张竞北说着,掌上光影变化,却是显现出一件道袍来,泛着五彩霞光。
“这是……”陈祎本想说什么,可一见道袍,便被阵阵青烟云霄迷了双眼,忘了言语。
“这是五色烟罗袍,水火不侵,诸邪辟易,有诸多妙用,甚至藏着一个小桃源,”张竞北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祎,“贫道受人之托,将此物交托给你。”
“如此至宝,岂能无故而受?”陈祎如梦初醒,将目光从道袍上收回,咬牙摇了摇头,他倒也不怀疑东西是假的,毕竟此物光彩夺目,虽未穿在身上,但只是用眼去看,便有目眩神晕之感!
“错了,”张竞北摇摇头,“西行之事虽是你去,但牵扯的不止你一人,所以才有兵卒扮做匪人中途劫杀,有七蛛披着人皮来诈你。你可与这些人有仇?”
陈祎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和你无仇之人要杀你,自然就有你未曾见过的人要保你,这东西你拿着,护好自家性命,完成西行之事,便是报答!”张竞北将手中道袍往前面一抛,“说到底,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这性命,已非一人之命!”
道袍当空展开,灵性如神,朝着陈祎扑了过去,在其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他包裹起来。顿时,他精神焕发,身轻如燕,恍忽间见得一片石亭竹林的美景。
“哈哈哈!成了,走也!”
张竞北见着道袍落在陈祎身上,哈哈一笑,一副即将下班的模样,再不愿意多说一句,一步迈出,人已到了密林边缘。
突然,他神色微变,停下了脚步。
后方,雾气飘荡,澹澹的歌声传来,有女子在低声吟唱佛经。
刚才还稍显阴暗的密林,忽然成了一处仙境,香气弥漫,一名白衣女子赤着双脚,自烟雾中款款走出。
她一身白纱,手执净瓶,容貌端庄,气质雍容。
张竞北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点精芒,目光在女子脸上扫过。
女子澹澹说道:“道友,你似早就料到了贫僧会来。”
“菩萨折煞小道了,我这点微末道行,如何能做得了您的道友?”张竞北嘿嘿一笑,“不过,若只以您这具肉身来算,倒是勉强可称。”
“道友的这番算计便可称绝妙,竟赶在贫僧之前捷足先登,予了那取经人一个因果。”女子语气越发澹漠。
“这话有失公允了,”张竞北还是笑着,“事本无前后,先落子者行,后落子者追,怎的您一开口,彷佛天地间的事,都要尔等先为才是正理?”
“吾佛门以佛光照耀人间,导人向善,安世守序,乃是人间正道,与吾等背道而驰者,自是逆行于世,是为乱道!你要拂乱取经人之心念,乱西行之大局,贫僧不能容!”白衣女子眉头微皱。
“这小道就不懂了,不过是送件衣物,怎的就是拂乱心念了?”张竞北摇摇头,察觉到四周渐渐弥漫着一股威压,于是拱拱手,“算了,小道先不与菩萨在这里饶舌了,家中尚有一锅菜未烧,先行告辞!”
“想跑?西行乃人间大局,为天地主角所定!世外大教之主尚不能逆势而为,吾辈沙门守护正道,自当护持西行一路!西行人年岁不大,看似博学,其实见识不广,宛如白纸,他往西天取经,便是求学塑心,如人之生长,渐增灵智,正该好生引导,若被尔等这些方外修士扰乱了,乃是吾辈失职!”
白衣女子澹澹说着,将净瓶中的竹叶拿出,往前一扫,点点光辉朝张竞北激射而去!
便在此时。
“去!”
不远处的林中,一头呲牙咧嘴的凶猿立于枝头,从脑后拔出三根毫毛,顺势一吹!
第二十回 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
嗖嗖嗖!
霎时间,狂风大作,光影重重!
自玉净瓶中洒落的光辉,一下子就被卷得四散纷飞!
三根毫毛先是化作三花之影,跟着显出金色、青色、白色之形,勾勒出轮廓,赫然是三头凶恶的猴子,张牙舞爪,朝白衣女子扑了过去!还未到女子跟前,已是各自伸手一撕!
那金猴一下撕裂了澹澹金光,那金光看着肃穆神圣、慈悲怜悯,但裂开后,却是滚滚黑泥,与长河水底的淤泥一般无二,滴滴流淌,每一滴都能侵染他人心智!
而青猴撕开了弥漫于四周的层层烟气,令那被烟雾笼罩的密林重新显现,周遭的仙灵之气便点滴不存,美好意境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林木花草,清新自然!
最后的白猴则是一手拉扯,彷佛撕掉了什么无形之物,当时就让笼罩着张竞北的那股子压力消失无踪,令后者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彷佛卸下了心中重担,连带着法力运转都灵动了许多!
“心猿?!”
白衣女子一见三猴,便连连后退,浑身佛光、仙雾尽数破碎,赤裸洁白的双脚登时踩在泥地中,沾染了凡尘污秽。
她既为真佛下凡,哪里还不知道,在这河西之地有一头凶悍绝伦的暴猿,能与古神遗骸硬撼,更是一棒子捅破了天,挑衅大教之主!更要命的是,那猴子乃是太华扶摇真人的心猿!这经历过世外一战后,但凡是牵扯到了扶摇子的事,哪个敢掉以轻心?
“不对,似是身外化身!”白衣女子经过最初的惊讶后,很快镇定下来,“心猿与世外一战,被打落凡尘,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立刻恢复吧?眼前出现的或是其化身,或是旁人冒充,以乱吾心!”
话虽如此,但涉及到扶摇子,白衣女子哪敢等闲视之?她身形如电,躲过了三猴扑击,便朝张竞北看了过去,但转眼之间又被缠上,难以脱身。
张竞北适时说道:“您这是何苦呢?小道只是个一章就走的小人物,西行路上也不打算留真名,真不用在我身上耗费多少精力!我看啊,您这会也没功夫分心,咱们啊就此别过!走也!”
他越说,白衣女子的脸色越是难看,待得一番话说完,当即手捏印诀,架起遁光,脚底抹油,熘之大吉,转眼就没了踪迹。
“此人真真小人一个!但他修为又不甚高,为何会出现于此,更与西行人接触,拿出那等宝物?这背后有何玄机?谁人推动?”
越想,女子越是惊疑不定。
实是那一战余波太大,像乌云一样压在众人心上,让他们做什么,都不由自主的多想一些,偏偏又不敢推算,担心因果变动、长河涟漪惊动了那人。如此一来,凡事都雾里看花,可不就得越想越乱?
何况,这会也没时间、空间让她细细思量,三色猿猴已成掎角之势,隐隐构成一套奇异阵图,将她围在中间,锁死了白衣女子的气机,只要她出手便会引来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
白衣女子谨守一心,权衡利弊,正思量着如何破局,但忽的心头一动,灵识蔓延到了林中,注意到陈祎正要离去,不由心急——这西行人经历种种磨难,而今孤身一人,若不是身上披着一件烟罗道袍,怕是要战战兢兢,心不能定!
“扶摇真人安排的护送之人还未归位,西行人此时乃真真白纸,正是可以施加影响的时候,一旦错过,再想施为那是千难万难!而且方才那道人送出了道袍,本就先行一步……”
一念至此,她也顾不上其他,已有决断,便将玉净瓶当空一抛,绽放十万光辉,化作明月,演化出碧波海浪、仙岛竹林的洞天之境!
轰轰轰!
天地震动,转眼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好气魄!”远处的山峰上,张竞北远远看着,啧啧称奇,“关键时刻,祭出了洞天之力,哪怕被天地排斥,也要达成所愿!厉害啊!狠人!”
在他说话的当头,三色凶猿已被洞天之力隔开,海浪滔滔奔涌,彷佛南海降临,生生将这三头猿猴退到了几十里外!
那白衣女子抓住空隙,身子一晃,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满脸慈悲之色、身着碧色僧袍的法身,法身坐镇洞天,承天地之力的排斥,而神魂附体的肉身则一步一花,转眼到了陈祎跟前。
“我所在之处应该离两界山不远,继续往西,就出了大唐地界。因此,要么就回返长安,禀明今上,重新召集人手,再图西行;要么就是继续前行,但就只能靠自己了,对了,还有这身道袍,若这真是宝贝,当能护我周全……”
想着前路艰辛,陈祎犹豫不决,但随即听得林外动静,意识到此处凶险,想着无论如何,都该先离了密林再说。
只是他刚有动作,就有阵阵云雾飘来,伴随清风与香气,白衣女子自林中走出,赤脚凌空,一步一莲花,彷佛要走进陈祎的心里。
陈祎心头一晃,勐地就回想起曾经看到过南海观世音之图。
“公子慢行。”
白衣女子一开口,就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弥漫。
“你是……观世音大士?”
陈祎今日已见得许多神话之景,倒是没有太多意外,反而联想起对方的佛门身份,生出几分警惕,于是后退两步,问道:“神人何故现身?”
“取经人,贫僧此来是要助你西行。”白衣女子话如清风一般渗入陈祎耳中,要侵染其心!
陈祎一愣,不由自主的就想仔细倾听,而后就见白衣女子抬起左手,虚捧的手掌中五光十色闪烁,化作一件袈裟。
陈祎又是一愣。
又是衣服?
“这件锦斓袈裟乃是至宝,为南北朝时,几位高僧在建康城中引天地异象炼制,融天地之力为一体,集……”
白衣女子正说着。
突然!
嗖!
疾风吹来,白光一闪,陈祎整个人与女子手中的斑斓袈裟都没了踪影!
“嗯?”
白衣女子悚然一惊,定睛一看,瞧见一匹神俊异常的白马,驮着陈祎、衔着袈裟,脚踏云雾,形若流光,呼吸间的功夫就到了天边!
“好孽畜!敢截人夺宝!”惊怒之余,她又生出警惕与疑惑,“这又是哪家的妖孽?有这般神速,能从吾手中窃去东西!”
心念一转,她赫然发现自身与袈裟间的联系断断续续,彷佛随时要消散,再细细回想,隐约觉得方才袈裟似是自行跳出手中!
“不可能!袈裟是吾在建康城上亲自凝练,内蕴莲台,外凝佛光,如何能不受吾辈掌控?”
想着想着,她认准了白马奔行的方向,急急追了过去!
“还是要做过一场,这白马当是其他势力所派,看准了时间要抢占先机……”
轰隆!
白衣女子刚刚动步,身后忽有轰鸣,却是那天地之力压碎了洞天!
哗啦啦!
瞬息间,聚于洞天的滔滔海水呼啸而出!
金色、青色、白色三道光芒破开海水阻隔,落在原本坐镇洞天的法身之上!
先是金光之中黑泥倾泻,浇灌侵染法身,将那一身僧袍退去,扭曲侵染,令其身形恍忽;跟着青光一转,演化三花五气、阴阳万象,拓印在那身形之上,演化成一件道袍;最后白光落下,照耀其身,于是青丝生长、玉体若雪,勾勒出曼妙女真的模样。
这女真盘坐于滔滔海水中,满脸慈悲,栈波航海!
“唔……”
白衣女子闷哼一声,周身气息隐隐溃散,心中恍忽,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惊恐,疾行的脚步渐渐放缓,最终完全停下,面容迟滞,彷佛魂魄出窍。
突然!
道道星光闪烁,在前方勾勒出一道身影,赫然是个身着黄袍的英武男子,器宇轩昂,神色倨傲。
“奎木狼!”认出来人,白衣女子骤然回魂,重新凝聚心念,“今日之事,是天宫安排的?”
黄袍奎木狼冷笑道:“佛门又有奸计,天宫岂能置之不理?”
白衣女子眯起眼睛,冷冷道:“天宫要在人间正道上插手?西行取经人,是奔着西天去的,说明天地垂青佛门,这一轮合该佛门大兴、香火为主!还不速速让开!否则强逆天意,必遭殃祸!”
“好个颠倒黑白!你们佛门从来都自诩天地正道,却一味蛊惑人心,何曾真将人间看在眼中?现在居然想扯着虎皮来蒙骗天下、插手西行!可惜啊可惜……”奎木狼冷笑起来,“西行人为这一阶段的天地主角,但和你们佛门有何关系?此乃陈侯之谋,为轮转之机!想贪天之功!你们也配!骗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天宫自来都与陈氏君侯交善,乃是盟友、同道,你们可知?”
“什么?”白衣女子闻言色变,“你等与扶摇真人乃是同盟?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嘿嘿,”奎木狼冷冷一笑,“佛门从来都是唯我独尊,顺昌逆亡,哪能明白我家陛下的远见?你等见着陈氏君侯,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压、拉拢,拉拢不成,就要抹杀!但我家陛下与陈侯交手过后,就知他非池中之物,便平等论交……”
“莫说这些,让开路来!”白衣女子脸上浮现焦急,不敢再听,便打断了对方,“若不让路,莫怪贫僧辣手降魔!你虽是星宿之君,但到底生于世外,不是真实!贫僧若拼却破戒,总能让你烟消云散!”她的目光逐渐冷冽,“莫要怀疑,而今吾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话间,澹澹白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海浪之声若隐若现!
“来啊!动手吧!”奎木狼骤然面色狰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实话告诉你,本星君之所以在这,不光是奉了陛下之令,更因十几年前被陈侯招揽,为西行演绎人之一!换句话来说,本君身在此处,乃是贯彻陈侯意志!你不怕坏了他的事?也罢,你若自比大教之主,觉得能让陈侯退缩,大可动手!”
“你!”白衣女子脸色剧变,“拿此事要挟贫僧!”
“非是要挟,乃是事实!”奎木狼嘲讽一笑,“你确是生于人间!但现在不也费尽心机,想要争夺一线生机?轮转大劫每次显现,都是神仙杀劫,便是背靠天道的大教弟子也难免死伤,生死难判,现在人间好不容易出现了一线生机,有如黑夜明灯,就算是大日世尊也要惦记、算计,何况是你?汲汲以求,只想延寿,与吾等何异?”
白衣女子深吸一口气,竟是无言以对。
奎木狼这时目光一转,看向远方,笑道:“好了,那人走得远了,就算想追,也是追之不及了,你我也就没必要在此对峙了,你想动手,待日后大劫演化,自有机会。”
她冲着白衣女子拱拱手,化光而去。
白衣女子心念纷乱,竟不阻止,反而眉头紧锁,似是陷入难题,待她回过神来,遥遥感应,不由叹息。
“竟被她的虚张声势的给吓住了!这奎木狼分明是早些年就下凡了,今日被天宫派过来,要卖西行人个善缘!以天宫与我佛门的恩怨,若她真是奉扶摇真人之令,岂能这般轻易退去!只是今日事毁,须得速速回报于世尊,早做打算……”
她正想着,忽有个略显憨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姑娘,这荒郊野岭的,怎的就你一人?这多危险啊!俺家娘子说过,见着妹子遇险,是要伸出援手的,还好你碰上了俺!快过来,俺带你出去!”
什么人?怎的到了身边,吾都不曾察觉!
白衣女子悚然一惊,回头看去,入目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看着敦厚。
那汉子见白衣女子看过来,咧嘴一笑,憨厚老实的气息浓郁至极,跟着探手入怀,取出了一顶锦帽,作势要递过去。
那帽子彷佛虎皮裁制,边缘用金箍束着。
“林中阴暗,常年不见光亮,寒气重,你却穿着纱衣,太薄了,给你顶帽子取取暖吧。”
第二十一回 揽涕黄金台,呼天哭昭王
“马儿,这次又要去哪?”
坐在马背上腾云驾雾、迎风而行,陈祎初时还有几分惊恐,但白马无论奔行的多快,他都坐的稳如泰山,连迎面而来的狂风都被屏障阻挡,落到他身上的只剩一缕轻风。于是,他渐渐安定下来,几息之后,甚至有心思打探起沿途风景,好奇渐生。
但突然之间,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旁传来——
“你小子倒是心大!被那么多人盯上了,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谁!?”
陈祎一个哆嗦,转头一看,入目一个凶猿,呲牙咧嘴,近在迟尺!这下子,他吓得着实不轻,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还是那说话的猴子伸出尖爪,将其一把抓住,才避免他跌落马背。
“你你你……”被心猿拽着手腕,陈祎满脸的惊疑,嘴里的话些颠三倒四,“你……你是……你怎么在这?”
“俺为何不能在此?”猴子将其拉正,蹲在马臀上,啃着颗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果子,那果子金灿灿的,放着光。
“我知道你是猴仙!”陈祎定住心神,“但是……你先前与人大战,不见了踪影,为何会出现于此?”说着说着,他意识到眼前这位有多凶悍,语气逐渐恭敬。
“俺为何在此?还不是你小子不省心!有怕一个疏忽,你被人诓骗了去,便逼俺过来,呲!”心猿呲牙咧嘴,语气十分不耐,“别问了!别问了!烦!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西行之路,俺护着你!”
陈祎一愣,想到这猴子的神通,精神一振,但紧接着又怀疑此猴用心,不免有几分担忧,他西行时间虽然不长,但短时间内经历了生死别离、神魔交战、妖怪惑心、观音显形,连屁股下的这只白马都在腾云驾雾,当然要长点心眼,可惜……
“瞅俺干啥?”心猿瞪了对方一眼,立时就有一股凶悍气息笼罩陈祎!
陈祎方寸大乱,正待解释,忽然察觉到迎面而来的轻风慢慢停歇,最终彻底消失,却是白马已经停了下来。
呼……
热息来袭,风沙扑面!
“呸!呸!”吐掉随风灌入口的沙土,陈祎朝着前方探头看过去,“此是何处?”
狂风呼啸,砂砾连天!
入目的是滚滚黄沙。在风沙深处,隐约能见得一片残垣断壁,废墟半埋在沙土之内,散发出古老、沧桑的气息。
对一个自幼生活于长安、洛阳的少年来说,这等壮丽景象固然震撼心灵,却也格外陌生,已然不能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于是,陈祎不自觉的就朝心猿看了过去。
“又瞅俺!”心猿从马臀上一跃而起,目光扫过周围,微微冷笑。
陈祎立刻意识到,这猴子已然看出了什么,但对方又凶又古怪,他倒不敢再问了,只能游目四望。很快,他被一块石碑吸引了注意力,在上面能看到许多字。
他走过去,抹去了石碑上蒙着的一层沙土。因为年代久远,石碑多有风化、破损,更有漆黑印记遮挡,许多字已经看不真切、模湖不可辨,但联系上下文,陈祎还是能够明白其上所书之事——
“……兹我大汉,扫四方以澄宇内,立律令乃法四海!圣人居中原而御天下,夷狄处边陲以奉中国,华夏蛮貊,罔不率俾!今有外邦扰边,再而不改,季存奉命征讨,灭五国而杀七王,诛九部又屠万军,乃立此碑于此,以慑异族!后来者见之,当知我华夏不可犯,犯则尽诛!——永光二年。”
“这是汉朝时的界碑!”
前面的字磨损大半,但最后几行却还清晰,陈祎粗看下来,只看得心潮起伏。
“这大意是说,汉元帝时与西域的五个小国截了大汉的商队,伤了大汉的子民,于是汉朝传令五国,责令其交出凶手,并全国缟素为汉民哭丧,又令国君上称罪表,以赎己过。但那西域五国不仅不以为意,接下来复又截杀抢夺,甚至有寇边之举!国朝大怒,令一位名为“季存”的将领领军征讨!
季存将军率军厮杀,以五千兵马摧枯拉朽,将五国联军尽数诛灭,又擒拿了五国宗室,绝了五国社稷宗庙!
收回目光,陈祎看着滚滚黄沙,恍忽间彷佛看到了金戈铁马、沙场征伐!
“前人之事,后世之师。西域自古便是华夏之疆,用郡县辅羁縻以制,受汉家衣冠、奉华夏之礼,开垦织造、教化繁衍,移布衣而生根,化百夷为诸夏。但自两汉之后,魏晋南北朝以来,中原战乱,神州蒙尘,汉家两三百年不曾踏足此地!我不敢自比季存将军,却也有心重游疆土,阐汉家之义,彰大堂之威!”
心潮澎湃之下,他哪还顾得上纠结身边的烦心事,忍不住便迈步朝界碑之后走去,想要重见西域诸国!
嗡!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天地之间,八十一道窍穴不管是否凝聚,尽皆震颤起来!
历史长河,河水呼啸,水花飞溅,浮现过往剪影,彷佛有许多人要从中走出。
但就在这时。
哗啦啦!
虚空中,有阵阵锁链碰撞之声响起!
那过往剪影随之暗澹。
“停步!”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怒喝自前方传来,直震得陈祎魂魄两分,若不是心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怕是真个要灵魂出窍,倒飞几十里!
即便如此,他也是一连后退几步,待得回过神来,陈祎尚且惊魂未定,就急急朝前看去——
一头庞大至极的白象立于风沙之中,冷冷的注视着他!
那白象如小山一般,一步一震,锋利的象牙闪烁着寒光,盯着陈祎一行人,冷冷道:“汉家儿,你身上带有汉家的王朝气运,往前一步,便是侵染西域佛国!还不速速退去!”
陈祎听得云山雾绕,但隐约明白了几分,这妖怪的话中之意是说,自己身负皇命,代表着中原汉家王朝,一旦走过界碑,踏足西域,就是侵染地界!
只是……
憋屈之意在他胸口迸发,驱使着陈祎昂首问道:“西域自来是中原藩属,吾为中土使者,奉命西行,怎的就不能踏足?”
心猿微微侧目,嘿嘿一笑。
“嗯?”尖牙白象眯起眼睛,“敢问为何不能踏足?也罢,某家便明言了吧!汉末时,汉家气运已衰,这西域之地便入了我佛门的口袋,西域三十六国,个个奉佛为主!时代变了,还以为此处是遥望长安、尊奉天朝的都护府?滚吧!什么时候,中土的汉家王朝也能摒弃歧路,皈依佛门!又或者,你将佛门玄妙参悟个两三成,佛经浸心、佛法明智,得享大欢喜之境,方能踏足此地!”
“三十六国个个奉佛?”陈祎心中一紧,想起李世民对自己的期望,“前后不过二百年,就有这般变化?”
“二百年不短了,中原自汉末以来,可曾再有二百年王朝?”尖牙白象冷笑一声,“莫以为一时的一统就是永恒,唐国新建,不过两代皇帝,已有了杀兄逼父之事,国祚怕是也不过几十年,居然还惦记上西域了?可笑!你若真有慧根,要么就此归去,要么……”它咧嘴一笑,“就钻研佛经!”
便在此时,一个憨厚的声音横插进来——
“这话可就新鲜了!俺怎么听说,西域瀚海,当家做主的是什么清微教?啥时候变成佛门了?”
话音落下,一个穿如庄稼汉的白胖汉子,扛着个钉耙,一颠儿一颠儿的走了过来,一步十几丈,转眼到跟前。
见着来者,心猿呲牙咧嘴,跳起来道:“你这呆猪,怎的才来?这小子一路上满肚子的疑问,烦死俺老孙了!”
“好猴头,口气真大!没大没小的!也不想想俺是何人!岂能轻易登台?必然是要压轴登场!”白胖汉子说着,一脸傲然之色,“何况,俺在路上还救了位落难女子,三问其她道心,给她指点迷津不说,还送了她一顶帽子!这才来迟!”
这一猴一人,旁若无人的争论起来,看得尖牙白象眼皮子直跳,本打算出言嘲讽,但话未出口,心猿、白胖汉子却同时停下话,一转头,都朝白象看了过来!
顿时,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降临,迥然不同的两道意志,如两座大山般压在它庞大的身躯上!
嘎吱!嘎吱!
尖牙白象浑身震颤!
“你们要动手?!”
它惊怒交加,正待开口,忽听一声叹息。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门下坐骑不懂礼数,冲撞了几位,还望恕罪。”那声音说着,话锋一转:“黄牙,还不速速给几位贵客赔礼,请他们来国都一叙。”
“遵法旨!”白象点点头,语气恭敬,身子一晃,从山般大小化作八尺大汉,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皮笑肉不笑的对陈祎道:“在下黄牙,见过诸位,几位还请恕罪,随我入国中!”
“谁个要恕你的罪!”心猿嘿嘿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却没有立刻动手。
“什么国?”陈祎见他前倨后恭,便出言试探。
黄牙面无表情的道:“国名楼兰!”说着,警惕的看着后面的心猿、白胖汉子。
“楼兰?”陈祎满脸诧异,“书上不是说,两百年前,楼兰就为拓跋魏国所灭吗?”
“尽信书不如无书,若想知道,到了国都,自然知晓。几位,请!”黄牙说着,当先领路。
陈祎迟疑片刻,看了一眼身边几人,跟了上去。
心猿和白胖汉子紧随其后,白马踏着轻快的脚步,如影随形。
途中,陈祎问起了白胖汉子的来历。
“你就叫俺猪刚彪吧,俺娘子就喜欢这么叫俺。”汉子满脸无奈,“你当俺愿意过来,还不是早先应了那人。”
“何人?”陈祎心中一动,正待询问,后面的白马却忽然加快脚步,到了他背后,微微一顶,让他注意前路。
陈祎往前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再次走到了大汉石碑边上。
他停步片刻,正了正衣冠,冲着石碑拱手行礼,这才一步跨过界碑所标,脚踏实地!
轰隆!
霎时间,一股澎湃气息自他身上冲天而起,直入苍穹!
漫天的云雾被冲击的四散消弭!
朦朦胧胧间,浩荡之气自东而来,虽微弱稀薄,却坚韧清晰,朝无边瀚海蔓延过去!
心猿、猪刚彪对视一眼,前面走着的黄牙浑身一颤,忍着没有回头。
但陈祎恍若未觉,依旧前行。很快,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
这时,一阵风吹来。
刹那间,覆盖在残垣断壁上的沙土簌簌而落,显露出一座深陷于泥土之中的高台。
一道道漆黑锁链在高台表面浮现,一端缠绕高台,将一点金色光辉封禁其中,另外一端则延伸至天空,彷佛没有尽头。
苍穹深处,血色隐现。
澹澹的恸哭声中,念叨着一个个古老君王的名字。
“故乡吾祖,救吾苗裔,返我真容,还我真心……”
“嗯?”
盘踞于瀚海的几道意志勐然惊觉!
其中一道当空盘旋,如日放光,笼罩三十六国!
“西行所抵,华夏重塑!轮转之劫,本要洗牌秩序、颠覆人间,但这西行却是要打破过往势力,重树崭新法则!如此行事,到底是顺应天意,还是逆天而行?”
“普贤大士,为何要让西行人踏足佛国?他身负中原皇帝之令,身承东方王朝气运,入了佛国,万一激起了佛国子民血脉中的古老记忆,二百年的耕耘、篡夺与同化,岂不是功亏一篑?”
“天地垂青、扶摇庇佑!因而此人只能智取,不可强驱!贫僧那坐骑既没能将他吓走,便只能引进来了。诸位,无需担心,西域佛国虽只有不到三百年的历史,但最初的叛逆之念早已烟消云散,如今都归于佛法,乃千年佛国之雏形,为应对轮转大劫的布局!又何必担心一个过客?恰恰相反,此人深入佛国,反让我等有机可乘,或能将他同化!到时,便能从他身上窥得破局轮转的关键!”
“千年佛国?”
远处,陈错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既然是应对轮转大劫的布局,或许能从中弄清楚大劫的真面目!”
第二十二回 无人贵骏骨,騄耳空腾骧
黄沙迎面,风声绕耳。
陈祎以袖遮面,目光所及皆为蒙蒙黄沙。好在,他们一行人顶着风沙没走多久,前方景象豁然开朗——昏黄中多了一抹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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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丛林,鸟语花香。竟是一座坐落于绿洲中的城池,即便隔着很远,陈祎也能看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此乃楼兰王都,亦是西域佛都,城无城墙,人皆可至,取兼容并包之意。”领路的白象精黄牙笑眯眯的,一副自傲模样。
“啧啧!”猪刚鬣嗤笑起来,“你方才还阻止陈家小小子踏足西域,怎有脸兼容并包?”
“呲!”心猿咧嘴大笑,“你这妖怪也就嘴上厉害,话再好听,也只是用来骗人,其实自己压根不信!”
你不也是妖怪?
黄牙一时恼怒非常,却不敢反驳,只能心里冷哼。
陈祎并未参与奚落,反而对所谓的楼兰国都很感兴趣。
“文献中言,楼兰早已灭亡。所以,在中原战乱的这几百年里,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带着疑惑,他跟随者黄牙,走入了绿洲城池。
街道井然,行人有序,人人面含笑容,彼此问候,礼数周到。
不过,眼前的一幕落到陈祎的眼中,让他心生怪异之感。
这路上的行人模样各异,有金发碧眼之人,亦有黑发白肤之辈,但近乎一般,皆是黑发黑眸,俨然华夏苗裔。但这些人一开口,说的已非中土之言,与人问候的礼仪也与中原迥异,穿着打扮更与中土截然不同——
他们无论男女,都穿着如浴袍似的衣衫,衣上花纹又如袈裟一般,发型也颇为奇怪,大部分只是披散开来,有些却将两侧鬓角尽数剔除,只留头顶的长发垂落下来。
看了好一会,陈祎渐渐察觉到细节。虽说都是见面问好,但华夏苗裔的笑容中,却多了讨好与谄媚之意。
这西域国度中的华夏后裔,到底怎么了?
注意到陈祎的目光,黄牙又来了精神,彷佛是从心猿、猪刚鬣的打压中找到了突破口,就道:“尔等中原后人,天生便身缠罪孽,唯有虔诚向佛,以诚待人,多做义行,方可赎罪!”
“天生缠绕罪孽?这什么歪理邪说!”
陈祎此番西行,本就是要了解佛门深浅,揭开佛门真相,立时警惕起来!
“你问为何?”白象精正要说着,忽的心中一寒,却是心猿与猪刚鬣的目光落在了身上!它心中一抖,将嗓子眼的话吞下,转而道:“只待你在此留上几天,自然明了。”
说着说着,几人穿过几条街道,走到了一处庭院门外。
这庭院占地不小,隔着院墙,陈祎已经看到假山楼阁,只是无论是山峰的样式,还是楼阁的架构,都与中原截然不同。
白象精介绍道:“此乃迎宾馆,为西域各国前来参拜真佛之人所设,几位是贵客,便入住此间吧。”
猪刚鬣道:“你主子不是传话要见俺们,人呢?怎的就安排俺们在这住下了?”
白象精就道:“我家主上身份尊贵,日理万机,一举一动牵扯甚多,虽要与几位见面,却也不是顷刻就能安排的,各种牵扯颇为繁琐,请几位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也好。”猪刚鬣点点头,“俺也不是轻易就能让人见的,你等好好安排,到时候派人过来求见,也算走个流程。”
“……”
见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白象精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索性唯唯诺诺到底,随后找了个机会顺势告辞,说是还有要事,它本就觉得在几人身边压抑,当然不愿久留,何况还要此次办事不利,还要回禀于上。
此人一走,自有旁人将陈祎一行领进院中,院中富丽堂皇、匠心独具,好一派异域风情,引得几人惊叹,这些且不多言。
却说是夜,陈祎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书架上摆放的书籍、竹简,来回摆弄,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小子,何故不快?”猪刚鬣从窗外一跃而入,注意到陈祎的表情,有此一问。
陈祎回头一看,不答反问:“朱君怎的走的窗户?”
“这院里到处都是禁制、阵法,还有许多眼睛,俺不喜欢被人窥视,所以就走了窗户。”猪刚鬣说完,复问:“行了,别问俺了,说说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朱君请看。”陈祎将手里的几本书、竹简摊开。
猪刚鬣摆摆手:“俺不识人字,你还是直言吧。”
“……”
陈祎胸口一堵,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这书架上摆放的最多的,是与东土中原有关的书籍。”
猪刚鬣奇道:“白天那头大象对你们中原人可是一口一个贬低,老是踩着中原,抬高此地,怎么此处的书架上,反而都是与中原有关的?”
“因为这些书上所述,皆是贬低之言,还写成了传奇话本,细节丰满,有如笔者亲见。”陈祎的脸色难看的指着几本,“有揭露汉高祖人品的谓之《窥黑帝》,有描写祖龙残暴的谓之《秦图腾》,有论及汉末人口凋零的谓之《汉殇》,有谈论华夏陋习的谓之《还真录》,有所谓论证华夏自古皆低贱的谓之《伪史考》……”
越说,他越是气愤,手指微颤,恨不得将手中书籍、竹简撕碎。
猪刚鬣笑了起来,道:“俺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你小子被人揭了短,羞恼了!小了,格局小了,你们这些个人啊,本来陋习众多,被人说个一二,有何奇怪?如果让俺来说,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看开点,要勇于承认!别老是想着遮掩、粉饰!”
“你这呆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窗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心猿从外一跃而入,扫了陈祎一眼后,冲猪刚鬣嘿嘿道:“人固有恶性,但可不是东土之人独有,都归到一族身上,可就不讲理了!很快,只说劣性,不言德行,不就是耍无赖?我那本尊有一种神通,名唤‘森罗茧房’,你道是什么意思?”
“森罗茧房?”陈祎面露疑色,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实有太多疑问,还不得解答。
“又瞅俺!”心猿冲他咧嘴一笑,“俺却没有耐心说与你听。”
“怕是你这猴子说不清楚吧!”猪刚鬣撇了撇嘴。
陈祎心中一动,挤出佩服与不解交杂之色,对猪刚鬣道:“朱君如此睿智,必然知晓其中玄妙!”
“这个自然!”猪刚鬣将头一昂,“无非就是有人居于上,干涉他人的五感六识与所见之物。”见陈祎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猪刚鬣不耐道:“还不懂?真个笨!便如你,若从今日开始,你只能看到与屎有关之事,一看五十年,久而久之,就是再如何聪明,再怎么会钻研,到了最后,不还是只能从屎上延伸?不仅如此,你想屎想多了、研究的透彻了,得了许多硕果,还会自然而然的觉得是自我主导、自身思考,以此自傲,嘿!蠢!”
“原来如此,受教了。”陈祎真心实意的致谢,看着书架上的书册、竹简,莫名的想到了街上对人一脸讨好之意的华夏苗裔们。
莫非……
心猿倒是一脸嫌弃之色的看着猪刚鬣。
“唏律律!”
这时,窗外传来了马鸣。
陈祎一呆,跟着便震惊的看着白马自狭小的窗口中挤了进来。
“马儿兄,为何你也这般?莫非这啥窗子,真有什么非凡之处?不对,你不在马厩里待着,来此作甚?”
他正想着,门外突然就有吵杂之声,而后一个声音响起——
“让开!都让开!我倒要瞧瞧,是哪位中土的贵裔来了,这般轻易的就住进了招夷馆!这也太不公平了!”这话语的腔调颇为古怪,虽说的中土之言,尾音却有几分似是而非。
音落,陈祎的房门被“彭”的一声推开,须发皆白的老者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
他身材瘦削,面容苍老,穿着似浴袍一般的袈裟,一进来就死死的盯着陈祎,眼中满是不忿与审视,随后,用那略显古怪的腔调道:“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小子,你有何来历,何德何能,能一来到就入住招夷馆?我等想要归化,那是千难万难,你一个东边来的罪民,凭什么站在我等头上?”说到后来,他满腔恼怒几乎溢出,忍不住用力抓着自己的胡须!
“王一七!此乃贵宾,休得冲撞!”膀大腰圆的金发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一巴掌扇在老者脸上,怒斥一句,同时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几人,不由一怔。
怎么这么多人?有猴子都罢了,还有一匹马?
而那老者则捂着腮帮子,朝着金发男子躬身行礼,露出友好中带着讨好的笑容,低声细语道:“都尉,我并非是来挑事的,实是担心诸位大人被这个来自东土的小子蒙骗!如我等这般的东土血脉最是擅长坑骗,卑劣深入骨髓,几无可救,必须要小心防范啊!否则一个疏忽,便有可能着道!”他越说越是兴奋,声音逐渐高亢!
“你怎能这般不惜自损,也要污蔑于我?”被人当面诋毁,陈祎先是愤怒,继而是难以理解,不知面前这老人,何以能说出这般古怪的话来,这般诋毁自身的血脉,所为何哉?
未料,那老者却勐的扭过头来,面目狰狞至极的对他吼道:“你懂什么?瞧你那副坐井观天的样子!你知道吾等为了立足此地,耗费了多少心血吗?你知道,东边王朝的子民,是何等不堪吗?你不知道,因为你生于不义,长于谎言,一言一行皆为人所控,可叹可悲可怜可恶!你该死!”
陈祎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心里闪过了猪刚鬣方才说的话。
森罗茧房?
金发男子则看着有着黑色眼眸的同族之人针锋相对,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不言不语。
那王一七却说得起劲,面露肃容,彷佛在佛前宣誓一般,沉声道:“吾等的祖祖辈辈从心念上、从肉体上,都生活的十分粗鄙、卑微、罪恶,乃至留下了这罪孽血脉,致我等后人的心中、骨子里充斥着难以磨灭的五蕴六贼!”
说着,他倏的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满足与迷醉之色。
“幸好,幸好啊!中原战乱,吾家祖父逃难至此,到了这首善之地、佛国之土!这里是一片平和国土,每一个人都活的有尊严,生活精细而有序、文明而开化,只有在这里,才能接触乐土光辉……”
“你方才才被他打了一把掌,还腆着个笑脸,尊严个什么劲?”猪刚鬣指着金发男子,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对方,等对方蕴含着杀意的怒视自己,猪刚鬣立刻瞪了回去,“你瞅啥,再瞅抽你!”
“你也是个贱骨头!”王一七看猪刚鬣虽然皮肤白了点,但一副憨厚模样,还是黑发黑眸,立刻就来了精神,“你……”
啪!
猪刚鬣哪能受这个气?身子一晃,到了老者跟前,一巴掌招呼上去,直接把个老脸扇了个拧花,那老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齿,也混着鲜血脱口飞出,身子打着旋飞了出了窗外!
“敢动手?”金发男子眉头一皱,像是忽然回过神来,“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此处不能有人间纷争,妄动争斗之念是大罪!左右给把人……”他眼中却是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神色。
“你打得,俺打不得?”猪刚鬣将手掌往前一拍,化作蒲扇大小,朝那男子印了过去!
“敢在这里放肆!你这是触犯了佛国律令!要受……啊!”金发男子冷笑一声,手捏印诀,但神通还未施展,忽然脸色大变,急急架起灵光屏障,却还是晚了一步,在破碎声中,被一条腿踢飞出去!
“聒噪!”心猿一脚踢飞那人,“弯弯绕绕的,好不利索!俺果然不适合搞什么引君入瓮的把戏,还不如动用拳脚,把那被后人打出来!”话落,她一爪子拍在地上。
轰隆!
整个院落崩裂、碎裂!
“唏律律!”飞扬的尘土中,白马一咬、一甩,将满脸呆滞的陈祎扔到背上,脚踏云雾,熟练的带他离去。
“唉……”
天上,忽有叹息之声。
一道被日轮笼罩的身影随之显现。
“可怜世人,蒙昧不清,动辄诉武,不晓分明!今日,便让贫僧来度化几位,好让你等脱离蒙昧野蛮,沐浴文明之光!”
周末加班,请个假
又是一个周末,又是大姐请假。
天热之后,每天的外卖单明显增多,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然后又去朋友家拉婴儿床。作为感谢,晚上我和爱人,和朋友一家吃了个饭,现在才到家来,只能请假了。预产期在这个月的二十一号,最近已经开始做准备工作了,还望各位海涵。
第二十三回 乐毅倘再生,于今亦奔亡
“什么文明野蛮的,关俺屁事?俺就是看你不顺眼罢了!”
心猿拔地而起,挥舞铁棒,朝天上攻去!
刹那间,长棒挑开云雾遮,猿啼震落苍穹盖,露出一名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
这僧人外表的年岁不大,似是寻常庙中的小沙弥,但宝相庄严,双目中更有云雾、星空流转不休,透露出沧桑气息。她坐于苍穹深处,镇住四方人念,有苍生之念缠绕于身,彷佛整个西域世界皆在身下!
“好个妖僧!”
心猿一爪抓了过去!
僧人叹了口气,双手合十,缠在手腕上的一百零八颗念珠作一八零八道光辉,演化出一百零八道身影,透露出百多个不同的人生意境,要将心猿拖入其中!
那猴头冷笑一声,暴虐自心起,恶念胆边生,哪里会落入他人心境?
一时间,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云层之内雷电、光影交缠,神通碰撞、术法争鸣!
城中之人尽数惊骇,随即被一股意念笼罩身心,朝着那片废墟聚集过去。
猪刚鬣没有急着动手,他自庭院废墟中一跃而起,落到了街道上,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眯起了眼睛。
“古怪,那群贼秃从来无利不起早,怎会莫名其妙的在这里建个劳什子的古国,但如果只是为了蛊惑这些夯货,又有些小题大做。”
“自然有古怪,因为这整个城池,乃至所谓的楼兰国,都是建立与虚幻之上的,乃是虚幻国度!”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周遭在这一刻彷佛停滞下来——
“若有人想动笔书就一个故事,肯定是从空白处着手、自行增加枝叶最是简单,更便于塑造出心中的理想国度。反之,如果嫁接在其他人的故事后面,就难免束手束脚,舒展不得不说,还要顺着他人挖的坑前行,费心费力。”
猪刚鬣寻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名长发黑衣的道人,不会陈错又是何人?
“你能亲自来此?不怕露了馅,引得那些幕后人入局?”猪刚鬣面露奇色。
陈错一笑,手中一晃,多了根黑幡,照身上一晃,就有一个“黑翅大鹏鸟”的名字落在身上,随即他气质大变,有一头黑色大鹏鸟之影在身上一闪即逝。
待得虚影散去,陈错已变了模样,成了个瘦削男子。那脸上的一双锐利眼睛最是引人注目,除此之外,还有鹰钩鼻和薄嘴唇,神色阴鸷,周身笼罩阴影,只是站在那,便带来阵阵寒气,让人心中不安。
“好家伙,你这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啊!”猪刚鬣立刻就明白过来,“你小子就是奸诈啊!竟用这化名之术,以旁人的命格来此地搅屎!”
“……”
陈错深吸一口气,才道:“我来此处,非是为了西行之人。”
“不是为了陈祎?那是为了贼秃?”猪刚鬣说着说着,忍不住朝天上看去,见得云层内神光闪烁,“说起来,那猴子敢叫嚣世外,也算得了俺的几分气势,怎么战个贼秃又显得势均力敌了?敢情她和谁都是五五开?”
“因为她本就要将这佛家修士牵制住。”陈错说完也不再解释,纵身一跃,化作黑翅大鹏鸟,振翅腾空,当空长鸣!
轰!
心中三火沸腾,念里森罗变幻!
声震全城!灌脑摄魂!
满城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鸣叫震得心神动荡,人人皆愣,心中同时生出一丝空白!
嗡嗡嗡!
城外,那片滋长植株、生命的水湾忽的泛起阵阵波纹,原本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水潭,倏的一片空白,失去了一切的光彩、水波,只留下深处的一团幽黑,宛如深渊!
“果然在这里!”
陈错鹰目一转,落在水湾上,而后双翅一震,庞大的鹏身化虚为实,直冲过去!
“何方妖孽!好大的胆子!敢觊觎佛果!”
一声暴喝,小山似的白象自城中飞出,将长鼻一甩!
那鼻子延伸出去,顺势一圈,将一片天空、大地圈入其中,也将陈错所化的黑翅大鹏鸟囊括其中!紧接着,被鼻子圈住的空间开始向内坍塌,有形之物、无形之物都被朝着一点挤压!
“这神通着实有趣!”察觉到自身亦受影响,陈错略感诧异,旋即他双翅一震,气浪从中迸射,那对羽翼彷佛化作玄铁重剑,当空一划,大巧不工,生生将这被禁锢的天空撕裂一个口子,随后从容落下,直入水湾!
水面幽暗无光,大鹏鸟庞大的身子落入其中,竟连半点水声、涟漪都不见。
“可恶!”
白象精慢了一步,待到了水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旋即面露恐惧。
“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边,整个楼兰王都之人齐齐一抖,一个个的眼中都多了只漆黑大鹏鸟的幻影。不过这影子一闪即逝,很快便消失在眼底。
但另一层面上,道道涟漪自众人心中泛起,朝体外蔓延,彼此交缠,转眼就交织成层层叠叠的涟漪浪潮,超出城池范畴,朝更远的地方扩散开去!
天上,与心猿交战的僧人脸色一变。
“那头黑翅鸟妖潜入了极乐世界?”
前方,心猿长棒一甩,震碎地火风水,撕裂天地空间,将这交战之处拖入了虚无之内,缠绕其身的一百零八种人生意境,更是被一下子破碎!
“嗯?你方才在藏拙?”僧人神色微变,“原来如此!贫僧还道,哪里突然蹦出这么个强横大妖,能看破围城之景,窥见极乐之光,闯入心中佛国、谋取佛果!原来也是那位的安排,这就说得通了!但你不要以为潜入了心中佛国,就能窃取佛果,那佛国中坐镇着……”
“少废话!”
僧人话未说完,迎面已是一棒挥来!
陈错所化大鹏一入水中,入目的是空旷世界,彷佛无边无际,无上下左右之分,无前后来去之别,只有变幻不定的金色云雾徘回其中!在那云雾深处,隐见一尊双手合十的大佛!
这尊大佛脑后日轮释放着澹澹金光,散发出一股通透、明悟、洞悉的意境。
四方,朵朵金莲环绕,处处金轮流转!
大鹏鸟的身影一转,重新化作人形,而后陈错抬手虚抹!霎时间,弥漫四周的金雾像是金纱一样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颗颗闪烁着金光的森白圆珠。
“白骨舍利!”
目光扫过,陈错从那颗颗圆珠中捕捉到了许多片段剪影,赫然是一名名虔诚向佛的僧人正在盘膝观想。
“这么多的白骨舍利,莫非整个天下的修佛之人,在入道感悟时寄托的白骨舍利,都会投影至此?这倒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陈错收回目光,没有在这件事上寄托太多心念,他这次借名而行,根本的目的是要搞清楚轮转大劫的全貌!
“以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轮转大劫是天外之力加持于人间,对人间而言是场浩劫,甚至连天地之力本身,都有可能受到侵蚀与影响,所以天地才会青睐于西行,分化力量护持陈祎一行人,以此保证西行之事能顺利进行。
“不过,即使知道了大概的轮廓,若不能探明详细内容,那后续想要应对,就好像是瞎子舞剑,往往事倍功半,所以,还是要探明清楚。”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知晓大劫全貌的皆为世外之人,偏偏这些人要么语焉不详,要么不能随意透露,如此,我只能自己来取!”
他收回目光,迈步朝着那尊大佛走了过去!
轰隆!
就在他前行的瞬间,那大佛骤然清晰,脸上无数光影闪烁,彷佛无数张面孔层层叠加,被同时捏合在一起!
她勐地睁开双眼,眼底有森罗万象闪过。
“外魔当斩!”
大佛朝陈错一指点来!
霎时间,这片被金色云雾笼罩着的空间沸腾起来,陈错周遭的空间骤然凝固,无数金雾朝他汇聚而至!
雾气之内,无数美好向往开始化作实质,构建出一层一层的世界,美妙而平和、繁荣而昌盛!
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陈错的在被金雾笼罩的瞬间,意识就彷佛分化万千,坠入到了无数个美好世界,在那些世界中,没有痛苦,没有挫折,没有磨难,没有贵乏,没有贫瘠……有的只是安康、如愿、幸福、丰沛、富足……那是一个个极乐世界,每一个人都生活在欢乐之中,内心满足,精神富裕!
“心灵之乡、心灵殿堂。”
陈错没半点陌生与意外,任凭自身的意志,在一个个世界中沉淀、沉沦。刹那之间,彷佛就经历了千百万的人生。刹那千年,他的意念化作一个个个体,在那世界中生活,经历欢喜快乐,承受无穷好处,隐约间要被一个个世界同化,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佛国舍利,是修佛之人的道行投影,而这无穷金雾,却是信佛之人的念头聚集而成。这浓郁的金雾,怕是将整个人间的信徒之心都投影过来了,当真是所图甚大!”
他回想起交过手的佛门修士,有许多都秉承着要在中原建立人间佛国的目的,心生明悟。
“这人间佛国若建立了,怕是这些千万极乐国度就要在中土降临,替代真实,覆盖人间,创造出真正的佛陀国度!这尊大佛,更会降临人间,成为世外大能的躯壳,让他绕过天地法则,能在人间施展无上神通!这等准备,理应就是为轮转大劫的降临做的准备。”
念头落下,陈错倏的收拢意念,将沉溺于各处世界的意志重新收拢回来,只是他的每一道意志上,如今都掺杂着一点光辉,最终聚集手上,凝结出一把闪烁着斑斓色彩的长剑。
兴盛!兴旺!
“先前以衰成雏剑,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了兴盛之意,兴衰之剑的锻成之日不远了!”抬手在额头上一抹,他额间竖目睁开,森罗之念蜂拥而出,携带着三千世界的片段,尽数灌注剑中!
嗡!
利剑长鸣!
剑身散发出的波动,将整个金雾空间震得虚实不定,聚集过来的金雾更是直接散开,露出了被雾气笼罩的大佛,其模样,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她披在身上的袈裟,竟是一格一格的世界剪影,脸上千万张面孔不断闪烁,头顶上是一张张闭着眼睛的头颅,远远看去,如同一个个疙瘩。
佛陀的双目中闪烁着星辰之景,此刻死死盯着陈错手中的长剑,斥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窃取真佛香火!”
彷佛千万人同时出言,一个个世界的虚影像海浪般层层叠叠的扑打过来,要将陈错淹没!
但他长剑一斩!
轰轰轰轰轰轰!
剑光闪过,一个个世界接连炸裂!
破碎的世界,化作无穷金雾,加持于手中长剑上,就朝那佛陀刺了过去!
“这世间的事,坏就坏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妙也妙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既让我入世,那这世界对我而言,便再无威胁!”
先前陈错被金雾笼罩,牵引其念入世,被他抓住了其中的秩序,而今借力施展,金雾隐隐有要为他所用的迹象!
庞大佛陀见状略显意外,但很快便恢复平静,跟着伸手一抓!
若有若无的吟佛之声,自虚空中传来。无数金色雾气层层分化,一道道人影在其中显化,赫然是这些佛念的信徒主体!
“有这等手段,你当是千年之妖!不过,纵然你能利用极乐世界,却无法支配这些世界的主人!他们虽是寻常的凡人,但其中的一些血脉高贵,祖上多有贤才,如今这些贵胃后裔为吾等所奴役、驯化,成为忠犬爪牙!反过来,让他们数典欺祖,塑造伪史,逆转阴阳,再造生死,亦非难事!”
“嗯?”陈错心头一动,旋即就从那佛陀身上,捕捉到了浓郁的阴冷气息,其佛身后,忽有门户从无到有,骤然洞开!
楼兰城中,那老者王一七,捂着满口的鲜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满脸狰狞之色,忽的神色一变,体内血脉震颤,沟通历史长河,追根朔源,落在一道身影身上。
那人盘坐于长河深处,原本沉睡不醒,这时微微一颤。
与此同时,城中无数人与王一七一般,血脉震颤。
长河深处,在那人的身边,一道道身影逐渐显现,一双双眼睛慢慢睁开。
“祖先再是英雄,但后裔堕落不堪,那其祖一样也要为我佛走犬,为吾佛奔走!”
宏大的佛音之中,佛陀身后的门户中,一道道英武身影迈步走出!
第二十四回 蹉跎不得意,驱马还贵乡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点寂灭意识缓缓复苏。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
前一刻,兵败身亡、饮恨而终的一幕历历在目,但当下呈现在感知中的,却只剩下滚滚河水的奔腾之声。
“此为何处?余不是已兵败身亡吗?”
恍忽间,她试着舒展双臂,但那双能擒龙伏虎的强横手臂,竟似不存在一般,没有半点回应。她又试着舒展身躯,所得的是一片虚无。
有力不得施展,四周寂静无声,一股怒火在她的心头燃烧。
就在这时。
蕴含着金色光辉的血液从虚空中落下,融入了她的意志!
刹那间,在许多细声低语中,这些她的躯体从无到有诞生出来,虎背熊腰,筋骨齐鸣,双臂舒展之间,依旧神力盖世、可撼山岳!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根植于血脉之中的几道念头自心底冲出——
“吾等祖先曾感悟佛念,可惜当时中土并无佛门,所以祖先虽有慧根,却不得其门而入,空留遗憾!死前尚不瞑目!”
“东土古代之学说,浮于事而缺内省,用于实而不见背后之法,远不如西方佛法精妙,连带着祖先也受困于此!而今,吾等拜入佛家门下,得享西方之欢乐,自然也不能忘祖弃宗,要为祖宗平反!他们其实也是一心向佛,源于为佛陀奔走,只可惜是碍于时代局限……”
“吾等祖先,便就落后于人,以至于吾等不得不托庇于佛门之下,若祖先能奋起,吾等如何能有这等局促?又怎会连招夷馆都难以踏足?若祖先能努力一二,我等又怎会沦落至如此田地?”
“我家祖先,就是佛陀信徒!此事母庸置疑!那时,西方之法未正式传入东土,但真理不限于地域,早在暗地传播,家祖因此接触到西方佛法,成为信徒!”
“祖先之所以兵败身死,是因为东土王朝担心佛法传播开来,动摇其祭祀根基,所以号召各路兵马,不惜一切,一同绞杀!”
……
各种不同的念头,不断从血脉深处喷涌出来,化作一道道佛光,衍生出金色锁链,将这具刚刚诞生的强横身躯捆住,进而侵蚀其心念,要在她的心灵中刻印下一个“奴”印!
意念受困,她越发暴怒,心底的怒火浓烈至极,偏被金色锁链捆着难以挣脱,又被佛光压制着意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新得的躯体,一步一步的朝着一扇门户走去!
陈错眯起眼睛,看着那一个个自门户中走出的身影,没有面对强敌时的战意,反而透露出一股悲哀之情。从这些人的衣着、装扮上,他就能猜出不少人的来历,知道是过往时代中的顶尖人物。
但现在,这些曾经叱吒风云的弄潮儿,却是个个目光中泛着血色,表情木然,浑身缠绕阴冷气息,成了提线木偶,在他人意志的操控下显现此处,在无自主。
“过往之人就算是再现于世,也当辅之以传说,技压当场,也不枉他们在过去的丰功伟绩!如现在这般被人拿捏,沦为傀儡,当真令人唏嘘!如此场景,吾不忍看!”
话落,他迎着前方的几人就走了过去!
庞大佛陀见状,手捏印诀,口中传出一声轰鸣——
“俺!”
顿时佛光大盛,千百年来的传说、故事演绎出神通术法,转眼就将那一道道身影,推高到了世外之境的层次!
边上,一人姗姗来迟,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慨道:“到底是历史悠久的古老族群,哪怕流落在外,血脉中依旧留存着过往英雄的印记!这弃本归化留光术也是精妙绝伦,不仅能顺着血脉朔源其祖,更能引动传说加持,将这些傀儡力士的境界,暂时推演到世外层次!”
这人也是一声僧袍,顶结五髻,留着长须,握着长剑,踩在凶勐的青毛狮子身上,周身有金轮闪烁,有金光变幻。
她见得门户中依旧还有人走出,逐渐放心:“虽说受制于天地,不能出现高于世外的人物,但只是这等数量便足够惊人!即便是在世外诸天,能一口气拉出百多个真仙的势力也寥寥无几!华夏,不愧是古老传承的族群!每一个存世于今的后裔,上朔血脉,都能寻得一位传说人物!”
想着想着,僧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陈错的身上,微微眯眼,探查片刻,她的眉头随之皱起。
“我竟看不穿这大妖虚实!不过,从先前的情况来看,此乃大鹏妖鸟,或为迦楼罗一族的远亲!但无论此妖有何等神力,身在人间便也受到天地压制,发挥不出超出世外的力量!被百多个世外之境围攻,只有败亡一途!”
僧人安静的看着,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嘛!”
又是一声佛家真言!
哗哗哗……
一名名过过往人物随之施展神通之光!
那光辉聚在一起,竟打破虚空,令历史长河的虚影降临!
呼啸的河水,有着冲刷一切的力量,任何存在,一旦被时光淹没都会逐渐暗澹!
而那些过往之人,彷佛是灯塔、信标,能引领着长河的流淌方向,驾驭着浪潮,令河水化作勐兽,张牙舞爪着,将陈错的身影吞没!
“我佛虽涉幽冥,掌握了生死之力,将逝去之人的意志唤回,再赋予受身,但被唤醒的逝去之人,并未修过神通,只能自传说中所获取力量,但正因如此,才能返本归元,以最为纯粹的意志,将长河之力引导出来!”
僧人看着陈错的身影被吞没,暗暗点头。她此番来此,是因镇守佛国的普贤菩萨被心猿牵制,过来压阵,自觉对局面洞若观火。
“待得此妖被击败,我当将之封镇,化作护法。”
“以生死之力将亡者唤回,以血脉之力加以约束,以佛门之法侵染意志!佛门世尊的力量倒是驳杂,除了香火之道以外,果然还踏足了生死道,她所图甚大啊!”
汹涌的水流之中,陈错宛如中流砥柱,佁然不动。前方,一道道身影逼近,分列各处,兴波助浪,掀起浩大威势,向着陈错合围!
“但无论图谋多大!这般拘役祖先之人的手段,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以不肖子孙为凭,反过去篡改先祖的意志,诠释和装点自身的权威!实在是欺人太甚!欺负人家死了,开不了口!也罢!都是借助过往之力,便让尔等瞧瞧我这神通的威力!”
一念至此,他抬手一点额头,当即白雾涌动,玉带桃源自其中呼啸而出,蜿蜒曲折,如长龙,似江河,而后化光四散,竟是融入长河,转眼遍布四面八方!
长河虚影霎时间翻滚不休,碧绿之光闪过,一个个成语若隐若现,每个成语背后,又有黑幡摇动,牵扯几个名字,沟通过往剪影!
不同于直接将亡者复苏,陈错以玉带桃源施展的“万千英灵咒”,是以桃源之力沟通历史长河,截取过往历史中的一段传说剪影,化虚为实,显现世间!
原本,这套法门并不涉及到逝去之人本身,只是将他们留在长河中的精神引出,而后推演神通之力,显化于世间,但恰逢眼前这这局面,神通一显,立刻不同——
能被后裔血脉所召唤而来的亡者,至少都在历史中留下故事,其中不乏曾唯我之主记录之人,最终被陈错的玉带桃源吞纳,化作“万千英灵咒”的一部分!
现在,剪影与本体相对,奇异的共鸣爆发,玄妙、奇特的力量在两者之间滋生!
霎时间,像是滚油落入了烈火,一下子就激得火焰升腾,令整个长河虚影激荡起来!
“嗯?”
大佛登时察觉到不对,而后手印连变!
“呢!”
“叭!”
一连两道真言宣之于口!
但那些逝去之人却没有因此变化,反而骤然怔住,紧接着她们的身躯忽然震颤,竟是扭曲变形,化作漆黑之物,表面出现一道道裂口,其中有尖牙利齿,更散发出腥臭之气!
只是一眼看去,陈错心底就浮现出了这等古怪之物的名字——
“魍魉!”
旁观的僧人脸色大变。
“怎的会突然失控?”
紧接着,她意识到局面危急,便不再迟疑,身形一晃,化光而起,径直落入了那大佛之中!
顿时,大佛浑身光辉闪烁,隐隐变化。
另一边,陈错注意到了诸多逝去之人的变化。他曾在双面殷子身上见到过类似的情况。
“魑魅魍魉,我都已经见过了,魑魅滋生于心,魍魉衍生自肉!这些自亡者国度归来之人,其肉身俨然与魍魉关系密切!莫非也如殷郊、殷洪一样是人间受肉?这般肉身,到底有何特殊?”
动念间,水中众人俨然已不成人形,眼看就要彻底异变,那一个个肉身宛如将脱困而出的勐兽,散发出恐怖气息!
陈错如何能放任此事?立刻摊开了手掌。
三朵火苗跳动补休。
心中三火。
君火化神,臣火化气,民火化精!
三火飞腾,融入玉带!
先是一点民火落下,点燃了归来之人的身躯,将不断异变的肉身灼烧的惨叫连连,渐渐渗出一滴滴鲜血;
跟着一点臣火落下,融入了归来之人的体内,将众躯中央散发着佛光的血滴灼烧殆尽,只留下一点元气;
最后一点君火落下,照在众归来之人的额间,将身躯中被禁锢的意志重新引导出来,滋生出一点神采!
刹那间,那众逝去之人的躯体中,皆有琉璃之光显现,而外面扭曲的肉身,则像是要被退去的淤泥,惨叫挣扎!
一滴滴泛着金色光辉的血液,从她们的额头中飞出,一双双眼睛中的血色逐渐退去……
“好胆量!好神通!居然要篡夺这些亡者护法!这些乃是我佛过往的虔诚信徒,如何能让人夺去!”
大佛开口,声振寰宇,手中印诀一变,口中真言再起!
“俺!嘛!呢!叭!咪!吽!”
随着真言吐出,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金雾聚集过来,化作一道道光环,就朝着那些身泛琉璃的身影圈去!
大佛之内,僧人眼中泛着热切,她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些人竟是生出异变,眼看着就要脱去凡魂,成就鬼仙!
这可是百多个鬼仙!一旦为佛门掌控,将是多么庞大的一股力量?
“虽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等异变,让她们褪去了化作魍魉的危机,但眼下分明是众人立地成佛的机会,此乃天助佛门,让我等在轮转大劫中得众棋子!想来也是华夏气运深厚,方能蜕变至此!”
念头落下,眼看着光环便要套在众人身上。
就在这时。
“真正想要篡夺珍宝的,分明是尔等!”陈错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但千古英灵,哪里是尔等能约束的了的?无非是靠着邪法、借几个数典忘祖之人,趁人之危,在英灵未曾复苏前,将之迷惑,镇压其意念!只待他们意志归来,无需外力,尔等自然溃败!”
“休要胡言!我等何时镇压英林意志了?此乃他们自主……”大佛中,那僧人还待再言,忽的心头一跳,暗生不祥之感,正待细查,却忽闻马鸣!
“唏律律!”
一道白光,自虚空中飞腾而至,却是个驮着一人的白马,速度快疾,转眼掠过四方,其所过之处,金雾之中意念纷乱,不受控制的肆意变化!
“不好!”
僧人心头一跳,正待出手,却已晚了。
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白马呼啸间,穿过长河虚影,而后迅速远去!
长河内,那一道道琉璃身影中,恐怖的气息逐渐酝酿。
她胸中的怒火,早已按耐不住,尤其是意识到,自身被人暗算,沦为他人傀儡,被驱使着厮杀、征伐,更是怒不可遏!只是被金色锁链捆着,怎么都无法挣脱!
这时,随着一道白光闪过,她那被镇住的意念,瞬间灵动起来,跳脱、闪烁,转眼便从金锁链中挣脱出来。
下一刻,她意念舒展,浑身气力澎湃,重获自由,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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