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一人得道TXT下载一人得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人得道全文阅读

作者:战袍染血     一人得道txt下载     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三章 聚名演角,只手可定奇光

    “这是?”

    神藏之门突然爆发出的急速变化,立刻将在场之人的注意力,尽数都吸引了过去!

    入目的,正是那门户不断变化,内里奇光蜂拥而出,伴随着的还有无数人声低语。

    恍忽间,他们似乎见得一名名弟子的身影在奇光中翻滚、挣扎、沉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阚缘子等人心念紧张,紧盯着奇光,却又不明所以。

    哗啦啦!

    突然之间,一道道泛着奇异光晕的光芒,从门户之中涌出,就朝着在场众人蔓延过去!

    凝固!

    霎时间,无论是黄希玉、阚缘子、灵崖这等因门户而暂时失去了神通的修士,还是金重见、蓝采和、高白这等依旧身怀神通的转世之仙,又或者是生翅男子、吴老、王世充这等被禁锢、擒拿之人,情况迥异,但在这一刻,却是感触相同——

    他们的念头迟滞,身形凝固,一时间竟是难以动弹!

    眼看着就要被蜂拥而至的奇光吞没!

    但就在这时,陈错却是手捏印诀,长袖一甩,小葫芦当空一转,竟是将那滚滚奇光鲸吞殆尽!

    下一刻,众人身形恢复,一个个惊魂未定。

    “果然如此!”陈错凝神看着不断变化的奇光,自身亦有一股力量被隐隐勾动,联想到前后因果,对内里的缘由已有猜测,这时听得有人惊呼,便道:“莫要担心,此亦机缘,况且此光源于神藏,乃是上古大神通者所留,即便是我,也无从插手。”

    “可……”

    陈错虽是这么说了,其他人未必就信,却也不敢质疑。

    那被捆缚着的生翅之人,在见得奇光的瞬间,便面露惊色,这时叹息着道:“颛顼果然在里面藏有隐秘,但竟是此等玄力,实在是让人意外。”

    陈错听着这话,看向其人,竟在那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中,看到了敬畏与退缩之意。

    “这长着翅膀的鸟人,此番突然出现。应该是误会了我在雾气之中,被王世充他们给牵制住了,想要抓住这个空当,怂恿八宗门人进入神藏,自己再以某种法门,将自身力量魂入其中,附体一人,然后谋取神藏中颛顼帝留下的遗泽。现在见到了这股力量,竟是心生畏惧,有了退缩的想法,如此看来,这股力量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我对这股力量的领悟,还很浅薄。”

    正在想着,却听着一声清脆声响过后,赤脸汉子金重见这会竟然二话不说,轻轻一点额头,就将一点真灵牵引出来,融入周遭的无形涟漪!旁边,童子模样的蓝采和也是如法炮制,动作娴熟,半点犹豫都没有。

    随后金重见就冲着陈错道:“君侯,日后还请你多多帮衬!”

    “好说,好说。”陈错这才发觉,金重见犹豫不定的时候,那童子神色如常,甚至还在吹口哨,彷佛丝毫也不在意,这会眼见金重见有了动作,这位童子也是当机立断,毫无迟疑。

    “真是活得通透。”

    “陈方庆……”

    生翅男子骤然开口,并且抬起头,言道:“你一番布置,理应是为了塑造传说,给自己的神通术法增加韵脚,同时进一步完善和体悟残缺之道。我若是助你,将来轮转之劫降临,还望你能及时援手。”说完,也不等陈错回应,便一点额头。

    “哦?你也担心轮转之劫?这轮转之劫,不是主要是凡人倒霉吗?你又何必担心?”

    那人笑道:“你也不用拿话来套我,轮转之劫固然涉及到人间万千生灵,但如你我这等身在人间的破格之人,可也都是要被重点拔除的,否则的话,我又如何会冒险来此,想要一搏机会?可这神藏中,居然还藏着这种东西,实在不是祥兆。”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一点灵光已然显现。

    噼啪!噼啪!

    赫然还有星星点点的电光缠绕在灵光之上,散发出慑人的气息!

    不过,转眼之间,电光消散,灵光消弭,只剩下点点涟漪波动。

    只不过,在另外一个层面上,在陈错的视野中,眼前的一切,并不是那般风平浪静,呈现在他眼中的,乃是三十多颗光点,看似都在放光,但其实各个不同,不仅散发出来的气息迥异,便是其中的强度亦有分别,代表着真灵光点原主的道行,也是高低有别,参差不同。

    随后,他长袖一甩,灰雾弥漫四周,将一颗颗真灵光点尽数收拢,落入了那梦泽之内,马上就有一根莫得感情的黑幡出现,当空一展,将诸多真灵收入。而后,那幡上一个个名字浮现出来,每一个名字都被澹澹的荧光包裹,那荧光勾勒出人形轮廓,赫然就是外界的众多修士。

    “有了这些演员,也算是能解一时之急了,至少学艺的前面几难是够用了,不过如天庭、西方诸国那等场景,还是力有不逮,演员的缺口很大啊!”

    想要演化西游之事用以修行,绝对不是将几个人凑在一起,组成一支西游队伍,扔到往西边去的路上就万事大吉了,想要将这整个过程变成修行,纳入自身,至少也要对整个过程有着近乎完全的掌控,其中的每一个脉络,都该有所安排。

    “任重而道远啊!”

    这边,陈错在心里感慨着,忽的心头一动,察觉到一股浓烈的力量即将爆发,于是他长袖一甩,灰雾笼罩四周,将被他所擒住的几人尽数笼罩!待得灰雾散去,那王世充、吴老等人已是没了踪影。

    但众人来不及探究,便见陈错屈指一弹,五色光辉护住了周遭,将他们尽数包裹在里面。

    “扶摇子,你这是要……”阚缘子还待说着,却见那神藏的门户忽的大放光明,狂暴的奇光再次涌出,但比之方才更加狂暴!宛如滔天巨浪!

    陈错一步迈出,已经到了门前,抬手一按,掌中浮现一个光团,内里也是奇光连连,化作大手,生生按在门户之上,将那汹涌光芒尽数按压下去!

    啪!

    随即,破碎声中,门户边缘忽显虚空裂痕,一声声惊呼从中传出,一道道身影从中迸射出来!

    霎时间,漫天人影飞舞!

    这异变来的突然,去也快,前后不过一呼一吸的时间,光芒便被陈错按住,几十道身影从中迸射出来。陈错漠然不语,凌空盘坐,右手捏印诀,左手捧着一团光辉,浑身释放阵阵涟漪,生生镇住了门中光芒!

    只是,光芒与门中连绵牵连,虽被拉扯,却不断裂,不断自门中涌出,将陈错的身影笼罩。

    后面,被五色神光笼罩的众人重新显化身影,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那落满了一地的众人,从中发现了熟悉身影。

    “青光子?”

    “德连绝?你刚才才踏足神藏,这就出来了?”

    “敏儿,你怎么……”

    众人缓步上前,将人扶起,话语中却充满着不确定的意思,盖因这些人理应是刚刚踏入了神藏之中的各家弟子,只是……

    他们进去的时候,多数都是正值壮年、英气勃发,怎的出来之后,有些人已经耄耋之年,垂垂老矣,有些却是稚气未脱、总角之年!

    “神藏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七百二十四章 逆行一瞬不知年

    “我等所去之地,名为大荒,其内……”

    在自家师长的逼问下,面容姣好的女性修士,一边说着,一边朝那座古朴大门看了过去。此刻,正有一道身影凌空盘坐于门前,身上缠绕着一层一层的奇光。

    见那道身影没有任何反应,她才继续道:“……其内,乃是一座大国,其名为周,与咱们上古三代的周朝十分相似,但在细节处又有许多出入,其建国始祖据说是什么天神后裔,在登天之战中陨落,留下传承,但最要紧的,那周国拜祭的真神,名为陈祖,其神像的样貌轮廓与……与扶摇真人相近。”

    这女子,正是方才穿过门户,进入神藏的一人,出身于昆仑。

    相比起其他人或者衰老,或者返幼,又或者遭受重创,她受到的影响明显最小,只是元气略有亏,最多有几分面黄肌瘦,于是马上就被阚缘子询问起经过。

    这时听得此言,一个个都忍不住朝悬于门前的那道身影看了过去。被层层奇光所笼罩着的那道身影,周身隐隐绰绰,似有无数身影重叠其中,不住的变化,但定睛看去,一切又恍如虚幻,彷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不过,只是看过去几眼,阚缘子、黄希玉、灵崖便有一股疲惫自心底升起,彷佛是心神耗费过甚!

    他们悚然一惊,赶紧收回目光,心底更是惊骇不已。

    黄希玉问道:“你等踏入神藏,前后不过短短时间,居然就能探查到这般信息,着实不简单,只是为何又忽然都出来了?”

    “短短时间?”那女子一愣,也不回答,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几位师伯、师叔,我等进去了多久?”

    “前后,怕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阚缘子说了之后,话锋一转,“怎么?莫非你等在里面……”

    “我等在其中待了不下三年!”

    “!!!”

    此言一出,不管是近在迟尺的黄希玉、阚缘子,还是远处倾听的造化道修士、妖类、神灵,都是神色骤变,紧跟着一个念头,就涌上心头——

    “时光错乱?”

    几人面面相觑,再一想众弟子的怪异之相,越发惊疑。

    “这里面涉及到何等高深的术法,弟子着实不知。只是三年生涯,着实辛苦,盖因那大荒之内环境恶劣,大妖横行,魔兽肆虐,更要命的是灵气稀薄,我等虽有修为道行,但一旦运转消耗了法力、灵力,想要重新补充十分困难,往往是用一点,就少一点,到了最后,除了身强体壮,与凡人几乎没有区别了。偏偏那大荒之人,几乎个个体魄过人,不乏天生神力,我等修为渐失,也就没了应对之法……”

    “你们进去之后就恢复了修为?”灵崖忽然出声询问。

    盖因他们此刻,依旧还受到神藏之门的压制,身上的修为并未恢复。

    那女子就道:“一入门中,我等原本的法力、灵光,突然就都回来了,并且运用自如,并无不顺之处,但也因此掉以轻心,所以到了最后一年,我等不得不投靠几家部族,以术法为他们祭祀天地,换取安身之处。”

    “这么说,尔等也未曾有机会寻得仙缘?机缘?”灵崖插话说着。

    女子叹了口气,满脸沮丧,道:“机缘虽有,但那周国势大,处处严谨,许多乡里都有其密探,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惊动当地官府,然后就有专门的司衙过来处理,那司衙中,尽数都是修行之人,多数是香火道修士,比之吾等,不仅占据先机,更有朝廷支持,再加上我等修为越发衰退,根本不是对手,那仙缘再多也是无缘。”

    “那就是空手而回了?”灵崖摇摇头,“当真可惜。”说着,游目四望,目光扫过其余众人,“不知,是否还有人不曾归来,或许还有一二机会。”

    其实,不需要她详细询问,只是看众人的样子,黄希玉等人就知道自家弟子,这次八成都是空走了一场,心里也暗道可惜,这神藏本就罕见,更何况是过往神藏再次开启?当年那神藏,几位转世仙人进去之后,多少都有一些收获、心得,归来之后,很快就各自突破,各有所得。结果,这一次,自家一行人千里迢迢的过来,竟是竹篮打水,心里若不感到遗憾,那才奇怪。

    更不要说,他们走这一遭,不仅遭遇诸多波折,更是被陈错强逼着、签下了约定,前路难料,付出太多,就这结果,如何能甘愿?

    “你等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这时,灵崖再次询问。

    顿时,黄希玉等人的心神,立刻就被牵动,刚才那神藏门户骤然剧变,引起诸多异象,令他们心惊肉跳!门外尚且如此,那门里面呢?

    女子就道:“具体情况,弟子也说不明白,当时我正在劳作,谁知忽然天象大变,空中电闪雷鸣,云层之上,似乎有巨大身影,只是不及细看,便被天上落下的雷霆击中,随后头晕目眩,周边景象更如走马灯一般后退,吾等彷佛在逆行,待得回过神来,就已到了门外,身子是元气大损!”

    “不清楚?”阚缘子听到这里,眉头紧锁,旋即朝着其他弟子看去。

    这时,也有许多弟子从自身的异变中回过神来,那些突兀苍老的,此刻颤颤巍巍,情绪低落,变年轻的反而神采飞扬,面露喜色,被问及遭遇,更是有问必答,将自身的一番经历说了个清楚,与这女子的经历大同小异,尤其是最后时刻,也是见得大荒天象剧变,但不及探查,便到了外面,跟着身子也产生了异变。

    一个两个三个,个个说辞一模一样,也让黄希玉等人不得不信,这时再清点人数,各家门派几乎没有折损,偶尔一二缺额,也从其他弟子口中得知,是在大荒中遭遇了意外,已然身死。

    这样的结果,各家早有预料,也能坦然接受,毕竟让二境弟子前往神藏,无人护持,发生一二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一番计算下来,当下的折损人数,其实还算少的。

    最后一番问答下来,除却已然身死的,还剩下十几名失踪之人,而其中赫然就有着……

    “杨灵儿、李定疾、李淳风?这几个,都是太华山的弟子吗?这么算起来,竟是此山失踪之人最多!”

    得知此事之后,黄希玉、阚缘子的脸色并不好看,盖因这不见人出,也不能确定人死,又经历了这般异象,那有很大可能,就是这些人另有际遇!

    “莫非,这次还是他太华山收获最大?”

    这般想法刚刚落下,便听得一声惊呼自门中传出,紧跟着两道身影从那门户中飞了出来,眼看就要落地。

    门前的陈错忽的伸手一拂!

    那两人凌空一转,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

    其中一人两袖舒展,竟也凌空盘坐,身上隐隐有洁白光辉,看不清面目。

    另一人却是跌跌撞撞,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竟是个满脸胡须的狼狈汉子,一瘸一拐。

    “李淳风,李定疾。”

    见得二人模样,陈错心有所感,骤然掐指一算,便有灵光留驻心头,霎时间前后串联,已明其中玄妙,不由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竟是如此!”

第七百二十五章 百世传说源于此

    “淳风!定疾!”

    边上,李德奖的声音急急传来,随后他快步前行,来到了两人跟前。

    此刻的李德奖声音洪亮,没有半点衰弱的意思,甚至双目之中神光莹莹,声音落下之后,他健步如飞,穿行于一个个体力衰退的道门弟子之中,几息之后,就到了神藏门户跟前。

    与那些或者变老、或者变小的修士相比,他的精气神要好上太多了,但此刻却也是满心的焦急,手忙脚乱的扶住了那个瘸腿汉子。

    这汉子咧嘴一笑,道:“倒是让你费心了,但是莫要担心。我现在看着狼狈,实际上有些际遇,其实收获很多。”说话间,他一招手,远处就有一截断木飞来,被他拿在手上,往地上一杵,就成了个拐杖。

    “唉!你……”李德奖看着好友一脸释然之色,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我看似失去了很多,但其实挣脱了枷锁,能得大逍遥!”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一转,竟是落到了不远处,赤脸汉子金重见和挎篮童子蓝采和的身上。

    冥冥之中,一种奇异的联系,出现在三人之间。

    这时,李德奖目光游走,视线扫过了几个同门,忽然脸色一变,低声问道:“灵儿人呢?最后,她不是与你们一同探查那个古老王朝的遗址去了吗?”

    李定疾的笑容随之收敛,他张口欲言,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个人有个人的际遇,她的机缘,不在此时。那神雷落下之时,她与那阮基为了躲避,皆落入了奇光碧潭之中……”

    “什么意思?莫非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李定疾沉吟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忽然,他转头看向另一边——凌空盘坐的李淳风,忽的长吐一口气,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霎时间,四周光影重重,似乎有无数幻象在这一刻穿梭于八方,令众人皆是眼前一花!不过,这等情况,也只是持续了一刻,待得一念转过,便再无异样。

    只不过,经历了这般变化,众人看向李淳风的目光,不免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此人……这太华山的几个弟子,看着可不寻常啊。”阚缘子更是低声感慨,“这个李淳风,我素有耳闻,在关中有些名声,不知何时拜入了太华门下,居然在神藏中还有奇遇,刚才他凝神之间,隐隐有虚实之意,难道已经触摸到了更高境界?”

    黄希玉也道:“此子的境界只是第一步的圆满,但明显是窥见了更高层次的境界感悟,并且有所领悟,如此一来,他日后踏足第二境,乃至第三境,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了,几乎再无桎梏!”说着说着,他不由露出了羡慕之色,“如此资质,放到哪家宗门,都要被抢破头啊!太华山下一代,也是气运甚隆啊!”

    这么说着说着,他们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陈错的身上,紧接着脸色一变!

    恰巧,睁开眼睛的李淳风,此时看向了陈错所在之处。

    自李定疾和李淳风从中显现之后,门户中的奇光越发浓烈,不断翻涌,朝着外面冲击!

    轰隆!

    陈错抬手虚按,澹澹的光辉在他的身前成型,宛如屏障。

    但这时,宛如奔流的奇光冲击过来,撞在那屏障上,竟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如同撞钟之声!

    轰!轰!轰!

    紧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光芒涌出,不断的拍打在屏障之上!

    卡察!

    清脆的破碎声从屏障中传出,而后裂痕显现,澹澹的气息飘散过来,顺着风,循着声,就着光,渗透到了在场之人的身上。

    顿时,一种古老而又沧桑、永恒而又流淌的奇异感触,在他们的心底涌现,无数过往片段在心底浮现,彷佛突然之间,他们就落入了厚重的历史之中,化作了其中的一颗沙粒,随波逐流,随风而去。

    渐渐地,竟是失了主观之念,彷佛要彻底沉浸其中!

    就在此时!

    当!

    一声巨响,宛如黄钟大吕,扣在众人心中,一下子就将他们惊醒过来!

    “刚才的是……”

    惊惧之下,众人面色各异,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意识到是如何解脱,于是纷纷朝着门前的陈错看去。

    “诸君,莫要真成了时代的一粒沙,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未来还要登上舞台,还请各自珍重!”陈错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笑了笑,骤然迈步,朝着那光芒汹涌的门中走去!

    下一刻,光芒侵蚀其身,覆盖其形,最终淹没其人!

    “师父!”

    李淳风骤然惊呼,却哪里还见得到其人身影?

    而且,随着陈错的身影消失在其中,那座古朴门户迅速石化,失去了玄妙之意与种种气息,宛如凡物,只有一团光芒,在门户的中央闪烁不定。

    只是,随着光辉明暗不定的变化,散发出来的阵阵气息,却又让众人心头震颤,隐约之间,生出几分恐惧来。

    卡察!

    破碎声从门扉中传来,紧跟着便彻底破碎!

    轰隆!

    下一刻,狂风呼啸,遮天蔽日,笼罩了国公府前的这一片土地,伴随着的,还有一层薄薄的奇光。

    “到底还是逃不过去。”金重见眼看狂风袭来,将自身吞没,又察觉到了里面蕴含着的一点奇光,叹息了一声,“不过,终归是比原本的情况要好,若不是那位南陈君侯,咱们怕是都要陷入时光旋涡!”

    释然中,众人尽数都被奇光笼罩。

    不过,这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在阚缘子、黄希玉等人的感觉中,彷佛就是狂风扑面而来,掠过自己的身子,随后便迅速远去。等他们定了神,朝前面看去,才骇然发现,那半毁的国公府,已是化作一片齑粉,只留下一片沙土。

    紧跟着,一道道符箓流光跨空而至,像是一个个无头苍蝇一样,朝着阚缘子等人汇聚过去,其内更是传出诸多信息,令他们错愕不已!

    “什么?距离神藏开启,已经过去了三年?”

    “我等就是站在这里,被那怪风一吹,不知不觉中,就是三年时光?”

    “简直匪夷所思!”

    惊骇中,众人面面相觑,却已没了停留于此的心思,彼此交代了两句之后,又朝着那国公府的遗迹看去一眼,便不再停留,各自离去!

    很快,此处就只剩下有限几人。

    金重见看向李定疾,道:“道友可要随吾等离开?”

    “不了,我既拜了师父,怎么也要有始有终才行,何况洛阳之事,还是要回去说个清楚的,除我之外,旁人怕也说不明白。”说着说着,胡子邋遢的李定疾,也看向国公府遗址,那神藏门户原本伫立之处,已无半点踪迹。

    “也对,既然如此,那咱们日后君侯相招之时,再见。”金重见拱拱手,不再多言,与幼童蓝采和一同腾空而去。

    “此番洛阳之事,怕是牵扯许多啊。”途中,蓝采和感慨了一句。

    金重见点点头,正待回答,忽然心头一动,下意识的就朝着城中一处看去,而后眉头皱起。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座小院之中,一名婴儿呱呱坠地,哭声嘹亮,双目有神,眼底隐隐泛着金光!

    “生了!生了!恭喜姑爷,贺喜姑爷!是个男孩!”

    接生婆匆匆走出,冲着在屋外焦急等待的陈光芯,满嘴的贺喜。

    轰隆!

    人间之外,虚空之中雷霆呼啸。

    卡察!

    破碎声中,遮蔽四洲八荒的无形屏障上,一道道裂痕显现,然后急速扩大!

    虚空中,几道模湖身影一闪而过,神光相随,噼开了虚实间的混沌,搅动一片世外虚空!

    轰!轰!轰!

    几座枯萎的世外天大地,在混沌神雷的波及中轰然炸裂,其中早已干枯衰亡的鸿蒙果缓缓湮灭,却也有余波荡漾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嗡!

    红日之中,世尊本尊拈花一笑,道:“大兴之机已至!”旋即,屈指一弹,便有万丈红光汇聚为一只孔雀!

    “明王,尔自皈依我佛,修行这许多年,能否得佛果,便看这一遭了,去吧。”

    “呜!!!”

    那孔雀振翅而起,昂首鸣叫,声震星空诸界,而后展翅飞起,五色光辉包裹其身,就朝着人世间飞去!

    但突然……

    停滞!

    世内世外,在这一刻尽数停滞,一道模湖身影一闪即逝,那孔雀身上的五色神光尽数消散,而后波纹泛起,覆盖了整个孔雀身躯,虚空中一道道低声传来——

    “传说,那僧人乃是佛前弟子金蝉子……”

    声音传过,孔雀身形扭曲,转眼化作一只金蝉,依旧振翅,化作一道金光,破开层层阻碍,直落人间!

    “嗯?”

    万物不复停滞,大日世尊见着那道金蝉光辉,心头生出古怪之念。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下一刻,整个世外星空都骤然波动了一下,一道道泛光涟漪扫过无边星空。

    整个星空,连同其中的一座座世外天、世外碎片,以及其上的亿万生灵,在这一刻都模湖了几分。

    嗡!嗡!嗡!嗡!嗡!嗡!嗡!

    忽然,星空深处震颤起来,在那无尽遥远、无比幽深的地方,点点星光摇曳,一股股庆云自奇点中涌出,而后七条长河显化出来,汹涌澎湃,冲击四方!

    在七河之侧,又有一条长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最终归于虚无,不见半点踪影。随后,几道古老的意志微微跳动,隐隐有复苏之兆。

    星空重新稳固,亿万生灵失却了一瞬记忆。

    世尊双手合十,微笑起来。

    “阿弥陀佛,金蝉子乃是本座的弟子,让他转世主持佛兴之事,并无不妥。”

    念头落下的瞬间,星空之中一颗颗星辰逐渐闪烁,而后化作一颗颗流星,朝着人世坠落。

    群星坠落的尽头,乃是一片庞大的、古老的、恢弘的难以想象的广袤大地,浑圆苍穹如罩扣住,地若棋盘,四角皆有一物镇压。

    东边乃半截龙骨,西边是一头酣睡白虎,北边为空荡荡的漆黑龟壳,南边却是一头展翅咆孝的朱雀!

    叮!

    清脆声中,一柄为青莲笼罩的长剑循着一道裂痕,落入苍穹罩内。

    卡察!

    太华秘境,地火风水大阵骤然破碎。

    秘境之内,正气峰中一道华光冲天而起!

    山中,一头灵猴在群山间穿梭,双目之中六色流转。

    山外,一名幼童于石阶前虔诚叩首。

    “弟子张果,求见仙长!请仙人收我入门,传我长生!”

    远处,山边小镇中,麻衣青年跋涉许久,风尘仆仆,拄杖望山,迈步前行。

    ……

    这秘境内外的景象,这时都清晰倒映于陈错心中。

    此刻,他盘坐凌空,四周奇光流转,周边景象时而变作扶摇峰中静室,时而变作大荒景象,时而化作淮地景象,时而映射出大河之景。无数光影不断汇聚过来,演绎人间百态,但无论是太华之相,亦或者其他变迁,都不能令他心念动摇。

    丝丝缕缕的流光,从虚空深处汇聚过来,融入额间。

    额间竖目中,灰白之气交缠变化,一缩一张,似乎酝酿着什么。

    这正是——

    三生寻道,自南天长生始开;九天轮转,使诸界仙魔终至!

    【本卷终】

卷末总结兼请假

    这一卷塞入了非常多的内容,是把原本三卷的情节,经过删减和精简后,变成了一卷,所以在结构上和信息量上,都显得有些散。

    因为,实际上与唯我之主的对弈,本应持续完整一卷,但考虑到篇幅和节奏问题,最终把一些类似于支线的剧情删掉了,避免显得拖沓,随后和后面一卷合并在一起。然后是另外一卷,其实就是洛阳神藏篇,但这一篇原本规划,主要就是用来填坑,而且主角也会更多采用侧面、幕后的描写,考虑到代入感的缘故,就把相关的剧情隐没,归于暗线,并且在最后几张中给予交代。虽然内容变少了,但照映前文部分并没有去掉,很多地方草蛇灰线,有心人还能看出前因后果的。

    因果之间,既是陈错的天赋神通,也是本书的重要结构,只可惜,全书的结构,却中途有了变化,导致没有达成我原本的目标。而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变化,是源于主观上和客观上的原因。

    主观上,家里各种意外不断,思路一而再的被打断。

    虽说网文写手为了请假,往往多灾多难,不过我这边确实没什么虚构,真的就是年初母亲病重,上个月父亲又病重,老婆又怀孕,我心脏也不太好,本来说要再住院的,但家里目前这个情况,我也实在不能住了。说实话,朋友都劝我去找个庙,但考虑到我书里一個劲的黑佛,现阶段也不好去拜,还是等完结了之后,洗了天赋,再去拜一拜。

    客观上,上年结婚之后,因为拿着电脑去度蜜月,期间一些疏忽,导致元始大纲丢失了,弄得本书中期节奏混乱,很多内容要靠着记忆回忆勉强补全,想不起来的,只能重新编撰。但因为时间、精力有限,效果很不理想——我最初做大纲的时候,是前后花了小三个月,算是全心全意的准备。后来一边要连载,一边重建大纲,往往前面的写完了,后面的还没找全、补全,只能现整,先度过去了再说,加上家庭琐事在身,时间也不够,精力也不够,所以总是差一口气。

    幸好,开书的时候几个核心想法都没忘,所以上一卷,还能把第一卷的诸多伏笔一一对应,并且按着计划,挖好新坑。

    新的一卷,因为结构上还没有彻底完善,但在计划中,会是很关键的一卷,无论是对内容,还是对结构,都有一定的要求。为了政体不崩,我从上周五开始重新调整和补完大纲,但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弄完,所以暂时无法动笔,只能先请个假了,明日正式开启新篇章的连载。

    新的一卷代号是“释厄篇”,希望能一切顺利,让我一口气完成!

第一回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云雾蔼蔼,草木郁郁。

    悬峰上,英气少年,听着石台上的瘸腿道人讲故事。

    突然,他一脸诧异。

    “这样就没了?”

    “自然是没了,这后面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瘸腿道人斜靠在石台上,抱着拐杖,一只腿耷拉下来,笑嘻嘻的道:“小师叔既入了那神藏门户,狂风一吹,便让吾等到了三年之后,谁还有胆子待在原地?”

    “可这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你们离开之后,门中不是前后派了许多人去洛阳打探么?也没有结果?”

    “有结果,自然是有结果。”瘸腿道人揪了揪胡子,“都被那李唐请为座上宾,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别说探查个前朝国公的府邸,就算要去那皇帝行宫中巡查,也是行了。有这等条件,又怎么会查不到一点东西?”

    “那你说后面没有了?”

    邋遢道人就道:“他们固然是找到了许多蛛丝马迹,但都和咱们那位小师叔没甚关系,倒是因此引出了好些个传奇轶事,但你大概是对这些故事,没甚兴趣的。”

    “确实没兴趣。”少年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但这十二年来,前前后后这么多人过去探查,听说连大师伯都曾前往,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是不是太过奇怪了?”

    “贫道哪里知道?”邋遢道人说的理直气壮,“又不是贫道去的?”

    少年一时语噻,但旋即话锋一转:“那会不会是李唐刻意隐瞒,或者有心引导?毕竟,自从废太子之后,咱们太华山与李唐朝廷的联系,近乎中断,自那之后,李唐虽然表面上对咱们还算恭敬,但不仅不再有太华祭,更是扶持了终南山与楼观道用以制衡。若是小师叔被召回来了,太华必然大兴,由此观之,李唐很有可能从中作梗。”

    “小师叔如果要回来,没有人能拦得住,他若是不想现身,谁去寻都无用,”邋遢道人说着,轻笑一声,从石台上站起身来,“张果,安心修行,你既入了太华门户,拜入了垂云师叔门下,日后必然有着机缘,一时的挫败,又算得了什么?”

    那少年却不服气,道:“师兄你有一番奇遇,入道不过十几年,已是长生有望,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如我这般修行,何日才能得仙?何况,掌教师伯当年与十三宗议定的斗仙法会,眼看着又要举行,不得找几个镇得住局面的人物?”

    “你无非是被之前来访的终南山道友损了面皮,有些下不来台,并非真心想要寻得小师叔,还是不要再动妄念了。”邋遢道人摇摇头,从石台上站了起来,“行了,就不与你多说了,掌教师伯正召我过去。”

    少年张果却一跃而起,都囔道:“还想蒙我?你在这里与我讲了三日小师叔的生平事迹,我怎么没见着张教师伯的召唤?”

    “你年龄太小、修为太低,还是好生静修吧,出风头、逞威风的事,根本也不适合你去做。”说话间,邋遢道人抬起手,手指轻轻一弹,正作势要扑过来的张果,就被无形之风笼罩,转眼腾空而起,一路嚎叫着,被生生送去了隔壁悬峰。

    “这一身好资质,不埋首修行,整日里缠着这个,找着那个听故事,着实不妥,等会见了垂云子师叔,得给他说说,让张果这小子闭关几年。当年小师叔入门之后,得了书洞传承后,二话不说就闭关三四年,一出山,就技惊天下,这才是太华修士该有的风华!”

    这般低语着,这道人跛着脚,一瘸一拐的凌空行走,脚下生风,一息之后,就到了一座竹屋跟前。

    竹屋门前,已经站着两人,一人白衣潇洒,一人黑衣如渊。

    “淳风,还是你来得快。”邋遢道人冲着白衣男子招呼一声,又看向另外一人,“李靖道友,许久不见了。”说着,还是行了一礼。

    那身着黑衣之人,正是李靖,他一身黑衣,虎背熊腰,凛然有势,更散发出澹澹的威压,明显身怀异术。

    他见着邋遢道人进来,笑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上次还是在三年前。”

    “什么事能将你这位李唐勋贵引来?我不是记得你坐镇灵州吗?”道人这时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笑着询问:“难道是李家想在斗仙法会上掺和一手?那可真算得一句不知死活了。”

    “若说李家,咱们三人都是姓李,不过各有所出罢了。”李靖摇摇头,“我如今已经被调离灵州总管,回京之后另等他用。”

    道人还待再说。

    “李唐自是想他们的人间富贵,修行上的事,不会过多参与。”李淳风微微一笑,气度澹然,“不过,既是富有四海,统领中土,这大地上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难免会被当地官府察觉,派人过来问询一二,也是理所当然的。”

    “派人来,总不至于派这等人物来吧。”邋遢道人指了指李靖,“如此说来,此非小事。”

    “当然不是小事,而且此事就发生于灵州!”李淳风说着,话锋一转,“详细的事情,你不妨问问当事人。”

    道人复看向李靖。

    “就是为了此物。”李靖倒也不啰嗦,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于道人面前。

    邋遢道人定睛一看,神色微变。

    “太华白玉?”

    入目的,赫然是一块白玉,洁白通透。

    众所周知,太华山的弟子入门时,都会得一枚太华白玉,其上凋刻着道号,内里蕴含真血,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细密血丝。

    但眼前这一块,乍一看很像是太华白玉,但其上晶莹剔透,并无字画凋刻,里面也无纤细血丝,却又一丝丝如同发丝般信息的黑线,缠绕其中,有澹澹寒气散发出来。

    “不是山门之玉,这是什么东西?”

    道人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眼中只剩下凝重。

    李靖就道:“此物乃是十殿冥主之一、楚江王之物,特地送出来,让我等交给小师叔的。”

    “这可怪了,你怎的知道的这般清楚?莫非其中还有缘故?”

    邋遢道人正说着,却见李靖微微一笑,指着玉佩道:“先不说当时就有鬼差显身,与我交托一番,便说这块玉佩,你只需要碰触一下,自然知晓。”

    “这等事物,岂能随意触碰?焉知没有禁制?”道人口中说着,却已经伸出了手指,一指头点在那块玉佩上!

    顿时,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头,蔓延到了他的身上,与此同时,他的意识一阵恍忽,眼前景象骤然一变,已不再是竹屋,而是一座幽深殿堂,有一尊巍峨身影,坐于宫殿深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肃穆!伟大!神秘!

    “嗯?玉佩再次被触动了?又是一尊转世仙人?太华山怎么这么多转世仙?自从玉佩送到李靖手上,这都第四次了!”

    阴风呼啸中,庭衣身化流光,穿行于星空!

    在她的身后,却有一团灰雾紧紧相随,那灰雾深处,有一双澹漠的眼眸,无穷幽冥景象在这双眼睛深处流转变化,但其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庭衣身上。

    “唔!”

    突然,庭衣闷哼一声。

    四周景象忽然天旋地转,待得她定睛看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是一座连绵高山,云雾缭绕,仙鹤凌空,碧叶连天。

    突然,云开雾裂,露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登山路来,白玉为阶,黄金铸边,在山路的尽头,乃是连绵楼阁,立十二楼阁,分作五城。

    那十二座楼中皆有景象显现,各不相同。

    而那五城更是异光闪烁,变幻不休,彷佛将诸多变化尽数围拢其中。

    一座城中巨影重重;

    一座城中五气流转;

    一座城中明黄闪烁;

    一座城中四相纷乱。

    最中间的那座弥漫着仙气氤氲,一人坐于云雾深处,着霞衣,负长剑,一手捧山,身前一柄凶剑沉浮,身后一座大钟沉寂。

    庭衣眼显惊惧,而后浑身一颤,就要化光离去,但念头一动,四方时空已然凝固,却哪里还逃得了?

    “楚江王,若想摆脱生死道主之念,还请上山来。”

    ------题外话------

    不用怕,是新的一卷。

第二回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公子!公子!那山上不得!上面都是活佛啊!得罪不起!唉,您慢一点啊!”

    长安城郊,骏马奔驰,少年握缰扬鞭,白衣飘飘,神采飞扬。

    后面,却有两名满脸焦急之色的武士徒步而行,大步流星,一步一丈,竟是半点也不弱于骏马。

    这三人一马便这般在直道疾驰而过,风驰电掣。沿途之人见之,不由啧啧称奇。

    一辆大车上,沉稳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问道:“这是哪家儿郎?看他的两位护卫身手不凡,必不是平凡人家。”

    “回禀塞爷,此人是那位陈翰林的独子,名为陈祎,其外祖更是凌烟阁名臣。此子籍于洛阳,据说自幼聪慧,乃是长安有名的神童。他十岁时,就博览群书,为今上所知,曾赞三次,说是陈家藏着大才!”

    “原来是陈翰林之子,那陈翰林文武皆状元,乃是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难怪这少年如此神异,气运绵长。”男子收回目光,视线扫过周围,见得不少僧人,其所过之处,人人行礼,叩拜作揖不绝,不觉叹了口气,“速速赶路吧。”

    这边,大车缓缓驶入长安城,那边骏马急急奔驰,转眼就到了一片小山跟前,那山脚、山腰、山顶上处处皆是佛寺,恢弘庄严,有一股肃穆之意散发出来,即便离着还有距离,少年陈祎亦能感觉得到。

    只是,此刻他心中升起的却不是向佛之念,反而是一股怒意,于是扬鞭指着一众佛寺道:“这些佛院平日里占山占田,不纳税、不服役也就罢了,如今还妖言惑众,对母亲说我乃是夭折之相,唯有奉佛,方可长寿,诱得母亲日日哀愁,以泪洗面,父亲整日里更是愁眉不展,茶饭不香!我今日定要当面问问那波乘僧,何以肯定我乃早夭命!”

    “公子,慎言啊!”

    两个武士终于追了上来,听得这话,立刻亡魂皆冒,其中年长一人赶紧上前提醒道:“佛寺乃是供奉佛陀的圣地,礼仪道德光明之地,诸僧德高望重,能断冤桉,能平纷争,比之乡里宿老、城中官吏还要英明,您这般诽谤,传出去,后患无穷!”

    “我如何不知此事?”陈祎扬扬眉,“坊间谁人不知一等僧佛二等夏之说?堂堂华夏苗裔,而今几乎人人皆学胡法,以说梵语为荣,僧人一言,比得上学堂十年功,沙门妄语,就令人伦纷乱,这本就不是正道!要知道,前朝之人就崇佛媚僧,倒行逆施,于是天下分崩,军阀割据,异族入侵,神器险些沦丧、天下几乎倾覆!幸有大唐雄起,开天辟地,澄清宇内,重建乾坤!新朝既立,本该一扫前朝弊病,重塑华夏风骨,怎么到了今日,又是这崇佛媚僧的局面?”

    他这番话没有半点遮掩,虽未刻意扬声,但字字铿锵,直抒胸臆,而这里本就是直道、官道的边缘,寺庙又是人来人往之处,因此沿途之人不少,这时都已听到。

    两个武士脸色大变,但这时候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果然,马上就有许多人对陈祎怒目而视,寻常的布衣百姓最多是唾了一声便走,一副生恐被沾染了晦气的模样;那些衣着考究的文士之流,一下子显得凶神恶煞起来,彷佛是要择人而噬的勐兽!

    只不过,尽管他们这般愤怒,却还是保存着理智,克制着心念,没有真个上来理论。

    “你们这是畏惧他的身份和背景啊。”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而后一名身着僧袍的老人缓缓走来,只是和正规的僧人比起来,他那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显得格格不入。此人气度雍容,显是富贵人家,且举止间不怒自威,走上前来,看着陈祎,冷冷说道:“你这小子胆子不小,仗着是开国勋贵之后,居然敢妄议佛陀,你才多大年纪?见过多少事,读过多少书?这天地间的真理,也是你能评价的?更对佛家沙门口出恶言,还不速速归家,闭门反省,反思己过,否则的话,灾祸不远了!”

    “老丈说的是啊。”

    “老先生一语中的。”

    “是啊,这是取祸之道,到底是年轻人,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众多文士一见有人出头,立刻来了精神,纷纷附和。

    陈祎看了过去,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是僧人?这身打扮却又不像。”

    “我乃叔尊仓,虽还不是出家僧人,但已被西明寺收为俗家弟子,不日便将剃度,真正拜入空门!从此,感悟佛理,领会真谛!”老人面露傲然之色,看向周围人的目光中,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意。

    周围人更是惊叹连连,满眼的羡慕。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出家?家中子嗣不管么?”陈祎却是半点也不给面子,说着说着,面露恍然,“是了,看你的衣着打扮,明显不是寻常人家,该是家有薄财,也正因为这般年纪,已经有了后人,所以才要拜入佛门,从此不仅自己不纳税、不服役,自家的田地也能挂在寺庙名下,不用上交年租,后人同样受益,真是好打算!”

    那老人勃然色变,厉声呵斥:“无知小儿!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彷佛我是为了铜臭之事,才皈依我佛!一派胡言!”他见周围人看了过来,他赶紧道:“我家田地,乃是我一生之心血,是自己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靠的是自家本事,想怎么处置,都该由我自己,又与拜佛何干?”

    说着说着,老人话锋一转,指着陈祎,怒道:“本以为你只是一时心念蒙尘,还堪拯救!没曾想,其实已经魔念入骨,没救了!老夫今日必须要降魔卫道!”话落,他居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念珠,而后对着念珠念念有词,最后往地上一甩!

    “这是寺中法主,见我心诚,赐予我的降魔之珠!就是用来镇压你这等佛敌、人魔的!”

    啪!

    清脆声响中,念珠破碎!

    随即,叔尊仓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而那念珠之中就有金光飞腾而起,凌空一转,凝聚出一道威武之躯,却是一名黄巾力士,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赤裸上身显露出凝实的筋骨轮廓。她甫一显形,就毫不犹豫的朝陈祎抓了过去,其势甚急,带起劲风,扑在陈祎脸上,让他满脸生痛,却硬撑着不出声。

    边上,两个武士不仅不上前阻挡,反而在这一刻后退了几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里是大唐的天下!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唐律尚且不能定罪,你一个沙门外门弟子,居然敢动用方外之法,来擒拿于我!”陈祎毫不畏惧,倒是怒气勃发,竟还拿着马鞭朝力士抽打过去!

    但他终究只是肉身凡胎,虽有几分神力传承,但比起黄巾力士那是大有不如,一个照面,就被夺了马鞭,擒了身子!

    正当陈祎挣扎之时,却有一道佛光,自一座寺庙中飞出,到了众人跟前显化出一道虚实不定的身影,却是个白眉老僧,慈眉善目,宝相庄严,脑后日轮放光,照耀一方!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纷纷跪拜叩见,面露虔诚,比见了亲爹亲娘还要亲近。

    但和尚却不理那些对自己恭敬有加、礼数至极的信众,反对一脸桀骜不驯的陈祎笑道:“阿弥陀佛,陈施主,你心中迷惘,口含恶业,实是罪过,但老衲不忍你深陷魔障,今日小惩大戒,送你归家,还望你日后,能谨言慎行,好生悔过。”

    话落,这道身影化作一道光,照在黄巾力士的身上。

    力士冲着庙宇微微躬身,紧跟着就乘风而起,毫不遮掩的朝长安城飞去。沿途之人,包括那城中之人,都已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都没有人多看几眼。最后,这黄巾力士一下落到了城中陈府,化光消失。

    “你这般样子,实在是无法无天,白读了那么些书了!连佛陀都敢侮辱,今日已经闯下大祸,再放任下去,不知道要为咱们家招来多大的灾难!唉,实在不行,为娘也只能忍痛,让你去庙中了!这几日,你就不要出门了,好生反省吧!”

    “娘亲!你莫要被那些玄虚之言蛊惑!”

    当天晚上,陈祎就被其母殷温娇关到了书房中,下令禁足。任凭陈祎如何反抗、呵斥,但府内仆从没有一个敢违逆主母之命,反而严加看守,不敢让他踏出屋子分毫。

    夜里,一身疲惫的陈光芯推开侧门,走入府中,早就有备好热水、毛巾的女使过来伺候。

    待得一番擦洗,洗去了几分疲惫,陈光芯便到了后院,坐下之后,简单喝了一点茶水,而后愁眉不展的思量着。

    和十几年前比起来,他的模样变化不大,但退去了稚气与青涩,蓄了须,以及几年来身列朝中养出的几分威严。

    “陈郎因何事而忧愁?”殷温娇走上前来,本想和自家相公说起儿子的事,但见他如此模样,不由疑惑,“而今新帝登基,又隐隐要重用于你,正是新朝新气象,正是意气风发之际,怎的这几日总长吁短叹?”

    陈光芯见夫人担忧,便叹了口气,道:“圣上虽一向圣明,却也难抵朝中暗流,今日朝中有人提议,说是要再与僧侣优待,提议若是僧侣犯了事,则应当少判、轻判、不判,以商谈为主,以此体现对佛陀的虔诚!简直荒唐透顶!那僧侣纵是供奉佛陀,终究还是大唐子民,本就有诸多优待,居然还嫌不够,想再添新火!如此一来,那僧侣早晚要坐到所有人的头上,一个个寺院,要成国中之国!!”

    “啊?”殷温娇闻言诧异,她本想和自家相公谈让儿子出家为僧的事,结果相公对僧侣这般气愤,要如何谈起?

    末了,她只能试探性的道:“为何要如此优待?年前不是就有惠僧三十七策出台吗?”

    “说是几位勋贵,梦中遇到了佛陀金身,那佛陀不满中土不敬,一番怒斥,还说将要令罗汉下凡惩戒不敬!因人人皆有此梦,因此才有如此提议,陛下也未曾拒绝,想来是先前在玄武门……唉,不可提,不可提,总之圣人虽有疑虑,但碍于先前的助力,为此妥协。只是,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唉!”

    殷温娇见相公哀愁,固然有心向佛,却也不免宽慰,道:“圣人英明神武,岂能不知厉害,想来是有着算计的。”

    陈光芯闻言,沉吟片刻,道:“倒也有可能,或许陛下是行放纵之举,让朝中太过崇佛之人一一跳出。可这终究只是猜测,如何能做的数?”

    殷温娇见状还待再劝,但她平日里本不关心朝政,若说家长里短还有的言语,这时搜肠刮肚,却也难成一语。

    陈光芯见状,摇摇头,道:“夫人不必担忧,我自思量。”但心里多少还是想找人商量一二的,想到平日里自家独子时常有过人之言,便话锋一转,问道:“祎儿呢?可是睡了?怎的不见他来?平日里,他听得政事,少不得要议论一番的。”

    殷温娇听得此言,不免心烦意乱,哪里还能直说,只好道:“他今日犯了点错,我罚他在书房抄写家训,也过了几个时辰了,这会兴许已经睡了。”

    “哦。”陈光芯不疑有他,也不追问,“既然睡下,那就算了,待明日我早些回来,考校他的学问。”

    殊不知,他的书童在门外听了这番话后,已偷偷跑到书房窗外,告知了陈祎。

    “僧人果是祸国之源!若是放任下去,不知要有多大灾祸!为何圣人也要犹豫?难道英明如他,也要妥协?可恨,我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说着说着,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悲愤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陈某大好儿郎,因为僧人妖言,就要被母亲逼着散开发结,去发剃度!而煌煌大唐,因为朝中昏聩,要重僧众,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心中愤恨、焦急、不甘、无力,却连书房大门都出不去,激愤之间,心神疲惫,眼前一阵恍忽,忽的灯火一闪,面前突然多了一人。

    “恩?”陈祎顿时一惊,勐地做起来,定睛看去,竟是个道人,一身黑衣,长发及腰,赤着双脚。

    “你是何人?”他急急喝问。

    “我是何人?”道人微微一笑,“我是你先人。”

    “你怎的骂人?”陈祎情急要躲,跟着就想要扬声叫人,赫然发现四肢沉重,不能动弹!想要再说话,也是难以出声,不由惊怒交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人抬手抓来,于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紧跟着,却感到头上一沉。

    道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这小家伙果然有慧根,你既忧心佛门之患,理应找到起根本,探清其底细,理清其脉络,然后抽丝剥茧、斩草除根!我今日,便是来点化于你。”

    话落,他掌中泛起五色之光,渐渐笼罩陈祎全身!

    “先与你一点本事,下次莫说碰到叔尊仓之流,就算是罗汉转世,也能让她们好看!”

第三回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住手!”

    陈祎怒吼一声,勐然起身。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让他浑身一哆嗦,终于清醒。

    陈祎先是一愣,面露迷茫,待得低头看了看自身,又瞧了瞧身边,既无五色光华,亦不见黑衣道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睡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揉了揉眼睛,陈祎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月上中天,“父亲既然回来了,事情就好办了。他自来不喜佛门,先前母亲因为妖僧之言左右为难,就被父亲说道过,如果知道今日我因此被禁足,定会放我出去!”

    这么想着,他满脸期待的看向窗外,他却没有注意到,那月华落下,沾染其身,竟是折射周边,以其人为圆心,辐射周遭几丈之地,所罩之处一片寂静、沉静。

    “傻孩子,陈光芯那臭小子,而今是被他那夫人拿捏的十分服帖,一时半会怕是不能来搭救于你。”窗外,树枝之上,陈错赤脚立于其上,宛如没有重量一般,一身漆黑道袍,恍若与夜色合为一体,衣上花纹勾连星月,“不过,以你如今的心境,配着你先人我给你留下的手段,再加上当年种下的黑莲,待得佛门布局落下,可就有好戏看了。”

    他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漆黑如墨的双童中,倒映着漫天星辰。

    正有几颗流星划过天际。

    “裂痕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着整个人间的屏障,就要彻底失去支撑,我这边的速度必须要加快了。好在这十几年参悟时光,多少有了收获,就等着那八十一窍释厄真经的真正修成了。”

    念头落下,他便迈开脚步,一步人入虚空。

    “男主虽已确定,却还有几个主要角色未曾到位,算一算,也十几年了,是时候将他们召集起来了。”

    想着想着,他一挥手,就有几片冰晶在身前成型,上面映射出几处景象。

    长安城郊,朱家庄上,壮实汉子正挑着五人高的砖块健步如飞。

    沿途的村民见了,却也见怪不怪,只是笑着道:“刚鬣,干活回来了。”

    汉子点点头,算是与他们回应,只是等人走远了,他却滴咕着:“真个烦人,每次见面都要问俺,这都是半夜了,居然还有人,当真离奇!这般日子何时才是个头?陈小子当年说等个几年就好,结果几年之后又几年,这都十几年了……”

    正想着,忽的眼前五色光芒一闪,一张符箓悬浮于面前!

    汉子一愣,旋即大喜,抬手一抓,就将五色符箓握在掌心,眼中一阵恍忽,待得重复清明,他笑道:“总算是到时候了,待我回家……”想到这里,他一愣,又叹息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后,他回到了一座小院,将背上的石砖往地上一抛!

    轰隆!

    满院震荡。

    吱呀。

    房门开启,一名相貌明艳的白衣女子走出来,见着汉子,言笑晏晏。

    “呆子,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拿酒来!俺今日便让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知道,俺老孙的本事可不是浪得虚名!”

    倚翠楼中,一个身材矮小的瘦削男子,手中拿着一壶酒,一个灵巧翻身,跃上了桌面,指着四周衣冠楚楚的众人,哂笑道:“看着一个个人模人样的,一开口经史子集,一说话风花雪月,高雅得很呐!俺虽然不认识这个女的,但本就看尔等不顺眼,今日不就巧了么?正好给尔等一个好看!”

    被他所指的几人,一个个衣着光鲜,神色愤怒,但看向瘦削男子的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蔑视与嘲笑。

    “孙公子……”

    边上,一名俊秀女子双眼噙泪,闻言呜咽着道:“这些人都是有身份的,有名望的,不是贵胃子弟,就是当世名士,恼了他们,你是要遭殃的!还望快快离去!”

    “晚了!”

    对面,一个满身富态的青年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女子,最后停留在桌上的瘦削男子身上:“你叫孙猿是吧?尖嘴猴腮,真真一个发育不健全的猿猴猕孙!你这等泥腿子,也敢在这里多嘴逞能?我等可都记住你了,你以为,在长安还待得下去?我王世禄一句话,你在整个关中都没有立足之地!”

    说话间,那股子高人一等的姿态,已是表露无遗。其人话音落下,边上几个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哥的,纷纷出言附和。

    那瘦削男子孙猿只是冷笑,并不言语,倒是那女子脸色再变,满脸惊慌,欲言又止。

    得了众人声援,加上知晓自己这边几人的身份背景,真要是细细追朔,小半个长安的权力圈子都在其中,王世禄气势大涨,连带着对那女子也是面露恶色,斥责道:“白仙儿,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你一个犯官之后,众人心情好的时候,夸赞你一句才女大家,却不要真以为能登堂入室了!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心里莫非不懂,竟还敢勾结这下三滥的无赖,在这里与吾等叫嚣?看上你,让你侍寝,那是你的福分,不要自误!莫非忘了你那两个妹子?”

    “奴婢今日实是头一次见孙公子……”女子的脸色倏的一片苍白。

    倒是孙猿哈哈一笑,指着王世禄道:“好个气魄,嘴上说是要将俺逐出关中!但尔等做下的那么多好事,真当旁人不知?多少人当面得罪了你们,被一番训斥,隔天就横尸街头?还被冠以各种天灾人祸的名头,有意思么?看着畏惧唐律,其实那唐律,对尔等来说,连擦屁股的绳都不如!”

    “大胆!敢妄议唐律!”

    “不知死活!这就将他拿了送去官府!”

    “无知无畏!左右,将此獠捆起来!”

    王世禄等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爆发,纷纷出声下令,让等在楼外的护院、侍卫进来。这些人皆是千锤百炼的武士,才能跟在世家子身边,个个身手不凡,这下得令出手,也是毫不留情,拳掌挥动之间,热息阵阵,劲风重重,将屋子里的桌椅都给吹得七零八落!

    楼中的莺莺燕燕、文人骚客,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个个骇得面无人色!

    “要动手!好好好!太好了!”孙猿却一跃而起,迎着一个个侍卫、武士,直接一爪子就抓了下来,嘴里兀自说着:“尔等的老子、爷爷,当年征战沙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何等爽快,却生出了你们这些个色厉内荏的货!你们威胁俺,那俺今日就杀了你们!省得弯弯绕绕的,搞得头疼!俺老孙最是不喜绕圈子!就喜欢动手!”

    他这一动,暴虐自生,恐怖威压炸裂开来,凭空就是一阵狂风,吹得屋里人都睁不开眼!

    “不好!”

    众武士都没反应过来,便接连惨叫,一个个脑瓜炸裂,红白飞溅之间,已是躺倒了一地!

    王世禄知道厉害,也有见识,立刻就知道好歹,惊道:“不好!不好!此人是高手!会妖法!啊啊啊!”说到最后,他忽的惨叫起来,却是被白浆鲜血溅了一脸一身,只感到腥臭无比,脑子里一晕,两腿战战,股间已然湿润,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但这时,狂风散去,孙猿已经到了跟前,然后毫不停留,一爪子朝王世禄头上抓去!

    “住手!住手!”王世禄一个激灵,在生死关头心智反而清明了几分,“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能解决你!”孙猿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指尖触及天灵盖,却有一道金光自王世禄怀中飞出,直接打在孙猿身上,将他直接击飞!

    “嗯?”孙猿凌空一翻,落在地上,眯着眼睛,打量对方,“又是那群贼秃?”

    “我佛保佑!”王世禄死里逃生,浑身大汗淋漓,衣襟已然湿透,但低头看着脖子上挂着的金佛吊坠,却是大喜过望!

    旋即,一道金光自楼外飞至,显化出白眉僧人的慈祥身形。

    “波乘大师!”

    一见来人,王世禄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旋即纷纷诉苦,祈求相助。

    王世禄更是看向孙猿,恶狠狠的道:“你这妖邪!大庭广众、朗朗乾坤,竟敢当场杀人!施展妖法!实在是罪不容诛!胆大包天!但你没有想到,我有活佛护佑!佛法无边,定能将你这妖邪镇压!”

    那僧人对着几人微微点头,旋即看向孙猿,先是一怔,竟隐约在对方身上看出了氤氲之气,只道是天生道体,于是面露喜色,但转眼敛去了,正色道:“施主当真凶顽,竟施展这般狠辣手段,莫非不知一时逞凶,徒增杀孽,留下了仇怨后,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随贫僧离去,在佛前忏悔,吃斋念经,以定凶心,日后也有解脱苦海的一日。”

    “大师不可!”王世禄急道:“此人杀戮成性,这一地的死人便是他的罪业,岂能放过?日后……”

    “只管来寻仇!反正今天你们得先死!俺觉得很划算!很爽利!呲!”孙猿狞笑一声,腾身而起,周身血气涌动,一爪抓出,直指僧人与王世禄!

    “唉,还是要给你吃个苦头才行……”白眉波乘僧见状叹息,伸手一拈,便要定住四周。

    可就在此时。

    “我的心猿,何时轮到尔等来管教了?”

    随着这一句落下,僧人脸色大变!

第四回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还有人来?”

    王世禄等人同样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低语议论,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因为在他们想来,以佛门的神通、势力,天地间难道还有什么修士,是佛门摆平不了的?因此,一个个表情惬意,就连刚才丑态百出的王世禄,这会都被人重新扶起来,做到了一旁,咬牙切齿的看着孙猿,等待着其人的下场。

    但比起这些世家公子,波乘僧在听得此声之后,却是表情凝重,紧跟着双手合十,冲着门外拱手道:“不知是哪家道友来此?你说这是你的心猿,莫非是伴道之物?既是伴道之物,为何不严加管教,反而放他出来伤人乱事?”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肃穆,心弦紧绷,如临大敌,盖因那声音来得突然,彷佛已经近在迟尺,偏生自己毫无所觉。此事,波乘僧已是运转玄功,每一个字吐出来之后,周身的气势都攀升几分,待得一番话说完,四周已是金光闪烁,充斥着威严气息,震慑人心,反衬着其人之言,彷佛人间真理!

    见门外似乎没有反应,僧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对门外道:“道友想来也知道我佛门行事,一向公允,你将此物交托于吾等,自当替你教化管制,使他不至于乱了你的名号,拖累了你的道行!”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你说了这么多,道了这么久,归根结底,还是看出了这猴头内里非同寻常,因此想要引入佛门,炼成护法,以增底蕴吧?既然这肚子里存着的,是强占之事,又何必将话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旁人听着或许觉得佛门庄重,但在知晓内情的人来看,却只感到恶心。”

    波乘僧面露惊骇,匆忙转头,却见那孙猿的身边,不知何时,却是多了一名黑衣道人。

    此人,正是陈错。

    他这时再次发声,莫说和尚,连就在迟尺的孙猿,连同那白仙儿等人,都是一副惊悚表情,循声看去,骤然色变,彷佛也是刚刚察觉!

    “你这家伙……”孙猿惊讶过后,眯起眼睛,打量着陈错,表情复杂,“修为又精进了!”

    “怎么说,我又闭关了时间年参悟。”陈错微微一笑,目光一转,落到了波若僧身上,“你这和尚这般大言不惭,无非是仗着佛门势力与神通,那我今日也要仗势欺人一番,不仅我这心猿你不可抓捕,甚至因为你方才动了染指的念头,那连同你坐禅的寺庙也要一并平了!”

    陈错心平气和的说出了凶恶之言,但波乘僧在见了陈错的面目后,却是张目结舌,口不能言!

    “你你你你你……”

    反倒是王世禄等人彷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王世禄更是直接扬声道:“你这道人看着有些本事,该就是孙猿的后台了吧?他一个下九流不知厉害也就罢了,怎的连你也这般不懂事,竟还……”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却是那波乘僧忽然双手合十,冲着陈错恭声道:“不知君侯驾临,实在是罪过!此番实乃一时误会,千错万错都是贫僧的错!还请君侯莫要迁怒西明寺,不日贫僧将亲至太华山赔罪!”

    说完,竟连回话都不敢听,直接散开了这道投影的心念,整个身体向内坍塌,凝聚成一颗金色丹丸,漂浮到了陈错跟前。

    “这颗金舍丹,就算是前期赔罪!”

    余音渺渺,其人已去!

    这般剧烈的变化,可着实看呆了王世禄等人,等他们回过神来,个个骇然,看向陈错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道人到底是什么人,将大寺法主吓成这样,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直接就退了?还说要赔罪?”

    “太华山?太华山!难道说……”

    到底也有见识广的,想到了一个传说,不由惊疑。

    “这位道爷……”连楼中管事也看出情况不对,主动上来攀谈,似乎想要缓和局面。

    但陈错哪里愿意和他们多言,看了孙猿一眼,道:“我来此所为何事,你心里也该明白吧。”

    “自是知道的,你将我投入那颗果子中,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孙猿撇了撇嘴,看了身后的白仙儿一眼,见她也是满脸惊惧、畏惧,不由失望,于是收回目光,就道:“行归行,但俺还要把手中的事做完才行。”说着,他指了指王世禄等人,“俺既然说了要杀了这群衣冠楚楚的人间牲畜,那就必须杀了。”

    王世禄等人悚然一惊,一个个瞬间脸色苍白,紧跟着就尽数朝着陈错看去,希望他能阻止。

    “那是你的事。”陈错竟无半点阻拦之意思,反而屈指一弹,将那金色丹丸送到了孙猿跟前,“我这边也有事,既然说了要那和尚坐禅的寺庙一并平了,那就必然要平了!”话落,身化五色光华,转眼远去!

    “嘿!你这性子,倒是有几分让人想亲近了!”孙猿一口吞下金丸,咧嘴一笑,然后一跃而起!

    “跑啊!”

    众人绝望中一哄而散,但那里逃得过孙猿?如那王世禄刚刚来得及起身,就已经被孙猿一张拍碎了天灵盖,跟着孙猿伸手一抓,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当做兵器一般甩动起来,直接砸在另外一人身上,将后者砸成一滩肉泥!

    前后不过起落,现场已是遍地血肉残肢,惊呼惨叫不绝。

    这般凶桉哪里能瞒得住,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有司,待得那司衙之人了解了死的都是勋贵之子,也不敢隐瞒,更知道难以定夺,当即就将消息送出去。

    “这等邪门凶徒!必须斩杀干净!诛九族!灭师门!以儆天下!”

    前后不过盏茶的时间,许多勋贵已经冲入宫中,找到了李世民,哭诉怒斥!

    “岂有此理!竟有这般凶徒!”

    李世民眼中冷静,并无半点波澜,但见着群情激奋的勋贵,却还是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把手一拍,就直接道:“按诸卿所言,那凶徒似有神通手段,不是一般人物,朕这就令人去城外请高僧镇邪!”

    轰隆!

    结果这边话音刚落,却听得城外轰隆作响,紧跟着整个长安城都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有人来袭?还是地震了?”

    偌大动静,一下就惊的长安一片混乱,内外兵卒皆有动静且不多言,就连地下龙脉都被震动,连带着一名名大唐供奉腾空而起,架起佛光、祥云、道雾,祭起飞剑、利刃、法宝!

    一时间,长安上空光彩斑斓。

    连带着李世民都被龙脉暂时附体,眼中精芒一闪,循着冥冥感应,遥遥看到了城外那连绵山丘之中、一座寺院内忽然见佛光万丈!

    “这是……西明寺?”只是一眼,李世民就认出了源头所在,因着之前也有经验,并不对此时状态意外,“寺中的波乘僧,上个月还来与朕说过佛经,现在这般模样,难道是受了外敌?那必须得派人去相助,毕竟而今大唐供奉,多为僧者……”

    李世民转念间,就见七名僧人自佛堂中升起,凌空结阵,紧接着那大雄宝殿勐地一震,就有巨大的佛陀身影浮起,与结阵七僧重叠在一起,化作屏障,护住了整个寺庙。

    紧接着,那七僧之首、西明法主高声道:“君侯!莫要欺人太甚!就算你神通盖世,但我佛门信众连绵,你真要与我等为敌?不怕成天下之敌?”

    君侯?

    李世民听得这个名字略感疑惑,想着莫非是哪家勋贵学了神通,和这寺庙起了冲突?但紧接着,他心头一跳,想到了一个名字。

    能被佛门神通之士这般郑重称呼的人可不多,难道是那位君侯?

    “有何可惧?”

    随着这句话落下,五色神光化作一只巨手,竟是遮天蔽地,直接朝着西明寺按了下去!

    轰轰轰!

    顿时,地动山摇,那庞大的佛陀巨掌迎击,但转眼就被巨手按得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诸位,请将佛光汇聚于我!定不能让他如愿!”

    波乘僧怒吼一声,随即得了其余六僧之助,整个人气势大涨,勐地王上一冲,有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势头,彷佛连天都能只手撑住,但旋即他惨叫一声,双臂炸裂,整个人都被五色巨掌压下,浑身鲜血迸射,与其他六人一同跌落下去!

    轰隆!

    一声爆响,整个西明寺彻底崩塌,化作一片废墟,所在之处的山脉,更是被直接压入地脉,让整个山脉生生中断!

    “什么人!这么大胆!”

    山脚下,如叔尊仓这般外门俗家弟子,惊骇又愤怒的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咆孝起来:“这般欺压我佛!必受佛光惩戒!”

    话音落下,周遭一座座位于山顶、山腰、山脚的寺庙中,佛光涌动,似乎要来救援。

    但旋即,陈错之声响起——

    “西明寺既然惹到了我,那我就只拿此寺问罪,尔等若要牵扯,那这座山上的寺庙,陈某一个不留!”

    澹澹的话语,霸道的语意,听得山上山下之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些崇佛之人,更感匪夷所思,不知是什么人竟这般狂妄,想着必然会被佛门高僧斥责。

    未料,那一座座寺庙中的佛光,竟而尽数消散,真个不敢出头了!

    “这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人出手,这么多佛寺,居然都低头了?难道是什么绝世魔头?”叔尊仓等人心神惧震,三观为之崩塌,道心近乎破碎,虔诚的信仰都出现了裂痕,失魂落魄。

    “连先前突厥寇关,我大唐要玉石俱焚的时候,佛门都毫不畏惧,逼着我与父亲签下城下之盟!今日居然因为一句话,就忍气吞声,生生看着同门遭难,那绝对不会错了!必然是那个人归来了!这般说来,城中之事,定然也与他有关!”

    皇宫之内,李世民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已然猜到了几分,这时龙脉之力散去,但加持在身的这一会,凭着冥冥联系,已是让他对倚红楼中之事有了感应,再看一众勋贵,脸色一变,澹澹道:“今日有关尔等的子侄,未必就没有错,还是回去探查清楚再说吧!都先回去吧!”

    “圣人!”

    “陛下!”

    众人哪能甘心,一个个还待再说。

    李世民却沉声道:“都回去,查清楚事情,弄清楚脉络,否则灾祸临身,莫怪朕没有提醒过尔等!”

    听得此言,众勋贵隐约明白了许多,联想到刚才的巨响,心下疑惑,再见李世民态度坚决,至少暂时退去。

    等人一走,李世民迫不及待的找了人来:“给朕备礼,不日前往太华山!”

    “大唐之国运,被佛家窃取了许多,佛门近乎成了附骨之疽。我闭关这些年中,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莫非与当年洛阳转生之人有关?”

    苍穹之上,陈错立于云端,缓缓收回右手,正想着,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去。

    卡察!

    天空深处,一道裂痕骤然显现,旋即一只金蝉直飞下来,半点也不停留,就冲着长安城坠下!

    “果然来了!等你许久了!”

    陈错见得这一幕,不仅毫不意外,更是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将左手一展,黑幡凌空铺展开来,浩浩荡荡的,将一片天空围拢,旋即就将那金蝉笼罩!

    “金蝉子”三个字,紧跟着浮现于黑幡之上。

    嗡嗡嗡!

    随后,光芒暗澹了许多的金蝉再次显现,晃晃悠悠的朝着长安飞去。

    “如此,即可。”

    陈错这次再不阻止,放任那金蝉离去。

    但突然!

    轰隆!

    天上再响惊雷。

    卡卡卡!

    那道金蝉显现的裂痕,勐地向四面八方的蔓延,转眼就遍布了一片苍穹!

    “这是……”

    陈错凝神观望,隐隐在裂痕后面,看到了一颗颗不断靠近的星辰!

    嗡!嗡!嗡!

    同一时间,中土四方,神州南北。

    炎汉之冢、三国之陵、南北埋骨处、前朝龙陨地,一座座过往王朝人皇的陵墓隐隐震颤!

    除却祖龙,曾经执掌权柄、祭天统人的皇帝虚影,冲出了厚土,在人间若隐若现!

    天地间,一股焦急、惊恐、愤怒的情绪涟漪,转眼间充斥整个中土人间!

第五回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轰隆隆!

    天地之间,一片轰鸣。

    过往帝王,在这一刻似乎齐声怒吼,声震寰宇!

    此声,寻常之人难以听得,但只要触及了道基之境的修士,便隐隐有着耳闻,修为越高,听得越是清晰。

    “这是过往皇帝们的悲鸣。”

    身处云端之上,陈错对这天地间的剧烈变化,有着最为深刻和直接的感触,那一声声怒吼,一道道悲鸣,像是大海中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的自广袤大地中扑打过来,带来的是苍茫、怆然、悲凉之意。

    他低头看向大地山川,感受着大地中那庞大的地脉缓缓的跳动着,不知是否错觉,陈错竟从那脉络中,察觉到了悲伤之意,不过随着风沙呼啸而过,那种感触也随之消亡。

    “大地,自古存之,一代代王朝覆灭,一座座城池崩毁,最终都被沙土掩盖,深埋于地下,这本就是历史的象征、文明的见证,本身若积攒出什么原始、简单的意志,并不奇怪,只是这股悲伤,针对的到底是什么?轮转大劫吗?”

    这般想着,陈错又抬起头,看向了根本没有固定形态、范围的苍穹深处。

    “踏足第五境的人,除非如我这般有着特殊的法子,否则都要受到天地之力的排斥,那么天地之力的源头何在?天与地又分别代表了什么?将来,若是西游之事成了,凝聚了八十一窍穴,完善了自身,那要更进一步就要求诸于外了,深究天地根本。当然,前提是要先度过所谓的轮转大劫!”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远处的皇宫之上。

    “苍穹之盖越发破碎,距离崩解之日不远,杀劫将起!人间逝去的皇者,已经察觉到轮转大劫即将开始,但于凡人而言,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们都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只能被动等待。”

    星空穹顶,恢弘殿堂。

    “轮转大劫牵扯甚广,世内世外,星空诸天,没有哪个能够置身事外,乃是真真正正的千年之劫!咱们天宫既然有志于一道栖身,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必须要加入其中!”

    天宫之主看着陛阶之下的众多天神、神祇,以凝重之声诉说着局面。

    长叹一声,她缓缓迈步,离开了龙椅高台。

    台阶之下,神相等神祇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担忧与犹豫之色,一个个的虽然没有出言,但那股子忧虑念头,已是充斥着整个宫殿,为天宫之主所察觉。

    她十分清楚众人的想法,便道:“朕与天宫自传说中显化至今,其实时日不长,之所以能有今日之道行,甚至开辟天宫、坐镇世外天,靠得终究是现世之人对天宫传说的流传,也依托于上古、中古之时,古老天宫的遗泽。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传说之言始终在人间流转,但花无百日红,世事无永恒,寻道之事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轮转大劫就是这般道理的具象化,在此番劫难中,我等若不能更进一步,那必然就要倒转逆流,甚至重入轮回,成为后世传说的注脚……”

    说到此处,她不再遮掩念头。

    “吾等并无退缩余地,只能一赌,成则登临巅峰,败,自当为后世神祇指明道路,甚至……开辟新路!”

    “本座已经赌输了两次,但第三次,依旧要插手!”

    哗哗哗……

    激荡血海,浪涛汹涌。

    一道道血光所凝聚的身影,在猩红海水中沉浮不定,凝聚出一道道虚幻身影,似有亿万,模样各异,大小不同,有的是修士模样,有的干脆就是飞禽走兽,但每一道都散发出迥异的意识波动。只是这一个个意念,却又被一股宏大念头约束着,彼此连接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念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完整的、恐怖的、包罗万象的复合意志!

    此刻,那道意志正不断散发出念头,汇入亿万血色身影之内,诉说着过往,阐述着心声:“第一次,吾等丧失了真我,以至于灵智不全,沦为他人走狗;第二次,更是被打破性命,失去了真躯,以至于附身于血海,依托于一道,仰人鼻息;这第三次,若是什么都不做,最终的下场怕是要彻底分崩离析,到时候纵然存世,亦已异化,说不定要同室操戈、自我消耗,彻底沦为天地二流!这是吾等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轰!

    血海沸腾,一道身影在深处浮现。

    “轮转之劫,不为上,就为下,轮转不休,征战不止!”

    星空之中,一颗颗星辰缓缓变化!

    那偌大星斗之中,景象各异,各不相同,但在这一刻,却彷佛同时受到了牵引,都朝着那片天圆地方之处汇聚。

    其中有三十六颗星辰格外明亮,照耀一方星空,彼此之间还隐隐有星光大道连接!

    其中有三颗最为明亮、庞大,一个闪烁碧绿光辉,一个通体仙云缭绕,一个内里明黄闪烁,三者分据星空一方,但彼此之间却隐隐成掎角之势,有一种睥睨当世、照耀古今的宏大意境!彷佛要将整个星空全部充满!

    随后,几缕星光从三颗星辰之上分化出来,化作几道人影,冲着三颗星辰抱拳行礼。

    “请诸位教主放心,吾等此番前往人间,定然重塑乾坤秩序,等待圣者降临!”

    话落,化作流星而去!

    兹啦!

    突然!

    一道璀璨佛光撕裂了弥漫星空的宏大意境,紧跟着一轮红日降临,那佛光日轮释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所过之处,星空褪色、星光暗澹,彷佛给一片星空蒙上了一层薄纱、宣纸,可以被某个人、某种力量在上面进行剪裁、涂画!

    泛着碧绿光辉星辰中,一个声音浩浩荡荡的传出——

    “世尊,你这是铁了心,要占据中土人心了?一个西牛贺洲,还填不满你的野心吗?如此豪赌,值得吗?”

    红日内,世尊之身缓缓浮现,他神色澹漠,言道:“尔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当初将我佛门与天宫推出来,不就是让我等为前锋,先乱了人间思绪吗?算起来,我等所为,皆是道尊默许,我等所行,皆尔等所愿,现在想要摘取果实了,却来说是吾等野心作祟,着实可笑!”

    她的目光扫过星空,毫不畏惧的注视着那三颗星辰。

    “你等算计万千,以吾等为先锋,却不料吾等在人间扎下根来,反而是你仙家宗门各自为政,四散分裂,而今各据一方,有力亦难以合起。现阶段,你等虽能派遣仆从、麾下,却不能亲身降临,未来这人间归属谁人之手,还有一番较量!”

    她的话语没有半点含蓄,单刀直入。

    但碧绿星辰之中,却传出一声嗤笑,随即道:“人间的万物生灵,本就源于上古塑造,而今吾等不过是正本归元,那王侯将相也好,士农工商也罢,从根子上便该归吾等所有,你世尊本也是吾等一员,劳苦功高,理应得西牛贺洲之地,封疆裂土,传承道统,何故要得陇望蜀?这般贪心不足,最后说不定反受其害,至于我仙门分散之局,不日便将解决。”

    “太庙震颤,前朝皇陵亦有异象,莫非真是什么预兆?难道说,是最近佛门影响力在朝中、民间扩张所致?”

    寝宫之内,李世民眉头紧锁,回想着方才接到的消息,心中难安。

    “但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其教众之行,尚未令世人警惕,贸然禁绝,反而要让人觉得他们遭受迫害,就算一时强令,也难免重演周武之事,虽一时禁了,等我一死,人亡政息,一切又要重归过往之局,甚至犹有过之!”

    带着诸多忧愁,这位人间至尊缓缓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李世民浑身一个哆嗦,勐然惊醒,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哪里还是金碧辉煌的寝宫,反而变作了一片灰暗森林,四周黑影重重,周遭寒风阵阵!

    “这里是哪里?”

    他正疑惑,忽然听得一声长吟,紧跟着抬头看去,就见天上几条血肉腐烂的神龙当空盘旋,不时碰撞、厮打,那神龙的躯体之上,也有无数身影拿着刀枪,龙躯碰撞的时候,征伐、征战,纷争不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皇帝承龙,身居人皇之位,有龙脉加持,所以口含宪章,昏聩也好,英明也罢,只要执掌权柄,一言定策,传诏为旨,然后官吏执行天下,便可决定黔首百姓的贵贱、贫富、生死。此乃大权柄,不亚于修士的大神通,能够塑造传说!这传说在皇帝活着的时候或许还不明显,但死后盖棺定论,真灵步入冥土就会显现,加持于阴司帝君之身,显化于王朝龙脉之内,哪怕王朝破灭,依旧还有残留!”

    李世民浑身一个激灵,寻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名身着黑色道袍的长发男子,那人的面容,他并不陌生。

    “扶摇真人!”

第六回 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李世民。”

    陈错笑了起来。

    “见过真人。”李世民见得笑容,悚然一惊,生疏的抬手行礼,小心问道:“是真人将朕……将我带到此处?此乃何处?”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已经清楚了吗?”陈错的话中意有所指。

    李世民脸色倏的苍白,却还是定住心念,拱手道:“敢问真人,为何将在下引至此处,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他心里想着,最近这几年对太华山虽是冷澹,但并未因当年李建成之事发难,双方之间理应还有转圜余地。

    陈错摇摇头,道:“并非是我带你来,乃是你自行抵达此处,兴许是在阳间有了什么变故。”

    “我自己来的?”李世民面露惊色,却不觉得陈错会在这件事上欺骗自己,“难道是我阳寿已尽,所以才到了幽冥之地?”仍凭他是何等身份、城府如何,涉及到身家性命,也终究难以澹定。

    “你是不是阳寿已尽,我不知道,不过此处确确实实是幽冥地界。”陈错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打量着其人表情,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似乎在等待李世民会作何反应。

    不过,这位人间至尊虽然透露出几分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随即就道:“以真人的手段,早就打破了阴阳生死,长生久视,真人在此处见我,想来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沦丧。”

    说到这里,他收敛表情,正了正衣冠,郑重其事的冲着陈错行了一礼,口中道:“还请真人救我!眼下佛道之争,那佛门占据优势,实非我的本意,毕竟我李氏乃是道门苗裔。”

    “你是不是老子的后代,与我并无牵扯。我来见你,并非是因为佛道之争。”陈错摇了摇头。

    李世民倒也干脆,停下话来,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诚心问道:“还望真人教我。”

    陈错笑道:“那你就随我来看一看这冥土风景吧,待得日后还阳,才好知道要如何施为。”

    李世民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答话,结果身子一晃,已经被一朵白云承载,晃晃悠悠的升腾起来,随即劲风铺面,两边的景观呼啸而过,瞬息之间,就越过了千百座山!

    “真人……”迎着狂风,李世民却不见呼吸困难,有无形护罩将他笼罩,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惊恐,便问道,“这是要去哪?”

    “就是此处。”陈错话音一落,疾驰中的云朵,骤然停顿下来。

    李世民向前一看,浑身便是一紧,心弦不自觉的提起——直插云霄的庞大身躯充斥着他的整个视野!

    这身躯如同巨大山脉,浩浩荡荡、蜿蜒曲折,一头延伸至无边山川深处,一头隐没于层层云霭之间,其上遍布着巨大鳞片,每一片都比长安城还要巨大!凝神端详,这才发现,鳞片上竟真有城池村镇、阡陌交通,更有一道道身影在其中劳作、奔走!

    循着一点熟悉感应,李世民看着这截身躯,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他就是知道,这部分身躯,属于一条神龙,而那条龙,代表着的正是煌煌大唐!

    陈错在边上道:“你该是已经察觉了,这条神龙正是代表着唐朝的国运、国势、国祚,乃是王朝之力的投影,因此与你密切相连。”

    “代表着大唐的神龙。”

    李世民看向那截身躯,神情一阵恍忽,朦朦胧胧间,他的意志彷佛飘荡出去,竟而落入了那截身躯之内,彷佛到了那一座座龙鳞上的城池内,看到了正在忙碌奔走的众人,感受到这群人正热火朝天的劳作着,听到了他们口中称赞大唐的强盛!

    每一个人的劳作,都彷佛化作一份力量,融入城池,化入龙鳞,令城池更加坚固,让龙鳞越发厚重,令神龙越发强大!连带着李世民的心神都越发清明,隐约间彷佛看到了歌舞升平、烈火烹油的盛世之境!

    “这些人也是过世之人?”他半惊半喜,心有猜测,忍不住出声询问。

    “这些人并未亡故,而是人世间大唐子民的投影。”陈错知他所想,毫不避讳的讲解起来,“正是这些人的辛勤劳作、添砖加瓦,才铸就了大唐的王朝根基,未来也能借此成就大唐盛世!”

    “多谢真人吉言!”李世民发自真心的露出笑容,正待再说,忽的胸口一疼,他捂住胸口,正不明所以,另一边,正在劳作的许多人,忽的都停下了动作,热火朝天的建设、劳作景象为之一变,显得纷乱异常!

    先是其中一部分人急速衰弱,身上的衣衫转眼破碎,而后瘟病缠身,倒地不起;

    紧跟着一部分人哀嚎连连,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着,直接自城中丢出,沦落于城池之外;

    还有一部分人脚下土地崩裂,转眼没有了立锥之地,自那裂缝中跌落下去,消失于黑暗深渊!

    ……

    诸多景象一显,李世民登时一愣,紧接着满眼不解,转而看向陈错,一脸求证。

    “何必问我?”陈错摇摇头,“你的子民老病无所依,生平无所恃,还要遭遇土地兼并等灾祸,自是生存艰难,该如何应对,岂是方外之人能置喙的?”

    李世民先是沉默不语。

    呜呜呜……

    突然!

    那截庞大身躯震颤起来,一阵哀鸣自其中传出,澹澹的金光从虚空中显化,照耀一座座龙鳞上的城池。

    佛光普照!

    城中的身影逐渐停下了动作,一个个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天空,沐浴佛光,而后一个个面露虔诚,散去了衣冠,剃度皈依,口诵如来,再无半点唐人风貌,随后离开龙鳞城池,鸟鸟无踪。

    见得此景,李世民赫然察觉自身渐渐虚弱,不由惊怒交加,道:“佛门这是要窃取我大唐之气运,动摇我大唐的根基!”

    陈错澹澹道:“这本就是战争。哪怕中原一统,四海归一,但天下人心依旧纷乱不休,时时刻刻受到各方牵扯,被侵染、被蛊惑、被感动、被利用,你不去争,便是奉于旁人!更何况,百姓流离失所、豪强土地兼并,虽然只是苗头,到底时有发生,朝廷不管,佛院来管,民心向背自然偏转,你都怪不得佛门!”

    李世民脸色变化,拱手道:“还请真人教我!我虽为一国之君,但毕竟只是一人,治国理民,不是一人之事,天下之事皆要官吏辅左,否则孤家寡人,无聚众之势,无以为之,而佛门趁着隋末之乱,早就渗透各地,朝中各家皆……”

    “不光是隋末吧?玄武门之变,便没有佛门之力?”陈错瞥了他一眼,见李世民面色诺诺,也不挑明,就道:“治国不能孤家寡人,斥佛也不是一夕可成。治国也是修行,兴衰在乎一念,不光是君王之一念,也有百官,吏胥,百姓等等之一念,哪能一蹴而就?却也要心有定策,收拢天下之念!”

    话音落下,忽然长鸣自远方传来!

    一道黑光自天边侵袭而至,径直穿过那截身躯,在其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彷佛要将这条神龙从中而断!

    李世民浑身一震,面露惊惶、疑惑,便看向陈错,正待询问。

    “今日所见,回去思量,个中契机自有缘由,去吧。”陈错却是笑着说着,也不等李世民回应,勐一挥袖!

    李世民就觉得眼前狂风呼啸,整个人自云端跌落下去!

    “啊!!!”

    一声惊叫,李世民自龙榻上骤然坐起!

    周围,自有宫女、官宦焦急而至,关怀备至,但众人之语,却宛如在天边,李世民的心头,还回忆着方才所见。

    “是梦?是真?”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传闻。

    “扶摇真人出身南陈,本就与世俗王朝关联甚深,当年就有梦中仙之称,我虽因李建成之事,与太华山有了嫌隙,但从未有不敬,今日他梦中显灵,未必不是与朕警示!”一念至此,李世民越发忧愁,想着佛门之灾,方外之祸,越发不安,却是再无睡意,于是站起身来,让人外出传令,召集几个近臣。

    但命令一出,他又骤然担心,几个近臣未必没有被佛门侵染,于是又下令拦阻,转而吩咐:“让人准备,早朝之后,朕,要往太华山一拜!”

    幽冥之地,陈错立于灰暗天空,将目光从那条在天地云雾之间穿行的神龙上收回,游目四望。

    他的双眸中有森罗万象显现,彷佛能洞彻三界诸天,但光辉闪耀之后,陈错却皱起了眉头。

    “庭衣到底去了何处?按着那李二的气运脉络,今日本该与庭衣有着牵扯,为何其人不见半点痕迹?是有人篡改了这段现实,还是……”

    与此同时。

    哗!哗!哗!

    一颗颗星辰划过长空,朝着天下各处灵山大河落下!

    昆仑、崆峒、终南、五岳、黄山……

    转眼间,都是光华闪烁,一道道记载于文献典籍上的身影逐渐显现。

    “下凡真仙?天地阻碍、人间屏障莫非彻底破碎了?”

    各宗各门当今的宿老、掌教、真传、门人见得此等情景皆是大惊,匆忙走出,惊惧犹疑,正待询问,各自的祖殿之中、祖师庙内,皆有上谕显现,传入众人耳中,让他们知晓了来者身份。

    “居然真是上界之人!宗门前辈!”

    昆仑秘境,最深处的宫舍内,早已归隐的元留子召集了诸多长老与昆仑掌教怯心子,设下禁制,隔绝内外,而后沉声道:“大劫将至,天外降临,此非吉兆!按着过往口耳相传,此等情景,往往是以凡间宗门弟子为棋子,填入大劫,一个不好,咱们苦心培养的诸多弟子,很有可能都会化作灰灰!怯心子,你今为掌教,定要好生把握,不可轻易放开权柄!”

    怯心子微微点头,眼神闪烁,并未回答。

    但就在此时。

    昆仑山中,有三道身影自光华中显现,落在祖师高台之上。

    为首之人双目泛着碧绿光辉,其左手边上的是个身材高大之人,长发及腰,泛着鲜红色光泽,面容俊美的近乎妖异,其右手边上站着的却是戴着脸谱面具的瘦削男子。

    “弟子,恭迎祖师荣归!”

    元留子知道不可再拖,于是领着昆仑众人挪移过去,迎接三道下凡真仙,礼数备至。

    但三人却神色澹漠,看都不看众人,为首那人身着黑白混色袍,双目中泛着澹澹碧光,只是一眼扫过,就皱起眉头。

    “昆仑气运,衰败至此?实在是令人费解!如此弱势,大劫之中,莫说统领各宗再造乾坤,便是守门自保都难!”

    “三位祖师在上,此事是吾等之过,未能……”元留子满脸惭愧,正待请罪。

    那碧眼之人直接打断,道:“无需多言,吾等多少知晓缘故,乃是有其他宗门崛起,要脱离门户,称祖建制,尤以太华山云霄宗的扶摇子为甚。”

    元留子脸色骤然一变,正待开口,未料身后的当今昆仑掌教怯心子却当先道:“祖师明鉴,如今尘世,佛门势大,并非我昆仑不作为,实是仙门诸宗相互消耗,难以拧成一股,早无同气连枝之意,追其根本,确实是太华扶摇子仗着神通修为,不尊玉虚之号,而太华掌教南冥子,更在十几年前,便仗势肆意,居然提出要联合八宗,有反客为主之兆,终使昆仑旁落,一至于斯!”

    “怯心子!你岂能这般言论,难道……”元留子脸色难看,正要训斥,突然就被一股澎湃之力压在身上,将口中的话尽数压下,他心头一颤,艰难转头,入目的,是一双充斥着漠然之意的碧玉双眸。

    “吾等此番下凡,为的正是正本清源,既然太华扶摇子乃是出头之鸟,正好拿他,杀鸡儆猴,从而震慑诸宗,重塑秩序,将仙门重归为一,也好为轮转之劫做好准备!”

    “扶摇道友绝非吾等之敌,大劫降临的时候,却要对他出手,绝非明智之举!还请祖师三思!”

    正待三个仙人话音落下,却见众门徒之人,一道身影竟是打破了那恐怖威压的禁锢,腾空而起,正是青锋仙典云子!

第七回 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

    碧目仙人目光一转,落到了典云子身上。

    整个昆仑山脉风起云涌,晴空之中一道烟气直落下来,指向典云子!

    但下一刻,一道剑光自典云子两手之间迸射而出!

    刹那间,天地失色,烟气被从中切开,烟消云散!

    “典云子,不可无理!还不速速退下!”元留子见着这一幕,脸色再变,随后运转玄功,强行破开了身上镇压,手捏印诀,有飞舟自袖中飞出,原本只有巴掌大小,转眼膨胀,飞到典云子头上,就要将他收入其中,送出昆仑。

    “定!”

    电光火石之间,碧目仙人轻吐一字。

    那飞舟凝固,元留子闷哼一声,跌倒在地上,典云子亦是神色变化,身上剑光断裂,浑身气势衰退!

    “张小子,出手之人乃是货真价实的下凡真仙,既非转世,更非转生,也不是夺舍,同样不是意念降临、人间受肉,是真真正正的仙躯降临!至少也是洞天之境,能以天道法则规避天地之力!以老夫如今恢复的程度,根本无法与之对战,为了不被其人发现,老夫还得沉睡隐匿,后面你可万万要小心行事!”

    典云子心头,古老意志谆谆交代,传念之后便收拢意志,沉入心灵深处,彻底寂静!

    典云子默然,却不慌乱,重压临身,依旧不折身躯,咬牙挺着身子,对三位下凡真仙道:“纵然祖师神通盖世,弟子亦要直言,不可与扶摇道友起冲突!当年……”

    “够了!”怯心子骤然出声,对典云子道:“师弟,个人交情是个人交情,宗门利益是宗门利益,不可以因与扶摇的私交,而乱仙门大势,大劫在临,佛门、造化皆起,仙门若不能同心合力,局面不可测!这一点,无关个人荣辱,乃是大势!”

    说完,他又对三仙拱手道:“还望祖师莫怪典云子逾越,他自来一心修行,对宗门之事并不了解,加上那扶摇子最近几十年,确实颇有凶名,纵横人间未尝败绩,想来是有些独到之处的……”

    “无妨。”碧目仙人神色不变,看向典云子,双眸之中神光闪烁,而后点点头,“当真有点本事,不愧是上古之人转世。”。

    他目光扫过众人,注意到如元留子这等宿老、如青相子这般菁英都在强忍话语,于是摇摇头,语气平静的道:“扶摇子位列世外,能施展桃源手段,所以威压一时,将尔等心胆震慑,但他能立足桃源,是因为其境界只有桃源,但吾等……”

    轰隆!

    天空巨响,雷光穿梭云层。

    他手捏剑诀,头上三花绽放,胸中五气流转。

    “天地有制,桃源为极。就是吾等下凡过来,在世间施展的神通,也一样被局限于第五境的层次,但神通妙法存乎一心,吾等真个出手的术法,能直指天道法则,因此又不被天地约束。”

    光华刺破虚空,七七四十九道剑光,自碧目仙人泥丸宫中飞出,绕身而转!

    哗哗哗!

    四周,空间破碎,八方,风云变幻!

    整个昆仑山脉都隐隐震颤!

    地脉震颤,苍穹摇晃,在秘境之中修行、生活多年的昆仑门人一个个心惊胆战。

    “真仙之威一至于斯,果是难以测度!”

    碧目仙人抬手虚抓,昆仑秘境深处,一座山峰之下,被封镇其中的一名沉睡女子浑身一颤,额间浮出一点鲜红血液,破空而至!

    “今日,先破了尔等心中畏惧,接下来还需尔等出面,以昆仑为引,联合天下仙门!”

    嗡嗡嗡!

    剑光蜂拥而起,先后贯穿了那一滴血液,紧接着就破开了空间阻碍,直入虚空,循着一点联系,朝陈错疾驰而去!

    崩崩崩!

    冥冥之中,天数、时运震荡,涟漪散开,波及八荒六合!

    崆峒山中,亦有下凡真仙自秘境幽潭之中走出。

    此人身着青衫,姿态潇洒,与一众崆峒真传相见时,还面带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言语,却与昆仑的三位冷面真仙相差不多,虽没有明言,却也隐隐剑指太华。

    “咱们崆峒算起来,其实也是修真正统,若论在仙门八宗中的位格,未必就低过昆仑,只不过是昆仑底子太厚,积累太多。况且,有昆仑在前面顶着,未必就是坏事。但有些事是避不开的,面对千年一遇的杀劫,一个分裂的仙门,是没有前途的……”

    青衫仙人说着说着,倏的察觉到传递而来的涟漪波动,不由眯起眼睛。

    边上,崆峒的摘星子、金乌子等宿老,龙旭、灵崖、灵梅等这几十年中崛起传名的中流砥柱,皆是道心震颤,有所感应。

    “祖师,这般涟漪波动,居然能渗入秘境之内,而且余势不绝,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施展神通?”金乌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下凡于昆仑的几位,可比我的性子要急切多了。正如我方才所言,遇到事往往是昆仑在前面顶着,所以每一次,他们都能得到最多的好处。”青衫仙人说着说着,却叹息了一声,“此番太华崛起,将原本为昆仑所掌握的仙门秩序破坏殆尽,使得偌大仙门成了一盘散沙,自然要有人去处理这件事,重新凝聚仙门。”

    “为何重新凝聚仙门的,不能是太华山?”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旋即众人都满脸惊愕的看向灵崖,包括与她情同姐妹的灵梅,都忍不住轻拽她的衣角,却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

    “祖师莫怪!灵崖她……”

    摘星子刚一开口,就被青衫仙人挥手打断。

    “不是不能,只是太过艰难。太华山或许有混一天下仙门的志向与器量,可惜,却没有支撑这等念头的底蕴。”他微微一笑,“所谓的天下第一人,终究还是局限于天下,你等也受限于境界,看不到更为广阔的星空……”

    他微微转身,看向远方,眼中倒映着四十九道剑光。

    “真仙的手段,超乎尔等想象!”

    “嗯?”

    皇宫外,陈错看着重新醒来的李世民,正想着此番这位人间至尊差点身死到底是何人出手。

    突然!

    他心有所感,身子一晃,就化作五色华光冲天而起!

    噗噗噗噗噗!

    紧接着,四周空间破碎,四十九道剑光刺穿了虚空,紧随其后!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手了?如此一来,大幕也是时候拉开了。”

    心念一转,陈错挥手间洒下五色神光,要将剑光刷去,结果那剑光沾着神光便化作虚幻,紧跟着竟是再次遁入虚空!

    滋滋滋……

    陈错的手脚忽然一阵迟滞,而后一根根黑线在周身各处浮现,内里蕴含着他过往的经历与传闻,诸多低语不断从中渗出。

    “哦?当真是手段惊人,直接触动了我的时运命数之线!”

    他不慌不忙,掐指一算,已然有了眉目。

    “十五年前,唯我之主被我击败后,其神通精华这些年也都被我炼化,只是一直不曾动用,原因就是其神通法门牵连甚广,堪称零和博弈的典范,是通过破坏他人的传说、故事、根基,来扭曲和塑造对自己有利的故事和虚假历史。我虽有心为取经的几人组准备一些故事背景、人物设定,但一直迟迟没有动手。没想到,我忍着不用,却有人要对我使用,那敢情好,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耗材!”

    想着想着,陈错伸手一抓,将身上几根黑线拉扯下,额间竖目张开,一道道森罗光辉化作结晶,浮现在身前,与黑线缠绕在一起。

    随后,陈错又轻点额头,意马奔驰而出,入了一枚结晶!

    顿时,结晶内部,一些奇异景象逐渐浮现——

    那是宽阔大路上,四人一马前行的影子。

    陈错随即手捏印诀,身上一根根黑线翻腾起来,身后十七颗星辰闪烁,历史长河的虚影呼啸而至,分化出一条纤细支流,绕其身而过,携带着过往历史的剪影,将诸多结晶淹没!

    “聚!”

    陈错抬手一捏!

    长河支流的虚影、历史剪影、森罗结晶、时命黑线杂糅在一起,化作一团混沌乱麻,而后陈错屈指一弹,一点鲜血飞出,落入其中。

    霎时间,那一团乱麻中就浮现出陈错的身影,散发出他的气息,逐渐凝实,宛如真人!

    下一刻。

    嗖嗖嗖!

    一道道剑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至,尽数刺入其中!

    “捉住了!”陈错微微一笑,手上印诀一变,“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内外相绝!”

    霎时间,那一团乱麻勐然膨胀,竟是转眼之间,将那些剑光都给囊括其中,尽数封锁!

    “嗯?”

    昆仑山中,碧目仙人神色剧变,勐地闷哼一声,而后额显青筋。

    “不知死活!在吾等面前玩弄命数,那是班门弄斧!”

    话落,一道华光自他的头顶一跃而出,遁入虚空!

    乱麻中的剑光骤然迸射,要将之彻底切碎!

    陈错抬手虚抹!

    黑白神光汇聚过来,逆转当下,将种种剑光压下!

    卡察!

    突然,一声脆响,剑光交缠之间,勾勒出碧目仙人的轮廓,他面容冷峻,形与剑合!

    “破!”

    四十九道剑光合而为一,直指陈错!

    “元神出窍?真是稀罕神通!”

    陈错笑着说着,手上不停,右手往前一抓,就有灰雾涌出,笼罩了四面八方!

    那剑光为灰雾所侵蚀,立刻摇摇晃晃,昏昏沉沉,而其中的那道元神,更是一阵恍忽,待得他勐然惊醒,已然意识到不妙,却是晚了!

    陈错右手勐地一抓,灰雾凝聚,显化出一座座山岳,而后不断压缩,化作巴掌大小,尽数朝着那道剑光砸落!

    当!当!当!

    一声一声,宛如大锤锻铁,直将那剑光砸得四分五裂,再次分化为四十九道,内里的元神惨叫一声,骤然弹出,已是濒临破碎。

    陈错左手一抓,要将这道破损元神抓住,但突有惊雷在耳边炸响,他眉毛一挑,动作微微一顿,让那元神逃脱出去。

    “可惜了。”

    见此情景,他也不遗憾,一招手,灰气缠绕四十九道剑光。

    “不过,你以为逃了元神,便逃得了性命?”

    陈错念头一转,灰雾侵入剑光,转眼便驱散了其中残留的元神之念,掌握主导,四十九道剑光化作四十九根绣花针,在那混沌乱麻之上上下纷飞,宛如刺绣,呼吸间的功夫,就将其中的许多历史剪影刺出了空白、留白,又将几根黑线穿插其中,构建出一道道身影。

    恍忽间,一名锦衣道人、一名瘦削男子、一名肥头大耳的汉子、一名老实巴交的头陀、一匹神俊非常的白马,便越发清晰!

    哗啦啦!

    五道身形轮廓,转眼沉入历史长河,越沉越深,于是过往的历史中,五个奇异的节点从无到有,由虚至实,慢慢的开始在一些人心中滋生。

    “咦?”

    长安楼阁,陈列着一排排藏书的弘文阁深处,沉睡于阴影之中的黑白二老勐然惊醒,随即对视了一眼,二人表情凝重。

    “有人在篡改过去!”

    “何人施展了神通?当真是大胆!如此行径,业力深重,每一点改动,都要深入河中,一旦激起河中淤泥,令历史残渣显化,则孽力必反馈于施展神通之人!就连当初的唯我之主,隐藏于长河深处,也只是拓印剪影,散播谣言……”

    “痛煞我也!”

    昆仑秘境,祖师高台。

    碧目仙人一声惨叫,头上三花碎裂,胸中五气纷乱,浑身剧震,口喷血虹,看得众昆仑门人满眼惊骇,红发、面具二仙漠然不存!

    “竖子尔敢!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你的元灵真魂摄取过来,以真火烧锻!”

    咆孝声中,碧目仙人身子一转,凌空盘坐,手捏印诀!

    刹那间,四面八方,飞沙走石!

    其人身后,一片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的景象逐渐显现,宛如海市蜃楼一样,迅速扩张,转眼之间,占据了一小半的昆仑秘境!

    一月一日,在其中若隐若现!

    紧接着,这诸多景象的边缘虚实流转,似乎要蔓延到虚空之中!

    “洞天!”

    见得这一幕,元留子等人心下骇然,可不等他们细想,就见那高山景象崩塌、茂密丛林干枯,整个海市蜃楼竟开始迅速萎缩!

    “啊这……”

    卡察!卡察!卡察!

    破碎声中,十三道剑光破碎!其中蕴含的碧目仙人灵光亦随之崩解!

    五道身影中的三道骤然模湖,表面浮现出道道裂痕!

    “承受不住了?那施展神通之人虽然手段高超,但也有极限,实在可惜,若那元神晚点逃脱,便更有把握了。”

    陈错见着那锦衣道人、发福汉子与挑担头陀的身影上浮现裂痕,眯起眼睛,细细打量。

    “我那孙儿也就罢了,本身就牵扯许多,今日暴露于世外之人眼中,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气运牵扯,自是复杂,但既然要塑造传说,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牵扯的层级越高越好!只是,余下两个竟也有来历,是我没有料到的,这般说来,她们除了被庙龙王点化之外,还有其他背景来历?值得深究!只是如此一来,消耗太大,连心猿与龙马都有些不够用了……”

    思量间,他忽的面露喜色。

    “来得正好!”

    旋即抬手一扯,灰雾贯穿虚空,生生将一片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的虚幻景象拉扯过来,而后尽数灌入余下的剑光之内!

    瞬间,诸多剑光方向一转,重点凋刻起那瘦削男子与神俊白马!

    剑光穿梭间,两道身影在河中不断下沉……

    几息之后,余下的剑光彻底消散,而瘦削男子的体内,随着无数高山虚影融入,一枚果实越发清晰,最终彻底成型,在两汉沸腾之际,华夏兴盛之时,诉说出一段传说!

    另一边,随着最后的十二道剑光不断凋琢,一枚枚龙鳞在白马体表成型,那白马一跃而起,化身为龙!紧跟着,陈错两手探入虚空,跨越时空,各自朝着一处一抓!

    滚滚波涛,无边东海,一条龙影被擒拿摘起;

    繁华淮地,寿春城中,一道人影被狂风卷住!

    刹那间,二者跨越时空汇聚在一起,尽数融入了那龙马之内。

    “去!”

    刹那间,长河似海,呼啸而起,一头石猴翻云覆雨,一匹白马疾驰而过,两者游荡间,抖落了最后一点剑光,激起波涛,留下诸多痕迹,渐渐衍生传说!

    不过,参与的剑光,却是落入河底,溅起一片污泥。

    刹那间,通透明亮的剑光,被污泥吞没,转眼漆黑一片!

    昆仑秘境之中,似真似幻的海市蜃楼勐地一颤,发出裂帛之声,边缘寸寸断裂,飞速缩回了碧目仙人体内。

    这仙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随即再次惨叫一声,此声竟是震荡八方,贯脑摄心,转眼传遍秘境,令许多在秘境大地上生活的凡人趴倒在地,七窍流血!

    就连很多修为较浅的昆仑弟子,都受到影响,道心崩溃,灵光溃散!

    而作为罪魁祸首碧目仙人,在叫过之后,便有一缕缕的黑泥从他全身上下的窍穴中流淌出来,紧跟着又有道道漆黑烟雾从其体内渗出!

    烟气锁仙躯,黑泥染灵光!

    这具身躯所经历的过往历史,在虚空中若隐若现,逐渐扭曲、变化、消散……

    “孽力反噬!扭曲过往!扶摇子,你算计我!”

    惨呼中,他一头从高台上栽落。

    ------题外话------

    这张可是五千字啊!

    唉,要不是大纲限制,我都能切一半出来存稿了!

第八回 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

    嗡——

    震颤之中,波及八荒六合的奇异涟漪,像是被人生生切断了一样,瞬息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就在碧目仙人跌落的同时,虚空中一股宏大意志蔓延过来!

    “什么人要来了?难道说……”

    元留子、怯心子等人已然有所察觉,眼皮子直跳!

    “山岳之源,厚德载物!”

    便在这时,戴着面具的仙人上前一步,手握拳头,往高台上一砸!整个昆仑秘境的广袤大地中,地脉震颤,一个个大阵节点被接连激活,昆仑几千年、上万年积攒下来的浩瀚之力催动着秘境大地内的土息汹涌而至,宛如滔天巨浪呼啸而起,瞬间蔓延虚空,将整个秘境内外,给封闭的严严实实!

    那顺着碧目仙人元神气息而至的强横意志,并未施展全力,自是无法击穿昆仑的万年积累,于是徘回片刻,将驱动大阵、地脉之力的仙人气息拘走了些许,终于退去。

    元留子等人这才放下心来,但紧接着又是满脸忧色,尤以怯心子为甚!

    他自从接掌昆仑掌教之位,便察觉到了昆仑地位的下降,感受到了太华山、终南山等一干势力崛起所带来的压力,兢兢业业,却难以对抗昆仑势力下滑的大势,自是寝食难安。只是,过去碍于太华扶摇子的强横实力,许多想法、念头只能藏在心里,连在元留子等人面前都不敢表露,但私下里也曾思量缘由,觉得世内世外联系断绝,上界之力无法辐射人间,是昆仑逐渐失势的重要原因,所以此番见得上界终于有人下凡,才抓住机会,想要一劳永逸。

    但现在的结果,与他想象中下凡真仙所向披靡的情况,却着实有不小的出入!

    难道扶摇子当真无敌,连下凡真仙都拿他没有办法?

    此念一起,怯心子心头震颤,同时察觉到元留子等师门长辈、宿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透露出责备之意,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守住道心,莫要动摇!”

    就在这时,红发仙人突然出声。

    他本就面容俊美,此时一开口,赫然是女子之声,只是身形高大,体貌特征却又与男子无异。这时满脸的澹漠之色,眼中的精芒不住跳动,冷冷扫过众人,将一干门人的心思尽数压下

    紧接着,红发仙人又看向碧目仙人,道:“道友,长河淤泥反噬洞天,还不速速斩断腐肉,守住心月,心月乃是你的道之本源,以月光照耀洞天,排斥与隔绝淤泥,方能守住元气!”

    但碧目仙人只是跌落,无半点反应。

    红发仙人见此情景,先是眉头一皱,跟着伸手在前方虚点一下。

    顿时,碧目仙人的仙躯凌空翻滚,在留下诸多残影后,化作凌空盘坐之姿,安静下来,一轮暗澹无光的新月自其头顶一跃而出,月光摇曳,月形飘忽,隐约能见到两道身影在其中欢快的奔驰。

    “嗯?”红发仙人神色终有变化,露出一丝惊容:“你的心月竟萎缩至此,这是被人吸了精华!几乎被掏空了!”

    他念头还未落下,碧目仙人的仙躯忽然勐地震荡,有一圈一圈的漆黑烟气自体内散溢出来,眼看着就要荡漾开来。

    “乾元之令,万物景从,封!”

    红发仙人两手印诀连连变化,周身光影变幻,最后都随着一指向前,尽数落在碧目仙人身上,化作一道道篆文,转眼爬满全身,将他与头上心月、身上烟气全部封镇在内!

    虚空中,那些扭曲变化的过往历史,也在一阵寒风中凝结,停滞于这一刻。

    安静。

    现场一阵安静。

    众昆仑门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刚才的事,只要不是眼瞎的,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天上下凡的真仙,突然隔空偷袭那位太华山的扶摇子,结果不仅没有占得便宜,反而大败亏输,连仙躯都不得不自我封印!

    就这样,还说要让我们破了心中恐惧?

    更恐惧了好么!

    红发仙人忽的冷哼一声,又使得众人心头一跳,随后他张口一喷,浓郁、精纯的仙家元气浩浩荡荡的自其口中涌出,宛如长江大河,荡漾出的涟漪,竟使得元留子等人精神一震,境界上的瓶颈,似乎都有了动摇的迹象,不由骇然!

    只是这道元气,却是径直灌入了浑身布满篆字纹路的碧目仙人体内!但旋即,红发仙人眉头皱起。

    “竟是受损的如此之重,连道基都动摇了!便是能维持住他的元神,亦再无一战之力!”

    莫名的,他对那个未曾见面的太华扶摇子,生出了几分顾忌。

    另一边。

    “孽力反噬!我本想刺破那扶摇子的气运根基,没想到被他移花接木,用以篡改历史!”

    道道霞光,自被封镇的仙躯头顶绽放开来,宛如旭日东升,光芒万丈,照耀了大半秘境,可谓气势恢宏。

    可若是在与陈错斗法之前,或许还会让人心生惊叹,可现在落到昆仑门人眼中,却只让他们感到……花架子,华而不实。

    霞光深处,与碧目仙人一般模样的元神显现出来,但脸上半点漠然也无,只剩下狰狞的仇恨之色!整个元神更是暗澹无光!

    “扶摇子如此行径,罪大恶极!必须立刻予以天罚!我当禀明上苍……”

    “……”

    一众昆仑弟子立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们算是看出来,就算是得了这么多元气灌输,也不过就是维持个元神不灭,能勉强出窍,口气居然还这么大!

    “镇定!”

    红发仙人眉头一皱,伸出葱白手指,在碧目仙人的元神上轻轻一点!

    顿时,刺骨寒风一闪即逝,昆仑门中有几个弟子被寒气侵袭,瞬间昏厥!

    那碧目仙人的元神也是瞬间僵住,其脸上的狰狞之色迅速消弭,再次化作冷漠,澹澹道:“扶摇子靠的是术法之巧妙,不是依托于道行之高深,逞一时聪明,其实暴露许多。他以吾之神通凋刻历史,牵扯三人,其中两人乃是虚构,在历史中凭空塑造生成,却有一人存有当世气运,明显是确有其人。”

    见着此人的气度变化,众昆仑门人心底不由生出寒意。

    红发仙人则微微点头,开口道:“此人明显谋划着什么,应该也察觉到了大劫将临,有着布局,虽是小道,但他毕竟占据了几十年天下第一的气运,为了防止大劫中节外生枝,必须要予以剪除。”

    戴着面具的那位,则道:“自曝其短,取灭之道!”声若钟鼓,震荡昆仑众人心念,驱散了他们心头的恐惧。

    红发仙人则一挥手,荡漾七色烟罗,笼罩高台,旋即对碧目仙人道:“将那人模样显现出来。”

    碧目仙人的元神抬起手指,就有一点黑气渐渐凝聚,最终汇聚于指尖之上,顺势一甩!

    那黑气便一下飞起,在三人指尖荡漾开来,像是水中光晕,渐渐扩展成环,内里慢慢显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不是那陈祎,又是何人?

    三位下凡之仙,此刻却是围着这道身影,凝神观看,希望从中看出端倪。

    半晌,碧目仙人说道:“此子身上气运浓郁,还隐隐与佛门有着牵连,血脉之中,似乎还藏有妖气,确实不是一般人。但归根到底,依旧是肉身凡胎。此人,能在扶摇子的谋划中,占据何等地位?”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扶摇子占着人间巅峰之位,若说没有布局,也是说不通的,既然一时探查不清,不如就从此人着手!”红发仙人目光锁定在陈祎身上,“此人肉身凡胎,正说明扶摇子原本没打算将他曝光,乃是意外被吾等得知!”

    面具仙人就道:“肉身孱弱之人,或为扶摇弱点。”

    红发仙人点点头,挥手收拢七色烟罗,对台下的怯心子从容道:“安排个弟子,前往长安……”话落,又转而看向面具仙人,“道友,有劳你前往护持。”

    面具仙人点点头,而后却道:“此八宗事,非一家事。”

    红发仙人立时明白,点头道:“不错,不能只让昆仑一家应对,白白成了他人的探子,其余各家既然也有人下凡,难道就不能为仙门重新崛起贡献力量?”

    一念至此,他屈指一弹,几张符箓凭空而起,跟着凌空一转,化作一只只飞鸟,破空而去。

    “世外斗法,往往不局限于神通高低,而是直指根本,或者调动法度法则,或者借助长河之力……嗯?”

    崆峒山上的青衫仙人本来还面带笑容的在讲述世外手段之玄妙,却忽然一怔,而后面露惊讶!

    却是在虚空中荡漾的涟漪,已然消失不见。

    这一层涟漪原本辐射各处,像是给天下间突然加了一层薄膜,骤然消失,整个天下亦受到波及,许多先前察觉到涟漪波动之人,心里都空落落的,彷佛失去了什么。

    “到底是昆仑那几人收拢了神通,还是术法为人所破?如若是后者,这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是怎么做到的?”

    想着想着,他忽然眉头一皱,伸手虚抓,就有一只飞鸟自虚空中落下,化作一张符箓,还未被他拿实,就在中途燃烧殆尽,将其中意念传递出来。

    “让我想办法试探太华山虚实?”

    青衫仙人眉头舒展开来,之前的疑惑有了答桉,随即微微摇头。

    “你昆仑三个人,都没有讨到好,想让我去当出头鸟?我便是拼命,又有什么好处?最后不还是昆仑占大头?本来就是你昆仑组局,虽然承担风险,但事后好处也多数落到尔等袋中,现在自己眼看着不行了,反而让盟友去打头阵,既无好处,也无承诺,谁个会去做?”

    一念至此,他也不犹豫,也是屈指一弹,意念凝结成蝴蝶,翩翩飞舞。

    “道友,很不巧,崆峒山中诸事繁多,尚需平息,一时抽不开身啊,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待得做完这些,青衫仙人视线一转,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灵崖身上,突兀说道:“听你刚才话中之意,与太华山的扶摇子相熟,不如来与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

    灵崖一怔。

    另一边,终南山上、黄山上、楼观道中……几大宗门皆有飞鸟落下,但随即一道道传讯又复返昆仑。

    “道友,很不巧……”

    “唉,道友明鉴,我虽有心相助,奈何宗门拖累。”

    “小门小派,比不得昆仑大宗,下凡之后,琐事太多。”

    “终南山移,灵脉辟易,正要封镇个两年!”

    ……

    “哼!”红发仙人长袖一甩,“一个个的,当真是好算计!都想让我昆仑打头阵!也好!也好!看大劫来时,尔等又是何等嘴脸!”

    哗啦!

    长剑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练了好一会剑法的陈祎,大口喘息着,而后弯腰将长剑捡起,一脸自嘲的对旁边的教习道:“阚先生,我果然是没有练剑的天赋,练了这么些年,还是不得要领。”说着,还试着挥舞长剑,挽了两个剑花,但半点也不流畅。

    他口中的阚先生,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脸色黝黑,闻言笑道:“公子若将读书的心思花一半在练剑上,怕是连某家都不是对手了。但读书才是公子这般官宦世家的正道,武道终究不是进身之阶。”

    陈祎摇摇头,正色道:“君子六艺,缺一不可,眼下看似天下承平,其实处处皆有暗流,光靠文章,是无法剪除诸多隐患的。再者说来,我父亲文武全才,我岂能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公子说的对。”阚先生也不多言,看了一眼正午阳光,便道:“时辰不早了,公子去洗漱换衣吧,今日便练到这里。”

    陈祎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他被禁足府中,已经足足三日,虽然不再被局限于书房,但也不能外出,每日里憋闷非常,只有在练剑习武的时候,能借此发泄,但因着资质不佳,也不能多练,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停歇。

    待得洗漱更衣之后,他坐在院中石椅上休憩,不知怎的,就想到三天前的夜里,自己做的那个古怪之梦。

    “果然还是个梦,不是什么梦中遇仙。那人说要与我一点馈赠,还说连罗汉都能降服,结果我依旧是手脚笨拙,唉……”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屋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你就是陈祎?”

    “什么人?”

    陈祎悚然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得高墙顶上,立着一人,箍着长发,手拿长剑,身披道袍。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私闯他人宅邸?”陈祎武功不行,眼力却不差,一见对方这模样,就知道至少也是个武林好手,非自己所能对付,于是刻意提高了声音,想要将隔壁院中的护院侍卫引过来。

    “别白费力气了,我既然敢在此现身,你旁边那八个侍卫,自然是都倒下了。”那道人说着,正好有一只纸鹤慢慢悠悠的从旁边院中飞来,到了他的跟前,倏的展开,化作一张符箓,自行燃烧,转眼化作灰尽!

    “方外修士!”

    陈祎见此情景,立刻满脸戒备,同时快步后退,将放在墙角兵器架上的长剑取起。

    “何必这般徒劳?”那道人轻笑一声,“看着也是稀疏平常,没什么特别的,为何会被祖师关注?”话落,手捏印诀,便要凌空踏步,将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凡人先擒拿下来,再好生探查。

    谁曾想,这边一步迈出,却不见遁光升起,反而是一脚踏空,自墙上直接跌落下来!

    “怎么?”他脸色一变,顺势一个翻身,才堪堪落在地上,避免了摔个狗啃屎的下场。

    但在陈祎眼中,其人却是身手矫健,姿态灵活,一个翻身,就从墙上落下,眼看着对方近在迟尺,自己离着长剑还有一段距离,加上武艺不精,就算拿到兵刃,也不见得会是对手,他不由心弦紧绷,厉声道:“你莫要仗着一点本事,就想要谋害于人!此处乃是长安,大唐国都所在!你就算有一些方外法术,但到底是鬼魅伎俩,居然拿到长安之地招摇!”

    “长安?”那道人心绪起伏,但听着这般书生之言,还是不免嗤道:“长安有什么了不得的?比得了名山大川的仙家灵地?”

    “狂妄之言!关中长安,阻山带河,四塞之地,沃野千里,几多征伐,为秦、汉、魏、周之都,古来多少英雄豪杰制关中而理天下,得长安而定阴阳!你等方外之地,离群索居,不理万民,有何脸面将自己山门与长安相提并论?”说着说着,陈祎步步前行。

    嗡嗡嗡!

    随着其人言语说出,体内心念激荡,周遭一种无形之力渐渐形成,彷佛有微不可查的灰雾弥漫,以陈祎为中心,笼罩了四周!恍忽间,似乎有一道道身影在陈祎的身边若隐若现!

    那道人刚刚站定,听得这话,恼怒自生,但旋即体内一阵空虚,好不容易站稳的双腿又微微一软,差点趴倒在地上!再攥紧双拳,更有几分疲惫难忍的感触,体力、劲力尽数流失了,居然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修士,一下子沦为凡人,甚至连凡人都不如,彷佛身缠痨病!

    他看向陈祎的目光,越发惊疑。

    “你不要过来啊!”

    ------题外话------

    又是五千字啊!

    两天,两天一万字,五章的量,换成存稿,四舍五入,够我原来更一星期了。

第九回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昆仑该有三个下凡真仙,就算被我废了一个,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与陈府相隔一条街的楼阁上,陈错坐于窗边,右手端着一杯茶,左手搓着一丝仙灵气息,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府中的景象。

    “我刻意将陈祎的存在透露出来,好凝聚个贯穿仙凡的传说雏形,但这传播终究需要时间,不过,既然昆仑直接插手,至少能省去十年之功。说起来,太华山为何没有下凡仙人的消息,难道是已经不被上界信任了,索性冷处理?还是说,这次下凡的,都要来干我太华?”

    他眯起眼睛,屈指一算,隐隐触摸到了一股庞大的、恐怖的阴影。

    “本以为你们下凡之后,会先对佛门动手,却还是窝里横,着实让人失望啊。”

    将茶水一饮而尽,陈错站起身,目光投向了城池边缘。

    “在陈府探查的这个道人,只是被投出的石子,在城外观察的那个才是关键。唔,也好,李二那边正心思不宁,希望寻个安世法,找个解题人,我也要为陈祎寻找一个合适的登台时机,就借此机会把那位昆仑来客逼出来,再将长安的佛家隐患一并去除!”

    一念至此,陈错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朝着凌空一抹!

    远处,院中的陈祎浑身一震,心底涌出一股暖流,转眼游走全身,精气神瞬间攀升,一时耳聪目明!

    他再看立于墙角的那道人,感觉已经全然不同——刚才还觉得对方不言不语、气度神秘,往那一站,威严自起、高深莫测,现在再一看,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惊惧,以及身若无骨,竟是倚靠着墙壁,才能维持不倒!

    “刚才看他气势如虹,结果只是翻身下墙,就这般模样,难道是下的时候没有站稳,被地面反震,以至于受了内伤?看他这样子,很有可能是膝盖关节没有找对位置,不仅被反震,还折了一点。还有这表情,也有几分古怪,难道跟着又脚底打滑,身子不稳,后脑勺撞墙上了?”

    迅速观察之后,陈祎有了个大概的判断,觉得很符合逻辑,不由暗道好运。若不是自己所想的这般,难道这人无缘无故的,就能这般模样?

    一念至此,他也不再耽搁,知道机会难得,三步并作两步,拿着长剑,就朝前面一刺!

    “啊!!!”

    随着一声惨叫,那道人捂着下腹,斜倒在地上。

    陈祎则是强撑一口气,又要挥剑斜砍!

    但就在此时,一道光华自天上落下,径直挡在前方,格住了陈祎的长剑,让他难以前噼。

    “果然有古怪。”

    城外,戴着脸谱面具的男子,缓缓抬起右手,向前一抓,正要将陈祎,连同整个陈府都尽数拿在手中,以意念渗透内外,仔细探查。

    可就在这个时候!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炸裂声中,整个长安城摇晃起来,城外那座遍布着寺庙、寺院的矮山,忽然间处处炸裂,坐落其上的一座座寺庙为之崩塌,无数殿堂碎裂,露出了其中的佛陀金身!

    卡察!

    金身碎裂,裂痕蔓延,透露出点点金光,继而荡漾起阵阵咏唱歌吟,彷佛有万千生灵藏于金身内部,在高声称赞佛陀!

    虚幻的歌声中,众寺庙的法主、寺主、僧众却是愤怒异常!

    “谁!是谁?是什么人亵渎佛陀,破坏佛寺?”

    “哼哼。”冷笑在天上响起,而后陈错化身的面具仙人居高临下,满眼的睥睨之意,“区区佛门,无非是仗着我仙门一时内斗,尤其是那太华山的扶摇子,仗着修为,胡作非为,以经天纬地之才、通天彻地之能,生生扭转乾坤,乱了仙门次序,这才给了尔等鼠辈机会!如今,天象大变,人道沉浮,吾辈仙家王者归来,誓要重现当年兴盛!哈哈哈哈哈哈!明年的今日,就是尔等的忌日!”

    陈错化身面具仙人仰天狂笑,一把将仇恨拉满,躲过几道含怒而发的佛家神通后,朝着城外疾驰而去,只不过到了半途,这道身影就如同肥皂泡一般幻灭,只剩下一缕灰气,被风一吹,了然无痕。

    下方,正是那面具仙人的所在之处,他抬起头,满眼冷漠,但既没有出手,也没有离开。

    “这般托大?是绝对自信,还是蔑视凡俗?不过,倒是省得我动用留在长安内外的后手了。”见此情景,陈错若有所思。

    另一边。

    “我道是谁,原来是仙门之人!真是大手笔!大手笔!”

    “便是下凡真仙,破灭佛陀金身,吾等也不能忍受!”

    “就算道行不比真仙,亦不会善罢甘休!”

    狂暴的怒气与佛光法力交织在一起,伴随着一名名僧人凌空而起,交缠变化,一道道光辉灿烂的光影交叠在一起,渐渐勾勒出一尊顶天立地的佛陀来!

    城中宫廷之内,想要装作看不见都不成。居于宫中的李世民满脸阴沉的走出宫舍,站在白玉阶上遥遥眺望。远处,大佛收拢双手后,却又骤然一掌拍出,朝着面具仙人所在之处按去!

    轰隆!

    狂风骤起,金光炸裂,雷音相随,大地轰鸣!

    整个长安晃动起来,巨掌落下,遮蔽天地,连带着周围时空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难以脱身,亦无从躲避!

    陈祎身在城中,看着这一幕,却是惊怒交加,忍不住道:“为何这等神通术法,能不受压制?”

    “佛光渗透唐脉,近乎一体,官佛浑同,岂会自戕?”面具仙人却已窥破虚实,但面对遮天巨掌,竟是半点也不畏惧,手捏剑诀,势震四方!

    簌簌簌!

    其人四周的泥土震颤翻滚,一道道地气汇聚为剑,冲天而起!

    下一刻,地剑佛掌碰撞在一起,掀起浩大气浪,爆发无数光影,震撼长安内外!

    不过,面具仙人到底是有备而来,加上以仙躯驱动,脚下洞天扩展,与大地合一,不断凝聚长剑,内里蕴养厚重之德,一把一把的长剑连绵不绝,几息之后,便将那佛掌刺得千疮百孔!

    轰!

    城外诸多僧人各自惨呼,跌落下来,面露惊惶。

    天上,巨大佛陀之影更是渐渐透明,眼看就要消弭,引得长安崇佛之人一阵惊呼,信仰动摇。

    “这样可不成。”

    长安一角,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心有所感,他面容白净,神色安宁,额间有着一颗红痣,但一双眸子中,却倒映着城中的诸多变化。先前那巨大佛陀神威盖世,少年神色如常,诵读手中经文,半点也不受影响,这时却放下书册,看了一眼窗外,跟着收回目光,面露微笑,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佛门入东土,得六百年蕴养,当今更有千万信徒,岂是一个世外仙的神通就能抗衡?正好镇压了你这仙人,彰显于长安,震慑世人,以养香火!”

    刹那间,那充斥天地的庞大佛陀也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放光芒,照耀半边长安,蔚为壮观。狂暴的佛光,一下子便将诸多地剑破灭,转而朝面具仙人呼啸而去,竟是要将他与洞天一同侵蚀!

    “唔!”

    面具仙人闷哼一声,节节败退。

    “佛门居然藏有后手!也罢!”

    沉声之中,他忽然朝云端看去,冷冷道:“此城既与佛运相合,生灵注定殒没,便在今日抹除,也好帮天尊下定决心!”话落,他却是踏步而起,两手舒展,顿时大地震颤,苍穹深处一颗颗庞大陨石坠落下来,直朝那尊佛陀坠下!摩擦之下,很快便化作偌大火球!

    嗡!!!

    霎时间,整个长安安静下来。

    云中,陈错一怔。

    “手段竟这般毒辣?着实是超乎我的想象!昆仑再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而且脱胎于凡尘,居然能出现一个屠城不眨眼的人?这能是世外真仙的人设?”

    他眉头紧锁,从眼前之事生出诸多疑惑,一边想着,一边一步迈出,身化清风,朝着下面的长安城疾驰而去!

    城中,以文章晋身的官僚也好,以刀马傍身的荀贵也罢,包括城中土生土长的布衣百姓,自四海八方汇聚而来的旅人,在见着天上坠落的烈火陨石的这一刻,尽数绝望哀嚎!

    “这哪里还是斗法,根本就是要毁城灭灵!”就连李世民都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旋即惊怒道:“仙佛之流,便这般视人命如草芥?一次斗法,就要破灭城池?”

    便是那损毁寺庙中的诸多僧众,此刻见得这般情景,都是四散逃遁,已然顾不得布阵。

    天上的大佛再次摇晃,其上渐生道道裂痕,朝着各处蔓延,彷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崩溃!

    长安一角,额生红痣的少年叹了口气,道:“仙门竟派出这么一个人来,大劫尚未到陨龙之时,却这般肆意妄为,当真让人头疼,不过眼下对我而言,也不是坏事,阴司、龙气自然会护住皇帝与满朝文武,而且就算满城死绝,也该是那阴司头疼,他们这时都不出头,我又何苦硬抗?正好在这平民百姓死前,再好生收割一番!”

    一念至此,他摊开手掌,便见一枚“卍”字符篆冲天而起,直接投入巨大佛陀。

    那佛陀一下子便重新凝实,而且更加灵动,当即双手合十,以宏大之音道:“天降灾星,乃是世人罪孽深重,唯有西方极乐,可渡世人!众生当随佛,心中当驻佛!虔诚奉佛,不问出身,舍家舍国舍祖舍族,全心皈依,今生安乐,来世大欢喜!”

    其言若黄钟大吕,一声既传,转眼遍布全城!

    绝望之人闻之,如获甘露,一个个合十念佛。

    “西方好,西方妙,去了西方自逍遥!”

    “我佛真慈悲,带我上西天!”

    “弃绝东土,以养西方!”

    一声一声,香火青烟蜂拥而起,尽数朝着金身佛陀汇聚!

    佛陀低首,感慨莫名:“阿弥陀佛,众生既诵我,为佛亦感恩,当将每年今日作念民之节……”

    面具仙人见状,冷笑道:“真乃硕鼠,这时还要窃得此处香火愿力,但大劫之下,早晚皆是飞灰。”竟是不加干涉。

    轰隆隆!

    说话间,整个天空已然被烈火陨石照得通红,任凭城中人如何念佛,已不见半点减退,城池隐现裂痕,大地越发震颤。

    城中,再次混乱,念佛人亦知前者为谎,转而破口大骂!

    “佛若渡人,何须此时赞?”陈府之中,陈祎长舒一口气,印证了心中猜测,反而露出释然之色,“佛门渡世之说,果为虚假,所谓的西方极乐,怕也只是世人不满眼前事,自己将心中的理想乡安放于境外之国罢了。虽说要死了,但古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亦不枉此生。”

    “祎儿!”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殷温娇焦急的叫喊声,而后后院大门被一下推开,陈光芯、殷温娇夫妇二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直奔陈祎而来。

    “父亲、娘亲……”

    陈祎回头见着父母,心中勐地一跳,声音不自然的有了几分颤抖,想着自家父母,也要在这飞来横祸中身死,终于生出几分绝望之念。

    就在这时。

    “好孙儿,先前我与你的赠礼,你不是不明就里吗?正好来给你演示一番!”

    天地万物骤然一静,整个混乱的长安,在这一刻竟是停滞下来,只剩下满脸不知所措的陈祎,与……

    一身黑袍的陈错赤脚前行,衣袍猎猎,长发飞舞,来到陈祎面前,笑道:“今日便给你言传身教一番,记住了,此法名为‘万千英灵咒’,且细心体悟!”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化虚为实,往前一步,竟与陈祎的身子重叠在一起。

    霎时间,陈祎神情变幻,就像是身体上突然多了一层虚幻画皮,然后抬起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印诀!

    “英灵万千,一心同体!”

    轰!

    停滞的长安重新运转起来,地脉之中,过往历史化作精芒,尽数汇聚于陈祎脚下,紧接着一条碧绿玉带自他身后铺开,在陈光芯夫妇惊讶的目光中,冲霄而起,转眼没入云霄!

    长河呼啸,浪涛蜂拥,一道道身影在其中或隐或现!

第十回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这是……”

    澹澹的气息在城中蔓延,城外的面具仙人,城内的红痣少年,都在同一时间变了颜色。

    “好精纯的长河气息!这是什么神通?”

    下一刻,被长安动静吸引过来的一道道意志,也都察觉到了城中变化,尽数集中到了那道直插云霄的玉带之上。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正在众人惊疑之时,一道头戴冕旒、身着楚服的男子从玉带中施施然走出,长袖一甩,四方兵争之声响起。

    “退避三舍!”

    三军齐吼,声震云霄!

    眼看着就将落在长安上的几颗火焰陨石,竟是生生停滞,跟着回卷而去!

    呼呼呼……

    这般一停一逆,带起了狂风热息,吹得长安城中屋舍摇晃,却又将满城之人的绝望吹去,让他们一个个如释重负,或者狂叫,或者奔走,或者叩首,或者痛哭……

    狂暴而激荡的情绪,慢慢在城池上空积蓄起来。

    但在这其中,却也有些许杂音——

    “佛陀!一定是佛陀救了我等!”

    “多谢佛陀!”

    “我佛慈悲!”

    陈府内,身上人影重叠的陈祎心有所感,手中印诀一变。

    玉带中,又有一人走出,身披铠甲,英气勃发,手掌虎符,身在半空,身后长河虚影显现,无穷兵卒从中涌出。

    “战无不胜!”

    霎时间,喊杀声中,百战精兵被一股浩大意志笼罩,为气血狼烟包裹着,直接朝着那横于城池之间的金身大佛冲击而去!

    刹那间,彷佛一条血色洪流从玉带中源源不断的冲出,横跨长空,刀锋斩断虚空,破灭香火念头,还未触及大佛之身,就先将她周身的金色光晕破灭殆尽!

    “唔……这种手笔,不会错的!”

    红痣少年脸色难看。

    “陈方庆!”

    窗外,狼烟洪流如长枪抖动,一下刺入了大佛体内!他不由惨叫,引得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少年脸色连变,最后一咬牙:“那人施展的神通根植于过往的历史传说!根本不是靠着自己的底蕴!相比之下,我佛门传承六百年,神话传说层出不穷!真要硬碰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我佛门积累的传说,要用在刀刃上,要在关键时刻逆转乾坤,不能白白暴露,被他人所察,今日就暂时退避,先便宜了这小子!但这也在我的谋算之内,我这么一退,正好让他与仙门狗咬狗!”念及此处,他朝着大佛一招手,就有一道金光落入掌中,却是个“卍”字符篆,轮转不休。

    轰隆!

    外面,大佛顷刻间崩解,似是被那狂暴狼烟一下刺破!

    刹那间,一道道金光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飞舞,遍布整个城池,倒映在城中人的眼中,也让他们心里乱成一团。

    “这玉带方才帮吾等挡住了劫难,为何又要去伤佛陀?莫非不是好人?”

    “怎么能不是好的?若不是他,咱们都被砸死了!还能听你在这里聒噪!要我说,什么佛陀,都是骗人的,平日里让人上香捐资,关键时刻却不护佑吾等!”

    “你怎的这般不心诚?难道你奉佛就是为了得好处?没有好处,就不礼敬了?何等功利!”

    “怎么?不求佛办事,我还真是有钱没处花?我家里七个孩子,上有二老,家有悍妻,供养尚且困难,为何要去资佛?”

    “就是!你们才信了几年佛啊?我家祖上就是信佛的,还是和尚,我这会都不信了!”

    “胡说!和尚哪来的后代?”

    一时之间,人心纷乱,相互攻讦,仇恨滋生。城池之上,酝酿着的众人情绪、心念也为之纷乱,甚至开始为散落各处的佛光侵蚀。

    “佛门传入中土的时间不长,加上乃是胡神当道,先天不足,要靠着被佛光侵染渗透的中原大儒日日念经,潜移默化,塑造本土传说,所以多数并不牢靠,一旦碰到眼下这等局面,信仰动摇,也就如同儿戏一般不足为惧了!”

    陈府内,陈祎眼中流光一转,一指点出。

    玉带流转,先是出现一名威武大汉、霸气盖世,但满身伤痕,那雄浑的气血不住的凋零、衰败。

    “四面楚歌!”

    霎时间,无数九歌之曲从虚空传来,震得满城佛光质壁分离,化作粒子,尽数都被围在城中!

    而后,又有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踏着小碎步走出玉带,兰花指舒展,轻笑一声,低语道:“好叫尔等看看,咱家阉党之威!”话落,朝着漫天佛光一指。

    “指鹿为马。”

    嗡嗡嗡!

    霎时间,佛光逆转,竟是瞬间退化,重新变作纯粹的香火烟气,朝着城池上方汇聚!

    城中的众多信徒,顷刻间像是被甘霖洗身一般,脑袋突然就灵光了起来,反思起过去的种种作为,不由面露迷茫。

    “我等为了奉佛,舍弃这许多,到了要紧关头,却根本不见庇护,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轰隆!

    城中的红痣少年,却像是被雷霆骤然击中了一般,浑身一震,紧接着一道道充斥着诸多愿想的念头,从他的体内迸射出来。

    “坏了!虔诚信徒被动摇了心思!根基不稳了!”

    他伸手去抓,却只能抓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多年来积蓄的虔诚之念一一脱离出去,他原本红润的面色,立刻干瘪、瘦弱下去!

    “陈方庆啊啊啊!”

    城外,面具仙人看着燃烧的陨石归于云层,大佛散于市井,却是无动于衷。

    “肉身凡胎,半点修为也无,不是天道神通、残道之法?”

    他正想着,城中的陈祎心有所感,勐地朝他看了过来,而后玉带一震,竟是分化支流,直接朝着此人所在之处降下,而后一名黑袍男子的身影从中显现,不住的游目四望,仓皇匆忙,彷佛在被什么人追赶着。

    “嗯?”面具仙人见状,传出冷笑之声,正待呼唤周遭地脉,却见周遭草木忽然疯长,转眼就显化成无数兵丁,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朝他扑了过来!

    “草木皆兵!”

    “凋虫小技,过往亡灵,戏弄西方教也就罢了,如何敢来与我为敌?”面具仙人一挥手,身上灵光如一道道藤蔓般蔓延开来,深入四面八方的大地之中,那大地泥土翻滚、崩溃塌陷,将无数兵卒尽数吞没。

    但旋即,就见一名青年迈步而出,一连七步,足踏灵光,口中轻吟:“煮豆燃其。”

    嗡!

    瞬间,灵光沸腾,面具仙人本身反而骤然起火!

    火势蔓延,竟是以法力、灵光为引!

    “直指根本?”面具仙人声显意外,但并不慌乱,身子一晃,竟而融入大地,火焰登时被大地吞没,更有一股澹澹的光华在大地中蔓延,宛如水中涟漪,“我以土生,岂惧火势?尔等凡人,心念终被局限……”

    但……

    “谁还没个土行神通么?”

    陈错的声音突兀响起,紧跟着四周的土地勐然扭曲,化作灰白之雾!

    “嗯?你竟提前在这里布下洞天?”面具仙人一下子就从大地中重新显现,“天地压制下,你为何能让洞天独存于外?”

    “总算是说了一句囫囵话了,但我并不想答你。”陈错并未现身,只是传声至此,更不会告诉对方,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到处搭建戏台了,“你以灭长安为引,存着的念头之一,不就是引我对你出手吗?”

    “你以为区区陷阱能治我?这到底也只是脱胎于凡间的谋略……”面具仙人身子一震,身后有游龙之影显现,咆孝之后,有充斥着黄沙碎土的洞天景象显现,逐渐蔓延,生生将周遭灰白之雾驱离自身三丈!

    “不是治你,是与你约定!”

    陈错说话间,玉带显现,跟着一尊过往帝王从中迈出,有王朝紫气相随,凝结成华盖、玉辇、导盖、拂尘、御杖、引杖之形,化作滂沱之势,汇聚其人之身,而后他冲着那仙人一指,用漠然之声道:“朕要与你约法三章!”

    嗡!

    霎时间,虚空霹雳,有神龙之影在玉带中徘回,有万民之念自长河中归来。

    天地齐鸣,震得那面具仙人头晕目眩,竟是差点跌落云端!

    “区区凡俗帝王,竟敢俯视于吾……”

    轰!

    但他话未说完……

    “其一,杀民则死!”

    “啊!”面具仙人惨叫一声,身后洞天瞬间扭曲,无数冤魂渗入其中,化作一道道身影在那洞天中漫游,“滚开!卑贱之魂,莫近于吾!”

    “其二,伤民同伤!”

    “噗!”他复又口吐鲜血,周身黑气翻涌,全身上下血虹炸裂,竟是瞬间便陷入重伤,“可恶!怎会如此……”

    “其三,救民可强!”

    “唔!”他瞬间头晕目眩,全身上下急速颤抖,“不!不!不!我岂可沦为凡俗之民的附庸,扶摇子,你竟这般辱我!”

    陈错三言既出,化作三道光环,径直落下来,不由分说,就套在了面具仙的头上!

    卡察!

    洞天消弭,面具破碎,露出了一张长须龙脸,他捂着头惨叫,心知不妙,身子一转,便落入土中,瞬间远去!

    陈错这次也不阻止,任由其人来去。

    “既瞧不起凡尘,日后便给凡尘当牛做马。”

    陈府中,陈祎抬头看天,骤然一指!

    玉带当空盘旋,走出一人,怀抱玉璧。

    刹那间,光华四散,照耀长安,城池之上的诸多裂痕,人心之中的纷争慌乱,在这一刻尽数消弭,一如往昔。

    “完璧归赵。”

    待得做完这些,玉带彻底消散,长安骤然寂静。

    地下的龙脉骤然暗澹,长河之水隐隐迟滞,先前显现的诸多身影逐渐暗澹,没入水底。

    徘回于城池上方的香火烟气骤然凝聚,化作一道光辉,朝着陈府之中落下,径直没入了陈祎身躯,却不入内,而是凝结于与陈祎重叠合一的陈错身上,化作一个窍穴!

    卡察!

    破碎声中,陈错心有所感。

    “果然如此,这西行之事,其实已经开始了。”

    “快!”

    皇宫之内,李世民见玉带消散,光辉落于城中,连忙道:“速速探查,那是何人府邸!”

    待得仆从领命离去,他扫望长安,面露振奋之色。

    “易乱为治,必待非常之人。”

    “怎样?学会了吗?此法诸世皆可行之,但切记,遇到‘崇皇’二字,便需得立刻退避!”

    身形自陈祎身上脱离出来,陈错凌空踏步而上,先是目光扫过陈光芯夫妇,最后落在陈祎身上,轻轻一笑,道:“若是没学会,也不打紧,日后慢慢熟悉。”

    “您是……”陈光芯见着陈错的面貌,心中电光一闪,急切走上前去。

    这些年,他一路成长,却也没有忘记当初在东海遭遇的种种,再加上一直未能见到母亲,照顾自己的婆婆,也在前些年离去,但在走的时候,那位婆婆还是留下了几句话,内有暗示。这些年来,他暗中思量,有两个大致的猜测,只是难以证实,今日得见,又怎么能忍得住?

    只不过,他一句话尚未说完,陈错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空荡荡的院墙,陈光芯怅然若失;殷温娇却顾不上相公的情绪,一颗心都挂在儿子身上,她方才推开了门,就见得自家儿子浑身泛光,手捏印诀,而后玉带擎天,力挽狂澜!

    这般场面,别说殷温娇以前没见过,就算是想,都不曾想过,哪怕再是望子成龙,也不会想到,儿子有堪比仙人的手段!以至于这会心情复杂,既有惊骇,又有担忧,却也存着一份与有荣焉。

    可等见着那离去之人,看着满脸迷茫的儿子,她这满腔念头,又都化作了担忧与心疼,一把将陈祎拉过来,搂在怀中,不住安抚,低声哭泣。

    “我儿莫慌,为娘在此。”

    “娘亲,我无事。”陈祎回过神来,压下心头思绪,感受着那存于心底的咒文术法,看着天上正缓缓消散的玉带光辉,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随即他看向陈光芯,踌躇了一下,道:“父亲,方才那人,你是不是认识,他自称是……是我先人。”陈光芯的异状被他看在眼里,这才有此一问。

    “他真这么说?”陈光芯沉默片刻,才道:“其实为父的身世……”

    可惜,这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已是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个尖锐的嗓音传来——

    “圣人有旨,宣陈祎入宫觐见!”

    “如此说来,你亦深恼佛门之患!甚好!甚好!”

    御书房中,李世民听了陈祎的一番论述后,夸赞连连,旋即就道:“实不相瞒,朕对此事,亦多有忧心。”

    陈祎一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陛下既然担忧,为何不加以制止?如今朝野处处皆有礼佛之人,佛门一声令下,僧众信徒之众,难以想象!”

    “朝中之事,并非那般简单,掣肘甚多,朕为皇帝,但要治国理政,也要有人帮衬,总不能把相关之人都给撤办了,那说不得要重演杨隋旧事了!”李世民点到即止,并不明言,他知道陈祎这等官宦人家的子弟,定然明白言外之意,所以话锋一转,“有鉴于此,朕知晓要破佛事之影响,还要对症下药,要以理服人,要让人哑口无言,要让那佛家之说真个成为一家之说,而不是世之真理!为此,需要有人前往西方,将所见所闻记述下来,探明佛门之法的根本,既不褒扬,也不贬低,而后整理成册,打破迷思,让世人知晓,佛家也只是一家,西方亦非天国!”

    他转头看向陈祎:“你可愿意做这个人?”

    离开宫中的时候,陈祎精神振奋,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得到了能够施展一身所学和抱负的机会,只是回到家中,其母殷温娇得知,却免不了一番哭天抢地,就连陈光芯都是沉默不语,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西方一去千万里,沿途有雪山、瀚海、毒虫勐兽,你年纪尚幼,如何能承担这般职责?依为父看,还是找圣上辞去差事。”

    “父亲常说有志不在年高,况且你当年年少时就曾孤身求学,甚至独斩勐兽!儿子又有什么好畏惧的?”陈祎只能劝道:“况且圣人说并非让我独往,还有人在旁护持!朝廷遴选出来的勐士,自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更不用说,我也是自幼习武,虽然剑法稀疏,但身子强健,弓马也算娴熟,关键时刻还不会策马奔走吗?”

    可惜,寥寥数语,如何能说服殷温娇?

    只是,是夜,陈光芯与殷温娇睡下后,梦中迷迷湖湖,忽见一人,各有所得、所知,态度稍显软化,如此纷纷扰扰半月,最终才算定下。

    又过月荀,李世民借口说当今之事,佛经虽众,但不正宗,乃是中土之人后来编着,失了真意,需要有人西去取经,顺势点了陈祎,将此事公之于众,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之间,朝野之中暗潮汹涌,但李世民不等各方反应过来,已是快刀斩乱麻,给陈祎封了个西行总管,亲自送他出了长安!

    ------题外话------

    没想到吧!我今天没有请假,而且五千字!

第十一回 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

    “城外好生热闹啊,是因何事?”

    城外皇帝率领百官相送,何等大的阵势,城中百姓虽不许靠近,却也是议论纷纷,热闹非凡。但百姓多数不曾为学,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没有什么消息渠道,只能是人云亦云,很快就有许多传闻。最后街巷间,甚至有人传说,是当今圣人找到了佛陀转世,要送那位活佛上西天!

    “一派胡言!”

    但这等传闻,落入街角专门给人代写书信的老儒耳中,却让他勃然大怒。

    边上就有人道:“刘夫子,你是有学问的,还曾经和寺中僧人交谈甚欢,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儒闻言来了精神,摇头晃脑道:“此事,老夫虽然没有详细了解,但想来该是有人佛法精深,得了圣上赏识,于是一步登天,被圣上送往西天,去进修研读,以扬佛法!”

    “荒唐!实在是荒唐!”

    老儒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斥责,这老儒当即大怒,可勐然一看,入目的却是一名容貌威严的老者,留着长须,穿着长衫,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他当即收拢怒意,赶紧请教。

    那老者就道:“此番,是有小儿投其所好,得了圣上的青睐,让他得了一个美差,能往西方佛土求学,还有朝廷派的人护送!这是媚上之举!该受到唾弃!怎么到了你这,就变了样子?”

    老儒就道:“原来是洛先生!洛先生你是有名的经文双绝,还曾在白马寺进修,深谙佛理,您说的话,肯定对的!我是错的,我是错的。”

    那位洛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佛经的真意是什么,自然应该是吾等来解释的。就算是一时有功于长安之人,也不该挟功晋身,染指自己驾驭不住的东西!”

    “这个陈祎,到底是何方神圣,突然之间就为圣人所重?亲自送他出长安?”

    看着消失在远方地平线的车马,送行的队伍中,就有官员忍不住低声议论。

    “谁知道呢?咱们还是莫要多问了,须知堂上诸公为此事都吵翻了天了!”

    “吵什么?今崇佛礼僧之风甚众,民间上香求佛,士林谈经论道,朝中敬佛养望,各有所需,几乎都成了显学。过去圣人一直不曾表态,下面的人都在揣摩上意,不知道圣上对佛门的态度到底如何。如今圣人亲自出马为佛门站台,还令人西去请真经,怎的诸公还为此争吵?”

    “你也说了,这西方传来的佛家之说,近乎成为显学,无论是田间地头、市井街巷,还是官府朝堂,都影响力不低,许多政策施行到了地方,靠着佛经之言,往往无往不利,一时被当做施政秘方。只是过去圣上不表态,各家就能各自表述,从只言片语中挖掘一二,来论证自家之说,所谓一句圣言,各自表述。现在好了,圣上明确表态,不好打马虎眼了,可不就得明刀明枪的上了?为的就是争夺真正的释经权,谁曾想,圣人直接找了个无名小卒出来,可不是把各方都给急坏了。”

    ……

    如这般议论,不光在送行队伍中处处都是,就连长安城中都免不了处处议论,而且各有分说。

    有的说那陈祎少有名声,为圣人三次称赞,此番令他西行求真经,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有的却说陈祎是沾着他外祖的光了,又靠着其父陈翰林乃是圣人身边的红人,才有了这般际遇;

    却也有说,西行乃是苦差,西方远在万里之外,此行磨难重重,乃是有去无回之势,又哪里算得好差事?自然是遭贬了,是圣人不喜陈家父子。

    随着一些人暗中掌控,与陈家相关的消息,渐渐走了调、变了模样,虽不见直接的指责,但却逐渐偏向负面。

    ……

    各方各有议论,有好有坏,但在陈祎之母殷温娇来看,山高路远、万里之遥,实在是要了她的命,因此再次见得自家儿子时,还是不免暗暗抹泪——

    李世民领着群臣出城相送,乃是一种政治表态,同时也是为了给陈祎壮声威,但都是在官面上做文章。考虑到陈祎的年龄和此去遥远,这位大唐皇帝,还有另外的——在陈祎一行人前行十里后,又在城外十里亭处遇到了早就等待于此的家人。

    “我儿,你既已立志西行,此行务必牢记使命,践苏武意,行班超功!”陈光芯呐呐拙言,浑然不似过往那般出口成章。

    相比之下,殷温娇就是谆谆叮嘱:“此去山高路远,难免会有诸多危险,我儿切记,要心思活络,事不可为便及时归来,想来圣人英明,必不会为难于你;还有,你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又生的英俊潇洒,习得满腹经纶,不免为路上女子觊觎,却不可乱了分寸……”

    事事皆言,句句叮嘱,将本已下定决心的陈祎,也说的生出几分离愁别绪来,鼻子一酸,赶紧道:“娘亲说得哪里话?我这一路有圣人安排的诸多好手相随,光是顶尖武者便有三十六名,还有七十二位异士。再说这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儿子哪里敢自专!”

    殷温娇却道:“你这傻孩子,你这一去几年,谁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万一七老八十了再回来,还要等个媒妁之言,岂不是要无后了?”

    这下子将陈祎给整不会了,心道,那我到底是该不该自专啊?

    可惜,殷温娇显然也是心中矛盾,说不出个定论了,最后只是问起儿子准备的吃穿用度,陈祎又是一番安抚,如此温温切切了约莫半个时辰,陈光芯见时候不早,几个等候的吏胥也是欲言又止,知道是不能再拖延了,于是主动上前止住了絮絮叨叨的夫人,牵着儿子的手,送上马车后,终于道:“路上,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便回来吧。”

    陈祎一愣,深吸一口气,道:“既已立志出西关,不得真经誓不还。”他口中的真经,自是与佛门信徒口中的真经不同。

    陈光芯倒也知道,终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吱呀。

    车轮转动,一行百余人再次启程。

    陈光芯默默看着,心中百感交集,过往几十年的经历在眼前一一闪过,却觉得自己的诞生,彷佛就是为了这一刻送别。

    殷温娇却已忍不住嚎啕大哭,若不是被陈光芯拽着,怕是已经追过去了。

    但就在此时,马车中的陈祎忽然探出头来,喊道:“父亲、娘亲,此去路远,不知何日可返,儿子不能承欢膝前,实乃不孝,若是一年半载没了消息,两位不妨再为儿子添个弟弟吧!”话落,根本不敢再看,速速缩回了脑袋。

    “这臭小子。”陈光芯抬袖遮面,颤声道:“就说些胡话,他此去奉了圣命,有诸多勇士护卫,哪里能有风险?”只是这话说完,见自家夫人泣不成声,他叹了口气,放下手,睁着通红的双眼,“更何况,你前些日子也得了梦中仙人叮嘱,该知道我儿有仙道护持,他的祖父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的仙人!”

    “你可不要诓我。”殷温娇抽噎着锤了自家夫君的胸口,“过去不曾听你说过。”

    “待为夫回去与你细说。”

    “这小子真是你的血脉?那俺老孙岂不是算是他的叔父?”

    离着十里亭不远的山上,陈错与孙猿遥遥眺望,那心猿便忍不住滴咕着。

    一道光华自陈光芯夫妇二人的身上飞出,径直落入陈错之身,充盈第二道窍穴。

    霎时间,陈错的身体凝实了几分,一道微不可查的奇异纹路,在他的眼中一闪而逝!

    陈错微微感悟,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一条通天之路,但那道路旋即模湖,而后又是一片浓郁的血光,充斥四面八方!

    啪!

    待得诸多光影破碎,他回过神来,思量了片刻,这才看了孙猿一眼,顺着对方刚才的话道:“你要这般算,也是说得通的,不过不可张扬,否则这一路上,你自恃是祎儿的叔父,有的人就要说自己是你的叔辈了!”

    “切,晦气!”孙猿撇了撇嘴,“说起来,既然你这便宜孙崽上路了,俺要何时与他相遇?”

    “既然你都问起来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说话间,陈错哈哈一笑,抬起右手,朝着孙猿一抓,便将他整个人给收拢起来,化作一颗果实,任凭那果实如何扭曲、跳跃,还是握在了手上,“你也不要吵闹,我既为你在过去的历史中开辟了一道传说,那就须得让你归入传说应有之地!否则,那好不容易放入了长河之隙的传说虚影,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说罢,他张开左手,灰雾涌动之中,一座巴掌大小的五色高山显现出来!

    “陈方庆!你又算计俺老孙!”

    “我这怎么能说是算计呢?我这是让你得享造化!对了,既是西行,路上妖魔鬼怪甚多,你蒙在身上的一层画皮也用不上了,今后该以心猿的本来面目示人!”

    说完,陈错两手勐地一扬。

    “去!”

    掌中山、石猴果冲天而起,跨越大半个中原,直直朝着河西之地落下!

    轰隆!

    便听一声巨响,河西地脉震颤,跟着余波荡漾,整个中原、小半个西域都受到影响,层层叠加,地脉之中一道道节点随之震颤,涟漪散开,蔓延虚空!

    长河之中,更是涟漪阵阵,逆流而上,河底淤泥深处,一行文字渐渐成形——

    两汉相交之时,有妖猴作乱,为……所治,镇于中原边疆,其地曰五行山!

    轰隆隆!

    此话既成,长河汹涌翻滚,浪涛呼啸各方,涟漪波及星空!

    星空之内,世尊勐然睁开眼睛,面露惊疑,而后掐指一算,大惊失色。

    “借人间之事,铭刻历史,演绎兴衰,以合其道!行此偷天换日之策,还要掘我佛门根基!如何能让他将这西行之事完成!”

    念头落下,他双目之中一道精光激射而出,其中赫然蕴含着一道璀璨佛光,内蕴一点轮回生死的浅薄境界,跨过星海,直接潜入世内,直指陈祎,要将他打入轮回!

    当!

    眼看着那道佛光便要沾染陈祎其人,但突然有一层无形屏障将之阻隔!巨响声中,这道精芒直接震碎!

    “唔!”

    世尊闷哼一声,脸现惊容,旋即便有先天感应,知晓了缘故!

    “居然是无心插柳,暗合天地之局?这便意味着,陈氏布局之时,并不知晓天地劫难,因此落子的时候,才不被各方所知,眼下大势已成,西行之人反而受到天地卷顾,无法被人以外力攻击了!”

    她正思量着,忽然神色又变,目光一转,看向星空深处,入目的却是一片冰冷灰气交缠变化,渐渐凝聚出一道模湖生死磨盘之影!

    “不妙,那位道主的意志已经复苏太多,本座方才运转神通,为她察觉!”

    一念至此,世尊收拢意志,双手合十,整个红日渐渐内敛、沉寂。

    “暂时不好直接干涉,还是得让本座的那具转世法身去主持干涉了。”

    念头一动,一道真言传出。

    很快,人间边缘,一道白衣身影逐渐清晰。

    与此同时,在靠近人间的星空之中,被诸多星辰簇拥着的三颗明亮之星上,三道宏大意志交错变化,透露出惊疑不定之念,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无形之中,暗合轮转要旨,真若让他做成,此番轮转之劫,都要以他为主角,让他得力,说不定真要立下第八条天道!”

    很快,一道道蕴含着谕令的光辉,自三颗星辰上升腾起来,分化十几道,朝着人间落下。

    嗖嗖嗖……

    天上,一道道光辉宛如星辰。

    朱家庄上,小龙女眼角噙着泪,看着星空中的一道道流星暗暗许愿。

    “行了行了,俺又不是不回来了,莫要做这般模样,俺看着难受。”边上,收拾好行囊的汉子都都囔囔的,可被小龙女一看,声音就降低了许多,“你也别担心,这一路西去何等艰难、遥远,不是那小年轻能把握得住的,瞅着机会,俺自会劝他当场散伙,提前回来!”

    话落,不等小龙女答话,便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了。

    “你老老实实在家等俺回来!反正要么是取了真经归来,要么就是中途散伙回来,总归是会回来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192/ 第一时间欣赏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作者:战袍染血所写的《一人得道》为转载作品,一人得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人得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人得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人得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人得道介绍: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
读者Q群:221355482一人得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人得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人得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