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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袍染血     一人得道txt下载     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六章 诸道相争谁为首?

    “这人是何来历?”

    陈错看着这名神采非凡的道人,脸上不动声色,却是第一时间就向庭衣问询,语气中有几分不善。

    庭衣心中暗笑,嘴上则道:“此人身缠月气,目藏星芒,却着草履,该是出身于楼观道,不过他身上气运浅薄,理应不是楼观真传弟子。”

    “楼观道?”

    “这一道乃是最近崛起,不过其脉络却能追溯到三国之时,贯穿整个南北对峙的历史,草蛇灰线、若隐若现,随着唐室崛起,这才逐渐为人所知。”庭衣说到这里,顿了顿,意有所指,“神通显世,固然让曾经的传奇故事越发清晰,也让八宗权威传遍天下,但同样的,也令许多宗门支流逐渐崛起,如这楼观道的源流……”

    顿了顿,她轻笑一声。

    “就是八宗之外的传承。”

    “八宗之外?”陈错心中一动,冥冥之中已经把握住了一点,“也就是说,这一道的法门,并非是元始道或者修真道?”

    说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人看着不甚讨喜,难怪不能为楼观正统。”

    “闵月道人!”

    正堂之中,众人一见这月白袍道人站出来,纷纷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就是那麻衣行者,被那道人的目光盯着,亦是神色微变,但眼神并未有丝毫躲闪,直白说道:“闵月道人,我知道你的名号,也尊重你的修为,你身负的自然之道,更是号称最为接近天道的准道,但你可以辱我,却不该辱吾之道……”

    陈错暗中点头,看着这麻衣行者,越看越是顺眼,道:“道心坚韧,是个可造之材。”

    庭衣笑而不语。

    另一边。

    “我乃是就事论事。”闵月道人神色平常,但话语中自有一股傲然之意,“自然之道脱胎于上古功德之法!先秦列国纷争之时,更为诸多国度所重,立为国法!千年以来,历经风霜,在历史长河中,有十九道定法神柱!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道法自然,映射心田,所谓道心,我自然之道对道心的理解,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顿了顿,他指了指孟公老者,淡淡说着:“孟公此番聚集众人,筹谋上榜之策,乃是出于公心,吾等便是无意同行为伍,总该体会他的一番苦心,又如何能出言讽刺?”

    伴随着这番话语的说出,闵月道人周身有淡淡微风掠过,竟给众人带来了一抹凉意。

    旋即,就有人附和道:“闵月先生说的在理,麻衣行者,你既不愿意与吾等为伍,离开便是,又何必刻意用言语来挑衅?”

    几声议论之中,却有个阴恻恻的声音道:“莫不是因为你所修行的兴衰之道,乃是新晋的小道,浅薄而单一,狭隘而片面,知晓之人罕见。那创道之人,据说只是个南陈的小小宗室,还在大隋一统天下的过程中殒命,其主既殁,其根已绝,枝叶焉能独存?怕是要故作惊人之语,才好让人知晓自家,省得世事境迁,几年之后,便被人遗忘。”

    此言一出,这厅堂上顿时就一片安静。

    就连那孟公老者和闵月道人都神色微变,竟不敢接话,转而朝着说话之人看去。

    这议论残缺之道的高低是一回事,直接议论那创道之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不要说,与那位扶摇真人相关的传说真真假假,有说他在南陈灭亡时陨落的,但也有人说那只是借着机会完一场杀劫,人家如今还好好的坐镇于太华山中。

    更不要说,就算扶摇真人真不在了,但太华山的名头与势力,却还是真实不虚的,就连有着气吞山河之势的李唐王朝都对太华山礼遇有加,何况是他们这些想要投奔之人?

    “这人还真个敢说。”

    堂中一角,庭衣看了陈错一眼,低声笑道:“你这扶摇真人竟被人这般小瞧,感触如何?”

    陈错朝那人看去,却道:“煽风点火,必有所图,自己跳出来,那是最好的。”

    说话之人,乃是一名身子佝偻的老者,面容阴冷阴鸷,一看就不是良善易于之辈。

    陈错的目光凝聚在其人的手背上。

    那里画着一条黑线,宛如细缝,深入血肉。

    最后,还是身为主人的孟公打破了这堂中安静,他沉声道:“盗泉老人,慎言。扶摇真人德高望重,乃是天下有数的高人,亦为唐室所尊,时常问候赏赐,吾等不该妄言!”

    “嘿嘿嘿。”阴鸷老者冷冷一笑,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活的死不了,死的也活不过来,那位到底是生是死,是真是假,总有个真相结果,这旁人不好分明,吾等其实好辨,只因就有个扶摇传人在面前。”

    他指了指麻衣行者。

    “吾等都身负准道,准道虽不同于天道,未渗透到天下各处,却也是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痕迹的,被定道、定法之柱稳固于河中,随着修行之人增多,甚至那定道神针甚至还会逐渐增多,此乃其势!但兴衰之道,听说一开始就不完整,未见十二之数,若那位真个还在,四十年下来,又怎会不见崭新的定道神柱?”

    众人听着,虽没人出言,但以目而示,却都觉得很有道理。

    麻衣行者神色凝重,越众而出,毫不畏惧的盯着闵月道人、盗泉老人,身上渐有一股凝重气息缠绕,一尊若隐若现的铜人,竟在他的体表缓缓浮现,像是给身子镀了一层金箔!

    “恩?”陈错看得眼中一亮,赞道:“原来是得了我的兵家道标之韵!”

    “你当年与不少人争斗过,踏足归真、化虚为实的时候,更是借助十二道标,触及历史长河,过去与人争斗的痕迹,也有一些会显化神异、衍生异象,该是被此人得了,借之参悟。”

    陈错含笑点头,道:“不错,不仅道心坚韧过人,这天资也十分了得,能从一鳞半爪中找到精要,若能得道标普照,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庭衣闻言,又笑而不语。

    与之相对的,那闵月真人却是神色一冷,眯起眼睛,身上荡漾起淡淡的白月光。

    而盗泉老人则阴恻恻的一笑,对麻衣行者道:“怎的?说不过,就要动手了?果然是底蕴不够。”

    “不用以言语来挤兑我,”麻衣行者丝毫不为所动,“要为兴衰正名,自然要展露神通。”

    感到堂中局势已是一触即发,孟公叹了口气,走到几人中间,拱手道:“还请几位给老夫一个面子……”

    当当当!

    正在这时,天地之间,忽有一阵阵钟声响起。

    紧跟着,一道宏大之声从长安宫城之中传出——

    “吉时已到,长生榜出!”

    旋即,一道碧绿匹练从那宫中飞出,落在空中,化作一榜!

    这榜有众星环绕,其上却一片空白,不见片字。

    但这堂中众人的心中,却是皆有感应,不由自主的观想出了此榜之形!

    “正好!正好!”盗泉老人哈哈大笑,指着面前几人,“既然要分高下,不如就此登榜,哪个高,哪个低,还不是一目了然?”

    “正有此意!”闵月道人冷哼一声,迈步便出!

    堂中其他人见状,各自对视,随即也都坐不住了,对孟公拱拱手,便一哄而散!

    “一群乌合之众,搞什么聚众?”盗泉老人摇摇头,低笑一声,又看向麻衣行者,“行者,你既对兴衰这般推崇,不如便在那榜上一见吧!”说完,便狂笑着,化作一阵黑风,飞出厅堂。

    麻衣行者摇摇头,冲着孟公拱手一礼,便也转身离去。

    “来也快,去也急。”眼见人去楼空,孟公却不失落,反而笑了起来,“总要有个起落。”

    “这时显化,明显是有着契机,莫非是因我抵达长安之故?”

    陈错看着孟公脸上的笑意,暗暗推算,却只感到一片混沌。

    “别算了,你们太华山,就不擅长这个,”庭衣看出端倪,摇摇头,“先前你有道标相助,得历史长河间隙,能占先机,但现在那长生榜后面的人,怕是不比你弱,自然难得究竟。”

    陈错也不坚持,转而问道:“长生榜,到底从何处而来?”

    “记得我提过的李家诸子争锋吗?”庭衣指了指皇宫,“这榜单,正是因此而生!”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剑斩开雾中花

    “李家诸子争锋,就得搞出一个长生榜来?”陈错眯起眼睛,思量着此次醒来之后,所见所闻之事,心中已然有了一个脉络。

    “此等故弄玄虚的手段,越是雾里看花,越是让人迷惑,”庭衣也有一番见解,“不如看看他们要如何施为,也好找到真正的推手。”

    “看他们施为?那是跟着他人的节奏起舞。”陈错摇摇头,“楼观道也好,自然之道也罢,乃至于聚集于此的诸多残道,包括了承载兴衰之道的麻衣,看似热热闹闹,你方唱罢我登场,但说来说去,都是过去不被人关注之人,四十年前少有人提及,突然之间蹦出来,有几个会真个关注?李唐将兴,多少宗门大派抢着依附,又怎么会舍近求远,去费尽心机的招揽他们?”

    庭衣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依你之见,该是如何?”

    “不能立道成法,终究只是过眼浮云。放榜之人在意的,不是着所谓残道排名,甚至不是这些残道修士,”陈错也朝皇宫看了过去,目光所及,能见得那碧绿榜单周围,一道道光辉交替变化,想要拓印到上面,“此乃假道伐虢,借立榜之机,掌握品评残道的资格!”

    庭衣捏了捏额头,道:“所以,是哪个隐匿于暗中之辈,对吕氏的东施效颦?”

    “你方才提过,时代变了,”陈错迈步向皇宫走了过去,“四十年前南北对峙,天下列国纷争,各家各自押注,争斗、扶持,各显神通。如今,天下行将一统,中原化作一国,不再有地方割据,坐在皇宫之中的皇帝,一句话就能影响到整个天下亿万生灵,这是何等权柄?就算是长生修士,也不见得比得上!”

    “有人要借皇帝权柄,干扰天下百姓?是了,等唐国重新统一天下,那发出的策令,可就不是局限于北地、蜀地、南国,而是遍行中原!甚至辐射四疆!”庭衣也明白过来了,露出一抹惊色,道:“难怪最近的事东一件、西一件,甚至有许多人在传诵你的名号,看着毫无联系、雾里看花,原来是着眼之角度不同,关键的不是一件事,而是这件事做成了,意味着什么。”

    “天下之口,天下之言,天下之心,今日能将我碰上神坛,他日就能推倒抹黑,随意践踏,甚至歪曲编造,改变历史!如此权柄操之于手,一时的得失成败,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陈错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星辰,“中原既然一统,若能一念贯穿,掌握阴阳舆论,用以修行,其潜力之大,不可估量!”

    轰隆!

    二人对话之间,那碧绿榜单轰鸣,一道道修士的投影化作长虹,虹中呈现出诸多物件,,徘徊周遭,彼此碰撞,散发出神通光辉!

    “这是将人心念头化作法宝、神光!不知是衍法宗的法门,还是百宝道的手笔,但十有八九,乃是造化道的手段!原来如此,这长生榜是谁人的布局,算是破案了!他们这一门,确实是对榜单情有独钟!”庭衣正说着,见陈错越走越宽,周遭景观变幻,前方真龙气息越发浓郁,问道:“你要去近处探查?皇宫大内,不是那么好探查的,须知,南陈已是过往云烟,你这个王朝宗室的身份,已做不得数了。”

    陈错头上紫星一闪,笑道:“这个布局虽不及吕氏太公长远,但环环相扣,宛如捕鱼撒网,精巧机密,探查来去,最终说不定反而要着道,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以力破巧,越是精巧,越怕莽撞。”

    说着说着,他已到了宫门之前,前面忽然神光闪烁,就见十二名身着铠甲的武士持着刀兵,从虚空中走出,有风雷相随!

    “六丁六甲之术!”庭衣眉头一挑,“押注李唐之人,还真是多如过江之鲫!”

    “什么人,擅闯真龙禁地!”

    “恩?你身上有紫气弥留,莫非是前朝余孽?不思躲避也就罢了,居然还主动前来,真个自投罗网!”

    “速速束手就擒……”

    眼看十二名护法神将正要出手,陈错却只是伸出手指一指,而后一本薄薄书册飞出,飘渺歌声响起,斑斓多彩的光辉从中倾泻而出,化作洪流,将十二名神将淹没!

    祂们挥刀斩断光辉,随后却见那光辉从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象衍生,八卦相随,渐渐侵蚀心念,让祂们生出惊恐,生出恼怒,生出愤怒,生出畏惧……

    “五蕴六贼?还能这么用?”庭衣冷眼旁观,看出了几分玄妙,试探性的问道,“你这套法门,是脱胎于聚厚歌诀?”

    “此乃《九歌》一曲。”陈错脚步不停,穿过了陷入七情六欲的十二名神将,“屈原改九歌,将天地神人和谐一统,赋予神灵以人性!神源于念,自香火中诞生权柄,尤其是天生神灵,高高在上,步履凡尘,九歌一曲,予祂们血肉心灵,实乃一场造化,若能参透,可以更上一层楼,不再受道门咒法约束,获得解脱!”

    庭衣听着,却忍不住咋舌:“好家伙,你这是将道标已经通汇贯通了!这下,是有好戏看了。你去皇宫,果然不是要探查。”

    陈错头也不回的道:“舞台都搭好了,又给我铺垫了这么多名号,与其让他们借此成事,不如由我登台,也算不枉费他们一番苦心!”

    话音落下,头上紫微星摇晃起来,撕开了一层真龙紫气护罩,踏足皇宫!

    皇宫大内,阴森肃穆。

    这座宫城历经几朝几代的风雨,满是风霜痕迹。

    不过,因大唐新立,到底还有几分新气象充斥宫中,令来往的宦官、宫女的身上,散发出几分勃勃生机。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位,在途径一座后宫偏殿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避开,身上更是本能的散发出一股畏惧之意。

    殿堂的门前,正有两名带着薄纱面罩的女子。

    她们皮肤雪白,身材高大,发丝金黄,露在外面的眼睛,竟是清澈的湛蓝色,微微一转,就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意思。

    但周围的宦官与宫女,乃至侍卫见了,却都忍不住摇摇头,说一句胡女金发碧眼,迥异于人,宛如罗刹。

    殊不知,那两女看着这些人,亦是一副叹息口吻。

    “这些阉人与阴女虽然阴气过重,但承载新朝气象之后,也有了几分朝气,可供吸食炼化……”

    “等主上真正将皇帝腐化、掌控之后,哪还需要将主意打到这些人的身上?这偌大中原,还不是被吾等予取予求?”

    两女说着,情绪念头逐渐活跃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中都多了一丝丝甜腻腻的气味。

    就在这时。

    “休得胡言!”

    从宫殿深处,传出一声娇叱。

    跟着,走出一名女子,肤若凝脂,洁白如雪,黑发匹练,身着彩霞云衣,周身有淡淡的氤氲缠绕。

    她虽是在训斥,但一声既出,却是妙音连绵,有一股让人心醉、沉迷的力量。

    “让尔等来此,不是谋划着如何扰乱宫闱的,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女子摇摇头,盈盈双眸一扫,将两人心思洞察,跟着便抬头看向天上。

    天空中,神通光辉交替变化,此起彼伏。

    这时,一轮红日自天边落下,于女子身边显化,慢慢凝聚身形。

    顿时,四周一阵光明,随着莹莹光辉散去,却是露出了一名僧人,身披金裟。

    “阿弥陀佛,见过圣妃。”

    僧人双手合十,冲着女子微微一笑:“长生榜既定,这天下残道修士,迟早落入吾等瓮中。八宗虽然难以渗透掌控,但日后只需扶持旁门支系,打压八宗正统,到时候颠倒阴阳、扭转正反,自能将修行之士掌控在手!凝聚大势!”

    “妾身如今号德妃,”女子看了僧人一眼,“长生榜才刚刚立下,你这个当世活佛就忍不住现身了?这欲念未免有些太过浓烈了!”

    “佛无念则不活,贫僧入世,是为了修行,既然入世,自然要比世人还要世俗,否则焉能通透明悟?今日结下因果,就是为了他日斩断,以求超脱。”

    僧人周身绽放光辉,照耀一方宫舍。

    宫内外之人沐浴其中,竟未感到半点不适,反而心念舒畅,更对这般异象视若无睹。

    自称“德妃”的女子笑道:“论歪理,妾身总是说不过你的,不过就算这长生榜真个立下,也破不了他李建成的势,论出身和跟脚,太子才是正统,更不要说他的身后还有太华山支持……”

    “太华山名头虽大,但背后缘由圣妃心知肚明,镜花水月之事,就连那陈氏,也为了摆脱禁锢,舍弃了真身,如今不过一抹残魂,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僧人摇摇头,抬手轻轻一点,指尖涟漪荡漾,像是点在水面上一般,“若说威胁,反是李元吉更大一些,他毕竟得了阴司之助……”

    “阴司的助力,可不是那么好消瘦的。”僧人笑着说道:“长生榜本就是投石问路,是阳谋,要借此摸摸其他家的底,看他们能拿出多少东西对抗,如果不能,就要化假成真。”

    嗡嗡嗡!

    二人正在说着,却见天上榜单骤然一颤,一道道神通光辉像是投林倦鸟一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朝内落。

    每一道光辉,都在上面刻写出一个篆字。

    这些字,繁复、参差、陌生,在过去的历史上并未真正出现过,但每一个都蕴含着深厚的含义,是象形文字的直观体现,释放出阵阵涟漪!

    “开始了。”

    德妃、僧人,都凝神看去。

    德妃低语道:“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在这最后时刻,就会生出变数,需得小心。”

    僧人笑道:“虽然奢比尸突然离去,乱了计划,但有吾等在此坐镇,又能有什么意外不成?”

    “秦王殿下,长生榜上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道之韵律,传说天下有九道,衍生道树,每一棵都接天连地,其上布满了种种纹路,称之为道纹!道纹之妙,难以尽数,能描述乾坤万物,能洞察森罗万象!这长生榜上的篆字道韵,正是效仿道纹而生,虽不及万一,但也蕴含着诸多残道的玄妙之处。”

    天策上将府。

    一身戎黄的英武男子立于阶上,看着天上榜单,听着身边道人的讲解,点头笑道:“天道有纹,我不奢求,但这榜上道韵若能为我所用,必然是人生快事!”

    那道人笑道:“殿下,只等此榜成型,自会落入殿下手中,盖因您乃是天命所归!”

    英武男子摇了摇头,郑重道:“道长,此宝若真那般珍贵,世民便该披荆斩棘将之夺来,才不算辱没了他,否则纵然得到,又有何意?”

    道人拱手道:“殿下既有此意,贫道如何能拦?”

    “垂云道长,孤派出去的人,尽数失手,这榜单终究还是被放出了,既然如此,那也就无需再折腾了,干脆便与二弟明枪明刀的争夺一番,也好正孤的名!”

    “太子殿下,贫道有负所托。”边上,已然成熟的垂云子叹了口气,旋即甩了甩手中拂尘,“既然殿下有这般志向,那便等此榜成型吧!”

    一时之间,一双双眼睛尽数盯着那榜单。

    突然。

    一道剑光自宫中升起,势若流光,斩向榜单!

    顿时,那榜单周遭灵光衰颓、

    “好好好!正该有此一劫!”

    德妃宫中,那僧人见状,不惊反喜,双手合十,脚生莲台,腾空而起。

    “不对劲!”

    德妃却是神色一变,顿生不妙之感!

    “莫慌,合该让贫僧降魔镇邪,以贺长生降世!”

第五百三十八章 落日气清

    长生榜周围,光影交缠。

    每一道光影中,都存在着一道意志,个个沉浸其中,似对外界变化毫无察觉,亦无从反应,反而深陷于自身念头之中,灵识感知之内,除了榜单与竞争对手,再无旁物。

    “传闻竟是真的!”

    “长生榜果有神异之能,身怀准道,立于长安,就能以意化神,争夺排名!”

    “吾身负德奥之道,即便不能得入三甲,但这前十之名,却必须要拿一个在手!”

    ……

    绿榜上下四方,众念碰撞,将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渴望、念头呈现出来。而他们身怀的残道之力,也在莹莹绿光的照耀下,一点一点的展现出来,或具象成某种法器,或凝聚成神光,彼此斗法,一点一点的靠近榜单。

    技高一筹的能够压住旁人、顶住围攻,最终落入榜中,化作一枚枚篆字道韵,而被人压下去的,即便与人联手,往往也是徒劳无功,慢慢的就被边缘化了。

    随着一枚枚篆字道韵浮现,长生榜上的空白之处越来越少,略通推算之道的,已然能看出端倪。

    天策上将府中,道人淡淡说着,出语点评。

    “这长生榜上,只能承载三十六枚符篆道韵,这天下自古以来的诸多残道缺法,就只有三十六道能位列其中,其中残酷,可想而知。”

    英武男子微微点头,正待再说,忽然就见得皇宫之中,剑光冲霄而起,顿时眼中一亮。

    “此榜出自大神通者之手,前后经历诸多博弈,三个月来因为此榜之故,长安暗潮汹涌,不知多少能人异士陨落、重伤、逃遁,本以为今日榜起,天下已无勇士还敢挥剑,不料,还是有这般人物!”

    他话音刚落,就见绽放着金色光辉的十二品莲台显化于空中,当空一转,阵阵佛光、层层梵音,便将那剑光困住。

    见着这一幕,那道人摇头道:“既有那西牛贺洲的觉者出手,这一道剑光,终不能成气候。”

    “嗯?”

    空中,一声轻咦响起,似是有几分疑惑,而后就见那剑光骤然分散,化作一百零八道,更有阵阵剑鸣之音传出,有音律之法相随,铮铮作响,急切如玉珠落盘,仿佛大将入阵!

    刹那间,佛光寸寸崩裂,梵音散腔走调!

    “好手段!赶在此时出手,确实非同一般。”

    金装僧人凌空显化,脚踩莲台,抬起手轻轻一捏!

    那剑光便被生生凝聚起来,被他拿在两指之间,轻轻一撮。

    啪!

    僧人的两根手指骤然炸裂,泛着金色光芒的血液迸射而出!

    他一怔,竟是愣在原地。

    莫说是他,就连那宫中的德妃、天策府中的男子、东宫中的太子与垂云子,以及这长安各处在明、在暗,在权在法的大小人等,瞩目长生榜变化之人,在这一刻,居然是心神一震,思绪各有变化。

    那德妃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弹动之后,美艳面容已是色变!

    “梵如来!速速归来!来者不善,不可力敌!”

    但她的话不仅不见作用,反而令僧人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这梵如来甩袖之间,将血液尽数洒落,再次显露出来的时候,手指已经完好如初,洁白如玉、有琉璃光影在指尖流转!

    那些鲜血四散开来,化作浓郁的佛光灵气,引得长生榜周围的几道意念投影聚集过来,争夺厮杀!

    僧人也不理会,反而哈哈一笑,凌空踏步,朝着剑光源头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实地之上,带来阵阵涟漪,周遭越发凝重!

    长生榜的争夺一下子就停滞下来,原本酣战着的意念投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瞬间都定在远处,再也难以动弹!

    连带着,这些意念位于地上的本体,也在同一时间遭受重创,有的吐血,有的惨叫,有的闷哼,有的干脆就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随后,僧人随手一抓,这些人身躯摇晃,心中光明飞出,落入其手。

    “众生皆有如来智慧!诸法一如为如,不来而来为来!显!”

    话落,他再一挥洒,智慧光芒四散开来,像是濛濛细雨,充斥天地之间!

    一道身影自皇宫之中走出,黑色道袍飞舞,漆黑长发飘扬,右手捧着一颗紫色星辰,左手拿着一本薄薄书册,正是陈错。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灰雾,正在缓缓消散、

    他边走边道:“你将他人智慧搬运过来,还这般涸泽而渔,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中土有言,一人智短,贫僧将众生智慧聚集起来,挥洒乾坤,方能开辟前路,扫清迷惘,待得智慧回返,他们亦将受用,此乃福报,施主莫非不动,不对,你是……”

    那僧人梵如来话说到了一般,终于看清了陈错的模样,跟着眼皮子一跳,立刻收拢双手,双手合十,而后浑身金光暴涨,脑后日轮升起,那红日渐渐泛金,将他整个身躯吞没,无穷光明,朝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万法虚妄!非阴、非阳、非有、非空、非多、非少、非一切!大日普照!离一切相!”

    “竟是陈氏!”皇宫之中,德妃亦神色陡变,随即眼中神色变幻,有惊疑,有敬畏,有贪婪,有矛盾。“是残魂,还是投影?又或是转世后的真身?”

    动念之间,她缓缓抬手,手捏印诀,神通却隐而不发,心中浮现出四十年前的一幕,清净通彻的道心竟升起一丝犹豫!

    “不对!”

    忽然,她猛然惊醒!

    “我为何会犹豫?这本不符合道心之念,难道已经着了道,被他的道标影响……”

    这边,德妃的念头尚未落下。

    那边,无穷光芒笼罩之下,那些意念投影之中,却已显化出一道道身影,倒映前世、今生、来世……

    唯有陈错,身形不变,只是内里显得通透起来。

    “你这法门,莫非是效仿自三生化圣道?不过,这等手段,未免有玩弄人心的嫌疑……”

    和尚之声传出——“阿弥陀佛,君侯说笑了,此乃贫僧度世之法,是入世出世的窍门,哪里又玩弄人心了?”

    “哦?你要出世入世?也好。”陈错轻笑一声,额间竖目睁开,一念飞出,落入手中书册。

    那书册翻开,一念衍生,霎时间就有十界光影落下,而后分化万千花花世界,转眼遍布天空,直接将那一轮明日笼罩!

    那僧人还要再说。

    忽有长河显化,压住红日!

    梵如来的身形从中显化,

    随后,陈错一挥手,金芒闪过!

    大日崩解,无量光明溃散!

    一点光辉落下,被他握在手中。

    做完这些,陈错低头朝着宫中看去一眼,转身便走,从容退去。

    “就这么被斩了?”

    皇宫之中,德妃捏着印诀的手,微微松开。

    “并非毫无收获。”

    金色的佛光从四方聚集而来,一轮红日,自虚空中归来。

    金色与红色交缠,梵音响彻宫舍,一道身披金色袈裟的身影,从中显化,凌空盘坐。

    正是梵如来。

    他见得德妃看来,笑道:“贫僧亦炼有三身,行走人间,纠葛因果寻求超脱的,乃是渡世化身,如今既然被斩杀,过去沾染的种种因果罪孽,也就烟消云散,心灵澄净,修为道行更加精进了。”

    德妃无奈摇头,道:“以那人展现出来的手段,你就算是再精进几步,又有何用?更不要说,身在人间,受天地压制,本身就难以寸进,面对掌控者天地道标的残道之主,先天就有劣势。”

    “贫僧说了,并非毫无收获。”梵如来不慌不忙,笑容依旧,“此战收获有三。”

    德妃冷笑一声,并不询问。

    梵如来叹了口气,就道:“其一,知晓了陈氏果然未死,而且已然自残魂中恢复,远的不说,就说今后再谈及此人,肯定不能再那般直呼其名,防止为其探查。”

    德妃眉头一皱,却也不得不点头。

    “其二,知晓了其人目的。”梵如来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长生榜本就是投石问路,成与不成,皆有收获,能将陈氏钓出来,实乃意外之喜,比之原本的预料还要好上三分!此人既能为了此榜特地赶来长安,甚至不惜暴露真身,可见对自身残道格外重视!既然如此,那些身负兴衰残道之人,就可以被列为棋子!”

    “似乎有些道理。”德妃还是点头,但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最后更是主动问道:“那第三呢?”

    “其三,探得了其底。”梵如来意有所指,“贫僧最后时刻,以大日普照法照耀其身,此法能照耀过去、现在、未来,乃是我佛门一种大道神通的入门根基,普照之下,无论仙凡都该显化三生之影,但那陈氏却只是身形通透,无半点影子显化,说明他一身孑然,身躯虽成,但已无过去神异!”

    德妃眉头舒展,点头道:“这个情报确实重要!须知,那陈氏原本的肉身,不仅有王朝紫气锤炼,更是历经神藏,乃至世外的锤炼,早已经仙肤玉骨!近乎天生道体,在辅之天地道标,真让他找到契机,确实是难以制约!”

    “不错,现在其人既然显露踪迹,有暴露出致命缺陷,那吾等下一步要做的,也就分明了。”

    德妃沉吟片刻,却道:“总还是要谨慎些的,妾身正在炼化命格的关键时刻,不便出手……”

    “也对。”梵如来不等其人把话说完,就主动道:“还是得试探试探,正好奢比尸已去太华,不如将消息透露于他,让他先出手。”

    “甚好!”德妃迅速回应,“奢比尸身怀残月,据说还藏着一具仙蜕,让他出手,再好不过了,正好也能探探他的底。除此之外,还要联络另外一人!陈氏既归,那之前的布局也该翻转了,该将赞誉化作污秽,将传说变成恶名!”

    二人迅速达成一致,很快便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

    轰隆!

    太华秘境之中,扶摇悬峰忽然震动起来。

    在此山之上巡查的诸多少年弟子各自停手,小心观察,但很快便发现并无其他异样,于是再次忙碌起来。

    他们却不知晓,此山深处,幽暗密室之中,一具赤裸洁白的身体正缓缓舒展四肢。

    一抹金光,从虚空中落下,被他一口吞下,咀嚼起来,竟是嘎吱作响,最终吞咽下去。

    霎时间,这身躯的全身上下,浮现出一枚枚细小篆字,每一个字,似乎都蕴含着道之韵味!

    “距离彻底融合仙躯又进了一步,若能再得这等资粮,说不定十年之内,就可大功告成。只是这等对手到底难得,我这番出手之后,对方谨慎起来,未必还有机会。”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人心真假

    “此是何人?”

    天策上将府中,英武男子、大唐王朝的秦王李世民,看着那一道翩然而去的身影,眼中异彩连连,宛如见得了绝世美女一般,竟生出一股浓烈的欲望!

    自长生榜升起,而后众残道修士你争我夺,李世民就在观望着变化,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天上的变化,几乎每一个显化出来的意念投影,都会被他审视一番。

    不过,一个个层出不穷的修士,却丝毫也无法让他提起兴趣,李世民所关注的,似乎只有这个榜单所带来的变化。

    但等到剑光横空,佛陀显化,一切却变得不同了。

    “徐茂公,你说方才那僧人是当世活佛,应该就是你扣中当世最为顶尖的大神通者了,但这等人物,竟然一个照面,就被人击败、生死不知,那这个出手之人,理应更加厉害,更是名声卓著,他是何人?”

    边上的道人迟疑了一下,随即掐指一算,脸上迷茫之色更盛,苦笑道:“殿下,这等人物哪是贫道能算得出来的?”

    “这么说,你也不识得此人?”李世民侧目观其人,眯起眼睛,“孤王还以为,你徐茂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世上的万事万物,没有你不知道的呢。”

    “殿下这么说,是折煞属下了,天下之玄妙不知凡几,贫道所知连亿万之一尚且不及,哪里敢自称百晓?无非是对这修行之事略知一二,对有名的神通之士的事迹多有搜集罢了。”

    李世民跟着就问道:“既然如此,此人你为何不识?”

    徐茂公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世民见着,就道:“怎么?有什么难言之事?但说无妨,莫非与我说及,你还能有什么顾虑?”

    徐茂公苦笑道:“属下见那人的装扮模样,以及那位活佛的反应,却是想到了一人,只是不能确定……”

    他见李世民张口就要询问,于是道:“这般人物,名号牵扯不小,哪里能轻易谈及,还是得等确定之后,才好说与陛下。”

    李世民眯起眼睛,看着道人,后者立刻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仿佛冥冥之中,自己的气运、命数都要改变!

    好在这位大唐秦王旋即展颜一笑,道:“也好,茂公你尽管去查,一定要查明此人的身份!孤王另外还会派几位得力干将协助于你。”

    徐茂公一怔,随即拱手道:“殿下,那般人物高高在上,不是凡俗可以招揽的,就好像是那尊活佛……”

    “孤王如何不懂?”李世民哈哈一笑,“但凡是总要去试一试,更何况,即便不成,总还能向他请教。”

    他说的虽然轻巧,似乎留有很大余地,但语气却有一股不容反驳的味道。

    只要对这位天策上将稍有了解,都知道这位心里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

    徐茂公无奈之下,只好领命称是,这心里却不由思量着,该从何处着手,毕竟若他猜测为真,那方才出手之人,该是属于与自家主君敌对的立场。

    正是有着这般顾虑,他刚才有所保留,为李世民所疑。

    “这是何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宫太子府上,李建成看着那悬于天上的长生榜,眼中的震撼之色,尚未完全退去。

    在他的心底,一剑破日、飘然而去的身影,萦绕心间,不仅未能散去,甚至还越发清晰,仿佛要刻印在心里一般!

    忽然,身边传来一点动静,将这位大唐太子从震撼中呼唤回来,他立刻转头询问垂云子,道:“道长,你可认得方才那人?”

    垂云子并未立刻回答,眼中流露出狐疑之色,听得此问,他有些不确定的道:“那人看着有些眼熟,与贫道的一位同……故人相似,只是还不能确定。”

    刚才那天上的景象发生的虽然浓烈而滂沱,但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待得佛光碎裂,陈错飘然离去,其实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再加上陈错动手的时候,身上还有灰雾、灵光缠绕,更有道标光影相随,修为道行不到一定程度,就连窥见他的身躯,都十分困难。

    垂云子虽与他关系亲近,但立身于东宫太子府上,为王朝气运遮蔽,加上道行神通所限,并未看个真切,只是靠着同门之间的气运联系,隐隐察觉,但细细探查之下,却又是一片迷雾,看不出深浅虚实。

    但李建成一听,不由大喜:“竟是道长故人?那实在是太好了,还请道长居中联系,孤愿亲自前往拜会!”

    “这个……”垂云子沉吟了一下,并未立刻应下,转而道:“还请殿下稍安勿躁,方才那人的神通远远超出想象,乃是人间最为顶尖的手段!想要拜会,非一夕可成,待贫道通报师门,探查一二,再行定夺。”

    李建成只当他是推脱,正要再说,却见垂云子一抬手。

    “眼下,这长生榜之事,其实并未完结,那人虽然出手,但并未断绝此榜,殿下如要得之,还需思量一二。”

    “长生榜啊……”

    李建成抬头一看,见方才被凝固于天上的一道道意志投影,这会又再次移动起来,虽稍显迷茫,但很快恢复如常,再次争夺起最后几个排名位格。

    就见神光连绵、云霞变幻,不可谓不神奇,可李建成这时再看,就是有几分提不起性质,明明方才他还势在必得,一心想要争夺,但看过陈错与梵如来的斗法之后,再看眼前这一幕,不免觉得黯然失色。

    “最起码,这长生榜他没有出手干涉,这说明,陈氏轻敌了。”

    皇宫之中,德妃殿前。

    梵如来看着天上的榜单,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他以为此榜只是东施效颦,殊不知,此物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边上,德妃看着这光头僧人拈花轻笑,不由感慨,若不是知道此人刚刚被陈氏击破了渡世化身,怕是自己也要忍不住称赞一句风度了得。

    但转念一想,刚刚惨败之后,还能有这般

    结果,他这边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忽然就从其背后传来——

    “还有什么含义,不如说出来,让陈某听听。”

    梵如来听得此言,顷刻间脸色大变,一回头,正好见得一身黑衣的陈错,赤着双脚,缓缓走来。

    那两名金发胡姬见着,立时新生惊念,要出手防御,可这恶念刚起,那念头便忽然一阵飘忽,仿佛乘上了快马,瞬息远去,只留下空虚与恐惧!

    “陈某留着此榜,本身就是为了钓鱼,躲在暗中推动之人,此时的目光,理应盯在这榜单之上。”

    他停下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僧人。

    “说吧,还有何人参与了此事?”

    “终于现身了。”

    长安城的一角,一名满脸笑容的青年,挥了挥手,边上正在宣讲南北演义的说书人,立刻停下了话来。

    “塑造了多年的角色,差不多也快要在人心中固定形象了,按着香火聚集来看,都快要凝聚灵识,成精化形了,这时突然蹦出了原型,可就有趣的很了,故事的第二卷,不如就从此处展开吧。”

    动念之间,他伸手在空中一话,便划出一道裂缝。

    嗡!

    嗡鸣声中,那裂缝被一双手猛地扒开,一名黑衣道人从中走了出来。

第五百四十章 其道唯我

    德妃宫前,气氛凝重至极!

    平日里被万千供奉的两位,此刻却都是如临大敌的看着赤脚黑衣道士,却没有人贸然动手。

    似是感受到了气氛凝重,隐约触摸到了一点不妙气息,德妃身为此处地主,主动开口道:“陈君既已归来,为何要这般隐秘行事,莫非是担心引来当年围杀阁下的几人?当初南陈一战,臣妾等人可是未曾出手。”

    “我都出手斩灭了活佛一尊化身,还能叫隐秘行事?”陈错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至于你们说当初不曾出手,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太公立道一战中,尔等三人就已被打碎了念头,自然不会再来触霉头,不过,我着实没有想到,如尔这等人物,居然愿意委身于李渊。”

    德妃微微一笑,道:“陈君这话就有失偏颇了,隋龙一统之后,奠定了大一统的根基,你不会看不出来,华夏神州已不存分裂之机,这大唐天命所归、诸贤云集,一统中原不过时间早玩之事,那李渊既为创建之主,乃是未来大唐之祖龙,乃是堪比始皇帝、汉高祖一般的人物,这身兼开创之功的人主真龙并不见得比寻常的五步世外差!”

    陈错表情略显怪异。

    若是不知道后世发展,以及后人评价,那也就罢了,但陈错自然知道,那位“开创之主”李渊,虽是少年便有神勇,也是一时人杰,放到历朝历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奈何,他有个儿子叫李世民。

    “正是这个道理。”梵如来微微一笑,也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一双眼睛紧盯着陈错,其中金光忽明忽暗,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他接着说道:“陈君虽是崛起迅速,能堪比千年太公,但限于世间变迁,有些事未曾接触到,所以对那功德之道了解不深,须知这开国建制,本就不是简单之事,即便是之前几百年列国纷争,那能建立一国的,也都是人中龙凤,身有大气运,更不要说是建立一统中原的大王朝了。上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甚至被姜太公拿来作为立道的开路先锋,由此可见一斑。”

    陈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话就说话,无需这般警惕,我又不会把你吃了。”说完,却是不在这个问题上在做纠缠,直接就说:“尔等的打算,我不会深究,只要不来与我为敌,所以还是那句话,此番布局之人,除了尔等,还有何人?”

    德妃眼皮子一跳,脸上笑容依旧,声音又娇媚了几分,说道:“好觉陈君得知,这长生榜一事,乃是吾等为了更进一步,借着那残道玄妙,想要以他山之石,窥得大道玄机,才会布下此事,实不是要与君侯你为敌。”

    可惜,她这边话音刚刚落下。

    “都是那申公豹在居中串联。”梵如来已是一副要合盘端出的模样,“立榜单之事,本就是他们这一门心中所喜,加上四十年前姜太公立道不成,却也是撬开了一丝缝隙,让申公豹之流窥见了机会,这才布下此局!”

    说着说着,他看着陈错,正色道:“君侯,长生榜虽不是针对于你,但其中牵扯到诸多准道,就包含着兴衰道,引得君侯疑惑,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这些都是边角小事,君侯何必真个挂怀?毕竟君侯的兴衰道,还未真个传于世间,若因此不满,君侯可以和吾等一同签榜嘛……”

    德妃本来神色微变,但听到了后面,眼中精芒散去,却又笑了起来。

    陈错眯起眼睛,看着这僧人,笑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你这和尚虽只是初见,却已显露出机巧百变,让人不得不防,你的话,我最多只能信个三分。”

    “三分,不就足矣?”梵如来笑眯眯的道:“君侯,你虽然归来,但四十年不履凡尘,许多事已然变化,恰巧吾等这些年行走红尘,有着不少心得,正好为君侯所用。甚至君侯若心有不满,贫僧等愿意前往北疆,将那申公豹说来,与君侯赔罪。”

    “几句话,你就将那申公豹给卖了个干净,更是甩了他一头的锅,却还刻意提及其全名,令他有所感知,如此巧舌如簧、机关算尽,陈某如何能信?”陈错说完,身上已是荡漾起阵阵涟漪,朝着周遭扩散,将这座宫殿笼罩,“算了,本想与尔等交涉,但现在看来,不在手上见个真章,尔等是不会老实的。”

    德妃神色一变,终于收起笑容,低语道:“陈君真要撕破面皮?以吾等身份,一旦联合起来,这人间还能有何处能限制吾等?又为何要伤了和气?更何况,吾等虽被天地压制,洞天难以施展,但也是凝聚了福地之人,论手段不见得就弱于陈君!四十年前,你能将妾身等人击退,其实是借住了天时地利人和,现如今,可没有力量借你施展……”

    陈错根本不理,身上已然有紫日、金书、铜人浮现,道标震荡,长河显化。

    就在此时。

    梵如来一挥袖,就有一道青光飞出,落在陈错面前,悬浮不动,赫然是一根碧玉发钗,内蕴一股莫名气息,那发钗尖微微震颤,似乎被一股力量约束着,否则立刻就要划开空间,形成一道裂痕!

    “那人姓甚名甚,贫僧等人也不甚清楚,但只知道,这人也是凝聚了道标之人,有着属于自己的准道,其道之势,甚至还在陈君之上!”梵如来说到这里,屈指一弹,便有两点花瓣飘起,“其人至少有两枚道标,已然刻印在历史之中,定住主旨!”

    话音落下,两朵花瓣骤然溃散,演化出两道场景——

    其一,乃是一名长须男子立于血泊之中,擦拭猩红宝剑,口中低语:“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其二,乃是一名道人,坐于丹炉之前,口喷真火,手捏印诀,歌曰:“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两道场景一闪即逝。

    但陈错却在这瞬息之间,听到了滚滚江水之声,更是心头一震,意念仿佛能跨越长河,降落到那过往的时代!

    “长河之中,传说衍生!”

    刹那间,陈错已然明白过来,意识到,这是有人将自身坐标,沉入了历史长河,从此与长河绑定,从而能贯通过去……未来!

    长河不灭,传说不朽!

    “道标,道标,河道之标,原来如此。”回过神来,陈错复又问道,“其道,所名为何?”

    梵如来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来——

    “唯我。”

    沙沙沙……

    太华山间,密林之中,两蛇急行。

    在两条蛇的后面,一名僧人大步流星的飞奔,一双猩红如血的眸子,扫视周围。

    “近了,近了,仙蜕的气息越发浓郁了,那陈氏果然是醒来了!今日,定要让他将本尊的东西吐出来!”

    突然。

    “什么人?”

    两条飞剑自边上激射而至,拦在僧人的前面。

    而后,一名白衣青年自林中走出,拱拱手,长声说道:“太华禁地,非受邀不可进,阁下也是修行之人,还请速速离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 源古相传今复兴

    灯火通明的屋舍中,南冥子正在翻看着名簿。

    四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少年模样,只是十年掌教生涯,还是让他养出了一股气度,加上年岁渐长、肩负重担,眼中已是多了沧桑之色。

    在南冥子的身边,如今身居长老之位的穷发子,出口说着:“咱们的诸多产业,只要保持进项即可,洞天之中物产丰富,我听说了,其他几家的洞天有个说法,多是虚月当空,唯独咱们家的为实月悬空!因此这四十年来越发繁荣富足,甚至开始出现有修行资质之人!比之外界亦不逞多让,实不差这两个钱粮,师兄你又何必费心于此?只管让外门之人管理便是,咱们还是像当年那样,只管修行就好。”

    “今时不同以往。”南冥子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书薄,长叹一声道:“最近为兄时常心绪不宁,这几日尤其明显,于是处处盘查,以防有什么地方会被人拿住,另做文章。”

    “师兄何出此言?”穷发子眉头一皱,很是直白的问道。

    南冥子就道:“咱们太华一门,现如今虽然算是复兴了,但隐患不少。”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张画像,心有所感。

    “咱们这一系传承日久,几次衰败,都能复起。尤其是在太清之难后,衰败至极,差点沦为昆仑附庸。据师叔所言,他们那一辈的许多同门甚至改换门庭,加入昆仑之籍,随后却还来干涉门中事务,以至当时的云霄宗一度扭曲,半是宗门之地,半是昆仑傀儡。如今,借着天下一统、中原安宁,有了和平发展的际遇,山门才得以复苏过来。但就算有洞天底蕴,可发展的时间太短,终究是根基不稳,眼前的枝繁叶茂,看似花团锦簇,其实是危如累卵!”

    穷发子闻言一愣,问道:“可是有人觊觎?”

    南冥子叹了口气,道:“隋天将崩,大唐看似恭顺,但几次供奉,皆有试探之意,你以为为何?”

    “试探之意?”穷发子眯起眼睛,“是因为小师弟之故?”

    “太华能有今日之殊荣,根源正在四十年前的那一战!”南冥子一挥手,就有一阵疾风吹过,将周围的门窗尽数关闭,然后屈指一弹,蒙蒙微光笼罩四周,这才继续道,“四十年前,太公立道最终功亏一篑,陨落当场,其道解体,因此留下了诸多道韵残篇,掀起许多腥风血雨。”

    “这个我自然知道。”穷发子摸了摸头顶,笑道:“三十年前的外海之战、二十年前的双子血魔劫、十年前的瀚海纷争,皆因道韵残篇而起,但这与师兄所言之事,与小师弟,又有什么关联?莫非那个十年周天之劫的说法是真的?师兄是在担心这次的十年之劫?”

    “太公遗道尚且如此,何况是小师弟?”南冥子也不绕圈子,“小师弟当时可是与姜太公分庭抗衡!甚至是太公陨落的直接推手!哪怕事后有许多人分析推测,说这是小师弟当时是借力施为,却没有人敢否认其能,哪怕是在南陈之战后,小师弟已然闭关,在民间还留下诸多传说后,其威名依旧震慑天下!”

    “这个自然,”穷发子抑制不住笑意,与有荣焉的道:“隋祖本是太公棋子,差点因立道而起,最后功亏一篑,却也知道了厉害,于是对曾与太公对峙的小师弟,也是倍加推崇。否则,他也不会将诸多殊荣加于太华,扭转了山门颓势!如今,咱们太华与昆仑、终南、崆峒、黄山并驾齐驱,被世人称为五大长盛之宗,共同执掌修行之事,还能有多大波折?”

    “这只是表象,世人的长盛,不过只是几十年而已,放到历史长河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南冥子叹息一声,“小师弟一战,为太华打出了四十年的和平,但时间却足以将人的记忆冲淡,虽然长安城上的金焰依旧,城内城外也有许多人传说那金焰乃是小师弟所留,可当年看过这一幕的人,多数已经老去,在那一战后出生之人,对这些说法,多数都当做是传说奇谈,并没有真个当真,有些甚至以为是天生异象……”

    他正在说着,忽然神色微变,随即眯起眼睛。

    穷发子注意到师兄的表情,也停下了话来。

    紧接着,南冥子又一挥手,那笼罩着屋舍的蒙蒙光影就此散去。

    这时,正好就有一道灵光从外面激射进来,被南冥子抓在手中,化作一张符箓。

    南冥子顺势一甩,这符箓当即打开,显化出其中内容,赫然是一名弟子的本命铜灯熄灭的画面!

    穷发子“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脸色瞬间铁青。

    “是小林子?是何人敢害他性命?莫非是这次来拜山之人?那些参加大典的人里面,真藏着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借机来试探咱们太华山?”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却似乎根本没打算得到答案,只是看着南冥子。

    “似乎不是拜山之人的手笔,毕竟正经拜山的人,入了咱们的洞天,立时就要受到影响,而且李林遇害之处,分明是在山门之外,是在太华山中!”

    南冥子说着说着,伸手将边上的拂尘拿起,顺势画了一个圆。

    淡淡的光华涟漪散发出去,这屋舍外面,一座座青铜灯缓缓亮起,一缕缕残念飘动,朝着南冥子聚集过来。

    天上,分明还是白昼,却有一轮明月当空显化,照耀各处!

    随即,月华飘落,与残念一同汇聚于南冥子的眼中!

    顿时,这双眼睛晶莹剔透,宛如琉璃铸成,其中倒映着五光十色,似乎能穿透过去、未来。

    随后,他定睛一看,眉头紧锁,眼露惊容。

    “动手之人的气息,竟和四十年前曾经降临的几位大能有关!似乎有那位玄女的气息掺和其中。”

    穷发子听得此言,也意识到了厉害,就道:“还能牵扯到那等人?这可糟了,小师弟还未出关,几位师兄也未曾归来……”

    说到最后,他还是看向南冥子。

    “师兄,此事该如何应对?”

    南冥子闭上双眼,沉吟片刻,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异色已然消散,化作坚毅。

    “如论如何,都要有个交代,不说太华之名,但就李林之事,我这个掌教就不能不管,否则如何向师兄交代!”

    这般说着,他迈步走出了屋舍。

    外面,是斑驳小路与古旧的园林。

    这座园林坐落于悬峰之上,下面乃是广袤大地,其上处处炊烟,一座座村寨宛如珍珠一般分布于各处。

    忽然!

    轰隆!

    一声轰鸣响起,伴随着狂暴的气浪,在地平线的尽头,一道血光冲霄而起!

    “恩?”

    长安城中,陈错心有所感,随即叹了口气,将目光从面前僧人的脸上收回,转身迈步,瞬息离开。

    看着其人一走,梵如来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恭送陈君。”

    一转头,他看到德妃脸上的鄙夷之色,反倒是神色自若的道:“此乃驱狼吞虎之计也,让陈氏知晓这些,不仅能借此探查其志,更搅浑了面前之水,看清那唯我之主的真实目的。”

    这一次,面对这仿佛很有道理的分析,德妃却只是冷笑一声,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第五百四十二章 洞天太华景,兴衰一念间?

    “这座望峰城,人口怕是得有近万人了吧。”

    走在热闹熙攘的街道上,看着两边的叫卖之人,李淳风发出了感慨。

    在他的身边,李定疾、李定疾、杨灵儿紧随其后,长生军的徐忠灵、杜青云则是走在后面。

    一行人左顾右盼,满脸都是好奇与探究之色。

    待看到前面几个穿着道袍,背负长剑之人后,更是忍不住盯着看。

    “看他们几个的穿着,应该是崆峒之人。”杨灵儿压低声音,“据说崆峒素来与太华交好。”

    接着,她又指了指几名从前方茶肆中走出的男子,说道:“还有这几人,神色冷峻,一看就不是洞天之人,肯定也是外界过来,准备参与几日后,太华大典的。”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边上,李定疾忍不住说着,随即又摸了摸额头。

    在他们几人的额间,此时都有一道细微纹路,格外显眼,即便没有异样,李定疾也总是忍不住触摸。

    他们这一行人,同样也引起了一双双眼睛的注意。

    “这群人看着像是雏儿。”

    “前面几个,该是勋贵子弟,身上有一股贵气,后面两个该是沙场中杀出来的,很是警惕。”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十有八九都是长安城中的贵族子弟。”

    ……

    似是注意到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徐忠灵靠近两步,对李淳风道:“几位,咱们这么站在街上太显眼了,找个地方坐坐,再商量商量。”

    “是这个道理。”李德奖点点头,认准了一座茶肆,便坐了进去。

    店肆之中,已经坐了不少人,见着他们这一行人进来,便各自交头接耳的低语着。

    李淳风等人也不理会,坐下之后,就叫了店小二。

    他们先前在山外一番际遇过后,也算是有了交情,事后远离庙宇,避开了列侯扬后,借着长生军二士的关系,得入太华秘境,被人领着来到了这城镇。

    等跑堂的离去,李定疾就道:“此处名为城,但看这规模,与长安外的一座村镇也大不了多少,又有什么好感慨的。而且,本以为这仙家洞天,该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就算不是云雾了然,总该是有七八个仙女四处飞舞,怎的进来之后,才发现与外界无异?”

    说着,他又忍不住抬头,看着正上方悬浮着的几座悬峰,补充道:“当然,这天上飞着的山,确实该是除外的,或许这仙境之景,都在上面?”

    “无知。”杨灵儿毫不客气的讽刺道:“你也就这点见识了,还敢自称是太华掌教之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定疾当即变了脸色,“我自然是正儿八经的太华掌教后裔!”

    杨灵儿就道:“既是如此,那你怎么就不知道,这仙家洞天之中,虽有凡俗之辈繁衍生息,但到底不比外界,多数是处于一种小国寡民之态,而且因为连国都没有,因此这其中的生活多数都是悠然自得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很是和谐从容,没有外界那些个尔虞我诈、激烈纷争。”

    李定疾嘀咕着:“说的好像你真的进过仙家洞天一样!”

    “我自然是进过的,而且还不止一家!”杨灵儿将并不饱满的胸脯一挺,满脸自豪之色,“正因如此,我才知道太华秘境之玄妙,远超其余各家!”

    说着,她看了看门外来往的行人,见这些人对自己这些奇装异服者,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就道:“此处的洞天生人,明显都是见过世面的,其他家的秘境住户,一见到外来之人,不是畏惧,就是排斥,哪会这般平静。”

    边上,李德奖若有所思,对这个杨灵儿的身份越发好奇。

    而徐忠灵、杜青云则是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明悟。

    李淳风点点头,也道:“不错,不仅如此,因着仙家洞天,多数都与世隔绝,所以其内部多数较为封闭,对外界的王朝更替、时代变迁那是丝毫也不了解,因此也没有生于乱世的焦虑,因而多有长寿之人。”

    李定疾立刻瞥了李淳风一眼,道:“你倒是了解,莫非也进过洞天?”

    李淳风笑道:“我虽未进过洞天,却在书籍上看到过记载。”

    李定疾奇道:“还有这样的书?我怎么没看过?”

    “直接记载的虽然没有,但许多游记、杂谈的边角之处多有纪录,将这些一鳞半爪聚集起来,尤其是一本《半心道人游记》,更是直接写过太华秘境之事,听那笔者的口吻,该是亲自来过太华秘境,描写过此处的风土人情。”

    “半心道人游记?”李定疾咀嚼着这个名字,“我记一下,回去也找一本看看……”

    轰轰轰!

    大地震颤。

    “怎么了?”

    几人一惊,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然后个个身形如电,冲出茶肆。

    同一时间,这茶肆之中,外面的几个酒馆、客栈里,有一个个身影冲出,还有几人干脆就驾起遁光,脱离出来,随后探查着远方的地平线。

    浓郁的血光,正在那地平线出升腾,万千蛇影相随!

    “这是怎么回事?这血光满是不祥,望之浑身冰冷!”

    “有人来袭?竟是直接在太华秘境中出手?”

    “这仙家秘境何等玄妙隐秘,竟会被人入侵到此处?”

    徐忠灵、杜青云对视一眼,便退到了李德奖边上,低语道:“几位君子,今日恐有大事发生,还请几位一定要小心警戒!”

    “血海轮回,众生归位!”

    血光轮转之间,浑身荡漾着浓烈血光的僧人,凌空踏步,在他的身后,汹涌澎湃的血海巨浪,几十丈高的浪头呼啸而来。

    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要将沿途的一切尽数吞没!

    李淳风等人看着这一幕,身心震撼。

    李定疾更是忍不住道:“这等局面,吾等就算是想要谨慎小心,又有什么用?”

    徐忠灵、杜青云脸色难看,已是无从回答。

    正在这时。

    “阁下若与我太华山有仇,尽管划下道来,又何必伤及无辜?”

    清朗的声音中,南冥子凌空而起,双手挥舞之间,一根根细长竹签漫天飞舞,层层叠叠的结合起来,交错穿插,瞬间就组成了一片竹幕,而后急速延伸出去,转眼就笼罩了一方天地,将下面的阡陌农田、山川城池护住!

    血水落下,竹幕摇晃之间,生生抵挡住了汹涌血水,却也在迅速腐朽、萎缩,有些地方更是直接燃烧起来。

    “哼!”

    血浪之上,僧人冷哼一声,跟着就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对本尊说话?”

    话音落下,便见层层血光渗透,慢慢侵蚀了竹幕。

    但随后,阵阵青光从秘境各处显化,朝血光冲击过去,随后碰撞在一起。

    在一座座悬峰的深处,满是剑光的洞府中,闭目盘坐的言隐子眉头一跳,似乎要睁开眼睛。

    但就在此时。

    一道虚幻不定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跟前。

    言隐子心有所感,竟又是重新平静下去。

    外界,血光骤然升腾,层层叠叠的,不光渗透了竹幕,更似乎连这冬天的苍穹、大地、山川、河流都要被侵染了一般。

    与之相应的,则是自秘境各处汇聚而来的青光,已然是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之相!

    看着这一幕,李淳风不由皱起眉来。

    不远处,那几个被杨灵儿认定为崆峒弟子的,已是面色苍白,拿出了保命用的符箓。

    “这是何方魔道巨孽,太华山竟不能抵挡?看着情形,兴许是那位山门掌教都出手了,还奈何对方不得……”

    李淳风听得此言,心里自然忧虑,可不等他将思绪理顺,身边的李定疾已是忍不住蹿了出去。

    “尔等休要胡言!”李定疾厉声呵斥,“太华掌教何等人物?能对付不了这般局面?”

    那几人听着,只是冷笑。

    与此同时,在太华洞天的几座主要的城池中,一双双眼睛盯着天上变化,心思各异。

    但大部分人明显不看好太华一方,已然做好了逃遁的准备。

    在那望峰城中央的楼阁上,一名白须老人看着天上情景,笑着对身边的两名晚辈道:“太华毕竟名声在外,这些人不到最后关头,也不会贸然离去,可惜啊,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张画皮,一戳就破!最终,必是其兴也勃焉,其衰也速焉,正好应了那兴衰之法!这兴衰说到底,还在大神通者的一念间!”

    “师兄,这般下去,这旁人不光要知道是你出了后,更要议论,说是太华掌教……”

    远处,血光照应之下,穷发子满心的担忧,他回想起方才南冥子出手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由苦笑起来。

    “这来袭之人分明是人世顶尖人物,就算是换成了其他宗门的宿老、掌教,只要没到小师弟、师尊和太公那个层次,恐怕都不是对手,但其他人却不知道啊!这大典将起,各方云集,又有诸多试探之辈,这个时候若是传出太华掌教落败,秘境被袭的消息,怕是那有心之人,就得动歪脑筋了,真是令人头疼,莫非得去请师叔出关?”

    想着想着,穷发子摸了摸脑袋。

    “要是小师弟完好,又或者师尊尚在,怕是就没有这许多烦恼了……”

    轰隆!

    忽然,天上轰鸣炸响,竹幕已然崩塌!

第五百四十三章 守残难为路,咫尺律入心!

    血雨倾盆,虽有道道青光从洞天各处聚集过来,阻挡着血水落下,但青光摇曳,宛如风中烛火,一看便难以持久。

    而且血光汹涌,瞬息千里,已然有零零散散的血色飘往洞天各处,要渗入方方面面!

    “这血光之中满是肃杀与扭曲,只是看着,心念都受到了污染!”

    看着阻挡着漫天血光的竹幕崩塌,幕下诸城中的一个个修士、凡人只是抬头一看,便纷纷吐血,有些人更是当场昏厥,生死不知!

    这般变故之下,有人惊慌混乱,有人惊骇欲绝,有人神色大变,有人怅然一叹,有人面露惊奇,有人脸有喜色。

    一时之间,人间百态,纷纷呈现。

    就算是李淳风所在的这一小片地方,便有种种不同的反应,就连一直生活在洞天秘境之中的人们,也都显露出混乱迹象。

    不远处,白须老人带着两个晚辈,从中央楼阁中施施然的走下来,拄着拐杖,步履平稳,丝毫也不为这天地之变所动,嘴上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太华此番,怕是不光要丢脸,还要伤筋动骨,甚至被要被人解开这一层花团锦簇的画皮伪装,看到里面的虚弱本质!”

    说话间,他的话语中,竟有几分快慰。

    他的两个晚辈,乃是一男一女。

    那男的长得五大三粗,但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的听着,相比较之下,女子看着年岁不高,约莫十一二岁,已有清秀胚子,那乌黑的眼珠子看着即将落下的漫天血雨,笑着道:“祖父,怎的您对这太华山似有几分不满,还总要提及那画皮之事?”

    “我啊,不是对这太华山有意见,而是对那位扶摇真人心有不甘。”白须老人抚须而笑,话语中不含半点悲愤与怒意。

    女子奇道:“扶摇真人?就是被传为人间最为顶尖的几位大神通者之一?祖父怎会与他有仇怨?”

    “你们啊,年纪太小,只知道他是扶摇真人,却不知,他也是前陈宗室,”白须老人的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当初那位临汝县侯,可谓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骤然崛起,便令南朝风云变幻,其在凡俗之中的名望,丝毫也不弱于修行界,甚至一开始的时候,犹有过之!”

    此言一出,连那高大威猛的男子,都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白须老者哈哈一笑,道:“不说别的,就说他当年所写的一篇文章,而今在世间多有流传……”

    “难道是那篇《画皮》?”女子眼珠子一转,露出惊讶之色,“原来陈方庆,真的就是扶摇真人!”

    轰隆!轰隆!轰隆!

    雷霆鸣响,青光四散。

    茫茫血色,当空落下!

    “他的俗家姓名,知道的人不少,可惜多数已经不敢提及,所以死尔等这般小辈,自然是不知道的。”白须老人说着,见上方青光的青光,看着漫天落下来的血色之雨,感受着那每一滴血水中,蕴含着的腐蚀、堕落之力,轻轻敲了敲手上的龙头拐杖,“算了,该走了,这般局面,他都没有出现,应该是真的不在了,可惜,可叹……”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拐杖的底端处,荡漾出一道道涟漪,将其人与两个晚辈一同笼罩。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洞天各处,一道道光辉闪烁而起。

    有些修士催动了法器,有些人祭出了俘虏,有些运转玄功,有些施展术法,一个个可谓各显神通,都要从此处挣脱出去!

    但也有许多人别无他法,只能如同洞天百姓一般惊慌失措。

    李淳风等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几个此刻虽不至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横冲直撞,却也是步履急切,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架势。

    毕竟……

    “这漫天都是血雨,又能躲到哪里?”李定疾哀叹起来,“没想到,我李玄会丧生于此,真是不甘心啊!”

    天上,有一声通天彻地。

    “尔等小辈,妄阻本尊,着实可笑!今日,太华山若不将本尊之物归还,莫怪我将此处踏平!陈……”

    这一声贯脑扰念,所闻之人皆是头疼欲裂,仿佛听着天书魔音!

    “太华山这是招惹了什么人?竟是这般厉害?”

    恰在此时。

    一切都缓慢下来。

    无论是拐杖底端的涟漪,还是四散奔逃的人群,又或者是飞舞的符箓、激荡的法器光辉,都一点一点的变慢,甚至逐渐凝固!

    就连那天上落下来的血雨,在这一刻亦是逐渐减缓,最终彻底停滞下来。

    但与停滞相对的,却是众人的思绪,和他们的目光。

    他们的心灵依旧在思考,甚至目光所及,还是能看看到远处的景象,只是身子却被一股玄妙之力笼罩,这力量并不强横,却仿佛无处不在,令他们的身躯难以动弹。

    “这是……”

    心头震撼之下,如白须老者等人,已然释放出灵识,要探查周遭,只是这些灵识刚触及血水,便被腐蚀,跟着像是失控了一样,反过来开始侵蚀他们的心智!

    “这血水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这般邪门!”

    惊慌失措之下,他们又纷纷切断了与灵识念头的联系,这才意识到,来袭之人是何等可怖!

    “连探查都不能!”

    白须老人心惊之下,见着身边涟漪彻底凝固,运转玄功竟如泥石入海,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勉强转动眼珠子,朝着天上看去。

    这目光触及了血色之后,竟也有几分沉重,目光中更多了许多幻影,似有千百细蛇在漫天爬行,但凝神之下,还是能透过蒙蒙血色,他们能看到一团明亮的日轮!

    那日轮包裹着一名僧人。

    在僧人的对面,南冥子身形摇晃,被一道道血光缠绕在身上,眼看就要侵蚀血肉心念。

    但随着一枚五铢钱落下,那钱币一转,血光便纷纷剥落下来,朝着钱币汇聚,最终将那钱币染红,被一只手捏住。

    一身黑衣的陈错,看着手中的五铢钱,摇了摇头。

    “侵蚀血肉神魂的手法,与四十年前一般无二。”

    “小师弟……”后方,南冥子看着这道身影,神色一阵恍惚,眼中露出了喜色,随即长舒一口气,“你既来了,自然是高枕无忧了。”

    “陈!方!庆!”

    对面,化身僧人的毒尊,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名字,里面所与喊着的恨意,似是倾尽三江五河之水,都难以洗刷干净!

    “将仙蜕还给本尊!”

    陈错摇了摇头,道:“仙蜕当年已被吕氏献祭,我所得的不过一滴真仙之血,这些年被我蕴养炼化,早已化为己用,你想要寻找仙蜕,算是白来了!”

    “一派胡言!”毒尊身后的明日骤然一晃,化作一轮残月,其内有残垣断壁、清冷幽寂,“残破洞天与无面仙蜕本命相连!本尊能清楚感应得到,仙蜕的气息并不在你身上,却在这太华山的深处,分明就是被你们藏起来了,却拿这话来诓骗本尊!”

    说话的同时,他的身后佛光荡漾,充斥着济世度人的慈悲之念,但荡漾开来,在三丈之外,却又中途扭曲,化作腐蚀错乱的浓郁血光!

    血光呼啸着,破开空间,错乱时间,似乎要渗入洞天深处,侵染法则规律!

    “你若不交,那这太华洞天的凡俗生灵都要沦为……”

    陈错感受到洞天摇晃,已是眯起眼睛,眼底泛起怒火。

    “作死,太华洞天对陈小子而言,可是他那老师的遗留之物,他的本心中,甚至不惜以性命想承,居然被这蠢货拿来作为威胁!”

    不远处,女童庭衣的身影凌空浮现,看着毒尊的身影,叹息着摇了摇头。

    “奢比尸啊奢比尸,你被玄女之息折磨了四十年,先是斩下三尸,化作三蛇,最后更不惜遁入空门,已做躲避,却终究只是注重于行事,没有真的借此参透人情世故,就好像时至今日,还抱残守缺的死抱着盘古之道!”

    轰!

    她念头落下,已见得陈错身上金焰沸腾!

    整个太华洞天都与之相合,被血光侵蚀之处,迅速的弥合、坚固!

    天上,云开雾散,两颗道日交替变幻,一轮心月照耀当空!

    月光所至,那一道道血光、一滴滴血雨,这就好像是遇到烈日的积雪一般,迅速消弭殆尽!

    迎着毒尊略显惊讶的目光,陈错左手一握,就有月光凝聚过来,化作一根戒尺,而后他猛然甩动,这戒尺之中,就有无数呢喃低语传出,萦绕四方!

    “你既是遁入空门,也该是剃度、受戒、皈依了的,这戒律之法竟是半点都存于心中,既然如此,我却是有必要,替佛陀给你上这一刻!”

    说罢,陈错甩袖之间,将那戒尺一下劈出!

    戒尺如刀,在虚实之中穿梭,其中一截化作虚无,似乎刺入虚空。

    低语渗心,月光临身,毒尊心头一震恍惚。

    霎时间,天地变色!

    整个天空的云雾都被径直切开,寒息热浪交缠,化作狂暴的气流蜂拥而起,朝着洞天各处辐射出去!

    瞬间,洞天的一半似乎春暖花开,另一半却仿佛迎来了寒冬腊月!

    那隐隐散布、要渗入洞天方方面面的血光,登时无所遁形,在春意与寒风中被抽离出来,逆转倒回,朝着毒尊涌去!

    与此同时,有一股莫名的律令之念融入其中,伴随着血光回转,也朝毒尊的神躯、神念、神息之中渗透!

    “兴衰交替、四季轮回,此律为戒,教化尔心!”

第五百四十四章 双蛇衍清浊,玄女夫如何?

    “啊!!!”

    毒尊捂着锃亮的脑袋,忽然就惨叫起来,其双目之中有血水流淌出来!

    这两道血水跳跃不休,像是活的一般,竟传出许多低语之音,更有一道道虚实难辨的符篆光影从中迸射出来!

    祂等着充斥着血色的双目,看着陈错的目光中,竟是多了几分惊惧。

    “你这道标,竟能强行给人增加戒律!”

    但即便如此,毒尊也没有收手的意思,两手催动之间,各处节节败退的血光就从各处聚集而至,笼罩着毒尊周遭,浓郁如雾,翻滚不休,但最中央的地方,却是渐渐泛起阴冷之意,更生出暗色光辉,慢慢笼罩到毒尊的身上。

    这毒尊原本血光缠绕,满身的诡异狰狞,但在随着暗光加身,竟也显得有几分宝相庄严,俨然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气势了!

    “恩?”

    远远打量着此处的庭衣,眉头一挑,传声陈错:“小心,你方才那一下,定是令奢比尸这厮心生畏惧了,以至于令祂不惜引狼入室,将玄女所留之种圣法都给用上了!”

    玄女的种圣法?

    陈错听闻此名,心念一转,记忆穿梭长河,便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太公立道、天下共阻的一幕。

    那时,便有玄女降临,开玄牝之门,种圣人之法,但阴差阳错之下,落入了那奢比尸的身上。

    回忆在心头流转,陈错便道:“当时,奢比尸得了玄女之法,似乎还颇为振奋,但先前祂为何要刻意规避?现在,似乎又要借之为力?”

    “玄女之法,可不是那般好得的。”庭衣摇摇头,并不打算深入言及。

    正好在此时,毒尊两手一招,就有两条长蛇飞了过来。

    一条通体洁白,晶莹如玉,内里透露出一股干净直接的爱念,纯粹、纯洁、纯白之念,仿佛是天地间最为纯净的一抹念头所化!

    一条全身青黑,浑浊似墨,里面散发出一股纠缠混乱的欲念,混沌、混乱、混杂之念,如同是天地间最为复杂的一抹念头所化!

    两条蛇落入手中,缠绕着毒尊的手臂,纯净之念与驳杂之念同时显化,注入其身,使得这僧人打扮的古神气势大涨,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绽放出诡异的光辉!

    其目光竟是衍生出一股浓郁的情欲念头,直接通过眼神传递出去。

    这眼神一扫,先是将庭衣笼罩。

    “不好!奢比尸,你这老鬼,与玄女之息纠缠四十载,居然能炼化出如此神通!”庭衣惊呼一声,旋即伸手一抓,竟从头上扯掉一把头发,当空一甩!

    霎时间,发丝飘飞,落入凡尘,当即就有许多因果产生!

    “难怪你既得种圣之法,却还要将之排斥出去,独立化作两蛇,原来是衍生出了如此羞耻的神通!”

    庭衣更是紧闭双眼,化作一缕虹光,转眼远去,只是在离去之际,却还是有几根发丝飘落下来,缠绕周边。

    与之相对的,陈错虽也被那视线扫过,心底滋生出种种念头,但旋即就有十二颗星辰照耀心中道人,一条虚幻长河缠绕心头明月,更有人道金书收敛杂念,这诸多乱念遐思便被尽数镇住,不得伸展。

    但即便如此,却还有几缕念头,像是游蛇一般灵活,轻轻一滑,渗入了心灵深处,竟使得陈错心中一荡,生出几分粉红遐思,这前世今生所见、所闻,留有印象的女子,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浮上心头。

    陈错定念探查,粗略一查,居然不过两手之数,便不由失笑。

    “我这前世的异性缘就十分有限,没想到今生虽有诸多身份,结果有过交集的女子,居然也不过寥寥,其中还有几位,看似女性,其实位格不低,难有定论。这若是在起点宇宙,以我为主角,妥妥的是一本无女主的和尚书。”

    这般想着,他心念一动,五铢钱在心底显现,随即就将那几缕遐思收拢过去,以金钱腐化、异化,很快便扭曲了其中的情爱,便能能够掌控疏导,而后炼化出来,变成几道粉色晶莹之念。

    “好一个见心觅情的神通,直达人心本能,端得是奇妙异常,玄女种圣之法还真个奇妙,若能亲自探查一番,该是别有风味,恩?”

    陈错正想着,既镇了那外来的杂乱之念,再看前方不远处尚在催动玄女之法,以诡异目光横扫四方的毒尊,不由叹了口气,便要动手击破其功。

    结果这边刚刚动念,那被炼化的一点晶莹念头忽然一跳!

    陈错竟是捕捉到了一点冥冥中的联系,若有若无的红线从虚空中显化。

    “这是……血脉联系?是陈朝灭亡后,散落在外的陈家血脉?为何会与奢比尸有着关联?又或者是和玄女一脉有着关联?”

    陈错心头一跳,回想起四十多年前,自己前往神藏之时,曾生血脉感应,当时便曾借血脉之力,加持于陈娇之身。

    “南陈覆灭之战,我借假死之法,舍弃了大半血肉真身,完成了因果杀劫,真正奠定了道标鼎炉之基,但到底还是有一丝真血承载意志,如今虽是再造真身,但陈氏血脉并未彻底舍弃,所以能生感应。说起来,不知三妹如今何在?他与陈方泰不同,修行有成,该是寿元悠长的……”

    心中想着,陈错额头上的竖目猛然张开,视线立刻顺着这一根红线延伸出去。

    飘忽之间,虚实夹杂的景象,宛如梦境一般呈现——

    一道纤细身影映入眼帘,竟是一名美艳女子,看模样不过豆蔻年华,正领着一名幼童,行走于海边。

    “光蕊,你既是这般孱弱,便也不用去修什么神通法术了,为娘只盼着你这一生,能平平安安、富贵长寿……”

    轰隆!

    闷雷凭空起,响彻心灵间!

    这一声雷,像是三月春雷,震碎了这虚实不定的景象,也将那冥冥联系重新隐去,但陈错的心头却起波澜。

    “光蕊?”

    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心头一跳,前世记忆浮现,今生神通衍生,一个名字不由自心底一跃而起。

    “陈光蕊?这不是那位三藏法师之父的名字吗?此人居然是南陈宗室的血脉后裔?这般说来,这西游之事,还真有可能显于世间?”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古来传说皆有源

    转念之间,陈错仿佛捕捉到了冥冥之中的一道脉络,但这条脉络为层层迷雾笼罩,刹那之间,虽能窥视得到,但随即就会陷入迷茫混乱,难以探查分毫。

    不过,对陈错而言,这一点信息已然足够。

    “结合着前世所知,联系今生所得,西游之事很是值得推敲,毕竟……”

    他骤然想起,在南陈东观书阁中,问出的那个问题。

    “按着那两位人道神祇的说法,历史上本无齐天大圣,甚至连天宫都残缺不全,尚未完整,甚至种种传说都似是而非,但这过往的传说,完全可以通过后世的叙述来加以完善和改变……”

    以他如今的眼界与所知,同样一件事,一眼望去,已然能够透过表象,看到背后所隐藏的信息。

    但陈错并不打算现在便深入探查,所以只是将这一缕冥冥感应收拢在心底,紧跟着就挥手之间,撕裂了笼罩于周围的桃红色雾气——

    随着毒尊催动着种圣衍生神通,此处桃红瘴气越发浓郁,并且开始抽取四周的水汽,凝结为微微细雨,朝着下方坠落。

    “此法乃是天下奇毒!便是本尊,都难以承受!陈方庆,你能将本尊逼到这个地步,你确实已经接近了人间第一人!只不过,人间是有局限的!”

    雨点飘飞,毒尊衣袍飞舞,身后的佛光已然化作万丈红芒!

    纯白色与墨绿色的电光缠绕其身。

    那光辉中所蕴含的情欲之念,更是铺天盖地的扩散开来,像是天地中最为醇厚、最为强烈、最为霸道而不讲道理的剧毒,那些个雨点还未落在地上,这生长于秘境之中的诸多生灵,就已经开始浑身燥热、遐思不绝!

    “本尊本不愿动用这道神通,因为这道神通的威力,就连本尊自己都十分畏惧!盖因,此法虽是源于玄女种圣演变,但能够降临于世,其根源实是本尊那令人三界震颤的才能啊!”

    朦朦胧胧之间,太华洞天之内,身具神通之人,竟在恍惚之间,都看到了一幕幕离谱的诡异景象——

    竟是这天地之间,处处阴阳结合,于是无数生灵接连诞生,数目膨胀之下,整个洞天秘境的底蕴,在短短时间内,居然就将被消耗殆尽、彻底掏空!

    “不对,这不是幻觉……”

    云雾边缘,被黑白两色光芒笼罩保护着的南冥子悚然一惊。

    “这是大神通者要化假成真!随着那些桃红瘴气蔓延,最终渗透洞天各处,因为根植于人形,所以能够潜移默化,就算是小师弟,恐怕也难以根除其中影响……”

    他正想着,却见前方的陈错叹了口气。

    “还真是人间剧毒,难怪会由你这毒尊衍生而出!”

    陈错的心情一时间竟有几分复杂。

    “人,实是一切概念、意义的根源,没有人,没有生灵,没有意识,天地之间再是精彩,又哪会有什么传说与故事,生灵繁衍、人族传承产生历史,塑造长河,就这一点来看,你所掌握的这门神通,实乃天地正道,可惜……可惜……”

    动念说话之间,桃花瘴气已是染红了天空。

    就连毒尊的僧袍亦逐渐变色,似乎要与天空融为一体。

    祂笑了起来,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就算你手段通天,又如何能扭转人心本性?就算你能掌控此处洞天,但又岂能掌控人心?”

    白色与墨绿色的光辉缠绕起来,化作一道光辉,直指陈错!

    “我虽不能掌控人心,但有的时候,只要掌握洞天,那就足够了。”

    面对那来袭之光,陈错却只是张开五指。

    五点光辉在五根手指的指尖闪烁,投影出五道光影,被他随手一甩,五道光影与洞天月光相容,转眼就扩张到洞天各处,同样化虚为实,演化景象——

    五铢钱,财货流通,财富积累,渐聚一潭!

    惊堂木,演化百业,民生迭代,富庶渐增!

    竹戒尺,教化众生,启迪智慧,民智渐起!

    铁金箍,论于市井,圈于舆论,囤于茧房!

    古朴琴,悠扬音律,消磨意志,人念纷乱!

    这五道光影一出,虚影重叠于桃色瘴气之上,立刻让那瘴气中的未来幻影变了模样,赫然是人人安康,个个富庶,或者嬉闹于街坊,或者端坐于课堂,又围着一座屋舍锲而不舍……

    渐渐地,人人心中的情欲之念竟迅速消散,就连那飞禽走兽、鸡犬猪羊,竟都没了性质,原本的万物繁衍、众生群聚之相,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散落开来!

    最终,随着陈错伸手一撕,桃红瘴气被从中撕裂!

    “噗!”

    毒尊口中喷出金血,整个人的气势陡然散落开来。

    “何以至此?”

    祂的脸上,满是不解与疑惑。

    “你所演化的五种道标,固然是强横,但本尊这道神通法门,亦是遵循天地之理,被强行破开也就罢了,这般莫名其妙的便迅速衰败,其中又能存着什么承袭关系?”

    毒尊固然是满心的不解,但其神通既败,反噬顷刻便至!

    那已然染上了桃红色的袈裟炸裂开来,连带着祂身上的白青两光亦是分崩离析,重新显化成一白一青两条长蛇。

    只是这长蛇一成型,便奄奄一息,随即就被洞天之力挤压着,眼看就要被碾成粉末!

    那白蛇忽然哀鸣一声,随后一甩蛇尾,与青蛇缠绕着,自虚空逃遁,落到了太华山上。

    陈错只是瞥了一眼,却不追击,而是一步迈出,就到了那毒尊的身前。

    毒尊身上再次闪烁血光,整个人仿佛化身刺猬,一道道血光朝陈错呼啸而来!

    陈错指尖上五铢钱一转,便已和毒尊换了位置!

    霎时间,毒尊就被千万血光刺穿!

    这本就是他的神通法术,自是不会伤及根本,但被愚弄的愤怒喷涌而出,令祂怒吼一声,但紧接着便见眼前水火之光一闪,陈错已然握住了青铜剑,剑刃锋利至极,顺势一划,直接切开了空间!

    随即,陈错屈指一弹,就有一个“绝”字飞出,与金箍融合在一起,落下来之后,将毒尊圈住!

    毒尊所在的这一片空间,立刻便被隔绝出来,而祂在陈错出现之后,已是接连受到了重创,此刻虽然张牙舞爪,一拳一脚挥动出来,都有震天撼地之威,却依旧是挣脱不出,反倒是被那头箍圈着,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终落到了陈错的掌中。

    “可怜,可悲,你说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远处,庭衣重新现身,看着眼前这一幕,叹息了一声,就道:“离了借外力衍生的神通之法,就只能靠着神躯本能来挣扎,这古神之躯终究已不适应人间,又何必要这般执着?不如转生、转世,从头修来!以你的底蕴,百年便可修得尽复旧观。”

    太华山上,丛林茂密。

    正有一名捕蛇人在密林深处缓缓前行,脸上满是警惕与渴求之色。

    忽然,他耳朵一动,猛地转过身子,朝一处看去,迟疑了片刻后,便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小心挪移过去,更是将身上的许多物件拿出,或者扒开葫芦塞子,或者拿出几把利器。

    终于,在几息之后,他站定一处,反复探查几次后拨开草丛,向内一看,露出了笑容。

    一条伤痕累累的白蛇,躺在了草丛之中,赫然已是奄奄一息。

第五百四十六章 却道其人依旧

    陈错看着掌中头箍。

    头箍震颤不休,不断散发出一浪浪的涟漪,不过被陈错挥手之间便散去。

    只是这看似挥手可破的涟漪波动,其中所蕴含着的狂暴之力,一旦释放出去,至少小半个洞天都要被波及,乃至因此残破。

    “这毒尊此次,居然是真身来此,所以即便是被封印之中,尚有这等威能。”

    感慨之中,陈错反手就将这顶头箍收入袖中。

    他手中的这一顶头箍,可不是实物,而是自虚幻中衍生出来,取了一点道标之意,联系着历史长河,加上陈错以神通法力加持,才能将一位人世顶尖大能镇压下来。

    “陈小子,”庭衣这时凌空而来,看了一眼陈错的左袖,“奢比尸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到底是古神一脉的遗孤,本身也牵扯不少因果,四十年前的立道之战中,祂更得了玄女的种圣之法,这又牵扯了不少因缘,若贸然令祂湮灭,实有后患。”

    “此人既来太华造次,总该付出代价,不过……”陈错笑道:“祂的背后或许还有人推动,否则时间上不会这么巧,正好借此人投石问路。”

    庭衣已明其意,笑道:“最好是留一点真灵,省得再生波澜。”

    陈错笑道:“奢比尸困于自身之念,难以挣脱出来,长此以往,必然陷入困顿,倒不如遭受些许磨难,才有脱身出去的机会。”

    “看来,你是要将他教化一番啊……”庭衣目光一转,看向了正在靠近过来的南冥子,“不耽误你们师兄弟团聚了。”话落,她的身形慢慢消散,很快就没了踪迹。

    陈错看着庭衣消失之处,露出思索之色。

    另一边,南冥子见得庭衣离开,也不去追究此人身份,只是靠近过来,看着面露沉思之色的陈错,又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陈错回过神来,笑道:“师兄,你我可是有些年头没见了。”

    见着陈错的笑容,南冥子暗中松了一口气,才道:“师弟能及时出关,实是解了山门之厄,否则任凭那人施展,太华之名怕是要蒙尘。”

    “我为太华弟子,出手义不容辞,”陈错摇摇头,“何况,此人此番来咱们山门,其实是因我之故,真要是论起来,反而是我给师门招来了灾祸。”

    南冥子也摇了摇头,说道:“太华复兴,归根到底乃是因为师弟之故,既得盛名,当然也要承担其责,世间没有光占好处,却不用付出代价之事,如果有,那只不过是一时的便宜,迟早是要加倍付出的。”

    陈错闻言,细细品味,笑道:“师兄言之有理,受教了。”

    南冥子笑着摆摆手,说道:“以师弟道行,哪里需要为兄……”

    “你们二人这般客气,看得我都有几分不耐了。”

    这个时候,盯着锃亮脑门的穷发子亦乘着霞光,自远处而来。

    他人还未到,话已先至:“这知道的,知晓你们乃是师兄弟,其中一个还是另外一个的入门领路之人,不知道啊,还以为乃是好友重逢,只是间隔太久,所以生分了呢。”

    此言一出,南冥子与陈错对视一眼,齐齐大笑。

    “师兄说的是。”陈错跟着就对穷发子拱拱手。

    “你能出关,那是再好不过了。”穷发子到了两人跟前,也是满脸笑意,“有了小师弟你坐镇,咱们太华山算是真的有了镇山之人,看哪个还敢算计咱们!”

    陈错闻言,笑了笑,点头称是。

    倒是南冥子看着陈错身上的漆黑道袍,神色微微一变,道:“师弟,你当初舍弃肉身,立身重修,取的乃是不破不立之法,闭关四十年,可是梳理顺畅了?”

    陈错心知自家这四师兄看出了端倪,便也不瞒着,坦白说道:“师兄放心,如今存身于此的,虽然只是一道化身,但论神通修为,在世间该是罕有敌手的。”

    南冥子却道:“师弟的本事,为兄当然是知道的,但你若是因为师门危难,不得不中断闭关,分化这一道化身出来解围,因此影响了修行,那师兄可就是咱们太华山的罪人了!”说着,面露忧愁之色。

    这下子,连穷发子都收起笑容,正色道:“掌教师兄说的不错,对太华山来说,你的名号、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保障!这些年,吾等按着你当年的吩咐,既不刻意宣扬你的生死,也不去分辨与你相关的流言,以至于这外界之人,对于你的生死一直满是怀疑,就是因为难以确定,所以他们都对咱们太华山顾忌连连,由此可见一斑,你万不可因一时之时,而乱了自身的根基!”

    陈错就道:“两位师兄放心,化身显化本就在此事之前。”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南冥子与穷发子看陈错的神态,知道不是作伪,这才放下心来。

    穷发子跟着就对南冥子道:“师兄,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咱们太华山被人来袭,波及整个洞天,正好碰上了大典之事,此刻正是八方来人,将刚才的一幕,都看在了眼中,这后续的影响……”

    说着,他看向了陈错。

    陈错已然会意,就道:“我既然出手,就是要昭告天下,让世人知晓太华扶摇子已然归来,也好打消宵小之辈的妄念心思。”

    “如此最好!”穷发子笑了起来,“有师弟你这句话,事情就好办了。”

    南冥子也点点头,目光扫过下方,见几座城镇中的混乱之相,已然逐渐恢复,不过被桃花瘴气波及之人、之地,多多少少还有残留。

    一念至此,他不由感慨,道:“还要有一番忙碌。”

    陈错却笑道:“师弟我既已出关,怎还能让师兄劳心劳力?”

    一颗紫色星辰从他身后升腾起来,其大如斗,光辉照耀世间,直达乡里村头,渗透丛林河川。

    顿时,这洞天之中的人也好,飞禽走兽也罢,心头都多了一点灵光。

    这灵光泛着紫色,先是传递了一道意志,安抚万物生灵心中的繁杂念头,随即又爆发出一股吸摄之力,将众人心底的一点惶恐、畏惧尽数收拢,随即又返回天上,重新聚集于紫色星辰之上。

    随即,陈错睁开眼睛,对南冥子道:“师兄这四十年来当真是煞费苦心,将原本纷扰混乱的洞天百姓编户齐民,分列乡里之职,才能有今日之兴盛。”

    南冥子却道:“此非为兄之功,全赖师弟之威名!”

    陈错笑道:“师兄何必推功?我的名号不过威慑,能令人顾忌而不敢干涉,但这洞天如何治理,却不在此列,山门得以复兴,师兄当属头功!”

    见南冥子还待再说,陈错当先出言:“这洞天之中的凡俗生灵,其心念已被我抚平,些许杂念亦是收拢过来,不过那些身具修为,甚至身怀浓厚气运之人,却不会受到影响,这些人,师兄难免还要劳累一番,省得再生波澜,不过……”

    他还是不等南冥子开口,接着就道:“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与师兄你还有些渊源,你不妨和他见上一面。”

    “恩?”南冥子心中一动,“师弟的意思,该是我世俗家族中的后裔,但师弟你也是知道的,我与凡尘因果也算了结,你现在刻意提起,莫非里面有什么缘故?”

    陈错笑而不答,话锋一转:“师兄还是自己去探究吧,”他举起左袖,“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置,就先行告辞了。”

    南冥子见他不说,叹了口气,也不追问,点头道:“师弟先去忙碌吧,被你封镇的这人定然非同小可,疏忽不得。”

    拜别了两位师兄,陈错一步迈出,就已经到了自家的扶摇峰上。

    他看着山上山下忙碌着的少年道童,微微一笑,却也不惊动他们,再次迈步,就到了幽暗的静室之中。

    而后,他一挥袖,那头箍飞出,一道血光从里面奔涌而出,凌空一转,就化作了一名光头僧人,正是毒尊!

    “奇耻大辱!”

    只是这位古神尊者方要再次兴风作浪,那头箍却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猛地一收!

    霎时间,毒尊的种种狂暴念头、怨毒心思,就像是被缰绳勒着,全数都被封禁在心底!

    祂闷哼一声,跌坐在地,随即对陈错怒目而视。

    “陈方庆!你莫非是存心要羞辱本尊,须知……”这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而后毒尊瞪大了眼睛,看着黑袍陈错身后的那道模糊身影,神色猛然变化。

    “你……”

    “你既来此处,存着乱我洞天之心,若不给你留下一点教训,不让你知道厉害,怕是不利于化解你我之间的仇恨!”

    黑袍陈错哈哈一笑,一手抓出,那毒尊如何能躲,怒吼一声过后,便眼睁睁的看着一轮残月从体内被生生摄取出去,落入那道模糊身影之中。

    “陈氏,果然未亡。”

    与此同时。

    鸟语花香、芳草遍地的园林中,石亭坐落于菩提树下。

    一人显化身形,坐了下来。

    这人身形高大,但被云雾遮挡,似真似幻,琢磨不到。

    他的身前摆放着一张石桌,桌上刻印着一张棋盘。

    突然,石桌的周围,先后又有三道朦胧身影接连显化出来。

    其中一道,婀娜多姿,叹息着道:“何止是未死,甚至是吕氏再世!他此番再次出山,已经差点将妾身的性命给拿去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后天孕体窍有缺,育存苗裔名不全

    “圣妃何出此言?”

    最先出现的高大之人询问起来。

    那婀娜身影自然就是身在长安的德妃,她也不瞒着,当即就道:“早在毒尊闹太华之前,此人假死四十载,此番再度出山,却显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说着,她传念其他人,将长安所发生之事尽数展现出来。

    高大之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是难免的,当初吕氏的算计何等厉害,最后却也是终结于陈氏手中,他这个人,是怎么高估都不为过的!”

    德妃就道:“正是如此,如果是四十年前,吕氏倒行逆施之时,尚还好说,毕竟上界之人都盯着他看,但四十年过去了,这陈氏蛰伏一隅,早就让上界没了警惕,他现在再次出手,理应想四十年前那般,召集天下各方,联手将他镇压!但想要重现当年,怕是难了。”

    这时,第四人冷冷说道:“当年,尔等不也是事后才来?”

    这人虽也被云雾笼罩,但身上闪烁着点点光辉,显得肃穆威严,他在讽刺过后,就直言道:“陈氏如今,不仅仅是残道之主,还身具洞天!只要他身在太华洞天之内,咱们便奈何他不得……”

    高大之人忍不住道:“现在想来,陈氏既然未死,但这些年太华山明明气运滔天,内里却显空虚之兆,恐怕本就是引蛇出洞之法,要引诱吾等出手!”

    德妃点点头,随即就道:“亏得毒尊性莽,只要稍微布局,将祂怂恿,就主动找了过去,算是帮吾等试探了局面。”末了,她又压低了声音,“这也是祂盘古道已然无根,气运已衰,因而时常昏头之故,这才会火中取栗,为吾等前驱。”

    “阿弥陀佛……毒尊纵横上古,那么多的古神要么陨落,要么转生,唯有祂算是有限几个传承至今的,岂会真个昏庸无智?若真个不知轻重,早就该陨落于长河了!他这次出手,焉知不是要借陈氏之手渡劫?甚至是为了迷惑吾等,最后算计吾等的?”

    边上,随着佛号响起,被层层佛光笼罩着的身影淡淡一开口,就让其余几人心头一跳。

    紧接着,这人又道:“不过,诸君也无需忧虑,须知天命有其定数,陈氏复起,也未必就是坏事。行走于人间的残道之主不止陈氏一人,他重新出山实正好应对那唯我之主,使双方相互牵制,各自难以做大,才给吾辈施展的空间。”

    高大之人闻言,点头称赞道:“梵大师心思通透,言必及关键。南陈一战,陈氏固然是脱身、隐蔽,以至于匿踪四十年,但肯定有所损伤,同时也因吕氏之故,该是心有畏惧,否则不会四十年不履凡尘……”

    “……”

    德妃却是一阵无言。

    从她的角度来看,梵如来所言也是句句在理,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奈何她在长安的时候,亲自领教了这位深谋远虑的当世活佛,在面对那位重新归来的残道之主时,是如何的有求必应、有话就说,以至于现在再听其人分析诠释,立刻就有一股违和之感,只觉得这人怕是言不由衷,临到当头肯定是另外一番表现。

    沉默了好一会后,那高大之人打破了沉默,说道:“无论如何,既已知晓了陈氏之事,这接下来其实也好办,只需要将他算进去便可,毕竟,他如今已不是变数,而是定数,既为定数,那无论如何强横,到底是与天地相合、可供利用的。”

    “正是此理。”梵如来含笑点头。

    就连那闪烁着星光的第四人都微微颌首。

    唯有领教过梵如来这一套分析法门的德妃,却是深深不安,忍不住道:“这些个说辞,都是建立在吾等确实能算计到他陈氏的前提下,但此人既又出山,说不定已是将身上隐患尽数平息,若真个还去算计他,最后说不定,反而要为他所制。”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静。

    最后,还是高大之人出言道:“吾辈并无选择。”

    他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天下残道众多,但多数已是死道,暮气沉沉,乃是一片死水,但自从四十年前吕氏作乱,扰乱局面,已然有几道显化。但一改过往之张扬,暗中行事,加上天地隔绝,若是放任不管,怕是吾等所修行之法,都要步盘古道等的后尘,不得不去转世、转生,为了防止此事,陈氏也好、唯我之主也罢,都是不得不算,不得不防!”

    “阿弥陀佛,正是此理。”梵如来身形虽然模糊,但旁人都能感到他在微笑。

    但就在此时。

    浑身闪烁星光之人忽道:“圣妃、梵如来,按两位的说法,陈氏之前已经走出了太华秘境,甚至在长安大闹一场……”

    “当时有许多人都见着了,”德妃淡淡说着,“相信过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开!”

    星光之人就道:“非是质疑,而是陈氏这等人物,一旦走出洞天,理应有天地异象显化,不该这般无声无息。”

    “你的意思是说,那并非是陈氏,乃是有人冒名顶替?”德妃立刻分析起来。

    “还有一种可能。”高大之人也明白过来,“他并非真身出现,乃是用的化身。”

    “化身!?”

    德妃一怔。

    “阿弥陀佛。”梵如来手一抖。

    “只是化身,便有那等威能?”德妃回忆前事,竟散发出几分敬畏之念来。

    “很有可能。”闪烁星光之人接过话来,“须知,到了他这等这等境界,即便三才不全,但掌握道标,就算是在世外与人动手,都先天占据优势,有何况是人世间?所以为今之计,要么,便不要去招惹他,要么……”

    高大之人再次叹气,道:“要么就将他的真身从太华秘境中引出来,否则,他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残月闪烁,显于身后,一点日轮,悬在脑后。

    空旷的镜室内,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赫然是赤裸着身躯的陈错。

    只是这具身体却显得有几分扭曲、怪异,皮肤过于苍白,竟无半点血色,虽然通透如玉,却少了几分真实之感;皮下骨骼若隐若现,却似乎并不坚韧稳固,反倒是透露出一股脆弱、孱弱的气息。

    “人之身,自先天阴阳之中得灵,经母胎蕴养,孕本我之念,寻得气运契机方能降生,看似肉身凡胎,实含大道。我要以后天行先天之事,独立塑造躯体,即便有一点仙蜕真血,也存有诸多缺陷,虽能强行催生成熟,却丧失了未来潜力。”

    这般想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顿时,暗室生光,犹如白昼。

    陈错的眼中,层层叠叠的光辉闪烁不定,宛如星辰生灭。

    “这双眼睛,是以天上目之精华为根基,凝聚森罗之念重塑,那天上目的源头乃是古神烛九阴,被我以九窍驻神法养身息于目,耗四十年光阴,将神息完全炼化,双眼因此稳固,不再有前尘往事,彻底归于我身,而且衍生了森罗万象神通。”

    说话间,他目光所及之处,种种幻想忽显忽灭,变幻不定。

    “这双眼睛,也是我这具崭新身躯中,最为稳固、稳定之处,以此观之,要将这具后天仙躯完全炼化,还要将那九窍驻神之法一一施展,甚至不能局限于九窍……”

    说话间,他的额间、双手、双腿、胸口、下腹、两肋、背脊、肩胛骨、周身百骸一节节骨骼皆有星星点点或释放光辉,或微微震颤。

    “重塑身躯,既是劫难,亦是机遇,我既得了十二枚道标,实可在重塑过程中一一融入,但如此一来,九窍之法是不够的。我记得书洞之中曾有记载,元始八宗、造化三宗六道,都有凝练肉身窍穴的法门,除此之外,这旁门分支中,也有擅长凝练窍穴的,若能得各方法门,辅之九窍之法,或可加以完善,方可成就后天先躯。”

    念至此处,陈错心中一动,闪过长发道人姜子牙的身影。

    “当初吕氏借他人之手,将九窍驻神法传于我,不知是否也有这方面的算计。”

    念头落下,他张口一喷。

    就有一股黑紫之气喷涌而出,当空一转,化作一张鬼面画皮,慢慢充盈,最终化作一名黑袍道人,头戴绛紫小冠,一手拿拂尘,一手拿头箍,赤着双脚。

    黑袍陈错回头看了一眼尚未完善的肉身,微微一笑:“贫道此番既履凡尘,要行之事着实不少,除了这窍穴凝练之法,最好能还能寻得几个助力……”

    他一抬手,将手中头箍掂了掂。

    “再有如毒尊这般之人送上门来,新躯完善之日不远矣。”

    说着,黑袍陈错将头箍重新收好,一步迈出,便到了扶摇峰外。

    “这顶头箍已然化虚为实,倒是成了一件法宝,不过一般人是无福消受的,或许……”

    一念至此,他心念一动,想起先前循着血脉联系,看到的那个孩童。

    “不知你是陈氏族人中,哪个的后辈……”

    “小子李玄,字定疾,小名洪水,正是南冥真人他老人家的后辈!”

    明亮的厅堂中,一脸兴奋的李定疾,正对着几名道人拱手行礼,满脸的渴求之色:“不知,此番能否得见他老人家的仙颜。”

    边上还有几人,除了李德奖等人,还有几个崆峒弟子,个个神情肃穆,眼中惊疑。

    堂后,穷发子哈哈大笑,对身后的南冥子道:“掌教师兄,你这个后辈着实有趣。”

    南冥子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被一阵风铃声打断。

    他脸色微微一变,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得窗外的风铃上,有一点灵光闪烁。

    旋即,师兄弟对视起来。

    “堂中群人中,难道存有转世之仙?”

第五百四十八章 佳儿赞未绝,寻师何为长?

    南冥子、穷发子这师兄弟相顾无言,神色皆有变化。

    好一会,穷发子才道:“镇魂铃为青铜灯盏的残留所铸,内蕴神异,除了门中弟子的神魂真灵寄托其上,只对世外转世之人能有反应,所以这厅堂之外,真就存有转世之仙?”

    说着,他灵识外放,在外堂中一扫,意念归来时,脸上已然显露惊容。

    “好家伙,一个堂中竟有几人资质不凡,有修仙寻道之资!这寻常修行之人要找一传人,往往要遍历天下,才能有一二心仪之人,然后布局考验、层层筛选,像今日这般群英荟萃的局面,当真反常。”说着,他看向南冥子。

    南冥子沉吟片刻后,微微摇头,道:“世外转世的,未必就是真仙。往年的真仙转世,只要是通过正规途径的,哪怕没有碰上神藏这般事件,世外往往都有谕令下达,但现在并无多少消息。须知,这世内世外虽然被阻隔,但些许消息还是传的过来的。”

    穷发子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以他的修行年岁,在其他门派算是中流砥柱,但在太华山却已是宿老,很多卷宗文献早就对他开放了,因而知道一些世外之事。

    思索了一下,穷发子说道:“咱们太华山能这般迅疾的复兴崛起,四十年走了其他宗门一百年、两百年的路,却也是借着小师弟的威名,加上和隋室、和李家的关系,能收拢足够多的青年才俊,可饶是如此,亦未见这么多人聚于一处……”

    “为兄明白。”南冥子点点头,“外面几人自然是要考虑的,与咱们师门有渊源的、有师徒之缘的,不会置之不理。”

    顿了顿,他朝着前厅看了过去。

    “但要存得住气,静观其变,看看这几人的跟脚与心性,同时也要小心背后有人施展手脚。”

    “你们说,方才出手之人,究竟是何来历?我看着,怎么有几分眼熟,像不像咱们在庙中所见之人?”

    前厅堂内,几个负责引路接待的道人在安置好众人后,便先行离去,将李定疾等人都留在了屋中。

    一开始,李定疾还能定住心思,正襟危坐,可时间一长,不见有人过来,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人还在椅子上,却先是左顾右盼,在环视一圈之后,又伸头凑到了李淳风边上,问出了一句。

    杨灵儿本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厅堂深处,心里有着正被人窥视的感觉,闻言则收回目光,朝李定疾看了过去。

    就连几个崆峒弟子,都不由侧目。

    便是李德奖、杜青云等人也不免心中嘀咕,他们本有疑惑,但因被领来此处,暂时按捺心底,这会被这一句话再次挑起心思。

    李淳风微微一笑,却反问道:“你说的是来袭之人,还是最后出手、扫除污秽,重复秘境清明之人?”

    “当然是第二个!”李定疾一扬眉毛,“来袭之人固然厉害,举手投足之间堪称惊天动地,实乃我生平仅见之凶残之徒……”

    “噗嗤!”

    杨灵儿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得李定疾看来,就道:“你这人真是大言不惭,还生平仅见?你生平至今,怕是只见得这一个凶恶的修行之人吧?”

    “谁说的?”李定疾拍案而起,“之前还见得一个名为列侯扬的,也是凶恶的紧,但论起手段声势,可是大有不如。”

    “……”

    莫说杨灵儿,就连李德奖和旁边几个崆峒弟子,都是相顾无言。

    李淳风轻笑一声,道:“不错,袭击太华秘境之人,也是李某生平仅见的凶恶之徒,按着文献上记载,此人的手段怕是已经接近了人间顶尖!”

    “哦?此话怎讲?”崆峒弟子之中,年龄最长之人,眼中一亮,询问起来。

    李淳风笑道:“《九方正策》有言,天地有虚,万物存实,大神通者内通虚实,外连乾坤,谓之真人!那来袭之人反掌之间以佛化魔,沟通人心,映射万物,分明是能干涉虚实的真人!这样的人,寻常人一辈子都未必见得到一次,咱们能碰见,就算是死在他手上,都称得上是逸闻,可不是生平仅见之恶徒?”

    “那是个真人?”李德奖眉头一皱,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惧和后怕。

    “也不见得吧?”李定疾却道,“真人可是陆地神仙,乃是人间巅峰,个个神功通玄,都是人间的不败传说,是要上青史的人物!哪有那么容易被击退?就算是真人之间对敌,听说也要大战三百回合,打个几天几夜的,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击败的?”

    “着眼点不同罢了。”李淳风还是笑着,“吾等碍于见识、眼界、能力,所见所闻,只是目光所及、双耳能听之处,便觉得那人再过厉害,也不过就是波及百丈,殃及池鱼,殊不知,他挥手之间,说不定天地震动、万物衰竭,超出你我想象!以至于难以理解。”

    说到这里,他忽的话锋一转,道:“而能轻描淡写就击败、封镇真人的,其道行境界也可想而知,在太华山中,恐怕只有一人!”

    此言一出,莫说是崆峒弟子,连李定疾都恍然大悟,旋即面露兴奋与憧憬之色。

    “如果你这话是对的,那位真的还存于世!”

    “有见地。”那崆峒弟子眼中一亮,起身拱手道:“兄台当真见识过人,龙佑受教了。”

    “当不得道长谬赞。”李淳风摇摇头,“只要知晓修行之事,然后细细思量,不能难看出其中玄妙。”

    龙佑却道:“若是修行之人,想要知晓这些固然简单,我看兄台该是未曾入门,只是靠着凡间典籍文献中的一鳞半爪,便能窥见个中真意的,其实困难。不知师承何人?”

    “噗嗤。”

    杨灵儿再次笑了起来,就道:“明明是你看中了李家君子的根骨,动了收徒之念,却因身在太华,有所顾忌,只是出言套近乎,又何必这般拐弯抹角?我也不怕得罪你,也就明说了吧,以李家君子的根骨资质,就算拜师,也是轮不到你这般崆峒三代弟子的。”

    龙佑一愣,随即眯起眼睛,笑道:“姑娘何出此言?贫道并无此意。”

    李淳风则被吓了一跳,他也知道,若无什么背景,得罪修行之人的下场可是十分凄惨,容不得这小女子胡闹,就要出言转圜一下。

    未料杨灵儿却笑道:“你也不用着恼,我不是刻意要为难你,实是杨家君子这等资质,早就被人盯上了,因此才说轮不到你。”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几人额头上的奇特纹路,“你等可见得此纹?这就是一位大神通者所留,想来你也明白,修士行事,不会毫无根源,你猜猜,那位是个什么意思?”

    这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但额头上的纹路,确实清楚可见,龙佑甚至在惊疑之下,暗中用灵识探查,结果灵识一接触到几人额上的纹路,立刻就如泥石入海,再无信息,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定起来。

    李淳风却是苦笑一声,朝杨灵儿看了过去。

    “我这是帮你,”杨灵儿还是笑着,低语传声:“先前那道人可不一般,真有可能是方才出手之人,若真个要拜师,那也该拜那等人物。”

    李淳风却摇摇头,心道:那道人越是厉害,越是不会注意自己这等小人物,反倒是眼前这几个大派弟子,真个要是得罪了,自己可没有一个当太华掌教的长辈撑腰,怕是要糟。

    殊不知,李定疾这会正皱眉思索着,那出手的黑衣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等人在庙中所见的那个。

    就连李德奖等人,也忍不住摸了摸额头,沉思起来。

    几人各怀心思,前厅的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后堂,穷发子摸了摸脑门,笑道:“师兄,你这后辈有些意思,却比不得这个女娃儿聪慧,她方才似乎都注意到师兄你的关注了。”

    “分明是你惊动了他。”南冥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这个女娃确实不错,可堪造就,只是身上牵扯不小,却非首选,倒是那个被她推崇的小公子,根骨上佳,气度非凡,人品、心性皆上上之选……”

    穷发子却道:“师兄啊,你莫非看不出来,此人已被小师弟看中了?或许此人便是转世之人,当做小师弟的衣钵传人,你呀,不如就选你家那后裔小子,兴许还有几分意外收获。”

    “哦?”南冥子微微抬眼,“师弟,你莫非是想要收那女娃为弟子?此女……”

    他正说着,忽然眉头一皱,随即站起身来。

    “怎么了?”穷发子见他模样,也收起笑容。

    南冥子摇了摇头,一甩拂尘,人化遁光,转眼到了一座古旧道观的前面,两旁的青铜灯盏微微泛着月光。

    道观正堂,祖师像前,一点水火相济之光闪烁不定。

    南冥子正要走过去,却见一袭黑袍的陈错显化身形,摆摆手,止住了南冥子,随即伸手朝着那团水火之光抓去。

    叮!

    一声轻响,水火之光一跃而起,凌空一转,竟是落到了那张被凝固了时光的画像上。

    顿时,画面泛起涟漪,那坐于云上,身着仙衣,手持仙器仙兵的道人轻咳了一声,眼睛一转,朝陈错、南冥子看了过来。

    “好个根骨,好个仙缘,尔等是吾太华云霄哪一支的传人?”

第五百四十九章 似是而非,转世曾为几家仙?

    太华山云霄宗,还能有分支?

    这四十年前可是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差点就绝了后了,哪里像有分支的样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陈错与南冥子先是心头疑惑,随即眼皮子齐齐一跳,各自凝神戒备起来。

    二人所在的这座道观,看着虽然平平无奇,但在整个太华山中却意义重大,远的不说,他们二人入门之时,都曾被道隐子领来此处,拜祖师像,并且聆听了祖师之事。

    太华祖师的画像,出自那位创派祖师的真传弟子之手,还被抽取了时光,凝固了过往。

    入门之时,陈错听得此言,尚不明其中的玄妙,只是感到神奇,但亲自接触了几次历史长河之后,才能明白个中真意。

    可现在,这幅画卷上的道人,却宛如活过来一般,看着自己两人。

    不仅如此,在画中人的目光落在身上的瞬间,两人的心念也是齐齐一震,一缕缕的念头几乎沸腾起来,像是要脱体离去!

    不过,陈错与南冥子到底是道行高深,对自身心念的拿捏也是格外坚定,因此动念一转,便将沸腾的念头收敛、镇住。

    “不错,不错。”

    画中人微笑颔首,看着陈错与南冥子,满脸的欣慰之色。

    “你们该是这一代的首席弟子吧?心志不错,修为、道行也不错,一个是根基稳固、中正平和……”他看向南冥子,后者顿时感到一股如山海般的重压排山倒海的袭来!

    顿时,南冥子浑身上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赫然是骨骼碰撞、摩擦之故!

    他的脸上甚至浮现出血色,口中泛起腥甜之味。

    好在这时,那画中人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陈错的身上,这才让南冥子挣脱出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心下骇然,对这个画中人的身份越发惊疑起来。

    “另一个,则是神韵内生,演变无穷!”

    与之相对的,则是被那视线触及的陈错,身形摇曳,逐渐透明,演化出几分模糊之感,更生扭曲之态,更有十二颗明亮星辰,与两团漆黑之洞,从他那模模糊糊的身躯中显化出来,令画中人眉毛一挑,面露惊讶之色。

    “道标?残道之主?贫道的徒子徒孙中,竟有如此气魄之人?也好,有你在,在千年之期、东游之机中,更增优势。”

    他看着陈错,喜上眉梢,不住的点头,口中道:“你的这具化身颇为精妙,竟是涉及了几家,以太华山的未来法衍生化身雏形,以驻神之法稳固神性,以八九玄功之吐纳法门,来稳固心神浓烈,又用三生化圣的法门来约束十二道标,真个繁复多变,若不是你身具太华烙印,气运与太华相连,贫道都不敢将你认作是太华弟子。”

    他这一番话说完,便抚须而笑。

    但陈错的心头却不免念头起落。

    短短的一番话,不仅将自己的底子给揭了个干净,更是透露出不少信息,比如说……

    八九玄功的吐纳之法?

    陈错所修行过的功法不少,但如果论吐纳的法门,真正贯穿始终的,便是那部无名吐纳法。

    此法,甚至堪称是他入道启蒙法门!

    “若我所修行的无名吐纳法,就是八九玄功的吐纳法门,那老乞丐的身份……”

    一个谜题的解开,却牵扯出更多的问题,更让陈错感受到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深沉暗流。

    除此之外。

    “东游之机?按着时间来看,快要开始的该是那西游之事才对,东游……东游……八仙?”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闪过一点灵光。但他并不纠结,而是拱拱手,冲着画中人问道:“阁下,难道是赤精祖师?”

    既不绕圈子、更不出言试探,直接就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以至于南冥子都觉得有些突兀,但马上就镇定下来,朝着那幅画像看去。

    画中人也不意外,微笑着点头,道:“正是贫道。”

    简单的四个字,所蕴含的信息,却让陈错与南冥子心生无数感慨。

    太华山云霄宗这一脉的道统,虽是源于玉虚元始之法,但追溯源头,终究是还是赤精子,这位曾经在历史上、在神话中、在当世、在后世都留下偌大名声的传说人物。

    但……

    “看尔等的样子,似是对此尚有疑惑?”画中人微微一笑,“贫道离开凡俗许久,与太华一脉更无联络,此番若非找到了契机,也难以传念至此……”

    嗡嗡嗡!

    忽然,宛如水波一般的涟漪,在画中人身上泛起。

    他轻叹一声,道:“时间不多,贫道便不多言了,过些时日还有机会,到时尔等可以说说太华之事,当下还是长话短说……”

    听着这话,南冥子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画中人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令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

    “两界自有其法,贫道修行尚未圆满,传于此处的意念无法长存,亦无法传念于屋外,但此番费尽心思的传念归山,实有要事要通报后人。尔等先听着,事后再告知自家师长吧……”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但一字一字,却刻印在陈错二人心头——

    “隋龙一统东土,养出大势鸿运,将为后世大一统王朝所继承,衍生璀璨之盛世,无论是哪家道统、宗门,只要能乘势而起,便可奠定千年气运!这背后的意义,尔等日后自能明了,总之,世外几家已为此博弈一场,定下八仙之策,其中多转世之人,令八者云游东土,各得其运,以截盛世鸿运,聚于东海……”

    “八仙转世,东游中土?”南冥子毕竟是做了多年掌教,一听此事,就明白过来,“祖……您的意思,是说有八人应运,转世降临,身怀大气运,宗门若能将他们招揽过来,进可增加底蕴,退可自保无虞?”

    “孺子可教也,虽不全中,亦不远矣。”画中人抚须而笑,“你是哪一家的弟子,竟是这般通透,俨然是个未来的掌教人选,前途不可限量啊……”

    画至此处,这画中景象忽就模糊、跳动起来。

    “时辰已到,贫道之念无以为继了,尔等切记贫道所言,说与师长,让他们早做准备。”

    一点灵光飞出画像,凌空一转,便升腾起来,其内传出一声满含欣慰的感慨:“太华一脉潜力不减当年,你二人该是其中翘楚,由此可见一斑。今日之事,正好告诉贫道那两个老友,他们整日里信口胡说,说我太华乃是早衰之相,与贫道的打赌,自然是他们输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散去,灵光随之飘散。

    霎时间,屋中的种种异象尽数散去,只剩下相对而视的师兄弟两人。

    良久,南冥子问道:“师弟,你觉得方才那人,当真是开山祖师?”

    他的目光落到祖师像上。

    这幅画像再次恢复如常,锁了时光,绝了过往。

    陈错就道:“无论是否,能借此画出言之人,其境界道行都非吾等能测度。”

    “不错,这等事,还是不要议论,省得横生枝节。”南冥子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那师弟觉得,所谓八仙转世、东游之机的说法,是真是假?”

    “若真有仙人转世……”陈错说到这里,心中泛起异样,毕竟,严格算起来,他也是靠着“转世之仙”的名头,才得以出道,结果世事境迁,竟是轮到自己讨论此事了,“若真有转世仙人,那太华秘境不正好存着个疑似的,况且这等涉及到宗门传承之事,理应是师兄定夺决策。”

    “仙人转世,难怪,难怪,难怪堂前之人有转世之嫌,一个月前,垂云子亦曾传说,太子出征时,在定襄曾遇异人……”南冥子沉吟片刻,最后叹息一声,道:“无论是乱世,还是治世,是列国,还是一国,终究还是要争啊!”

    陈错笑道:“师兄心中疑惑,似乎解除了不少。”

    “不错,按着转世取运之说,最近门中弟子在外面遇到的怪事,倒是能说通一二,但……”南冥子说着说着,又摇摇头,“咱们太华山刚有起色,实在经不起折腾,这招揽转世之仙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好在李玄等人,就在山门之中,若真有转世仙人在里面,正该好生计较一番,师弟,不如你去接触他们,若有看得上眼的……”

    结果话说到一半,南冥子自己就摇了摇头,道:“是为兄糊涂了,你还是专注于自身之事,莫为他事乱了谋划,至于今日之事,还是为兄来应对。”

    陈错却道:“师兄,我要圆满自身,也不能闭门造车,既然师门有需,不如由我去民间走一遭,看能否碰到一二转世之人,兴许能从中得圆满契机。”

    南冥子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师弟既然这般说,为兄自然不会拒绝,眼下正好有个事,师兄等人不在,门中无人可堪重任。”顿了顿,他看向陈错,“此事,还涉及到你的一位老友。”

    “不知是何人?”

    “哼哧?”

    庙中神坛上,一头小白猪忽然抬起头,蔓延狐疑之色。

    “怎的感觉,有人要算计俺?”

第五百五十章 缘起兴灭井中月

    师兄弟二人说了几句之后,南冥子就先行离开。

    他既是太华掌教,平日里诸事繁忙,很少有空闲时间,尽管还想与陈错多说两句,但手头挤压着众多事情,加上李淳风、李玄这群人里,更似乎藏着一位转世仙人,当然不能放任不理。

    当然,在这座道观中的所见所闻,也着实让他震撼、让他挂心,所以在离去之前,南冥子还是与陈错约定了,要抽出时间,就今日之事,再探讨一番。

    “师兄的心思,被凡尘之事牵绊,宛如套上了枷锁。”看着南冥子远去的背影,陈错微微默然,“但此事其实是代吾等而行,毕竟宗门之事,必须要有人处置。还是得尽快圆满了我那真身,到时候能真正容纳洞天心月,甚至衍生道路雏形,师兄也就有了新的选择。”

    这般想着,也将目光从那张画像上收回,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兴衰之道由我而起,也受限于我的境界,即便借着这洞天明月,能突破第五步的限制,但毕竟无法触摸到更高层次的边界,道路不全,是为残,个中取舍,着实难以拿捏……”

    与此同时。

    世外天外天,山中井中月。

    那幽深的井水中,倒映出一名道人的身影,身着紫绶仙衣,脚踩七彩祥云,慢慢显化身形。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道友,你可不老实啊,说好了,是借小老儿这口水井神游天外天,寻找安歇之地,怎的却偷偷去窥视人间?若是被世尊知晓,必是要降罪过来的。”

    那道人闻言,抬头责备道:“你这老倌儿,莫要多言,先前被你二人设下套,骗的贫道说出了那番话来,差点就出口成宪,令凡间传承真个衰败,今日一观,这才放心。”

    那声音轻笑道:“你只是去看看传人,用以安心?怕不是刻意传念人间,要赶在千年大限之前,留下只言片语,借此锚定长河,护持宗门传承吧?”

    “我那一脉的传承好着呢,哪里需要贫道操心?”道人抚须而笑,从井中走出,“哪倒是你那一系,怕是早就烟消云散喽。”

    那声音沉默片刻,才道:“缘起缘灭,无需强求。”

    道人摇摇头,道:“虽不需强求,但若那几天之人的谋划成真,怕是最后,连一点念想都不存了。”

    话落,抬头朝着无尽虚空看去。

    袅袅青烟,淡淡香气。

    古朴的书桌边上,陈错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旋即神色微变。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了许多虚影片段,融入陈错的心头,令他掌握到了太华洞天的全境。

    他微微眯起眼睛,察觉到了一丝变化。

    自那位自称太华祖师的念头显于画之后,整个洞天之内,就多了一点细微变化。

    陈错心月当空,照耀太华洞天,其念其意能遍及、渗透洞天各处,理论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他的感知。

    不过,毕竟不是他自己开辟出来的洞天乾坤,乃是后天升月,并非完全掌控,还需要耗费漫长岁月去炼化,方能真正如臂使指,所以此刻他与洞天之中,还存着隔阂。

    不过,这洞天乾坤之中,若是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却还是能第一时间有所感应的。

    “咋滴了?”桌上,白白嫩嫩的小猪昂头询问,“你小子与此处的洞天意念相合,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变化?”

    陈错被这句话唤回了心神,朝小猪看了过去,表情出神。

    “干啥,这般看俺?四十年没见,可是想俺了?”

    陈错笑道:“听说,猪兄在这四十年间,可是过的很是惬意。”

    “你听谁人胡说的?”小猪一挺脖子,“俺这四十年可都是日夜煎熬,哪里有片刻舒心?你是不知道,这洞天中的小崽子,个个不知轻重,对俺这等前辈,没有多少敬畏之心,日后你见到了,记得好好训斥!”

    “可是,据我所知,几日前,你才吞了一块北地送来的贡品,事后还打着陈某的旗号,将兴师问罪之人拒之门外……”

    “那东西本就与俺有缘!”小猪立刻反驳起来。

    只是这边话音落下,身后就有一道身影姗姗爬出,随后“叽叽咕咕”的叫唤起来。

    小猪顿时变了脸色,低头就道;“净瞎说,谁说是俺贪恋香火的味道?那玩意儿哪有什么香火痕迹,分明是前朝修行之人留下的物件!”

    陈错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道:“那东西说是贡品,但本不是送给咱太华山的,是东宫太子准备送给其父的,送到太华山,一来是让人鉴定来历,二来,是觉得保存于此,才算安稳,毕竟,我太华山如今在修行界,那也算是一方豪强了,想着护持住一个签筒,还是处处有余的,未曾想,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如今那太子已经派人来取,却不知如何应对……”

    “俺可不是太华山的家猪!哼唧!”小猪当即反驳,“俺来这里,乃是挂单做客,若是哪天太华山惹得俺心情不好了,立刻就走,到时候,你可别拦俺!”

    “叽叽咕咕!”

    “胡说!”小猪瞪着眼睛,从桌子站了起来,“俺岂是贪恋享受?信不信俺这就走!”说着,作势就要跳下桌子,却拿眼角瞥了陈错一眼。

    陈错微微一笑,来到小猪前面,道:“猪兄且慢,今日我来见你,本是叙旧,不是兴师问罪,不过北地贡品之事,确实得处理一二,不然唐廷追究起来,太华山扔出一头猪出去,人家李家要道咱们是推脱甩锅,拿他们开涮呢。”

    “哼唧!是这个理!”小猪停下脚步,但随即沉吟起来,“怎么觉得你这话不像是好话。”

    陈错也不在此处深究,转而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某知道,猪兄你对这些神异之事最为敏感,往往能察常人所不能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暴起吞食,总该是有缘由的吧?不妨说说。”

    小猪犹豫了一下,这才道:“要说原因,也是有的,那东西按说只是寻常的仙家遗物,但不知为何,到了你们这洞天之中,忽的就有金液溢出,满是纯阳中正之息,比之百多年的香火还要醇厚美味,俺当时正巧喝了点酒,一时把持不住……”

    陈错摇摇头,复问:“你这是承认吞食之事了?”

    小猪立刻摇头:“俺只是喝了点金液,那东西之所以破碎,却是与俺无关。对了……”

    祂忽然想起了什么,复道:“那些运送之人,不是说来时上面就有裂痕吗?可以去北地,找那些挖掘之人,找他们来对质!”

    “陈某正有此意!”陈错忽然笑道:“签筒出自定襄郡的一处洞府,有劳猪兄,与我走上一遭!”

    小猪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敢情你小子是来演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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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得道介绍: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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