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斜月三星交相映,乃全灵台十二层【二合一】
渐渐地,三道轮廓逐渐清晰。
陈错凝神看去,从中感受到了三种意境玄妙,已然意识到道隐子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三种道标!”
同样的,这背后的含义为何,陈错心知肚明,于是眼神黯淡。
“以师父的底蕴与道行,能凝聚出道标,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想着想着,他竟觉得那三道模糊轮廓,重逾泰山!
“师父将三道道标与我,乃是重恩,我既得之,当承担起责任。”
动念之间,灵光如流水,朝着第一道轮廓蔓延过去,在即将触及之时,那道轮廓便释放出光辉。
这光忽涨忽缩,萦绕着点点斑驳。
陈错的耳边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是有人在敲打铁器。
嗡嗡嗡!
那光辉三放三收,像是三次捶打淬炼,而后向内收缩,一边透射出层层火光,一边显露出阵阵寒芒。
“三锻之法,冶铁之术。”
心念一动,陈错已然明白了这第一道模糊之影内蕴何意了,于是伸手一抓,那模糊轮廓立刻光芒四溅,凝结成一把蓝红相间、水火相济的青铜剑!
“剑自锤淬中来,第十道道标!冰火锋!”
陈错一松手,青铜剑当空飞起,悬于其顶,与其他九种道标相映成辉。
紧跟着,陈错又抓向第二道模糊之影。
灵光缠绕之间,有淡淡的声音从中传出——
“既失宗门功法,吾当法天地为师,乾坤之间有玄妙,观万象之物而知身,见森罗之景而明理,格物致知,照映玄法!”
刹那间,森罗万象的剪影蜂拥而出,化作一团精芒!
陈错心神震荡之间,额间的竖目自行张开,森罗之念从中涌出,与这道精芒渐渐相合,又有那黑白人间的神通凝聚而出,勾勒出一面镜子的轮廓,照映阴阳!
与此同时,他的胸中有四道气息变幻,慢慢分化开来。
一道融入本体,三道分于三花。
就在陈错炼化三星之时,长安城的天上,残月余韵缓缓倾斜,最终彻底消散。
洁白的月光四散飞舞,宛如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天地各处。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庭衣的眼中闪过莫名光彩。
“到底还是陨了。”白骨老者看着那飘落的月光,颇有几分唏嘘,“如此人物,若能落入幽冥,未必不能成事,可惜,可惜……”
跟着,他看向庭衣,笑道:“那人能在人间开辟洞天,虽残缺不全,但性命已然升华,更是不惜自身,融入了吕氏的残缺之道中,哪里能有什么魂魄留存,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庭衣轻叹一声,抬手一指:“道隐子既去,被他拦住了的残道之树,可就要挣脱束缚了,流毒滚滚,你等可有应对之法?”
此言一出,周遭几人皆是脸色一沉,随后天宫之主、申公豹都朝长安城看去,目光扫过那根黄铜巨木,神色各异。
“此人虽陨,姜子牙也立道不成!只是残道四散,荼毒天下,需要阻挡!”苍龙游目四望,沉声道:“刚才来此阻挡吾等的三人竟都退去了!他们莫非不知,此难不解,便是去到天涯海角,一样不得安宁!”
却是之前残道流毒将淹中原,天宫之主等人要使之散于天地各处,以解危局,结果触动了几位人物,三人远道而来,要以神通阻拦,结果甫一出手,却被太公残道破了神通,随即反噬,待平息之后,并未靠近,而是远远观望,最后悄然离去!
申公豹笑道:“他们岂能不知?不过是另有算计,先让吾等顶在前面罢了……”
哗啦啦!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巨大的漆黑之木剧烈的震动着。
此木虽在半空,根须迎风而动,并未入得大地,但此木如此一摇,却也仿佛是入了瓷器店中的猛兽一样,竟带着一方天地都晃动起来!
“来了!”
几人立刻严阵以待。
却见苍穹晃动,雨雪狂风变幻,大地颠簸,崩裂地鸣不绝!
宫中混乱依旧,市坊处处悲鸣!
就是这城内外的诸多修士,虽未曾与人动手,却接连受到波及,身心俱疲,许多人更是被低语与黑光侵蚀了心神与肉身,这时随着这漆黑巨木的摇晃,许多人心念歪斜、肉身扭曲,竟要自人而化妖!
但就在此时,一道道充斥着莹莹碧绿的光辉洒落四方,照耀在他们的身上,渗透心灵,不光治愈了肉身的损伤,更抚慰着心灵上的混乱,总算是将这些修士的异变生生压下。
随着最后一点青光消弭,苍龙收回了右手,而后抬起头,一脸忧虑的道:“即便是残道,但显于世间,一样要造成深远影响,如果不加以抑制,不知要在世间造成多少浩劫!”
“为妖为人一念间,妖邪未必不如人。”申公豹嘿嘿一笑,低语道:“苍龙帝君,何必插手呢?这些人若是改走妖魔之道,也是命数注定。”
苍龙冷哼一声,道:“我若不插手,今日就不会来。”
“今日只要插手,日后就有因果。”天宫之主亦道:“申公豹,你刚才出手摄了几家宗门的掌教、长老,牵扯不小,好自为之吧。”
“老夫心里有数,算起来,他们也是老夫的后辈,又怎么会真个伤害他们?收入袖中,那是对他们的拳拳心意,否则刚才他们亦要受到波及。”申公豹说着,话锋一转,“诸位,我那师兄已是走火入魔,道隐子拼着性命,帮咱们拦住了片刻,现在唯有联手,方有一丝胜机。”
天宫之主出言道:“不光一个吕氏,还有那城中的一个,道隐子之所以拼着性命,必然也是要成全城中之人,但站在咱们的立场上,这两个却是一个都不能放任,正该联手。”
轰隆!
另一边,宛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十七道漆黑神龙,终于重整旗鼓,再次随着巨木一同冲击,侵蚀着黄铜巨木的光雾树冠。
那黄铜之木摇晃着,一道道光辉像是落叶般四散。
“城中寻道之人根基浅薄,虽有道标,但并无传说于世,其实无从立道,不过是被我那师兄之道引发共鸣,这才显化残缺道木,犹如鸡肋。”申公豹眼中精芒一闪,笑道:“倒不如让老夫走上一遭,夺了他的根基,篡了他的权柄,暂全十二之道标数,虽不可长久,但一鼓作气,自可荡平师兄残道余波,须知,那漆黑巨木与乱舞黑龙,并非我那师兄驱策,乃是出于本能,看似强横,其实混乱。”
“笑话!”庭衣冷笑一声,“那岂不是换成你来成道?”
“陈方庆道标不全,三才有缺,老夫与他的修行法门迥异,便是得了,也只是暂时威能,不可持久,帝君又有何虑?这求道之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给我道标,没个几年,亦无法炼化!”
苍龙眉头一皱,道:“道标是那陈方庆自行凝聚,更观想投影出残缺道树,尚且挡不住,便是换成你,无法如臂使指,一样也是徒劳!”
“我虽对他的道不甚了解,但对师兄的道,却略知一二,知晓不少缺陷之处,却碍于修为境界,力有不逮,无从利用罢了,得了这陈方庆的道,却是正好补全短板。”说话间,申公豹已是架起黑风,朝着城中落下,“诸位若是担心,待得封镇了师兄,老夫可以将到手的道标,分出几个来,与诸位同享,如何?”
“休得挑拨!”庭衣说着,正要前往阻止,但眼前身影一闪,却被白骨老者挡住,于是她脸色一变,“秦广,你要与他同流合污?莫非忘了与此人联手的下场?”
“分轻重缓急,当下这局面,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白骨老者指了指周围。
漆黑巨木震荡之间,天地宛如要倒转一般,白昼黑夜交替,已有星辰陨石自天外而来,坠入人间!
人火、地火、天火在关中各处炸裂开来,诸多新死之灵蜂拥而起,浩浩荡荡的朝着东岳泰山飞去,但中途却被许多黑光湮灭。
庭衣眉头紧锁,看向天宫之主与苍龙。
苍龙沉吟片刻,沉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之前没有显露出来也就罢了,如今他既已暴露,就算度过今日,日后也不得安宁,说不定局面更为凶险。”
此言虽未挑明,但庭衣已知其意,便道:“好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竟将要巧取豪夺的心思,说的这般大义凛然!”
“楚江帝君,朕知你不满此等行事,但事急从权,”天宫之主这时说道:“福祸相依,暴露了雏道,于陈方庆来说乃是莫大灾祸,若在吾等见证之下将雏道剥离,反而安全。须知吾等相互制约,不至于让那申公豹真个独吞占有!”
说话间,这位天宫至尊目光触及长安,见得申公豹身上五行之光流转,于是眉头皱起,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星光,也朝着长安城中落下。
庭衣见状,也要动身,却听天宫之主遥遥传音——
“朕与陈方庆也有关联,他执掌的一尊神位乃是天宫所属,于公于私,朕都不会让他性命有损!”
庭衣还待再说,忽然神色一变,与白骨老人、苍龙齐齐躲闪!
呼呼呼!
一道漆黑神龙落下,内里沉淀着一座高山,内蕴诸多神灵虚影,隐隐构成宫舍!
“好家伙!”白骨老人见着这一幕,“这里面沉淀的居然是天宫之景!还有传说加持!吕氏这到底是沉淀了多少道标?”
嗡!
黄铜巨木之中,黑白光辉缠绕陈错,一面青铜古镜悬于其顶,镜中黑白两色闪烁,森罗之景沉浮。
“第十一道标,阴阳镜,主格物致知!”
将这第二道模糊轮廓显化为道标,陈错对自家师父的生平,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师父能在人间便踏足辟地之境,不光是因为心志坚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更是从古籍、文献之中,梳理出了格物致知的法门,观天地乾坤之万象,化入自身,参悟洞天福地之妙。”
思虑之间,那五铢钱、九歌注解、多手铜人纷纷聚集过来,在陈错身边绽放各自光辉,与这新凝而成的两道道标交相辉映,泾渭分明!
“虽是老师遗泽,与我的道路也十分契合,但到底是得之于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得老师残念遗留,尚可被我驱使,但不可长久,只有暂时威能!想要真正融为己用,日后须得耗费时日炼化……”
正在想着,陈错忽然心头一动,生出几分警兆,而后一挥手,边上的多手铜人便直接飞了出去,寒芒一闪,挡住了几道锋利的金芒!
这金芒在黄铜巨木外侧一转,化作一缕缕金气,迅速飘回,被申公豹吸入口鼻。
“好一个金人神通,老夫这五行真始诀所炼化的精金之气锋利无比,莫说是有形之物,就算是无形之念、无始之运、无边之灵亦能一斩而分,却破不开你这金人的身子,此物,该是道标衍生。”
申公豹按下云头,凝神往黄铜巨木中一看,却看不穿这外面的一层金铜,不由啧啧称奇:“到底是残道表象,能得天地之力加持,能获历史长河支撑,纵然观想之人的道行不高,一样也有如此威能,只可惜,上限受限于三才,道标不能护持自身,威能不全,否则我这一剑下去,必有异象……”
说话间,他手中一晃,五行之光聚集起来,化作一剑,被他抓在手中,又传音入内,笑道:“道友,贫道此来,乃是为你分忧,你这等道行修为,怀揣道标,有如孩童持金,实在是太过凶险,不如断念一舍,让贫道斩了你这贪欲与眷恋,才好逍遥世间。”
话语像有灵性,朝着陈错心底钻去,要动摇他的心智。
同时,申公豹说着说着,便挥舞长剑往那铜人身上一斩!
咔嚓!
那铜人身上传出一点断裂之声!
陈错瞬间就感觉到,这个被自己亲自凝聚出来的兵家道标,竟瞬间生出要远离自己而去的征兆,仿佛与自己之间的联系、因缘要就此两分!
“这是什么邪法?”陈错眯起眼睛,灵识一转,透过黄铜巨木,已然探得来者身形,知道来者不善,“要夺我道路,还满口的伟光正,言语之中还有蛊惑之念,这一套玩的如此娴熟,显然经验丰富!”
他之前随庭衣入那人心洞窟,便见过申公豹,多多少少知晓其身份,这时见他动手,远远地,还有一道星光急袭而来,认出是与庭衣一同出手抵挡吕尚残道的大神通者!
见此情景,陈错当机立断,直接抓向那第三道模糊轮廓!
霎时间,阵阵玄歌妙曲从中传出!
树外。
星光一转,化作天宫之主,祂看着桐木,传念道:“姜子牙立道已崩,意志不存,已化作残道傀儡,要祸乱人世!放任不管,比之侯景之乱还要危险十倍!到时天下生灵涂炭,浩劫连绵!临汝县侯,你得天独厚,能参悟如此雏道,但姜子牙尚且难成,为天地所厌!各种取舍,且自思量。”
“正是这个理!”申公豹嘿嘿一笑,再次挥舞宝剑,“连十二道标都未曾圆满,你留着此条雏道,不光无法加持自身,还要拖累气运,百害而无一利,不如予了吾等,不使明珠暗投!”
言罢,一剑斩出!
轰!
但突然,那铜人身上精芒大涨,身上亮起一枚枚符文,玄奥气息缠绕全身,那一只只手张开,无数兵家之影鱼贯而出,勇战、谋战、奇袭、正兵、厮杀、埋伏、围困……
沙场气血,划河为界,便将申公豹与天宫之主隔绝于一侧。
另一边。
陈错迈步而来,那铜人化光而归,失了形态,凝结成一道符篆,悬于其后。
于是,陈错的身后,十二枚形态各异的符篆绽放光辉!
第五百二十二章 抚长剑兮斩群龙!【二合一】
随着铜人所化符篆归于其中,十二枚符篆齐齐震颤。
陈错的心神,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飘飘忽忽的升腾起来。
不同于神魂出窍,他像是突然之间,多了一双眼睛,能观天地阴阳,能窥虚实真假,能明吉凶善恶,能察须弥介子。
乾坤上下,宇内八方,仿佛唾手可得!
自各处汇聚过来的、蕴含着种种玄妙的万千剪影,不再擦身而过,而是宛如雨水滴落在干涸的沼泽中一般,缓缓积蓄起来,聚少成多,虽一时无法参透领悟,却已入了陈错瓮中。
在外,黄铜巨木的枝干上,原本隐隐显化出来的复杂纹路,开始越发清晰、深刻,泛起点点光辉,一股若有若无的联系,将陈错与这棵观想之树链接在一起。
此树,仿佛要化作真实,从此扎根大地,伫立于关中!
陈错竟是生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自身意志似乎能沟通天地乾坤,与其中的诸多玄奥法理相合,仿佛自身将要立于此处,观看沧海桑田、天下变迁!
在这种奇异的心境之中,陈错的思绪格外清晰,念头一动,仿佛能穿越历史长河,获得难以想象的智慧。
“十二枚道标一旦齐聚,归于自身之后,暗合天数,就能将道标彰显于外,撬动天地之力!不过,三才不全,终究只是一时之力,无法持久!”
“今日之局,正是那位吕氏太公的布局谋划,先是积累多年,处处布局,又故布疑阵,声东击西,这才有了当前的局面,可惜还是在各方打压之下功亏一篑,而我的雏道亦随之暴露,即便有天地之力镇压五步之上的神通,依旧十分凶险……”
思绪之间,他的心底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石里藏璞玉,木中窥真金。舍我辟玄路,三生化须弥。”
这句话乃是道隐子所留,初听之时,似是表明其人心意,但此刻陈错道标加持,念合天地,却是从中品味到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不过,他正思量着,忽然心念一跳,紧跟着心底泛起一股不自然的违和之感,继而与天地之间生出隔阂,从念合天地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心念流转,微妙意境萦绕心头,令他的思绪越发清晰。
“师父所留的三枚道标,与我本身还有隔阂,无法彻底融入,难以长久维持那种念融天地的境界,而且这外界尚有威胁,不是探究之时。”
这般想着,陈错顺势收拢心念,将心底的微妙意境和与天地相合的意念余韵收拢起来,沉淀于竖目之中。
顿时,视野之中,万物纤毫毕现!
他的身上,更是不断散发出一股宁静、安详的气息。
但在此时,长安内外正经历着剧烈动荡,所以这种平静显得格格不入,极为怪异、诡异!
以至于近在咫尺的申公豹竟是下意识的向后飘飞。
不过,他虽然反应够快,但手中那把长剑,还是骤然崩解,四散开来,分化为五道光辉,轮转着要归于其身,结果陈错身后的一道符篆猛地一晃,便将这五道光华收拢其中!
“这是……”
申公豹眯起眼睛,眼缝之中精芒闪烁,却透露出一股惊疑不定的念头。
边上的天宫之主则是出现了明显的表情变化,身上星光闪烁,凌空后撤了几丈。
“十二道标?”
天上,苍龙、庭衣和白骨老者亦是心有所感,齐齐朝着城中看去,见到了身玄十二符篆的陈错身影,个个都是心神跳动。
“道标齐矣!”苍龙眼皮子一跳,“何以至此?”
白骨老者在诧异之后,立刻屈指一算,旋即面露恍然,道:“道隐子除了拖住残道流毒片刻,必然还留下了些许手段!要助他这个弟子更进一步!良苦用心,令人敬佩!”
“此人既齐了十二道标,就也有立道之可能!该和姜子牙一视同仁。”苍龙脸色凝重。
庭衣冷哼一声,道:“立道,讲究天地人三才,陈小子不过是占着十二个道标,还差着远呢。”
“听这意思,你与他果然有旧。”白骨老者接过话,“不过,今日之事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带过的了。一个姜子牙,已经引来了天下世外的关注,没人敢放任另外一个姜子牙崛起了,陈方庆今日既然暴露了,日后麻烦大着呢。”
看庭衣还待开口,白骨老者话锋一转,道:“申公豹还在下面,看他如何应对吧,而且,就算真要动手……”他看向一脸沉吟之色的苍龙,“总要让两虎争一争,最好来个两败俱伤,省得咱们这边按下了葫芦,那边却起了瓢。”
苍龙瞥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几声龙吟打断,随即便见着三条漆黑神龙,冲击过来!
这龙首还未至,便先有文章之言传来,几人又察觉到血脉震颤!
“该是以百家学说、族群血脉为核心,凝结出来的聚众道标!”白骨老者笑着,手中转轮显化,扭曲了周遭的空间,竟是引导着三条黑龙调转方向,朝着长安城内落下!
随着这三条黑龙落下,一时之间,长安之内气氛凝重,无形有质的压迫力,令城中的寻常之人彻底昏厥。
几条黑龙飞舞的身影,倒映在天宫之主的眼中,他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陈错的身影,道:“此处越发凶险,申公豹,你我该离去了。”
申公豹却嘿嘿一笑,道:“帝君莫急,不要看着十二符篆显化,便要暂避锋芒,说不定这是虚张声势的空城计呢,总要试一试才行。”说着,也不等天宫之主回应,便欺身而起,同时头上光影一转,斑斓色彩凝聚,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内里投出光怪陆离之景!
“万毒珠?”陈错见得此珠,竖目一览,便看出玄妙,已是心知肚明,“这申公豹也兼修着造化之法,同样修行了聚厚歌诀!既然如此……”
念头一转,陈错手捏印诀,身后的两枚符篆径直飞出,一个化作头箍,朝着申公豹当头落下,一个化作惊堂木,凌空霹雳!
哗啦!
雷霆一响!
关中一地,无数民事、民生之剪影聚集而来,家长里短、事无巨细,凡俗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融入其中,化作雷霆,直接劈在那珠子上!
那珠子立时纷乱,内里无数念头奔涌而出,满溢出来!
“好家伙,这是什么道标?蕴含何种法则?竟令毒珠膨胀,几乎要脱离掌控!”
申公豹眼皮子一跳,感到那头上的珠子竟沉重起来,要砸落于顶,当即捏动印诀。
结果,那头箍这时候正好落下,内里烦烦扰扰,乃是无数市井零散之言,杂乱无序,低语呢喃,贯耳穿脑,竟令他不由自主的捂住脑袋,头疼欲裂,一时法诀纷乱,毒珠坠落!
轰隆!
那珠子骤然炸裂,斑斓色彩如山崩海啸,朝着周遭扩散。
天宫之主见状,感受到其中的杂思乱念,心念一跳,化作一道星光,瞬间回转于天上。
陈错身后,又是一枚符篆飞起,化作一根戒尺,规训疏导,竟将四散的浪潮,都引向捂着脑袋的申公豹!
“这般举重若轻,令人神通反噬,灵光逆转,越发让人好奇,这道标背后所代表的,到底是何等玄妙!”
眼看斑斓浪潮临身,申公豹眼中贪欲显现,却不连寨,而是化作一道烟气,要离开此处,结果刚刚一动,就见一枚符篆落在陈错指尖,化作一枚五铢钱,滴溜溜的一转。
那申公豹身形一闪,竟又回到原处!
他脸色一变,旋即挥动衣袖!
嗖嗖嗖。
被他封禁其中的几个人就给放了出来。
这袖中之法,以封镇为主,落得其中,就已损了心神,神通灵光皆暗,此时虽被放出,但一进一出,已近乎精疲力竭,哪里还有余力反抗。
哪怕几人道行不低,这会也是头晕目眩,心念迷惘,待稍有恢复,就见得不远处陈错周身流光环绕,一时都怔在原处。
跟着就见得斑斓浪潮,不由色变。
好在陈错挥手之间,浪潮溃散,消弭无形,出言道:“你也是前辈高人,居然还拿人做人质?”
“扶摇子?”
金乌子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陈错的身份,他本就与道隐子交好,又曾在昆仑秘境观神藏之事,因而知晓不少。
但现在感受着陈错身上如渊如海的恐怖威压,却有疑惑起来,踌躇迟疑,不曾出言招呼。
正好这时候,几人又听见方才那出手之人,竟笑眯眯的说道:“扶摇子,贫道是见局势凶险,波及众生,这几人都是八宗传人,和你师父也有旧,算是贫道的后辈,因此出手护持,现在见你神功大成,这才放下心来,将他们交托于你,你可不要误会!”
荡寇子在旁听着,他如何分不出真情假意,此人方才出手之时,明显满含恶意!
只是将要出口,却被身边的金乌子拦住,后者传念道:“这人神通惊人,不可轻易得罪,眼下该是碍于扶摇子的威压,不得不服软,将吾等放出,你若将他的面皮扯破,没了回旋余地,他真个毫无顾忌的乱来,咱们就糟了。”
荡寇子一愣,也明白过来,但旋即看向陈错,心潮起伏。
他当初也观神藏之事,如何认不出陈错来?但眼前这人,浑身气息震荡,一举一动,便引出莫大威力,这可是实打实的天地异变,而非玄之又玄的异象显化,实在难以和他记忆中那个于神藏中踏足长生之境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另一边。
“扶摇子,你莫要误会,贫道其实是一番良苦用心,先前是担心你力有不逮,这才出手试探,现在总算放心了,同样的,大敌当前,吾等理应联手共进……”申公豹长袖一甩,就有一枚白玉飞起,落在陈错面前。
“为表诚意,贫道将这块保留了二百年的白玉交给你,此物乃是一位老友托我保管,想来你为太华门人,定是看得出此物来历,这里面留存着三部太华秘典。”
话音落下,他朝着陈错拱拱手,接着架起黑风,便快速离去。
“此人……”荡寇子见着这一幕,正待开口,结果话未说完,就被一股恐怖威压打断——
轰隆!轰隆!轰隆!
狂风呼啸之中,三条漆黑神龙落下来!
荡寇子等人立时感到浑身血脉逆流,而后脑海中思绪混乱,恍惚之间,更察觉到一股神圣气息,要篡夺心志!
“不好!吾等被那人拿住,身心都在低谷,一身法力耗尽,面对道标之力,根本无力抵抗!”清微教主常无有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鼓荡起所余不多的神火,正要驱散众人心头阴霾。
但这时,却见一道身影走到众人身前,挡在前方。
“太公之道,底蕴深厚,更有道标十七枚,但如今他本念沉沦,道标狂乱,连道树投影都失了掌控,威能虽强,却无主宰,分兵各处,正好各个击破!”
话落,十二枚符篆在陈错周围流转,他腾空而起,一脚踏在黑龙头上。
那黑龙长吟,内里有诸多剪影片段蜂拥而出,要化虚为实,扭曲一片天地!
其中书声琅琅,赫然是圣人坐于杏林,传道弟子的景象,要将陈错纳入其中,文章之声连绵,荡寇子心神荡漾,竟有几分要受其教诲的念头。
啪!
一声轻响,陈错轻笑一声,身上一枚符篆落下,化作戒尺。
“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潜移默化,何必强求?圣人授弟子,塑学说,传其道,明其法,得用则留,不得用则去,此处不留圣言,且去!”
话语声中,圣人教弟子之影模糊起来。
旋即,陈错身形如电,挟着十二枚符篆之威,冲入那杏林之中,以五铢钱开道,腐蚀众人之心,又有铜人持兵挥舞,惊得众弟子四散奔逃,而后镰刀横扫,演化农田景象,竟使得这些圣人弟子一个个上山下乡,心气渐消。
圣人杏林之影,随之消弭无形!
那漆黑神龙,更是在天上、天下诸多眼睛的注视中轰然炸裂!
“还是要用道标,来攻伐道标!”天上,申公豹抚须而笑,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吾等坐山观虎斗即可。”
“你刚才可不是这般说的。”庭衣语带嘲讽,“翻脸比翻书还快。”
申公豹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不正是帝君所求?老夫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若陈方庆真能挣扎存活,那老夫就是为他鞍前马后,又有何妨?”
呼呼!
说话间,余下两条漆黑神龙暴怒起来,似是物伤其类,咆哮暴躁,周身黑光迸发,又有两道虚幻光景铺展开,降临人间!
一个是部族聚集,共推霸主之景!
一个乃大巫祭神,千人叩拜之相!
“刚才是圣人学派,现在又是血脉氏族、巫祝宗教,太公之道,聚众之法,果然是人间的各种组织形式,并非只局限于王朝!大为受教!”
感慨声中,陈错身边十二道符篆齐齐落下,尽数融入其身!
霎时间,他浑身金光大盛!
“若太公意志尚在,不被外力扭曲狂乱,我便是道标齐整,亦不是对手,但现在……”他一伸手,水火长剑被拿在手中,“组织若失去了掌控,没了主旨意志,等于失了初心精神,错乱了根本,便只剩下维持自身存在这一个本能,要将之破灭毁坏,可就容易太多了。”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两个头箍落在两条神龙头上,市井俚言、流言蜚语便侵入神龙体内,于是舆论变化,人心离乱,矛盾衍生,越发激化,自内演变!
两条神龙立时迟滞,庞大身躯扭曲内卷!
陈错立刻持剑而上,挥剑之间,五铢开路,九歌渺渺,紫星高照,铜人舞刃!
漆黑巨木之中,被金符锁链捆住的吕尚忽然有所感应,张口喷出十七道清气,其中三道已然暗淡。
但他不惊反喜。
“此诚大破大立之机,道虽曲折漫长,却可将这残躯打扫干净,从头再来!”
咔嚓。
随着三道清气暗淡,金色符篆亦有所破损。
吕尚抬起手来,捏了一个印诀。
第五百二十三章 星陨丰镐边,窥法立道终成空
轰鸣声中,一道剑光划过长空!
那剑光似是势不可挡,横扫之间,将两条漆黑神龙寸寸展裂!
最终,这两条神龙轰然炸裂,无数漆黑的碎片随风狂舞,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所到之处,引得一片混乱!
“道标齐整,竟有如此威力?”
天空之上,白骨老者满脸错愕,不要感慨起来。
苍龙与天宫之主却露出了凝重之色。
申公豹轻笑一声,道:“果然,这意志齐整的道标之人,即便三才不全,一样也是个威胁,只是不知,刚才那天上、天下为了拦截我那师兄,各种异象层出不穷,无论过往如何齐心协力的景象,还能否再次出现。”
他这话一说,却让其他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就连庭衣都明白过来,低语道:“世间、世外被隔绝,要抑制一个吕氏,已是格外艰难,再来一个,怕是力有不逮了,世外尚且如此,何况吾等?倒不如让我过去,与他交涉。”
“这其实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苍龙叹了口气,“吾等原本的想法,乃是看着两虎相争,但万一他们打出了真火,却要过多久,才能有一伤?”
轰隆!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那漆黑的巨木深处,仿佛有一座火山在爆发,恐怖的威压奔涌而出,近乎凝结成实质!
而后,那失去了主宰、肆虐于各处的一条条漆黑神龙,竟是齐齐一震,而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纷纷升腾起来,朝着陈错扑了过去!
就连那几条正在侵染黄铜巨木树冠的也不例外,同样长吟着、咆哮着,与其他十四条汇聚在一起!
下一刻,一条条神龙交缠在一起,慢慢失去了原本的形态。
“恩?”
刚刚斩断了两条神龙的陈错,正在感受着神龙散去后残留下来的一点道标余韵,这时忽然一阵心悸,然后顺着一股冥冥联系,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道群龙环绕而成的圆环!
但原本狂暴强横的漆黑之龙,此刻却宛如浮雕一般,龙身上那一片片漆黑鳞片,就像是装点圆环的花纹,不断的剥落下来,泛着点点光辉,落入圆环之中。
那环中泛起阵阵涟漪,宛如平静的水面落入了砂石,其中更是倒映着无穷景象——
有王朝治下的江山社稷;
有文臣武将的幕府营帐;
有学派师者的士林书院;
有修士僧侣的灵山洞府;
有天神地祇的庙宇宫殿;
有血脉族群的聚居村落;
有任侠墨者的隐秘所在;
有帮派闲散的会盟厅堂;
……
这一个个景象,一道道身影,几乎将天下各处的人群组织都涵盖其中,构成了一个个团体,掌控着某一片区域,或大、或小、或触手可及、或密不可查……
不过,随着一枚枚鳞片落入,涟漪光辉扩散,那圆环之中的景象开始从虚幻走向真实,整个圆环亦开始迅速扩大。
长安周遭的空间,竟是在瞬间开始变得迟滞、凝固,身在其中的生灵万物,像是被什么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尽数慢了下来,而且一个个昏昏欲睡,即便他们站着、坐着、走着、跑着、叫着、哭喊着、哀嚎着、嘶吼着……却都要进入梦乡!
轰!
这时,那原本向下坠落的漆黑巨木骤然拔升,竟不落反起,直接落入了那巨大的圆环之中!
霎时间,圆环疯狂的扩大起来,转眼之间,就遮蔽了长安的天空,而且扩大之势尚未衰竭,仿佛没有穷尽,能将整个天下都遮盖一般!
恍惚之间,长安各处出现了重重谍影,那些昏昏欲睡之人,其意念沉沦,生出梦境,但梦境之念却仿佛被一只手抓着。
这只手仿佛一位丹青妙手,将众人梦境当做丹墨,沾染作画,要勾勒出一片景象!
这长安天地,像是突然成了一副山水城池之画,透露出一股不真实的触感,就连伫立于长安城中的黄铜巨木,都开始软化、虚无,仿佛要成为画中一景!
“这种感觉,竟和那神藏有几分相似!”
身在其中,又有黄铜巨木作为灵识的延伸直面变化,陈错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这种变化的真相!
“莫非,那吕氏眼看立道不成,所以退而求其次,要将这长安之地,乃至整个关中平原,都融入自身的残道之中,用这关中的千万生灵之梦,承载起另一个神藏!?”
他曾经在神藏中走了一遭,又亲自直面了“颛顼帝”,见到了那承载着整个神藏大荒之梦的荒神骸骨!
“但能这样做的前提,乃是吕氏恢复了神智!”
几乎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那落入圆环的漆黑巨木骤然崩裂,有四道清气从中飞起,演化成四道身影!
其中一道,正是吕尚本尊,身上古神之息越发浓郁!
其余三道,则是分别承载着元始道、造化道、香火道的三大元神!
这四道身影出现之后,各据圆环一处,然后齐齐朝着陈错看去。
顿时,陈错感到一股重逾泰山的压力落下,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整个身子沉入地底!
这一幕,同样落到了苍龙等人的眼中!
“竟真的脱困了!?捆道之锁都无法压制住他?还让他恢复了神智!”苍龙脸色一沉,旋即再次祭起本命法宝,“诸位道友,最为糟糕的局面已然产生,但咱们可是退无可退!”
“不错!”天宫之主叹了口气,“若是了人间,世外亦无立身之地!这姜子牙要以残道侵染大地,若让他抽取了时光,将这北地国都塑造成一方神藏,扭曲历史长河,错乱天命脉搏,影响之大,难以想象!”
说话间,祂的周围又有点点星光闪烁,但伴随着的,乃是这位天帝神躯的虚无。
但就在这时,一声爆鸣,那凹陷的大地上无数道裂痕快速蔓延,一道泛着金色光辉的身影从中冲了出来!
那十二枚符篆,与陈错一同冲出,随后被他一张口,尽数吞了下去!
他这一吞,用的乃是那无名吐纳法!
随着法诀震颤,他全身上下渐渐生出一百零八道波纹,朝着手上汇聚,慢慢凝结成一把长剑。
“是剑吗?”天上,吕尚轻笑了起来,“吾本以为,以你的资质,可以投影出一些更为有趣的东西。不过,这道标的形态,到底只是表象,可以为龙,自然也可以为剑,吾等所创之物,终究还是基于过往之所见,除非能开辟崭新道路,否则终究是在重复。”
“剑道,乃是家师所钟。”陈错淡淡说着,身形冲天而起,径直朝着
说着,他与其他三道元神化身,同时开口道:“你等师徒二人当真是人间英杰,合二人之力,竟成十二之数,不全了三才之一,奈何你虽总结了十二道标,但到底是根基浅薄,没有经历过长河沉淀的道标,只能浮在河面之上,唯有经过了传说加持的,才能真正撬动天地乾坤!”
话音落下,他与三道元神身子一转,竟是化作了地火风水,融入那圆环之中!
历史长河再次从中浮现!
四色光辉,朝着长河的上游、下游蔓延过去!
众人心神恍惚,感到原本一些在历史上的未解之谜,竟被揭开了面纱——
武王伐纣之时,姜尚主持封神,塑造一道神话!
西岐分封之时,齐主撰著韬略,启迪一代智慧!
百家争鸣之时,吕氏撰补杂家,纪录一段时光!
汉末三国之时,姜姓只手补天,留下一声叹息!
……
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船锚,定在长河之中,将那道身影深深根植其中,又落入众人心底,化作集体记忆,衍生共识!
甚至他们在恍惚之间,还见得未来一人,开辟道教新路……
“不好!”忽然,天宫之主猛然惊醒,看着自身近乎溃散的神躯,脸色难看至极,“那姜子牙在给自己正名留影!”
被此言一说,苍龙等人也猛然惊醒!
“先展神藏,再留传奇,说不定千百年后,众人心心念念,他便能从长河中归来!打得好算盘!真个好算计!”白骨老人叹息起来。
忽然,长安城中风起云涌,黄铜巨木向内坍塌,尽数落入陈错身躯!
他通体放光,手持长剑,凌空而起,径直到了那圆环的跟前。
他无喜无悲,看了一眼手中剑,道:“我虽的道标虽无传说加持,却也蕴含一番道理。”
话落,他的体内四息奔腾,一道驻留体内,三道融入三花,于是金莲、白莲、青莲接连显化。
金莲一转,淮地香火落下,化作金身道人,衍生香火变化;
白莲一转,胸中神血飞出,化作白衣道人,显化古神之躯;
青莲一转,明月照应虚空,化作青衣道人,身上五气朝元。
陈错的本尊则手捏印诀,身上三生流转,生生造化不绝!
“这陈方庆……”申公豹眼皮子一跳,竟有几分意外,“竟也是以香火、盘古、元始、造化为根基,与我那师兄一般无二!宛如一个镜子中照出来的!”
话音落下,陈错一人三身分别定住一方,竟使那圆环之中旋转不休的地火风水停滞下来,历史长河震颤不休!
“你抽取王朝、宗教、族群、教派、学说等等诸般道标,定住长河,显聚众之法,立神朝之名!我亦有名,以政事、货贸、兵争等精粹,衍潮起潮落,起兴衰之名!”
话音落下,十二枚符篆显化,落入长河!
“周而复始,王朝循环!万事万物,有起有落!”
轰!
长河崩解,圆环炸裂。
吕尚与三道元神重新显化,然后尽数崩裂,却露出了一个还被金符锁链捆绑的身影。
而后,陈错显身,一剑刺入其中。
“有劳道友,杀吾肉身,灭吾仙根,使吾回道有路!”吕尚微微点头,满脸欢畅,而后手捏印诀,“散!”
十七道长虹从他的顶上升起,朝着四面八方散落!
哗啦啦!
金符锁链亦随之扩散,化作漫天金光。
吕尚长笑一声,化作飞灰。
第五百二十四章 光散天地间,摘星拿虹始分崩
吕尚既去,踪影皆无。
这一幕,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震撼萦绕在心头,竟是久久难以散去!
就是苍龙等人亦不例外,他们的眼中亦有惊色!
不管先前他们是如何思量着将吕尚镇下,但这位姜太公的神通道行却是实打实的,尤其是谋划与后手层出不穷,仿佛对每一步都有定计!
以至于到了后来,苍龙等人实际上已经被边缘化了,真正制约吕尚、破坏了其立道之局的,其实还是世外之法,是超脱于术法势之上的法则!
可即便如此,随着群龙化环、黑木崩解,吕尚竟有几分要挣脱出来的迹象,使得苍龙等人心弦紧绷!
但他们却未曾想到,会突然峰回路转!
蓦地,苍龙沉声道:“这陈氏,将将为世外视为隐患!”
但几人在惊叹之后,甚至都来不及沉淀心思,便纷纷目光一转,看向了那十七道长虹流光,一个个眼神热切!
与此同时。
随着吕尚身影消弭,那溃散了的金符锁链漫天飞舞,而后被某种莫名之力牵引着,尽数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恩?”
陈错身形飘忽,如云如雾,三道化身重归于莲,融入其身。
只是这每一朵莲花之上,都沾染着点点晶莹,宛如晨曦朝露,似乎转瞬将逝。
身融莲花,陈错身上气势衰退,透露出一股疲惫、衰竭的气息。
“我毕竟是得于残道之间的共鸣,才得以强催残道之木,又得了吾师遗泽,勉强聚集了十二道标,而后借助天地之中某种大势相助,想来是那些世外落子之人,也是要借我之手,先除吕氏……”
思虑之间,他的心底三花在绽放、凋零之间流转循环,那丝丝缕缕的晨曦朝露飘散入心,竟催生出一点感悟。
恍惚之间,陈错仿佛抓住了冥冥之中的一点前路踪迹!
“原来如此,能一剑功成,其实也有吕氏暗中推动之故,这恐怕是他在察觉到旧路缠身、根基被他人掌控之后的一种脱身之法……”
在这股感知的推动下,他的心底回响起吕尚消弭之前的最后几句话,拒绝其意,竟不由自主的与自家师父留下的诗句比对,竟生明悟。
“我与吕氏相似,亦有四道傍身,那我的脱身之法,又在何处?”
这股顿悟尚未清晰,陈错的思绪就被一股浓烈的危机感打断,游目四望,见着那一枚枚这细小无比的金色符篆汇聚过来,心念一转,已然明白了缘由。
“金符背后果然有人操控,先前吕尚首当其冲,便暗中与我方便,现在其人既去,变成了我顶在前面,便要来将我也一并剪除了!”
在他动念之间,那一个个散开的金符篆字,又开始缓缓聚集,化作一个个光环,环绕在陈错周边,释放出封镇之力,与他体内的十二枚符篆遥相呼应,要将将这符篆彻底封印!
危急时刻,陈错手捏印诀,但忽然身躯凝重,种种神通犹如忘却了一般,竟是一片空白!
不仅如此,体内的五气、灵光、玄珠、明月、神息,竟也是在震颤着,有了衰退的迹象!
便是刚刚归身的金、白、青三花,竟也微微摇曳,像是被狂风吹拂,要断裂四散!
“这是要削去顶上三花、散去胸中五气!难怪连吕尚那等人物,都是难以抵挡,被生生压制!”
陈错心中震撼,却也知道眼前这一刻,不仅是一时缩影,更预示着今后岁月!
“眼下吕氏既去,其立道之事既消,千年布局一朝散去,好像是原本笼罩在人间的一片迷雾消失,那些原本被雾气遮盖着的景象,自然也就一一显露出来了,我因暴露了身怀道标之事,已是首当其冲,若不错布局的话,未来是没有安宁日子了。”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的在他心头闪过,陈错在这期间,更是几次驱动自身术法、神通,但几番变化,竟都是徒劳无功,这种种神通、灵光、术法,不仅像是突然忘却,更仿佛是虚幻臆想,竟是半点都调动不得!
“这具肉身若因此被封镇,未必是坏事,但不能引颈待戮,总要做过一场!”
但他并不慌乱,伸出两根手指一抹额头,那额间的竖目缓缓睁开,内里显露漆黑眼眸,隐隐有神光在深处闪烁,一股恐怖威压从里面慢慢散发出来。
只是随后这神光便有消散迹象,那股威压亦随风而逝!
“神通玄术不成,肉身衍圣亦无用!”
陈错眯起眼睛,眼看着那诸多金符临身,这符篆之间彼此相接,居然要重新连接成锁链,于是将手腕一番,拿出一枚小葫芦。
“收!”
“吕氏既去,陈氏自然首当其冲!”
不远处,白骨老者见得那一枚枚细小密集的金色符篆化作圆环,圈住陈错之后,便摇摇头,随即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了那十七道长虹,眼睛里闪烁着算计之色。
长虹流光,闪烁不定,宛如十七颗坠入凡间的星辰,散发出莫名气息,但凡目光触及之人,无论神通超凡,竟都生出悸动之念!
这诸多长虹流光,同样倒映在申公豹的眼中,立刻荡漾起名为贪婪的光彩。
“好家伙!我这师兄可真是豪爽,偌大基业,竟是点滴不要,不过我为师弟,却是不能任由师兄的遗泽遗留天下!当收敛手中,日后也好交给昆仑后人!”
他嘿嘿一笑,而后驾云而起,将两条宽大的袖子一甩,那袖口瞬间膨胀起来,也是遮天蔽日之相,将长安的天空都笼罩其中!
那十七道长虹尽数都被笼罩在里面!
随后,申公豹面露喜色,便要收拢衣袖!
嗡嗡嗡!
长虹震颤,竟而各自爆发出精芒,像是十七颗躁动星辰,要将这两道长袖震碎!
便在此时!
星光一闪,神躯近乎透明的天宫之主,手持一道星光,扫过苍穹,直接将那大袖刺穿,斩开了一道裂缝!
嗖嗖嗖!
顿时,一道道长虹流光从裂缝中迸射出来,眼看着就要流于天际。
“好个天宫之主!刚才还联袂对敌,现在就背后捅刀了!”申公豹眯起眼睛,却不回击,反而两手一甩,还要将那十七道光芒拢起!
只是经此一变,这些长虹流光越发纷乱,他这急急一拢虽然迅疾,却也只是勉强包裹了两道,余下十五道已然脱出掌控!
紧跟着,其中一道却是被天宫之主用手中星光缠绕,猛地收拢回来,化入神躯,随即淡淡说道:“以你的道行,莫非看不出来,若非朕出手分润,你便要被这十七道道标反噬,气运盛极而衰!后果自是苦不堪言!”
说话间,祂的神躯倏的一缩一涨,散落出点点星辰,竟而要彻底溃散!
但天宫之主还是凝神稳固,而后手中星光延伸出去,竟然还要再捆住一道长虹!
“天帝,你未免有些贪而无度了!”白骨老者哈哈一笑,将手中转轮祭起,轮转之间,便有一道长虹落下来,融入其中,正是被天宫之主盯上的第二道,“须知,过则不及、满则损益,还是让我来替你分担一点吧!”
而后,那苍龙叹息一声,伸手一拿,这苍穹上的一道长虹,就像是树上的果子一样,被他直接拿在手中。
随后,就见寒冰门户张开,拦在一道长虹前行的轨迹上,将之吞没,随后那门扉收拢,落到了庭衣的白嫩手中,她娇笑一声:“如此至宝,虽该是有德者居之,但不可强求,否则反而要得灾祸。”
“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不客气!”申公豹拢起两道长虹,眯起眼睛,看着各自出手的众人,先前同进退的局势,已是土崩瓦解!
那苍龙这时拿着手中的一道光芒,出言道:,跟着说道:“天命有常,运数有规,姜子牙陨落,这些个道标难以破灭,四散纷飞乃是天道之意,不可聚集一处,如若落入世间,自然有其有缘人得之,吾等不可逆天而为,否则,那陈氏便是前车之鉴……”
此言一出,众人若有所思,跟着却同时心有所感,齐齐色变,各自朝着陈错看去,入目的,却是其人挥手之间衍生出一道狂风,将那一枚枚金符篆字鲸吞殆尽的一幕!
“这……这便是陈氏的前车之鉴?”
白骨老者满脸的诧异,随即眼睛一瞪,就见那股将金符吞没的狂风趋势不绝,竟又将两道与陈错擦身而过的长虹流光一并吞入!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死局?
梦泽。
遍布灰雾的苍穹之上,一颗巨目悬于天上,绽放莹莹光辉。
这光辉波及整个梦泽的天地,无远弗届。
在那桃源村民的感觉中,这些光芒与往日似乎没有多少区别,但在黑幡、狴犴、桃源土地的感知中,却是截然不同!
雷光闪烁缠绕着一只黑猫落下,冲着天上嚎叫不休!
四周,丝丝缕缕的细小电芒自虚空中散溢出来,朝着它的身上汇聚!
紧跟着,又有滚滚黑云承载着黑幡落下,化作一名黑衣老者。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竟有淡淡的氤氲浮现,随即抬头看天。
“这天上目释放出来的光辉中,竟潜藏着十二道不同的光晕!”黑幡貌似惊讶,但语气却异常平静,仿佛任何异变都是理所当然。
“不止如此,”沙土聚集飘荡四散之间,露出了那桃源土地的身影,“这些光晕中,更蕴含着天道玄妙!”
远方,在梦泽的一处角落,有一座满是裂痕的石像,亦缓缓抬头,看着天上景象,身子微微震颤。
在这座石像的边上,还有一泓潭水,其中正有一条鲤鱼跳跃着,隐隐有要腾云而起的迹象!
一道疾风吹起,转瞬间掠过大半个梦泽,吹得其中生灵心神动摇!
“这片洞天,该是在逐步恢复!”黑幡老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感受着在梦泽各处蔓延着的玄妙韵律,其人自然欢欣鼓舞,“如此一来,吾等身在其中,其实有无穷好处,说不定……”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这梦泽天地猛地一震,紧跟着一枚枚细小的金符就从天边显现,密密麻麻的,像是聚集飞舞的蜂群,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
在众人惊讶目光的注视下,将那天上目围了起来,随后一枚一枚的连接在一起,将那天上目封镇其中!
霎时间,散落各处的光辉因而中断,在梦泽各处缓缓扩张的玄妙韵律,也因此消弭无形!
霎时间,黑幡老人与桃源土地像是突然惊醒一样,那心底的一点感悟瞬间消散,随即都朝那封镇了天上目的金符看了过去。
与眼中满是惊骇的桃源土地不同,黑幡在见着那些金符之后,些许记忆碎片浮上心头。
“这是……缚道之锁?”
此念一起,黑幡又惊又喜。
“老夫之前对陈君的推测,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推翻,最后竟还是低估了他?他莫非是一方残道之主?此处乃是一处……之地?残道之主何等稀少,能逃脱制裁,留存于世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怕是这灰雾之地被暂时被封镇,但只要这位残道之主不陨,那终究有恢复之日,而老夫等人只要在这个期间,将这位主君伺候好了,日后的好处,简直说都说不清楚!”
尽管心潮澎湃,但黑幡到底还是经验丰富,没有昏了头。
“不过,这疑似捆缚道路的符篆既然来袭,更是侵入到了此处,那边说明,陈君该是在与人动手,甚至引来了这等封镇手段,除了不自量力、认不清局势、妄图徒劳立道之外,很少会触动这等手段,而这灰雾之地从一开始就残破不全,显是经历过一番斗争的,那现在莫非是在与人斗法?”
越想,黑幡的表情越是凝重,已然想到了一百二十八种可能。
就在这时,苍穹深处忽有雷鸣,两道长虹接连显化!
黑幡老人顿时瞪大眼睛,脑中灵光一闪,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这位残道之主竟是在篡夺他人的道标!难怪会引得金符显化!”
在这笑声中,两道长虹划过长空。
一道幽暗无声,无声无息的破开灰雾云层,消失于深处。
另一道其大如斗,泛着赤红光芒,宛如彗星过天,洒下星星点点的光点,其中的一部分落到了桃源村镇之中,这村镇中被天上异象引得抬头张望之人,个个都是福至心灵,心里已然多了一套行事准则。
“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周公塑礼,奠基纲常,以天下人之共识塑造秩序,传于四海。”
长安城上,陈错的心中回荡着一阵感触,正是在小葫芦将两道长虹收入梦泽之后,反馈而来的一点信息,触及了心念。
“吕氏以聚众之法立身,想要开辟新路,十七种道标,各自代表着一种稳定而长久的集众之法,如王朝、学派等等,而落入我手中的这两个,其中之一,乃是礼法之制!是用潜移默化的社会准则、道德,去约束和规范人的行为,更是日后许多学说的根源所在!而且,相比于王朝之类,无疑更加契合我的道路!”
心念一转,陈错已然明白。
“如此看来,这两道长虹或许并非巧合!”
思量之间,他身上的光辉渐渐消散,体内十二道符篆也随之暗淡下来,其中的九道旋转着,慢慢朝着心中道人聚集,落在其衣衫之上,宛如花纹。
另外三道则是旋转着,落到了道人的手中,徘徊不定。
“师父所留的这三道,终究是要经过炼化,才能真正融入我道,此番到底是受吕氏之道刺激,以至于十二道标显圣,就像是外敌当前,一国城里统一战线一般,所以吕氏既去,外力尽失,这统一战线自然是分崩离析,好在真正体会了一番,也就有了方向……”
这般想着,他缓缓睁开眼睛,随即就有一股浩大之势扑面而来。
便见那苍龙、天宫之主、白骨老人各据一方,成掎角之势,将陈错围在中间,如临大敌。
只是方才陈错闭目感悟,这三人也没有动手,只是看着。
陈错心知缘故。
“这几人位格不低,但他们方才与吕氏斗法,也着实消耗不小,一样是强弩之末,只是我暴露当场,他们背后有令,因而骑虎难下!”
一念至此,陈错索性也不理会,便顺着心中感悟,捏起了印诀。
“如今,我与吕尚局面相似,暴露于众,道标有缺,稍有差池便要身死道消,总不能到死之时,都无缘品味那归真之境的玄妙,这一战的感悟不该就此浪费,朝闻道,夕死可矣!”
动念之间,一道模糊身影渐渐在他背后成型,慢慢凝结为实质。
不过几息,这身影的轮廓已然分明,赫然是一尊长着十二条手臂的铜人,宏大威武,宛如擎天之柱,九只手各着一物,三只手空着。
淡淡的涟漪,从其身上荡漾开来,波及四周。
一点涟漪掠过苍穹深处,却有一点血色光晕荡漾开来。
第五百二十六章 血浮于相,金身九转
“象,本只是大兽之名,但随着天地变化、时代变迁渐渐有了新的含义,在玄门功法之中,象者通相,有两层含义。其一,代指天象,其二,则为象征。易传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幻见矣。”
一名面带笑容的青年正立于终南山巅,遥望长安。
他面容白净,眉眼秀气,淡淡说着,仿佛在叙述什么,而后一低头,看向身边三人,问道:“尔等可知这最后一句,是何意?”
在他的身边,还躺着三道身影,一个是雄壮男子,一个是纤细女子,还有个畏畏缩缩,乃是一名寻常的男子,满面惧意。
那雄壮男子与纤细女子面面相觑,却是不明所以。
唯有那看似寻常的畏缩男子,小心翼翼的道:“象况日月星辰,形况山川草木也。”
“正是如此。”青年轻笑一声,看向了天边飞来的两道流光,“象属于天,形属于地,天地无穷尽,人身如何能比?唯有这心,可与之并论。”
他一伸手,两道流光便直落下来,被他拿在手里。
“法者,束也。所谓法相,就是将内心释放于天地,然后加以约束,有的人心胸狭窄,其法相不过一掌之间,但有的人心系天下,其法相有如鲲鹏,无限无边……”
说着,这青年用力一捏,流光四散之间,就有两颗星辰被他炼化出来,随手一扔。
这两颗星辰便悬于身后,与其他十二颗星辰相映成辉。
他微微眯眼,点点精芒闪烁不休,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蜕变,气息越发幽深。
待得一息之后,青年重新睁开眼睛,目光幽幽,看向远方。
“不知,你的法相格局几何?能否帮我多拖延一些年月?”
嗡嗡嗡!
一滴血液在苍穹深处凝结出来,而后缓缓扩大,令那涟漪越发凶猛强横,四散开来,连长安城中肉身凡胎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得到!
天上。
苍龙等人见着这般异变,立刻急速后退,随即小心探查,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
毕竟是经历了立道之劫,被种种变化,已经惊了道心,加上灵光法力消耗甚大,难免会杯弓蛇影。
待得几息之后,搞清楚缘由之后,看着那巨大的铜人身影,苍龙面露诧异之色。
“他这是要凝聚法相?”
后方,不远处的申公豹笑道:“龙君可会因此小视于他?”
话音刚落,那铜人舒展十二条手臂,那苍穹深处顿生惊雷,四周更有无数身影变幻,一座座城池浮现,由虚化实,由实转虚,循环往复,变幻不定!
白骨老者见着这一幕,感慨着道:“虚实转化!他这是要波及四方,留下一处痕迹!”
刚刚说完,他便看见,那空中三朵硕大莲花展开,有仙人、佛陀、神祇、古神等虚影在花心之处若隐若现、此起彼伏!
雷霆相随,紫气萦绕!
顿时,白骨老者眯起眼睛,道:“这般气象,这将成法相非同小可啊!眼下吕氏既去,没了他的刺激,天地之力逐渐恢复,在人世间想要施展世外之力、世外术法,可是难之又难,比拼的就是虚实之法,而法相的玄妙程度,乃是其中关键!”
“道标代表着天地法度,本身就贯穿了虚实,他竟然先得道标,后凝法相,那这一具法相,可就难以以常理度之了……”苍龙叹了口气,道:“凝了道标,乃是人杰,若非姜子牙之事,他还会潜伏许久,到时候就真个势大难治了,如今他与姜子牙一番争斗,已是耗尽了底蕴,理应是虚弱之时,只是看他这般异象,恐怕不好应付……”
但话未说完,就被庭衣打断:“姜子牙祸乱天下为陈方庆所制止,他是有功于苍生之人,现在出手,恩将仇报,帝君不怕道心有损?”
苍龙苦笑一声,旋即察觉到一点神通波纹!
不只是他,其余几人同样心有所感,齐齐朝着天宫之主看了过去。
却见这位降灵而至的天帝,其神躯竟是逐渐消散,露出了原本的神侯之躯。
“诸位,这陈氏既是凝聚了道标,已然掌握了天地法则的一部分,他既然要凝聚法相,踏足虚实之道,”,
带着一道长虹,渐渐消散,露出了那位神侯的身影。
祂见众人看过来,也是叹了口气,对几人拱拱手道:“诸位,朕有心与几位再度联手,奈何神力有时而穷,这降灵神打之法,本就限制颇多,一番激斗下来,早已是消耗殆尽,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架子,如今那陈氏要凝聚法相,周遭虚实变化不定,我这投影神躯的根本就被动摇,因此化虚,只能是遗憾离去了,愿几位一切顺利,不复上界所托,告辞!”
话落,其身形彻底崩溃,化作点点星光,包裹着一颗靛蓝色的星辰,划破长空,消失不见!
苍龙见状,眉头紧锁,脸色有几分难看。
“当真是狡猾!难怪能支撑起天宫的架子。”申公豹却哈哈一笑,“他今走过一场,亲眼见着师兄陨落,无论如何都有了交代,更不要说,还得了一道道标,当然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待着,毕竟扶摇子可是一个变数!”
“既然得了便宜,自然不会久留,陈氏不光是变数,更是一块烫手山芋。”白骨老者说着,眼中精芒流转,明显也有打算,“说到底,咱们这次过来,本也是碍于情面、命令,凡事总要有个头,不能一味被人驱策……”
申公豹也道:“算起来,老夫与扶摇子有同门之宜……”
庭衣目光流转,笑道:“正是这道理,总不能拼了自己的性命,去给人张罗,该咱们做的,既然已经做了,总不能拼着性命吧?”
苍龙闻言,愁眉不展,正待开口,却倏的神色微变,朝着远处看去。
目光所及,三道人影自天边疾驰而来,先是各自摘取了一道长虹,而后其势不绝,直指那道立于苍穹深处的庞大铜人!
见得这三道身影,庭衣脸色顿变!
连申公豹都忍不住道:“好家伙,方才不愿意出手,处处想着捡漏,现在居然冒出来了,这是要来摘果子啊!”
“真是好打算!”白骨老者眯起眼睛,冷冷说道:“借口诸多的不出力,恐怕只是碍于世外压力,过来露面,还一口一个义正言辞的口号!结果现在出来了,还要做个渔翁!简直岂有此理!”
庭衣倒是干脆,直接就要祭起寒冰狱门,要去阻拦!
但苍龙一挥手,却将之挡住,随即沉声道:“吾等便是退去,那也是说得通的,但那三人既然要出手,总不能阻拦,不然可是要牵连自身的!”
申公豹这会也平静下来,笑道:“是不是渔翁,其实还不好说,但有一点已然确定,那就是扶摇子日后,怕是一个香馍馍,要被各家惦记了!”
“我这是要成唐僧肉了,谁都想来咬上一口。不对,现在还没有唐僧,不过那唐僧的俗家姓名,好像也姓陈,不知其祖此时身在何方,我缕缕思及其人,或有因果纠缠。”
心念一转,陈错再次听得虚空雷鸣,紧跟着就感应到了疾驰而至的三道身影,心神归为,思绪澄清!
“我在建康城中得那清气之时,曾得九道意志注视,而今算起,今日倒是见过了大半……”
心中,道人坐于明月,一点精芒绽放,聚于眉心,其中似乎酝酿着什么。
外界,原本衰退的天地之力,又渐渐的开始充盈起来,那些打破了第五步大限的力量,开始被重新压制回去!
“论道行境界,我不如众人多矣,可比起对此方天地的熟悉,没真正驾驭过十二枚道标之人亦难明了!不过,为了能少些麻烦,给日后脱身之计布局,还需要做过一场才是。”
如此一想,陈错猛地深吸!
他这一吸,立刻便将三朵莲花收入体内,而后一气喷出,青黑交缠,雷光相随!
呼吸之间,长安周遭风云变幻,忽而起风,忽而停歇!
冥冥之中,有一滴血液从苍穹深处落下,顺着这一呼一吸,落入了陈错的口鼻之中!
“这无名吐纳之法,当真不曾令我失望,无论我的道行境界提升到何等程度,都可借此增力!”
陈错想着,感悟着,猛然间注意到,在吐纳之法的推动下,那金莲、青莲、白莲各自三转,共计九转,旋即就有一股澎湃之力从中涌出!
他的血肉皮膜之中,泛起淡淡金色光辉,恍惚间,仿佛给身躯涂上了一层薄薄金箔。
“三花九转,金粉傍身,这无名吐纳法莫非是……恩?”
陈错正想着,忽然心念一动,感受到了一滴外来血液,忽然在血肉之中散开。
“这是何人手笔,能在无声无息中,侵我血肉?”他曾得一滴神血,更在窍穴中养着几神,对外来之力尤为敏感,竟然还在这血液入体之后方才察觉,自是觉得非同小可,于是凝神于上,要收敛、排除!
结果,他这意念一沾染那滴鲜血,心头立刻就出现了一幅景象——
幽深星空,残月孤悬,无面仙蜕,坐镇其中。
陈错一怔,联想前后种种,思绪瞬间通畅。
“原来如此,师父之言竟是此意!”
第五百二十七章 终与始
思绪过后,陈错却不迟疑,浑身金焰燃烧,血肉骨骼竟是渐渐透明,更有精气狼烟直冲云霄,劈开云雾,荡漾苍穹!
轰轰轰!
那十二臂铜人的身上,同样爆发出金色火焰,冲霄而起,将半个长安天空都给灼烧起来!
一股强横至极、横扫八荒的恐怖威压随之爆发开来,像是海啸一般汹涌,荡漾开来的余波掠过四方,立刻演变成狂风,吹得城中之人人仰马翻!
急袭而来的三道身影各有察觉,前行之势微微减缓,更有一人施展神通,扭曲了时空位置,身影变幻不定!
那诸多修士,都必须要运转玄功,方能定住身形!
“这到底是何人,竟有这等威势!丝毫不亚于先前的太公!”
“这个自然,想必尔等也看出当前局势了,只是碍于禁忌,讳言其实,我却不同,百无禁忌,便索性说了吧!但太公事败已然是定数,最后正是终于此人之手!眼下,这人的修为,该是人间顶尖!只要能度过今日,必为一方巨擎!”
“必然是八宗之一,各位有所不知,吾天生异能,虽有五蕴迷离、神通遮掩,乃至异变遮挡,依旧能看到一点关键。就在刚才,在下见得一名大神通者,特意将八宗宗长收入袖中护持,最后又都交托给了此人……”
“八宗不愧是八宗,底蕴深厚,连这些大神通者都与他们关系密切!”
“话也不能这么说,尔等莫非没有注意到,又有大能来袭?恐怕是奔着这位而来!”
……
众修士这般交谈着,却也意识到,还有一场恶战将要爆发!
只不过随着种种异象消散,眼下虽然还有十二臂铜人被金焰缠绕,引得四方云动,可这法相之事,与道门也好、旁门也罢,都不陌生。
“好在,现在已经不是先前那种神仙打架,旁人只能被波及的局面,吾等或许还有机会从中获取好处!”
“燃烧道体!”
但这般情景,落在了苍龙等人的眼中,却是让他们眼皮子一跳。
白骨老人眯起眼睛,低声一笑:“好气魄!刚踏足虚实之道,正该借助天地之力的虚实,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却是半点都被迟疑,要拿好不容易立下的根基来燃烧!到底若是有缺,即便悟性、气运再是浓烈,日后求道之路,都要坎坷许多,甚至会动摇根本!”
庭衣眉头紧锁,并未多言。
申公豹却轻笑一声,道:“要不怎么说,扶摇子能在短短时间内走到这一步呢?他这是聪明着呢。”
庭衣立刻看向他,问道:“此话怎讲?”
“秦时大将王翦,功高震主,为祖龙所忌,于是便刻意贪污占田,自污以坏名望,来让祖龙放心,如今扶摇子无非也是同样的主意,要自乱道体,以绝前路,从而令上界放心,知晓他并无我师兄那般的志向。”
听得此言,白骨老者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果然还是你花花肠子多。”
哗啦啦!
随着金焰升腾,天地之气随之而变,骤然就大雨倾盆,滴落四方!
城中凡人被雨滴落在身上,并未感到多少异样,可那些修士被这雨滴一淋,当即便心念纷乱,杂念丛生,生出诸多心中臆想,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修行之前,在凡俗王朝之中的种种经历——
成长、为学、授业、谋生、迁徙……
嗡!
伸手一划,挡住了漫天雨点,苍龙的表情凝重起来。
“天地之力重新归为,世外之力尽数排斥,人间巅峰再次化作虚实之境,这也就罢了,这陈方庆方才驾驭十二道标,与天地之力相合,恐怕已近念融天地的境界,以这等心境燃烧精血真元与法相根本,立刻就要引起天地共鸣!同样是以一己之力,撬动天地之力!但不同于以道标驾驭玄力,陈方庆燃血引动,失之掌控,必然狂暴,恐怕……”
话语尚未说完,便被雷鸣响起!
就见三道身影划破长空,击破云雨,破开雷霆,自三个方向触及了那十二臂铜人!
一道是金身僧人,双手合十,身后大日升腾,赤浪滚滚,佛光普照!
一道是披发女子,身披云霞,身边氤氲流转,彩云遮身,妙音连绵!
一道是赤身之人,背生羽翼,身披星空长袍,怀藏星空,光影交缠!
但紧跟着,那铜人轰然炸裂,狂暴金焰席卷四面八方,充斥上下前后!
那三人齐齐一顿,跟着便各自惊呼,显然没有预料到这般情景!
莫说是他们,就连苍龙等人都是一怔,看着这一幕,无穷困惑萦绕心头!
“自爆法相!?”庭衣更是忍不住迈出一步,似乎想要前往驰援,“何以如此?法相乃是精气神之结晶!如今刚成,根基未稳,这般崩裂,想要蕴养恢复,至少也得用十几年光阴!何至于此!”
“好狠!好魄力!”申公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眯起眼睛,眼底竟流露出几分敬佩,“有这等决断,必能成事!”
这边话落,那边汹涌的金焰之中,更有一点血色蔓延开来!
随即,四方天地震动,天地乾坤之力呼啸而起,宛如升腾的潮汐!
在这片天地之内,无论是有形之力,还是无形之力,在这一刻都被牵引出来,宛如一批批失控的野马一般,咆哮奔腾,朝着各处奔去!
城里城外,众修士立刻生出大难临头的感应,重压之下,更是有许多人进退失据!
原本那些人,以为随着吕尚陨落,自己等人该是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但现在才意识到,危险从未远离!
不过,正当一名名修士急匆匆的逃离、远遁之际,那滚滚金焰被一股意志勉强约束着,凝聚起来,朝着那三位不速之客呼啸而去!
狂暴的力量、纷乱的天地,将各种神通、术法都搅得七零八落,那三位大神通者的术法神通固然是愿意自身,但身在天地之内,同样受到限制,何况天地之力归位,世外之境乃是力量上限。
如今被这狂暴力量一冲击,又受天地干扰,种种妙法手段都被粗暴中断,只能是硬碰硬的抵挡,只是几息之后,三道身影就被金焰吞没!
阵阵炸裂之声从中传出,又有惊涛拍岸之声,紧跟着又似有万人齐声呐喊,随后乃是阵阵梵音……
众声如魔似幻,灌脑扰心,无论凡俗、修士,都被干扰了心智,或沉迷,或者慌乱,或痛苦,或迷茫……
但几息之后,众声破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惊呼,一道怒吼,一道娇叱!
随即,三道身影劈开金焰,迅速远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这三人的狼狈之态,落到苍龙等人眼中,令他们面面相觑,随即表情凝重,目光一转,投向滚滚金焰!
焰火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正是陈错。
但此时,他衣衫破损,半个身体被鲜血侵染,半个身体显得衰败孱弱,只是身上透露出来的气势,依旧雄浑狂暴!
“他的肉身受到了重创!”
见此情景,莫说是苍龙、白骨老者,就连在地上躲避的金乌子、荡寇子等人,都能看得出来,陈错肉身状况不佳!
只不过,再是不佳,亦无人敢在此时去挑战其人,甚至被陈错的目光扫过,荡寇子等人都下意识的偏头,不敢与之对视!
“凶威滔天啊!”金乌子表情复杂,感慨出声,“太公立道,何等威势!终于扶摇子之手!之前那阻止太公几人,是何等手段?已是分崩离析!刚才三人,个个都是神通通天,隐世不出之大能,也只能狼狈而逃!道隐子的这个弟子,而今是一人压得世间低头了啊!”
摘星子却低语道:“盛极而衰,福祸不明。”
金乌子瞪了自家师兄一眼,道:“师兄,说这么大声做什么?何不传音于他,也好教诲?”
“……”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皆为陈错所是慑之时,却见那漫天金焰忽然回卷,将陈错整个人包裹起来,而后化作一团星火,便朝着远处飞去!
“不可走!”
见得此情此景,苍龙叹息一声,终于还是决定出手了,挥手之间,一道青芒破空而去,结果半途就被一座冰晶狱门吞没。
被这门一挡,青芒终究是失了先手,只能看着陈错消失在天边。
苍龙转头朝着庭衣看去,道:“楚江王,你这是何意?”
庭衣笑道:“事已至此,何必多此一举?他都已经这般表明心意了,吾等就不要赶尽杀绝了,须知困兽犹斗,不如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苍龙叹了口气,却道:“既然如此,等上界怪罪,楚江王你可要知晓后果。”
庭衣笑了笑,道:“无非就是再多睡几年罢了。”
苍龙摇摇头,看了一眼陈错离去的方向,身子一转,化作神龙,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盛宴终有了时,诸位道友,别了,日后有缘再见。”申公豹也不啰嗦,冲着几人拱拱手,也是驾云而去。
“我不愿意在见到此人。”白骨老者摇摇头,看了庭衣一眼,不再多言,随即身形溃散,消弭无形。
庭衣朝下面看了看,在人群中找到了袁姓老者等人,微微一笑,化光而去。
“这就结束了?”
人群之中,袁姓老者收拢神通,将袁天罡放了出来,这少年出来的一句话,便如此问道。
袁姓老者摇了摇头,苦笑道:“错了,这才只是开始,那位陈君,实是将天给捅破了,哪怕如今世外封闭,他日后也没有安宁日子了,算了,咱们走吧,莫蹚浑水。”
袁天罡看了一眼天上残留着的金焰之影,屈指一算,旋即道:“今日之事传开,临汝县侯名震天下,虽命数模糊,却也没有必死之局啊,怪哉!”
不光是这祖孙二人离去,其他众人亦将散去。
今日之事的影响,才逐渐开始显现。
与此同时。
东岳泰山周围,众多修士正漫山行走,满脸疑惑。
“怪了,刚才西边异象不绝,现在忽然平息下来,莫非是这东岳盛事将启之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今昔
“上回书说道,立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便是辅佐了武王伐纣的武圣太公,都功败垂成,含恨而终,残魂消弭于天地,至余下七颗太公舍利,存于世间,因此引来无穷争斗,掀起了一个个腥风血雨,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这旧日既没,自有新日升腾,太公陨落,八宗之中却有一人在道佛大劫之中大放异彩,名扬天下,此人,正是亲手终结了太公立道、佛道大劫的太华山扶摇真人!”
“这位扶摇真人可谓来历不凡,本家姓陈,为南朝贵胄,更是太华山掌教南冥真人的师弟,为太华八子之一,更是八宗宿老,道法通玄!”
茶肆之内,说书人立于台上,口若悬河,说着过往之神话。
台下,一张张桌子早已坐满了人,个个聚精会神,听着台上之人说着,不时叫好!
在众人后方,却有三名青年,站在墙角,听得津津有味,其中一个个头稍矮,身子瘦弱的,听得此处,忽然神采飞扬,对身边两人道:“那位太华掌教,正是我家祖上!”
边上,一个身着白衣、器宇轩昂的英俊男子闻言,眼中一亮,就道:“定疾兄,此话当真?过去可不曾听你说过。”
那“定疾兄”正要再说,却被第三人打断。
“淳风,莫听他胡言乱语,你与他新晋结识,所以不知,他这人最喜胡吹大气,每次都说的跟真的一样,甚至都满口的承诺,可等践诺之时,便不见了踪影。”
这人的面庞棱角分明,虎背熊腰,体格高大,一看就是武艺过人。
“定疾兄”顿时不满,便嚷嚷道:“李德奖,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李定疾何曾说过大话?仙迹难寻,总要机缘的,你等机缘不够,当然是见不到了,莫说是你等,就连我家祖父,当年在前朝武帝驾崩时,还差一点就能见得扶摇真人,但最后还是差一点福缘,未能真个见到。”
“真乡公曾有机会面见扶摇真人?”那淳风眼中一亮。
体格高大的李德奖哈哈一笑,正待再说,却忽然见得周遭之人都朝着几人三人怒目而视,就连台子上说书之人都停下来,看着三人。
他回过神来,连忙挥挥手,对两位同伴道:“都小声点,影响到旁人听书了!再这么下去,下次可不带你们来了!”
那淳风、李定疾也意识到问题,赶紧闭口不言。
见三人这般上道,众人便都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台上。
那说书人亦收拾心情,继续道:“……这扶摇真人神功通玄,便是这八荒六合、阴阳两界的诸多大能一同出手,亦是拦他不住,被一一击破,咱们这长安成上的金焰祥瑞,正是在那时留下来的,乃是当年那一战的见证!”
“原来如此!金焰原来还有这般来历!”
“扶摇挥金的典故,原来在这里,原本还以为是因扶摇真人为前陈宗室的时候,挥金如土之意呢。”
“笑煞人也,扶摇挥金都是与摧枯拉朽连用,如何能有挥金如土之意?”
……
人群低声议论着,但听那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便马上安静下来。
“金焰惶惶,魑魅魍魉见之则退,妖魔鬼怪闻之便逃,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祥瑞,隋帝若非离了长安,前往江都,也不会被那宇文化及斩杀!而今上因得了长安,在此称帝登基,建立大唐,所以鸿运开道,至今不过月余,便得了半壁江山,有气吞山河之势,令中原重归一统不过早晚之事……”
这人正说得兴起,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但就在此时……
“你把这太华山的扶摇子说得这般厉害,那前朝陈又为何会覆灭?”
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忽然从角落响起,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李德奖、李定疾、淳风同样看了过去,入目的却是个纤细身影,着青衣,带小冠,手拿羽扇,面容俊美。
李定疾立刻低语道:“却是个女扮男装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李德奖瞪了他一眼,道:“此女口出狂言,怕是不能善了,咱们看戏就是,万万不可牵扯其中,收起你的性子,别一看是个女子,便管不住手脚!”
“我分得出轻重!”李定疾立刻正色道,“这女子言语之中,轻蔑太华真人,那太华山何等地位?南冥真人更是吾家先祖,哪会多说?”
两人正说着,却听那淳风出言:“不过,这女子说的也有道理,我自幼便听过扶摇真人的名号,也知道他的诸多事迹,就时常疑惑,有这等人物护持,为何那南陈不仅未能大盛,反而最终灭亡,陈氏宗族离散,甚至还有传闻,说……”
李德奖闻言勃然色变,赶紧道:“李淳风!你也少说两句!”
他万万没有想到,堵住了李定疾的嘴,却是疏忽了李淳风的胆子!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那女扮男装之人却忽然看了过来,微微一笑,“传闻中,那位扶摇真人身怀至宝,为四洲大能觊觎,先后几次被围、被暗算,虽然神通玄妙、道法高深,但寡不敌众、明不抵暗,最终被削去了顶上三花、胸中五气,坠入了凡尘,结果又不甘故国破灭,于是归于凡尘,想要扭转乾坤,却最终在战阵之上,被气血狼烟冲击,最终神通尽失,被人擒拿斩杀!”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简直一派胡言!”
“太华仙家之事,也是你这竖子能议论的?”
“道听途说之言,也敢在此张扬!”
……
人群中,有些人怒而反驳,有些人则是不言不语,面露沉思。
还有人摇头叹息,道:“这些仙家之事,本就真真假假,多是后人牵强附会,甚至为杜撰之事,居然还有人为此据理力争,相互问诘,着实荒唐!”
但那装扮了的女子却不依不饶,只是问道:“先生,你虽是说书人,但说的事,总要有个前因后果,能说得通、辩得明,经得起推敲,否则的与那随口胡诌之徒,有何区别?还请不要回避,将小子心中的疑惑,解答一二!”
听得此言,不少人暗暗点头,下意识的看向那说书人。
却见此人不急不慌,从旁边的桌上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润乐润嗓子,笑道:“诸位,稍安勿躁。”
他一开口,众人终于安静下来。
李德奖见李淳风还待开口,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低语道:“淳风,你几次前往太华山寻找仙家秘境都无功而返,回来就说,凡事只看表面,不得其实,眼下这事,说不定内有隐情,听听何妨?”
李淳风笑道:“兄长误会了,我并非质疑扶摇真人之事,而是想要明白,那位真人到底是生是死,毕竟自从大隋一统,仙佛显世,众多真人活佛行走凡俗,那些传闻中的高人大能多多少少都在某一处留下过足迹,但唯有这扶摇真人,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有说他神通盖世的,有说他早已陨落的,还有说他言过其实的,各种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自是令人好奇。”
他这边说着,那边说书人放下茶杯,便道:“这位姑娘有此疑惑,也不算奇怪,在下走南闯北,在这酒圣楼之前,走遍了大半个中原,诉说仙家佛门之事,多有被询问之时,而扶摇真人的事,被问得最是频繁,被问的多了,在下便也常常思索、探究,甚至寻访各处,有幸得见了几位当年亲历的道长,得了答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吊了一下胃口,见有人按耐不住要追问,才道:“这南国陈止所以灭亡,非扶摇真人不救,而是那陈后主咎由自取!”
他见众人疑惑,就解释道:“所谓陈国,其实颇为曲折,其开国之君陈霸先虽勇冠三军,却是因故绝后,乃至皇位旁落,为侄辈截取,所以这后面的陈君本就得国不正,气运自然有亏,幸有扶摇真人这等人物出现,方续得国祚,一时还得了淮地,可惜到底是气运有亏,所以好久不长,待那后主陈叔宝登基,倒行逆施,屡屡作恶,更不知因何缘故,此人尤为痛恨扶摇真人,不惜自断根基、自毁长城!”
顿了顿,他又喝了一口水,接着才道:“陈叔宝几次陷害不说,更是不惜与外人联手,谋害于扶摇真人!最终令真人心灰意冷,据说先是将家人亲眷都接入了仙境,又分化了一缕血脉化身,与陈国陪葬,自此斩去了凡尘纠葛,真正逍遥自在!”
“原来如此!”
众人听得这话,立刻心满意足。
又见那说书人一拍桌面,道:“今日说了好些个书外话,但时辰不早了,便先说至此,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诸位,请了!”
众人纷纷起身拜别。
待走出了门外,李淳风才感慨道:“原来是斩去了凡俗化身么?这也说得通,想来步履凡尘,该是因为心灰意冷……”
李德奖却道:“淳风,这等仙家事,听听便是,不要多加议论。”
“不错,你若真想知道,等有机会,我问问老祖宗……”李定疾也要说,却被李定疾一巴掌趴在身上,打断了话,正待抱怨,却听的一声轻笑。
“那等说辞,也不过是一家之言,到底是不是斩却化身,谁人又能说得清楚?不过,我却有几分不信,兄台,你也有些见识,要不要跟我一同过去探究、验证?”
这声音来的突然,三人循声看去,见是方才那女扮男装之人,不由表情各异。
李德奖正待开口,却听李淳风已然问道。
“如何探究?怎样验证?”
“见过两位。”
阴暗的巷子深处,那说书人正向着一名黑衣人拱手,随即低语道:“今日还算顺利,因有人中间搅局,所以能多传一些信息出去。”
“甚好。”黑衣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几块碎银递了过去,“你在长安可以多停留一些时日,待唐军平定山东几家之后,便前往那里。”
“明白。”说书人点点头,半点都不多言,转身告退。
但等他走出巷子,却见有四人堵在前面。
“如何?如今知道,所谓仙家之说,多半是有人推波助澜了吧?”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对身边三名青年说着,“至于扶摇真人之说,怕是虚多于实,说不定,就是个骗子!甚至于,到底有没有这个人,都不好说!”
啪。
清脆的声响中,一点光辉出现于暗室之中。
却是一枚白玉,其中不满血丝,刻着“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几字。
一只手握住了白玉,手的主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顿时,暗示之中大放光芒,十二颗星辰若隐若现。
“不知此番闭关多久……”
第五百二十九章 虽闻其名,未必有人
微风徐徐,吹皱溪水。
四周,郁郁葱葱的林木摇曳摆动,透露出浓浓生机。
几名少年正被一人领着,穿行于林中。
“此处就是扶摇峰,乃是门中禁地,既被分来此处打理,万万不可懈怠。”
领路之人乃是一名女子,虽着粗布衣裳,难掩艳丽姿色。正指着身后青峰,叮嘱着:“日后,你们都要住在这扶摇峰上,打理道场,守卫安宁,责任重大,不容有失,明白了吗?”
众少年齐声回道:“弟子等明白了。”
女子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只要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做满三年,待尔等下山,只要运气不糟,自然能自记名弟子得入山门。”
待众人点头称是后,她又反复叮嘱了几句之后,才施施然的离去,留下一众兴致勃勃的少年。
林中,却有一名黑衣道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然后屈指一算,不由惊异。
“此番入关,前后跨度近四十年,若在凡间,已经足够繁衍两三代人了,真个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难怪都说山中不知年月。”
想着想着,他看着那群少年在交谈了一番之后,忽然就有组织的散开,各行其事,且有着明确的分工,显然是事先就已经分配好了各自职责。
“有意思。”看着这些人的动作,黑衣道人透露出莫大的兴趣,“这些人的气运与太华山紧密相连,却都只是记名弟子。我在闭关之前,和师兄说的那些话,该是被他记在心中了,所以我太华山不光扭转了运势,更有了中兴之势,就是不知道在外界有着何等名望。”
他迈开脚步,朝人群走了过去。
“洞天之内,动念可知,但外界之事还需打探。这些孩子身上缠绕凡俗之念,红尘五蕴尚未退散,该是新晋入门还没多久,正好可以询问一二,省得贸然推算,惊动了那几人。”
想着想着,黑衣道人想到在闭关之前,说与自家几位师兄、师姐的话,暗暗点头。
“既然宗门建设走上了正轨,那有关历史脉络的暗示,他们也理应猜出来了,定然会有布置,咦?”
他正思索着,忽然心有所感,随即身子一晃,便没了踪迹。
“太华山在关中地位超然,自隋主文帝领着文武百官祭拜以来,每年都有大典在山下举行,就连杨广继位之后,虽然倒行逆施,扰乱天地阴阳,却都曾亲自来山上祭拜,每年更是贡品不绝。”
李定疾滔滔不绝的说着,显露出对太华山一脉的熟悉。
只不过,此刻周围已不是长安城的市坊街道,而是换成了茂密的丛林。
郁郁葱葱的林木摆动着,山上山下一片碧绿,偶尔有一阵疾风吹来,令正在攀山的四人感到了一丝凉意。
这四人,乃是三男一女,赫然便是在巷口堵住了说书人的李德奖、李淳风、李定疾,与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这女子依旧还是做男子打扮,衣袍单薄,被风一吹,大袖翩翩,竟有几分仙气,看得李定疾一阵失神。
倒是李淳风见着,就道:“姑娘,山中风大,加上湿气浓郁,最是伤身,你穿的单薄,怕是有些寒冷,不如暂时退去,到山脚处换上厚衣。”
“李君,莫小瞧我,”女子轻笑一声,“你等都有功夫在身,体魄强健,我也是自幼打熬肉身的,体内气血雄浑,区区山风,又有何惧?”
听得此言,李淳风尚未多言,李定疾就奇道:“姑娘,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是一点都不想是练武的。”
“我何曾说过自己是练武的?”女子摇摇头,“要锤炼气血,不光只有练武这一条路可走。”
李淳风神色微变,而李定疾还待再说。
却见那女子摆摆手道:“莫多问了,还是赶紧上山,你等不是想知晓真相吗?这几日就是最好的机会,毕竟再过两日,就到了祭典之时。你们李家出了个皇帝,占了长安,应该也会如期召开祭山大殿,到时这唐国境内的修士,会有不少人过来,运气好的话,能看到太华仙门洞开,咱们说不定就能混进去了。”
“这就是你的验证之法?”李定疾脸色陡变,面露退意,“仙家重地,哪能是咱们这些肉身凡胎之人轻易混得进去的?怕是刚有这般念头,便要有厄运缠身了!”
“你看着派头不小,没想到却胆小如鼠!”女子娇笑起来,见李定疾要急急辩解,便继续道:“也罢,便说些事给你们听,你等觉得这太华洞天乃是仙家秘境,轻易难以入内,却不知,几十年前,太华山落魄衰败,连洞天都有如风中陋室,处处透风,轻易就能让人潜入里面!”
“你只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根本说不通!”李定疾立刻反唇相讥,“太华山自先秦之时,就始终兴盛,哪里会有什么落魄衰败之时,至于仙家洞天宛如漏风之室,更是匪夷所思!”
女子面露不快,道:“这是我自家中长辈处听来,不信就算了。”
李淳风却道:“杨姑娘的那位长辈,是从何处得知?”
女子立刻挺直腰杆,一脸得色的道:“我家祖父,曾在泰山顶上观天地大劫!是东岳浩劫的亲历者之一!”
“恩?”
李德奖、李定疾面面相觑,后者更是忍不住道:“所谓的东岳之劫,分明是东边之人杜撰,是瓦岗贼、徐元朗、窦建德之流为了招揽奇人异事,联手炮制的虚假传言!当年的道佛之劫,分明是爆发于关中!”
女子冷冷一笑,道:“关中之说,关键在于太华,太华之要,系于扶摇子身上,但这位前陈宗室的诸多传说,却有许多矛盾难解之处,经不起仔细推敲!显然是后人牵强附会,将许多没头没尾的事、难以解释的事,都给算到了这位不一定真的存在的人头上,久而久之,以讹传讹,几十年下来,便塑造出了这么一位离谱的人间真仙!”
李定疾立刻据理力争:“扶摇真人乃是确实存在的!我家族志便是证据!我家祖上是何等人物,会为了这事扯谎?”
李淳风也道:“扶摇真人,该是确有其人。”
女子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李君,你话不说完啊,所谓的确有其人,准确的说,是在历史上是有着原型的,就是那位南陈的临汝县侯陈方庆。”
“原型?”李定疾眉头一皱,“你这话何意?”
“那位南陈君侯是确实存在的,史料文献可查,但扶摇真人是否真有,却是不好确定的,或许有,或许无,又或者,只是因为过去历史上,有许多玄妙之事,找不到个源头,但因为太华山势大,以至于民间好事之人便将这种种无名之事,都算到了那扶摇真人的头上,又随着南朝灭亡,天下一统,不知怎的将所谓扶摇真人和那陈方庆联系在了一起……”
轰隆!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天上忽有雷光,随即乌云密布,几息之后,便“呼呼啦啦”的下起雨来。
这雨来势甚急,加上天色昏暗,很快四周便一片乌黑。
山路本就崎岖,这下子更是泥泞难行,加上暴雨侵袭,几人便没了说话的兴致,匆匆前行,要找避雨之处。
本来李定疾眼尖,看到了一处扇动,结果刚刚出声招呼,便听那女子喜道:“前面有火光,快过去看看!”
于是几人复又前行,很快便见到一座山庙,里面有微弱火光。
“该是有人在里面避雨。”女子见状,毫不犹豫的迈步前行。
李淳风等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但行走间,李德奖却提醒道:“暴雨黑天,山间庙宇,须得小心。”
李淳风与李定疾都点点头,表示明了。
待得三人推门而入,却见这空旷庙宇中满是灰尘,只在中间有一座火堆,其中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火堆边上,坐着一名黑衣道人,面容俊秀,约莫二十多岁,但双目有神,透露出沧桑之感。
那女子正施施然走过去,与那道人见礼。
“古怪。”李淳风低语道:“太华山中竟有这等古庙,似乎罕有人至……”说话间,他游目四望,先是发现那庙中神台空无一物,目光再一转,却见得角落中有一座泥塑神像,背对众人,身子佝偻,似乎隐隐颤抖,透露出一股畏惧之意。
他不由一愣,待定睛看去,却发现只是普通石像,并无怪异之处。
“该是淋雨之后神思恍惚之故,以至生出了错觉。”
正想着,那女子已经大大咧咧的做到了火堆边上,拱手行礼,道:“道长也是来此处多雨的?”
那黑衣道人笑着道:“贫道非是躲雨,而是来此静心的。”
“道长说话真个有趣,”女子顺着这话就道:“看你这样子,应该不是太华山的道人,是想在祭山大典时观礼的?”说着,她伸出双手,靠近火堆取暖。
这时,李德奖等人走了过来,纷纷见礼,正待说话,却听门外一阵声响过后,又有两人走了进来。
二人边走,边抱怨着。
“晦气!这个时候碰上大雨,误了事了!”
“可不是吗!若误了太子殿下的差事,可就糟了!”
第五百三十章 有所求
走进来的两人,都是三四十岁,一高一矮,打扮相似,都是一身劲装,背着长剑。
他们一边旁若无人的说着,一边扫视着庙中几人,神色很是坦然。
高的那个冲黑衣道人拱拱手,笑道:“这位道长请了,我等路过此地,忽逢大雨,因此过来躲雨,叨扰了。”
道人笑道:“既是奉神之处,自然要大开方便之门,才好得八方香火,养一尊泥塑。”
“道长说话玄妙,令人佩服。”高矮两人说着,又冲着李德奖、李淳风等人拱了拱手,却也没有走到火堆边上,而是到了庙中一角,就地落座,跟着便用传音入秘的法门暗中沟通。
“鬼鬼祟祟。”那女子嘀咕了一句,但随即就见两人朝自己看了过来,就又道:“耳目这般敏锐,想来一身功夫不低。”
“这个自然,”李定疾则道:“他们背上长剑乃是东宫定制,号为‘长生剑’,持剑之人,乃是太子麾下之精锐!那军中个个都是高强武者,当然耳聪目明!”
“原来是长生军的兵士!”李淳风眼露精芒,“听说这支精兵历史悠久,能追溯到周朝武帝之时,前身乃是一队道兵,被隋主收拢之后,几次辗转,最终落到了当朝太子的手上……”
那两人顺势看了过来,那高个子的拱手道:“几位,看不出来,还都有着来历啊。在下徐忠灵,有礼了,请教几位公子,是何家子弟?”
矮个子的也拱手说道:“见过几位,在下杜青云。”
李定疾一抬头,就道:“我名李定疾,祖上乃是……”
叮咚。
话未说完,忽然被一点声响打破,随后那庙门猛然洞开,疾风卷暴雨蜂拥而至,带来了一阵寒风,吹入屋中,让李定疾身子一哆嗦,旋即他看了过去。
入目的,是一名光着脑袋、驼着背的老者,肩膀上还站着一只乌鸦。
这老者的脸上满是疤痕,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却又不疾不徐,神色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一走进来,整个庙中,立刻充斥着一股浓烈的威压!
“这人是……”
一见此人进来,杨姓女子脸色陡变,旋即缩了缩身子,下意识的朝李淳风身边凑了凑。
这般细微的变化,立刻就让李淳风注意到了,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小灵儿……”
突然,老者肩膀上的乌鸦张开嘴,用沙哑刺耳的声音喊着:“快回家!快回家!快回家!”
顿时,除了那黑衣道人,庙中几人的脸色尽数变化。
“妖物!”
“非也。”那老者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和善笑容,但出现在他那满是伤疤的脸上,便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此乃灵物,因受祭拜而得灵性,乃是老夫的伴生之物。”
说着说着,他目光一转,落到了黑衣道人的身上,又道:“道友看着眼生,不知是在哪座灵山修行?老夫乃是秋景山列侯扬,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可曾听过老夫的名号?”
“秋景山?”
那徐忠灵、杜青云悚然一惊,原本的闲散表情点滴不存,取而代之的是如临大敌之色。
可那列侯扬却是看也不看他们,转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黑衣道人,一副打量探究的模样。
听得此言,其他人也回过神来,那杨姓女子看向黑衣道人,眼珠子一转,就道:“道长,旁人见着这鸟口吐人言,都很是诧异,但道长却神色如常,莫非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黑衣道人笑道:“贫道年轻之时,还曾见过小猪为神、灵龟呐言,人间多的是信口开河之人,倒是这般得了灵性的灵物,心思纯粹,表里如一,他们的话,可以多听一听。”
“小猪成神?”杨姓女子来了兴致,“这猪儿也能成神?”说着,她下意识的朝庙宇角落的那座泥塑看去。
“自是可以。”
黑衣道人尚未开口,李淳风却是当先出言:“有道是万物有灵,这天地万物之中蕴含着无穷灵性,能记述过往,能推演未来,只要能得机遇,都有为神之基。”
“哦?这位小公子的话听着有趣。”列侯扬眯起眼睛,看着李淳风,“不知阁下是哪家名师的高徒?”
李淳风摇摇头,道:“在下不过是一介散修,只是对天道玄妙有些兴趣,因此上下求索,并没有什么师承来历。”
“原来是散修。”列侯扬还是点头,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冷意,“既然如此,还请不要阻拦老夫,老夫此番过来,既是得了高人指点,要来这太华山中寻找机缘,又是受人所托,要为老友寻回顽劣离家的后裔。”
他说话的时候,却看着黑衣道人。
而众人听得此言,却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注到了杨姓女子的身上。
“莫听着老儿胡说!”女子高声反驳,“此人分明是要用这言语来迷惑诸位,然后将我掳走!”
“小灵儿,你那祖父对你可是十分担忧。”列侯扬的目光扫过众人,意味深长的道:“太华山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历代真龙对这里礼遇有加,可不单纯是碍于四十年前的那场浩劫,更因为此山险要,内藏玄机,据说当年一道太公遗宝就落在此处,因此产生了异变,每年大典,来此之人皆有其目的,都有所求,因此会衍生出诸多争夺,凶险异常,不是你这样的女娃能应对的!”
“太公遗宝!?”
李淳风立时来了兴趣。
可不等他开口询问,列侯扬就叹了口气,对众人道:“几位,老夫知道,尔等在此皆有所求,就算是被我这老友后裔诓骗过来的几位公子,这内心深处也有着自己的念想,老夫无意与尔等为敌,只是希望不要插手老夫之事。”
说着,他不等旁人回应,就一瘸一拐的朝杨姓女子走了过去,肩膀上的那只乌鸦更是扇动翅膀,直飞起来,随即朝着那女子俯冲过去!
但飞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列侯扬眉头一皱,脸色阴沉的朝黑衣道人看了过去。
一时之间,整个庙中更是寒冷几分,地面甚至有点点冰晶浮现。
可道人却如无所觉,他将手中捏着的乌鸦顺势一甩,便有一根漆黑羽毛落下来!
这羽毛竟有成人手臂一般大小,泛着冰冷的光辉,宛如精钢所铸,淡淡的黑风从中吹出。
“庙中大羽,还真是巧合。”
收回目光,黑衣道人的脸上已无笑容,他看向列侯扬,问道:“你与黑翅大鹏鸟,是什么关系?那个指点你来此的高人,能否引荐一二?”
列侯扬见那羽毛落下,脸色已然变化,但听得对方之言,又露出一抹冷笑:“你敢问那位的事?真个不知死活,不要凭着一点神通,就以为能为所欲为,那位高人的事不是你能接触的,老夫劝你,莫要自误!还不速速放手!”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显圣
“难怪。”黑衣道人闻言,屈指一算,心中已经生出几分明悟,“陈某此番会心生感应,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就有一点星芒从指尖飞出,直指列侯扬!
列侯扬冷笑一声,却是将手一挥,就有一道诡异的虹光从手中迸射出来,凭空在空中画下了一道黑线!
霎时间,就像是虚空生裂痕,周遭的光亮都朝那一道裂缝汇聚过去,这庙宇顷刻间就暗淡下来。
那黑线转眼衍生为一道细缝!
噼啪!噼啪!噼啪!
火堆跳动,火星四散,但散发出来的光亮,却像是落入了虚空中一般,竟是照耀不到四周!
不光是光亮,在这一刻,庙中的几人,李德奖等人便感到眼前一暗,似乎连视线与听觉都受到了影响,被牵引到了那道裂痕之中,竟是难以视物!
紧随其后的,就是周遭的温度,都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朝着那黑线细缝汇聚过去,于是这整个庙中的气温陡然下降,李定疾更是忍不住搭了一个哆嗦!
嗡嗡嗡!
角落中的那座泥塑忽然震颤起来,像是人在极度寒冷中发抖一般!
“恩?”
黑衣道人的背后,忽有一道紫色星辰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手段!”
徐忠灵、杜青云手捏剑诀,背后长剑“锵”的一下便自行出鞘,那剑刃泛着寒芒,凌空虚划,似有灵性,在寻觅敌踪。
只是一圈过后,却仿佛是无头苍蝇一般混乱起来。
“这等手段,尔等自然不会明白,只因此乃前无古人之法门,唔!”那列侯扬正自得意,但忽然之间闷哼一声,紧跟着便满心的惊骇,看着已然落在额头上的那点星芒,下意思的后退。
可惜,他这边退避、躲闪的念头刚起,那星芒已然落在头上!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星芒已是烙印在他的额头上,形成了一道竖纹!
乍一看,仿佛是在此人头上,又开了一道天眼!
这列侯扬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整个脑袋膨胀起来,逐渐扭曲,像是有千百只小虫在其中攀爬!
“这种功法,还真有一点意思,竟是依托于外物,凝练心神根本,果然是一种从未显露过的道路……”轻微的脚步声中,黑衣道人迈步前行,到了那仿佛连接着虚空的黑线跟前,又是伸手一抓。
啪!
看似无形的黑线细缝,竟是被他一把抓住,顺势一捏,这黑线细缝便整个崩裂开来!
瞬间,周围的光线、声音、温度就从这断裂的细缝中迸发出来,像是给一张黑纸上泼了五彩斑斓的墨水一样,使得这庙中重新有了色泽,有了声响,有了热息!
不过,在这种种汹涌归来的同时,一点意念亦从中蹦出!
刹那间,一切都停顿下来,仿佛时光凝固了一般!
“想不到,这列侯扬竟真个找到了阁下。”
这无形无质的意念一转,注意到了黑衣道人,旋即朝着道人笼罩过来!
道人见状,不慌不忙的抬起左手,那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张鬼面,往前面一抛出!
这鬼面迎风就涨,转眼变成一张人皮,竟是罩住了那道意念,随即就有朦朦胧胧的光辉闪烁,人皮铺展,化作人形,将那意念笼罩,慢慢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影,竟是个俊秀少年,面色稚嫩,带着温和笑容,眼中更有几分惊异之色。
“好个手段,竟能将我的意念,强行显形出来,化作临时的投影与化身,更是断绝了与本体的联系……”少年说着,一招手,就有一面铜镜显于身前,他对着那镜子一看,“倒是年轻了几岁。”
“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落子太华山?”黑衣道人见着这人,好整以暇的问道:“莫非不知,连姜太公那等人物,算计了太华山之后,一样也要付出代价?”
少年轻笑一声,冲着黑衣道人拱手道:“不愧是窥道寻法之人,扶摇子陈方庆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我稍有动作,居然就让你生出感应,竟是提前苏醒过来,若你愿意再睡个几年,这人间的局势,可就清晰起来了。”
“哦?”黑衣道人正是陈错模样,他闻言就道:“你可是所图不小,竟也是意图立道,想要重演四十年前的那一场劫难?”
少年抚掌而笑,道:“阁下当年以肉身假死之法脱身,才能安宁至今,如今却又重新凝聚了道标,甚至还想更进一步,依我来看,真正想要重演四十年前事的,分明是你扶摇子才对!”
说着,他的眼中,忽然有裂痕浮现,四周一股淡淡的氤氲气流便坠落下来,要渗入其中。
却见陈错额头上竖目睁开,就有一点紫气流转,那些个阴云气流瞬息散去。
随即,他神色凝重的道:“你这是道路,还真是诡异,仿佛欲壑难填,要将天地间的事物都尽数吞纳其中,竟连气运也不放过。”
少年就道:“世间的无形之物、有形之物,所求之事、所历之事,无论高低大小,皆需归宿,就是心中苦闷,都需要有人倾听纾解,何况是这天地?我这条道路,才是天正途之所在!”
说话间,他的面皮、衣衫开始片片龟裂,眼看着就要化作飞灰。
“你也不要得意,”少年的半个身子已然崩溃,“我不过是被分润到列侯扬神魂中的一道念头,被你强行拘出,变成一点投影,施展手段无法奈何得了你,这并非是你赢了,你我的争斗早已开始,姜太公破开桎梏,使得天数松动,让吾等有了一线机会,但九极之数,已近穷尽,千年间当有第八道降世,这一步,且看你我,谁人能捷足先登!”
话落,其人身影彻底崩解!
“千年间,当有第八道降世?”
看着那几缕消散的飞灰,陈错身后星辰流转,已然窥见关键。
“祖龙绝地天通的一千年间?”
随后,他眯起眼睛,看向列侯扬。
“四十年间,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如今终于显露踪迹,居然已经传道他人,让旁人修行了他的道路功法,看来是早就掌握了十二种道标,快我一步。只是,他突然落子,让这人来此,到底是一时失察,被我抓住机会,还是刻意如此,要算计于我?”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无论旁人如何,我只管走自己的道便是,既然十二道标已然炼化,那下一步就是要集齐三才之数。除了将那具新的肉身彻底锤炼完成,更要找一个,能承载我之道路的传人,塑造传说神话,也好将道标刻印到长河之中!”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扫过凝固的周边,最后落到了那李淳风的身上。
轰隆!
随着一声轰鸣,凝固的一切,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刹那间,李德奖、李定疾,以及那徐忠灵、杜青云都将兵器拔出,一个个的看着列侯扬,满脸的警惕与惊惧!
这才注意到,对方竟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惊讶之下,他们又纷纷转变目光,朝站在那列侯扬身前的陈错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点敬畏之意。
“敢问……”杨姓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道长,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五百三十二章 法不传六耳
“哦?那道意念不仅被人强行切断,更是彻底湮灭于时光长河之中了。”
热闹的集市之中,一名青年微微一笑,纯粹而清澈的目光中,满是欣喜之意。
“我的战书那位该是收到了,但整个过程我竟无从察觉。”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点精芒。
“一道唯我意志,能被无声无息中消灭,这般对手才有意思。第八道之位,乃天之九道的关键,唯有塑造足够精彩的故事,方能真正推开那一扇大门!否则,王莽、侯景、姜子牙,皆是前车之鉴!”
这般想着,他迈开步子,在人群中穿行,几步之后,正好抵达了一处酒楼外面。
那楼中,一名说书人正口沫横飞的侃侃而谈——
“却说,那神秘洞天乃是源于三皇五帝时流传下来,危机四伏,有八柱之神镇压各处,不断吸取洞天中的亿万黎民的精血,一旦功成,立刻就要冲破洞天阻碍,降临人间!从此令人间生灵涂炭!”
楼中的气氛已然凝重,听众们屏息静气,听得入神,竟无人出声议论。
“……为了应对浩劫,道门八宗共有九九八十一名修士同入,布下大周天星星轮回阵,当时旌旗招展,锣鼓齐鸣,杀的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只是一番辛苦,却都败下阵来,其中不乏青相子这般道门高手!眼看就要中原蒙尘,神州沦落!关键时刻,还是扶摇真人出面,以一剑破万法!摧枯拉朽、扶摇挥金,竟是势如破竹,直接破开了八柱神源,力挽狂澜!”
接下来,这人更是一番讲述,只将一件事讲的一波三折,引得众人齐齐叫好。
外面,那青年抬起手指,轻轻一划,一道弱不可察的裂痕就在空中浮现。
一阵微风吹起,那说书人的声音便落入了细缝之中。
“你虽已有根基,但我大势将成,其中局面,你又如何能破?”
“贫道不过是个路过的道人。”
太华山林,庙宇之中,面对杨姓女子的询问,陈错笑着回应,但并不打算将身份告知。
比起四十年前,如今已是时过境迁,他的名号一旦说出,牵扯的可就不光是自身了。
更何况,陈错对眼前几人,还有其他的谋划。
所以,他又开口说道:“不过,能与诸位在此相遇,也算是有缘,你等眼下沾染了些许衰运,贫若是不加以注意,今后七日之中,必是灾祸连绵,有诸多凶险缠身。”
本来,几人一听陈错开口,就以为是推脱之词,不愿意说出身份来历,正在失望,没想到忽然间峰回路转,被说是身上沾染了衰运,一个个便都来了精神,或者警惕,或者疑惑,或者兴奋。
尤其是徐忠灵、杜青云二人,更是心思电转,眼中精芒闪烁,明显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衰运?”李淳风倒是兴致勃勃的问着:“此话何解?说的可是气运之道?传说中,一旦能够掌握此道,甚至能预测吉凶,明了过去未来,端得神奇非常!莫非道长精通此道?”
听他这么一说,连李定疾都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看向陈错。
“气运亦看自身,唯有经营自身,壮大本源,才能借势借运,否则纵然知晓气运玄虚,也不过是徒增烦恼。”陈错这般说着,见李淳风面露失望之色,却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贫道所言之衰运,虽是脱胎于气运之说,却也自成体系,别有妙用,其精妙之处,自问是不弱于前。”
李淳风一听,当即就露出神往之色,欲言又止。
倒是那杨姓女子看了看地上的列侯扬,又看了看满脸希冀的李淳风,眼珠子一转,就道:“道长,听你的意思,莫非你这一套学说、功法还自成一派?那岂不是宗师、前辈、高人?但看道长这模样,却又如此年轻,当真是驻颜有术,能否传授一二?”
陈错呵呵一笑,道:“小丫头,不用套贫道的话,也不用绕着圈子来敲边鼓,贫道知道你的心思。此番出山,行走人间,就是想要寻找一个可堪托付的传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李定疾已是呼吸粗重,忍不住就道:“前辈,你看我如何?我这根骨,打小就被夸奖,而且我与仙家还有缘分,祖上差点就见到了那修行界的泰山北斗,扶摇真人!更不要说,当今这太华山掌教南冥真人,更是在下祖先!来太华山就像回家一样,我超喜欢这里的!”
“……”
被人当面扯着自己好师兄的旗号自吹自擂,就算以陈错如今的心境,也着实有些异样,尤其是他还真在对方身上,捕捉到了与四师兄南冥子的血脉、气运联系。
不过,无需他来开口,就见李德奖瞪了李定疾一眼,随即冲着陈错拱手道:“道长莫怪,他是个浑人,整日里拎不清,方才一番胡言乱语,不过是细言,请道长千万不要当真。”
他思量着,这道人手段诡异,看着神通不低,却不愿意透露姓名,在这太华大典之前来到山中,偏又委身于这么一座古旧山庙中,说不定是对太华山有着图谋,现在更貌似要以功法诱惑自己等人,说不定是个天大的麻烦,其实沾染不得。
没想到,这边念头落下,却听陈错道:“虽有几分夸大,但大致还是属实,你若想学,贫道自然也会传授。”
“什么!?”
一时之间,莫说是李德奖愣住了,便是李定疾本人,都是一副错愕模样,指了指自己,问道:“道长真要传我?”
“不错,要扫除衰运,。”陈错点点头,目光扫过其余众人,“不光是你,就是这庙中之生灵,无论是人,还是精怪,又或者神圣,皆可听闻。”
李淳风本来还有几分诧异,听到这里却是明白过来,笑道:“道长当真是好胸怀,这是要将一门玄虚法,传于吾等六人。”
“不是六人,”陈错摇摇头,意有所指,“有道是,法不传六耳,若只有你等在此,那贫道是万万不会传出法门的……”
“虚张声势!”
突然,那杜青云出口打断:“秘法不外传,玄功不二处。从来神功秘法都不会轻易传人,那满天下皆知的法门,又有几个珍贵?无非是烂大街的货色,你这道人虽有本事,可说来说去,也无非是看出了三位公子身份尊贵,所以想兜售自己的一套说辞,货与富贵人!”
李德奖神色微变,低语道:“杜兄弟,慎言。”
“三弟,莫要乱说。”徐忠灵也出声劝阻,但跟着话锋一转,对陈错道:“道长,我等主公乃是当朝太子,最是求贤若渴,殿下所立招贤馆中,更是多有奇人异事,若道长不弃,吾等愿为引荐!”
陈错闻言而笑,道:“这是将我当成了江湖把式,以为是要靠着一点神通法,欲货与帝王家。也罢,正好让尔等见见贫道的手段,若你们之中有人能参悟一二,从中获得精华,不要说洗去一身衰运,就是修成玄妙神通亦不在话下!”
说话间,他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众人见状,齐齐一愣,尤其是徐忠灵、杜青云更是瞬间警觉,一招手,便要驾驭飞剑,结果念头尚未成型,便感到额间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红,失了意识。
不过,在他们的念头陷入黑暗之前,却听得一句——
“乱势杂念迷惘路,皆入兴衰血一壶。”
第五百三十三章 故人相见,物是人非
李淳风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
入目的是空旷古旧的庙宇。
“此处是?”
他一阵迷惑,方才那一场大梦之中的种种景象慢慢变得模糊,昏迷之前的种种记忆不断归来,让他逐渐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是那座山庙!方才种种,都不过是大梦一场!我并非是什么易算宗师,那不过是黄粱一梦!恩?这‘黄粱一梦’是什么典故,为何我从未听过,却又明白其意?”
随即,他游目四望。
入目的,是一个个昏迷身影,无论是武艺高超的李德奖,还是身子骨硬朗的李定疾,又或者是那出自长生军的两人,乃至那个神神秘秘的杨姓女子,连同突然造访的列侯扬,都倒在地上,毫无声息。
“我竟是头一个苏醒的!不过……”
他忽然看向那空荡荡的火堆周围。
“那位道长呢?唔!”
正想着,李淳风忽然感到眉间一阵刺痛,随即忍不住抬手捂住额头。
这额间便一阵火辣辣的。
他心有所感,走到一处积水处,借着火光往里面一看,就见那水中倒映着的面庞模模糊糊的,被阴影遮挡了大半,但依稀能看到个大概。
于是,李淳风便惊愕的看到,自己额头中间,竟是多了一个奇怪的纹路图案,黑中泛紫,宛如一目。
庙宇之外,云端之上。
陈错一身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仿佛有星辰流转。
他在这几人的身上,已然是播撒下了种子,就等着这些种子成长起来。
“要窥大道之妙,先要得三才之全。”
念头至此,陈错的身上有丝丝缕缕的紫黑之气缠绕,慢慢汇聚于额间竖目。
“四十年前,姜太公立道不成,弃身绝命,却让我奠定了道标根基,以十二枚道标定下自身道路,刻印在历史长河之中。道标源于世间法则,本就存在于世,乃是天道之法在人世间的照应,即便总结出来,那三才也才得其一。”
“余下两者,一者在地,厚德载物,要承载这天道之法,需有承载之船、渡世之舟,这便是自身,血肉神魂、境界道行都必不可少,必须要性命魂魄踏足洞天,方能承载天道!所谓洞者,便是空洞,可承载万物,所谓天者,天地之法则也。能承载别人之法则,自然也能承载自己的。”
“第三者为人,人者,万物有灵者皆可称之,这天地之间本为死寂,能有如今之繁华,之纷乱,皆因天地之灵繁衍变幻,这天道之法自然也不例外,唯有得人承载,有人履行,见人钻研,方可真正稳固,流传后世,称之为道!”
自四十年前经历了太公立道、周武灭法之劫后,陈错便闭关修养、参悟,近四十年的时间下来,对于当初似懂非懂、得于旁人之事,已然有了崭新认识。
“如今,我的境界虽是第四步归真,但对于如何踏足第五步,已经有了初步思路,待见得师叔、师兄之后,请教一番,就能真正付诸于行动了,毕竟有师尊的先例在,即便不踏世外,依旧有机会凝聚洞天,何况我的心月照耀太华洞天四十载,自然有些心得,这三才之地,到底还是能缓慢完善,关键还是这人……”
正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陈错的身后传来——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扶摇真人竟而出关了,为何会要这般无声无息的低调行事?”
陈错转身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名年约十岁的女童,扎着两冲天辫,光着俩小脚丫,脚踩着寒冰轮,五色光环手中拿。
她正打量着陈错,脸上满是唏嘘之意。
看着那张陌生中透露着熟悉的面孔,陈错笑着拱手道:“楚江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你我可是有一阵子不见了,”女童面露笑容,正是当年的庭衣,她点点头,“严格来说,我不过一缕散溢之念,游荡于天地之间,唯有过去有过因果交缠之人,方能见得我,与我交谈,又有什么好远迎的?”
“莫非是因当年之事?”陈错表情微微一变,随即正色道:“帝君对我有引领之恩,之后还多有维护,最后更是出手遮掩、相助,如今帝君有难,我不能置之不理。”
女童庭衣微微一怔,笑容中多了几分欣慰与愉悦,点头道:“有你这句话,这就够了,不过我知道你还有要事要做,当初弃绝肉身,之后潜修四十载,如今再度现身,必然是要将过往的因果一一了结,从而澄清心念,一意为道!”
顿了顿,她的笑容淡了几分,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当初你脱身离去,我出手稍加遮掩,也不算什么大事,世外有人因此恼怒,也奈何我不得,毕竟两边已然隔绝,不过祂有几条狗腿子烦不胜烦,又打杀不绝,为了摆脱纠缠,我那本体暂入沉睡,才有如今模样,过一阵子,也就能恢复了。”
“世外有人恼怒?不知是何人?”陈错此番却不遮掩,直白问道:“以帝君的位格、道行,还要受制于人?”
“既在道中行,如何不受制于人?这一点,你该是最为清楚才是。”女童庭衣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意有所指,“隋朝南征,前陈灭亡,你借机弃绝血肉身躯,要以仙血神魂,以及那些诡异的灵雾,重新塑造身躯,不就是为了不再受制于人么?如今,似乎已是大功告成。”
“尚欠临门一脚。”陈错摇了摇头,“行者百里半九十,这最后一步往往才是最为关键,若是机缘到来,可能瞬息便成,如若机缘不至,或许要被瓶颈困得终生!”
女童庭衣闻言,仔细看着陈错,最后笑着叹息:“你能走上自己的道路,已是莫大机缘。先不说这些,”她看向下面的庙宇,忽然话锋一转,“方才你在那庙中,留下了道标种子,莫非起了收徒之念?要将自身之道,在人间开枝散叶?”
凝神观望之后,庭衣面露惊奇之色:“这其中一人倒是根骨绝佳,乃是上好的修行种子,只可惜因果纠葛太多,命数更是奇诡,一般的修士,乃至宗门,根本就无福消受此人,可惜,可惜……”
忽的,她看向陈错:“不过,如果是你,应该有所不同,对于你的道路,就是我,也是十分好奇的,这兴衰之道,到底蕴含着何等玄妙。”
陈错笑道:“一切且看机缘,我这一条道路,四十年来虽隐约完善,但都是闭门造车,只存在我的身上、心中,旁人根本不曾见过,更不要说知晓其中内容了。”
说到此处,他正色道:“未曾验证过的道路,如果不能有令人凝聚洞天的法门,那终究只是残缺之道,就算能够流传,亦无法长久。”
“对于这方面的研究,我是不如你的。”女童庭衣这般说着,忽然神色微微一变,接着整个身体模糊了几分,慢慢的就有一缕缕的烟气从全身各处飘荡出来,整个身子更是扭曲起来,似乎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其吹散!
“恩?”陈错神色微变,却不询问,而是伸出左手一抓,便从空无一物的苍穹上,抓住了一缕丝线。
这丝线震颤不休,内里蕴含五蕴六贼,更有许多细密纹路。
被陈错拿住之后,这些纹路立刻泛滥开来,朝着他的手上缠绕。
顿时,陈错的手臂透明、扭曲、变形,似乎要随时崩溃扩散!
“有意思,竟是一种扭曲念头、愿力的律令,似乎是源于香火之法!”说着这话,陈错摊开右手,一本薄薄书册翻开,爆发出狂暴的吸引力,瞬间九江那些个细密纹路抽离出来,吞入其中!
啪!
下一刻,一点青烟从书中飘出。
这青烟变幻不定,勾勒出种种景象——
仿佛有群神出没,有众佛凌空,更有森森鬼气,万物凋零!
转眼之间,青烟一分为三,交缠变化,时而各自分开,时而碰撞交缠,迸射出层层火光!
“天宫、佛门、阴司,竟是在厮杀、争斗?”念头一转,陈错便从虚空中抓住一点灵光,“香火道?”
“不错,正是香火道。”
被陈错将那细密纹路抓去之后,女童庭衣的身子便重新稳固下来,她的脸上已无笑容,深吸一口气,道:“你这番出手,该是招惹到他们了,不过想来他们也不敢来太华山撒野……”
接着,不等陈错询问,她就主动道:“南北乱世几百年,因吕氏立道、周武灭法,最终令大隋崛起,一统天下,奈何那杨坚本为吕氏棋子,在那日立道之战后,便留下败亡根基,如秦朝一般二世而亡,这般结局早定,于是各方纷纷下注,令神通之人转世为各方霸主,引爆了隋末争霸!”
陈错却道:“眼下局面已定,唐国已显霸主之势,日后必然兴起,这所谓争霸,怕是要做无用功了。”
“正因唐国将成,那支持唐国的三方势力,才会彼此争斗。”庭衣说到这里,露出一抹笑容,“三家如今各自支持了一位唐国王子,要助他们争夺大统之位呢。”
三位王子?那岂不是……
心里想着,陈错正待再说,但倏的朝屈指一弹,一道赤光迸射出来,朝天空深处激射而去!
当!
随即,一道钟声响起,而后九名金甲卫士从无到有,显化出来,齐声呵斥:“何方妖孽,敢乱香火正法!扰乱神佛纲常!此等大罪,当擒拿囚禁!还不速速认罪!”
庭衣一抬头,满脸错愕。
“这些人莫非疯了,太华山都敢来?”
第五百三十四章 扑朔迷离目中奇
听得此言,陈错略感意外,旋即笑道:“我太华山,如今竟已是这般强横?这几个金甲神将,乃是神通衍生,背后至少有一位长生真人坐镇,如此人物,竟也不敢来触及此处?”
说着,他转头朝太华山看了过去,额间竖目猛然睁开!
呼呼呼……
霎时间,狂风骤起,威压四散。
那正要降临的几名金甲卫士居然直接扭曲,随即金价破碎,露出了散发着蒙蒙金光的身躯!
“这是什么妖法!”
“速速住手!”
几声惊呼中,脱了皮的金甲卫士们各自施展手段,可未等他们真个施展出来,四周的狂风猛地散去,连带着祂们的身躯都像是被狂风冲击到了一样,瞬间溃散,呈辐射状,朝着周围散落,化作碎片光点,朝各处飘落。
几缕充斥着惊恐、愤怒和疑惑的念头,从溃散的身躯中挣扎脱出,却是半点都不敢停留,就朝远处疾飞!
可还未飞出几十丈,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拘住,猛地收拢回来,落入了女童庭衣的下手中,被她轻轻一捏,变成了几颗轰轰烈烈的糖丸,直接吞入口中。
陈错对这般变化没有丝毫理会,而是眉头微皱,看着那座高山。
此番醒来之后,他虽对宗门气运推算一二,但还是第一次动用神通手段观察山门气相。
这一看,却让陈错很是诧异。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层鞥氤氲之气,显出连绵变化,最底下的稀薄而灵动,中间厚实凝重,最上面的不住的向上升腾,仿佛要直插云霄。
远远望去,整座山云雾缭绕,翻滚不休,仿佛是一个巨人正在缓缓的坐起身来,那山顶之上,有红光凝聚,宛如一轮将要升起的红日!
“我太华之气运,一改衰退之相。这般巨人起身之相,此乃宗门崛起的迹象,但上限虽高,根基却不稳,虚而不实,这可不是个好现象。”陈错摇摇头,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四师兄既为掌教,不该犯下如此错误,何况距离太华将崩之时,不过只是四十年光景,按理说,该是好生梳理,重新奠定底蕴,何以这般急功近利,要将门派之名扩大?”
女童庭衣就道:“既有疑惑,何不亲自去问一问?你本来就是太华山的弟子,更是当今掌教南冥子的师弟,外界虽然都说你死了,但也都认定你是太华第一高峰、八宗宗师之一。”
陈错并未回答,眼中闪过几分唏嘘之色。
庭衣见状挥了挥手,老气横秋的道:“年轻人,不要有顾虑嘛,你这一生才多大岁数?七十八十岁都没有,何必悲春伤秋?当年道隐子之事,并非是因你之故,自从他以自身化入太华洞天,这结局早就注定!能在陨落之前,见得你等弟子成材,他该是欣慰才是,那是含笑而去的。”
陈错神色微变,略显诧异的问道:“帝君对我师尊之事,居然这么了解,莫非早就关注太华之事了?”
庭衣一怔,笑道:“关中之地,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又有几个不知道你们太华山之事的?不光太华山,就连你陈方庆之名,也早已响彻民间!甚至都有不少关于你的传说了。”
顿了顿,她收起笑容,问道:“被传说加持于身,可有收获?”
说话间,她的身躯已经重新稳固,正挥手招呼,将那金甲护卫散落的光点收拢过来,一口气吞下,旋即摸了摸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陈错没有回答问题,见庭衣的模样竟有了几分年岁增长,反而问道:“帝君,你这是以神道之法塑造化身?”
庭衣也不再追问,顺势回答道:“阴司原本根植于生死之道上,可惜自从生死根源越发沉寂,世事境迁之后,便是那幽冥鬼地,也无法支持鬼类修行至第五步的境界,久而久之,自是越发混乱,看不到前行的希望,就是十殿阎罗的从属,也是逐渐疯狂,意念渐渐扭曲,看着虽然恭顺,其实个个阳奉阴违,沉睡的阎罗,反而沦为这些从属鬼神的工具、武器……”
轰隆!
话说到这里,忽有阴雷响起,震得周遭云雾消散。
“后面的话,就不能说了。”庭衣摊了摊手,话锋一转:“但眼下,这唐国境内,三家争夺之势已是越发明显,彼此之间形同水火,互不相让,连带着被他们支持的三位世子,也是龃龉不断,尤其是你们太华山支持的太子李建成,与那亲王李世民……”
“等等。”陈错忽然打断了对方,复又问道:“帝君说我太华山支持的是谁?”
“谁?”庭衣奇怪的看了陈错一眼,“自然是太子李建成,此事不还还是你的提议吗?听说是你在闭关之前,暗示南冥子等人,说是天下大势将变,但一统之局不变,或会应在关中李家的身上。那李家的正统继承人,自然是李建成,……”
“不对。”
陈错皱起眉来,打断了对方。
“有人插手了。”
蓦地,他心中明了,于是抬起手,一颗紫色光芒的星辰在他的手上闪烁。
“短短四十载,却仿佛是换了个人间,实在是匪夷所思,但这一却的源头却有迹可循,如此看来,还是要去长安走一遭。”
这边话音落下,陈错一步迈出,便没了踪影。
女童庭衣摇摇头,道:“还不是不愿意去见自家师兄,果然是替换肉身,有了心中魔障,这是他的劫难,旁人却又不好点醒,只是这心中魔障一旦破开,距离他真正炼化肉身,应该就不远了。”
念头落下,她身子一转,化作无形。
“安排在太华山的几名黄巾力士,先是发现了不受香火戒律约束的法外之神,随后更是销声匿迹,彻底没了踪迹。”
长安城外,坐忘庙内,一名僧人坐于炼化之上,手捏法诀,脑后日晕光轮转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瞳孔中竟是金光闪烁,宛如两颗太阳!
双目之中光阴流转,生死幻灭,推算着过往将来。
很快,他重新闭上眼睛。
“能制住五名黄巾力士的,在太华山有不少人,但能这般无声无息的,却只有四人,其中一人无法离开太华秘境,余下两人已是入瓮,唯有一人,难以测度,更难掌握,甚至生死都不明朗……”
僧人缓缓起身。
“如此看来,本尊等待多年的那人,或许真的未死,那正是将本尊之物抢夺回来的机会!更要好好的与他算算账!”
动念之间,怒火升腾,这僧人头后的日轮中,缓缓浮现一轮残月之影。
沙沙沙……
僧人脚下,一白一青两条长蛇缓缓攀爬,缠绕其足。
“得去太华山走一遭了,这山门被那几人催熟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残道只言为长生
“修行之事,已然不是隐秘了?”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听着整座长安,各处汇聚而来的声音,陈错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他居然听得这城中各处,有许多人正在讲述修士之事,讲述神通精光,讲述斗法传奇;更听得有许多修行之人,坐于茶肆、酒馆,挡着寻常之人的面,便那般谈论着修行界的奇闻异事。
目光一转,陈错更是在这长安城的几处,发现了神通涟漪、法宝光辉、术法余韵!
他摊开手掌,一点紫色星芒闪烁,星星点点的聚集起来,指向了一个方向。
陈错抬脚前行。
“时代不同了。”旁边,女童模样的庭衣,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亦步亦趋的跟着,“当初那吕氏将隋帝杨坚当做棋子,令其踏足神朝残道,最后虽然功亏一篑,却也让那杨坚知晓了神通之利,尤其是……”
她瞥了陈错一眼,轻笑道:“长安一战,杨坚知道有你这个堪比吕氏的人物,又哪还会置之不理?自是要有所表示的,你们太华山的大典便是由此而来。而自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久而久之,神通之说当然会遍行世间。”
说着说着,庭衣指了指远处的皇城。
“而且这唐国的皇室,不光与你们太华山关系亲近,更与佛门有着渊源,就连阴司都高看他们一眼,李家一族也算是胸襟宽广,不禁神通之说,这长安当然是事事皆可言及。”
陈错却问道:“真个不禁?”
庭衣笑着回答:“至少,当下还未见禁绝。”
陈错点点头,迈步前行,眼中闪烁着种种流光,似是穿过了时光长河,观望着诸多变化。
沿途的许多景致,他在四十年前就已经见过了。
“原来如此。”
几息之后,他面露恍然。
“当初一战,整座城都被波及,近乎半毁,城中之人也都受到了影响,在心中留下了烙印,不光是一个杨坚,还有那满城之人。他们在四十年间繁衍生息,迁徙移民,渐渐充斥天下各处,自然也就将神通烙印带到了各处。不过,在这背后,明显存在着人为推动的影子,因为演变的速度有些过快了。”
“有人推动神通之说从传播?”庭衣将含在嘴里的糖葫芦咽下去,“世人皆是无利不起早,如果有人在背后推动,所图为何?”
“图谋?”
不知为何,陈错的脑海中,回想起最初醒来,得见半心道人后,为了得到那颗通明丹,而散播《画皮》文章的一幕幕。
“人望,可以做药引子,传说和故事,未必不能为阶梯。长安之中,理应藏着答案,因为四十年来的种种,皆能追溯至此!”
说着说着,陈错手中的紫色光辉猛地一震摇晃,他神色微变,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庭衣见状,先是回头朝着天上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也跟了上去。
光影一闪,二人出现在一座道观前。
庭衣抬起头,看向那门匾,脸色就变了。
“聚贤观。”
她看了看陈错,低声道:“‘聚’之一字,如今分量可是不同了。”
“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来此。”陈错说着,抬起手指,凌空书写了一个“绝”字。
此字一成,隔绝内外。
淡淡的光辉,将他与庭衣笼罩。
做完这些,陈错施施然走了进去,目光一扫,就看到那正堂顶上,有飘飘荡荡的霞光笼罩,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约束着,无法散发、舒展出去。
“比起佛寺,道观倒是简朴多了。”
几步之后,他就到了那正堂门前。
沿途有几个小道童巡查、守卫,但对陈错二人的到来却视若无睹,任凭他们长驱直入,径直入了正堂。
堂中纷纷扰扰,已经聚了不少人,打扮各异,有的是儒生打扮,有的是道士模样,有的穿着武士短打,有的拿着铁锤,似是铁匠。
有的,更是满脸横肉,一身肥膘,。
陈错放眼望去,见这些人个个都有修为在身,为首的几个更是道行不低,隐约触摸到了长生的门槛!
但奇怪的是,这群人却近乎都在相互攻讦,彼此呵斥。
“所谓儒家之道,虽然流传天下,但局限于口舌之间,借力于庙堂之士,哪里能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准道?居然想让我等相助,助你等登榜列首?”
“儒家不算,那武道就更不能算了!尔等年轻时争强好胜,年老时一身病痛,有些身子中间就死了,就算的上品准道了?”
“二位,都不要争执了,儒家偏文,武道偏激,反观我等方技之道,救人治病,延年益寿,高深之处,不亚于他修士中的外丹之法,可为第一!”
“非也!吾所修行的别离道,根植于七情六欲,能窥见心灵真实,师门记载,曾有先辈以此踏足长生!如此残……准道,才配得上品之名!”
“一派胡言!七情六欲、五蕴六贼,皆歧路也!修行至深,人心为情绪所支配掌控,那就要沦为狂徒、疯子!所以你们显花宗代代宗主,最终都是离经叛道之徒!反观吾等的太上之道,撇除七情六欲,一意精修,方能触及长生之殿堂!”
“放屁!你等什么撇除七情六欲!分明就是剑走偏锋,将好端端的人炼出极端之念!”
“污秽之语,不堪入耳!”
……
说着说着,这满堂之人多数都生出火气,一时之间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一场恶战!
庭衣见了这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道:“这么一屋子人,个个都身怀绝学,为某种残缺之道的传人,他们聚集于此,所为何事?”
说着,她微微斜眼,注意到陈错掌中的紫色星辰,居然跳动补休,隐隐要脱离掌控,朝着这堂中角落的一人落去。
陈错一收手掌,将点点星光捏在手中,目光则落到那人身上。
这是个中年男子,皮肤粗糙,面容虽然英俊,却满是岁月痕迹,穿着粗布麻衣,站在人群中宛如老农,很难被人发现。
但他的一双眸子,却霍霍生辉。
“他是?”庭衣见着此人,打量几下之后,便惊疑不定起来,于是看向陈错,道:“似乎与你有些渊源。”
陈错还未开口,这正堂最里面的一人,已是出言道:“诸位,且安静片刻,听老夫一言。”
说话的,是个年约五十的老汉,虽显老态,却精神矍铄,身姿挺拔,留着一个将军肚,浑身散发着宛如沙场将领一般的煞气、威严!
他一开口,众人果然都闭上嘴巴,朝他看了过去。
“诸位,吾等都是残道传人,今日聚集于此,所图的,无非就是一个顺势而为,投奔大唐,建功立业不说,还能传扬自身之道,真正寻得契机,踏足长生!那长生榜将立,若能名列其中,自能得偿所愿!”这老者说着说着,满脸的感慨之色,“万道不离其宗,无疑就为长生!吾等身为准道传人,素来被各门各派歧视,都说吾等是走着泄露、短路,咱们又何必相互轻贱呢?”
“孟公说的是啊!”
“有道理!有道理!”
“还请孟公为吾等引荐!”
众人一阵附和,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显得其乐融融。
“长生榜……”
陈错咀嚼着这三个字,若有所思。
“果然是个神朝残道的修行者!”庭衣则眯起眼睛,看着那孟姓老者,发现了端倪,“他将这些人聚集起来,分明就是为了自己的修行!好心机,残道先天不足,不得天地所钟,修行起来往往事倍功半,更有诸多劫难,但如果能将这满屋子的残道传人,都化作薪柴资粮,却也能取巧成事!这神朝道的修行之人,莫非都是这般工于心计?”
她正感慨着,那孟公又道:“引荐自然是要引荐的,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在长生榜上为各家准道正名!正像老夫所言,万千之法,皆为长生,不得长生,一切成空!老夫的神朝之道,得自上古大贤、武圣太公,待长生榜立,该是能占据一席之地,只是……”
“长生,只是修行附带,并非修行之目的。”
但这时,冷不防的,有一个声音蹦出来,打断了孟公之言。
孟公停下话来,看了过去,随即笑道:“原来是麻衣行者,听说你师承扶摇,那兴衰道虽然得名时间不长,也算有可取之处。莫非老夫之言,与你所修之准道有什么出入?无妨,且说出来,今日聚会,为的就是论道有无,彼此促进,百无禁忌!”
随着他一番话说完,堂中众人齐齐准头,朝着角落里看去。
“不敢说是论道,更不敢妄认扶摇真人为师。”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叹了口气,冲着众人拱拱手,“我不过机缘巧合,得了几分真人残招,哪敢以传人自居?不过,吾等修行,最要坚守自身之道,孟公所言与吾心不符,若为了一时之利出言附和,则道心有违,道行将损,是以出声,以名心迹。”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声嗤笑传来。
“好嘛,区区一个浅薄新道的拾遗之人,也敢妄谈道心,你也懂什么是道心?”
一名身着月白道袍的青年从前排站起身来,摇头叹息,满脸遗憾。
“你这道路,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