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猿踏云走龙马
“若在心外,要对抗一位长生,或许我底牌尽出,也只能不败不胜,但在我这心中……”
陈错一念既动,那心中道人两手各自摊开,两团光辉浮现出来,然后汇聚一处。
一边,是陈错立于地上,佛光如虹,吞没其身;
一边,是陈错盘坐空中,佛光随心,参悟玄妙!
啪!
清脆声中,陈错的心头瞬间清明起来,前方种种尽在心头闪现。
道人两手一转,催动聚厚歌诀,当即意念如网,网罗汹涌佛光,要将这些光辉都凝聚起来!
只是那佛光中蕴含着一股浓烈意志,根本不为所动。
“白费心机,你本就身有佛性,乃是上好的通透之心,如今佛入心头,正是皈依之时!”
洪钟一般的话语,响彻陈错心头。
但陈错神色不变,心中道人盘坐心底。
“不错,佛法奥秘无穷,便是我这心中神都借鉴了佛家心庙法!不过,再是玄妙,又与你这借佛立教、玩弄人心之人有何干系?我自领悟精妙,与你无关,亦无需皈依!”
念头如铁,显化出来,沟通了之前被佛光吸纳的黑白之光、君臣民三火、森罗万象之念!
那诸多念头一道一道的浮现出来,蠢蠢欲动,要挣脱佛光掌控,与心中道人的灵光结合在一起!
昙断意念自佛光中显化出来,在陈错心中凝聚出一尊佛陀,慈眉善目,脸上带笑。
“居然埋下了这等伏笔,可惜啊,若你有长生修为,性命轮转,意念如虹,或许还能支撑,如今只是徒劳挣扎,莫执着,莫执着,不如放手,万事皆空,大自在!大逍遥!大成就!大慈悲!”
那佛陀头后升日轮,宛如朝日升腾,大放光芒,要扫荡陈错的心灵殿堂!
那心灵中的一众念头便如同朝阳之下的积雪,消融、消散!
一时之间,念头四散,落在心灵各处,还都被星星点点的佛光纠缠!
不过在这佛光触碰到心中道人身边的一点庆云时,这充斥各处的光芒骤然停顿了一瞬,但旋即恢复!
只是昙断意念所化佛陀更是剧烈颤抖起来,慈善淡去,笑容消失!
跟着,那庆云一转,竟是一点一点的朝那尊佛陀挪移过去,任凭佛光汹涌,却是半点都难以阻挡!
“此为何物?”
陈错抓住这瞬间机会,小葫芦中纯粹意念涌动出来。
“虽然我本来用于埋伏的并非此云,但情况却也差不多……”
“果然还有底牌,既如此,该是贫僧助你大破大立……”昙断佛陀显出意外之意,但随即那金光落到了人念金书之上,便听得一声吼叫,跟着一头暴躁猿猴直接跳了出来!
“这又是何物?”
那昙断佛陀面露诧异,随即一掌拍出,佛光汹涌,淹没那猴头,但随即一声嘶吼,那猿猴生生撕裂佛光,竟是半点不沾身,就这么直接朝着佛陀张牙舞爪的冲去!
昙断的念头中浮现出疑惑和惊讶,只得不断催动佛光,挡住猿猴。
那猿猴兀自撕咬,并不停歇!
“便是最初,连我这本念都难以捕捉心猿,何况你这外魔!”
陈错哈哈一笑,那心中道人一抬手,手上便捧着一颗玄珠,随即就朝着那尊佛陀扔了过去!
轰隆!
这次,昙断明显不再轻视陈错的手段了,那佛陀怒目,两手握住辟魔雷霆,便投掷出去!
结果那雷霆落在玄珠上,当即分解开来,化作纯粹念头,融入其中!
“这……这又是何物!你这心中,何以隐藏众多!”
“你想知道?”心中道人忽的踏步而出,露出笑容,“我却不告诉你!”
话落,便将那鬼面戴在脸上!
随即,玄珠落入佛光之中,轰然炸裂,无穷纯粹意念奔涌而出!
“清净识!?”
昙断佛陀心念惧震,连带着整个身形都模糊起来!
“你这珠子竟是清净识所化?你有如此至宝,竟直接用于对敌,不惜炸毁?”
“万物皆空,大师,你着相了!”
对面,心中道人凌空盘坐,浑身灵光流转,随即那玄珠炸裂后的纯粹意念彻底渗入佛光,与先前被佛光消融的黑白光辉、三种心火、森罗之念融为一体,转眼便将之壮大!
刹那间,原本被佛光压制、驯化、驾驭的三种力量沸腾起来,隐隐就要与佛光并驾齐驱!
“好好好!如今贫僧真身不至,或许都要压不住你了,可惜你终是差了一点……”那昙断的佛陀化身正说着,就见对面的心中道人又扔出了一枚玄珠!
“……”
轰!
炸裂声中,心中道人的灵光与三种力量结合,彻底反客为主,翻过去压制了佛光!
随即,却见那心猿欢呼一声,破开佛光,顺势踩在庆云上,便不断的撕扯佛光!
“善哉!善哉!此番是贫僧棋差一着,还请施主来普渡寺一会!到时再论佛法!”话落,那佛陀转眼崩解,化作汹涌佛光,就朝着陈错体外而去!
“想走?”
陈错摇摇头,那人念金书飞起来,第三道人念共识骤然显化!
佛光之中,一股思潮瞬间显化成型!
“还来?”
那昙断僧的意念被这股思潮一震,竟是瞬息之间,就失了掌控!
旋即,聚厚歌诀终于再无阻隔,将那佛光聚拢起来,在那聚厚之意的催动下,在心底急速流转,将那散落心底各处、与佛光纠缠的意念搜集起来!
随着意念聚集,光辉流转之间,居然慢慢化作一匹奔驰的骏马!
顿时,有诸多玄妙之言在心头流转!
原本想要度化陈错,将他侵染、控制的佛光玄妙,在这一刻彻底被逆转,反而被陈错掌控、参悟!
“师姐,怎么办?”佛光边缘,灵梅满脸焦急,目光扫过前方街道上的一名名僧人,“咱们根本无法过去啊!”
更远的地方,一片废墟之中,有佛掌如山,镇在其中,隐约能在里面看到一个人影。
灵崖脸色复杂,看着那一个个做出举掌姿势的僧人,心头难以决断,只是道:“这些僧人,个个都是入道之人,多数是非凡之境,也有几个道基,意念相合,法力相容,更与那普渡寺的昙断法师遥相呼应,演化这凌空大佛,镇压了那位公子,咱们是救不下他了。”
“如此,他岂不是要被镇压,进而也如这些僧人一样,被佛光蒙蔽?”灵梅满脸沮丧,“咱们可是报不了恩了。”
她正说着,却见那一个个拍掌而出的僧人,忽然浑身震颤起来,而后一道道真灵意念飞出!尽数朝着那佛山之中汇聚!
嗡!
陈错心头,八个字凌空悬浮——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而后一转,凝聚成一个字。
欺!
自欺于内,受欺于外!
如那高整信、曾勃恩为自欺己心,而如那了然僧等,则是被外念蒙蔽欺骗!
“好一个意念凝聚!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只是今日尚不得度化,但施主能领悟佛法精妙,亦是可喜之事,还是改日……”一道虚幻意念,在消散之前,传递出来。
未料,心中道人一抓,将那意念抓在手中。
“说什么呢?我将你引入心中,反复试探、削弱,就是为了不留尾巴,今日,便该做个了结!”
话落,那心中道人一指,心猿、意马尽数被收入人念金书,而后用力一捏,昙断的意志破碎,却有诸多佛念从中涌出,要化入道人灵光之内!
那意念汹涌而滂沱,要彻底改变心中神本质!
隐约之间,有佛光在心中道人之内浮现!
陈错念头一动,再度施展聚厚歌诀!
顿时,那汹涌的佛家意志被聚集起来,迅速在心中道人头后凝结!
一圈日轮光晕缓缓浮现!
金光如电,缠绕其上!
不过,光晕震颤,似乎只是被强行约束,随时可能挣脱出来!
“佛法固然强横,却不能代替我的道路,不过,倒可以借此次机会,再凝一尊化身,但若全靠我自身之力,怕要耗时日久!也好,正好要寻昙断法师的真身,就一并解决了!”
外界,佛山震颤起来!
陈错于内盘坐,忽的睁开眼睛,一抬手,便有心魂幡浮现,朝着周围一卷,收拢了奇点光辉,随后便冲天而起,贯穿那庞大的佛陀之虚!
第一百九十五章 镇魂抹史!
“叔父,你看城中……”
定心观中,张竞北站在屋顶上,看着城中景象,难得的露出几分凝重之色:“那和尚这般施展神通,是一点都不在意会被城中的凡俗之人看到!”
“即便是长生,面对那位也不得不亲自出手!更何况,对于佛门而言,这一城之人知晓,也不算得什么事,毕竟就是整个北地之人的念头,都曾被他们……”
说到此处,张房摇摇头,不再往下面说了,只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可惜了,再是厉害,终究还未真个成长起来,被长生镇压,恐怕……”
张竞北眉头一皱,道:“你这老道,不是说他能在长生宴席中护我性命……”
“那是没被长生针对的前提下,要是被长生针对,局面自然更加复杂……”张房正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随后便猛地又朝着城中看去!
随即,就见那庞大的佛陀,忽然整个崩溃开来!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这是……”
张房当即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倒映着那道驾云而起的身影,露出了惊骇之色!
“厉害啊!”张竞北却是眼中一亮,“这等能耐,定是要做我大哥的人啊!”
“我是不是眼花了?”
山丘之上,胡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道冲霄而起的身影,呼吸急促起来。
“佛光法相竟被击破了?”
“这个星罗榜的第一名,实在是太恐怖了!”关愉面色凝重起来,“不知和聂君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胡秋闷哼一声,道:“你是不是迷上聂峥嵘那小子了?你便是再看得起他,在面对一位长生僧的直接镇压,如何能够抵挡?”
“你休要乱说!”关愉却露出几分慌乱来,“算辈分,我乃是聂君师叔,如何能有那等念头!”
“……”
胡秋漠然不语,心道,我那句话的关键,难道不是后半段,为何你只注意到了前半段?
摇摇头,他如今修为近乎全毁,加上身上还有禁制,着实不敢得罪聂峥嵘,便抛开杂念,再看城中。
“这星罗第一人既然摆脱了封镇,那接下来肯定就要逃出来了,咱们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在他逃遁的时候碰上了,他或许对付不了长生僧,但对付我们,嗯?”
忽然,胡秋神色一变,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这是要做什么?”
“长生不能镇?”城外,典云子眼中彻底恢复了光彩,“原来这就是星罗榜第一的实力吗?比昨日的聂峥嵘,还要强上很多!”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天空上,逐渐溃散开来的佛光,一抬手,将身前插着的长剑,重新握在手中。
“手中的剑,还是要继续挥舞出去,只是在这之前,这把剑还需磨砺。”
这般想着,他忽然神色一动,脸上露出愕然之色,似乎是得了什么信息,随即又疑惑起来。
不过,不等他思路清晰,便忽然眉头紧锁,看着那城中的破碎巨佛之中,一道身影向北而去!
四散的光辉中,陈错宛如一把利剑,直接刺破了那遮天蔽地的佛陀!
那一幕,被城中各处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恩公……”
祖正照猛然惊醒。
“走!”那红衣女子也在这时再次出声。
城中的其他地方,好多信仰佛陀之人更是满心惊恐,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破佛之魔!
“这……”
但在那四散光辉的笼罩之处,灵崖、灵梅看得瞠目结舌,她们这等修士,自然能明白,眼前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位君子……”看着陈错破空而去的身影,灵梅喃喃低语,“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灵崖却只是看着陈错远去的方向,随即一咬牙,在不断洒落的光辉中,迈步前行!
“师姐,你要做什么?”灵梅一见,赶紧跟上,“那边可是长生僧所在!”
灵崖脚步不停,眼睛里却闪烁着思索之色,道:“那位公子明明道基境界,又非疯狂,却要挑战长生之人,该是有缘故的!”
灵梅却道:“再有缘故,也不是咱们能掺和的!”
“咱们并不入寺,只远观。”灵崖见灵梅迟疑,就有几分急切的道:“方才长生出手镇压,那公子能抵挡也就罢了,现在要去挑战昙断法师,意义截然不同,我此番出山,本就为了探查……”
轰!
一番话尚未说完,便被一阵轰鸣打断!
二人急急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普渡寺!
“仗着有些根底,施主头脑发昏了。”
普度寺中,昙断的本尊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金光闪烁,看到了被寺庙禁制阻隔在外的陈错。
“在你的心灵殿堂中,贫僧确实陷入了被动,但你那许多底牌,怕是难以拿到现世……”
昙断凌空盘坐,挥手洒落一点光辉,便有一道道宛如涟漪一般的佛光在周围形成,将那金人的周围包裹起来。
“无论如何,守护镇运金人为根本之事,先阻住片刻,做好布置……”
轰!
忽然,强烈的炸裂声中,前方忽然佛光炸裂,一道身影从容走来!
来人黑色长发飘飞,玄色道袍飞舞,额生竖目,赤着双脚,凌空行走,这寺中的一道道禁制,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接连撕裂。
“长生之境!”昙断眉头一皱,认出了来者身份,“你隐藏了修为!?”
来者正是陈错,他走进来之后,先看了那僧人一眼,随即目光一转,落到了那座金人之上。
当!
目光所及,金人表面忽有涟漪荡漾!
忽然,一张袈裟扩张开来,遮住金人,随后昙断淡淡道:“若是来寻贫僧,要了结恩怨,那自无妨,但此物不是你能觊觎的!”
“也好,从你开始。”陈错点点头,感到浑身意念流转,那长生化身的力量流转越发顺畅,于是微微一笑,动念之间,人念金书也急速翻转,从中飞出两个字来——
绝!
欺!
正是陈错先后凝聚出来的两道人念共识!
“哦?居然是凝聚众人之念的,业力精华?”接连的意外,昙断此时反而十分平静,神色如常,摇头笑道:“你可知这普渡寺多年以来,有多少香火之念寄托?即便你有那清净识之珠,又如何能比得上此处积累?退去吧……”
说话间,他将颈上佛珠,顺势一甩。
周围,无边梵音响彻,无穷金光从四方汇聚过来,将陈错包裹起来。
周边的佛光汇聚,化作一扇大门,要缓缓打开,将陈错吞没。
“你若是比人数多寡,我倒是未必会输!”
陈错见状,忽然一抬手,指了指头上。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那“绝”、“欺”两念升腾起来,共鸣牵引,便又从那人念金书中,拉出了一道尚未完成的人念共识!
这道共识,便是陈错在定心观外、在晋州城里,先后凝聚的那道。
这残缺共识一显,天上骤生雷霆!
乌云翻滚,一道一道若隐若现,在那锁链之中,居然有一个个虚幻残魂冒出,此起彼伏,哀嚎呐喊。
昙断一抬头,眼中却无惊讶。
“原来你已经发现了。”
随即,他一指点出。
身后,金人震颤起来,一道道锁链骤然收紧!
那天上的诸多虚幻残魂便又要消弭!
陈错叹了口气,他道:“将经历过过往历史的魂魄尽数封锁,就能抹杀历史痕迹?让那段历史不存在?说到底,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佛光之中,昙断坦言:“其中确有缘故,待你入得门来,过些时候便能知晓。”
话落,大门洞开,那门后似能抵达世间任何一处,便要让陈错落入其中。
陈错摇摇头,同样一指点出。
下一刻,这晋州范围的锁链震颤起来,那一个个即将消失的残魂中,诸多真灵念头落下,融入这个共识。
转眼之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八个字显现出来,最后凝聚起来,化作一个字——
忘!
而后,陈错看着被袈裟覆盖的金人,居然双手合十。
“礼佛!”
霎时间,他头后显化一圈日轮光晕!
“绝”、“欺”、“忘”三个字,依次落入其中。
嗡!
一阵轰鸣,整个晋州城忽然安静下来。
城里城外的人,都隐隐察觉到一丝诡异。
轰!
忽然,三种思潮以陈错为中心急速扩张开来!
那天空上残魂如雨,被牵引着,如雨点般落下!
“不好!”
大江波涛之上,那道威武身影神色陡变,随即扬起了右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残魂万千,一人窥径
晋州城中,残魂如雨。
在一股奇特力量的牵引下,开始浮现出来,就像从那锁链缝隙中泄露出来!
随即,那锁链整个震颤起来,朝四面八方蔓延过去!
其中的一部分念转入寺,令普渡寺金人震颤!
尽管有袈裟遮盖,依旧看得出一道一道的裂痕正在浮现。
“唔!”
昙断和尚闷哼一声,浑身各处居然也有裂痕浮现,跌落在地,身上出现了虚化锁链,周身佛光被猛地压入体内!
“封镇反噬?”
对面,一道道残魂正朝着陈错的头后汇聚,转眼化作一团日轮光晕,与心中道人遥相呼应!
随即,那光晕疯狂膨胀,转眼便化作一轮烈日!
这烈日的光芒虽然浓烈,却不刺眼,先是蔓延整个庙中,跟着更是透射出去!
陈错身后的那扇大门一下子便被吞没,随后他念头一动,那轮烈日便升腾起来,朝昙断和尚落下。
烈日侵袭,一切似乎都在消融!
盖住金人的袈裟燃烧起来,显出金人真容,金色裂痕在表面蔓延,与昙断身上的裂痕相似!
“阿弥陀佛!这些残魂原本安睡于枷锁之中,固不得自由,却也是归宿,何必要将他们惊醒?”
昙断压下身上裂痕,面色逐渐透明,旋即双手合十,那一串佛珠就飞起来,骤然散开,化作一百零八颗佛珠,悬浮震颤,散发无形涟漪!
城中各处,几乎所有人都同时神色一怔,随即各自合十,个个口念佛经!
便是郡守叶楠,也在挣扎片刻之后,露出淡然之色,出同样动作。
一时之间,满城经文之声!
听得那灵崖、灵梅毛骨悚然。
“这城中之人,都被佛念侵染了!”灵梅听着周遭声响,头头皮发麻,有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
灵崖的脸色也苍白起来,眼底流露惊恐之色,在她的灵识之中,能察觉到那人念香火自四面八方而来,朝着普渡寺汇聚过去!
香火加持,一百零八颗佛珠像是都活过来一样,个个传出经文之声。
经文变幻之间,有一百零八种红尘景象沉浮,交织成网,生生挡住了那团烈日!
“长生之境,性命相交,该是处处皆生灵智的意思,而且这昙断和尚是凝聚众生之念,哪怕受封镇的反噬,也能借得香火之力……”
陈错当即生出一点明悟!
跟着他便不迟疑,念头一转,森罗之念携着心头一点感悟,融入烈日之中。
“涅槃不灭,佛有真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烈日之中,残魂涌动,与森罗之念结合,交织成一套套僧袍,显化众僧轮廓,模样各不相同,每一个都隐隐透露出佛性!
“又是那万念演变之法……”昙断眯起眼睛,方才他引动众僧之念,以佛掌要镇压陈错时,就曾领教过一次,“这种意念对性修影响很大,甚至长生之下,鲜有人能抵抗,可对性命合一的长生而言,却无多少影响,毕竟都是皮毛之念,并无内涵实质!贫僧如今虽被封镇反噬,却也不惧……”
他念头尚未落下,却见烈日之中,一个个僧人尽数目放金光,神色越发清明,宛如活过来了一样,各念佛言——
“执生公意云,当果为正因!”
“一切众生本有得佛之理,为正佛性!”
“真俗共成众生,真如佛理为正因体!”
“心上有冥传不休之义为正因体!”
“心识为正因体!”
……
这一声声,自寺中传出,宛如万人齐言,响彻城中各处!
这晋州城内外之人大部分都被佛性侵染,结果一听到这佛音,一个个却似明悟过来,接连惊醒,迷茫四顾,但在众人惊醒的瞬间,都有一点意念寄托出来,朝陈错汇聚!
转眼,烈日沸腾,生出一圈虚幻火焰!
烈日之中,众僧当即越发灵动!
“这些僧人也生出了灵智?不对……”见得此情此景,昙断心头惧震,“这是意念渐生,演化真灵,你在感悟长生?你居然不是长生,那为何……”
只是他话未说完,烈日中众僧齐唱,随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拍出手掌!
霎时间,二十七尊佛陀虚影若隐若现,二十七个佛掌从天而降,直接笼罩了庙堂之中,将那面色大变的昙断和尚淹没!
但陈错本尊只是合十,低头感悟,有诸多玄妙在心头流转,感到在这瞬间,在那无数残魂的推动下,自己的意识不断前行,隐隐触碰到了一扇门。
一扇并不属于自己,却可以为自己所用的门!
长生之门!
佛影处处,佛掌重重!
晋州城池内外,佛音萦绕,众生心头,一道玄袍身影若隐若现。
“二十七道涅槃法?那星罗榜第一人,竟对这涅槃法如此精研?难道他已经被度化?但这样子,可是半点都不像!而且,他莫非要成长生?他才修行多久?况且,此人不是转世仙人吗?若是一朝长生……”
如典云子、胡秋、张房等人,亦是心有所感,感到惊讶!
但很快,他们便各有答案!
典云子目光如炬,似乎看破了迷雾!
“原来如此,此人怕是积累深厚,早就能踏长生,却生生压制,怕是所图不小,要圆满无缺,才会走出那一步!倒是与我所想相似,他如今该不是真要晋级,而是以此为剑,拿去对敌!这等心志,难怪独占一品!我确不如他!此番游历,虽有一败,但未必坏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般想着,他沉吟起来,似在权衡抉择。
只是不等几人想清楚,便个个心头震颤,急急再看!
就见天上云层滚滚翻转,被一只大手撕裂开来!
那只手通体金黄,像是黄铜铸就!
“万千残魂相送,一人得窥门径!可惜,本座却不能成全于你!更何况,这也不是你的本来道路,你自然不会走入其中!”
金色大手骤然落下,朝着普渡寺抓了过去!
轰!
震颤声中,那大手落在普渡寺中,一抓,僧庙不见动荡,倒是那团烈日被捞了起来!
这一捞,原本被日光吞没的昙断和尚再次显现身形。
“唉……”他叹了口气,“虽不愿得那杀星相助,但此时祂与贫僧倒是一般想法,施主,这佛法既非你本路,你自然不会真的以此踏长生,不如退去……”
他正说着,却见对面的陈错,两手一撮,就有一滴鲜血滴落,但没有落地,而是被一股力量摄着,落入烈日虚火之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佛长生!
这血一落入烈日之中,如同滚油落入了火堆。
烈日虚火再次暴涨!
血液如丝,急速蔓延,与陈错遥遥生出血脉相连之感。
跟着一震,直接将那金色大手震开!
咔嚓!
那巨大手掌更是传出一点碎裂声,上面裂痕蔓延!
烈日便挣脱出来,随后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朝陈错扑去,要融入其身!
“聚!”
陈错手上印诀捏成,在烈日触及自身的瞬间,忽的令其收缩起来,偌大光辉向内崩塌,转眼之间,竟是化作一颗圆滚滚的丹丸。
这丹丸一成,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暗淡下来,只有一圈一圈的金色涟漪,不住的朝着四周荡漾!
“长生之基!”
遥远的大河之上,那道身影远远地看着,脸色凝重起来,但祂并没有犹豫,因为这位水君十分清楚,一旦真的让那个人踏足长生,那将彻底超出自己的谋划。
“本以为只是一个后起之秀,没想到竟是这般人物,不仅此番宴席所邀之人中没人及得上此人!难怪能独占鳌头……”
汹涌澎湃的河水呼啸起来。
“太华山,扶摇子!”
晋州城上,那处处裂痕的金色巨手,转瞬之间居然就弥合如新,其表面更是多了一层浪涌浮绘!
跟着,这巨手再次向下面抓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还伴随着阵阵浪涛之声,有俗世迷茫意境随之衍生,虚幻的水流涌出,穿插流淌,一圈又一圈的环绕着陈错与那颗丹丸。
一时之间,像是在陈错与那丹丸间画下一道长河!
划河为界!
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边!
“今日,你不得长生!”
淡漠的意念落下,宛如律令!
但陈错神色如常。
他很清楚这只手的主人在想什么。
唯有离开这只巨手的笼罩范畴,陈错才能从容吞下丹药,可若不吞下丹丸,他就不具备摆脱巨手的力量。
这是个死结!
不仅如此。
下方,挣脱了烈日覆盖的昙断和尚也抓住这个机会,手中捏动印诀,将仅剩的几枚佛珠聚集起来。
这佛珠被聚集之后,个个像是烧红了的烙铁,接连炸开,爆发出浓郁佛光,并且聚集起来,在昙断掌中化作一个赤红色的“卍”字,再次朝着陈错轰过去!
这次,他不再思量度化!
“之前是贫僧孟浪了,道友道行高绝,此处庙小,容你不下!”
一时之间,巨手下落,佛光侵袭!
面对上下夹击,陈错却不慌不忙,抬起手,在那颗丹丸上轻轻一拈。
“我本没打算今日长生,你等何必焦急?昙断大师,你这庙是大是小,其实与我无关,但我学不学佛,又和你无关,何必给自己加戏呢?”
咔嚓!
话语声中,那丹丸碎裂开来!
“什么!”
大河之上的水君,寺庙之中的昙断具是一愣,露出了惊讶和难以理解的表情。
“你竟是碎了长生根基?”
“这本不是我的路,无非作为借鉴,又何必太过着紧?”陈错笑了起来,“况且,此物碎了,也有其用处……”
说话间,丹丸炸裂之后,猛地释放出狂暴佛光,朝四面八方涌动过去!
“不好!”
大河之上,那位水君骤然一惊,意识到不妙的同时,就切断了意志连接,随即心有余悸。
“那扶摇子居然这般果断?他这可不光是扔了长生根基,更相当于以长生境界直接自爆!莫非是对吾等恨之入骨,要同归于尽?!”
看着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佛光冲天而起,祂面色阴沉。
那正是晋州城所在之处。
而定心观中,张竞北正在疑惑:“……水君和普渡寺的和尚是一伙的?”
“自然不是,但那水君若与尔朱荣有关,自不会放任金人生出变故……”张房正说着,忽然停下话来,而后便见佛光冲天,击碎了金色大手!
顿时狂风呼啸,扫过四方,连这观中都被殃及,吹得屋舍摇晃,树木歪斜,那院子里的桌椅板凳更是四分五裂!
“这怎么可能!”
惊骇过后,张房已然是心神震颤,连念头都摇晃了起来,随即再看那城中,就见佛光如浪,升腾起来,朝着此处奔涌而来!
同一时间,无论是城中的灵崖、灵梅,亦是刚刚出城的红衣女子、祖正照,以及立于荒野的典云子,都被佛光吞没!
他们个个惊骇。
上方,金色大手表层的海浪浮绘瞬间就被冲刷干净,随即整个手彻底破碎!
下方,赤红“卍”字瞬间消融,而后昙断的身影也被彻底吞没,一道道裂痕在他的身躯表面浮现!
这僧人立刻盘坐起来,双手合十,身形已然开始崩溃,却无鲜血浮现。
在他身后,金人震颤,道道裂痕接连浮现,亦有残魂从中渗透出来,冥冥之中的联系,不断的加诸于僧人身上。
当当当!
寺中钟响。
僧人、残魂、金人、佛光,以及陈错。
隐约之间,无形联系已然成型。
昙断怔怔看着那道身影,恍惚之间,看到了一片景象,随即露出一点笑容,口宣佛号,道:“如是我闻,聚得万千残魂,方令一人得佛,此乃定数,亦是变数,错综其数,真性如来……”
最后关头,他突然伸出手指,凌空一点,而后身形就在佛光中飘散消融。
“此界或许尚有……”
声音亦随之消散。
周国,云居寺。
高僧坐于莲台之上,舌绽莲花。
众僧听得如痴如醉。
忽然,妙语佛言戛然而止。
众僧猛然惊醒,却见那位高僧忽的怔怔出神,跟着叹息一声,朝着东边看去。
“当年弃念尽毁矣……”
“法主,可是有事?”
边上,有一青年僧人上前询问。
“无妨。”高僧摇摇头,继续讲起经文。
浓烈的金光中,陈错宛如浸于温暖水流之中,手上却多了一个葫芦,对着前面吐出了一个“收”字。
随即,那四散的金光忽的一顿,而后迅速回卷!
那葫芦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将那四散而去的佛光尽数收拢!
梦泽之中。
无穷金光降临下来,卷动云雾,掀起狂风!
“嗷呜……”
云雾深处的狴犴都能清楚看到,便生出几分畏惧,低语道:“老棍,俺瞅着这局面有些不对劲,莫非那小子觊觎俺的资质,要开始炼化俺了?”
“桀桀,炼化你?你也配?你算个什么东西!”
黑幡被狴犴踩在爪子下面,但声音不见半点异常:“老夫都给你说了,这位前世必是世外大人物!你这样的……”
他话未说完,就听一声佛号响起,狴犴身上的雷霆瞬间暗淡、衰弱,那黑幡的心念亦是微微震颤。
随即,便见空中佛光汇聚,一道身影逐渐成型——
赫然还是陈错的模样,他凭空盘坐,脑后日轮光晕绽放光明,柔顺的长发直垂腰际,玄色道袍上有金色花纹若隐若现。
这时,又是一道身影出现,也是陈错的样子,却是额生竖目,长发飞舞,身上的玄色道袍猎猎生响,亦是凌空盘坐!
那三目陈错居于左,头生虚幻青莲;
那日轮陈错居于右,头生虚幻金莲。
霎时间,涟漪急掠,令云雾平息,狂风停歇,一切如初。
“道佛同修?”黑幡的声音微微有了几分颤抖,“好家伙,老夫失算了!就这架势,前世岂止仙君!”
第一百九十八章 礼魂
寂静佛堂。
昙断和尚已然不见了踪影,连一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陈错微微眯眼,静静感受。
刚才的最后关头,他与那昙断之间建立了一种莫名联系,让他有所感悟,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本质。
现在不见其人踪影,陈错倒是不觉得意外。
随着此僧不存,陈错心境舒展,整个人的气息越发缥缈。
“这般斩外魔之法,果然是见效甚快,但其实有几分走偏门的意思,难怪大部分宗门都讲究一个清修,不染凡尘……”
感悟着心头变化,陈错身上的气息又逐渐恢复寻常。
“不过,那昙断和尚也着实是厉害,涉猎之广泛可谓惊人!我此番实是取巧,借助那金人与残魂的联系,以此僧为媒介,以残魂为助力,聚集佛念、佛光,才能窥见一点佛家的长生奥秘,不过以这僧人的见识、眼界,居然也要生出皈依、慕强的念头,还真是令人感慨,人心之繁杂,不知多久才能参透!”
这般想着,他缓缓前行,目光一转,落到了屋中深处——
神坛已经崩塌,但金人并未跌落,而是凌空悬浮。
金人表面,有一道一道的裂痕炸裂,不断有残魂从中渗透出来,但整体稳固,并没有崩塌的迹象,裂痕之处反而泛着冰冷寒芒,更散发出一股混杂着锐利和坚韧的奇特意念波动,像是活物一般!
“这座金人……”
陈错打量着金人。
“不管是铸造的材质特殊,还是封镇残魂多年后产生的变化,但毫无疑问,此物是金行至宝!不过,我的最强一击也无法令此物破损!或许得借助什么兵刃,不过这个日后再思量也不迟,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念至此,陈错并未留恋,收回目光,一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一走出来,看着蔚蓝天空,他倏的双手合十。
“礼魂。”
随即,一道泛着金色光辉的身影在他的身后成型。
金莲化身!
淡淡的、轻柔的光芒,以陈错为中心绽放开来,而后一本书册从他的怀中飞了出来。
正是那本《九歌》注解。
书册凌空,书页翻动,显出最后一篇。
九歌共有十一篇,前面十篇都是祭祀神灵和英灵的曲目,而这最后一篇,名为《礼魂》,为送神曲!
送神一篇,一般是在祭祀的最后,通过歌舞,去送走被祭祀的神灵、英灵!
此刻,在佛光的加持下,空灵歌声自虚空中传来。
隐约之间,有轻微的鼓点在城中回荡。
又有几道蹁跹身影在佛光中若隐若现。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歌声缥缈。
汇聚过来的诸多残魂,忽然显化出来,残缺不全的魂体逐渐清晰,露出了生前模样。
他们眼中的迷茫和木然,慢慢被清明代替。
整个寺庙充斥着诸多情绪意念!
不止此处,随着柔和佛光的蔓延,淡淡的光辉居然与天上的锁链产生了隐秘联系,很快就扩展到了整座城池,还要向外面蔓延!
顿时,这城中处处皆有低语!
“这……”寺庙之外,灵崖、灵梅听闻此声,灵识中更是处处皆有虚影闪现,让二女背脊发凉,哪怕沐浴着温暖的佛光,仿佛还是能感觉到一阵阵阴风。
“师姐,这里过去难道是乱葬岗不成?”灵梅小心翼翼的问着。
灵崖却仿佛猜到了什么,脸色倏的一阵苍白,随后她一咬牙,朝着那寺庙走了过去!
另一边,随着佛光扫过,这座城池的街道上、屋舍旁、街坊内,一道道身形逐渐显化。
而后,这些身形朝着城北微微行礼,便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不见。
一道一道的意念汇聚过来,陈错心中的三道人念共识越发清晰,慢慢凝聚出轮廓,似乎要化作三物,却还是模糊不定。
忽然!
陈错心神一动,感到那蔓延出去的佛光,在城池那低矮的城墙处被无形屏障挡住。
“嗯?”
他叹了口气。
“果然没那么简单,否则这么多年下来,也不会依旧在此,不过这总归是个开始……”
很快,满城的光辉也逐渐暗淡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
身后的屋舍中,不断有碎裂声传出,但陈错却不去看,他知道随着残魂离去,那屋中的金人裂痕也在增多,但并无碎片跌落。
“指望金人因此碎裂并不现实,还是得亲自动手,但在这之前,还有几个问题要解决,比如那位因为金人而出手的水君,我现在只是磨灭了昙断和尚,水君不过出手阻碍,若真个对金人出手,祂定不会罢休!”
这般想着,陈错却是盘坐下来,感悟自身变化。
“不过此事很快便该有个结果了,在此之前,还是要沉淀一下此番所得……”
想着想着,他的模样逐渐恢复过来——
来与昙断和尚交战前,他便以玄珠中的纯粹念头,灌注长生化身,以三生化圣道,令化身之力近乎完整的降临现世!
或许也是这般缘故,此番力量降临,陈错的模样也朝着化身转变了不少,比如头发变长、衣衫化作玄色道袍,以及赤着双脚,额头上多了一条缝……
“第三块碎片还未融入玄珠,如今倒是能支持长生化身降临十息时间,算上复制出来的第二个玄珠,那就是二十息……”
现在,随着化身之力消散,化身的外貌特性慢慢退去。
忽然,陈错心有所感,凌空一抓,一点金光落到手中。
“哦?昙断最后居然留下了自身心得?不知他有何思量……”
摇摇头,将这意念收拢封禁,他念入梦泽,先见两身。
“如今,我这五气还未集齐,倒是有了两具长生化身了。”
这般想着,他的注意力逐渐凝聚在两具化身的顶上。
青莲、金莲。
两朵虚幻花朵中,不断传出种种玄妙语句。
“这两朵莲花如今还只是虚幻,要等我领悟之事渐多,逐渐化虚为实……”
他自是在这里感悟收获,却不知此刻这晋州内外,余波处处,无数人朝着普渡寺聚集过来!
而在那大河之上,水君神色阴沉,缓缓沉入水中。
“当真是个变数!好在他碎了长生根基,否则这宴席也难免生出波澜,生出本座也掌控不了的变化,不仅吾志难成,说不定还要乱了……棋局。不过,这般坚毅道心,一旦成长起来,这世间怕是难有几人可制!”
哗啦!
忽然,离着普渡寺约莫三四里的一条街道上,一扇模糊闪烁的门上,裂痕蔓延,随后骤然破碎,但门扉中的一点漆黑却骤然变大。
两道星光从中飞出,在边上的院子中落下来,变作两人。
“此处果真是……南瞻部洲?”
略显颤抖的声音响起来,随即又道:“找到这处门户当真不易,也不知是谁正好施法,只是徘徊这么久,不知今夕是何年,是否赶得及……”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昆仑计,朝苍穹
“嗯?”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一名长发男子凌空盘坐,忽的心有所感,他先是看向不远处的那座石碑,眯起眼睛,轻轻一挥手。
很快,就有个年老道人飘然而至,口呼“祖师”。
那人道:“典云子于齐境有际遇,牵扯了那镇运金人,令人前往接引,让他不要涉入其中。”
老道不见诧异,便道:“领法旨。”
随后男子又道:“星罗榜上,最近新增之名不多了,该是初见成效了吧?”
老道就道:“正是如此,已深入八宗弟子之心,几乎人人意念根植,连不少分支小宗,亦念入榜中,这仙门各宗的门派中坚,尽入其中!”
“既如此,后续亦该提上日程了。”男子谈谈说着,“神藏开启,佛道劫至,那时正是时机,不然真等到天下纷争清晰之时,又要多事了。”
老道闻言,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头领命,见没了吩咐,才缓缓退去。
其人一走,男子忽的抬头看天笑道:“既然来了,又何必隐藏?”
话音落下,天上一阵扭曲,宛如水中倒影褪去,显出一人。
这人年约五旬,穿一身朝服,一露面,就冲着男子拱手道:“还望尊下恕罪,不是有意侵入秘境。”
“昆仑秘境固然守备严密,又处处阵势,但终不是密不透风,想要挡住阁下,须得大阵尽启才行。”男子轻轻摇头,面带笑容,“况且,一缕意念投影罢了,无妨,你若是真身前来,在触及秘境的第一时间,便要陷入囫囵。”
“多谢尊下理解,实在是此事颇为紧急。”那人说着,冲着天空拱拱手,“吾主也是因为此事,关系到了大局安稳,才会遣我过来,问尊下一句,此番动摇北地根基,可是昆仑的意思?”
长发男子笑而不语。
那人点点头,又问:“那可是仙门之意?”
长发男子还是笑着,见对方又要开口,才道:“天宫想做什么便去做,何必问仙门?”
“吾知矣。”那人拱拱手,“就此告退。”
话落,那身影缓缓消散。
等人一走,那男子却眯起眼睛。
“扶摇子……”
那穿着朝服的男子,在拜别昆仑秘境之后,转眼踏入了一座恢弘殿堂。
这座殿堂四周似是黄金雕铸,一根根立柱宛如参天大树,直抵穹顶。
那穹顶宛如浩瀚星空,一颗颗的星辰罗列其上,虽然稀疏,却也明亮。
这朝服男子一入殿堂,那穹顶上的一颗星辰就大放光芒,投下一道光辉,落在他的身上。
顿时,层层人念落下,令祂的身上生出层层光晕,更多出几缕缥缈出尘的气息。
但此人并未停步,依旧前行,来到殿堂深处,冲着那空荡荡的座椅,道:“见过陛下。”
下一刻,宏大之声响彻殿堂:“可曾弄清昆仑之意?”
那人并未多说,将意念凝结成一道光辉,传入穹顶之中,随后才道:“太华山的扶摇子,其名还在榜单之上,说明境界未升,一个道基境的修士,压下了长生高僧,动摇了金人封镇,若是真的,那是该关注一下。”
那宏大之声就道:“交给大河水君吧,祂既要位列朝班,总要有所表现,况且此事的根源,也是因他而起。”
“臣,明白了。”朝服男子拱拱手,便要离去。
这时,那宏大之声忽然又道:“如今朕难以降临现世,诸事都有劳卿了。”
那人站定,回身道:“陛下,此乃臣分内之事。”话落,那殿堂穹顶之上,诸多星辰都暗淡下来,此人便又朝最里面的龙椅拱拱手,这才迈步走出。
待得出来之后,便将一道意念化作光辉,直接传递出去!
这道光,跨越时空阻碍,径直落入大河深处,入了一片宫殿。
那宫殿之内,光影变化,诸多景象交缠,此光几次扭转,终于落得一处,被一只手抓住。
此人威武雄壮,正是那大河水君,他捏碎光辉,冷哼一声:“居然将这些事,都推到了本座的身上,只想着坐享其成……”
祂正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跟着表情凝重起来。
几乎就在这同时,一片漆黑降临,黑雾之中,一道庞大身影逐渐显现,伴随着遮天蔽地的巨大双翅,以及一阵铁链碰撞的声响,这位大河水君深吸一口气,随即朝着那道身影看了过去。
随即,祂的身躯也被黑雾遮盖。
过了好一会,黑雾散去,水君的身形重新显化出来,依稀还能听得祂的话语:“……那太华扶摇子,并未真个踏足长生,他虽然意志刚烈,道心如铁,能以长生根基为利刃,但这根基乃是机缘巧合所得,今日既去,自然难以再得,他来赴宴,一样可制,必能从此番与会之人中,寻得尊者所需之人。”
与此同时。
晋州城中。
灵崖和灵梅来到了寺庙跟前。
在看到普渡寺的瞬间,两人就生出一点奇特的幻觉,仿佛看到整个寺庙轰然破碎,变成了一片瓦砾。
不过在惊讶过后,定睛再看过去,却又一切如常了。
“幻觉?”
灵崖和灵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旋即摇摇头,因为不可能两个人同时看到幻觉,更何况,她们固然是心灵震颤,但修行的底子尚在,不该无缘无故就生幻觉。
这么一想,心里就多了几分凝重。
“师姐,咱们真要进去?”灵梅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面现在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那位君子已经落败……”
灵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是要进去探查的,而且看方才的局面,不像是公子落败。”
灵梅赶紧道:“我也担心那位君子的安危,可那最后关头,可是诸佛显化的,此处又是庙宇,总不至于是君子打到和尚庙中,把和尚给击败了吧?那昙断法师名头可不小,张道长也提过,说是这河东有数的人物……”
灵崖摇摇头,没有理会,而是上前敲门。
这寺庙大门紧闭。
不过敲了好半天,却不见反应。
“和尚都不在里面了,就是在里面,这会肯定也正迷糊着呢!”灵梅在后面提醒道,“师姐你昏了头了?咱们之前在那外围,可是看到好多僧人因意志相连、佛光相容,却受到了反噬,这会都趴在地上呢,而这庙中刚才又是放光、又是地震的,有人也早就跑了,没跑的,怕是凶多吉少……”
说着说着,她注意到师姐神态,赶紧停下话来。
过了好一会,见庙中果然无人应答,灵崖这才推开了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庙前广场上的那道身影——
陈错盘坐其中,正在低头感悟。
察觉到脚步声后,陈错抬起头,见了灵崖二人,微微一笑,道:“又与两位见面了,如今在下要闭关参悟玄妙,还望两位能帮着护持一番。”他说是让人护法,但神色从容,显然并非深度入定。
话音说完,陈错再次闭上眼睛。
灵崖与灵梅面面相觑,再看这庙中,空空荡荡,并无声息。
倒是那庙宇之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那位郡守叶楠领着一伙衙役,匆忙赶来,而后在外面喊起话来。
第二百章 先有故人来
“昙断法师可在?”
那喊话之人扯着嗓子,声音格外洪亮。
可喊过之后,许久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府君。
郡守叶楠面色犹豫,看了一眼寺门,让两人进去探查。
那两人进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府君,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三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女的,看着古怪,该如何处置?”
听着回报,叶楠当即问道:“可曾见到昙断大师?”
“不曾见到!”
“这……”一时之间,叶楠的脸色阴晴不定,这般变化,他着实未曾料到,更不要说,这行走江湖的女子多数邪门!
当然,最主要的是,刚才这满城的人,可都亲眼瞧见了,这座寺庙之中又是发光,又是震颤的,甚至城中人人都恍惚了一阵子,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
而那个身影……
在叶楠踏入门中,见到了盘坐于庙前广场上的陈错时,是真个心头一颤,与那心中的身影重叠,忍不住就生敬畏。
叶楠倒还好,毕竟是掌权之人,多年来养出了气度,还能稳住心情,倒是随他同来的众人,一见着陈错的轮廓,便有好些个本能的双手合十,一副祈祷模样!
他们的念头,当即就被寄托出去,落入陈错心中,而后又被小葫芦收入梦泽,直奔金莲化身!
这化身未得陈错意念,并未有多少反应,却也没有收拢那意念。
顿时,那一道道寄托之念便萦绕着金莲化身。
陈错本身,却没有任何反应。
灵崖和灵梅见着来人,正要过去交涉,却见有人急匆匆的赶来,在叶楠耳边低语了两句之后,这位晋州郡守脸色大变。
“消息为真?整个府邸都崩塌了?”
待得了肯定回复,叶楠也顾不上其他了,匆忙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匆匆离去。
“这人看着是个大官,怎的这般沉不住气。”灵梅忍不住嘀咕着。
灵崖却看出缘由:“该是城中什么要紧的人出了意外,这些官吏对百姓不放心上,但对勋贵上峰可是着紧的很。”
这边刚说完,却有一道剑光落下来,就地一转,现出典云子的身影,他看了陈错一眼,随即就拱手道:“见过扶摇子师兄,在下昆仑典云子。”
陈错睁开眼,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之前就已知晓了这位身份,甚至还交了手,只不过当时是用“聂峥嵘”这个身份。
“师兄想来是方才与昙断一战,心有感悟,所以趁势消化、沉淀,既然如此,我倒是不便打扰,便做个护法,防止旁人来扰乱师兄吧。”
说完,也不等陈错回答,便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庙前,双手抱剑,立于门前。
这一幕,看得灵崖和灵梅又是面面相觑。
“不是说这典云子很是高傲么?怎么会过来主动示好?”灵梅小心传念,目光不住朝着门外打量。
“他昨夜可是吃了亏,或许有了什么领悟吧。”灵崖说着话,叹息了起来,“这些天之骄子,个个都非咱们所能想象的,在咱们还想着要提升一二的时候,那长生门槛对他们而言,早已不是难题,哪怕是遇到挫折,只要留得性命,就有收获,当真令人羡慕……”
说话的时候,她先是看着门外的典云子,又忍不住瞧着盘坐着的陈错,脸上露出苦笑。
“那可不是吗!不过这两位都是名副其实,哪像咱们门中那个,哎呀!”灵梅正在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差点原地跳起来。
灵崖都惊了一下,随即看了陈错一眼,见后者并未受到影响,才低声斥责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灵梅却道:“师姐,刚才你听到典云子怎么称呼这位君子的吗?”
“怎么称呼这位公子……”灵崖被这么一说,也回忆起来,随即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扶摇子……”
“那不就是……”灵梅正说着,见着师姐的表情,赶紧转为传念,“不就是那位小师叔的兄长了?”
灵崖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灵梅见着,就传念安慰道:“其实这也算正常,毕竟这位公子的手段如此惊人,难怪能独占一品呢,但话说回来,这等人物,才该是转世之姿,相比之下咱们那小师叔,还真是……”
她越是说,灵崖的脸色越是复杂。
不过不等这师姐妹再多言,外面又传来声响——
“怎的我等便不能进去?我与张老道和里面那位,可还有约定呢!”
张竞北的声音径直传了进来。
随后,就是张房出言问道:“贤侄,那位可在里面?”
典云子点点头。
张房就又问:“那贤侄可见昙断僧了?”
典云子笑而不语。
张房点点头,旋即朝着门内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跟着便对张竞北道:“你与你典云子师兄一同在这守护,等几日之后,正好随他们二人,一同前往那水府,也算有个照应。”
张竞北倒是没有反对,只是道:“老道,照你这么说,这位师兄也得了一枚符篆碎片?这碎片,到底有几枚啊?”
张房摇摇头,道:“这贫道就不知道了,当初那位水君将碎片分散,有些给了妖类,有些给了修士,还有的是给了常人的,只是这些碎片固然各自影响着一段河道,却不是人人都拿出来彰显权威,具体有几枚,落在几人手上,还真不清楚。”
“搞了半天,你也是一知半解。”张竞北很是失望。
张房也不着恼,耳朵微微一动,听得周围声响,知道这城中还有不少修士过来了,他不愿意牵扯里面,就对典云子道:“贫道观中还有事,里面那位又在入静,就不进去打扰了。”
他这一走,随后果然有不少修士聚集过来。
先前那普渡寺众僧处处搜罗,使得晋州城里的零星修士显出踪迹,好些个都已被制住,如今看着局面变化,其中胆子比较大的,便过来要探查一二,也有不少人干脆离去。
不过,这些过来探查的,被冷面典云子一挡,一个都没能进入寺中。
至此,修士大多散去,只剩下寥寥几人,交谈询问,得了些许消息。
而后,那神灵符篆的消息,便流传了出去。
时间流逝,眼看着水府宴席之期将至。
陈错一连坐了四日,而典云子就守护了四日。
门外之人大部分都已散去,重新恢复安宁。
但午时之后,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罕言子师兄……”典云子看着那翩然而至的身影,露出了笑容,“见过师兄,此来为何?”
“为你!”罕言子说完话,目光却落到了门中,“也为他!”
第二百零一章 虚于人心,立在世外
罕言子的神色固然平常,但心中却不平静。
而就在他出言的同时,院子里的陈错也睁开了眼睛。
“许久不见了。”罕言子朝院中看去,迎着陈错的目光,淡淡说着。
“见过罕言子师兄。”陈错面露笑容,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和三年前相比,罕言子自然没多少变化,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背上的那把青铜剑了——这把剑黝黑、古朴,甚至能在露出肩头的剑柄上,看到些许锈迹。
倒是院中的灵崖、灵梅师姐妹一见来者,神色立刻有了变化,走上前去行礼问候。
但面对这两人,罕言子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灵崖、灵梅也不意外,她们对这位昆仑高徒早有耳闻,也知道昆仑的人都是个什么性子。
那罕言子显然也没有和两位崆峒门徒多言的意思,径直入了庙中。
那典云子倒是不在门前守护了,也跟了进去。
这修士之间虽有辈分、门户之分,但繁文缛节不多,在简单见礼之后,罕言子到了陈错的跟前,就道:“此番我是奉命而来。”
话虽如此,可罕言子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始终盯着陈错,表情平静,可陈错已然能察觉到,对方有几分念头散溢出来,只是转眼就消散了。
现场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远远打量此处的灵崖、灵梅,当即就感到了一股莫名压力,最后忍不住想要打破沉默。
不过罕言子这时开口了:“昙断法师可在?”
“他已不在。”陈错摇摇头,没有隐瞒。
听得此言,罕言子的瞳孔骤然扩大,随即点点头,道:“我有几分明白,为何当初秋雨子师弟,要与我说那些了,便是如今我与他见面,他还总是提起你。”
“扶摇子师兄独占一品,想不被人提,怕是有些难。”典云子忽然出言打断,“师兄还是说说此来正题吧。”
罕言子微微颔首,道:“今晚,你等是否打算去赴那水君之宴?”
“师兄是来劝阻我等的?”典云子有几分不以为然。
罕言子道:“此非我意,而是师长之令,大河水君本就是长生位格,更是职权不小,权柄甚重,祂的水府宫殿非同小可……”他顿了顿,似有所顾忌,转而道:“而且这水君与天宫关系不浅,或许不日就要位列朝班,咱们仙门的名头未必会让祂顾忌。”
“天宫?”陈错却忽然请教起来,“听师兄的意思,那水君还未入天宫,那这个水君的名号,就不该是被人册封的,里面有何缘由?”
典云子本来对这天宫之事没什么兴趣,可一见陈出言,就也来了精神,凝神侧耳。
罕言子沉吟片刻,道:“也罢,看来不说清楚,你们也意识不到其中凶险,好在只是说天宫来历,不涉及神灵之名,倒也没太大凶险,只是有一点,当牢记在心。”
“请师兄指教。”陈错当即表态。
“不到长生,不要探查天宫虚实,若只是听过民间传闻、传说也就罢了,可如果是切实去探查天宫虚实,又无师长在侧护持,难免留下后患!”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传出两道念头,分别传与陈错与典云子,又一甩袖,在周围布下屏障。
如此一来,连近在咫尺的灵崖师姐妹,都无法听得分毫!
灵梅面露遗憾,灵崖反而松了一口气。
陈错则是自那道念头中,得了一套封印之法,是用来封印自身记忆的!
跟着就听罕言子道:“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知了什么,得及时封印念头、记忆,切不可沉淀心头,更不能沉思探究,切记!”
“如此看来,果然凶险!”典云子也已参悟通透那道念头,“只是这天宫、天庭,不是自古便有传闻吗?师兄方才也提到了,民间早有传说,还能有多大的古怪?无非就是有着几位强横的香火道神灵坐镇罢了!”
陈错并未出言,反而想起几件事来——
先前,他在那梦泽之中,询问黑幡五步之上的境界,对方便只提到辟地之境,还说再往上说,境界不够,不仅难以记住,还会引来祸患。
除此之外,在太华秘境中,自家老师道隐子,也曾说过相似之言,只不过当时所言的,是与秘境有关,似乎还提到了……洞天?
现在,罕言子提及天宫,居然也是相似的言语,再联想到在南陈的东观藏书殿中,黑白二老也曾说过,天宫出现,尚不足几十年!
陈错已然意识到,这其中,怕是有不少隐秘,才会引得这位昆仑修士远道而来,给典云子提醒!
至于自己,应该只是恰逢其会,毕竟眼前这位,当初就并不怎么看好自己。
他却不知,罕言子来到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和打量自己。
这会,罕言子注意到陈错的沉思之色,就道:“如果只是过往传闻中的天宫,那自是无妨,因为那些天宫多为杜撰,是假的、虚的,都是昨日之说,已经烟消云散……”
陈错便又问道:“此话怎讲?”
罕言子就道:“过去的天宫,是自人心念头中衍生出来的,是故事流传,人人传诵,皆认为有天宫、天庭,有天帝群仙,于是寄托香火念头,继而凝聚出了一些天宫雏形,因是由人心而生,是以那有关天庭的神话传说,往往有诸多版本,乃至彼此矛盾……”
陈错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人念共识?”
“不错,可以称之为人念共识,”罕言子点点头,随即又道,“你于香火道上道行不浅,该是知道,人念香火若无本命依凭,终是空中楼阁,因为人心多变,所谓共识,也不过只是一时,待得心念一变,共识不存,因共识而衍生出来的天宫也好,天庭也罢,哪怕是仙境、秘境,都要归于虚无。”
陈错品味此言,印证自身经历,隐隐有所感悟。
反倒是典云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所斩的几个邪神,要不顾一切的发展信徒,怕是在安身立命!”
陈错心里则浮现出那书山的长恩村,想到了自书中而生的种种,旋即问道:“既然过去的天庭是假的,已然烟消云散,那如今的天宫,又有多少不同呢?莫非不再惧怕人心变化了?”
“自然不怕了!”罕言子说到此处,顿了顿,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几十年前,有人真正立下天宫、定下群神!将那民间传说中的虚幻之事,化作了现实!”
典云子也不免诧异,问道:“可是如同宗门秘境一般的地方?”
“并非秘境,我听师父提过一次,说那天宫居于世外,却与尘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隐隐有接近尘世的迹象,几十年来,这现世之中诞生的不少神灵,之所以能长存世间,而不是时常变幻,甚至开始不再惧怕凡俗朝廷的淫祀之惩,就是因为,那世外天宫的关系!”
罕言子说到此处,抬手指着南方:“那位大河水君,位格不低,权柄广大,早就被天宫看重、拉拢,因此祂在天宫中已有不小势力,能号令诸多神祇!更重要的是……”
“他那水府,连着世外!”
第二百零二章 见宫不见府
“世外既是境界,又是代指着尘世之外的玄妙之地,虽然机缘诸多,但凶险亦不可测度,以他们二人眼下的修为,真个接触了,说是吉凶难料,都有几分保守了,该说是凶险异常!”
苍穹之上,云雾之间,罕言子盘坐于云朵之上,低语诉说。
而后,就有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从他背后的那把长剑中传出:“既然如此,为何不强行阻止他们二人?”这声音之中,还带着几分震颤,就像是铁片在钢刀上划过一般。
罕言子叹了口气,才道:“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劝不住典云子,也该是劝不住扶摇子。”
那长剑道:“那何不强行禁锢?”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罕言子说着,竟是叹息起来,“因为我并无取胜的信心!”
“看来,你后悔了啊,这可与你在道场中所言不同了。”
罕言子沉默起来,过了一会,才道:“在仙门的诸多修士中,我该是最早接触扶摇子的几个人之一。”
那长剑轻笑一声,道:“此事我倒是知道,听桃花提过,她说当时你曾言,不缺此一仙。”
罕言子眼皮子一跳,随即摇头叹息。
毕竟,他曾经却有机会,将陈错招揽到昆仑宗门之中。
长剑似是体会到了罕言子的心情,复道:“我倒是明白你的心思,毕竟在你们昆仑的历史上,接收的转世仙人着实不少。”
罕言子长舒一口气,道:“三年之前,在旁人看来,那扶摇子也只是一个寻常的转世仙,能开启神藏,不过当时昆仑已经手握两名转世之仙,这第三个入门与否,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长剑笑道:“是个好理由。”
罕言子神色微变,道:“五仙转世,如果昆仑一家独占三名,就直接打破了平衡,肯定要引起其他各家的不满。”
“这个说辞也不错,”长剑还是笑着,“只是其他各家,当时都未曾发现这扶摇子吧?除了那太华山。以太华山如今的局面,昆仑若真想要,又有什么难的?”
说着说着,祂忽然话锋一转:“或者,你要将这些都归结于那扶摇子出身复杂,不愿意牵扯凡俗王朝?毕竟,比起其他两个,那南陈的宗室确实不是理想选择……”
虽说这长剑的话,有几分阴阳怪气,但若是综合这些来看,也难怪罕言子会做出这般决定,毕竟在当时看来,那陈方庆对于昆仑的意义,不是那么大。
“当时一念之差,如今却让门中不少人,对我生出了疑虑,”摇摇头,罕言子又是长叹,“扶摇子霸了那星罗一品,旁人就算不想理会,亦会听闻,久而久之,难免滋生念想,此番之所以令我来此,就是长老之中,有人不满我当初的判断,痛惜扶摇子未入昆仑山门。”
“这在所难免,”长剑接过话来,“远的不说,昙断和尚的来历可不简单,乃是那昙延真僧当初所抛去的诸多杂念演化而出,却败亡于扶摇子之手,这个修士身上隐秘不少,这种转世之仙,前世定有隐秘,就算是对昆仑而言,亦有不小价值。”
罕言子闻言,却是沉默起来,最后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若如此,必为心结,还是该早做打算啊。”长剑还是轻笑,忽然话锋一转,“今日你未能劝住二人,回去如何交代?”
“我既无力阻止,又选了我来,”罕言子忽的压低声音,意有所指,“焉知不是刻意让我走上这一遭,日后好方便推脱?”
长剑沉默片刻,笑道:“自古就数昆仑谋划多,心眼多。”随后,祂又道,“无论如何,今夜就是那宴席之期,无论哪家,都来不及干涉了,不过……”
祂忽然也压低了声音:“若真像你所说那般,那昆仑兴许还有算计扶摇子的心思,说明你们还未吃够苦头啊。”
罕言子一怔,露出些许苦涩:“希望不要如此。”
长剑笑道:“你已经吃过了亏,但昆仑之中,好些个人,并无你这般丰富经验。”
“总算是走了。”晋州城外,张房老道正往城门处赶路,不时瞧着天边,松了一口气,旋即加快脚步。
这晋州城如今也已经重新恢复平静,不过这城里城外的身影少了很多,却又多了不少巡查的兵卒。
老道士从中品味出了几分暗潮汹涌的意思。
“超凡为引,但混乱的源头,终究要自人心中起。”
摇摇头,他收回目光,直奔城北。
越是靠近普渡寺,越发能感到气氛凝重,还能瞧见不少僧人在周围的街道徘徊,他就知道,这些多是这几日被典云子挡在寺外的,一个个的几乎都将心有余悸写在脸上了。
“普渡寺经此一役,必然衰落,但金人尚在,过几日就该又有人过来镇守了,好在之前昆仑传信,还有几日空当,加上今日水府晚宴召开,那几人总该要离去了。”
张房正想着,忽然心中一动,一抬头,见着一道湛蓝光辉自空中落下,入了那普渡寺。
他心有所感,便不再掩饰,直接缩地成寸,几步之后就迈入寺中。
只是等张房站定之后,放眼望去,此处已是空空如也,唯有几个差役模样的男子,正在几座屋舍中进进出出,搜索、探查。
再往后院看,便见着几个僧人正匆忙行走。
有人认出了老道士的身份,就过来见礼,态度恭敬。
经历了之前那般阵仗,现在见着僧道之人,他们难免敬畏。
张房也不客气,就问起这寺中原来的人,都去了何处。
“我等之前守在外面,见有一道光芒落下,随即这庙中的几人,就都不见了踪影。”
“来晚了一步。”张房叹了口气,想着未能再叮嘱自家侄子几句,不免有几分担心,却也无可奈何了。
被张房念叨着的张竞北,这会儿被一个水泡包裹着,又被一头硕大的乌龟驮着,正在水中前行。
他的身边,还有坐着陈错、典云子和灵崖师姐妹。
前方是幽深水底,不见半点光亮。
过了一会,张竞北忍不住道:“我之前也曾入过大河水中,虽然水流湍急,却也没有这么深!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乌龟开口道:“好叫贵客知晓,此处乃大河秘境,与大河水底自然不同,也是几位尊贵,又得了玄冰请帖,才能入得此处,否则只能见得河底的一片水府。”
“秘境?”张竞北脸色微变,显然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典云子则突然问道:“这秘境之中,是否也有水府?”
那乌龟就道:“秘境之中的不是水府,乃是王宫,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一听此话,陈错与典云子都皱起眉来。
水宫深处,那大河水君坐于其中,看着面前的几面冰晶镜子。
每一个镜面上,都倒映着人影,陈错等人的身影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这些人里,是否真有当年的那位大能!”
第二百零三章 鲛珠迸落见游龙
“不是水府,而是水宫?莫非,所谓宴席,其实不在水府中举办?”
陈错等人抵达此处的过程,和那差役说的差不多,都是一束光芒自天上落下,与几人怀中的冰晶沟通之后,将他们接引至此。
“方才那接引之光中,似乎也隐藏某些意念,当时不好当场探查,不过已经通过白玉,给同门留下了信息……”
陈错心中思量着,游目四望。
四周,漆黑暗流不住流淌,那暗流不时拍打在水泡上,伴随着水压包裹,令水泡的最外围发出轻微声响。
一听这个声音,灵崖、灵梅当场色变,面露担忧。
张竞北则有些好奇的站起来,朝水泡外面窥视。
他正在看着,前面的景象赫然一变!
原本还是漆黑的水底,霎时间显露出一点光亮,待得那乌龟逐渐游过去,那光亮便越发明显,更显得五光十色。
就见在迷离多彩的光芒照耀下,水草飘荡,鱼群穿梭,一根根叫不上姓名的水中植株对着暗流微微摇摆,像是陆地上的参天巨木,鳞次栉比的排列,聚成一片丛林。
大大小小的、形态各异,但都是鱼尾人身,披着鱼鳞、长着鱼鳍的生物,正在丛林中穿梭。
他们中的一些人注意到了驮着众人的乌龟,便停下动作,挥舞双臂,朝着乌龟欢呼,口中抑扬顿挫,明显是某种语言的音节。
陈错、典云子神色微变,就连那灵崖也露出了一点惊容。
这竟是不同于人类的族群,似乎有着自己的社会组织!
张竞北反而十分兴奋,大呼小叫,也挥动手臂,若不是水泡隔绝了水流,他怕是已经凑过去打成一片了。
陈错先是看着那群鱼人,跟着目光一转,瞧着上方,寻找着光源。
他记得自家的太华秘境中,白昼时有两日悬空,夜晚却无明月。
典云子也朝着四处打量,该是有着相似想法。
相比之下,灵崖师姐妹和张竞北一样,都对那些鱼尾人身的生灵更感兴趣。
这时,有一个声音自前方黑暗处传来——
“此乃鲛人,在仙门之中,该是被称为泉先、泉客。”
“原来这些就是泉客!”灵梅面露惊奇,“门中前辈曾有记载,说是误入了一片异境,难道就是此处秘境?”
这般说着,几人的目光都朝前面看去。
有一男子正徐徐而来,他穿着一身汉代长袍,留长须,带小冠,乍一看,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一般。
待得来到几人跟前,他就拱手行礼,道:“在下水宫令公孙井,见过几位贵客。”
话音落下,其人身后的漆黑暗流骤然一变,就像是掀开了一处帘子,又走出来几个披着铠甲的鲛人武士,拿着叉子,分列两边,显得威武雄壮。
“水宫令?”张竞北走上前去,看着对方在水中悠然自如的模样,不由问道:“你这此处的官儿?那你是人还是鱼?”
“自然是人。”
公孙井说着,一挥袖,就有几颗指甲大小的青色珠子甩出来,毫无阻碍的落入气泡之中,悬浮于几人面前。
众人自是打量起来。
公孙井就道:“此乃碧鳞避水珠,诸位戴在身上,便能在这水中随意行走,不受暗流侵袭,还请贵客尽快佩戴,也好赶路,我家主上早已等候多时。”
“用了这玩意儿,就能和你一样,在这水中随意行动?”张竞北拿在手中,举到眼前,仔细的看了又看。
陈错也在观察着珠子。
这珠子有些类似玻璃,通透、晶莹,但最里面却有一片鳞片,闪烁着霍霍光辉。
张竞北又问道:“只要戴上就行?也不用刻意祭炼?”
“不错。”公孙井点点头。
“好!我先来试试!”张竞北很是干脆,将那珠子往腰带里一塞,就朝龟壳边缘走去。
“这人好大的胆子。”
灵梅在边上看着,忍不住嘀咕着:“他也不怕这东西有问题,听说水中威压巨大,深水之中更有伟力,寻常修士一现身,便要粉身碎骨,就是道行高的,也会被封镇……”
“你这女娃,怎的背后议论旁人,……”张竞北到了气泡边上,哈哈一笑,指着脚下乌龟,“咱们在这龟背上,被它驮着行于深水,试与不试,又有多大区别?”
灵梅一听,当即明白过来,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
毕竟,张竞北这话确有道理,若有问题,在龟背上一样不安全,还不是已经被人拿捏。
张竞北说完话,就朝着那气泡外纵身一跃!
顿时,他整个人就到了气泡外侧,一下子就被深水暗流笼罩和包裹。
随即,张竞北却怪叫了一声!
“不好!”
灵崖、灵梅都戒备起来,跟着就本能的朝陈错那边靠拢,正要出言提醒。
结果,不等二女把话说出,就听到了张竞北接下来的一句——
“这里的水好凉啊!”
他挥动双臂、两腿,在水中游动起来,发出了畅快笑声。
“爽快!”
“……”
灵崖立刻面色僵硬。
灵梅则是暗暗咬牙,却又不好多言。
不过,有了张竞北这个例子,她们到底是去了隐忧,于是也不啰嗦,各自将那碧鳞避水珠戴在身上。
随后,两女捂着胸口步入水中,扑腾了两下,逐渐掌握窍门,很快就维持住了平衡。
“这感觉当真奇妙,有点像是凌空悬浮,偏又这般凉爽。”
灵梅说着,又小心的瞧了瞧衣衫,见并未通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跟着就颇为欢快的在水中上下游荡起来。
很快,她就与张竞北一样,不时发出欢快笑声。
公孙井笑吟吟的看着,很快,目光一转,就落到了陈错和典云子身上。
“两位贵客,还请速速动身。”
陈错突然问道:“你似乎颇为焦急。”
公孙井不慌不忙的道:“今日来赴宴之人不少,却要等人齐了才能开宴。”倒是不再催促了。
陈错思索片刻之后,点头,道:“也罢,来都来了,总要去见见的。”抬手拿住那枚避水珠。
典云子听他这般一说,也不多言,握住了面前的避水珠。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而出,也入了水中。
“嗯?”
在离开气泡的瞬间,陈错心神微动,察觉到一丝古怪。
表面来看,他是从一个隔膜中走出,但隐约之间,又有一种脱离了原本环境,从哪个缝隙中挤出来的错觉。
莫名的,他竟是想起入门时,在那座阵图中的感受。
不过,随着暗流蜂拥而至,冰冷触觉又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正像张竞北说的那样,这深水冰冷,但或是避水珠的关系,那刺骨寒气都被隔绝在外,并未侵入进来。
“这珠子有些意思。”
看了一眼手中的避水珠,便放出灵识,要探查一番。
忽然,他一愣。
隐约之中,竟是捕捉到一点惊恐、畏惧的念头!
压下意念,陈错不动声色,便要凝神探查,结果那些个惊恐、畏惧的念头却骤然消失。
但随即,三生化圣道施展出来,青莲化身的感悟能力自心底浮现,让他再次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念头,随后顺藤摸瓜,朝着下方看去。
下面,正是欢呼着的鲛人人群。
这些鲛人的五官模样,与人相似,正显露出兴奋、欢笑的表情,不过……
那些念头,正是自他们心中衍生出来,缠绕着那头乌龟、公孙井等人,就连那列队的威武队伍,都隐隐生出几分惧怕之念。
“此处秘境,恐怕并不简单。”
陈错收拢意念,并未进一步探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所谓宴席,怕是宴无好宴,该是和符篆碎片密切相关。
“几位,请随我来。”公孙井见几人都走了出来,眼中露出一点喜色,跟着就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便在鲛人武士的“护卫”下,往更深处游去!
同一时间,在这广袤的水域之中,还有其他几支队伍,正在被人引领着前行。
而这几方都被映射到冰晶镜面之上,被那位水君看在眼中。
水君神色平静,眼中闪烁着霍霍光彩,忽然,祂心头一动。
“果然,想要抓住这次机会的,可不止我一人。”
这般想着,大河水君一步迈出,就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殿堂。
轰!
忽然,一阵急促的震颤中,殿堂摇晃。
随后,两条神龙自殿外飞来,一条生四爪,浑身鳞片漆黑;一条身姿纤细,浑身遍布碧蓝鳞片。
这两条龙一至,便朝着殿堂中央落下,等落地之时,就化作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身着黑色直裰,面容俊美,头生两角,笑道:“见过大河水君,听说你将要寻得那镇了尊者之人?那人本领不低,因此我等特来相助!”
另一人是个女子,有着一对桃花眼,身穿碧蓝襦裙,有阵阵鳞光闪烁,她娇笑道:“那位可是凶残人物,据说曾满天下的抓捕大妖,再是强横的妖类都不是他一合之将,如今固然转世了,但说不定藏着后手,不可不防!”
水君面带笑容,目光冰冷,道:“有劳敖兄与龙女挂心……”
“水君客气了,我等自然是要费心的,毕竟……”那黑龙所化男子先收起笑容,跟着更加重了语气,“这可不是你一家之事!”
第二百零四章 书载传闻,皆列于眼前
“今日乃是我家大事,自主上下令之后,筹备了许久……”
陈错等人随那公孙井前行,穿过了古怪植株组成的小树林后,前面景象豁然一变,一座五颜六色的城池呈现在面前——
即使隔着很远,陈错依旧能看得出来,那城墙乃是用各色各样的贝壳、珊瑚构筑而成,还覆盖着薄薄一层海藻,被光芒一照,绽放出莹莹色彩。
“此乃元城。”公孙井微微一笑,指着城池周围,“此处有诸多禁制,只能从城门进入,不可跨越,几位贵客,先随我落下来。”说着,他当下沉落下去。
几人如今身在水中,掌握了窍门之后,颇有几分随心所欲的意思,现在一听此言,便也纷纷沉落下去。
等脚踏实地,张竞北忽然惊叹了一声!
“这足有十丈之高吧?”
他用手比划着,暗暗咋舌。
公孙井笑道:“因在水中,不受限制,若是在岸上,想要垒起这般高的城墙,那可不容易,得打很深的地基。”
陈错却道:“自来修建城墙都是为了抵御外敌,护卫城中,我等一路过来,见着沿途平静,不知这城墙,是用来阻挡何人的?”
公孙井眯起眼睛,抚须笑道:“贵客说到了点子上,我家主上如今贵为一国之主……”
“等等?”张竞北忍不住打断对方,“不是说你主上乃是大河水君吗,怎的又成了一国之主?”
公孙井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着:“大河水君乃我家主上权柄之所在,而此处秘境广袤非常,有城十二座,比之凡俗一州之地还要大上许多,我主统领此处,自能称为一国之主!”
灵梅却问:“这秘境中,为何还会有敌人?”
公孙井朝着城中方向拱拱手,道:“这是我家主上高瞻远瞩的苦心之举,祂知晓这秘境与世隔绝,生存于此的鲛人安稳起来,慢慢的就忘了人间凶险,最后说不定要毁于安乐之中,就刻意塑造出了些许凶险外敌,不时来袭,以此来培养鲛人的忧患意识,防止他们耽于享乐!”
“好像有些道理!”灵梅和张竞北听着,觉得好像能说得通!
但陈错却暗自摇头。
他方才借长生化身之力,察觉到了那些鲛人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恐惧之念,若只是偶尔的威胁,根本无法滋生如此畏惧的念头,其中肯定有其他缘故。
“这城墙若真有其用处,那么所谓外敌的来历,就很值得推敲了!”
不过,他却不打算立即揭穿,毕竟连正主都还未见到。
对方既然隐瞒掩饰,说明这背后确又隐秘,何况这处秘境处处透露着诡异,里面内涵,亦值得深究。
“我那因果之间的神通玄妙,就算是境界比我高的人,只要被我把握到未来趋势,加以布置之后,一样能战而胜之,而我自后世而来,哪怕此世有神通显化,但只要历史大势没有过度改变,那么曾经在历史上留名留姓的人物,都可以借助因果之力对抗!”
对他而言,若能证明那位水君的真身,是历史上的某个人物,无疑就掌握了一张新的底牌。
“到了!”
前行了没多久,随着公孙井的一声提醒,众人便都朝着前面看去。
入目的,乃是一扇高大城门。
城门口有不少武士护卫,看那装束就知道是成建制的兵卒,但奇怪的是,他们都是披着甲胄的人类,而非鲛人。
这群兵卒见着公孙井等人过来,就有个首领模样的男子走过来,与公孙井简单交涉了几句,就下令让人推开城门。
城门之后,乃是一条宽敞的凌空长道!
这长道远远延伸出去,直达最中间的那片宫殿。
“几位,请!”公孙井在前引路,“咱们抵达的消息,必然已经传了过去,很快就会来人接引。”
当陈错等人走上长道,却看到此道下方,乃是一片片略显灰暗的街道,简陋的屋舍中,都是鲛人行走,他们之中的好些人,正满脸羡慕的仰头朝着此处看来。
与之有着鲜明对比的,就是在长道的两旁,那一座座“悬浮”在半空的屋舍。
说是悬浮,其实不够准确。
这座城池也在水中,那一座座屋舍的下面,都有巨大的乌龟,或者近乎透明的触须水母在承托着,乍一看,就像是浮空一般。
此刻,这长道两边的屋子里,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
以陈错眼力自然看得到,悬空屋舍中住着的,都是和自己一般模样的人类。
典云子笑道:“这座城池,上下等级倒是森严。”
公孙井也不避讳,就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非我家主上心胸宽广,下城的鲛人还在外面茹毛饮血,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哪能知道礼义廉耻?如今能登堂入室,已是得天造化!”
众人一听,也不好多言。
陈错却道:“你家主上做了几年国主?”
“这个就不便告知了。”
陈错又道:“看你这样子,该是汉时的装扮,不知是哪年哪月来的此处?”
“此事与今日宴席无关,不便告知。”公孙井说着,指着前面,“车来了,诸位贵客请上车,得尽快前往水宫了。”
随着其人话音落下,就有几匹海马拉着车厢大小的海螺落下,停在几人身边。
张竞北和灵梅立刻兴致勃勃的登了上去。
张竞北在上车之前,还特意在几匹海马的边上转了转,嘀咕着:“感觉比外面的战马还要大!”
灵梅却道:“我门中书籍早有记载,说过有这般大小的海马!”
张竞北好奇的问道:“也是那个见过鲛人的前辈纪录?”
“不是,是我在一本门派杂记上瞧见的,”灵梅轻笑道,“鲛人也好,这骏马一般大小的海马也罢,早有传闻,最初都被说成是杜撰的虚构之言,乃是妄念,但后面陆陆续续的被好些人发现了,证明东西本就存在,只是过去没有被人发现罢了,瞧瞧,咱们今日可都亲眼见着了,待我回去,也写个游记!”
公孙井笑吟吟的听着,点头称赞。
陈错心头一动。
“过去未曾被人发现,说是杜撰,传的人多了,渐渐地就有人见过,如今更出现在我等面前……”
他不由诧异,这岂不是,和那所谓天宫很像?
这般想着,他又朝着下方的一座座屋舍看去。
很快,众人接连上车,海马螺车被拉动起来。
这车并无轮子,是飘在水里的,海马又力大,几乎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到了那宫殿跟前。
车上众人已能看到宫殿大门前面,站着的迎接队列——大部分是鲛人,为首却都是人类模样。
“总算是到了!”
张竞北正要打量宫殿。
就在这时。
轰隆!
随着一阵狂暴的水浪袭来,整个迎接的队伍,转眼就被冲击的东倒西歪!
不仅仅是这支队伍,连陈错等人乘坐的海马车亦随着暗流,上下颠簸起来,多亏了海马力大,又水性上佳,生生拉住了螺车!
下方,众鲛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随后各自钻入了屋舍!
“快看北边!”
陈错等人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循着海浪和声音看了过去,而后灵梅惊叫起来!
轰轰轰!
竟有个庞然大物,甩着巨大的尾巴,拍打着北边的城墙!
一下一下,整个城池都在震动!
此物长着一张凶恶人脸,身形如豺,背后是一对遮天蔽地的巨大翅膀,身上各处都有鳞片,长长的蛇尾攀在城墙上,缓缓爬动!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这怪物的身躯,比之十丈高的城墙,竟也不逞多让!
“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这是……”
灵梅看着那庞然大物,又惊又喜:“山海经上记载的化蛇!”
第二百零五章 大袖拢命,现金榜篆云
“化蛇,其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其邑大水。”
这正是山海经对此物的描写,这是个传闻中,一旦发出声音,就会招来洪水的怪物!
因此,一听到此名,众人都是接连色变。
“此处秘境,为何会有此物?这要是引来了大水……”
张竞北正在嘀咕着,忽然一愣。
“不对啊!我等已经在水里了!”
这话一说,原本已是急得团团转的灵梅也一下镇定下来。
“对哦,我们已经在水中了!”
随后,她朝北城墙看去。
“不过,这头化蛇也太大了点!”
她说话期间,那头巨兽依旧在砸着城墙!
庞大的城墙不住摇晃,表面的扇贝和海草簌簌而落。
公孙井眉头一皱,张口欲言。
不过,正在此时。
却见两道剑光自城外飞起,凌空一转,对那头化蛇绞杀起来!
转眼之间,剑光穿梭,庞大怪物身上的鳞片密集落下,剧痛和恼怒之下,它发出了有如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顿时,周围水波翻滚起来,原本平顺的暗流,顷刻间翻腾起来,顿时汹涌狂暴!
一波又一波的水浪袭来!
眼看着,整座城池都要被搅动的天翻地覆!
这时,一道金光自宫殿中飞出。
金光凌空一转,一分为二。
一半化作屏障,挡在长道之前,阻挡了水浪拍打;
另外一半,则直接落在那头庞然大物身上。
就见那头化蛇挣扎着,竟是一下子便崩裂开来,转眼就没了身影。
“这……”
几人面面相觑。
这也太虎头蛇尾了吧?
而且那么大块头的怪物,居然说没就没了?这出手之人该是多厉害?
就是长生之境,也不至于这般轻易击破吧?
一时之间,几人对于那位水君,不由更加忌惮起来。
“惊扰了几位贵客,罪过!”公孙井走上来,“那头化蛇乃是我家主上豢养的宠物,有时也被用作外敌,用来给鲛人以警醒,倒是让几位受惊了。”
“宠物?”
灵梅越发惊奇起来。
“时候不早了,诸位先进去吧。”公孙井并不愿意在这件事多言,看着被水浪冲击得七零八落的迎接队列,不由叹息道,“可惜了这番布置,还望几位不要怪罪。”
陈错等人当然不会不在意,便是张竞北、灵梅的心思都还在那头化蛇身上。
不过等见着公孙井确实不打算多言,就纷纷将目光收回来,跟着他走入了那片宫室群落。
这宫殿之前的广场,和凡俗王朝的宫殿并无多大不同,也只是气势恢宏,入目的都是连绵宫室。
可等一行走入其中,就看出差异来——
这宫殿的穹顶近乎透明,能看到阵阵水流——原本的暗流,在此处反而格外清晰,那水中有鱼群游荡,更是能看到几个庞大身影!
“那个莫非是懒人鱼?”
“那是海狗精?”
“那头?好大的乌鲗!”
……
灵梅盯着上面,惊呼连连,宛如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
其他人固然也惊叹不已,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前面的一群人吸引过去了。
早已经有几人等在这里。
“这几位和诸君一样,也是此番来参加宴席。”公孙井朝前面的几人指了指,“诸位贵客不如过去认识一下。”
“与我等一样?”张竞北看了过去,“他们也都有碎片?”
“不错!”公孙井点点头。
陈错便也看了过去。
前面人数不少,但一大半都是这水宫中的侍从、侍卫,真正从外面请来的,应该只有四人。
从四人的站位和神色来看,他们该是三家。
其中一个,看模样是个五十多岁的文士,国字脸,身上缠绕着一股浩然之气,气度、气势与陈错在南陈见过的沈尊礼相似,该是走的残缺儒道,只是在这儒道气息之外,竟然还有几分阴冷气息!
公孙井注意到了陈错的目光,主动上前介绍起来:“这位乃是周国名臣、八柱国之一,独孤如愿,亦称独孤信,几年前被那周国权臣逼迫,于家中自尽!如今,已转为鬼神,得了一枚神灵符篆碎片,被我家主上接引至此!”
“死人?”
“独孤信?”
“竟是河内戾公?”
此话一出,张竞北、灵梅和灵崖都是满脸惊讶,随即盯着那文士看了过去。
“原来如此。”陈错点点头,明白了阴冷气息的由来,“此人既已成鬼神,何故还要再寻符篆碎片?”
“此非我所能知晓。”公孙井摇摇头,又指向另一人。
此人是道士打扮,年龄约莫三十许,脸颊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将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变得有几分狰狞,身后背着一个铁箱子。
“这位綦毋(qíwú)怀文,本是齐国的信州刺史,但前些年弃官求道,云游北地,擅冶铁之法,亦擅驾驭之法!”
“此人我倒是听说过!”典云子听闻,眼中放光的盯着那道人,却没有如先前那般就要拔剑,“有机会,当请教一番。”
公孙井又指向余下两人。
这两个人站的很近,身高模样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身材高大,穿着中单,双臂裹着布帛,只是一个脸黑,一个脸白。
“这两位乃是兄弟二人,只是来历诡异,便是吾主亦不知跟脚,他们自报过家门,皮肤白的叫孟厥,乃是兄长,另外一个名为孟至瀚,都是前日才得了碎片。”
“哦,还是两个神秘人物!”灵崖留心起来。
这边,公孙井给陈错他们介绍着,那边的四人也有察觉,纷纷看了过来,那兄弟二人的目光扫过几人,最后停留在陈错身上,就迈步走过来。
只是这时,那宫殿之外,忽有两道凌厉剑气闪过。
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张望。
入目的乃是被另外一个公孙井引领而来的一男一女!
那另一个公孙井走进来之后,冲着殿中几人拱拱手,而后和身一扑,便与陈错身旁的那个合二为一!
张竞北啧啧称奇,却也顾不上问话,与其他人一样,都朝那一男一女看去。
男的面如冠玉,英俊非凡,女的面如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只是比起他们的容貌和仪态,更引得众人注目的,是两人身上那锋利的剑意!
他们二人就像是两把锋利的长剑一般,气息锐利,只是看着,都能感到双目刺痛!
典云子按住心底的战意,低语道:“剑宗传人?”
“殿下,我觉得这两个横空出世的剑宗传人中,该有那位的转世!”
殿堂深处,冰晶镜面环绕中,那黑龙所化之男子敖定,正指着镜面上的一男一女,说出了看法。
“奴家却看着未必,”赤龙所化的龙女,则指着镜面上的陈错和典云子,“这两个乃是星罗榜中的顶尖人物,还都已经被确认为天仙转世,若是那人的转世,我倒是觉得他们二人更有可能!”
“那是因为剑宗传人不曾上榜,否则断不会如此!”黑龙敖定摇摇头,随即看向大河水君,“水君殿下,有何看法?”
水君笑而不语。
最后,还是敖定对龙女道:“干脆咱们打个赌,也好看看,此番命定之法是否能如愿!”
“也好!”龙女点点头。
那水君却忽然起身,一挥袖,将一道金榜扔出,道:“既然两位如此雅兴,人也来齐了,那本座也不拖延了,这便做法!”
随即,那殿堂之中的几人都是心头一跳,除了陈错之外,其他人身上的符篆碎片,都震颤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百变神通各显,我自佁然不动
“这是……”
张竞北面露惊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便第一时间收敛意念,去压制身上的符篆碎片!
可还是慢了几步,以至于怀中的那块碎片,已然飞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远离!
碎片模糊,散发着莹莹金光!
“不好!”
张竞北一惊,终于拿出了真本事,右手一甩,一张符纸已经飞出去,凌空贴在金光之上!
便见那金光扭曲,几次震动之后,总算是被定住了。
不光张竞北,边上的灵崖也是神色一变,有一团金光从她袖中飞出,但旋即就被她以言灵之法禁锢。
“师姐,我来助你!”
灵梅看到了,赶紧过来相助,一手按住额头,一手指着,将那金光一点一点的压了回去——
这师姐妹两人,虽在那鲤鱼精手上吃了亏,未能得到那块符篆碎片,还差点因此遭遇不测,但之后又在张房提供消息的帮助下,得到了另外一块符篆碎片。
另一边,典云子身上余下的那一块符篆碎片,同样凌空飞出,但转眼就被他搓指成剑,劈斩下来。
清脆的声响中,金光散落,符篆碎片凌空一转,又被一股剑意冲击,这才重新落下。
周围的其他人怀中,也是一道道金光飞出。
那綦毋怀文张开双手,不知从哪得了两把匕首,握住之后,先后砍在符篆碎片之上,也将正要飞出去的符篆劈砍下来。
只是这符篆落下来后,依旧震颤不休,而后被匕首刀背一拍,才被重新镇住。
而那鬼神独孤信更是干脆,直接伸手一抓,将作势要飞的碎片抓在手中,装入袖口,看起来游刃有余。
不过,他那袖中随即震颤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算是恢复过来。
那一黑一白的孟家兄弟则各自恰动印诀,就有腐朽气息降临下来,将飞出去的符篆碎片笼罩。
那符篆光辉逐步暗淡,才重新平静下来,被孟厥重新拿住,紧握在手中。
至于那一男一女两位剑宗传人,则以目光为剑,将飞起来的一团光辉凌空钉住!在僵持了一会之后,那符篆碎片的光芒也暗淡了许多,晃晃悠悠的落下来,被男子拿住。
一时之间,众人都是面色凝重,各自镇着自家所得的符篆,却还是微微分心,观察着旁人的表现,借机探查虚实。
那孟家兄弟更是马上朝着陈错瞧去,一副审视的神色,但马上目光凝固。
“看来人人的符篆碎片,都隐隐失控了,必然是那大河水君在背后操控,还有,这几人好厉害,似乎不比扶摇子差……”灵崖这般想着,不由朝着陈错看去,随即一愣。
张竞北也暗暗吃惊:“这几个人手段不简单啊,不过该是比不过我未来大哥吧,毕竟连昙断老和尚,都不是大哥对手……”这般想着,就朝着陈错看去。
几乎就在同时,其他人亦注意到了异样之事,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陈错身上。
“哦?这里面有些人,是两人共得一块碎片?”
冰晶镜面的跟前,敖定、龙女看着这一幕,面露恍然。
“两个剑宗传人,表现的着实不错,”那黑龙敖定嘿嘿一笑,“从表面来看,是那鬼神独孤信更胜一筹,似乎毫不费劲,其实近乎用了全力,毕竟这里面,祂才是心中最受符篆之念动摇的,本就是鬼神之身,却也只是第二步罢了,又是得王朝敕封,意念驳杂,因此才格外渴求符篆!”
龙女笑道:“能得符篆之人,确实是各有千秋,这一下阻拦符篆,不是单纯挡住就可以了,还要定住符篆中的失控意念,那独孤信为神灵之身,自然最受影响,但能镇住局面,亦足见其能,但真正让我在意的还是那孟家兄弟,这兄弟二人的来历,恐怕不简单,他们的手段,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孟家兄弟的手段是诡异了一些,但说到底不比那剑宗传人来的干脆!”
敖定与龙女貌似点评,但冥冥之中,却有一股奇异之力,将他们的意念传递出去,落到几人身上。
“现在就开始下注了?”大河水君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两人,“就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等不比殿下,”敖定看向水君,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如今乃是主导,一旦找到了那人,立刻就是大功一件,得了赏赐,命数一清,立刻归真有望,我等便是此刻猜中,也不过是多谢造化罢了,不过是沾点光,得的不过是微末小利,若是下注晚了,说不定连这一点都得不到!”
“本座也是奉命行事,不是为了自己。”大河水君眼中闪过一点精芒,“还望两位道友能清楚这点。”
敖定的脸上,瞬间就没了笑容,冷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得了,不得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有如实质的妒忌和不甘!
咔嚓!咔嚓!咔嚓!
其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
一时之间,气氛竟有几分凝重。
龙女忽然轻笑一声,道:“这些事,以后再谈也不晚,还是先看看这群人中,到底哪个才是那人的转世,那人前世那般神通广大,境界之高连尊者都无从测度,若能剥了其人的命格、承了其人的命数,抢夺造化,便是咱们三人一同晋升,也不见得不成!”
“不错!”敖定重新露出笑容,“不过这夺命之法有伤天和,又需仪式,便有尊者相助,三十年来也只能施展一次,必须要辨别清楚!不然,是要误了大事的!”说到后来,他又看向那大河水君。
水君淡淡一笑,道:“两位道友无需操心,”他指了指那冰晶镜面,“这几人都得了符篆碎片,如今入得水宫,意念与众生妄念相合,只要本座稍做布置,就可借此窥得虚实,找得那人!”
龙女笑道:“这个自然,就等着看殿下手段呢!”
黑龙敖定则道:“你有权柄为根基,又在符篆碎片中留下后手,只需乱得他们心境,自能窥见真念,从容布置,我等静候佳音!只是希望,殿下如果寻得一点踪迹,能告知我等……”
说话间,他再次看向冰晶镜面,随即一愣,眉头一皱。
“这人……太华山扶摇子,怎的他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他并未得到符篆?是混进来的?”
这话一出,龙女的目光一转,也看了过去,眉头蹙起。
不过,等他们二人见着那大河水君神色如常,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就收敛起心头疑惑。
“看来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敖定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却不知,那大河水君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警惕起来。
“这扶摇子先前隐藏身份,本座便是推算命数,都差点未找到跟脚,直到他牵扯到了昙断之事中,才看得分明!这几个人之中,真正能威胁到长生之境的,恐怕还是此人!虽然他毁了自家的长生根基,但道心如铁,居然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了……”
这般一想,这位水君又看了面前二人一眼。
这两人,并不是真的道友,只是表面亲近,其实居心叵测。
“他们已然注意到了扶摇子,本座的错乱之法,怕是无法遮掩太久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将自身意念寄托过去,真有可能会分润本座所得!甚至,若是发生意外,他们更是会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好取本座而代之!”
一念至此,祂念头一动,便与那公孙井遥遥沟通,传递了一道意念过去——
“重点关注那扶摇子,此人很是诡异,很有可能便是此番的目标,本座如今以错乱之法,刻意混淆了旁人视线,但迟早还是要被人发现,你须得多多留意!”
话落,大河水君念头再转,催动神通。
第二百零七章 图穷匕见,一念无碍!
“主上放心!”
公孙井默默回应,不动声色的看向陈错。
陈错正在沉思。
“张竞北、灵崖师姐妹、典云子、綦毋怀文、独孤信、孟家兄弟、疑似剑宗传人的两人,这么一算,不算我的话,此处还有七块符篆碎片!”
陈错看着众人表现,默默思量。
他身上的那块碎片,取自典云子,已经被收入了小葫芦,正放于梦泽之中,所以根本不受外界影响。
至于更早的两块符篆碎片,已在庙龙王心得的影响下,化作了那枚玄珠,无从寻找了。
“他们的符篆碎片忽然要离去,该是大河水君在其中动了手脚,这般想来……嗯?”
他正想着,忽然心灵一震,察觉有股排斥力蔓延过来,加持在身,要将自己从这个宫殿中排斥出去!
“莫非是不得我手中符篆碎片的反应,所以要将我排斥出去?”
陈错猜到缘由,念头一动,三生化圣道施展起来,一点光辉从袖中飞起来。
其他几人本来就在关注陈错,忽然见到这般变化,当即就留神起来,那孟家兄弟、剑宗传人等,更是一副留神模样,明显是要看陈错要如何应对。
那独孤信、綦毋怀文不动声色,亦是目光转动,想要从探查一点陈错的虚实。
结果,陈错只是抬手一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那团光辉拿在手里,随后那光团就安定下来,连释放出的光芒都柔和了许多。
“就这?!”
一时之间,人人惊愕。
他们几个人,可是废了不小的劲儿,才将这符篆平息下来,再看陈错一伸手,那符篆碎片,居然如同乖巧的猫儿一般,不见一点波澜!
尤其是独孤信、剑宗两人这般,方才看着游刃有余,其实暗中使劲的,更是能清楚的辨别出,陈错的从容、轻松,并非伪装!
“这人是谁?”
独孤信终于正色起来。
那剑宗两人却对视一眼,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事情。
“这人,不简单!”綦毋怀文更是干脆出言,但旋即便闭口不言了。
“该不会,这扶摇子才是那人转世?所谓仙人转世,真是在掩人耳目?”
冰晶跟前,黑龙敖定满脸愕然。
龙女则是目露异彩,笑道:“看来,咱们之前怕是看走了眼!”
“两位想要重新下注?”大河水君不动声色,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却忍不住出言试探。
龙女看了祂一眼,笑道:“寄命之注也是要本钱的,不好随意更改……”
大河水君微微松了一口气,结果却听那龙女继续道:“……要再观察一番,否则来来去去的变幻,吃亏的是自己,说不定一场下来,境界都跌落了!”
“不错!”黑龙敖定本来已然意动,这时却又沉淀下来。
大河水君笑而不语,心里却传念斥责:“让你注意遮掩,怎的一转脸,就出了这事!”心里,已然有了其他打算。
“主上明鉴,属下哪里来得及插手!”公孙井心里苦涩,再看陈错,似乎还在沉思感悟,但他这次却不敢掉以轻心了,已然默默运转玄功。
陈错确实在感悟。
那符篆碎片的投影一显露,没有在意,而是安静感悟。
果然,那股排斥之力瞬间消失,不仅如此,他更是顺着那符篆之中的一点联系,遥遥感应……
这符篆本乃是三生化圣道投影出来,但本质源于梦泽中的原版碎片,内里近乎一样,大河水君所设禁制亦留存其中,让陈错有了顺藤摸瓜的机会!
第一时间,他就捕捉到了隐藏在符篆深处的意志碎片!
这意志碎片坚韧而强横,之前沉寂不显,现在一活跃起来,就反客为主,要占据碎片主体!
也是其他人不得不奋力镇压的原因所在。
不过,毕竟是功法投影,陈错只要动念之间,就能压制下来,甚至转念可以驱散,
但他此时却反其道而行,顺着那道意志的联系逆流而上,朝背后隐藏之处探查过去!
“这道意念的根源,虽然指向宫殿深处,却又显得十分遥远!”
另一边,黑龙敖定越看,越是觉得古怪,最后咧嘴一笑:“这个太华山的扶摇子吧,不知殿下了解多少?”
“这个扶摇子,确实不简单!”
大河水君微微一笑,正要手滑,忽然意念一震,察觉到一丝异样意志,正在逆流而来,要探查自身!
“怎么会!”
他终于忍不住色变,虽然旋即恢复,却还是被身边两人捕捉到了。
“怎么了?”敖定试探道:“我问扶摇子,莫非有何不便之处?”
“非也,”大河水君知道,自己若是在这件事上多言,对面两人怕是立刻就要出手,于是一边镇住那探查之念,一边洒脱的一挥袖,道:“时辰不早了,该让他们入宴了。”
龙女笑问:“不知殿下,为他们准备了什么美味佳肴?”
“为他们?”大河水君摇摇头,“他们并非宾客,而是佳肴!”
话音落下,陈错刺探过来的意念,立刻就被一股强横意念席卷回去!
“嗯?这就被发现了?也对,这才是长生之能!”
陈错正在想着,边上的剑宗两人又走过来,似要说话,远处,众人也都投来目光,尤其是那孟家兄弟的眼神,更是隐隐藏着一股敌意。
“这两人……”
但就在这时!
轰隆!
金碧辉煌的殿堂骤然摇晃,而后光彩夺目的摆设和壮士退去,仿佛一幅画被人掀开,显露出了后面的阴冷。
冰晶处处,刺骨寒风!
他们居然来到了一处冰晶殿堂!
那周围的冰壁中,更有诸多被冰封其中的身影。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一处冰墙出现了裂痕。
“此为何处?”
瞬间的变化,众人虽然警惕,但并未显露多少惊讶,仿佛都预料到今日的宴席,乃是宴无好宴。
“诸位贵客……”
公孙井居然还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从容不迫的说道:“此番我家主上召开宴席,乃是予诸位一个大机缘。”
“你这老小子居然还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竞北一见,半点都不客气,就是一串符篆甩过去!
不过,符篆尽数穿过了公孙井的身躯,打了个空!
“幻象?”灵崖出言试探。
“并非幻象,似是某种两界之法……”那鬼神独孤信摇摇头,挥手之间,一道灵光挥洒出去,宛如一道道锁链,便要将这公孙井锁起来,却还是穿身而过。
一时之间,其余众人都是脸色变化,跟着各自释放灵识,但却都没有出手,反而表情凝重。
明明人就在跟前,却根本探查不到!
“诸位就不用白费功夫了……”
公孙井神色不变,淡淡笑着,迈步前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家主上威能无边,难以测度,既然与诸位此番机缘,不如好生思量一下,怎么才能压下旁人,拔得头筹,从而继承那符篆……”
啪!
他正说话,忽然一声清脆声响中,话音戛然而止。
却是陈错一步迈出,到了这公孙井的身边,抬起手,轻轻松松的捏住了他的脖子。
顿时,众人尽数愣住。
第二百零八章 谎中念
等回过神来,几人的目光尽数集中到了陈错身上,神色各异。
“好好好!解气!”张竞北最是没有掩饰,哈哈大笑起来,“你刚才那般嚣张,正该如此下场,你倒是再说两句啊!”
“你这是……”
公孙井满脸的惊讶与惊愕,跟着就挣扎起来!
“这般贸然动手,必生祸患!”
话语声中,一道道有如水波涟漪的光辉,在他的身体表面浮现,他如同一条游鱼,身子一扭,居然就要从陈错的手上脱离出去!
但旋即,陈错手上一用力,便再次捏碎了这阵阵涟漪,重新将人拿住。
那公孙井神色变化:“你竟能抵挡主上的权柄?”
可不等陈错回答,这公孙井身子一晃,霎时间一分为三,宛如三道残影,已然脱离出陈错的掌控。
只不过随后黑白光辉一闪,那分化为三的身影,居然又再次凝结在一起,还是被陈错拿住!
当即,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讶与畏惧。
“不要再动多余的心思,你留在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使命吧……”
陈错说话之间,周围的冰晶墙壁上,那一道道裂痕依旧在快速的蔓延着,清脆的声响中,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如果要说什么,现在正是时候,等会此处冰晶尽数破碎,里面的东西出来了,我等还不明所以,怕是有损你家主上的布置吧?”
公孙井一听这话,脸色难看起来,只是被人这么捏着脖子,又如何好真个开口?
边上,其他众人眼瞅着这一幕,也是面面相觑。
陈错却不管这许多,见那公孙井一副进退不得的样子,摇摇头,手上猛然用劲!
这一掐,却不是掐在其人的脖颈上,仿佛穿过血肉,拿在了对方的魂魄上一般!
旋即,那公孙井浑身无力,更是察觉到周围有一股难言的排斥感,要将他从这片地方直接排斥出去!
“还不老实?”
陈错淡淡的说着,随即手臂一抖,那公孙井惊呼一声,便感到浑身沉沉,不光脑海中意念迟滞,就连浑身的劲力,都消弭无形,彻底没了反抗之力!
陈错刚才借助投影出来的符篆碎片,逆流而上想要追溯源头,虽然半途就被对方发现,进而掐断,可毕竟是接触到了那位大河水君的意志。
在这个过程中,陈错更是得了一点心得。
如今,他正是靠着这一点感悟,又借用金莲佛宗化身之力,才能一把抓住公孙井。
那公孙井哪怕是借助其主神通,能调动水宫权柄,但面对长生之能,一样难以抵挡。
再加上其主的意念再次传递过来。
“别再耽搁了!再拖延下去,冰封的念兽都将破冰而出,若是不让这群人知晓一二,他们心里念头混乱,没有遐想、憧憬,反而不利于局面!速速行动!”
此言一出,公孙井的脸色一阵苍白,但哪里敢拒绝,只好开口道:“你等这般动手,之后要追悔莫及,须知你等……你等能来此处,实乃我家主上要为好友,寻得传人。”
此言一出,众人之中,果然有人露出了迟疑之色。
“好友传人?”陈错已然猜到了,这是个谎话。
“这般只言片语也行挑拨?”典云子笑了起来,“你爱说便说,不想说,师兄,不如尽快送他上路,留着是个祸患!”
倒是那綦毋怀文道:“听听他要说什么,倒也无妨。”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符篆碎片的主人,是那大河水君的友人?”灵崖出言询问,面露疑惑。
“不错。”公孙井扯了一把脖子,“我家主上的好友,与祂一同成道,亦得了水君之权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不幸为一黑衣道人所害,道陨念消,只剩下这一道神灵符篆,托付给了我家主上,要找一传人,继承此篆!”
鬼神独孤信忽然开口,道:“若是如此,那这符篆中,莫非还残留着前任之主的意念?”
公孙井本想摇摇头,结果被陈错一掐,只能硬着脖子,道:“已然无念,听说是去转世了,具体如何,就不是在下所能知晓的了。”
“又是转世?这个说法,还真是万金油。”陈错摇摇头,也不说破,反而用另一只手,指着周围道:“那这冰晶之中的,莫非都是过去继承失败之人?按照常见剧情来编的话,他们不光是未能成功,反而被符篆中的意念侵袭,最终身躯异化,失去自我……”
公孙井眼皮子一跳,就要解释。
但其他人的表情,已然凝重起来。
尤其是随着冰墙不断破碎,墙壁变薄了后,那原本冰封着的一道道身影也就清晰了起来,还真如陈错所言那般,一个个看着就不似人形!
“这不过一时考验!”
注意到众人表情,公孙井赶紧说着,不过话语中倒是没有多少急切,因为他本来就要说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那话中的意思,足以在众人心中构建出一道念想,方便自家主上接下来行事。
只不过,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错,不知怎的,公孙井的心里竟是越发不安起来。
“君子……”想着想着,公孙井便要再说两句,动摇陈错之心,也好让自己脱身,结果他刚一开口,就听“咔嚓”一声,而后一阵剧痛袭来,自己的视野诡异的倒转过来。
赫然是脖子,已经被陈错一把抓断,扔到了一边。
“待你见得水君,替我向他问好!”陈错一甩手,将公孙井扔到一旁,“至于其他的,也不用劳烦你了。”
带着满心的困惑与不甘,公孙井闭上了眼睛。
孟家兄弟中的老大孟厥道:“留着他或许还有用处,此时贸然诛杀,万一激怒了那大河水君,说不定要弄巧成拙!陈方庆,你莫仗着一点神通,乱了局面!”
张竞北冷笑一声,扬声道:“好家伙,刚才这公孙井跳出来嚣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现在倒是出来狂吠!你这是是对外很沉默,对内很凶猛啊!”
“张君,咱们和他们,也不能算是一伙的吧?”灵梅却在旁边小声提醒着。
“哦?言之有理!”张竞北点点头,“说起来,若是要夺那符篆传承,咱们还都是敌对的呢!”
对面,孟家兄弟目光如刀,看向张竞北,一个冷笑,一个舔了舔舌头!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留着他,只能混淆视听!”独孤信忽然出言,“若是继续听他多说,心里对这些符篆碎片有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念头,很有可能反过来,被神灵残念、符篆权柄掌控!更何况,这人其实未死,他既是那大河水君的从属,又在水君地盘之中,自然会有优待!”
“哦?有这种说法?”灵梅和张竞北面露惊奇,跟着就见到那位鬼神,径直朝着陈错走去。
等到了陈错跟前,他停步抱拳,道:“阁下应该就是星罗第一人、太华山门人、南陈宗室、临汝县侯吧?不知,你之前是否见过一位独孤姓的女子……”
“确实听师父提过,但并未真个见到。”陈错回想起韩俱领来的两名弟子。
独孤信点点头,不复多言。
“好家伙,好长的名头!这位未来大哥,还是个名人?”张竞北在旁边暗暗咋舌。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就见两个剑宗传人也到了陈错跟前,拱手为礼。
那男子先道:“在下剑宗赫子赢,见过扶摇子师兄,师兄的大名,我等如雷贯耳,这是我师妹,柳洱。”
柳洱眼中异彩连连,道:“此番一出山能见得师兄,着实是一场惊喜!”
“这剑宗二人,居然这般仰慕这个扶摇子!”
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无需再犹豫什么了,依我看,这个陈方庆,才该是那人的转世!”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冥冥之中,一股莫名意念朝着陈错笼罩过去!
察觉变化之后,大河水君眯起眼睛,随即冷冷一笑,道:“何必这般着急?还是先看谁人能活下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