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恶婆
朝灵州，一座小天地的三州之一。
相比五界，这方小天地，只多一个凡界加一个天界。
地域算不得多辽阔，除去三州，其他区域皆被水覆盖。
说这一座是由水组成的世界也算不得过。
朝灵州，在三州中，当得上最为丰饶之地。
地域广阔，生灵众多，与五界不同。
这里，除了人，修士之外，其他生灵似乎都未开智。
凡人暂且不提，只说，修士。
这里的修士与五界相比，也顶多算是凡界修士宗门中，初入宗门的外门弟子般的存在。
不在于，这些修士的资质不好。
实在是，这方天地着实不适合修士修行。
灵气稀薄不说，就连正常的四季轮回，到了这方天地也只是传说中的存在。
如今的天地，只有冬夏两季。
生活在这朝灵州的凡人，衣食也只算是仅能饱腹和遮寒。
而这，还是不受天灾的年份。
若是遇上天灾，一城中，至少要有三成凡人会被冻死，饿死，亦或是得了热病而死。
这一日，朝灵州定姊城，来了三口外乡人。
夫妻二人看上去算不得多出众，女子长相清秀，男子样貌平平。
独独二人领着的三岁娃娃最惹人眼。
婴儿肥的小脸，一幅小大人的模样，没有半点笑容。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似装满了小星星，格外的明亮。
粉嫩嫩的小嘴轻抿着，小手被夫妻二人牵着，一脸的不乐意。
左扭，右扭想要将手从爹娘手中抽出来。
只可惜，力气太小，小脸都挣红了，也没能得逞。
三人来定姊城的时候不好。
好巧不巧，这一年，定姊城遭了灾。
城内的百姓都在削尖了脑袋往外逃，这一家三口可好偏偏往城里走。
看在定姊城百姓眼中，无疑就成了另类。
今年，初夏酷热，地里的庄稼将将露出嫩苗，就被晒成了干草。
连往地里撒水，都不顶用。
波到地面上水，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冒热气，不会功夫就干了。
这样的热天儿，人踩在地上，跟踩在炭炉上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为了不被地面的高温烫出水泡，城里的百姓可畏是绞尽的脑汁，有踩着高高木屐鞋子的。
有的干脆拄着两根棍，棍上离地三尺处定上一个踩脚的木桩，似踩高跷似的慢慢往前挪着走。
有的脚踩厚底湿草鞋，身上背一桶深井水，走一会便往草鞋上泼些井水。
不过，效果不怎么好。
没过多久，水桶里的井水便半开水了，湿了的草鞋也开始冒热气。
烫的，穿草鞋的汉子一边跳着将草鞋脱下来，一边哇哇叫。
至于，孩童，大多被父母背在肩上，匆匆往城外走去。
当然，除去那些逃难的百姓，不愿意背井离乡的也大有人在。
躲在屋檐下，虽然还是热的半死，可也比在大太阳底下被晒成肉干要强上一些。
街上逃难人群匆匆，偶尔也有一两个心生好奇，往这一家三口身上瞄一眼。
可也仅是瞄一眼罢了。
正忙着逃命呢，谁还会有心思，去想，为何这一家三口，走在大街上会这么从容？
—————
就好似...他们根本就没感觉到热一样。
与城里的一个个急着逃命的百姓不同，定姊城内，还是有一些修士的。
一些，修行多年无果，心灰意冷后直接回了城，成婚生子，将期望放在儿女身上的修士。
这些人，比之没有眼力见儿的凡人百姓，眼力可就高多了。
感应到，城内来的这三个外乡人不一般。
可怎么个不一般法？
以他们的眼力，还真看不出深浅。
只知道，这一家三口的修为，比之他们，应该要高一些。
他们不知道，这一家三口为何会选择这个时候前来定姊城。
只当是这夫妻二人与他们一样，修行无果，将期望放在后辈身上。
修行之人，期望大道。
可大道啊！到底在何方？
为何修行数十载，让他们看到的，不是大道可期，而是深深的绝望的呢？
往前数千年，朝灵州也算得上一方好修行的洞天福地。
不说地仙遍地走，可好歹也能有几个修为达巅峰的存在。
可现在呢？
能入门做个炼气士在寻常百姓眼中，却已经是神仙人物了。
可也只有他们修行中的人士才知道，这方天地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
说不得，再过不久这方天地，连个入门的炼气士都不会有了。
再往后......
看看这越来越频繁爆发的天灾，凡人又如何与天抗斗？
这是天要亡这方天地的生灵呐！
一家三口，似是打定了主意在这定姊城落脚。
竟然傻呼呼的花银子，在城南偏僻地段买了个三进门的小院。
小院到是不错，干净整齐。
就是受天灾的影响，院内两株有些年头的古树都变成了干柴。
花园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这年份，草都活不成，就别说娇生惯养的花朵了。
一方鱼池，水中的鱼早没了。
池子里的水，放个鸡蛋进去，要不了多会，便能变成溏心蛋。
挥袖间，池水消失子见了底。
女子捏捏小大人似的娃娃脸蛋，笑咪咪道：“把池底淤泥清理干净，不许动用法术。”
话说着，扔给小家伙一把小铲子，一只有他半身高的竹筐。
三人是谁？
正是让道蛊一族心生忌惮，跑去找神凤族族长合谋，预要对付的梧悦、苍离，还有那个被她炼进小娃娃身板里的初胤。
谁能想的到，道蛊一族和神凤一族于虚空内四处寻找的两人，会出现在这么一方快要毁灭的小天地中。
且身边还带着个让他们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大人物...初胤。
步入这方天地里，梧悦就知道，这方天地的天道快灭了。
苍离真身进不来。
随他来的，仅是他的投影。
初胤这幅小身板，原就是梧悦炼制的。
残魂被混沌神火炼化一通装进小身板，等于将他变成了这幅小身板的器灵。
真算下来，梧悦现下，可是初胤实实在在的主人。
当然，还保留神识的初胤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在他看来，他现在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谁让他，现在就是想打，也打不过这恶婆了呢。
第287章 急，很急
“恶婆娘，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看看手中的小铲子，再扫一眼那个足有十丈长，六丈宽的鱼池，小家伙气红了脸。
不用法术，让他一筐一筐往外背淤泥，这要背要什么时候？
这恶婆分明就是在故意折磨他。
“叫娘亲。”
梧悦伸手就将小家伙拎在空中，抬手就照着小屁股上一巴掌。
这巴掌下去，直接让她手中的初胤傻眼了。
这恶婆，玩真的？
“啊......吾跟....娘亲。”
吾跟你拼了几个字死活说不出口。
直到此时，初胤方才不得不承认，这恶婆真的成了他...天玄宗开宗老祖...初胤的主人。
—————
主人有令，身为小器灵，不得不从。
哪怕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屈辱的叫一声娘亲。
娘亲二字出口，梧悦笑了。
将手中的娃娃松开，仍他摔个屁股顿儿：“乖，听话，好好干。
鱼池清理的好，娘亲有奖励。
清理的不好......”
梧悦大眼微眯，似笑非笑道：“也有奖励。”
话落，拉着苍离转身离去，独留下坐在地上的初胤欲哭无泪。
那些炽芒光线，虽是被梧悦收了，但神魂之伤着实不轻。
再加上当时的他一心求死求解脱，神魂所受之伤几乎是不可逆转的。
与先前追得梧悦几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的初胤相比。
眼前的这个被炼成器灵的初胤，心智上，其实要年轻很多很多。
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少年。
屋内，苍离看着梧悦一脸的郁闷。
真身无法进入这方天地，只有这尊投影勉强不影响此方天地的运转。
这会，看着自家媳妇，时间是有了，可还是看的到，吃不着。
苦闷呐！
看着苍离的神情，梧悦就知道他在郁闷什么，呵呵笑道：“别急，咱们在这方天地呆不了多久。
只多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苍离眼神幽幽：“急，很急。”
好不容易，老丈人不面，几位损友不在，就只有他和自家媳妇两人。
原本应该是浓情蜜意，缠缠绵绵的时候。
这可好，跟媳妇还没腻歪几天，就发现了这方快要毁灭的天地。
想到此，苍离突然就觉得，将他们带到这方天地外的虚空兽不是个好东西。
那货，分明就是在嫉妒他，见不得他好。
梧悦：“......”
这让她怎么回应？
总不能不管不顾跑出这方天地和这家伙玩妖精打架去吧。
要真这么做了，这方原本还能坚持个三五年的小天地，怕是连三个月都坚持不到了。
回答不了，梧悦干笑一声起身：“我去看看初胤那小子有没有偷。”
梧悦溜了，苍离轻笑摇头，幻化一本经文拿在手中，半响过去，确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唉......火气更大了！
......
鱼池旁，凉亭内，梧悦侧坐在石椅之上，看着顶着三岁小娃娃身板的初胤一铲，一铲将鱼池底部的淤泥装入小筐。
装满一筐，小家伙，背起有他半人身高的小筐毫不费力地爬出鱼池，将淤泥倒在鱼池边的花田中。
随后，又一滑下鱼池，板着小脸，继续他的装淤泥大业。
装了一半，小家伙突然停下手中的动手，抬头看向凉亭内的梧悦。
憋了半响，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要选这方天地？”
闻言，梧悦到是没刺他。
沉吟片刻，轻笑道：“我曾在一位前辈的咒骂声中，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件事，可能整个神界，或者说，整个宇宙乾坤内所有修行者都不曾考虑过。”
“什么事？”初胤似是被吊起了胃口，问道。
“浊息。”梧悦直视初胤，问道：“你知道浊息的由来吧？”
“知道，这和你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听到浊息二字，初胤似是被刺刺到了一般，突然沉了脸。
“神界众生皆知，浊息因宇宙乾坤内的邪念和贪念而生。
可是有没有生灵认真思考过，这些邪念和贪念到底来自于三千小天地的众生？
还是来自于神界高高在上的真神？
神界高高在上的真神与小天地众生相比，到底谁的邪念和贪念更多，更强？”
梧悦看着初胤轻声问道。
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问自己。
不等初胤回答，梧悦自己给出了答案：
“我觉得，神界高高在上的真神，和各个小天地内与天争高低的修者，都是罪魁祸首。
当然，神界高高在上的真神要承担的责任应该更大。”
“凡人寿命，短短数十载，一生劳碌奔波，所求不过黄白之物，身份地位。
这些，本是人之常情，与天地运转自然道责并无太大联系。
即便有，影响也不会太大。
至少大不过天道运转的规则。”
“修者与已然飞升成就真神位的真神不同。
修者修行夺天地造化，夺天地灵气，参悟天道，修得寿与天齐。
这些看似不见山，不见水的掠夺才是对天地最大的不敬吧？”
“前辈有句话说的好，天奉有余而补不足。
可这些靠夺天地造化，成仙，成神，成妖，成魔的生灵，从天地这里夺走这么多，还给天地有又有多少？”
“凡人尚且知道冬留种，春播种才会有收获。
修者呢？
成就真神位的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祗呢？
他们，包括你我在内，给天地，给这片让你我生存的宇宙乾坤到底留了什么，回馈了什么？”
“生灵啊！不能有了强大的实力就忘了本。
仗着自己强大，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无所不能。”
“仙、神修行有成，若是不能为天地用，那么仙神又有何存在的必要？”
话到此，梧悦突然笑了起来，摇头道：
“说多了，现下说这些于事无补，再等等看。
或许就有办法了呢？”
话顿，扫一眼被她说的呆愣住的初胤，板着脸道：“还愣着做什么？
赶紧干活，今天清理不完，晚上就别想吃饭。”
被梧悦的喝声惊回神，初胤翻个白眼嘀咕一句：“无耻。”
随即老老实实继续他的挖土劳作。
看着初胤吃憋，梧悦就乐呵了。
右手一伸，手中多了一壶酒，扬头喝一口，目光看向高空，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第288章 双修亦是修行
光秃秃的院落实在不好看。
梧悦右手握着酒壶，左手轻一挥袖，倾咳间，光秃秃的院落变了样。
花田百花绽放，争相斗艳。
变成干柴的两株古树变的郁郁葱葱，树冠遮住半院阴凉。
绿萝藤蔓顺着凉亭四柱蜿蜒攀升，不过眨眼功夫，凉亭四柱被绿色覆盖，凉亭顶部也变得绿意盎然。
深井内开始透出丝丝凉意，不多，将将能让整个院落凉爽起来。
不过片刻功人，小院内与院外全然变成两个世界。
院内花团锦簇，凉风习习。
院外，滚烫的路面，行色匆匆的百姓，以及火烧似的天空。
那颗远比五界骄阳大出数十倍的烈日，好似一颗燃烧正烈的巨大火球，随时会从高空中砸落下来。
经文是看不进去了。
苍离不知何时到了梧悦身侧，哪怕是一道投影，也能将他的阿悦拥入怀中。
梧悦笑容恬淡，靠着苍离看向高空中那一颗越烧越旺盛，似是恨不得要将最后的一点余灰一骨脑儿烧尽了的烈阳。
苍离半拥着梧悦轻声问道：“为何要同他说这些？”
梧悦撇撇嘴：“娃娃长歪了，不是娃娃的错，是大人没教好。
这就叫，子不教，父之过。”
苍离下巴顶在梧悦头顶，轻笑道：“又开始胡说八道。”
梧悦反驳道：“没有。
我只是在想一些可行的事情，先拿这货做个试验。
若是成，往后的路，或许会好走一些。”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苍离挑眉。
他知道，自家这媳妇，一向有些奇怪的想法与她在异世的经历的有关。
见梧悦说的认真，当下升起了一丝好奇。
“我曾看过几本有关仙神的话本子。
我觉得，那上边所描写的仙神，才该是仙神应有的模样。
仙也好，神也罢，都该为这天地做些什么，不能总获取，不付出。
我一直在想到底应该仙、神在道之上，还是应该受道则约束？
按我本意，应该，仙、神与天道各行其职，相辅相成才对。
可这里就有一个问题。
仙神与天道相互依托，就该有的个章程才好。
要怎样做，才能即让仙、神乖乖协助天道让天地，这方宇宙乾坤变的更好，更长久，又不能让仙、神逾矩干扰到天道运行。
这个很麻烦，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
“所以，你就想，以这方小天地为起点，试一试你心中的想法？”
苍离嘴角微微勾起，替梧悦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是啊，可是你也知道，让我打架，杀人我在行。
可要让我立章程，我可不行。
要是帝尧在这里，说不准能帮上大忙。
可惜他不在。
即便能找到他，我想你也不会想让他来打饶咱俩。”
话这到，梧悦不说了，笑呵呵的抬头看着苍离，剩下的话，都摆在了脸上。
“娘子有令，为夫服其劳。”
苍离看着梧悦双眼，讨价还价：“一个月？”
梧悦刚刚露出满意的笑意就僵在脸了，咬牙道：“不成，最多最多三天。”
“半个月，不能再少了。
双修亦是修行，怎可不尽全功？
若不能功法运转至周天大圆满，如何能修行有成？”
苍离一本正经的强调道。
梧悦恼了，可一想那些订立那些条条框框东西，当下就怂了。
看着苍离，气恼道：“你这叫趁火打劫。”
“娘子误会为夫了。
为夫只是心疼你，不忍看你劳累，想要适当的让你放松身心而已。”
苍离神色越发的一本正经了。
“呵呵。”梧悦冷笑两声，不再回话。
与这家伙比谁脸皮厚，她自愧不如。
鱼池内勤勤肯肯搬淤泥的初胤：“......”
被迫挖泥也就罢了，还得被这两个黑心黑肺的混蛋视而不见的撒狗粮。
这日子没法过了！
......
定姊成来了修行之人，于情于理，定居于城内的修士都要前往结交一二的。
同是对大道死了心的沦落人，见上一面，总该有些共同话题的。
梧悦、苍离和初胤来到定姊城的第三日，便有客上门了。
两位看上去年迈的老人，修为粗浅，只能算是将将入门。
原本老人还有些局促，感觉自己二人冒然前来，有些唐突了。
不想，这对前来的夫妻竟是个好客之人。
不仅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还挺热情的将他们迎进院内。
一进小院，两位冒然前来的老人就呆住了。
两人似是被施定身术，一动不动。
二人僵硬的转头，互看一眼，都想从对方的视线中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方小院，何时变成洞天福地了？
相比院外稀薄到几近于无的灵气，这座小落内的灵气浓愈到二人似乎吸一口气，修为都在提升。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一定是在做梦，决对是在做梦。
两位看上去都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竟同时做了个孩童才会做的动作。
只见，二人，伸出手，同时捏住对方脸颊，一阵拉扯。
嘶.....
疼！
不是在做梦。
那么，这一家三口难不成真的是得道真仙？
是了，一定是，否则，他们又怎会有这般神通广大，改天换日的神仙手段。
“晚辈，有眼不识真仙大架，失礼了！”
回过神的来两位老人，对梧悦和苍离齐齐躬身行了一礼，惊颤道。
这回是真被惊到了，也被吓到了。
随之而来的，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惊喜...定姊城有救了。
“老人家不必拘礼，来者是客。
我们夫妻二人，初来乍道，对定姊城一无所知。
不瞒老人家，你们若是今日不来，我们也会分别登门拜访，向老人家请教。”
梧悦笑着将两人扶起，引二人到院内古树下的石桌旁入座，轻笑道。
苍离原本就不多话。
梧悦将人引入坐，他便不作声，安静的在一旁煮茶。
灵气四溢的灵茶，让两位老人，只是闻着就心旷神怡，忍不住的偷咽口水。
这方天地，灵气实在太稀薄了。
别说灵茶，灵泉水，便是有些灵性的药材，都是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的无价至宝。
第289章 一点都不凶
直到入座，二人似是都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总有些一步迈入仙境，心生恍惚的错觉。
梧悦也不急，等着二人慢慢适应。
半响过后，二人似才察觉到自己又跑神了，面露赫然之色。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反应让真仙不喜。
两人的心思，梧悦又如何会看不出，轻轻一笑，和声道：
“两位老人家不必如此紧张。”
闻声，两人神情非旦没有缓和，反到更紧张了。
以至于，二人忽的站起身，同时摇手：
“不紧张，不紧张，仙师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询。
吾等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梧悦：“......”
见梧悦无语，躲在一旁看戏的初胤“噗嗤”笑出了声。
死恶婆，吃憋了吧。
任你表现的再和善，还不是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你没安好心。
梧悦余光淡扫初胤一眼，心念传音：“又想挨打了是不是？”
话一出，原本一幅幸灾乐祸笑容的初胤，当下变了脸。
瞄一眼，同样用余光淡扫他的苍离，再看一眼已然收回视线的梧悦，悲从心中来。
满腔悲愤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抬起小手，在小脸上狠狠揉两把，揉出个可爱笑容，三步并两步凑到梧悦身边，奶声奶气道：
“老人家不要害怕，我家娘亲待人可好了，一点都不凶，真的。
不信，你们问我爹。”
许是他的长相太过讨喜。
亦或是面对小奶娃娃让两人想起了自家的小乖孙。
总之，他这句看似安慰，实则更让人心惊胆颤的话反到让他们放松下来。
见状，梧悦眉梢微挑，看向初胤笑的那叫一个温柔。
差点没让小家伙拔腿就逃。
有了初胤的打岔，两人总算恢复正常，重新入了坐。
梧悦给两人一人递一杯灵茶，和声问了几个有关定姊城的问题。
两人受宠若惊，端着灵茶，想喝又不敢喝。
这杯灵茶对二人来说，当真是无法估价的至宝。
不喝，端在手上更不像话。
两人硬着头皮，忍着心疼，一口将灵茶饮下。
精纯的灵气在二人干枯的经脉中缓缓流转。
两人长舒一口气，似是久经干枯的稻田注入了一股清凉透澈的泉水。
经脉得到灵气滋润，两人身上精气神明显比初入院落时好了很多。
就连早已停滞不前的修为，都有了一丝丝的增长。
喝过灵茶，二人起身真心诚意的再次向梧悦和苍离行了一礼。
这杯灵茶对梧悦和苍离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对他们的意义和价值却是完全不同。
重新入坐，二人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仅说了定姊城的情况，对这方天地的看法。
就连这方天地内修行者面对的困惑和困难，也都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这么说，除去定姊城内的修者，三州内仍在坚持修行的修士已然不多了？”
梧悦听完，轻叹一声道。
“的确如此。”
两位老人似也想到了伤心事，面上露出同样的遗憾和伤感。
面相看上去更大一些的老人中晖哀伤道：
“大道缥缈，灵气稀薄，修行难，修行有成更难，得道成仙更是难上加难。
非吾等，道心不坚定，实在是......”
天道无情四字，老子没有说出口。
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里的不甘和绝望。
即便成了仙又如何？
不能脱离这方天地，任你修为通天，还是一样摆脱不了与这方天地共存亡的命运。
梧悦没有立即开口，沉默半响方才道：
“老人家可曾想过，这方天地因何原因越来越衰落，最终走向毁灭？
若是这方天地还有救，你们是否愿意挺身而出，救一救这方孕育你们的天地？
哪怕生死道消，也决不退缩。”
“仙师说笑了。”
年纪看上去略轻一些的老人禄年，叹气道：
“吾等修为如此浅薄，即便有心为这方天地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若这方天地还有救，吾等生死道消又算处什么？
一幅臭皮囊罢了。
老夫苟且活到今日，无非是想看看，看看这方天地，是否还有希望？
若能活，谁想死啊！
吾死了没关系，一大把年纪了，也活够了。
可吾的孙儿还那么小。”
说到小孙儿，老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知不觉便流下了泪。
初胤紧抿双唇，似是想到了一些极为遥远的事情。
当年......
想到一半，头疼欲裂，“啊”一的声躺倒在地，抱着头打起滚来。
梧悦见状，正要伸手将小家伙抱起来，不想苍离比她出手还快。
伸手将小家伙抱起，也不多言，转身向屋内走去。
有苍离在，梧悦不担心初胤会出事。
看向两位露出担心之色老人笑道：
“老人家心疼孙儿，为人父母，我们夫妻二人也同样不忍心。”
“仙师，有此一问，可是有办法拯救这方天地？”
————
比之流泪的禄年，年纪更大一些的中晖反应更快，听出了梧悦的话外音。
起身看着梧悦，躬身行礼，恳救道：
“若仙师真有办法，还望仙师能出手救救这方天地，救救天下苍生。
老夫虽修为浅薄，帮不上什么大忙。
可只要前辈不弃，老夫愿听从前辈差遣，万死不辞。”
“请仙师出手救救天地，救救天下苍生。”
禄年后知后觉，随在中晖之后同样起身行礼。
“能救这方天地的，只有你们自己。”
闻言，梧悦笑着摇摇头，坦言道：
“这方天地若我推算不错，最多还能坚持一年。
老人家不知道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说法，求人不若求己。
天地孕育万千生灵，从未于生灵收取一丝报酬。
也不会要求众生回馈天地什么。
可天地不要求，生于这方天地间的生灵，就真的该心安理得的只获取不回馈了么？
凡人生养子女，尚且教导子女百事孝为先，长大后要孝敬父母，要赡养老人。
怎么到了孕育万灵，让万灵得已存活的天地这里，这些道理就都不讲了呢？”
话到此，梧悦站起身，看向那颗燃烧到已然达到巅峰，开始渐渐熄灭的烈日娇阳，轻声道：
“这方天地的确出了问题。”
第290章 不太好办
“问题不在天道。
要救这方天地，关键，还在看你，看你们这些修行之人的态度。
要救这方天地，说难很难，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就只看，你们愿不愿为了这方天地牺牲自己。”
话顿，梧悦转身看向两位彻底呆愣住的老人，浅笑道：
“二位不必急着回答，先回去认真思考，好好想一想。
也可找同道一同商议。
待你们想明白了，商量妥当了再来找我。
先不说拯救这方天地，咱们可以先从拯救定姊城做起。”
两位老人，呆愣着离开，在此过程中，竟没再开口多说一句话。
直到回到自家主宅，真实的感应到自家与仙师小院的天壤之别，两人似是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二人，也没做其他事。
不是不想做，而是心底似是升起了一丝火苗，而这丝火苗让他们即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曾几年少时，他们也曾鲜衣怒马，豪情万丈，想要在这世间留下些什么。
陌生是，修行修到尽头，心灰意冷的时间太久，年少时的豪情早已被现实击碎。
消失已久的豪情再次有了苗头，这丝豪情来的突然，也让他们感到陌生。
正如仙师所言，他们需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自己还能为这世间做些什么？
他们不知道这对神通广大的仙师夫妻是否真的有能力力挽狂澜。
只是，眼下，似乎除了相信他们，再无其他更好的选择。
这就好比快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人，突然看到了沙漠中出现一片绿洲，无论这片绿洲是否真实存在，濒死之人都会不顾一切的向绿洲爬去。
在他们看来，梧悦和苍离的出现，就是他们这种濒死之人的救命稻草。
无论是不是真能得救，他们都要试一试。
两位老人回家之后，不约而同的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不许家里任何人前来打扰。
哪怕是平日里最疼爱的乖孙都不成。
这样反常的情况，反到让家里人感到担心。
怎么就去了新来的修士家一趟，家主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了呢？
有担心就会有猜测，好的，坏的都有。
坏的更多。
家主出了事，身为子女，尤其是有孝心的子女哪可能无动于衷。
两家子女私下一合计，便想要推举几人出来，上新来的修士家去探探情况。
至少得知道，自家家主见到那对夫妻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人还没推选出来，将自己关进书房不吃不喝的老人又似个没事人一样的出来了。
不仅没事，反到看上去更显年轻了。
不是真的变年轻了，而是看上去精神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老人没有跟家里人多说什么。
一来，家里有修行资质的，年纪都还小，说了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反而有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心境。
其他不能修行的家人，说了怕是天地没毁，先把他们给吓死了。
毕竟，真要是这方天地不存了，便是他们这些有修为在身的修士都会惊恐，更何况是完全没有半点修为傍身的凡人。
若知道了，真就只有被吓死的份。
老人出了门，着家人去请定姊城内的其他修士前来家中，说是有要事相商。
......
城南偏僻的小院内。
梧悦盯着小家伙用鹅卵石铺鱼池底。
这些鹅卵石都是小家伙在紫阳洞天的溪流中一颗一颗捡来的。
婴儿拳头大小，个个色泽莹润，圆润光滑，五颜六色，看上去很是养眼。
更养眼的，当然还是那个撅着小屁股，板着小脸，一声不吭辛勤劳作的小娃娃。
不知是不是神魂伤的太过严重了。
上次头疼过后，小家伙的心理年龄又倒退了两三岁。
现下，可真就是个刚刚懂事的小娃娃心性了。
虽说仙器身板不吃不喝也不会怎么样。
可小家伙，就真把自己当成小娃娃了。
每日三餐，一餐都不带落的。
不仅如此，还对吃食格外的挑剔。
这一点......可一点都不随梧悦。
梧悦好吃，可对吃食其实是不挑的。
见梧悦看了半天，还没有要喊停的意思，小家伙不干了。
“啪”
一声，将手中的鹅卵石扔进石堆里，气鼓鼓的瞪着梧悦：“肚子饿了。”
梧悦“哦。”一声便没了下文。
小家伙更气了，一屁股坐在已铺了一小半鹅卵石的池底：
“我要吃饭，不吃饭没力气干活。”
闻言，梧悦似是才回神，笑眯眯道：“不铺完，别想吃饭，连水都没想喝一口。”
话出口，笑呵呵站起身向房间走去。
见梧悦回房，苍离放下手中的经文浅笑道：“你跟他置什么气。”
“没置气啊。”
梧悦压低声音，坏笑道：“我就是想看他哭鼻子的样子。”
话顿，梧悦终于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所问，是指先前初胤突然头疼倒地之事。
事后，突然恢复了正常，可梧悦知道，事情并非从根本上解决。
苍离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只是暂时让他不再头疼罢了。
可这么做，治标不治本。
“执念。”苍离伸手将梧悦拥入怀中，轻声道。
“这可不太好办。”
梧悦闻言轻点头，回道。
苍离轻“嗯”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执念类似于心魔一般的存在，比之心魔更加难缠。
除非心存执念之人自己能放下，外人是根本无法干预的。
苍离知道，初胤的执念是什么？
可是，注定是个无解的。
所以，便如梧悦所言，的确是不好办。
其实，他未告诉初胤的是，当初即便他不吞噬父母的神魂，他们也会主动将自己的神魂之力转给他。
当年，或许是他看出了父母的心思，亦或者是没看出来。
他主动吞食父母的魂魄，却并真的炼化他们。
苍离知道，他是想要一个万一。
万一自己能侥幸活下来，说不定，爹娘的魂魄还有复活的希望。
可是啊！
混元无量大劫，哪里是那么容易渡过的。
注定渡不过的大劫，即便他爹娘将一切都给了他，他也还是没能渡过。
第291章 我聪明着呢
不过，也不全然没有作用。
至少，他的神魂重新凝聚了。
只是，他爹娘的魂魄注定是回不来了。
为了能护得他的一缕残魂，两人放弃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神魂。
傻小子不知道，哪怕他不去炼化他们的魂魄，他们也会主动放弃意识，成为壮大他神魂的养料。
可这事，即便他知道，能对他直言么？
当然不能。
说了只会事得其反，只会让这小子更愧疚，执念更深。
一不小心，剩余的这点残魂，就真的要彻底消散了。
哪怕是梧悦这个主人，都没办法阻拦。
沉吟片刻，梧悦好奇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暂时稳定住他的残魂的？”
“封印了他部分记忆。”
苍离声音中有少许无奈。
“慢慢来吧。”
梧悦突然笑着瞪苍离一眼，想起当年，自己记忆被封时的糗事。
苍离一看就知道，梧悦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道：“你与他情况不同。”
梧悦“呵呵。”一笑，站起身就走。
当年的账，其实一直都没算呢。
见状，苍离有些头疼了。
这事看情况还没过去呐！
石桌旁，梧悦拿出几盘点心，随手一召便将坐在池底赌气不干活的小家伙，隔空拎了过来。
伸手捏捏小家伙的小脸蛋，“去洗洗手，再吃东西。”
“哼。”
小家伙双手环胸，摆出一幅不想理你的样子。
小眼神，不时的偷瞄一眼桌上的茶点。
四盘茶点，晶莹剔透，都是他平时爱吃的口味。
“怎么，不想吃？”
梧悦挑眉，捏起一块茶点当着小家伙的面，悠哉悠哉的咬上一口，故意露出满足，美味的神情。
这下，小家伙绷不住了：“不许吃，剩下的都是我的，我的。”
“好好说话。”
梧悦抬手就照着小家伙的脑门来一记带响的脑崩儿。
“娘亲，小胤饿了，可不可以吃完再干活？”
初胤老实了。
瘪嘴，含泪，小声问道。
“乖，先去洗手。”梧悦满意点点头。
“哦。”
小家伙不记仇，不一会功夫便洗过小手转了回来。
边吃边笑道：“娘亲，我听闻，病麒麟肉馅的饺子最好吃，小胤还没尝过呢。”
“还有呢？”梧悦嘴角微抽，笑问道。
这小子，娘亲叫可真顺溜。
“还有龙肝，凤髓听说也很不错。”
小家伙喝下一杯灵茶，嬉笑道。
“九头相柳要不要也尝尝？”
梧悦幽幽开口。
“嗯，要是能吃的话自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九头相柳贼毒，狄牙要是处理不好，咱们吃了可是要拉肚子的。”
“还想吃什么？”
梧悦皮笑肉不笑道。
“没有了，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再想起来，我再跟娘亲说。”
小家伙嘿嘿笑两声，迅速出手，一手抓一块点心，跳下石蹬扭头就跑：
“爹还没吃呢，这两块给爹吃。
边跑边在心里暗骂，死恶婆，当我看不出你又想动手是不是。
哼！
我聪明着呢。
......
中晖府内，大厅内连同禄年在内一共汇集了十七名修士。
其中修为最深的，当属定姊城城主升勇。
原本，他是坐在城主府，静等着两位新来修士送上拜帖，前来拜见。
毕竟，怎么说，他也是定姊城一城之主。
于情，于理，这对新来夫妻都应该先来拜见他这个城主才对。
中晖和禄年前往拜访那对夫妇时，他并未多在意。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两人竟会带来如此让人震惊的消息。
即惊又疑。
是已，在中晖亲派人前来请他之时，他才会毫不犹豫的赶来，就是想确认一下，他们所言是否属实。
身为一城之主，面对天降大灾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内百姓携家带口的逃亡。
要说不着急，肯定是假的。
甚至，他比其他修士更加着急，更加上火。
听闻城内那对夫妻是真仙，他差点就直接找上门去了。
要不是中晖提醒，说不定，这会他人已到了那对夫妻的院门外了。
“中老，若那对夫妇真有这么大本事，为何不直接出手？”
坐在靠近门边的一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修士，三角眼透着精明，疑声道。
“是啊，既然他们都说了有办法，为何不直接出手。
你我修为如此低微，能做得了什么？”
坐在三角眼身侧的一位中年妇人，手摇扇团，跟着附和。
“我看呐，那对夫妇就是想让咱们送死。
消除定姊城的天灾，这不是明摆要让咱们与天道斗吗？
与天道斗，在坐的谁敢？
谁能？”
坐在禄年身侧的大胖子，一脸横肉，冷笑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
真仙没说不出手，之所以让中老和禄老想明白了再去找他们，应该就只想看看咱们的态度。
求人不如求己，这句话，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呢？”
“玄妙个屁。
求人不如求己，怎么求？
要我说，咱们还不如求天道呢。
兴许它老人家开眼了，就放过咱定姊城了呢。”
“若真是真仙，救一城百姓对他们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如此提议，分明是在为难吾等。
什么狗屁真仙，要我看就是一对沽名钓誉之辈。”
“就是，真仙神通广大，看到一城百姓受难伸把手帮一帮怎么了。
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
中晖和禄年看着一群修士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个不休。
说了半天，其实总结起来就两点，
一，不想出力；
二，既然是真仙，就该出手帮定姊城渡过难关，谁让他们是真仙呢。
还有一条隐而不喧的意思，那便是那对真仙家底丰厚，怎么就不能帮他们这些修士提升一下修为。
就算不提升修为，给点修行资源也好啊。
真仙手中的宝物，随便手缝里露出一星半点的，也足够他们这些修行无望的修士再进一步了。
“哈...哈哈哈......
天要亡了这方天地，亡的好啊！”
半响不作声的中晖突然大笑起来。
他以为，这些人，这些与他一样对追求大道死了心的修士，怎么也比那些没有半点修为傍身的平凡百姓要强上一些。
至少在心气上，要强上一些。
第292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现下看来，他错了。
大错特错了。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仙师所言的真意。
贪生怕死，贪得无厌，只想收获，不想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这样的人就算寻到大道成了仙又能如何？
实力强大了，只会更加贪婪，更加贪得无厌吧。
天之道奉有余而补不足，这句话，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真意。
可惜啊！
晚了。
“中老，你发什么疯？”
中晖透着绝望的大笑让在坐心思各异，暗自算计的修士们统统变了脸。
一脸横脸的胖子，最先受不住冷喝道。
“仙师推算，咱们这方天地至多再撑一年。”
回应的不是被气疯了的中晖，而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禄年。
“禄年，把话说清楚，那两位真仙真这么说？”
这次开口的，是一直未出声的城主升勇。
城主开口了，其他想要破口大骂的修士自觉闭了嘴。
禄年扫一圈大厅内各有算计的修士，目露讥讽和可怜之色：
“就凭你们这点道行，也想要算计仙师？
当真是井底之蛙，不知死活呐。”
一句话，让在座的修士，包括升勇在内皆变了脸。
然而，禄年毫不在意，继续道：
“天地就要亡了，仙师亲口所言。
各位若不信，自可去往仙师府上拜访，亲自去问。”
“还有多久？”
升勇压下心头的惊颤，沉声问道。
中晖大笑停歇，坦言道：“最多一年。”
“什么？”
中年妇人尖叫出声：“那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方天地毁灭。
天地毁灭了，他们不也一样要完蛋。
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那你为何不出手？”
禄年嗤笑出声，打断尖叫出声的中年妇人嘲讽道：
“定姊城遇灾，没有半分修为在身的平凡百姓没有办法。
你我这般修行之人，真就没一丝办法么？
若是你我在天灾初降之时选择出手，定姊城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出手又能如何？”
中年妇人神情一僵，随即又跳了起来：
“即便出手，也不过是暂时缓解灾情，让那些无知的百姓晚点逃离罢了。
吾等若是真有真仙那般能力，又怎么会不出手。”
“话说的大义凛然，说到底，你还不是怕好不容易积累的那点灵力用尽了，补不回来。”
禄年语气越发嘲讽了：“不只是你。
吾，中晖，城主，在座每一个人，不都是同样的心思。
修行一辈子，好不容易积赞的那点灵力，真要用来救灾，定然无法再补回来。
补不回来，后果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说白了，咱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没什么好遮掩的。”
禄年好不留情点明真相，一时间让整个大厅内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可反驳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的确。
若他们愿意出手，哪怕解决不了天灾，可至少能保证庄稼地里的青苗不会变成干草。
若他们愿意出手，至少能让稻田多收割几轮。
若他们愿意出手，至少，深井内的水会保持冰凉，让城内的百姓不至于被活活热死。
是啊！
只要他们愿意出手，定姊城就算还是会变成这个样子，可至少不会来的这么快。
然而，他们这些明明可以做些什么的修士，却为了灵源内那一点点可怜的灵力，最终选择什么都不做。
装做他们无能为力，装做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装做他们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自欺欺人，莫过于此。
一脸横肉的胖子突然呸一口，充满唳气，发狠道：
“即便如此，又如何？
天地灵气都让他们这些个真仙霸占了。
咱们没出手，是该死，可他们这些修道有成的真仙岂不是更该死。
天地要毁了，他们现身了。
可就是现身了又如何。
还不是什么都没做，反到让咱们这些修为平平的小修士坐在这里商议怎么牺牲自己，拯救苍生。
我呸，要死你们死，老子就不出手。”
“话也不能这么说。”
看上去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潍帆沉思半响第一次开口说话。
老人在在座的修士心中很有分量，见他老人家开口，原本还想附和两句的中年妇人老老实实的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真仙不做为，就是咱们这些小修士不做为的借口么？”
老人站起身，叹口气道：“暂且不说拯救苍生的大事。
只说定姊城，无论怎么说，也是你我安身之所吧。
连自己的安身之所，咱们都吝啬出手，又有何脸面理直气壮的去抱怨真仙为什么不出手救定姊城，救天地？”
话顿，老人看中晖道：
“两位仙师即已说了，要看咱们的态度。
想来，也不是要看吾等怎么说，而是要看吾等怎么做。
老夫，活的够久了。
自修行之日起至今，从未为这方天地，为自己的安身之所做过任何事情。
现下想来，着实惭愧呐。
无论你们如何选择，老夫都要试一试，哪怕是生死道消，至少能落得个心安不悔。”
“潍老所言及时，加吾一个，哪怕身死，至少落一个心安无悔。”
中晖站起身，恭敬向老人行了一礼，畅怀道。
“加吾一个。”禄年笑开了怀，上前一步站在中晖身旁。
城主升勇起身，惭愧道：“吾身为一城之主，拯救定姊城责无旁贷，以往是吾狭隘了。”
随在升勇身后，又有三人站了出来。
没有多言，他们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
大厅内，愿意跟随老人的只有六人。
其他人见三角眼、胖子、中年妇人没有表态，最终选择了沉默。
中晖扫一眼三角眼和胖子，再将视线转移到装做什么也没听到的中年妇人身上叹息摇摇头没再多言。
强扭的瓜不甜！
禄年见状也只是平淡开口，真接赶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诸位既然已做了选择，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请。”
中年妇人闻言，率先先身讥笑道：“吾先替定姊城内的百姓，谢过诸位了。”
话落，扭着腰肢抢先离去。
胖子慢腾腾起身，冷嗤道：“诸位真是求苦求难的好仙神，吾佩服、佩服。”
第293章 防患于未然
“吾等俗人一个，就不打扰诸位商讨拯救苍生的大事了，告辞！”
随着胖子一同起身的三角眼，同样冷冷笑一声道。
话落，二人与其他八人一前一后快速离去。
大厅内，七人重新入座，潍老和善一笑道：“罢了，个人有人个的想法，吾等莫做强求。
还是先来商议一下，该怎么做吧。”
......
城南小院内，梧悦靠在苍离肩头，看着已然铺完鹅卵石，又开始修缮池边的小娃娃轻笑道：“能留下七个，出乎意料了。”
“的确。”
苍离放下手中经文，捏起一块茶点送到梧悦嘴边：“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不急，先看看他们怎么做，再决定。”
梧悦张嘴咬一口，边吃边道。
小娃娃余光扫一眼黑心黑肺的爹娘，气鼓鼓的将手中的青石高高举起，重重砸在池边青石之上。
直起身瞪向梧悦和苍离，双手环胸，摆出一幅小大人的模样：
“恁地麻烦，你们直接出手不一样么？
那个大胖子和丑老太婆说的也没错。
就他们那点道行，送死还差不多。
即便出手了，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他们是改变不了什么，可这就是他们什么也不做的借口么？”
梧悦伸手，隔空将小家伙拎到身边，戳戳他的小脑门道：
“这世上哪里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今日我和你爹出手，帮他们解决麻烦。
那以后再出现同样的事情呢？
谁来帮他们。”
“你管他们以后怎么办。”
小家伙不服气的哼道：
“咱们又不会在这里一直呆下去，以后是死是活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哪需要咱们来操心。”
“是啊，咱们是可以不管。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如你这般想法。
可这么想对吗？”
梧悦将小家伙放在石桌上，直视他的眼睛平静道：
“今日，你我出手，轻松帮他们解决了问题。
以后遇到事情，他们还会想着靠他人。
长此以往，他们就会变的越来越惫懒，越来越贪婪，越来越自私。”
话顿，梧悦站起身，看向高空中的烈阳轻声道：
“你该知道，大劫面前，没有谁能依靠谁。
大劫难渡，但不是不能避免。
让他们知道如何做才能避免大劫降临，才是让这方天地长久存在下去的根本。”
“即是大劫，又怎么可能能够避免。”初胤皱眉不解道。
“明知堤坝裂了，会引发山洪，那么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山洪爆发？”
梧悦不回答，反问道。
“加固堤坝呗。”
初胤有些不耐烦了：“可这跟咱们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自是有关系的。”
梧悦变的耐心十足，解释道：“山洪是什么？
对凡人百姓而言，山洪便是灾难。
那么，对修士而言呢？
什么是灾难？”
不等初胤开口，梧悦先给出了答案：“修道之路断绝。”
“若是让他们知道，修道之路断绝的原因，你说他们会怎么做？”梧悦接着问道。
“拼尽一切，修补呗。
路通了，不就可以继续修行了么。”
“说的对。”
梧悦轻笑点头：“可你所言只是亡羊补牢的做法。
修道之路断了，能修补自是最好。
可若都如这方小天地呢？
天道即将消亡，生活在这里的修士，资质再逆天又能做得了什么？”
见小家伙更迷糊了，梧悦笑道：
“与其亡羊补劳，不如防患于未然啊。
若是这方小天地的修士，一早明白均衡之理，此方天地便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天道圆满，道蛊一族也就无隙可乘。”
“咱们现在做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大劫来临他们只有学会自救才有活的机会。
天道修补圆满，该怎么做，才能不让灾难重生。”
“若他们好了伤疤忘记疼痛了怎么办？”
初胤点头后，又问道。
梧悦笑着拍拍初胤的脑门道：
“那就得你爹要做的事情喽。
天道圆满，立天规，自有天道记功过。
功可奖，过要罚，业障要清算。
若不能做到均衡，便老老实实做个平头百姓。”
“好麻烦呀。”
初胤听的犯迷糊，上眼皮与下眼皮直打架。
“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梧悦伸手将小家伙抱起身，送回房间笑道：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吃好，睡好，赶紧将鱼池建好。”
“知道了，知道了。”
初胤翻个身将枕头做抱枕，嘟囔两句便沉沉入睡。
......
仙、神，对定姊城的普通凡人而言，就只是故事中的存在。
天灾来临时，不是没有人在心中暗暗求过仙、神。
哪怕他们知道，求也没用，因为仙、神根本就不存在。
心中暗求，不过是求个心安，求个万一罢了。
拖家带口，正要出城的百姓，突然停下了脚步。
对他们来讲，熟悉而又陌生的城主，出现在城门楼之上。
在他身旁还有六位，他们见过，却不甚熟悉的老人。
不知为什么，今日所见的城主，与平日里所见大不相同。
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们也说不上来。
总之，感觉今日所见的城主，比以往所见，要显的高大。
很奇怪！
不等他们想通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奇怪想法。
便被城门楼上的城主，以及他身边的几位老人的动作惊呆了。
一个个看傻了眼。
在他们眼中，城主双脚离开城门楼，竟然飞了起来。
不止，城主大人一人，站在他身侧的六位老人，也同样双脚离地飞了起来。
“神...神仙？”不知是哪个百姓痴痴说了三个字。
只惜，此时没有回应他。
飞上高空的七人，没有多说什么。
甚至都不曾去看大街上那些抬头仰望他们的百姓一眼。
各自捏法印，默念法诀。
倾刻之间，天暗了下来。
久违的凉风，吹醒了痴痴站在大街上的百姓。
再看天空，晒的他们死去活来的烈阳不见了，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整个定姊城。
“这...是要下雨了？”
有人轻声呢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惜，依然没有人回应。
眼前的一切太过让人震惊了。
第294章 仙、神？
哪怕，被凉风吹回了心神。
哪怕他们看到高空上的乌云，也还是没有人能够说出一句话来。
不少人，心中不约而冒出同样的疑惑，‘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是不是神仙不能确定。
可心想事成，天真就下雨了。
一滴两滴，冰凉的雨水滴落在脸上，肩膀上，手臂上......
稀稀拉拉，绵绵细雨润物无声。
不知谁说了声：“下雨了。”
随在他之后，“下雨了，真的下雨了”的呢喃声，变的越来越清晰。
再之后，激动的叫喊声冲天而起“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老天有眼啊！下雨了，下雨了。”
“神仙，城主老爷是真神仙啊！”
“老天保有，仙神保佑，下雨了，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定姊城有救了。”
抱着沉睡不醒的娃娃的妇人，跪在路边哭的撕心裂肺：“孩儿，睁眼看看，下雨了，天凉了，咱们有救了。
你睁开眼，看看，就看一眼。”
身高体壮的汉子，咚一声跪倒在地：“娘啊，下雨了，您老看到了吗？”
年纪不多的兄长背着妹妹突然在大街上跑了起来：“妹妹看下雨了，下雨了。
哥哥带你去见爹娘告诉他们，下雨了，咱们能活了。”
一个，两个，一片两片，不知何时，自屋内走出院门的，赶往城外的，院落房顶上，跪满了定姊城的百姓。
施法中的七人，灵源内的灵气所剩不多了。
可七人，没有一丝后悔之意。
他们能做的很少，最多能让城内的百姓感受到片刻的清凉。
顶多能让稻田收割一两茬。
至多让城内深井里的井水变的不再那么滚烫。
可他们尽了全功，没有一丝保留。
年纪最大的潍老最先坚持不住，自高空中摔了下来。
就在他坠地那一刻，一道轻柔的无形力量出现，轻轻拖住他带回城楼。
随后，又有一位看上去中年模样的修士掉落，同样被无形的力量轻接住带回城楼。
直到最后，悬浮于高空中的只剩下城主和中晖、禄年坚持到最后一片稻谷成熟收回粮仓，这才踉踉跄跄反回城门楼。
七位施法的仙神走了。
跪地感恩的城内百姓好似做了一场梦似的，顶站湿漉漉的衣衫，久久不起身。
凉意未散，热浪又再次袭来。
可是，这次，任热浪来的再凶猛，那些原地打算出城的百姓全都改了主意。
不走了。
死也不走了。
此生见过了仙、神，亲眼见到了仙法，神通就是死也值了。
城内百姓一个个相互搀扶的起身，仰头看向城门楼。
城门楼上，哪里还有仙神的身影。
但在他们眼中，今天城门楼比以往都要高大，更让他们安心。
小院内，初胤将将建好的鱼池里，没水，没鱼，却多了七位白发苍苍，命不久已的老人。
梧悦和苍离并肩立在鱼池边。
初胤一脸不高兴的瞪着鱼池中的七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个小鱼池，他可是花了大心思，大力气才建好的。
怎么就先给几个快死的老头用了呢。
可再不高兴，他也没开口。
鱼池内，平铺在池底的鹅卵石缝隙内，渗透出一丝丝，一缕缕精纯无比的灵气。
灵气不多，将将能布满整个鱼池，氤氤氲氲，好似迷雾一般。
盘膝坐在池底的七人，原本自认必死无疑的七人，与城内那些突然看到云层遮住定姊城，突然下起小雨的百姓没两样。
一个个如同做梦一般，哪怕入定吸收灵气恢复修为，也依旧似梦似幻，感到不真实。
精纯浓郁到如雾一般的灵气不真实。
——————
修为不降反升不真实。
小院内与小院外的天壤之别更加不真实。
若说，先前对这对突然出现在城内的外乡夫妻还有所怀疑，不敢相信他们是真仙。
现下，却不得不信了。
也难怪，中晖和禄年回去之后，对这对夫妻会如此信任和敬重。
灵雾散去。
鱼池七人，辗转自入定醒来。
树下石桌旁，苍离早已煮好的灵茶，梧悦坐在他身旁，笑盈盈的看着鱼池内的七人。
初胤见七人醒来，不等他们开口，便先出了声：“好了，就赶紧离开吾的鱼池。”
话落，不忘记再补一句：“你们又不是鱼。”
闻言见人。
三岁左右的小娃娃，一如当时与夫妻二人进城内的模样。
婴儿肥的小脸，装着似个小大人的模样。
双手负于身后，站的笔直。
说话之时，眉头微蹙，明摆着告诉他们，他不高兴。
看着这样的小娃娃，若换往常，七人铁定会笑呵呵的逗几句。
眼下，七人除去震惊，就只剩下由衷的感激了。
七人走出鱼池，先向梧悦和苍离行了一礼，而后才向初胤齐声道：
“见过小仙师。”
“吾不是什么小仙师。”
初胤更不乐意了，眉头拢起恼怒道：“吾不小。”
中晖几人：“......”
这要怎么接？
“不必理他。”
就在几人为难，要怎么回应时，梧悦开口，帮几人摆脱了尴尬：“他就是小孩心性。
几位道友，过来这边坐。”
相比第一次来小院的潍老，城主几人，中晖和禄年二人显的从容多了。
二人先行走向石桌，坐了下来。
潍老和城主五人见状，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在二人身后入坐。
拘束、紧张自然少不了。
不过，好在都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没有表现的太小家子气。
梧悦亲手给七人倒了灵茶，之后才轻笑开口：“心中有疑问，想问又不敢问，不觉得难受么？”
这话是说给城主升勇听的。
“未见两位师仙前，晚辈心中却有诸多疑问，想要当面问询。”
升勇点头，略微有些紧张：
“可见了仙师之后，晚辈突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你们呢？”
梧悦看向中晖和禄年笑问道。
中晖目露惭愧之色：
“仙师，见谅。
吾等愚钝，未能明悟仙师教诲，还望仙师指点。”
当他自入定中醒来认出自己在哪之时，便知道，他和禄年二人理解错梧悦和苍离的意思了。
第295章 选择
“你们理解也并非全错。”梧悦不再卖关子，直言道：
“牺牲自我拯救城内百姓无错，只不过，方法过于蠢笨。
但这一点，也恰恰证明了你们的诚意。”
听到梧悦回应，中晖和禄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们是真怕弄巧成拙，让两位师仙以为他们是故意如此，表现给他们看的。
当时没想那么多。
现下想来，着实是欠考虑了。
“不必多想。”
梧悦笑了笑继续道：“要救定姊城，着实需要有人牺牲自我。
我所说的牺牲，并非是让你们主动赴死，而是换种身份。
但对你们的家人而言，你们确实不存在了。”
“仙师，吾等愚钝，还请明言。
但凡吾等能为，必不推辞。”
禄年提口气，斩钉截铁道。
“合道。”梧悦目光自七人身上一一扫过，正色道。
闻言，七人都愣住了。
合道，他们一个连地仙都不是的小小修士如何合道？
就算他们愿意，这事也断然是做不到的。
呆愣片刻，升勇最先回了神，坦言道：
“仙师，合道，对吾等而言，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梧悦点头，笑道：“你们也该有所感应，这方天地的天道出了问题。”
“的确。”
升勇点头：“只是吾等修为低微，实在看不出天道问题出在何处。”
“这个说起来太过复杂。”
梧悦缓缓道：“提前知晓根源，对你们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是吾心急了。”升勇歉然道。
“无妨。”
梧悦摆摆手：“先与你们说说合道之事。
......”
地方神灵，这是七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
保护一方山水，守护一方疆域。
于家人而言，他们的确是不存在了。
只保有神性的他们，必然不会再有常人的七情六欲。
按仙师的说法，他们一旦成为地方神灵，便等同于是天道的化身。
天道有缺，可靠地方神灵弥补。
当神灵代天道运行天地规则趋同于天道之时，便是天道恢复之时。
只有天道恢复圆满，这方天地才能真正活过来。
而在那之前，便要靠他们这些地方神灵来‘代天行道’。
梧悦所言并不复杂。
只不过，是给了他们选择。
讲明了合道后他们的得失。
选择合道，等于放弃了自我，放弃了成仙逍遥，放弃飞升成就真神的机会。
收获，自然也不小。
成就金身，与天道同生共死，享受一方生灵香火祭拜。
香火越旺盛，神灵的成就便越高，神力也会越强大。
但，这种牺牲可不是简单的失去生命。
而是天地间，再无他们生而为人时的一丝痕迹。
在这方天地的众生眼中，他们只是神灵，只是保佑他们不受天灾侵害，保佑他们生活顺遂的神灵。
梧悦话落，看着限入长久沉思中的七人，不再开口。
给足他们时间，让他们选择。
梧悦也点明了，哪怕他们不选择成为神灵，她也同样会出手救定姊城，甚至会出手救这方天地。
两种选择。
看上去，后一种似乎更为简单。
可七人都不敢选，也不能选。
尤其是中晖和禄年，他们想的要更深。
求人不如求己。
想到这句话时，二人更是一阵恍然。
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意。
是啊，求人不如求己。
若是让仙师出手，救得了一时，下次再遇大劫呢？
仙师还会再出手一次？
连自救都不肯，又如何能厚颜一直靠仙师搭救。
现下看来，眼前两位仙师的来历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不简单。
中晖和禄年最先想透澈，两人互看一眼，目光同样的坚定，同样的释然。
“仙师，吾选前者。”中晖话出中，长出一口气。
似是压面身上的大山，突然之间消失了，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
“吾亦是。”禄年，哂然一笑接口道。
潍老闻主站起身，先是恭敬向梧悦和苍离行了一礼，方才诚肯道：“护佑一方生灵，是吾之荣幸，肯请仙师成全。”
城主升勇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怅然：“修行修了一辈子，到底修了什么？
身心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吾身为一城之主，有愧于城民对吾之信任和期望。
能有机会弥补，是吾之幸。
感谢仙师成全。”
升勇做了选择，等同于一直追随他的三位老友也做了选择。
闻言，梧悦笑着点头：
“给你们一次反悔的机会。
七日后，再来此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话落，梧悦没再给七人开口的机会，直接将人送走。
初胤一脸的疑惑：“他们不是都做出选择了吗
为何还要再给他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梧悦笑言道：“你如何判断，他们的选择是发自真心，而不是受他人影响？”
“这有什么关系吗？”
初胤一脸的不理解：“只要他们成为神灵，现在的他们所思所想不都没了意义？”
“一种人做选择只凭一时冲动。
一种人做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一种人做选择，则是随波逐流，看他人怎么选，自己就怎么选。
三种人中，你觉得，哪种人做事会更让人放心？”
“自是第二种人。”初胤翻个白眼，看白痴似的看着梧悦。
想不明白，这恶婆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你又欠揍了是不是。”
梧悦抬头敲敲小家伙的脑门，嫌弃道：“平日里就知道耍小聪明。
一到正事上就犯傻。”
“吾才不傻。”
小家伙急眼了，挡住梧悦捏向他小脸蛋的手，吼道：“要傻也是被你敲傻的。”
“我是看能不能把你敲开窍。”梧悦一本正经道。
“信你才怪。”初胤瞪着梧悦气恼道：“你到底说不说。”
“你想听，我还不说了呢。”梧悦呵呵一笑起身，拉起苍离转身离开。
留下初胤，跳上石桌嗷嗷叫。
不理。
她已经给了答案。
只是他自己没反应过来罢了。
这世间，有谁会相信一个初见的陌生人？
难道就因为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强大，就值得信任？
除去中晖和禄年，其他五人都是初次相见。
第296章 善恶
梧悦不是怀疑他们的真心，只是给了他们深思的机会。
若意志不够坚定，即便成了神灵，也很有可能成为一方恶神。
这才是梧悦给他们反悔机会的主因。
其实，还有另一个隐藏的原因。
人性，人心。
人性善恶往往是一念间的事。
人心之复杂，远超常人想象。
今日看似诚心拜神的平凡百姓，明日就可能变成一个手握屠神刀的刽子手。
今日决心留下来的逃难人，明日可能会成为逼你上断头台的推手。
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
尝过甜头的愚人，就只会想要甜，不愿再尝苦。
当那些前一刻还在诚心，诚意拜谢仙、神的平凡百姓，
转眼间变成一个个面目可憎，怨天，怨地，怨仙、神之人时，梧悦想要看看，这七人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这是她给出七日时间的别一个原因...对心志的考验。
事实上，
并非她将平凡的普通世人都视为恶人。
只不过，她深知，越是恶劣至极的环境，越能看到世人的善恶卑贱。
......
转眼三日，烈日炎炎，并未因为那一场仙法降雨而有一丝一毫的轻减。
相反，有过那短暂的绵绵细雨，短暂的清凉之后，酷热的天气却让城内的百姓更加难以忍受。
一天，尚能忍，两天，也勉强过的去，三天，忍耐似乎达到了极限。
扫一眼，头顶就快要掉下来的烈阳，再一看脚底被烫起的水泡。
舀一瓢井水，若不及时入口，片刻功夫之间，便会变的滚烫到难以下咽。
怎么办？
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是个头。
一天十二个时辰，似乎比以往过一年还要慢长。
时间久了，人心慌了也更燥了。
想起，曾出现过的短暂凉意，心头就莫明的升起一丝不满。
分明是神仙，分明有那天大的本事，能让城中的百姓享受片刻的清凉。
为什么就再不见城主大人和那几位老神仙的踪影了？
难不成，现身一次就只是为了告诉城中百姓，哪怕神仙出手，也无力改变这场天灾？
这是要让城内的百姓都死了心，安安静静的等死吗？
“什么狗屁神仙，看着百姓一天天等死，竟连瞧都不瞧一眼。
城主和那几个老神仙分明就是现身演了场戏。
说不准，这场天灾就是他们变出来的。
他们就是想要了咱们的命。”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
抱怨的声音，从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了大声讨伐。
不熟悉那几个老神仙，可城内的百姓对城主大人熟悉啊。
找老神仙难，可找城主大人难吗？
当然不难。
城内有哪一个百姓会不知道，位于城中心的城主府在哪？
城主大人既然是神仙，为何不出手化解了这场天灾？
直接上门骂，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可以求啊！
先求，求了，城主不回应再说其它。
于是乎，更不知谁引了头。
一个，两个，一群，两群的定姊城百姓，不断的往城主府门前汇集。
最终，定姊城超过半数百姓，将城主府门前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城主大人，救救我们，救救城中的百姓吧。
您老是神仙，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内百姓受苦而不管呐。”
“城主大人，求求您再下场雨吧，不求多，有一丝丝凉意就成。
再不下雨，我们可就真活不下去了。”
—————
“城主大人，井里的水，都要干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连喝的水都要没了。
“城主大人，老神仙，您老就忍心看着城里的百姓，被渴死，被饿死，被热死吗。”
“城主大人，老神仙，您老就是咱定姊城百姓的老天爷。
您要不管我们了，谁还管我们。”
“......”
苦求一天、两天无果。
期望破灭，潜藏在心头的怨念便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那些平时只敢在心中嘀咕的恶言恶语，两天之后，都成了逼迫城主出手的武器。
城主府议事大厅内，升勇和闻讯暗中前来的潍老几人听着城主府外百姓的叫骂声，神色说不出的难看。
有人破口大骂，城主大人不配做一城之主。
有人咒骂城主大人对百姓没有一丝仁慈之心，还做个什么狗屁神仙。
有人干脆威逼城主，再不出面，就撞死在城主府前，化做厉鬼不让城主府安宁。
大哭，大闹的，开口咒骂的，发了疯往城主府里冲的，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
听着这些咒骂声，坐在大厅内的七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想前几日前，他们拼死施法时，那些真心诚意向他们拜谢的百姓。
再与眼下这些恨不得冲进来，将他们生吞活刮的百姓相比，突然间就感到一阵迷茫。
这些要死要活，没有一丝感恩之心的白眼狼，真的值得自己舍命相救吗？
由不得他们不想。
这个念头一冒头，迅速在心中生根发芽，快速成长。
来势之迅猛，让在坐的几人措不及防。
一时之间，七人，似是身陷泥沼之中，身周站了无数面相丑恶的百姓。
这些人，看着他们在沼泥中挣扎，看着他们或嘲讽，或咒骂，或大笑。
总之，没有一人愿意伸手，拉他们一把。
更是在他们快要爬出泥沼之时，一一上前踹上一脚，将他们重新踢回到泥沼之中。
各种各样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对拯救一城，一州，一天地的意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奉有余而补不足，奉有余而补不足。
就在几人意志即将崩溃之时，心间不自觉的回响起这句话。
回响的声音越来越大，如洪钟大吕震响在心尖。
救一城，救一州，救天地是为了什么？
几人心间升出相同疑问？
是为了让天地苍生感恩戴德吗？
是为了让天地苍生铭记回报吗？
是为了让天地苍生供奉膜拜吗？
天地生万物众生，可曾向生灵万物提过一丝一毫的要求？
可曾向天下万物要过一丝一毫的回报？
救天地苍生是吾心所愿。
吾之所愿，只求无悔，心安。
“轰隆”天地震响。
咒骂中的百姓被隆隆雷震巨响声震醒。
第297章 惦记
睛天，雷鸣之声，响彻天地。
这是天地给于七位得道之人的共鸣。
也是天地感应到大道有望重生的欣喜。
自雷声中回神。
七位衣衫似是从水中捞出来的老人，相视而笑。
笑的淡然从容。
七日时间，不多，不少。
凭空出现在大厅中的梧悦和苍离露出真挚笑容，看着升勇七人真心道：“恭喜。”
见梧悦二人现身，七人迅速起身行礼。
升勇看着梧悦二人，略显激动。
不过，瞬瞬之间便已恢复平静。
“末法修士，升勇厚颜，代三州修士感谢真仙传道。”
闻言，梧悦浅笑摇头：“传道，言重了。
天道一直都在，只是你们心志蒙尘，感应不到它罢了。
如今，心境明澈，迷雾尽散，再来感悟天道，自然水到渠成。”
话顿，梧悦笑言：“对于府外这些百姓，诸位道友有何看法。”
中晖轻叹一声：“愚昧，无知，贪婪，毫无感恩之心。
若非仙师提点，吾等与府外这些无知百姓并无二致。”
“世人多愚昧。”
梧悦淡淡一笑：“仙、神视眼中，凡人卑微如蝼蚁，也与世间凡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不无关联。
所以，才有教化一说。”
话顿，梧悦继续道：
“这方天地天道能否恢复圆满，不只在于神灵庇护，还在于，对这方天地生灵的教化。
神灵不单单有庇护一方领域的职责，更要承担起教化一方生灵的重任。”
梧悦和苍离来的快去的也快。
有关教化一说，对七人而言又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
神界，神凤族族长自圣地地宫出来之后，与道蛊一族来往突然密集起来。
宇宙虚空中，时常能看到神凤族弟子与道蛊一族弟子结伴而行的身影。
神凤一族再次来人拜访。
这一次，祜贤面对来人，可比上一次和气多了。
“说吧，又有什么事，非得你亲自跑一趟。”祜贤端起茶轻抿一口，和声道。
“吾族弟子发现了那二人踪迹。”来人唧唧尖笑两声，兴奋道。
闻言祜贤凤眸微眯：“在哪？”
“一座即将破灭的小天地。”来人尖锐的声音带着说出不嘲讽。
“可是与你家弟子交过手了？”祜贤心下了然，随口问道。
“尚未。”来人，声音中明显带着怒意。
扫一眼，头顶眼珠子变成暗红色的来人，祜贤好奇道：“那她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
“帮助几个不知死活的蝼蚁，意图修复天道。”
来人唧唧尖叫两人，不解道：“她这么做对她到底有何好处？”
“有何好处？”
祜贤嗤笑道：“若是让她成功修复那方天地的天道。
不就等于在你道蛊一族的脸上，又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们灭道，她救道。
一座，两座小天地看不出来，若是数量多了呢？
真让她在这方宇宙中踏出一条大道，你道蛊一族真就离灭族不远了。”
“吾来，不是来听你说风凉话的。”
来人平静了下来，唧唧尖笑两声，转移话题：“上次，吾与你所言之事，可有结果了？”
说到正事，祜贤神情认真起来：“先看看你们的诚意再说。”
来人站起身，化做光点直接离去。
尖锐的神念传来：“必不让你失望，三月后，吾会再来。”
来人离去，祜贤冷笑一声：“蠢货。”
......
小院内，凉亭内。
梧悦落下一颗黑棋轻笑道：“动静够大了”
几乎没有停顿时间，梧悦落棋，苍离便跟着落棋：“至多三月，便有分晓。”
“三个月，时间有些紧呐。”
梧悦盯着棋盘看了半响，气恼的挥袖将棋子打乱，耍赖道：“我没输。”
“教化之事，非一日之功。”
苍离浅笑：“规矩立了，剩下来的不过是些琐事。”
不等梧悦回应，伸长耳朵，听着两人谈话的初胤眼一亮凑了过来：
“咱们是不是要离开了。”
梧悦斜睨小家伙一眼，笑呵呵道：“你高兴的太早了。
就是离开，也不是离开这方天地，只不过是换个州转转。”
“那三个月之后呢？”初胤不死心，追问道。
梧悦伸手推开凑到自己面前的小脑袋瓜，笑道：“那就看，那些虫子怎么想了。”
初胤爬石桌不成，急眼了。
————
瞪着梧悦怒道：“吾要是他们，肯定等你离开这里后，直接将这方天地给灭了。”
“嗯，这个想法不错。”
梧悦点头：“那你就留在这里吧，看看他们会不会按你说的做。”
小家伙一听，怂了，憋着嘴，泪眼汪汪看向苍离：“爹，小胤不要留在这里。”
苍离淡扫小家伙一眼：“爹说了不算。”
闻言，小家伙不哭了，翻个大白眼，气呼呼转身走人。
边走边嘀咕：“怕媳妇，没出息。
吾将来的媳妇，一定都听吾的。”
苍离：“......”
梧悦噗嗤笑出声：“你儿子想娶媳妇了，你这当爹的不想想谁家的闺女合适？”
“不也是你儿子。”
苍离笑道：“绯月那家伙皮相不差，要生个闺女，模样应该很讨喜。”
宇宙虚空深处，将将杀死一头虚空异兽的绯月大大打了个喷嚏。
绯月揉揉鼻子哼道：“肯定是苍离那混蛋又在算计我呢。”
帝尧笑眯眯凑到绯月身侧：“也可能是在算计你家闺女。”
“呵呵。”
绯月扫一眼正与虚空异兽打的起劲的狐帝，低声道：“那也得等我将那三丫头拐到手先。”
帝尧翻个白眼：“三丫头能看不上你？”
“三丫头看不上他，也不会看上你这个成过亲的老男人。”
回应他的不是绯月，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侧的渊恒。
帝尧浑不在意：“三丫头看不上，不还有四丫头和七丫头么。”
绯月嗤笑一声，身形一闪出现在狐帝身侧，代他挡下异兽攻击：
“帝尧那小子惦记上你家四丫头和七丫头了。”
帝尧一听傻眼了。
这混蛋阴我。
不等他有所反应，便听到狐帝一声怒呵：“帝尧，你小子找死。”
“狐帝，你听我说，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看着放弃击杀虚空异兽，直接向自己杀来的狐帝，帝尧哪敢等着挨揍，转身就跑。
第298章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又三日。
小院外，以升勇为首，七人拜访。
初胤不情不愿的将人迎进门。
要不是这几个人想事总是拖拖拉拉，犹犹豫豫，他早和那俩黑心黑肺的家伙离开这里了。
说这里是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一点都没错。
他其实打心眼里是看不上这七人的。
一个个修行早到了尽头，要不是那恶婆提点，有意无意的引领着他们感应天道。
他们能这么短时间内得道？
别开玩笑了。
就他们这心性，再给他们修炼个千儿八百看，看能不能修出一个地仙来。
真当他修建的鱼池，是谁都能在里边修炼的么。
那鱼池底的每一颗鹅卵石，那鱼池边每一块青石，可都刻着大道符纹呢。
他们哪里能看的出，这方鱼池，分明就是上仙见了都要心生羡慕的道场。
结果这七个家伙可好，悟道悟了个模模糊糊不说，还得那恶婆再给他们设置一场叩心关，才总算开了窍。
这若是换做一般有悟性的修士，早飞升成仙了。
然而，这些也只能是心里想想。
再看不上，又能怎么样。
那恶婆又不听自己的。
初胤心塞的叹口气，引着七人进入鱼池，在早已备好的七个蒲团入坐。
“有关教化一事，你们可有了答案。”
梧悦盘膝坐在鱼池旁的蒲团之上，看着鱼池内的七人，笑问道。
升勇坐于七人中间位置，闻言站起身拱手惭愧道：
“吾等愚钝，尚未找到可行之法，还望仙师指点。”
“什么都让我娘亲帮你们做了，那要你们何用。”
不等梧悦回话，初胤就急眼了。
再不将这里的事解决，那要等着到何时才能离开这处鸟不拉屎的地方。
“小仙师所言及时。”
升勇面色涨红，越发的惭愧了，深躬身，羞愧道：
“以往只顾修行，对修行之外的事务从未放在心上。
成家立室之后，也只是将成仙得道的期望寄托在后辈身上。
对家外事务亦是不上心。
相比潍老他们，吾身为一城之主，最为惭愧。
现下回想，自吾成为定姊城城主以来，从未为城中百姓做过些什么。
吾有愧。”
“对与错，不是这么算的。”
梧悦将初胤拖到自己身边，眼神警告他不许插嘴，接着道：
“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修士有修士的抉择。
修士修行对天地负责，不干涉凡人事务才是正行。”
话顿，梧悦继续道：
“神灵的职责在于庇护一方领域不受邪魔妖物侵害，辅助道则运行。
更在于护佑一方领域内有德之士对有智生灵的教化引导。
教化非一日之功。
与其想自己能做什么，不如想想定姊城内是否有合适人选可行教化之功。”
话落，梧悦看着池内恍然大悟的七人，浅笑道：
“明白该怎么做了，就别都傻坐着了。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再给你们五日时间，安排好所有事。”
“感谢仙师指点。”
升勇带着七人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迅速离去。
......
定姊城的灾情没有因为城内百姓的滔天怨念消失。
反到，迅速自定姊城开始，向整个朝灵州蔓延。
天气越发的燥热。
气温之高，更是一日赛过一日。
哭过，骂过，闹过的城内百姓，总算死心了。
逼不出城主，也强迫不了六位老神仙。
城内的百姓又恢复到以往的样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眼神一天比一天暗淡。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这样的日子，看不到任何希望，没有尽头。
失望之后是绝望。
绝望之后，还能做些什么？
好像，除去等死还是等死了。
没死成。
一夜之间，包括定姊城在内的整个朝灵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睡梦中醒来的百姓，似还在梦中没有醒过来。
一个个神情呆愣的走上街头，走上屋顶，走出城门。
真的，梦是真的。
真有神灵现世，真的有神灵保佑。
头顶那颗快要掉落的太阳，此时在众人的眼中，渐渐升高，越离越远。
再也没有那种，随时都可能掉落，随时都可能让人间变成火海的错觉了。
凉风习习，吹抚在脸上，犹如一股清凉甘甜的泉水滋润了心田。
醒了。
天变了，云层自天边滚滚而来，遮天避日，电闪雷鸣。
稀稀拉拉的雨滴终是变成了倾盆聚雨。
没有人躲，哪怕身上衣物都被雨水打湿，哪怕雨水顺着发丝滴落。
没有人躲。
灾情过去了。
能活了！
“呜，呜呜呜......能活了。”
不知谁先痛哭出声。
“神灵保佑，神灵保佑，真的有神灵保佑，不是在做梦呐！”
“......”
高空中，梧悦三人，看着七位只剩下神性的神灵，轻点头，转身离去。
......
“就这么走了。”初胤疑惑的看着梧悦。
“不然呢？”
梧悦似笑非笑道：“要不，你留在这里也做个神灵？”
闻言，初胤吓的小脸煞白，紧紧抓住梧悦的手直摇头：“不要。”
他可没忘记那七个人，化身神灵时的惨状。
什么叫形消骨立，他算是真正长见识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对那七人的感观变的不一样了。
血肉消溶，神魂消溶，就连眼珠子都跟着消溶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七个有血有肉的修士，变成七具森森白骨。
血肉自身体上脱落，七人竟没有一人出声喊痛。
只这一点，就值得让他高看。
白骨耀耀生辉，金光绽放之时，七位有血有肉的修士变成七位只有神性的神灵。
金身重塑，自那一刻起，他们七人，便与这方天地的众生再无关联了。
他们自那一刻开始，失去了自我，成为天道的一部分...代天行道。
护佑山河湖海，护佑四季轮回，护佑日夜更替，庇护众生不受邪魔妖物侵扰，代掌天罚。
看着，地面上那一个个跪伏于地，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欢呼雀跃，只知道，高呼神灵保佑的凡人。
初胤突然心生一丝明悟。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七个连真仙都不是的小修士放弃了自我，代替这些蝼蚁一般的生灵承担了一切，却没有一人知晓他们做了怎样的牺牲。
第299章 福地？
相比，神界高高在上的真神；
相比，一方方小天地那些只知修行，一心飞升的修士；
相比，那些已飞升成仙，又千方百计想要飞升成神的众仙。
初胤觉得，眼中的这七位神灵，远比那些只知索取，不知回馈的修士、真仙，真神要尊贵。
初胤有感而发低声呢喃道：
“若是每方天地，都有这样的神灵庇护，这宇宙空间中，又如何会有那么多的浊息堆积。”
呢喃之后，初胤突然抬头摇摇梧悦的手：“他们七人再也无法恢复神识了是么？”
“是。”梧悦轻叹道：
“若是这方天地真仙一早察觉天道有异，想方干预，哪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也不至于恶劣到这般无法挽回的局面。”
“你不是能直接修复么，或者直接将这方天地收了，不一样能救这方天地？”初胤不解道。
“不错，我是能直接将这方天地收了。
或者直接揪出那只寄生虫，修复这方天地的天道。
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天地中的修士不会因为你我救活这方天地而生出感恩之心，更不会因此行事有所改变。
今日，你我救下一方小天地。
那么，以后再遇到相似的小天地呢，救还是不救？
这片宇宙乾坤中小千世界何其繁多，与这方天地相似的更是不计其数。
你我能都救下来么？
再说，就算能救，又能如何。
混元无量大劫爆发，这些小天地一样会被毁灭一尽。
你该知道，你我直接出手相救，对化解混元无量大劫毫无帮助。”
“我明白了。”
初胤双眼发亮，激动道：
“若是宇宙中所有小千世界都如这方天地一般有神灵庇护，又有圣人教化，就能有效的减少甚至消灭浊息。
一座两座看不出来。
可若数量变的无限大，混元无量大劫就算不能化解，也能延缓爆发。
这样，咱们就有时间，去想怎么化解混元无量大劫了对不对？”
“算你聪明。”梧悦捏捏小家伙的脸蛋，笑道。
心中忍不住叹息，若真这么简单，可就好了。
但，小家伙能想这么多，也着实算不错了。
已然形成的混元无量大劫势已成，是阻止不了的。
现在所做的，不过是一次验证。
验证，能否自根源上解决浊息生成的问题。
至于已然成形的混元无量大劫，想要化解是不可能的。
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掌控。
掌握混元无量大劫，将它从毁灭宇宙乾坤的大劫转变为天罚的武器。
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然而，怎么掌控？
这才是金乌扔给梧悦的天大难题。
梧悦心中所思，苍离又怎么会看不出。
一手将挤在他们中间的小家伙扔出去，伸手将梧悦抱在怀中，轻声道：“有我。”
梧悦心中一阵酸涩，笑的前所未有轻柔：“我知道。”
气急败坏从远处飞回来的初胤看着又腻歪到一起的两个黑心货，怒道：“没你们这样对待宝贝儿子的。
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不是。”苍离淡淡笑道。
闻言，小家伙心头似是挨了一万点爆击。
眼一红，眼泪哗哗就落了下来。
看着梧悦又伤心又委屈：“娘亲。”
好在，梧悦还算有良心，笑的温柔似水：“当然是亲生的。
为娘亲自炼制的宝贝，怎么能不是亲生的呢。”
初胤一听，好受多了，重重点头：“嗯，就是亲生的。”
至于，什么亲手炼制，这些都可以忽略了。
......
朝灵州有了神灵庇护，南闵和图灵两州自也不能少。
好在两州相邻，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相比朝灵州是凡人聚集的富饶之地，南闵州和图灵州则是真正的地广人稀加贫瘠。
这两州相比朝灵州为何会有如此大不同。
如同中晖这般对修行彻底绝望的小修士也曾想过，这方天地的真仙去了哪里？
哪不成，真的没有一位真仙了么？
真仙与天地同寿，就算现今修行之路已断绝，没有成仙的希望。
那么千年前、万年前，甚至十万、百万年前飞升的真仙呢？
难不成都飞升神界了？
自然不是。
这些修士从不知道，在他们眼中贫瘠的南闵州和图灵州，才是真正的修行福地。
只不过，这处福地，不为他们所见罢了。
南闵州和图灵州灵脉交集之地，被一座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隐匿阵法遮掩。
穿过隐匿阵法，是这方小天地的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仙境之地。
山抹绿，鹤飞舞，云卷千峰色。
疏影斜，暗香浮，冉冉香莲露。
灵气虽比不得梧悦三人曾暂住的小院。
可相比福地外那一片片荒芜贫瘠的广阔天地。
这里的灵气当真称的上浓郁二字。
“混账。”初胤看着眼前的仙境风光，气的双拳紧握。
施重法，花费无数天材地宝，布下聚灵法阵。
将两州灵气聚集到这一方完全与外界隔离的小天地中。
灵脉所剩不多的灵气，没有一丝一毫外泄，尽数被拘禁在这方人为的福地中。
相比，朝灵州那七人的牺牲，眼前这块福地，如同一堆臭狗屎一般让初胤由衷的厌恶。
福地占地，算不得广阔。
安稳隐世于此的真仙加在一起，不过数十人。
这些真仙当真不知道，他们此行，对两州生灵会造成怎么样的灾难？
当然知道。
可知道，又如何。
一群本就活不久的蝼蚁，稀薄的灵气就是留给他们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多活几年，少活几年的区别。
蝼蚁如何能与他们这些真仙相提并论。
“生气什么。”梧悦摸摸小家伙的头顶。
“不知道。”初胤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
气的恨不得直接将这方福的聚灵法阵毁了。
他还想杀人，隐世在这里的所有真仙，他想一个个揪出来，一个个的捏爆他们的狗头。
中晖七人未成神灵前，他看不上那七人。
总觉得七人悟性不高，蠢的很。
可与眼前这些高高在上，一个个逍遥自在的真仙相比，初胤突然就觉得，中晖七人比这些该死的东西强多了。
第300章 比穷
三人不现身，没有一位真仙得知，他们的世外之地，来了三位贵客。
梧悦和苍离带着初胤边走，边看。
有仙结庐于山巅独居。
有仙于瀑布之下，翘岩之上对弈。
有神仙眷侣游历于山水之间，情到深处，你浓我浓。
也有仙于仙殿之中遥三五好友，品仙酿，食仙果，欢声笑语。
仙音绕梁，仙娥起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真仙人。
更有仙家大开山门，论道会友。
看着这方独立于小天地内的仙境之地，梧悦突然就想到了五界内那些仙家。
天界之中的那些逍遥自在的仙家与眼前这数十位真仙何其相似。
唯一有区别的是，五界有她，有苍离，有绯月，还有帝尧、渊恒和自家老爹这样的五界之尊庇护。
而这方小天地，眼前这些仙家说到底其实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怎么都是个死。
爆怒而起，与天道对抗是个死。
割据一方福地，逍遥快活的等死也是死。
前者死是慷慨赴死。
后者则是苟且偷生，死的慢一点罢了。
至于福地之外的那些蝼蚁，活五十年和活三十年其实没有太多区别。
天地都要毁了，更何况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弱小生灵。
看过一圈，梧悦二人拎着初胤悄然离去。
福地外，初胤眉头紧皱，显然对梧悦和苍离阻止他动手之事很不满。
梧悦一手将小家伙抱起，一手捏着他的脸蛋笑道。
“别只看表面那些外在的东西。
可有认真去听，去感应他们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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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感应的，个个心境都和死灰似的，灰蒙蒙一片。”初胤撇嘴。
怒力压着，防止嘴角上扬。
被恶婆抱着，还挺美的哩。
其实，这个娘亲，也不算太坏。
梧悦轻“嗯”一声，又问道：“知道为什么阻止你出手么？”
“知道。”
初胤点头：“福地消失，汇集在福地内的灵气突然散溢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闻主，梧悦戳戳初胤的脑门笑道：“还好，脑子没全坏掉。”
“我就是想想，不会真动手。”
初胤翻个大白眼，好奇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虽说不能直接将这处福地给毁了，可捏死那些要死不活的真仙还不容易？”
梧悦眉梢微挑：“为什么要捏死他们？”
“也对。”
怒火散了，初胤愿意动脑了，嘻笑道：“死，便宜他们了。
应该让他们做牛做马，将他们抢来的东西加倍还回去才对。”
话落不忘自家亲爹，扭头看向苍离问道：“爹，小胤说的对不对？”
“你若不赖在你娘亲怀里，就更对了。”
苍离看着伸出一只小胖手，抱住梧悦脖子的小家伙，幽幽道。
“爹抱。”初胤后背一凉，当即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张开小短胳膊扑向苍离。
没扑成“啊”的尖叫一声，飞向远方。
苍离不理那个被他揪着后衣领扔出去的小家伙，一把将梧悦勾入怀中，霸道开口：“以后，不许抱他。”
“他是你儿子。”梧悦笑眯了眼，故意道。
苍离眯眼：“为夫想要个女儿。”
“呵呵。”
梧悦干笑两声，很有眼力劲的转移话题：
“这世上，总是有这么些可悲又可恨的存在。
若是换以往，我看都不会看这方小天地一眼。
这些人也好，仙也罢，是死是活我半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现下，却是不管也得管，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
相比福地内的那些故做逍遥的真仙，梧悦其实才是那个最向往自在逍遥的人。
若非总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事接连不断的发生，她也会如福地内这些真仙一般带着家人和好友留在混沌珠内隐世。
管他天下在乱，还是天地覆灭，都不会在意。
只可惜，这样心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是为夫做的不够好。”苍离叹口气，轻声道。
“不是你做的不够好。”
梧悦抬头，看着苍离认真道：“是我做的太少。”
是我连累你了，这句话她不会说，连想都不会想。
哪怕她深知，今日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也不会这么去想。
不是她不敢承认，而是她不能辜负这个男人的深情。
他最怕听到的，一定是这句话。
他不怕麻烦缠身，不怕亿万年孤寂，不怕斩断光阴长河，化地为牢。
他唯一怕的是，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这份深情，她如何舍得辜负。
如何舍得，他因她的自责而伤心难过。
所以，哪怕她再不喜，她都不会自责，都不会将自己视为他的拖累。
“喂，你们两个够了啊！
一大把年纪了，不知羞。”
不知何时，小家伙又飞回来了。
看着两个腻腻歪歪，完全忽视他存在的黑心货，一肚子的苦水没地诉。
梧悦回头看向一脸嫌弃样的小家伙，笑眯眯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什么？你说什么？”
小家伙装傻：“我说什么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
那边小镇上，有个少年，还挺有意思的。”
“怎么个有意思法？”
梧悦笑道。
初胤偷偷松口气，心中暗道‘幸好吾够机灵。’
笑颜逐开：“娘亲去看看就知道了。”
......
宁贤镇，石瓦巷是这个小镇上，出了名了贫民窟。
说起来，宁贤镇其他地段也谈不上什么富足。
比富不成，可比穷嘛，石瓦巷就从来没输过。
石瓦巷，居住在这里的的人不多。
大多是，要么没了儿女，独居在此地的孤寡老人。
要么，就是失去了父母亲人，无家可归的孤儿。
四处透风的烂泥瓦房，随时都有倒踏的风险。
住在这里的老人，说是老人，其实也不过三、四十岁。
可在南闵和图礼州，能活到四十岁的老人，就已经算是高寿了。
要知道，生活在这两州的凡人，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出头。
能活到四十岁，真的是高龄中的高龄了。
石瓦巷最末尾的小院落，住着个少年。
少年年纪不大，十一二岁。
干瘦的身板，看上去没有二两肉。
皮肤黢黑，身高也就比一般的七岁孩童高上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