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年近
……
时光飞逝，转眼临近年关，书院放假了。
因书院有许多的外地学子，而且江南学子居多，来往不便，年后正式开学是在二月初。
当然，住在书院不回家的也有不少，甚至有位同学已经在书院住了八年没有回家一次，老婆孩子老娘一概不管，只管问家里要钱。
读书之刻苦，实在令人……叹服！
“贾珊！你且站住！”
“贾珊！”
见贾珊没长耳朵眼一般，直接无视他，马建气的差的点破口大骂，只是想到自己是读书人，要斯文！这才勉强忍住了
于是赶紧跑了几步挡在了贾珊前面。
“慌慌张张冒冒失失跑跑跳跳，张兄，身为读书人该稳重些才是。”
“你？你一个小小童生都不是，我还用你教？”马建很生气，对于贾珊这样的公府纨绔，他向来看不上眼，而且丁晨学堂里的众人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都跟贾珊不怎么亲近，甚至隐隐敌对。
贾珊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知道张兄已经是秀才了，有功名在身了，所以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
小小纨绔竟然敢拿孔夫子的话教训他，马建差点气笑了，点着头道：“好好，我也不跟你多说，我只问你一句，李远远呢？你把他藏哪去了？不要以为你是国公府的公子爷就能在这神京城一手遮天！”
李远远的离去在书院里特别是丁晨学堂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是并未闹大，大部分人都猜测是被贾珊威逼利诱骗进了国公府。
贾珊笑道：“李远远要去哪我还管得着？又与你何干？”
“哼！”马建冷冷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把人带进了府中藏起来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小姨夫的大哥就是顺天府尹！”
贾珊伸出大拇指轻笑道：“厉害，就看你刚刚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是顺天府尹呢，我爹是一等将军我整天挂在嘴边吓唬你了？”
“好好好！”马建连说了三个好字，道：“既然如此，咱们走着瞧！”
“随你。”贾珊笑着道：“只不过，老马兄，有一句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你想说什么？”马建的眉头紧皱，他知道贾珊可能没什么好话儿！
“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你小姨夫的大哥乃是顺天府尹，整天的想李远远作甚？”
“你！你！一派胡言！”
“嘿嘿，别激动，我就说着玩玩，实话告诉你，李远远回家了，她家就在天山附近，想见他就去找。”
“你可说的是实话？”
“爱信不信。”
贾珊丢下一句话，找上在南院射场无所事事的马大姐，二人一前一后走下山。
“三爷，我最近吃的少了。”
“为什么？”贾珊有些疑惑道。
“因为我要……”马大姐想了想面色微红道：“我要跟平儿那样瘦。”
“咳咳，其实，没必要的，你这样也挺好……”
马大姐断然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
二人说着话已经下山，马三马六马上停止了下棋，笑道：“三爷下学了？”
“恩，明天就不用来了，两位老马哥今年辛苦了，回府之后休息休息，明年二月再来送我上学。”
马六笑道：“三爷说笑了，送三爷还有马丫头上学可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求都求不来呢，对了，我看着马丫头跟了三爷以后似乎清减了不少。”
马大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六爷爷，是真的吗？我瘦了很多？”
马六开着玩笑道：“是瘦多了，我都快不敢认了，不信你问问老三。”
“三爷爷，你看我……”
“咳咳，很瘦，我都不敢认了。”
“三爷爷，你太敷衍了吧？”
马三一本正经道：“没有，我说真的，你比你爹瘦多了，将来肯定是个漂亮的好姑娘。”
“我爹……”马大姐顿时想起了她爹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雄伟模样。
“你们欺负人，呜呜呜……”
“哈哈哈哈……”
贾珊马三马六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
一路回了家。
整个荣国府里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毕竟年关将至，府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如牛毛，即便以凤姐之能，一时也忙的焦头烂额，更何况还有一群拖后腿的。
唯有贾赦的东跨院这边，清清静静的，这就是不管家的好处，真真的闲事不管，只管着吃喝玩乐的享受。
贾珊也清静，回了家就是看书，贾母那边的热闹暂时牵扯不上他。
“哈……”
平儿打了个哈欠，道：“三爷，看完书记得早休息，床铺已经铺好了，也很暖和了。”
自从那晚同床共枕，偷吃了平儿唇上胭脂以后，任贾珊说出什么理由，平儿再也不肯留下来了。
贾珊无奈笑道：“去吧去吧。”
“恩，三爷有事记得喊我。”
放下纸笔，贾珊不打算继续看文章了，再看下去，怕是年纪轻轻的怕是就要熬出一副近视眼。
明年的县试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难度，毕竟前世自己就是大学生，今生也刻苦读书四五年，要是连个童生都考不上，还不如趁早断了继续科举下去的念想，另谋出路。
把蜡烛移到床头处，贾珊除去外衣，盘膝而坐，开始修炼一个时辰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修炼如读书，
一天两天是看不出什么效果的，只有持之以恒，长年累月的修行，才能有所成就。
……
清晨。
凤姐卯时起床，出去安排了一圈事物，这才再次回到小院吃早饭。
贾琏这时候也起来了，懒洋洋的倚在门框上，一双眼睛正盯着院子里打扫的丫头身子猛瞧。
“二爷，该回魂了！”
凤姐上前不轻不重的拧了贾琏腰间一下。
贾琏忙收回目光笑道：“你那边安排完了？”
“恩。”凤姐点点头进了屋子，道：“有件事儿问你，今年咱们府上几个庄子里总共进来多少银子？”
贾琏笑道：“乌老大送上的单子你不是看了？怎么还问我？”
凤姐坐在了炕上伸了下懒腰，笑道：“就那么点？才一万两银子出头，我可不信，你们有没有弄鬼？”
被凤姐目光盯着，贾琏略有些心虚，讪讪笑道：“真的就真么多，往年也是，不信你查查去年的账。”
凤姐轻轻一笑：“难道你们真的就这点子家底了？看我们王家那边，二十几个庄子，一年少说五六万，还不算赏了下面的。”
“呵呵……”
贾琏笑了笑，不接口。
凤姐又笑道：“别的不说，我跟太太陪嫁过来的那几个庄子，一年收成也有这个数了。”
贾琏：“……”
“若不是我跟太太这点家底撑着，别的不说，这个年看你们怎么过。”
贾琏：“……”
“满儿，伏儿年纪大了，过了年我准备赏几两银子送出去府。”凤姐吃着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哼。”
贾琏冷笑了一声：“你的丫头，问我作甚？”他最近每日被王熙凤守着，连个丫头都上不了手，心实在难受。
好在潘又安是个懂事乖巧的，帮着他平息了不少怒火。
“你也别这副模样给我看，谁不愿意身边多几个人伺候？我这还不是为了自己省点花销，供着你们一大家子大老爷们，老太太老爷太太享受？”凤姐露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贾琏忙笑道：“你说的哪里话，我什么模样了？我就是心疼，那么好的姑娘，留在府里配了自家小子也好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偏偏把人给撵出去。”
凤姐轻轻笑了笑，她可不敢把人留下来，贾琏是个不省心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把人勾搭上，还是远远的打发出去好。
“那好，就把丰儿赏了吧，你看看谁合适？”
贾琏顿时无语道：“你真就一个都不留？”
“你说呢？”
……
四十七 此言甚是呆板
……
“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吉祥。”
贾母坐在上方笑着点了头，而后鸳鸯拿着一个小荷包递上，贾琏忙恭敬的接着，而后退下，归坐。
这就是除夕祭宗祠过后众人给贾母请安，讨赏的时候。
接下来就是贾珊。
“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吉祥如意。”
贾母笑了笑，指着贾珊道：“你个猴儿，今儿也知道来讨赏了？前儿气我的时候怎么说？”
贾珊当即露出苦笑：“老祖宗，实在冤枉，我哪里敢。”
“嘻嘻……”
“咯咯……”
迎春姐妹黛玉以及今日被贾母接过来的湘云几人看着贾珊囧样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贾母笑道：“你不敢？我看你很敢呢，连你老子都治不了你，谁还能拿你怎么样？”说完，又轻轻看了一眼在旁边一本正经坐着的贾赦。
显然，上次贾珊顶撞贾母，反而得了贾赦赏赐五十两银子的事已经不知被谁传给了贾母，贾母不好明说，此刻拿话刺一刺二人。
贾赦却是不在乎的笑道：“珊儿年纪小，又听话肯读书，我这个做老爷的偏心小儿子一些也是有的。”说完又看了一旁贾琏，冷笑道：“谁让那个不争气的畜牲不好好读书呢？”
“咳咳。”贾政轻轻咳嗽一声，道：“琏儿做事情也很认真，把家里搭理的井井有条。”
“有个屁用。”贾赦盯着贾琏骂道：“你给我说，老子又是花银子，又是托人找关系，给你在衙门里捐了个五品的同知，你去衙门里待了几天？”
贾琏在贾母贾赦贾政几人注视下满脸尴尬，怎么正说着贾珊的事儿，火就烧到他身上了？
“我，我……”
贾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也是真的有口难言。
以前总想着当官好，去了衙门之后才发现，花银子捐来的官实在太难做了，尤其是顺天府这样的衙门，连个八品的主簿都是举人出身，他虽然是个五品的同知，但是捐来的官，谁在乎他？
“好了好了。”贾母在上面摆手道：“今儿过年，你们要教训儿子我不管，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省得败了我们的兴致。”
凤姐笑道：“老祖宗快些分赏钱吧，等会孙子们分完了，也该轮到我们孙媳妇了吧？”
贾母笑道：“早呢，孙子分完了还有重孙子，慢慢等着吧……还不走，在这干什么呢？”后面一句当然是对着贾珊说的。
“老祖宗，我的那个？？”
贾母笑骂道：“还能缺了你个猴儿的，鸳鸯，快些打发了他。”
鸳鸯笑着递上荷包：“珊三爷，您拿好。”
“多谢老祖宗。”
贾珊高兴的领了小荷包，回到位置上坐了。
论年龄，下一个就是宝玉了。
宝玉先前并未跟贾琏贾珊贾环等坐在一处，而是在王夫人怀里赖着，此刻顿时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孙儿给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福寿安……”
贾母忙上前拉着宝玉，笑道：“好宝玉，乖宝玉，今儿又大了一岁，更乖巧懂事了。”
宝玉一下坐进贾母怀里，撒娇道：“老祖宗，孙儿永远都是您的孙儿，孙儿永远都长不大。”
“好好好。”贾母搂着宝玉欣慰道：“宝玉永远都是我的好孙儿。”
“老祖宗，林妹妹她们的赏呢？有没有她们的？”
“都有，都有！快去把她们姊妹的都拿出来。”
待鸳鸯进了里间，贾母招呼了一下贾琮贾珊贾兰等，把剩下的荷包一起分了，又对着贾赦贾政道：“你们回去陪客人吧，有她们姊妹留下来陪着我就行。”
贾赦早就在这边待够了，闻言便起身告了罪，径自离开，贾政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家里的几个姊妹必定拘束，也同样跟贾母告了罪离去。
贾琏见两个老爷都走了，这里也待着着实没意思，遂跟着也告了罪离开。
贾珊知道，他再不走，贾母就要开口撵人了，忙追着贾琏一起走了。
几人这一离开，厅堂内顿时空了不少，几个姊妹还未怎样，宝玉先来了精神，在屋里猴儿一般又蹦又跳，又说又笑。
“云妹妹今年也在这过年？”
湘云笑道：“正是呢，欢迎不？”
宝玉笑道：“昨儿老祖宗准备年节礼物，里面专门有你的一份，我就猜着你要来了。”
“真的？都有什么呢？”
“一会你就知道了，快看，鸳鸯姐姐已经拿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鸳鸯琥珀一人搬着一个小箱子从里间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放在了贾母身前。
凤姐两眼冒着光彩，直直的盯着两个小木箱子笑道：“老祖宗终于舍得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来了，孙媳妇这下可以开开眼界了。”
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湘云也笑着上前看，李纨，秦可卿稍稍矜持了一些，站在原地未动。
宝玉跳着上前道：“我来打开，我来打开。”
“哗啦啦。”
宝玉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珠光宝气，黄金灿灿，都是一些头面收拾，翡翠桌子等珍惜物件。
……
“老三，老爷很器重你呢，听说你要去县学里考试？是不是真的？”贾琏的话语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显然，刚刚贾赦的话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贾珊无奈笑道：“考试是真的，能不能考中就难说了。”
贾琏皱眉道：“你才多大？就想着进学，要我说你就是太心急了些，现在虽然讨了老爷的好，到时候看你怎么说。”
贾珊笑道：“到时到万一侥幸中了呢？”
“万一侥幸？哼，你好自为之吧！”贾琏冷冷笑了一声，自顾自的离开了。
贾珊并不介意贾琏的态度，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儿子之间，也是会争风吃醋的。
尤其是贾琏乃是嫡子。
他是庶子。
回来自己院子，贾珊又开始了枯燥无味的读书，读书。
这是当今天下，庶子出人头地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当然，这里所说的简单是跟从军或者占山为王什么的比较来说的。
毕竟读书没有危险……
……
“哎，平儿姐姐！”
“啊？林姑娘来了，快请进。”
听着外面的谈话，贾珊微微一愣，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平儿已经引着黛玉到了屋檐下。
“哗啦啦。”
随着帘子轻响，黛玉缓步踏进屋内，素白色的衣裙，鹅绒小袄，外面罩着雪白的狐狸里斗篷。
“怎么没在老太太那边玩？”
贾珊略有些疑惑的问道。
黛玉摇头轻声道：“太吵了，来三哥这里躲躲清静……上次三哥写的文章爹爹看了没？有没有寄回来？”
“寄回来了，都在这。”
贾珊指了指书案上，一叠厚厚的书信。
“这么多？”
黛玉上前拿起来一张一张细细品读。
“有我刚写的几篇，也有以前的，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温故而知新嘛。”
“哦……爹爹这一句评语写得挺好！”
“你说一句？”
黛玉一手轻拂鬓发，笑道：“此言甚是呆板。”
贾珊：“……”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有人笑道：“林姐姐，谁呆呢？”
黛玉轻轻笑道：“刚来躲一会清静，偏偏来了一个舌燥的。”
“林姐姐，我好容易才来一次！”
四十八 把媳妇一起请来
……
“真是的！我好容易来一次，你们俩一个呆头读书，一个跑出来躲清静，我跟谁玩去？”史湘云掀开帘门进屋。小脸上满是不开心。
黛玉笑道：“我们一个呆一个躲，不是还有个‘舌燥的’跟你玩吗？”
贾珊听不下去了，放下纸手中笔，十分无语道：“哎，我说，你们俩说谁呆呢？”
湘云上前咯咯笑道：“谁呆谁清楚，就知道闷着头读书，我来了这么久，也没见谁让个座，林姐姐也一直站着呢。”
湘云到东院这边来的少，跟贾珊算不上熟，对贾珊的印象是：喜欢读书，总是一本正经的像个小大人。公侯子弟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的实在不多见，因此她对贾珊在心底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贾珊轻轻笑道：“来了我这，你们还客气什么？自己找地方坐，自己倒茶吃，玩意我这里不多，唯独书多，想看什么自己拿着看就是……哎哎，那几本不能动！”
书架最角落里放着几本贾珊平日里消遣看的演义小说，虽没有很露骨的那一种，但是……还是有一两册实在不太适合未出阁的女子看。
“怎么了？”
黛玉收回手微微蹙眉，看着贾珊眼睛里满是不解。
湘云也走上前，看了看书架上的一摞书册笑道：“刚刚还说想看就看，现在又说不能看，到底能不能看？”
“能看，但是这几本……咳咳，内容太过深奥，你们看了也不懂，除去这几本，别的就随便看了。”
贾珊忙把几本书册收进了书架最下层的格子里，又不放心的在上面压了几本书。
黛玉湘云二人对视一眼，显然贾珊的神神秘秘更激起了二人的好奇心，正要继续问时，宝玉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林妹妹，云妹妹。”
贾珊马上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对着黛玉湘云二人轻轻的摇头眨眼。
湘云哈哈的笑道：“爱哥哥，快来，三哥哥这里有……书，在这里读书！”
宝玉进了屋子，笑道：“读书有什么好的，老祖宗那边唱戏呢，林妹妹，云妹妹，咱们快些过去，要开始了。”
“好吧，走走走，三哥哥，林姐姐，一起去啊？”
贾珊摇头笑道：“你们去，我马上就要去县学考试，文章作的还是有些“呆板”，必须要临时抱抱佛脚才能灵动一些。”
贾珊不去，正合了宝玉的心意：“那你就在家好好读书吧，林妹妹，咱们走啊？”
黛玉也摇头笑道：“你们去，我头疼，在这看会书清静一些。”
“啊？妹妹……”
“林姐姐喜欢清静就叫她在这看书，爱哥哥咱们走吧。”
“可是……”
“哎呀，走吧。”
宝玉不甘心的一步三回头，见黛玉已经安静的坐在窗前看书，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宛如仙子钟灵毓秀。
……
“这几篇，我打算这几日给姑父寄过去，要是一切顺利，县试之前姑父的点评应该就能寄回来。”
年假这几日贾珊并没有闲着，每天一篇文章，凑足十篇便给林如海寄过去，别的不说，存下的银钱都花去了好几两。
当然，于得到了相比，区区几两银子自然算不得什么。
林如海的点评很细致，几乎详细到文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而且对他的不足之处可以一针见血的指出。
比如“呆板”这一点。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的从书中获取灵气了，还是……略有不足！用林如海的话来说，终究还是书读的太少，文章写的太少。
黛玉从头到尾略看了一遍文章，笑道：“你这几篇啊？我看还是有些‘呆’了。”
贾珊差点就气的笑了，摆着手一本正经道：“正经看你的书，作你的诗词，圣贤文章也是你等小小女子能看懂的？”
黛玉合上书册轻笑道：“写文章我虽不通，不过这些时日也学到了一二。”
这些时日林如海跟贾珊书信来往频繁，大部分都是与八股文章有关，她看得多了，不免学了许多，见贾珊写的平平，不由得起了比试之心。
“哦？意思是你也会写文章了？”
黛玉也不说话，轻轻提笔蘸墨，写了起来。
‘女有余布’
正是贾珊写的其中一篇。
天地物力，无复用之矣，不可独不足，不可独有余……
黛玉诗作的好，有灵性。
八股文破题破的也有灵性。
接下来承题，起讲……
贾珊忽然感觉自己这些时日读书读到狗身上去了。
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做文章？
“好了。”
黛玉一口气写完，把笔放进笔海里，笑道：“快抄一遍，一起给我爹爹送过去，看看爹爹怎么说。”
……
过了年，荣国府一直沉浸在欢声笑语中，从初一开始到正月十五，每天宴席不断，京中有名的三四个戏班子几乎天天到场，咿呀咿呀好不热闹。
最热闹的当属宝玉了，每日吃酒听曲，上跳下窜，要么钻进王夫人怀里，要么赖在贾母身边，再高兴了还能猴进王熙凤怀里作弄一番，好在来了亲戚宾客之后还能知道收敛一些，十分腼腆的跟在贾母王夫人身边，一副乖宝宝模样。
众人见了无不夸赞。
“宝玉真乖……”
“宝玉真俊……”
“宝玉真懂事……”
“宝玉真孝顺……”
“宝玉，真是羡慕死我们了……”
贾母十分享受着众人的恭维，又忙谦虚着笑道：“你们别夸他了，打小叫我惯坏了，跟着她们姊妹一起胡闹，只是他老子管的严，平日里哪有这般自在？如今放了年假，且让他逍遥一会子吧。”
众人忙道：“应该的。”
且不说荣国府这边众人如何排场，高兴，宴席，春风得意。宁国府那边近来就显得沉寂了不少。
宁府长房长孙贾蓉刚刚驾鹤，虽说是个晚辈，没有守孝一说，不过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一下。
因此年节并没有大操大办。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贾珍没有兴致！
贾珍那晚强忍着恶心吃了药丸之后，当晚就后悔了！
两年不能行房事！
早知道晚一些时候再吃，起码先吃了秦小娘子也好……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总不能再把那好容易咽下去的“补血养精回天丹”给吐出来吧？
也罢，先在贾母那边养两年，到时候风声也就过了，自己再把她想办法弄出府养在外面……
“老爷……”
尤氏袅袅婷婷的走进房间，二十八九岁的美丽妇人，正是身姿最妖娆的时候。
“恩。”贾珍仿佛没有看到，淡淡的点了下头，起身道：“我去一趟书房！”
尤氏闻言微微蹙眉，张口想劝一句，终究是没说出口。
贾蓉的死对贾珍打击实在太大了！竟然真的戒色了，那天她也曾悄悄问了佩凤等几个妾室，皆是摇头不已。
“对了，荟芳园的梅花开了，抽空你请老太太跟家中姊妹过来赏花，还有，记得把媳妇一起请了来。”
……
四十九 快去吧
……
转眼到了初十这日，给林如海的信笺已经寄出去，贾珊估计回信应该在二月末或者三月初，正好赶在自己县学考试之前。
当然，其实县学的考试对他来说压力不大，他的老师李守义也说以他现在的制义水平，只要正常发挥，童子试应该不难。
想到老师，贾珊觉得趁年节期间，自己应该过府拜访才是，于是一大早来前院跟贾赦说了一下。
此时贾赦正在两个小丫头的精心伺候下享用早膳，听了贾珊的话，贾赦放下筷子想了想道：“别忘了去仓房拿几样礼品带过去，顺便说我问他的好，原本应该我亲自去府上感谢，只是最近事物繁杂，就说我过些时日亲自到府上感谢……”
“老爷，吃茶……”
“恩！”
贾赦接过身边丫头递上的茶盏，微抿了一口，又看着贾珊道：“珊儿你老实跟我说，这次县学里考试可有一些把握？前儿我已经在老太太面前夸下海口，可别到时候贻笑大方，被人看了咱们大房的笑话。”
贾珊点头道：“老爷放心，把握还是有一些的，老师跟林姑父这些时日都点评了我几篇文章，说中童子试不难，即便府学宫的考试也有几分希望。”
贾赦顿时大喜，扶着胡须笑道：“好！很好，当年他们二房的贾珠也是弱冠之龄才中的秀才，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你现在年纪还小，府学宫的考试老爷我不强求，现在只要中个童子试，压过宝玉一头，给咱们大房争光就行了。”
“老爷放心，珊必不辱命！”
在读书上压过宝玉当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只是一个被众人捧坏了的孩子，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是个“宝玉”，而且，“宝玉”还可以用来摔……
“老祖宗，呜呜……”
宝玉又抽抽噎噎哭着进了贾母房间。
里面，邢夫人，王夫人，凤姐，李纨，秦氏正说着玩笑话，见宝玉如此模样进来了，顿时停下了交谈，面色不一。
凤姐看这情形，已经知道了八九分，肯定‘又是’那两位联合起来，不知怎么冷落了宝玉这个宝贝疙瘩了。
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事情牵扯到大房，二房“争宠”，她身份尴尬，邢夫人是婆婆，王夫人是姑姑，她可不想掺合进去弄个里外不是人。
王夫人也知道了八九分，看宝玉的模样，肯定‘又是’受了‘某些人’的气，
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自从姓林的来了以后，宝玉就没少受气！
“宝玉？快过来，这是怎么了？”贾母忙在上面招手，她心里也知道了八九分，
毕竟这样的事最近经常发生。
“老祖宗……”宝玉满脸委屈的上前钻进贾母怀里，哭道：“林妹妹总是不跟我玩，还过去那边找老三看什么劳什子书。”
众人心里：“果然如此！”
贾母：“……”
自己这个外孙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跟‘不着调’的大房更亲近一些……当然，她永远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外孙女刚来那会子，王夫人对她的忠告有多么深刻。
“老祖宗……”
宝玉可怜兮兮的睁着大眼睛。
“好好好。”贾母双手搂着宝玉无奈道：“我这就叫她们都过来，大正月里，看什么书，鸳鸯，你去外面吩咐小子们，找一家戏班子来这边唱戏，琥珀，你去通知一下她们姊妹，都过来听戏，珊哥儿快要考试了，若是不愿意来听戏也就罢了，不必勉强。”
这边贾母发了话，不一时，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史湘云便嘻嘻闹闹的来了，紧接着，黛玉袅袅婷婷抱着手炉也进了屋子，贾珊果然很听话，在家里读书没有过来。
贾母坐在榻上，半歪着身子笑道：“不过是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也就罢了，大正月里就不用闷头读书了，在这边一起看看戏，听听曲。”
“老祖宗，都有什么曲子呀？”湘云跳着上前笑道。
贾母把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笑道：“前几日点的戏有些多了，今儿你们姊妹点戏，我们只在一旁听着。”
“老祖宗，还有我，我也要点。”宝玉见众姊妹来了，顿时又来了精神，尤其是贾珊没来，他感觉自己更开心了。
“好好好，你也算一个，跟着你姊妹们一起点吧。”又对着一侧坐着的秦可卿道：“你辈最小，今儿从你开始点吧。”
秦可卿微微一愣，回过神来道：“还请老祖宗赎罪，媳妇有些头晕，今儿怕是不能陪着您了。”
贾母闻言忙关心道：“没有事吧？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回去休息，叫太医来看看。”
秦可卿起身笑道：“倒是不用麻烦太医，想来是这两日连着听戏有些多了，回去略略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
邢夫人王夫人等忙道：“那就快回去吃了药好好歇息一晚上，明天不见效再请太医来诊治。”
一时，秦可卿跟众人告了罪，领着宝珠出了贾母院子。
她本来是住在贾母院子，后来搬出来跟着李纨一起住，前两天贾母得了空闲，命人单独打扫了一间东南角的院落，就顺势搬了进来。
“奶奶，好些了吗？”
“还好……”
秦可卿现在很害怕，自从贾蓉死后，她就特别害怕贾珍，这才在葬礼之后就听了贾珊的建议搬到了西府老太太身边住着。
昨天她婆婆尤氏过来说过几天请老太太，太太们过去吃酒赏红梅要她一起过去，她听了之后就一直头疼着，直到现在也没想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来。
“要么就去问问他？”
秦可卿心里这么想着，毕竟她的事贾珊肯定是知道一些，当初那样狼狈的模样都落在了贾珊眼里，还救下她一命，下意识的，她感觉贾珊可以信赖。
“宝珠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思量半晌，秦可卿终于下定了决心。
宝珠疑惑着着上前靠近秦可卿，笑道：“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这样，你去……”
“啊！？这……”
“怎么？”秦可卿眼眸微凝道：“我只是叫你过去问传个话罢了，能有什么事儿？”
“可是，可是……”宝珠犹犹豫豫道：“我曾经打了珊三爷一棍子，他会不会……”
“不会的，三叔是读书人，心怀宽广，怎么会计较你一个小丫头的无心之失？快去吧……”
“哎……”
……
……
五十章 悄悄跟着我
……
秦可卿再三催促，宝珠很是无奈，只能磨磨蹭蹭的从角门来了东府，上次送贾珊时已经来过一次，小姑娘记性好，这次倒也不用像上次那样到处打听人了。
“平儿姐姐……”
宝珠探着身子，在院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宝珠？”
平儿眸子微微一凝，上次宝珠瑞珠两个丫头送贾珊回来，神色就有些慌张，她不好多问，后来询问贾珊，贾珊却总是左顾而言，让她一直担心了好久。
“姐姐，三爷在家吗？”
宝珠笑着进了院子。
平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很想说：不在家！
“姐姐？”
“哦，三爷在屋里读书呢，你也知道，马上就要县学考试了，老爷太太都吩咐，没有很大的事不让我们进去打扰三爷读书。”平儿笑着把宝珠拦在了门口，连往里面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心思细腻的宝珠当然感觉到了平儿的“不欢迎”，眼里不自觉出现了一丝怒气。
我们爷虽然死了，但是也不至于你这么防贼一样防着我们吧？你把我们奶奶当成什么人了？
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是我们奶奶是什么样的品格？两府中人哪个不说好的？连老太太，太太们都赞不绝口！
“姑娘不要误会。”平儿忙上前拉着宝珠的手笑道：“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姑娘跟我说一声，待会爷看完书我马上进去回话，若是真有要紧的事，我现在就去跟三爷说一声，你看可好？”
宝珠轻轻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要紧的事了！”
“那姑娘先进屋里吃口茶，我去叫三爷一声……”
一时，平儿进了屋里，见贾珊正在写字，便上前笑道：“外面有人找。”
“谁？”
贾珊丝毫没有停顿，他最近写文章感觉越来越顺手了。
“小秦奶奶的丫头，宝珠！”
本来一家人都称呼秦氏为小蓉奶奶，只是现在贾蓉已死，再这样叫来叫去就有些不太合适，因此众人都改口“小秦奶奶。”
“她……”贾珊一下停了笔，抬头道：“她有什么事？”
“不知道呢！”平儿上前轻轻摇着头笑道：“说是大事，不肯告诉我，一个丫头，能有什么大事儿？三爷说句话，我这就出去把她撵了。”她是真不喜欢贾珊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尤其是妖艳的小秦奶奶……
“来都来了，撵出去不合适，叫她进来我问问。”等了一会，见平儿还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贾珊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平儿轻轻蹙眉哼了一声，掀开帘子出去了，不一会，宝珠进来了，平儿紧随其后。
“三爷。”
宝珠走到近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贾珊点头笑道：“平儿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
“是我们奶奶有点小事儿。”宝珠一边说着，一边挑衅的看向平儿。
我就知道！
平儿蹙眉瞪着宝珠，早知道宁可挨着骂也不让你进来！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贾珊感觉到了火花四射，忙轻咳了一声笑问道：“宝珠，你们奶奶有什么事？”
宝珠看着平儿轻笑道：“我们奶奶说了，是大事，只能跟三爷一个人说！”这句话秦可卿当然没有说，纯粹是为了跟平儿斗气她自己加上去的。
果然，平儿顿时被气的眼里冒了火！
早就听说东府里面乱，没想到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真真是岂有此理！
“三爷！老爷刚刚不是派人来说要你过去一趟吗？时候不早了，三爷快赶紧过去吧！”平儿上前就拉着贾珊的胳膊要往外走。
贾珊一阵苦笑，他当然明白平儿的苦心，只是秦可卿这个定时炸弹太危险了，而且据他估计，秦可卿很可能已经得了抑郁症，万一又出了什么意外，在这边上了吊，那才叫好呢。
拍了拍平儿攥的紧紧的小手，贾珊起身笑道：“老爷那边先不急，你先去给宝珠姑娘倒杯茶来。”
宝珠听了轻轻一笑：“多谢三爷，多谢平儿姐姐了。”
“你！哼……”
平儿狠狠瞪了宝珠一眼，摔着帘子去了外面。
宝珠见了咯咯的笑道：“三爷，你家平儿很厉害呀？”
贾珊没有接话，摆摆手道：“你奶奶叫你来说什么？”
宝珠面色一正，往前挪了一下小声道：“我们奶奶说……”
贾珊：“……”
……
宝珠只待了一小会就走了，临走时还跟在门外守着的平儿互相瞪了一眼，把平儿气的在门口跺脚不已。
“三爷！”
“哈哈，怎么了？这副模样？”
“笑，爷还笑呢！”
“你多虑了！”贾珊忙起身搂住气的不轻的平儿，笑道：“放心吧，没你想的那些事，我有分寸的！”
平儿轻轻哼了一声，抬起眸子眼睛不眨的望着贾珊道：“爷要是真有分寸，就不该去招惹一些人！”
贾珊笑道：“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哪里去招惹了，分明是别人来找我帮忙的，而且真的只是帮个小忙，你别听宝珠那丫头胡扯。”
“那……也不可以呀！”平儿蹙着眉道：“小秦奶奶虽说人很好，但是……”
“但是你只管放心就是，一会我过去‘帮忙’的时候你在后面悄悄跟着总行了吧？”
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平儿只能无奈点头道：“……好吧，三爷什么时候过去？”
贾珊看了看外面天色，道：“不急，天还没黑，不能让费时间，先看会书，戌时末再过去。”
平儿：“……”
戌时末？这是要干什么去？
……
“说了吗？三叔他怎么说的？”宝珠回来，秦可卿面上略带了一丝紧张的问道。
宝珠轻轻点头笑道：“三爷他答应了，说会准时到。”
“那就好。”
秦可卿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可是听了贾珊的话才住进西府的，此刻还真怕贾珊对她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了。
“奶奶……”
宝珠说了半句，后面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秦可卿这时得了贾珊的话已经放了一半心，因笑问道：“什么事？”
宝珠稍稍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么晚，奶奶找三爷过来什么事呢？要不要奴婢在旁边跟着奶奶？”
虽然刚刚在平儿面前表现的理直气壮，但是作为秦可卿的贴身丫头，宝珠心里是明白的……她这位主子跟西府里心如槁木死灰，一心守寡的珠大奶奶不一样！
当然，珠大奶奶是因为有孩子，心里有盼头，所以能安心的守着孩子过日子。
她们奶奶才嫁过来半年不到，什么也没有，就连老太太都劝她们奶奶回家过几年再嫁，女子年轻守节固然令人敬服，再嫁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们府上尤大奶奶的老娘带着几个女儿都改嫁好几次了。
秦可卿面色微红，抿着红唇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怕白天人多嘴杂，容易招惹是非，晚上更方便一些，等会你悄悄跟这我就行。”
……
五十一 随便转悠转悠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天边挂上一轮浅浅的残月。
喧嚣一天的荣国府渐渐安静下来。
贾珊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的衣衫，带上一脸不情愿的平儿出了门。
“三爷，我觉着……咱们还是不去的好，什么事白天不好说呢？大晚上的必定有蹊跷！”临出门口，平儿还不死心的劝阻。
贾珊轻笑道：“你想多了，小秦氏区区弱女子，能有什么蹊跷的，难不成还能把我怎么样了？”
平儿闻言抿着嘴儿笑道：“可不是，上次爷怎么从那边回来的难道忘了？”
“额……”贾珊讪讪道：“那是意外罢了，你要不放心，就把马大姐一起叫上。”
平儿心道：叫上马大姐自然更安全，只是这样的事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轻笑道：“不用，我在后面悄悄跟着就行，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家里下毒手！”
秦可卿的院子在东南角，其实离得贾珊住处并不太远，穿过东西两院隔着的小角门，门口守着的婆子早已经不知道去哪里吃酒赌钱逍遥去了，更方便了贾珊行事。
东南角小假山西侧回廊下，一个素色身影站立在那边，微微清冷的月光撒下，如梦似幻。
“三叔……”
秦可卿眸子微亮，忙迈开步子，素手提着裙摆前行了一段。
一身淡雅的素色衣裙，腰间系着白色的丝绦，如云的发髻上仅仅插着一支玉钗，浑身并无多余装饰，同样的妆容，在李宫裁身上就显得端庄素雅，在秦可卿身上完全不同，反倒是比以前更多了几分妖艳之色。
“小秦……真巧啊。”
称呼是个难题，长一辈的，如贾母，邢夫人等以前都称呼“蓉哥媳妇”，现在蓉哥没了，大家怕提起秦氏的伤心事，于是都不约而同该成了“小秦丫头”。
加个“小”字，只是为了区别“凤丫头”，“二丫头”等等，毕竟秦可卿比她们还矮着一辈。
当然，长辈里不包括贾珍，那厮直到现在还一直称呼小秦氏：媳妇。
秦可卿绝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清苦之色：“这么晚了，请三叔过来，实在是情非得已。”
“咳咳，是什么要紧事？白天宝珠那丫头也不说清楚。”贾珊一边说着看向不远处廊下，那边一个丫头鬼鬼祟祟的藏着往这边瞧，大概是宝珠，或者瑞珠，估计平儿也在另一边同样的紧紧盯着呢。
这算什么？
秦可卿微微蹙眉，叹了口气道：“白天人多眼杂，我也不好见三叔，只能出此下策了。”
贾珊心道：这果然是下策，白天人多眼杂怕被人看到，晚上就不怕了？被人看到岂不是更添是非？
“三叔，年节那天老爷命人来接了我回去，跟我说……”
“说什么？”
“说……蓉哥不是他儿子，是个野种，呜呜……”
贾珊：“……”
“这，不可能吧？”贾珊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真的！”秦可卿已经哭的梨花带雨：“老爷说城外五里铺道观的姜神医亲口说的！”
信息量有点大，贾珊一时不能接受。
“五里铺的姜神医？跟贾珍有什么关系？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
秦可卿摇头着头，泪眼朦胧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老爷很相信他，而且……呜呜，老爷说他已经悄悄命人把，把蓉哥从棺材里挖出来，丢到了，荒郊……”
贾珊：“……”
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还说……还说要我等他……”
眼看秦可卿就要对他“诉衷肠”贾珊忙打断了，道：“你理他呢，只管跟在老祖宗身边好好伺候，其余任谁都别理会就是了。”
秦可卿手中帕子轻轻拭泪，清醒了一下，刚刚她一时情绪激动，差点就忍不住将心中之事和盘对着面前少年说出。
“可是……过几天婆婆还有老爷请老祖宗，太太们过去吃酒，婆婆说要我一定跟着。”
贾珊笑道：“那就跟着，一直跟着老祖宗身边，贾珍那厮还敢翻了天不成？”
秦可卿摇头叹道：“终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么活着，还有什么趣呢？”
这么活着，有什么‘趣味’呢……
只凭这一句，贾珊就能判断秦可卿并没有给守寡的心思。
想想这也是人之常情，李纨年轻守寡也是因为有贾兰这个盼头，秦可卿凭什么给贾蓉守寡呢。
继续留在贾府也是畏惧贾珍的威势罢了。
“听三叔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咱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贾珊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秦可卿心里一怔：难道三叔也曾经想不开过？怪不得感觉跟三叔很有话说，原来是同命相连……
“咳咳……”
不远处，传来丫头轻轻咳嗽的声音，秦可卿面色一变，忙悄声道：“三叔，有人过来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待贾珊答话，忙急匆匆的转过身去了。
贾珊在原地略等了一会，看着秦可卿汇合了丫头宝珠，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别看了，回魂了三爷！”
“你个丫头！”贾珊回身轻轻敲了平儿脑袋一下，笑道：“好好的，我回什么魂？”
平儿轻轻哼了一声：“我刚刚都看到了，爷看人看的都呆傻了！”
“胡说！”
“哼哼……”
二人说着话转出回廊，却见另一侧贾琏带着潘又安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三弟？”
“二哥？”
“哈哈。”贾琏上前笑道：“三弟好久不见了，没在家读书？”
贾珊笑道：“读书累了也得出来转悠转悠不是，二哥这是要去哪？”
“我……也是没事儿出来随便转悠转悠，对了，刚刚我好像看到小秦氏从前面走过去了，三弟看到人去哪了吗？”
贾珊摇头道：“小秦氏？没有，倒是好像看到了二嫂子从那边过去了。”
“你嫂子？哎，我突然记起来还有点事，这就先回去了，小潘，你个眼瞎的，刚刚怎么看的？回去再跟你算账！”
“二爷息怒，刚刚小的确实看到了，不会有错，还有宝珠那丫头……”
二人小声交谈着离去。
平儿原地冷笑了一声，果然是能惹的家宅不宁的狐狸精！
“怎么了？”
“没什么。”
平儿轻轻摇了摇头，见贾珊面上不以为然，又咬牙快走了两步挡在了贾珊前面，正色道：“三爷还是少来这边的好，本来这里很清静，你们几位爷天天来转悠转悠，没事也有事了，三爷您说呢？”
“是是是。”贾珊服软道：“平儿姑娘教训的是，咱们回吧？”
平儿轻声道：“三爷是主子，人家是小丫头，可当不起三爷这句‘姑娘’。”
“当得起，平儿姑娘。”
“三爷！”
“平儿姑娘？”
平儿跺脚咬牙道：“三爷要是再戏弄人家，我就不理你了。”
二人说着话已是过了角门，进了东院，贾珊趁机拉住平儿小手小声的说道：“好丫头，今晚我很害怕，不敢一个人睡，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平儿一下红了脸：“呸，三爷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人家哪里管得着了！”
……
五十二 临近
……
转眼已是二月底，距离县学考试的日子不远了。
丁晨学堂里的一大半儒童都在紧张的准备着，准备迎接读书生涯的第一道关卡。
贾珊也不敢怠慢，虽说林如海与李守义都说以他的文章中试不难，不过事情总有万一，万一这次不过，县试府试都是三年两次，明年是没有县学考试的，只能等到后年……
“报名之事已经妥当，考牌可要收好了，县学考试入场虽然不甚严格，也要多加注意才是。”
贾珊忙道：“多谢老师。”
李守义想了想又面色郑重的嘱咐道：“近些年来县学考场里乌烟瘴气，作弊抄袭者屡见不鲜，你只管做好自己的文章，莫要受到影响。”
贾珊很是疑惑道：“既然作弊抄袭屡见不鲜，监考不管吗？”
李守义摇头笑道：“每次县学考试顺天府都有接近三千儒童参加，哪有那么容易监管过来，而且监考人也不是那么公正廉明的。”
见贾珊面色不太好看，李守义又道：“不过你放心就是，过了县试的儒童还会有县学的教育大人亲自出题的一次复考，所有通过县试的考生都要参加，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严格，不但教育大人亲自在考场守着，监考官吏也是从府学宫那边出来的，任何人都做不得假，所有不合格者一律判定落榜！”
“哦。”贾珊点点头道：“老师的意思是县试只是筛选，后面复考才是重要的？”
李守义摇头笑道：“非也，还是县试重要，县试过不了自然就不用再想着复试了，而且复试文章只要过得去，一般不会无缘无故的拙落考生，只有那些抱着侥幸心理滥竽充数，甚至连文章笔记都对不上的才会被拙，而且一旦查出，三年内不准再次参加科考。”
贾珊恍然，没想到小小县学考试就如此严格，居然还有复考，往后的府试，乡试，复考一类怕是也少不了的。
“好了，回家去好好准备，这两天多休息，一味的苦读难免读的头脑不清醒，尤其是考试的时候容易犯迷糊，考试前适当的休息也是好的。”
贾珊忙谢过，这就是考试的经验之谈了，有些考生平日里文章妙笔生花，一到考场顿时满脑子浆糊，不知所云。
他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毕竟前世也是从书山题海中一步一步考上大学的，经历的各种月考，季考，年考，小考，大考不计其数。
出了李守义所在的云德堂，贾珊没有回课室，直接来了书院西南校场。
草长莺飞二月天，校场上因少有人搭理，已经青草遍地了，不远处歪歪斜斜立着几个靶子，马大姐正在摆弄着一张弓箭……
“嗖……”
箭矢带着破空声飞射而出，从两个靶子中间穿过，重重的扎在了后面的一个小土堆上，入土三分！
准头姑且不论，
力气是真的大。
“马姐，走，回家了。”贾珊远远的喊了一声。
“三爷，这么早啊？”马大姐忙丢下手中的弓箭跑了过来。
“恩。”贾珊点头道：“该学的都学了，回家休息几天准备去县学考试。”
马大姐听了十分兴奋的拍手道：“真的？三爷考完就是秀才了吗？”
“不是，考完，中了才算得上是童生，秀才还早呢。”
他今年的小目标是童生，秀才那一关只能是中了童生之后尽力一试，即便不中也没什么要紧事，可以两年之后再试一次。
今年是乡试之年，下一次乡试是三年以后，能赶上下次乡试也就行了。
毕竟贾府的繁华应该还能持续几年。
黛玉今年才刚刚进府，
宝钗还没见到人影，
还不是很急……
……
贾珊即将去县学里考试的事虽小，却也在荣国府里的主子奴才之间传了个遍。
此刻，王夫人的正房内，周瑞家的正一脸幸灾乐祸的跟王夫人说着此事。
“太太，那边老三还真真的自不量力，要去县学里面考试了，到时候闹出个大笑话，才叫好呢。”
王夫人轻轻一笑，吃了口茶道：“县学考试？岂是那么容易的？想珠儿当年也是十六七岁才中的，别人就更不用说了，五十能中也算他的本事。”
周瑞家的在一旁陪着笑道：“太太说的是，您跟老爷是教过秀才的，当然知道这里面的艰辛，东边大老爷，大太太一辈子也没读过几天书，当然就不怎么清楚了，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今早上大老爷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劲的鼓吹多么多么能学，怎么怎么读书认真，老太太都听的不耐烦了。”
王夫人笑着点头，今早上贾母的态度她是看在眼里的，可以说是烦不胜烦，偏偏贾赦还在那一个劲的夸赞珊老三，最终惹的贾母挥手赶人。
不是谁都跟她的宝玉一样，人见人爱的……
“对了，宝玉最近做什么了？我看着总是匆匆忙忙的？”
周瑞家的忙笑道：“哎呦呦，太太您还不知道吧，宝二爷最近读书可认真了，天天都去学堂，听说还要跟小秦奶奶的弟弟一起夜读，二奶奶那边正在给他们俩准备书房呢。”
王夫人微微皱眉：“读书固然是好事，只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白天去学堂也就罢了，晚上……”
正说着话，宝玉从外面嘻嘻哈哈的跑了进来，一头扎进了王夫人怀里。
王夫人赶紧搂住宝玉，一手摩挲着宝玉脖颈笑道：“怎么了这是？匆匆忙忙的也不怕摔着。”
宝玉仰着头笑道：“今儿开始我就跟小秦相公一起夜读了，心里就高兴。”
王夫人闻言顿时心疼起来，爱怜的抚摸着宝玉大脸道：“读书好，也要注意身子，你身子弱，比不得别个，晚上夜读就算了吧？”
“不嘛不嘛，我就要读书！”宝玉在王夫人怀里撒起娇来。
周瑞家的在一旁笑道：“二爷如今也懂事了，知道读书了，要是老爷知道了，那该多么高兴。”
王夫人实在被宝玉缠的无法，只得笑道：“好好好，你喜欢夜读就夜读吧，只记得千万早睡觉，别忘了嘱咐袭人，睡觉前先吃了药……”
“知道知道……”
宝玉早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这孩子！”
王夫人看着宝玉背影十分欣慰的笑了。
……
“秦兄弟，快来，咱们的夜读书房已经好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开始吧？”
“真的，那可就太好了！”
宝玉看了看天色，笑道：“眼下天色尚早，婆子丫头吵吵嚷嚷的，难免影响咱们读书，要不先去你姐姐那边吃口茶，等天黑了咱们再结伴回去读书，你也不必回家去了，就住在我那边，咱们彻夜长谈如何？”
秦钟心中也是早有此意，此刻哪有不应之理？当即点头笑道：“好，那就先去我姐姐那边待一会，等天黑了咱们再一起夜读。”
且不说宝玉秦钟二人如何夜读，这边，贾珊刚回家就被叫进了书房，贾赦正心不在焉的吃着茶，面上隐隐露着忧虑之色。
“老爷？您叫我？”
“恩。”贾赦点点头道：“过几天就去县学考试了吧？”
贾珊点头道：“是，老师说该学的都都学的差不多了，这几天要在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贾赦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可是在老太太面前给你打了保证，你可一定要给老爷我争气！否则，咱们俩这一次可就贻笑大方了！”
今早上为了争口气，他在贾母面前有些大放厥词，说贾珊此次县考必中云云，把贾母气的撵人，此刻隐隐有些后悔，万一要是不中，这老脸往哪搁？说白了，虽然有林如海，李守义的指点，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贾珊能中试，毕竟才十岁……
“老爷放心就是，老师说我这次只要不出意外，童子试十拿九稳！”
贾赦大喜：“好好！若是中了，老爷我重重的赏你！”
重重的裳？
贾珊一下想到了他老爹最新调教的两个小丫头，翠绿翠红……
“老爷，这都是孩儿应该的，孩儿立志科举，丫头什么的只会影响孩儿写文章的速度！不要也罢！”
“哦？果真如此！”
贾赦这次是真的震惊了，出生公府侯门，富贵温柔乡，能有这样心性，何其难得！何愁举业不成？
原本还半信半疑的他这次真的相信贾珊了。
“好，你若是真的能再举业上走出一条路来……”贾赦看了一眼荣禧堂方向，冷笑一声：“荣国府，始终是我们大房的！什么宝玉金玉银玉，不过是一块破石头罢了，说不定哪天，自己就摔烂了！”
“咳咳，老爷，我回去看书了？”
“咳，去吧！”
贾赦也感觉自己刚刚太过激动，话说的有些多了，原本这些话都不应该现在对贾珊说的。
“总之，你要记得，现在做什么都比不上读书科举做官有出息了，别的不说，贾雨村你也见过，不过是一个旁支的小辈，犯错被皇帝罢官，穷的都快要饭了，就因为是进士出身，这次朝中复起旧员，府里轻轻出了一把力，马上就成了补了应天府的缺。”
贾赦说着露出了一脸羡慕的神色：“而且他这才刚刚走马上任，就帮了府里摆平了一个案子，说不定以后咱们堂堂国公府还真要借着人家的关系呢。”
“这就是进士出身的厉害之处。”
贾雨村上任了，
而且帮着府里摆平了案子。
虽然贾赦没说什么案子，不过想来除了王夫人的妹妹，薛姨妈家的那一件案子，再没别的了。
宝钗要来了吗？
……
五十三 三人一起读
……
“紫鹃，你们姑娘呢？”
看着贾珊走进院中，紫鹃微微一愣，疑惑道：“三爷今天没上学吗？”
贾珊笑道：“休息两天准备考试，再读下去怕是真成书呆子，你们姑娘如何了？前几天听说病了，我这几天忙着读书也一直没过来看看，如今可大好了？”
“姑娘在里面呢，已经好多了。”
一时，贾珊进了屋里，见黛玉俏脸略带了一些憔悴，正坐在炕上倚着床栏专心看书，贾珊进门竟没察觉。
“喂，看什么呢？”
“啊！？”
黛玉唰的一下把书合上，见是贾珊站在近前，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书册打了贾珊胳膊一下，嗔怪道：“你怎么悄悄的过来了，要吓死我了！”
贾珊无语道：“我都进来好一会了，叫你你也不答应，我还以为你又病了，差的就叫人了，这看的什么书，看的入魔了？”
“你的！”
黛玉拿着书册在贾珊眼前晃了晃笑道。
果然，只有小说才是最吸引人的，才女也不例外。
这正是一本比较含蓄的古言爱情小说《天仙帝女传》，基本上写的就是董永七仙女的故事，贾珊看了半天实在无趣就丢在了一边。
当然，虽然含蓄，但是也……
“咳咳，你也太大胆了些，我都是晚上悄悄的看，你这……”贾珊指了指四下，光天化日门窗大开。
黛玉面上顿时染了红霞，轻轻低着螓首道：“这几日实在无聊，太医又格外吩咐了不能出去见风，这才，多看了一会儿解闷儿……”
贾珊把书册卷起来收进怀里收好，笑道：“想多看一会倒是没事，只是记得被大人发现了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就好。”
黛玉抿嘴轻笑道：“那肯定说是三哥引诱我们看的，谁让你当着我们的面藏书呢，我们心中难免好奇，究竟是什么书那么晦涩难的。”
贾珊心下了然，笑道：“都是你们的理，书我拿走了，你们还小，想看过几年给你买。”
“哼哼，我们是小，三哥也没大多少不是？而且听说三哥每日苦读，不会是读的《天仙帝女传》吧？”黛玉面上带着一丝狐疑看向贾珊。
“你说对了。”贾珊站起身哈哈笑道：“谁整日的看劳什子四书五经，不把脑子读坏了才怪。”
黛玉轻笑道：“这话我记住了，等着就跟大舅舅说去。”
“你就去说，等我挨了打看我怎么找你算账就是。”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外面紫娟陪着鸳鸯走了进来，鸳鸯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袱。
“三爷也在呢，正好省得我跑两处了。”
贾珊问道：“什么事？”
鸳鸯把包袱递给了紫鹃，对着贾珊笑道：“老祖宗叫你过去一趟，三爷不用担心，今儿薛家的姨太太来我们府上了，正在老祖宗那边说话，现在老祖宗心情很好。”言外之意就是不会挨骂，去了说话小心点，别自己找骂。
“哦……”贾珊点头笑道：“是薛姨妈来了？
“恩，带了一个哥儿，一个姑娘，刚见了老祖宗，听话里的意思好像也要在我们府上住下。”
“好，这就去！”
只是他得先回去把书放下。
鸳鸯点头，不再理会贾珊，走到黛玉身边拉着手笑问道：“姑娘好些了吗？老祖宗叫我来问问，还配了几副药丸，给了宝二爷一份，林姑娘一份，嘱咐要紫鹃每晚睡前服侍姑娘吃一丸。”
黛玉笑道：“已经好多了，正要去给外祖母请安。”
“不用，老祖宗说你见不得风，过几天大好了再去请安不迟。”
“没事儿，已经大好了，今天一整天都没咳嗽。”
黛玉执意要去，鸳鸯也没办法，只得嘱咐一定要穿的暖和一些……
一时鸳鸯出了门，紫鹃刚准备服侍黛玉换衣裳，却见贾珊忽然去而复返。
黛玉瞧了一眼，轻笑道：“怎么又来了？不去老祖宗那边？”
贾珊没有搭话，反而皱着眉道：“刚刚我在门口听到老祖宗给你配药丸？什么药丸？”
“你说这个？人参养荣丸。”
贾珊接过小瓷瓶看了看，道：“老祖宗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只是道士炼的丹丸大多不纯，是药三分毒，病了吃一两丸也就罢了，如今你既然说大好了，还整日的吃药做什么？”
“不吃？可是外祖母……”
贾珊笑道：“这样，给你爹写信问问他，该不该长年累月的吃这种药丸，如何？”
“……好吧。”
黛玉眼睛里闪着狐疑的神色，似是不明白贾珊为什么对她服用的药丸突然感兴趣起来。
“这些药丸暂时放一放，等姑父回了信，姑父若是说可以吃你再服用，姑父若是说不用如此麻烦老祖宗，你就停了。”说完，又对着紫鹃笑道：“怎么说，你知道吧？”
紫鹃笑道：“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她也感觉那药，除了价钱很贵，不怎么管用。
“那好。”贾珊指了指贾母院子的方向，笑道：“不等你了，我先过去了啊。”
“快去，谁要你等了！”
……
这边，王夫人领着薛姨妈宝钗来了贾母住处，厮见过后，因见宝钗生的肌骨莹润，举止娴雅，众人无不夸赞。
王夫人更是欢喜，忙命彩霞去叫宝玉过来。
彩霞忙道：“太太，您忘了？今儿早上宝二爷来给您请安，说是上学去了。”
王夫人摆手笑道：“一天两天不读书有什么要紧的，快命人去学堂叫宝玉回来，就说家里来了客人。”
上面的贾母也笑道：“正该如此，最近天天被他老子逼着读书，都累的清减了，也是该好好歇几天。”
薛姨妈在一旁听的无不羡慕道：“宝玉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我们那个霸王最恶读书，叫他去学里待一天，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倒是宝丫头，从小爱读书。”
宝钗在一旁谦虚的低着螓首微笑，并不说话。
王夫人笑道：“蟠儿终究是还小，大一些就知道读书了，宝玉以前也不爱读书，只是最近才喜欢上了，听说还要夜读，我劝了几回，他不听，也就由着他去了。”
薛姨妈越听越羡慕，只恨不得把宝玉要了来当儿子。
王夫人当然看出了薛姨妈的意思，笑道：“蟠儿来京有去处了吗？要不过几天也去族学里，跟宝玉还有小秦相公，他们三人一起念书吧，晚上还可以一起夜读。”
薛姨妈大喜：“如此可真是太好了。”她正愁来了京，薛蟠无人管教，如今能跟宝玉一起夜读，可真是太好了！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有小丫头进来道：“珊三爷来了。”
上方的贾母笑道：“叫他进来吧。”
又对着薛姨妈笑道：“这是老大那边的，因过两天要去县学里考试，今儿叫过来嘱咐一下，中试不中试的倒也没事儿，主要是去见识见识。”
贾母虽然对贾珊不甚喜欢，但是不妨碍她在亲戚面前展示一下自家有几个爱读书的后辈。
王夫人听了微微皱眉，这个贾珊，也值当的在这里拿出来跟她妹妹显摆。
在她的宝玉面前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也敢去县学里考试，能中才怪，不过是丢人现眼罢了。
……
五十四 姐姐读什么书？
……
“老祖宗，您叫我？”
贾珊进了里间，乌泱泱一片人，不过照例还是要先给贾母请安。
贾母笑着点头道：“先见过你薛家的姨妈，表姐。”
贾珊刚转过身来，客座上的人已经先行站起身，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珊兄弟。”
贾珊忙还礼道：“表姐。”
薛姨妈笑道：“珊哥儿不必多礼了，听说你过几天要去县学考试？可真厉害。”
贾母笑道：“你可别夸他了，珊儿我且问你，你老子前两天在我这说的信誓旦旦，你可有把握？”
贾珊一本正经道：“科考一事哪有什么十足把握，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中不中全看……”
“看什么？”
贾母疑惑着问了一句。
“看运气！”
可能金榜题名需要百分之九十九的真才实学加上百分之一的运气，但是，这百分之一的运气往往是最重要的。
有人满腹经纶十试不第，
有人才疏学浅，少年登科，
差的不就是这一点点运气？
贾珊虽然说的一本正经，满屋子莺莺燕燕婆子媳妇哪里能懂得这些，可能有睿智如薛宝钗者略懂，不过现下也只认为贾珊在哗众取宠，不过一笑了之。
“嘻嘻……”
“咯咯咯……”
迎春探春惜春几人都捂着嘴笑，李纨身边的秦可卿也想笑，但是看着身边的大婶子面上淡然，自己也只得忍下了。
三叔真会作怪！
连一向古井无波的王夫人听了都想笑，果然是个投机取巧的！
贾母咬牙恨恨道：“你个猴儿，在这胡说八道，当心你老子来揍你！”本来也没指着你能有多大出息，行不行的说几句场面话也就罢了，非要当着亲戚的面说出些丢人的话来。
“老祖宗是真的，我现在就缺这么一点点运气就能过了……”
“你再说，找你老子说去！”
正这时，黛玉进来了，贾母也就没心思搭理继续贾珊，忙道：“我的玉儿，不在屋里好好养病，怎么还出来了？”
黛玉上前轻轻行了一礼：“外祖母挂念，已经大好了。”
贾母笑道：“好了，也该多养几天才是，起码多加两件衣裳再出来。”
黛玉笑道：“听说有客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加衣裳，话都没说完就跑来了。”
贾珊：“……”
贾母笑道：“也罢，来了正好，快见见你姨妈，还有你宝姐姐，今后一处玩。”
“姐姐……”
“妹妹……”
二人互相见过，自然跟迎春姐妹坐在了一处说话，贾珊也想过去说两句，不料被贾母瞪了一眼，撵着出去了。
“快去读你的书去，等着落了榜，看你老子那里可饶了你！”
“额。”贾珊挠着头一脸讪讪道：“这就去……”
“嘻嘻，三哥祝你好运哦。”惜春眨着眼睛笑道。
“多谢……”
贾珊走的潇洒，但是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被大老爷吊起来狠揍的场面了。
又过了一会，恰时紫鹃拿来了斗篷，黛玉便起身告辞，贾母嘱咐道：“你才好，应该多休息，就不用天天的来回折腾了。”
黛玉忙谢过，又向众人告了罪，这才款款离开。
这时，王夫人突然问了一句：“宝玉呢？还没来？”
彩霞忙回道：“外面还没有回信。”
王夫人微微皱眉，道：“快让人再去问问。”
话音刚落，便有外面丫头进来传话：“宝二爷回来了。”
紧接着，宝玉急急的走了进来，面上微微有些红润。
“宝玉快过来。”贾母在上面招手笑道：“看看谁来了。”
宝玉早就注意到了屋里多了两个人，况且来时路上已经听说了，薛家的姨太太带着家里的哥儿姐儿来了府上，心里暗自猜测，这位端庄素雅，温婉贤淑，肤如凝脂的女子必是宝姐姐无疑了。
“我的哥儿，长的真俊俏。”
还未等宝玉见礼，薛姨妈已经抢着上前夸赞起来。
贾母笑道：“还不快见过你姨妈。”
宝玉忙行礼道：“姨妈……”
薛姨妈上去拉住宝玉的手，笑道：“我的儿，不用多礼，我们这一来，耽误你今儿读书了。”
宝玉忙道：“不耽误。”
眼睛早已经看向薛姨妈身边的人儿，作揖道：“这就是宝姐姐吧？”
宝钗忙还了礼：“宝兄弟。”
王夫人笑道：“天天说无聊烦闷，如今可好了，有你宝姐姐可以一处玩了。”
宝玉十分高兴，有些得意忘形起来，一下扑进了王夫人怀里。王夫人忽然闻到一些酒味袭来，轻轻皱眉。
“怎么还吃酒了？今儿是谁跟着上学？”
门口的小丫头忙道：“回太太，今儿是茗烟，李贵他们送二爷去的学堂。”
王夫人顿时咬牙道：“一定又是他们撺掇这宝玉吃酒，看我不告诉老爷拔了他们的皮！”
“没~不，不是。”宝玉忙笑道：“今儿学堂里的老先生不在，我们高兴，就吃了点酒了，真的就一点儿酒……”
薛姨妈笑道：“天冷，吃一点酒暖身子，写字就不打颤了。”
贾母笑着招手道：“快过来，既然吃了酒，就别到处乱跑了，去里间歪着好好睡一觉。”
“老祖宗我没事儿。”宝玉看着宝钗傻傻的笑道：“我还要跟宝姐姐一处玩呢，宝姐姐读的什么书？”
宝钗因听刚刚众人吹捧宝玉日夜苦读，只当是宝玉是个爱读书的，因十分谦虚的笑道：“不过是刚念了四书，认识些字，宝兄弟每日去学堂里读书，四书五经早已经通读了吧？”
因贾代儒最近家里有事，学堂里这几日一直是贾瑞在管着，宝玉这几天在学堂里玩的很开心，早就把什么四书五经抛在了脑后，此刻骤然听淡雅端庄的宝姐姐口中说出，顿时心里老不自在了，加之刚刚吃了点酒，难免又发作起痴狂病来。
只见宝玉一下跳了起来，拽下脖颈上的“宝玉”大吼一声：“什么劳什子四书五经，看我不砸了你这玉！”
众人：“？！”
尚不得众人反应过来，“宝玉”已经砸下！
“啪……”
“宝玉”蹦跳着从薛姨妈跟宝钗前面略过。
“啊！？”
薛姨妈宝钗顿时唬了一跳，不知所措。
“宝玉！”
“宝玉？”
“宝玉……”
李纨秦氏迎春探春惜春大丫头小丫头忙不迭的上前查看，有满地找玉的，有上前安慰的，有还差点忍不住笑出声的……
王夫人面上很难看。
贾母急的走下榻，上前哆哆嗦嗦的搂着宝玉：“你这又是怎么了，你生气了打人骂人也容易，何苦又摔那命根子，命根子，命根子啊！”
……
一阵闹剧至晚间，宝玉在贾母房里歇下了，薛姨妈宝钗跟着王夫人回了院子。
“你们别理他，都怪外面那几个小幺儿撺掇他吃酒，过一会自己就好了。”
宝钗笑道：“没事儿，我哥哥吃了酒也这样，摔这摔那的。”
王夫人笑道：“果然宝丫头懂事，宝玉不比别人，性子好，等着时间长了你们就知道了。”又对着一旁的薛姨妈笑道：“老爷已经吩咐人打扫梨香院那边，就在这边住下吧。”
薛姨妈跟宝钗略推辞了几回，无奈王夫人坚持，又有贾母，贾政挽留，因此当晚就在已经打扫好的梨香院住了下来。
此时，薛蟠已经跟贾家的子弟胡吃海喝一顿，醉的晕晕乎乎的回来。
“我听说那什么‘宝玉’在我妹妹面前摔了玉？可有这样的事儿？”薛蟠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而且摇摇晃晃眼看就站不稳了。
薛姨妈忙上前道：“你这混账东西，吃醉了就睡你的觉去，别在这胡言乱语的！”
宝钗也笑道：“哥哥你吃醉了摔的东西还少了？就不允许别人摔？”
薛蟠晃着大脑袋讪讪道：“我这不是怕妹妹吃了亏……”
薛姨妈骂道：“谁吃了亏，赶紧滚去睡觉！”
薛蟠顿时气急：“好好好，我不管了，我去睡觉去！香菱，来，伺候爷更衣……”
门口的小丫头闻言顿时唬的浑身发抖。
薛姨妈道：“香菱，别理他，他爱怎么睡怎么睡。”
薛蟠顿时好生没趣，狠狠的瞪了香菱一眼，气呼呼的摔门去了。
一时，房间内只剩下了薛姨妈母女。
“你哥哥这个不省心的，如今那边的案子总算了结了，可怜咱们家连个官场上的人都没有，还多亏你姨母家出了力。”薛姨妈面上一片忧愁。
宝钗忙安慰道：“妈不用担心，想来哥哥经过这次也知道了事情的厉害，今后再不敢了。”
“哎。”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你看看你姨母家里，宝玉还有那个珊哥儿，都知道用功读书，你哥哥什么时候才能用功读书啊！”
宝钗笑了笑，
看上去，两个都不像用功读书的呢！
……
五十五 初试
……
顺天府县学在京都以西不足十里，除了教授已经过了童子试的学生之外，还负责每三年两次的县试。
五更时分，偌大的县学门口已经挤满了前来考试的学童。
乌泱泱两三千人，年纪小的比贾珊还小，看样子也就六七岁模样，年纪大的头发都已经开始白了，还来参加童子试。
“五更一刻，开龙门！”
随着门口小吏的一声吆喝，县学东面长长的龙门闸开启。
“一个一个来，不要拥挤，带好你们的考号，信引，先过来接受检查！”
虽然料峭春寒，早晨的凉风却不能带走考生们的热情，一个个争先恐后，仿佛进的早了就能中试一般。
“你们回吧，午后再过来。”贾珊对着赶车的马三，马六，以及车里的马大姐说了一句，转身向着龙门走去。
“我们去那边酒家等着，中午再过来。”
马大姐十分担心道：“三爷爷，比别吃太多酒啊……”
马六笑道：“放心，今儿三爷考试，咱们有数，只去吃茶罢了。”
这边，贾珊到了龙门下，一排十几个书吏忙的满头大汗，一开始还认认真真的询问查看，到后来逐渐流于形式了。
“顺天府考生贾珊，年十岁，祖，荣国公贾代善，父，世袭一等将军贾赦……”小吏看着贾珊的履历暗暗咋舌。
“怎么样？还搜查吗？”
“好了，我这边好了，公子您请进。”小吏话语中不自觉带了一丝谄媚。
贾珊接过文书与考号，里面是左右两个军士，负责搜身检查，另有一位长官负责监督。
“咦，公子？是您？”
这负责监督的长官是谁？
正是当日在西街市贾珊遇到的五城兵马司小旗长，贾珊略略点了下头，这时候也实在不合适叙旧。
“这位是贾公子，你们两个规矩点！”
“是是……”
两个军士忙不迭点头，上前随便摸了一下贾珊腰间便点头哈腰的笑道：“好了已经好了，公子您请。”
如此简单就能过关，贾珊也很意外，他还以为要再脱几层呢。
旁边一个脱的只剩下遮羞布的青年大叔气的咬牙切齿，眼里冒火，只是畏惧旁边凶神恶煞的兵丁，敢怒不敢言，却也深深的记下了贾珊的样貌……
贾公子，哼！
“丙六十七号，贾公子，您的位置在那边一排考房。”领着贾珊进入考场的兵丁显然被人嘱咐过，一路上对贾珊很是恭敬。
贾珊默默点头，其实他并不想被特殊对待，但是没有办法，在家里也许什么也感受不到，出了外面才能感觉出身后有一棵国公府的大树多么……好乘凉！
虽然这棵大树快倒了……
“公子，到了，小的送您进去……”
“不用。”贾珊停下脚步道：“你请回吧，我自己过去。”
“公子您慢走……”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贾珊无意识的笑了笑，走进了丙字考堂，里面已经坐下了不少考生，大多都在交头接耳的，京城的书院虽多，但也不妨碍正好排上几个相熟的在一起。
“刘兄，这次可要靠你了，我这已经考四次了，童子试还没过……”
“我？哎，！我还不是三次没过，太难了，希望今年遇到个仁慈的阅卷管，不要只看一眼破题就丢开呀！”
“哎哎，我听说这次阅卷的是今年才从府学宫里下来的李教育……”
“啊？难道是号称青面阎王的李教育？”
“可不就是他！”
“我的天呀，今年又完了……”
怪道李守义说县学考试管的稀松平常，就这场面，简直跟菜市场一样了。
“肃静！”
随着两名书吏进入考堂，嘈杂声终于渐渐平息。
其中一面目威严的老者走上高台，沉声道：“诸位考生可暂时休息养神，辰时初刻会准时传来考题，虽然你们来时肯定已经知道了考堂规矩，但是本人还是要在这里重复一遍。”
“交头接耳者一律逐出考堂，试卷作废！”
“抄袭他人考题者一律逐出考堂，试卷作废！”
“携带抄本者一经发现戴枷锁示众三天，三年内不得再次参加县学考试。”
……
“考试时间为辰时至下午酉时，期间入厕需有军士跟随，一次可外出一人，可以提前交卷，但不能延后，过时将强行收取考卷。”
絮絮叨叨一大堆规矩讲完，正好到了辰时初刻，门口处有书吏传来了考题。
童子试，只考两道四书题。
第一题：赐也，女以于为多学而识。
第二题：子会不得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会。
考题立于高台之上，前半个时辰有看不清者可随时上前查看。
“哎呦，这是出的什么题啊？第一题我倒是知道，好像出自《论语》，第二题出自哪？哪位仁兄知道？”
“什么？第一题出自《论语》？我怎么记得是出自《大学》？”
“胡扯，明明出自《中庸》！”
“你才胡扯呢，昨天我刚读过，出自《孟子》……”
随着考题发下，有考生上前看题，有趁机说话者，有左顾右盼者，有冥思苦想者，考堂内声音顿时又嘈杂不已起来。
“啪！”
年长书吏狠狠拍了一下书案：“肃静，不许说话，再有交头接耳者逐出考堂！”
“……”
赐也，女以于为多学而识。
这是一篇出自《论语》的截下题，后面还有一句曰“非也，于一以贯之。”
可见出题之人何等“丧心病狂”，区区童子试，竟然出这种刁钻的题目。
这样的题目不仅要认清题意，还要知晓题位，于上下文全句，全节，全章的关系，不可连上，不可犯下，对于初学八股文的童子而言，不可为不难。
夫子欲其知所本也，故问以发之！
子贡之学，多而能识矣，圣人因贤者未知为学之本，必发其机而明以告之也……
一边想一边打着草稿，不知不觉“赐也，女以于为多学而识。”一篇已经完成。
看了看窗外，已是到了正午时分，考场内众生百态，有冥思苦想者，有抓耳挠腮者，有默默答题者，有鬼鬼祟祟者，还有已经放弃了呼呼大睡者。
两名年长书吏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上午已经揪出两个携了小抄进来的。
略略休息了一下，吃了考篮里携带的两块米饼，期间一位监考书吏还漫不经心的路过贾珊身边看了一眼。
于第一题相比，出自《孟子》的第二题就相对简单了许多，中规中矩的。
……
五十六 谁惊动了老太太
……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一代不如一代了！”从府学宫下来做县试主考的李明山拍着桌子，面上带着无名怒火。
学政孙尚越翻着试卷轻笑道：“呵呵，李兄，不要用太过严苛的眼光，你要清楚，这些不是府学宫里的秀才，都是些儒童嘛，过得去就行了。”他前年被圣上钦点了江苏学政，这几天刚刚回京述职便被好友拉来帮助阅卷。
他本不想前来，童子试，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文章，只是耐不住好友的再三恳求，来了，好文章没见几篇，倒是好友的叨叨把耳朵听的快起茧子了。
“过得去？过得去个屁，一个对题的都没有，就这样，也敢来考试？”李明山一边说着，把手中的试卷狠狠的拍在桌上。
“这能怪谁？你出的那刁钻题目哪里合适这帮童子，要我说……咦？”
“怎么？”
见好友面上露出惊奇的神色，李明山有些不解的问道。
“哈哈，有意思，这篇文章可以啊！”
“哦？终于有一篇能看的了？既然能入孙兄法眼，想来不简单，快拿来我瞧瞧……”
孙尚越并没有起身，反而轻轻笑道：“夫子欲其知所本也，故问以发之！，破题不错，新颖！可见儒学里还是有人才的。”
李明山略品了品，扶着胡须道：“破题……尚可！后面呢？”
孙尚越吃了口茶，拿着卷子起身摇头晃脑道：“子贡之学，多而能识矣，圣人因贤者未知为学之本，必发其机而明以告之也……”
“还行，谁的文章？”
孙尚越看了看上方的署名，微微一愣，而后笑道：“居然是武勋之后，难得难得。”
“是谁，快说！”
“正是荣国府世袭一等将军，贾恩侯的儿子，贾珊，年十岁。”
“哦？十岁？”
李明山面上带着一丝意外，接过考卷细细看了起来。
首先看字：
俗话说字如其人，一手端正小楷颇有神韵，虽然尚显生涩，不过十岁之龄，能有这一份功底，可见必是从小苦练书法，生在富贵温柔乡，身为公侯子弟，能有这一份坚持，很不简单！
再看制义：
破题新颖，文笔通顺，词意豁达，显现出对儒家经典很深的体会。
“难得难得……”
李明山发出了一声感慨。
“看了一晚上，只这篇还行，定了案首吧？虽说是公侯子弟，不过想来应该不差，日后也得称呼你一声老师了。”
“不……”李明山想了想道：“制义虽然尚可，案首还是算了，毕竟太年轻，容易骄傲自满，先压一压他的锐气，看看心性如何再说！”
孙尚越无奈笑道：“随你，你是他老师，你说的算，我是干瞪眼！……对了，今后这样的差事在别找我了，难得遇到这样的少年天才，只能干看着，难受难受！”
“哈哈，孙兄过谦了，这次回京高升应该是板上钉钉吧？顺天府学道官非你莫属啊，今年秋天的府试把他收入门下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非我莫属？”孙尚越指着李明山笑道：“这也就是你，要是别人这么说我非得骂他一顿！”
“怎么说？难道……”
“没怎么，去哪全凭皇上，还有内阁的诸位大人做主，我是无所谓的！”
“孙兄豁达，吾不及也！”
……
荣国府。
贾珊的考试并未受到太多的关注，偶然几个关注的也只是准备看贾珊贾赦夫子的笑话。
十岁就去县学考试，这不是开玩笑吗？即便当年府里公认的天才贾珠，也是快二十岁才去县学考试的！
“那边老三还真去考试了？”
“太太，我瞧的真真的，一大早就出府去了，那边大老爷还亲自送出了院子。”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耳报神，府里的大事小事都由她传话过来。
王夫人闻言冷笑了一声：“去吧，这大半年也折腾够了，等着名落孙山……才有他的好呢。”
以贾赦的脾气，这次丢了脸，说不准能把人打死也未可知……
“宝玉呢？”
“宝二爷他……”
周瑞家的话音未落，门外小丫头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宝二爷被老爷叫过去了！”
“什么？快扶我过去，快去告诉老太太一声！”王夫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金钏儿玉钏儿紧紧跟在后面，彩霞往贾母院中跑去。
……
“孽畜，你几天没去学堂了？”
“我，我……”
“说！再不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贾政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的骂道。
宝玉低着头，哆哆嗦嗦一句话不敢说。
“二弟，宝玉还小，你火气这么大，吓坏了孩子怎么办？一会又惊动母亲，惹的家宅不宁的。”贾赦在旁边笑嘻嘻的劝了一句。
贾政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珊儿只比他大三个月，如今已经去县学考试了，这畜牲，四书都没读熟，都是被惯坏了，今儿我不给他一顿狠的，叫他长长记性，怕是明年县试也去不了！”
贾赦忙笑道：“珊儿只是胡闹，去县学里见见世面罢了，当不的真……宝玉，快去老太太那边玩去，一会老太太见不着你，该担心了。”
贾赦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呼啦啦来了一大群，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小秦氏，薛姨妈宝钗，迎春姐妹黛玉……
为什么一下来的这么齐全呢，
当然是因为原本众人就都在贾母处说话闲聊，骤然听闻宝玉又要挨打，这才一起跟了过来。
“看看，看看，我说吧。”贾赦拍着手道：“二弟，你又惹的母亲担忧了，亲戚也都来了，弟妹还有孩子们也都被你吓坏了，还不赶紧放了宝玉？”
贾政：“……”
“我的宝玉，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哪里疼？”王夫人一上来就拉着宝玉这里摸那里看，满脸担忧。
“够了！”
贾政几乎气死，大吼一声：“是谁又惊动了老太太！”
“二弟。”贾赦轻笑道：“那么大声干什么？要说谁惊动了老太太，自然是你了，刚刚我不就说了？”
“你们都少说两句，当着亲戚晚辈的面儿！”贾母面色很难看。
贾政：“是，母亲……”
贾赦：“母亲说的是……”
“珊儿大了，要怎样我不管，宝玉还小，考试的事这两三年不准再提！”
贾政：“可是，母亲……”
贾母皱眉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贾政忙道：“不敢，不敢……”
贾赦哈哈笑道：“这才是，母亲说的对，宝玉还小，考试三年两年不急，要我说读书也有些早了，先玩个三五年再开始读书不迟，宝玉，你说大伯说的对吧？”
宝玉：“……”很对！
贾母顿时气的眼里冒了火：“老大，你没事儿回你那边去，别在这添乱！”
贾赦忙道：“好好，这就回，母亲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珊儿今天考试回来一定累坏了，我得叫人准备好的酒菜，给珊儿补补。”
……
……
五十七 高高兴兴来
……
却说贾赦急匆匆走了，像是真有什么要紧事一般，邢夫人还不识趣的在一旁笑，贾母顿时没好气道：“你也走吧，回去好好给珊儿补补！没准‘运气好’给你们考个举人回来呢！”
邢夫人听了尴尬的笑了笑，跟贾母告了罪便离开了。
迎春还在看宝玉，黛玉心里叹气：你说你一个大房的姑娘，自己的老子娘都被撵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二姐姐，宝二哥看样子也没什么事儿，咱们回去吧，刚刚的折纸你还没教会我呢。”
迎春一愣，呆呆的不明所以。
刚刚折纸了？
“哎呀，走啦！”
一大群丫鬟媳妇中，黛玉拉着木头人一样的迎春退了出去，宝玉看的心里一阵失落，早知道，还不如被打一顿呢，那样，林妹妹说不准会多看他两眼……
宝钗轻轻望了一眼二人离开的背影，心道：林妹妹倒像是跟大房更亲近一些，而且似乎跟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尤其是贾母不怎么喜欢的贾珊走的很近……难道，这个贾珊竟是又真才实学的？
虽然她才来贾府不久，不过一些事情已经打听的很清楚了，林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论起跟府里的关系比她还近一些，而且林姑娘的老爹可是圣上钦点的探花，眼光怎么可能差了？
想着那天见面时贾珊的表现，一瞬间，宝钗几乎可以肯定：贾珊，是个藏拙的！可能，这次考试真能中！
一时，薛姨妈领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宝钗上去看望宝玉，因有贾政在一旁，宝玉见到薛宝钗虽然心里十分欢喜，但不敢表现，趴在王夫人怀里不敢吱声。
贾母看出了宝玉的不自在，喝斥道：“你还在这干什么？难道还嫌吓唬的宝玉不够？”
贾政忙点头赔笑道：“这就走，这就走……”
出了屋子，贾政忽然发现，这，明明就是自己的书房好吧？待贾政再次回去，众人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只剩下了贾母王夫人，宝玉一家人，还有鸳鸯金钏儿等几个丫头。
贾母笑骂道：“也是我气糊涂了，在你这竟把你撵走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贾政忙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母亲生气，儿子实在该死。”
贾母闻言欣慰的笑了笑，
为什么她独疼爱小儿子？还不是小儿子听话懂事孝顺，生了个宝玉也是孝顺听话的好孩子。
老大除了会气她，吃酒看戏养小老婆，还能干些什么？就连生的儿子也是不省心的，整日气她。
“你啊，我也知道你孝顺，只是不应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就拿宝玉出气！”
贾政瞪了一眼王夫人怀里的宝玉，很是无奈的叹气道：“珊哥儿已经下场科考了，宝玉连四书都没读全，儿子实在是心里急啊！”
“你听他们胡说八道！”贾母冷笑一声道：“枉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你见过谁十岁就能中试的？连他自己都说只是去碰碰运气，我看再过十年，二十年能不能中也不一定。”
贾政摇头道：“即便不能中，珊哥儿终究是敢去一试，宝玉……”
“宝玉你就不用管了，这几天在家休息也是我的意思，前些时日天天去学里读书，宝玉都清减了。”
王夫人也忙顺着贾母的话道：“老爷，是真的，不信你看看，宝玉都瘦了。”
贾宝玉努力将大脸往王夫人怀里藏了藏，眼睛不敢睁开。
贾政看了恨不得再把宝玉拉出去狠狠打一顿，只是贾母在，自然不敢，只能暂时把心中的一口恶气暂时积攒下来，留待日后……
这边薛姨妈领着宝钗回到梨香院，不住的叹息道：“你看看，宝玉都多么听话孝顺了，你姨夫还管的那么严苛，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
宝钗心道：听话是听话，出息嘛，就不一定了，自古慈母多败儿，说的不就是这样的？
“你哥哥，要是有宝玉一半听话，我就阿弥陀佛了，对了，蟠儿今儿上学了吗？”
香菱忙道：“大爷刚刚从学堂里回来，像是吃了不少酒，回去睡了。”
薛姨妈一脸狐疑：“又吃酒了？那天宝玉也在学堂吃酒了，难道学堂里还可以吃酒？”
宝钗闻言差点就笑出了声，学堂里吃酒！怪不得贾珊找了个借口离开族学，去了外面读书！
“妈，我看这族学不去也罢，不如叫哥哥回来学着打理生意，或者要读书也行，去外面找一家正经的书院读书，咱们家又不缺这点束脩。”
薛姨妈笑道：“那怎么行，好容易进了族学，现在就想着离开，亲戚面上不好看，反正也不指望你哥哥能学出什么花样来，学个什么算什么吧，出去了我更不放心，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不惹事也就罢了。”
宝钗也是知道，他哥哥有母亲守着还算听话，出去了可就是脱缰的野马，还指不定惹出什么事呢，香菱的事惹的那么大，如今看似已经解决了，谁知留下来怎样的后患？
……
交上考卷，出了龙门。
由于提前交卷，时间尚早。
贾珊并未回家，而是直接来了老师李守义府上，把刚刚所做的两篇文章默写出来。
“不错，你这两篇制艺县试是必中的，尤其是首艺，即便拿到府试，中榜也不难！”
李守义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在他所有学生中，贾珊不算最刻苦的，但是绝对算是天分最高的，八股文从入门到如今也不过区区几个月功夫，居然已经能写出如此惊艳的文章，而且贾珊才十岁，将来必定是可以蟾宫折桂金榜题名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贾珊之所以学的如此之快，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前世十几年的经验积累，虽然那些经验不能帮助他完成八股文写作，但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眼界，见识，思考能力，学习方法都不是这个世界上死读书的读书人可以比拟的。
“先回家吧，今儿就不留你吃饭了，改天带着兰儿一起过来。”李守义显然知道贾珊府中这时候肯定也急着见贾珊询问情况，不便多留。
“多谢老师，学生……”
贾珊话音未落，只听‘哗啦啦’帘子轻响，两个少女咯咯娇笑着跑了进来。
“爹，爹，快去看，那蝴蝶兰……”
“姐姐怎么了？爹爹，那蝴蝶……”
“咳咳！”
李守义咳嗽一声，面色黑的如同锅底：“胡闹！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回去把女训女戒抄十遍！”
“是……爹爹。”
“是……爹爹。”
二人高高兴兴进门，不到几个呼吸，都垂头丧气的出门，其中一个临出门前还回眸狠狠的剜了幸灾乐祸的贾珊一眼。
……
五十八 下注
……
从李守义家出来，一路回了荣国府正门……东侧的黑油大门。
刚进门，早已有小厮等在门口候着，见面就打着千儿上前行礼。
“哎呦，三爷，您回来了？老爷，太太都在那边等着您呢。”由于近来贾珊越发受贾赦的待见，因此贾赦身边的几个小厮见了贾珊十分的恭敬，不敢怠慢。
贾珊摆手道：“你去跟老爷说吧，就说我回去换身衣裳就来。”
小厮忙领命去了。
马大姐轻笑道：“这人，如今见了爷倒是规矩。”
贾珊一边走着笑道：“捧高踩低罢了，这次我要是不中，老爷冷落了，你看他还规矩！”
“不会的，三爷一定会中的！”马大姐语气肯定道。
“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
马大姐笑道：“就是不中，我跟平儿也一直跟着三爷，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下次不中还有下下次，三爷早晚会中的。”
贾珊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不管做什么，只要持之以恒，总会成功的，就像你……”
“我怎么了？”
“咳咳，没什么，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呢。”
“是吗？”马大姐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感觉比贾珊中榜还要高兴不少：“三爷，你说我能不能跟平儿一样了？”
“这……”贾珊仰头看了看马大姐身高八尺有余的身高，十分无奈道：“好像有些难度。”
“不怕，我一定会的！”
二人说着话，转过回廊，远远的看见平儿站在门下翘首以待。
“三爷……”
平儿一手提着裙子，迈着小碎步轻快的跑了过来，带着一丝小激动问道：“三爷，考的怎么样？”
“好像还行。”
“真的！”平儿拍着手笑道：“太好了！三爷，你这次要是中了，别的不说，鸳鸯跟紫鹃那两个丫头可是赚翻了。”
贾珊：“……”
“什么意思？”
平儿笑道：“就是……她们两个都买的爷赢呗，鸳鸯是被我说动的，这次爷要是不中，我得赔她一半钱，中了鸳鸯给我一半钱。”
贾珊顿时无语道：“鸳鸯也……你们玩这么大，谁坐庄？老祖宗那边怎么说？”他可是知道，贾母一向是反对赌博的。
平儿轻轻笑道：“一开始是丫头们偷偷玩的，后来下注的人越来越多二奶奶知道了，就做了庄家，再后来老太太不知怎么也知道了，见大家都玩，也高兴，说是府里好久没乐闹乐闹了，乐一下也行，二奶奶便把庄家让了出来，老太太坐庄了。”
贾珊：“……”
“三爷，您不会生气吧？”
贾珊摇头无语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学考试，生什么气，难得老祖宗高兴，取乐就取乐吧，怎么样个下注法？”
平儿伸着小手小声道：“一赔十啊，买三爷中的只有二姑娘，林姑娘，鸳鸯，紫鹃，司棋，老祖宗买了你二十两中，也买了你二十两不中，宝姑娘也买了你八两中，八两不中，三姑娘四姑娘都买了你五两中，五两不中，太太买了你五两中，又买了五十两不中，其余的都买的爷不中。”
“好……好！”
贾珊深吸一口气道：“快，去把我的钱全部拿出来……再去跟二嫂子借一千两，不，三千两，还是五千两吧，就说我几天之后就还她！”
“啊？这……”
平儿面上犹豫，这太大了吧？老太太的意思是三两五两的小小玩一下也就罢了……
贾珊小声道：“快去，这次我必中的！你也别藏着私房钱了，全拿出来压上去，现在还能下注吧？”
“还能……”
“快，现在就去！”
不一时，平儿娇喘着跑了回来：“二奶奶说了，怕你一辈子还不起，只给了五百两，说到时候还五百五十两就成……”
事实上，就这五百两，也是平儿求了好一会儿才求来的。
贾珊看了看，叹了口气：“哎，这么点够什么的呢……罢了，就这样吧。”
想想真要弄个五千两，一赔十就是五万两，还不得把老太太活活心疼死。
自己最近得了贾赦不少赏赐，再加上前几日跟凤姐支取了一年多的书院读书费用，总共也有三百多两银子，加上这五百两，总共八百多两！
到时候八千多两……
嘿嘿……
也够老祖宗心疼一阵子的了……
“走走走，快去下注去。”
……
贾母的院子里。
探春负责记账，
鸳鸯负责收钱，
虽说赔率已经到了一赔十，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爱，即便外院的小厮也托相熟的丫头进来下注，甚至有东府的一些丫头小厮也托人进来下了注。
一时间贾母院子里大小丫头人来人往，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贾母歪在榻上突然感慨了一句。
凤姐哈哈的笑道：“哎呦呦，老祖宗你别只顾着乐闹了，你看看这些，我看着还有东边府上的丫头来下注，这好几百人总共也快两千两了，都是买的不中，万一珊老三真的不中，老祖宗一会要把箱子底儿赔上了。”
贾母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本来也没指望贾珊中试，就是见大家一起玩，心里突然痒了，掺合一把图个乐子。
就是高兴就是玩儿，两千两，十赔一也就才区区两百两，再说了，还是有几个傻丫头买了贾珊赢，所以即便赔钱也陪不了几个。
薛姨妈笑道：“说不准是珊哥儿中了，老太太这次可是赚的盆满钵满，得请东道了。”
贾母哈哈的笑道：“真要中了，不要说一个，十个东道我也愿意。”
正这时，门口的小丫头进来回道：“珊三爷过来了。”
贾母笑道：“叫他进来吧，咱们在这边乐，正主找来了。”
凤姐咯咯笑道：“说不准正主也手痒了，要下一把注呢。”
刚刚平儿去借银子，开口就是五千两，也不说做什么，不过即便平儿不说，她也能猜出贾珊的那点小心思，八成是考砸了，知道一定是落榜，趁机赌一把，哪怕是十赔一，五千两也有五百两的赚头了。
老三还真是个榆木脑袋，也不想想，真要五千两拿来赌，老祖宗不叫老爷打断他的腿才怪，怎么平儿跟了老三也变得笨了，不知道劝劝。
她只给五百两，还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收五十两利钱，就是要让贾珊知道，有些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小算计，谁能算计过她？
一时，贾珊进了屋里，照例先给贾母等人请了安。
贾母笑问道：“考完了吧？考的怎么样？能不能中？”
贾珊道：“我觉着还行，中不中就全看考官了。”
贾母笑道：“行吧，你觉着还行那就行。”
贾珊看了看四下，笑道：“老祖宗，听说您这正在小赌怡情？孙儿也想下一手试试……”
众人都笑了，
薛姨妈笑道：“凤丫头果真是神机妙算。”
贾母也笑道：“不好好考你的试，来掺合我们，也罢了，你想下就下，只是我这里买不中试的都已经满了，只还有中试的，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贾珊生怕贾母反悔一般忙招呼了身后的平儿，道：“听到了吗，老祖宗说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快去，八百五十五两，给我全买了！”
“好！”
“等等！”
凤姐叫住了平儿，对着贾珊笑道：“你听清楚了吗？老祖宗说买不中试的已经满了，只还有中试的随便买！”
“对，我就是买中试！”贾珊先示意平儿过去下注，又笑道：“如果自己都对自己没信心，还谈什么考试？干脆在家混吃混喝等着躺也就罢了！”
宝玉皱眉：什么意思？？
贾母皱眉：这话像是在说谁？
王夫人皱眉：这话怎么这么刺耳呢？
黛玉轻轻一笑：爹爹说了，童子试有什么难的，随便写写就过了！
宝钗美眸微亮：果然！
探春：哎，好像看走眼了，三哥刚刚看上去竟然有些……威武霸气！
小秦氏忽然抿嘴笑道：“老祖宗，您说买中试的还有？那我也压上十两银子凑个乐闹了。”
旁边李纨微微一愣，本来她们两个都没有凑了闹下注，现在小秦氏来了这么一手……
“我也买珊兄弟十两……”
探春道：“我也买三哥十两！”
惜春疑惑道：“三姐姐不是买了吗？”
探春笑道：“我现在也要再买三哥能中！”
上方贾母见贾珊轻飘飘一句话引的家里的几个姑娘媳妇都变了风向，心里十分无奈。同时不知怎的，也或许刚刚贾珊的话语太坚定了，让她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也许真能中……要是老三真的中试，得赔多少银子？
八千五百五十两？
想到这里，贾母眼前一阵眩晕。
“好了，下注的事就到这里了，本来也是闲时取乐，今天带着你们随便玩了，今后可要记得，私下里万万不能赌钱，你们都还小，哪里知道赌钱的害处？凤丫头，你记得出去吩咐一下，今后严查赌钱吃酒一事。”
贾珊忙道：“老祖宗说的是，赌钱确实不该，只是今天……还算不算了？”
钱都收来了，能不算吗？
贾母看了看鸳鸯已经收了小山一样的一堆银钱，咬牙道：“算，怎么不算了？还没问你呢，你那么多银子哪里来的？”
贾珊笑道：“刚刚去二嫂子那边借的，等赢了钱马上还她！”
众人：“……”
就这么自信？是不是自信的有些过头了？
……
五十九 凤姐：你再过来吧！
……
一时，贾母感觉很心累，挥了挥手道：“闹了一天了我也乏了，你们出去玩会吧。”
众人纷纷告罪离开。
黛玉跟迎春三姐妹走在一处，看样子是要找大嫂子李纨，宝玉刚要过去，王夫人招手笑道：“宝玉过来，今晚你姨妈宝姐姐都在这边一起吃饭，你也一起过来。”
宝玉虽有些不情愿，不过见宝钗温婉娴静淑雅，眸如秋水眉若远山，举止自然端庄大气，跟别个女孩自有不同，心里一时也有些欢喜起来。
“我的儿，难为你这么听话，你哥哥要是有你一半让人省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大哥……”
宝玉面上忽然有些不太好看，原因自然是薛蟠来了族学之后居然打起了秦钟的注意，而他跟秦钟可是先好上的！
夺人所爱实非君子所为！
见宝玉面色，薛姨妈只当是自家霸王又惹出了什么事端，忙道：“怎么了？莫不是你哥哥仗着年纪大，欺负你？”
王夫人也望了过来，皱眉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宝玉忙道：“是秦钟，薛大哥要跟他交朋友，秦钟性子腼腆些，好像惹的薛大哥有些不快了。”
“那个孽障。”薛姨妈骂了一句，对着宝玉道：“他怎样，你们别理就是，回去我也好好说说他！”
王夫人皱眉道：“小秦氏的弟弟性子还那么傲气？蟠哥儿要跟他交朋友都不肯？”
“哎呀，不是一般的那种朋友，是……”宝玉话说一半，忽然感觉有些不妥，赶紧住了口。
“是什么？”
王夫人薛姨妈宝钗三人一脸狐疑的看向宝玉。
宝玉讪讪的笑了笑：“是……很好的那种朋友。”
王夫人摇着头道：“那还不就是朋友，要我说小秦氏的弟弟性子就是太傲气了些，整日在我们府上，老太太还赏了他好些东西，他还看不上这看不上那的，看不上趁早回家住去！”
宝钗忙道：“我哥哥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吓唬着人家了也未可知，等着妈让哥哥去给人认个错吧。”
薛姨妈道：“应该的……”
王夫人打断道：“认什么错，不过是小孩子一起玩，今儿你哭，明儿我闹，再平常不过。”又道：“宝玉，今后你薛大哥跟宝姐姐就在我们家常住了，你要多和他们一起玩才是。”
宝玉忙点头应着，心道：跟宝姐姐一处玩自然是好的，薛大哥……只要不沾惹秦钟，一处玩玩倒也无妨。
一时，饭罢。
薛姨妈跟宝钗回了梨香院，恰好薛蟠也从外面回来，一摇一晃的，满脸得意之色。
却说薛姨妈正因刚刚宝玉所说之事心里不自在，饭也不曾吃好，此刻见薛蟠模样十分不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骂道：“该死的孽障，叫你去学堂读书，你天天吃的烂醉，难道学堂里就是叫你们吃酒的地方？”
薛蟠听了毫不在意，这几天因宝玉不在，在他的金钱攻势下已经完全征服了小香怜，小玉爱，小金荣，小玉惜等，正是‘人生得意要欢好’，有一个古诗上就是这么说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秦钟小相公，一颦一笑实在勾人心魄，偏偏对他爱答不理，只跟宝玉亲热……
“孽障，我的话你听到没？你这些时日在学堂里干了些什么！”
薛蟠嘿嘿一笑，神情更加不堪了，更是趁着酒劲胡言乱语起来：“贾家的族学好啊，比我们金陵的好多了，里面好几个颜色出众的，啧啧……”
宝钗是个懂事的好姑娘，闻言顿时霞飞双颊，指着薛蟠跺脚道：“妈，你看哥哥说些什么混账话！”
薛姨妈恼了，上前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灌了几两黄汤就在你妹妹面前胡说八道！”
薛蟠见宝钗还在一旁，顿时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冒撞了，忙作揖赔不是道：“好妹妹恕我这一次吧，刚刚吃了酒，在路上撞客了，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妈，我刚刚说什么了？”
宝钗轻啐道：“哥哥也不用在这做这些像生儿，学堂里学了什么不打紧，只少惹些事端，让妈少生气也就罢了。”
薛蟠心下狐疑，忙道：“好妹妹，我哪有惹事了？”
薛姨妈冷笑道：“还在这装憨憨呢？我问你，秦钟是怎么回事儿？”
不说秦钟还好，一说秦钟，薛蟠当即跳了起来，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大：“是宝玉告状了？”
宝钗轻笑道：“妈看看，哥哥心里有数呢！你既然做的，就不许别人说的？”
薛姨妈骂道：“孽障，你把秦钟怎么了？”
二人接连的逼问，直把薛蟠气的跳了起来，嚷嚷道：“要说别人，我就认了，独独这个秦钟，向来只跟宝玉亲热，两个人眉来眼去，一起去……咳咳，这事学堂里谁不知道？怎么就扯上我了！”
薛姨妈急道：“该死的孽障，灌了黄汤越发说出好话来气我，你气死我算了！”
宝钗道：“哥哥，你少说两句吧！”
薛蟠是最受不得委屈的，被二日不分青红说了一顿，又是气又是恼，更是大声嚷嚷起来：“明明是你们两个事情没打听清楚就捉了我来问话，如今又要我少说两句，宝玉就是个天王了？他说的话你们就信，我说的就是胡言乱语不成？既然这样，明日我就去把那个姓秦的打死了事，大家谁也得不到！”
薛姨妈又气又急，流泪下来：“你还说，你又要打死谁？香菱的事闹的还不够大吗？你干脆气死我们娘俩算了！”
“妈……”宝钗忙上前扶住了薛姨妈，对着薛蟠道：“你就有千般道理，把妈气哭了，竟也是你的理了？”
薛蟠又是愧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恼，偏偏自己一个怎么能说的过薛姨妈宝钗两个？摔门赌着气回房休息去了。
这边宝钗摇头轻叹道：“妈，哥哥从小就是那个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也不值当的生气了。”
薛姨妈自己摸了下眼泪忧心忡忡道：“以前是在家里，他爱怎么胡闹随他去了，如今在你姨母家里，他这个闹法怎么行？”
一时间，宝钗也伤感起来。
家道败落，寄人篱下！
只是薛蟠那里管这些，或者说从小娇生惯养，连当街打死人的事都毫不在意，那里管什么寄人篱下。
至于家道败落……开玩笑，老子家里有的是钱！
……
“平儿来了。”
丰儿颇有些得意的看着走进门的平儿。
一起跟过来陪嫁的四个丫头，平儿跟了贾珊，已经从一等丫头自动降级为二等丫头，月例银子也跟着减了，另外两个还不如平儿，已经被二奶奶毫不留情的打发出府，如今只留下了她一个在身边做事，将来成为琏二姨娘几乎是板上钉钉。
虽然平儿将来也可能成为珊姨娘，不过跟她这个‘琏姨娘’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二奶奶找我？”平儿笑着上前问道。
“怎么这么久才来？二奶奶在里面正生气呢。”因觉得自己现在的地位要高上平儿不少，因此丰儿的语气里不免带了一丝高傲，很有一种大丫头教训小丫头的口吻。
平儿毫不介意，笑道：“那我进去看看二奶奶。”
“哎，等等！”
“怎么了？”平儿有些疑惑的看着丰儿。
丰儿轻笑道：“我进去问问二奶奶，现在有没有空见你，你从这出去的时间长了，可能不知道，如今更比不得先前了，不是什么人想见二奶奶就能见到的。”
“哦哦。”平儿轻轻点头道：“那就麻烦丰儿姐姐帮奴婢问一下，看看二奶奶有没有空见奴婢。”
“哼……”
丰儿轻轻哼了一声，起身进了屋内，不知怎的，她感觉平儿这个二等丫头！似乎没把她这个“准琏姨娘”放在眼里。
“进去吧，你运气好，二奶奶正好有空。”丰儿甩着帕子一脸无趣的走了出来。
平儿笑着：“多谢丰儿姐姐。”
一时，平儿进了里间，凤姐正歪在榻上懒洋洋的。
“奶奶，您找我？”
凤姐笑道：“如今你还知道我是你奶奶？我还以为你跟了老三早把我这个奶奶忘了呢！”
“人家哪有嘛。”
“哼……那你说说，老三大张旗鼓的倾家荡产压上那么些银子，还找我借的钱，有什么阴谋诡计？”贾珊竟然狂妄的压能中试，着实让她失算了一把，但是要说刚刚考完试贾珊就能确定自己必中，她也是不相信的，这个节骨点，考官估计都还没看完试卷呢，凭什么这么笃定？
平儿笑道：“没什么阴谋诡计，三爷说他肯定能中，就全压上了……”
凤姐气的戳了平儿额头一下，笑骂道：“他说你就听？是他傻还是你傻还是你们俩都傻了？”
平儿抿着嘴道：“我也觉着三爷肯定能中……”
凤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看你是跟着老三待的时间长了，人也跟着变傻了！”又道：“枉你跟了我那么多年，难道竟然不知道，男人说的话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龙都能给你下出蛋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看这次老三是自信过头了，倾家荡产赔了个精光，我的那五百两银子怕是难要回来了！”
平儿忙道：“不会的，我那边还有些钱，还有几件头面首饰可以……”
“谁要你那些。”凤姐轻轻笑道：“我也不用他还了，量他也还不起，到时候我趁机再把你要回来，你还跟着我吧。”
“啊？”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不是，我看着丰儿姐姐在这里就挺好的……”
“她？”凤姐冷笑一声：“早看出来了，是个不安分的，早晚撵出去！”
“啊？”
“啊什么？这些天啊，我是发现，这边离了你，我还真不适应，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再过来吧。”
……
六十 榜上有名
……
转眼，县试放榜之日就要到了。
虽说李守义认定他文章必中，不过贾珊还是有些小小担忧的，毕竟李守义不是考官，说的不算。
五更时分，贾珊就起床了，平儿服侍着梳洗，穿好衣衫。
“爷快去吧，若是中了，记得叫马大姐先回来一步跟我说一下。”凤姐要她重新回去的话她并没有跟贾珊说，因为她觉着贾珊不会骗她，一定能中的。
“好，我们走了。”
带上马大姐，依旧是马三马六两个老头驾车，吱吱呀呀往县学而去。
虽说刚刚五更多一点，偌大的县学门口已经挤的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看不清多少人。
今次县学考试参加的有两千余人，依照往年的情形来看中试的童生应该在两三百左右，并无具体定额，具体多少全看县学教育大人心情。
“出来了出来了！”
“榜单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几个顺天府的衙役拿着榜单自县学内走出，门口人群自然的让出一条路来。
“有没有我？我中了没？”
“啊哈哈哈，我中了！”
“第一名张吉利，谁啊？”
“啊？张吉利？我们张家村的张才子啊，他中了第一？”
吵吵嚷嚷，声音越来越大。
贾珊因来的晚一些，位置很是靠后，什么也看不到，听也听不到，半天只知道什么张吉利得了县试案首。
马大姐跺着脚道：“真是急死个人了，三爷，我冲进去吧？”
贾珊第一次看榜，也没什么经验，无奈摇头道：“你又不认识字儿，进去了能看什么？再等等吧，一会人就少了。”
话音刚落，已经看到一队队敲锣打鼓报喜讨赏的差役从里面挤了出来，急匆匆远去。
县试虽然只是科举之路上最低一级考试，却也是一切的基石，中了榜的人家图个吉利，不免要拿出些喜钱送于报喜之人。
当然越是富贵的人家拿出的喜钱肯定越是丰厚，抢着去报喜的人也就越多。
“哎呀，三爷，我怎么看着人不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半晌，马大姐紧紧皱眉，只恨不得飞过去把榜单揭了，拿过来看。
两千多考试儒童，再加上许多家人陪同前来看榜，六七千人围在县学门口，你挤我我拥他，把贾珊看的脑袋都大了。
“算了，再等等。”贾珊坐进马车道：“我就不信，这些人还能不干别的了，整天在这看榜？”
且不说贾珊在外看榜，荣国府这边抢着报喜的人已经到了。
贾母今日起来的特别早，也许是因为起来的早了，眼皮总是跳。
“外面什么鸟叫？”
鸳鸯笑道：“老祖宗，是喜鹊，一大早就来了，叽叽喳喳的，看来今儿咱们府上要有喜事来了。”
贾母听了笑道：“怪道声音这么顺耳，原来是喜鹊一大早来请安，去拿些谷米撒出去，赏了它吧。”
“哎。”鸳鸯答应了一声，刚要出门，外面一阵敲锣打鼓声隐隐传来。
贾母笑问道：“说喜事，还真有喜事，外面是谁家结亲？”
鸳鸯想了想笑道：“不知道呢，咱们府上的最近没听说谁家有喜事？”
二人说着话，锣鼓声越来越大，竟像是进了府里一般。
“老祖宗，老祖宗。”
外面的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跑进了贾母院子。
鸳鸯忙把人接近里间，问道：“什么事儿？”
小丫头喘息着道：“报喜的，是，三爷，中了！县榜第二……”
“中了？什么中了？”
贾母这两日玩的很开心，早就把贾珊的那点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鸳鸯忙笑道：“老祖宗，肯定是珊三爷县学考试中了呢！”
“珊儿中了？”
贾母微微愣了一下，笑道：“好，果真是个好孩子！”
虽然贾珊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家里出了读书种子，她还是很高兴的，随即又想到那日贾珊信誓旦旦的下的注……
八千五百五十两？？
“鸳鸯……”
“老祖宗，您怎么了？”
贾母一手捂着头道，喘息道：“头有些晕，胸口也有些闷的慌，快，拿，张道士，炼的‘天王保心丹’来……”
鸳鸯唬了一身冷汗，忙进里间拿出丹丸，给贾母服下。
“老祖宗，您怎么样了？”
贾母服下“天王保心丹”，面色重新好转起来，拉着鸳鸯的手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没事儿，刚刚就是有些……太高兴了！珊儿真的中了？”
鸳鸯听闻贾母只是‘太高兴’，便放下心来，笑道：“是真的，三爷中了，高中县榜第二呢！”
“好！好！”
贾母连说了两个好字。
……
贾政今日也早起来了，听闻门口吹吹打打的，不明所以，叫了来小厮问道：“外什么声音？”
小厮忙回道：“是……报喜的。”
“报喜？”贾政微微皱眉：“报什么喜？”
小厮笑道：“是东边府上珊三爷县学考试中了，县榜第二名，送喜的到了这边府上，刚刚小的们已经送他们去那边了。”
原来报喜的并不清楚贾赦居然没住在荣国府正院，冒冒失失的就敲锣打鼓进来了荣国府正院。
“珊哥儿真中了？还是县榜第二？”贾政面上带了微微的不可思议，十岁，竟然就中了县学考试！当真是天才！
“是真的……”
“孽障。”贾政忽然拍了一下桌子，把小厮吓了一跳。
“宝玉呢？马上给我叫过来，我考教一下他念的书！”
小厮刚要转身，贾政又一下喝住了。
“站住，不用你去了，我倒要去看看，那孽障这几日不上学也就罢了，还天天夜读，究竟在干些什么好事儿！”
与此同时。
东跨院。
贾赦今天早早的就起来了，吩咐了个小厮去看榜，自己在书房心不在焉的吃茶，虽然贾珊说的信誓旦旦，不过他可一直提着一颗心呢。
“什么声音？”
邢夫人细听了听狐疑道：“好像是敲锣打鼓声？在边西院子。”
“敲锣打鼓声？”贾赦皱着眉喃喃自语了一句，忽然一拍桌子，大笑起来：“哈哈，一定是，一定是了！”
邢夫人疑惑，道：“老爷，一定是什么？”
贾赦撇了邢夫人一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自然是珊儿中榜，有人来报喜了，你马上去准备赏钱！”
邢夫人嘴角抽了抽，好处还没得到，倒是先陪上了赏钱，而且老太太那边，她压了五十两贾珊不中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赶紧打发了报喜的，咱们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