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租车
来香江半个月了,要办的事情也都办完了。
王茂松和孟州早就不耐烦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惦记着家里的那点生意。
孟春晓受不了他俩一天好几次的催问,也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决定明天回去。
离开之前,柳家那边得去一趟。
柳源升听到他要走,劝道:“你假期两个月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玩几天嘛。明天带你去看赛马,很好玩的。”
孟春晓不为所动,跟柳仁政夫妇打了招呼,也没留下来吃饭,借了柳源升的车,直奔冯老头儿的首饰铺子。
临街的店面正在装修,装修方案出自孟春晓,至于装修公司提供的方案,看过后直接让他扔到垃圾桶里。
后面的厂子里,冯老头儿招的六七个学徒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孟春晓知道冯老头儿的规矩,也没打扰他们,来到冯老头儿的办公室。
一进门,孟春晓看到他戴着眼睛趴在桌上,一丝不苟地雕刻。
“呦,你这个大老板还亲自动手啊。”
冯老头儿摘下眼镜瞪了他一眼:“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孟春晓凑过去瞄了一眼,问道:“你雕什么呢?”
“猪。”
“猪?你雕猪干什么?”
冯老头儿笑着说:“明年就是猪年了,我准备今年下半年做一批金猪,保证能一炮而红。”
孟春晓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嘴上说道:“嗯,我也觉得行。”
冯老头儿翻了个白眼:“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
孟春晓笑呵呵道:“跟你学的呗,哎呀,还是你这个师傅教的好,我这个徒弟学的也好。”
冯老头儿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没好气道:“滚蛋!哪凉快哪呆着去,没工夫搭理你。”
孟春晓说:“你以为我有空搭理你啊?我来是跟你说一声,明儿一大早我就回大陆。”
冯老头儿说:“过来半个多月了,回去也好。这里你用不着担心,有什么事儿我找柳家老二。”
孟春晓说:“那你可得保重身体啊,等春节的时候过来看你。”
第二天早上,柳源升开车准时过来,跟来的时候一样,前后两辆车,一直将他送到特区住的地方。
临走前,柳源升问道:“孟老弟,你什么时候回首都?”
孟春晓说:“看能买到什么时候的票吧,我想尽快回去。”
柳源升笑道:“那还不简单,我打个电话。”
王茂松和孟州连忙说:“柳老板,还有我俩的票。”
在酒店前台,柳源升用粤语叽里咕噜打了一通电话,挂上电话后,说:“明天晚上的软卧,过会儿有人会送来。”
孟春晓惊讶极了,“你怎么搞到的?”
柳源升一脸得意:“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吗?进出口集团的大领导,他发话了,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晚上,赵立人掏钱在酒店里摆酒,替他们送行。
大家都没谈生意上的事情,因为该谈的在香江早已经谈过了,吃吃喝喝,闹腾到半夜。
在羊城上了回首都的火车,孟州和王茂松在株洲转车向东去苏南。
下车前,王茂松把在香江买的东西留下,说:“这些你帮我捎给你二姐,我下月中旬去趟首都,你二姐催了好几次,让我把孩子送过去。”
孟春晓这才想起来二姐的孩子都八岁了,该上小学了。
“学校找好了吗?”
“你二姐正在找,太差的咱可不去。”王茂松吃过没文化的亏,对待儿子的教育问题,比孟春华都上心。
孟春晓说:“回去我也帮你们问问。”
软卧车厢就是舒服,接下来孟春晓睡了一路,眼睛一睁,到首都了。
大包小包地出了火车站,看到不远处停着几辆华沙牌的出租车,走过去就要上车,却被一个司机拦住:“哎哎,干什么的。”
孟春晓说:“当然是打车啊。”
司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不好意思,车坏了。”
孟春晓转身要上别的车,结果司机都说车坏了。
一辆车坏了是意外,五六辆车都坏了,绝对不是巧合。
孟春晓总算明白了,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十的港币,对一个女司机,问道:“车好了吗?”
女司机眼睛一亮,立马拉开车门说:“好了好了,咱们这就走。”
上了车,女司机不好意思地说:“老板,你要是早说有港币,就没那么多麻烦事儿。”
孟春晓没好气道:“你们公司就不管管?”
女司机不以为然道:“管?管什么?怎么管?又凭什么管?”
“那就不怕我举报,公司扣你工资和奖金?”
女司机撇嘴说:“扣就扣呗,工资奖金才几个钱,全扣了好了。我拉一单外商,不管收外币还是外汇券,拿黑市上一转手就是我半个月的工资,最差也是一个星期的。这就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孟春晓对他们的这种做法虽然感到气愤,可仔细想想,也就理解了。
现在的出租车公司都是国营的,没开始实行“承包制”,司机只是出租车公司的职工,拿的是死工资。没有经济激励,国营出租车司机自然而然地跟国营工厂的职工一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磨洋工就磨洋工,甚至会利用职业优势,赚点外快。
“你们公司难道没有考核机制?比如出车次数、里程数之类的。”
女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呦,你还挺懂的嘛。你说的是调度任务吧,有啊,我们公司规定每个司机一个月要完成50次调度任务,不过现在这个规定已经名存实亡了,没人搭理。”
“为什么?”孟春晓纳闷道。
女司机哼了一声说:“今年年初的事情你没听说过?也是跟我一样,是个女司机,最后被判了死刑。”
孟春晓恍然大悟,点头说:“听说过,报纸上有。”
女司机说:“因为这事儿,单位领导都怕了,不敢管那么严了,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哼哼,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女司机驾驶技术不错,开得很平稳,一路聊着到了家门口。
付了车费,孟春晓问道:“有名片没?以后用车我还找你。”
女司机高兴道:“有有有,我给你找找啊。呵呵,其实也不算名片,是我手写的,电话是我家胡同口的。”
接过用小纸板做的名片,孟春晓说:“字不错,高翔?这……。”
高翔瞪了他一眼说:“怎么了?女人不能叫这个名字?”
孟春晓连忙说:“能,我也没说不能。”
高翔帮他把东西拎到门口,转身上了车,趴在车窗上说:“叫车的时候提前一天啊,要不我在外面跑车不知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买办思想
家里半个多月没人住了,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打开门,孟春晓被腾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冯老头儿不在,连个斗嘴的人都没有,孟春晓突然有点不习惯。
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该扫的扫,该擦的擦,该拖的拖,忙活了一身汗。
洗了个冷水澡,正准备出去找点吃的,耗子来了。
孟春晓笑着说:“你来的挺快嘛,我正好有事儿找你呢。”
“赵哥说你这两天回来,我就天天往这边跑,今儿运气不错。”
孟春晓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说:“这是赵哥捎来的,这一份是你的,剩下的你送他家去。”
耗子高兴地搓着手说:“哎呀,赵哥实在太客气了,多不好意思啊。”
孟春晓问:“吃过没?”
耗子说:“没啊,你也没吃?还愣着干啥,我请客。”
还是那家个体小饭馆,两人点了一桌菜,要了一打啤酒。
耗子一口气吹了一瓶啤酒,大呼痛快,抹抹嘴问:“三儿,香江好玩不?”
“还行吧。”
孟春晓实话实说,可听在耗子耳朵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还行?不是,三儿,赵哥在电话里可是把香江吹上天了,什么高楼大厦,街上跑的都是汽车,姑娘们穿得少,晚上还有……,嘿嘿,还有那个啥的。”
孟春晓没好气道:“赵立人这王八蛋,好的不跟你吹,净吹些乱七八糟的。”
耗子只是嘿嘿笑,没接话,开玩笑,赵哥是谁,也就孟老三敢骂他打他。
孟春晓先把肚子垫饱了,喝了一口啤酒说:“耗子,这两天还要麻烦你一下。”
“你这话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还跟上次一样,找退休的老头子。不过这次找的是无线电、电子工业的。”
耗子一脸茫然道:“不是,你到底要干什么?”
孟春晓也觉得光这么说耗子肯定听不明白,不明白也就很难把事情办好,于是解释说:“我想做个电子计算器,跟你一直在用的那种差不多。”
耗子惊讶道:“那玩意儿你都能造?”
孟春晓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所以我才找别人。”
耗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三儿,现在不都说造不如买,买不如租,你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啊。那玩意儿跟粉条机不一样,一点都不简单,咱们国家的人能造出来吗?即便造出来了,没外国人的好用,你的钱不都打水漂了?”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没出息!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做好?试了还能有希望,不试一点希望都没有。你甭罗嗦了,又不是你出钱,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耗子看他生气了,连忙笑道:“帮!我哪敢不帮啊,得,三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孟春晓没好气道:“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就是解放前的买办,就刚才那番话,说明你屁股坐得很正。”
耗子被他呛得红了脸,但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反驳道:“三儿,我也想卖国产的,可总得现有国产的货,我才能卖吧。再说了,就是有国产货,但质量太差,平白坏了我的名声,而且也不赚钱,你说我干嘛要卖国货?”
孟春晓一句话也没说,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啤酒,爬起来说:“吃饱了,回去了。”
耗子连忙结了帐,小跑着追了上去。
“三儿,怎么了这是?我说错什么了?”
孟春晓心里确实不舒服,在经历过GDP世界第二,世界第一大工业国的时代后,再听到这种“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观点后,他心情能好才怪。
当然,他也知道“造不如买,买不如租”是落后的现实造成的,连上面的有些人都持这种观点,更何况耗子这个小买办了。
看到耗子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孟春晓苦笑着说:“没你什么事,这两天你帮我把人找齐,多多益善。”
耗子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我公司都不管了,专门帮你招人。”
第二天一早,孟春晓拿着一堆礼物去了陈淼家。
陈淼正在她房间里弹钢琴,就没去打扰她,先把给钟杨和陈哲敏的礼物拿出来。
钟杨的礼物是一条浅紫色丝巾和一套化妆品,陈哲敏的礼物是一块石英手表。
钟杨很喜欢那条丝巾,大热天的也不嫌热,对着镜子在身上比划着,“小孟,阿姨谢谢啊。”
孟春晓咧着嘴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陈哲敏把手表放到一边,说:“这也太贵重了,你自个儿戴吧。”
孟春晓说:“一点都不贵,这是在香江买的,那边的东西超级便宜。”
陈哲敏纳闷道:“你不是回家去了吗?”
孟春晓脸不红心不跳说:“陈叔你忘了?去年年底我认识了一个港商,跟我还是老乡,这次他回家探亲就把东西带来了。”
陈哲敏问:“不会是他送你的,你转送给我了吧。”
孟春晓差点吐血,陈哲敏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挑理。
“陈叔,你可冤枉我了。就说钟姨那条丝巾吧,是我特意选的紫色。”
钟杨瞪了陈哲敏一眼,扭头笑着对孟春晓道:“你这话我信,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紫色了。”
陈哲敏讪讪地笑了笑,老老实实地把手表收下。
孟春晓心里松了口气,幸亏之前跟陈淼打听过丈母娘的喜好,否则今天很可能会被精明的陈哲敏给盘问露馅。
“钟姨,跟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
“我二姐的孩子今年八岁了,下个月就要过来,想找个好一点的小学……。”
还没说完,钟杨就打断他,说:“甭找了,你姐住在东城,那就去景山小学。老陈,这事儿交给你了,你不是跟景山的校长认识吗?”
陈哲敏有心想拒绝,这种小学是随便就能进的吗?可老婆大人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孟春晓高兴道:“那就谢谢钟姨和陈叔了,改天我让二姐请客。”
钟杨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陈哲敏在一旁张了张嘴,我还没答应要做一家人呢,你个老娘们儿就自作主张了!岂有此理!
“对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孟春晓心里大喜,看来俗话确实说得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至于老丈人就正好相反,没看到陈哲敏耷拉个脸,好像谁欠他钱不还似的。
说话间,钢琴的旋律停了,陈淼打开房门,看到孟春晓正冲她笑,顿时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刚回来。”
陈淼在家只穿了个小背心,在他旁边坐下,摇着他的胳膊说:“你回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非得搞突然袭击。”
陈哲敏重重地咳了咳,说:“大热天的,别挨那么近。”
钟杨踢了他一脚:“怎么哪儿都有你,该干嘛干嘛去。”
陈哲敏:“……。”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定要请
陈淼忍着羞意,在陈哲敏幽幽的目光中,拉着孟春晓去了她的房间。
房门刚关上,陈淼昂着下巴,笑吟吟地问:“你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孟春晓摊摊手说:“我自个儿就是礼物啊。”
陈淼顿时不高兴了,嘟着嘴说:“你都给我爸妈带礼物了,却不给我带,你偏心眼儿。”
孟春晓继续逗弄她:“我连整个人都给你了,你还想要啥?”
“讨厌!”陈淼捶了他一拳。
孟春晓抓住她的胳膊,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女士表,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
“真漂亮!”陈淼转着手腕端详着,“肯定很贵吧?”
“不贵,也就两三千块钱。”孟春晓不在意地挥挥手,其实心里还是很肉疼的,这块表确实是两三千块钱,但不是人民币,而是英镑!
也就是送给陈淼,否则他才不会花这个冤枉钱呢。
两三千块钱对别人来说是笔巨款,不过陈淼知道,对孟春晓来说并不算多,即便是她,咬咬牙还是舍得的。
最重要的是这块手表真的太漂亮了,她一眼就看中了,自然舍不得摘下来。
“你想要什么?我得还你礼啊。”陈淼歪着头问道。
孟春晓笑眯眯说:“我的要求一点都不高,把你还给我就行了。“
“真讨厌!”
因为外面还有两个人,所以他俩在房间里也不敢太过放肆,说了会儿悄悄话便出来了。
“妈,我们出去了,中午不回来吃了。”
陈哲敏刚想说在家吃,被钟杨的白眼珠子给瞪了回去。
钟杨笑着说:“去吧去吧,晚上回来就行了。”
陈淼喜滋滋地出了门,跳上自行车后座,等孟春晓上来后,主动地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大学毕业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了。
尽管热得满脸汗,可她依旧乐此不疲,脸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的。
“哎哎,干嘛呢。”孟春晓被她弄得心猿意马。
“我乐意!”陈淼趴在他后背上咯咯笑道。
两人回家过了半个下午的二人世界,然后拿上东西,去了孟国庆家。
孟国庆两口子都不在,只有徐慧和孟雪两个人。
孟国庆毕业后分配到中科院自动化所,已经在那边干了半个月,这个点他还在单位。
苏梅去了电大,这段时间结业考试,也是忙得一塌糊涂。
徐慧现在打扮的很时髦,比城里姑娘都像城里姑娘,不过只要想想苏梅也是个爱美的人,就不觉得奇怪了。
孟春晓曾听孟国庆抱怨说,家里的两个娘们儿没事儿的时候就叽叽喳喳讨论穿什么衣服好看,烦都烦死了了。
“徐慧,这是给你的。”孟春晓递给徐慧一块石英表,不贵,也就二三百块港币。
徐慧惊讶道:“还有我的?”
孟春晓白了她一眼:“不要拉倒,我送别人。”
“别呀,谁说我不要!”徐慧一把夺过手表,笑嘻嘻地戴在手腕上,“三儿,谢啦。”
孟春晓指着一堆女人用的东西说:“这是给二嫂和孟雪的,剩下的都是二哥的,特别这些计算器,你收好了,二哥肯定用得上。”
徐慧说:“怎么着,你们刚来就要走?等二哥二嫂回来一起吃饭呗。”
孟春晓说:“我还得去二姐那一趟。”
天黑前把陈淼送回家,虽说丈母娘说晚上回来就行,但孟春晓却不敢当真,万一送回去晚了,下次再想带出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从陈淼家出来,孟春晓骑着自行车直奔二姐家。
孟春华也是刚下班,在家门口正好跟他撞上了。
“三儿,你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姐夫给你买了不少礼物,抽空我再送过来。”
孟春华支起自行车,打开大门,笑着道:“得了吧,他那个夯货还会送礼物?你这是打哪过来的?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孟春晓嘿嘿笑道:“刚才去了陈淼家。对了,孩子上学的事儿你别操心了,陈淼妈说去景山小学,她帮忙联系。”
“是吗?那可太好了!”孟春华高兴坏了,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三儿,过两天你陪姐去一趟,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来到屋里,打开灯,孟春晓发现二姐憔悴了不少,心疼道:“姐,工作没必要拼命,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吃好睡好,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了。”
孟春华确实挺累的,在亲弟弟面前,一点形象都不讲究,直接瘫倒在椅子里,揉着脑门说:“整天算数据,眼花缭乱的,头疼,还有我这手指头,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一直抖。”
“咋弄成这样了?”
“按计算器按的呗。”
孟春晓问道:“你们价格中心没有计算机吗?”
孟春华说:“有一台大的,不过我不会用,不要说我了,我们的单位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会用的,还是请专人过来伺候着才行。我们这些人平时只能用计算器。”
孟春晓笑道:“姐,你该学学计算机了,以后不管干什么,都用得着。”
孟春华说:“我倒是想学,可上哪学?”
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想学找你弟弟我啊!”
“你?”孟春华斜了他一眼,“啥事儿都少不了你。”
孟春晓见她不信,说:“姐,我这次去香江买了十几台IBM电脑,过两天就会托运过来,到时候我让你瞧瞧,你弟弟是不是在吹牛。”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十几台IBM个人电脑,我没听错吧?三儿,你别欺负姐不懂,姐可是知道一台普通的个人电脑至少得一两千美元。你哪来这么多外汇?”
孟春晓翘着二郎腿说:“信不信由你,我就问你要不要吧?”
孟春华狐疑地看着他,说:“只要你能弄来,我干嘛不要。不是,你不是跟姐开玩笑?”
孟春晓说:“快则两天,慢则五天,你就能看到了。”
孟春晓的估计还是保守了,第二天中午,他就收到邮递员送来的提货单。
他离开特区的时候,这批电脑还没过关,却只过了两天就到了,说明这批电脑是紧跟在他屁股后面走的,看来柳源升面子还真是不小。
喊上耗子,又叫了几个人,租了一辆货车,来到火车货运站。
货运站的工作人员核对了提货单后,把他们领到一节车皮前,说:“你们来的够快的,再迟一会儿就得卸货了,卸货最容易碰坏东西,你们自己搬最好。”
耗子塞了两包烟,借了货运站的家伙什,几个人齐心合力,将十来个大箱子搬到货车上。
“三儿,东西运到哪?”
“先去我二姐家,然后直接去你那边的仓库。”
孟春华白天是不在家的,好在孟春晓有钥匙,扔下一台电脑后锁上大门就走了。
卸完货,孟春晓累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耗子拿着条破毛巾擦了擦汗,说:“差点忘了,你要找的人我弄了十来个,是不是有点多了?”
孟春晓连忙问:“都是干什么的?”
耗子苦着脸说:“我也闹不明白,都是些什么数字厂和研究院的老头子,不是工程师就是研究员。”
孟春晓说:“明天都把他们请过来,我跟他们见见面。”
“行,过会儿我派人通知。”
“不是通知,是请!请,明白吗?对人家客气点,听见没?”
耗子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请,我把他们当祖宗供着还不成。”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技术服务部
望着一屋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孟春晓心里有些没底,这些老头子能把自己的想法实现吗?
这些老头子中,有高级工程师,也有研究员,岁数最大的都七十了,岁数小的也有六十三四。
将目光移向年纪最大的老头子,孟春晓苦笑着说:“陈研究员,真没想到您老这么大岁数也能过来。”
陈昌成瞪着眼珠子说:“不是说你这里要研究经费给研究经费,要设备给设备吗?我就是冲这点来的。以前在所里的时候,要经费没经费,要设备没设备,我这个研究员实在名不副实,憋屈死了。”
话音刚落,其他老头子们也纷纷嚷嚷道:“对啊,小孟同志,你可不能骗我们啊!”
孟春晓被他们吵得头大,连忙站起来,伸手朝下压了压,说:“各位老先生,人这么多,你一句我一句的,我听谁的才是啊。要不你们选几个代表,我跟代表们先谈,怎么样?”
老头子们觉得这个建议还行,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会儿,很快选出了两个代表,一个就是年纪最大的陈昌成,一个是高级工程师张大强。
将他俩请到耗子的办公室,等耗子倒上茶关上门出去后,孟春晓说:“陈研究员,张工,可能之前传话的人没说清楚,我找你们来不是资助你们搞研究的。”
“什么,你这么不是玩儿我们吗?”陈昌成是个急脾气,一拍桌子,杯里的茶水被震得洒了出来。
孟春晓有点头大,这要是小年轻敢这么干,他保准给撅回去,可陈昌成这么大岁数了,他也只能受着,毕竟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陈老先生,您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陈昌成深吸了口气,说:“那你说。”
孟春晓觉得这老头子虽然脾气急了点,但不是个不听劝的人,倒还好打交道。
“陈老先生,不是我骗你们,您自己想想,搞研究要花多少钱,国家都管不过来,我一个小人物哪有那么大能力资助你们搞研究?”
陈昌成又开始瞪眼睛:“那你找我们来干什么?玩过家家啊?”
孟春晓哭笑不得道:“自然不是过家家。这是一份产品需求说明,陈研究员,张工,你们先看,看完了咱们再谈。”
陈昌成和张大强凑在一起,一边看一边讨论。
孟春晓以为他们很快就能看完,没想到一讨论起来没完没了,看看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只好清清嗓子,笑着问:“陈研究员,张工,看完没?”
陈昌成低着头继续看,没搭理他。
张大强说:“电路设计不是问题,但底层程序和零部件……,尤其是芯片不好弄啊。”
孟春晓说:“底层程序可以再找人嘛。首都各部委研究所,中科院系统,高校里有的是人,您说是吧?”
张大强好笑地点点头说:“那倒是。”
孟春晓说:“至于芯片,暂时用现成的,你们商量列个单子,要什么我给你们买什么。”
陈昌成这时抬起头来,问道:“真的?”
孟春晓笑道:“我哪敢骗您啊!”
陈昌成激动道:“那Z80芯片能搞到不?”
孟春晓说:“您要多少,我给您买多少!”
陈昌成满脸通红道:“不用不用,你给我弄来两三个就够了。”
孟春晓说:“没问题。那二位老先生,这个图形计算器到底能不能做出来?”
陈昌成说:“我同意刚才张工的观点,只要零配件齐全,不卡脖子,我们能在半年之内做出来样机来。”
孟春晓一拍脑袋,说:“我这里除了计算机,就没别的设备了,张工,列单子时别只写零配件,需要什么设备也写上,不过千万别整些我弄不到的。”
张大强惊讶道:“你这里还有计算机?”
孟春晓笑着说:“IBM5150,就在隔壁的仓库里,你们人手一台都够了。”
这下连陈昌成都不淡定了,说:“小孟同志,只要你能让我使用计算机,再把Z80芯片弄来,我以后白给你干,一分钱都不要!”
“那哪行啊,说好了的事情哪能再变?”孟春晓才不傻呢,这些老头子的工资才几个钱,跟未来的预期收益相比,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得用高薪水笼络住他们,免得被别人给挖走了。
陈昌成说:“钱不钱的无所谓,但你答应我的事儿可不能变卦。”
孟春晓就差指天发誓了,说:“陈老先生,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到时候您不得带着徒子徒孙把我这地方拆了?”
陈昌成这才笑道:“我这人从来不仗势欺人,小孟同志用不着担心。”
安抚好陈昌成,孟春晓发现张大强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工,您还有什么问题?”
“小孟,我们这几个老头子以什么名义来干这事儿?”
孟春晓一时没明白张大强的意思,问道:“张工有什么好想法?”
张大强目光炯炯道:“小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
“什么?”孟春晓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离子、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几个词组合到一起,一股不明觉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大强看他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没听说过,于是耐心解释道:“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是由中科院的陈春先研究员和几个同事一起成立的,这事儿陈老也知道。”
陈昌成点点头说:“只要是中科院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小陈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很多人都不认同,甚至有人批评他搞乱了科技人员的思想,搞乱了科研秩序。这不是乱扣帽子吗?要经费没经费,要科研条件没条件,科研人员搞点三产服务怎么就跟思想扯上关系了?”
孟春晓更迷糊了,仔细一问,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还真不同凡响。
这个技术发展服务部可以说是中科院科研人员下海创业的第一次尝试,甚至可以说是建国以来历史上第一个民办科研机构,也是民营科技企业的前身。
说到这个不伦不类的技术发展服务部,就不能不提陈春先这个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科创
从高光的履历来说,陈春先是个牛人,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前夕,他和陈景润等被中国科学院破格提拔为正研究员,从那时起他们也是中国最年轻的正研究员。
78年后,陈春先先后三次访美考察,美国硅谷、128号公路技术扩散区许多产学研结合创造科技奇迹的生动例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中国科学院的座谈会上,在市科协的交流会上,这位中国科学院物理所一室主任、等离子体研究所副所长、中国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大声疾呼:经济要发展,就要搞技术扩散。应该把科学技术和人才从高密度区域向低密度区域扩散,像把墨水滴入水杯一样,扩散开,把水染蓝!要把中关村建成“中国硅谷”。
1980年10月,陈春先带着十几位中科院同事,成立了“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市科协表示充分支持,并借给200元启动费。服务部经营项目包括技术咨询、技术培训、为企业与科研机构牵线搭桥等等。
说起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本家兼同事,陈昌成话里话外都是满满地支持和认可。
孟春晓对此并不意外,如果陈昌成是陈春先反对者中的一员,此时就绝对不会坐在他前面,厚着脸皮要钱要设备。
别人不知道,但孟春晓心里却很清楚,陈春先和他创立的“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很可能就是日后引领中国、影响世界的中关村的第一粒种子!
听完陈昌成和张大强的解释后,孟春晓大体猜到了张大强的打算,笑着问:“张工,您的意思是,也跟陈春先研究员一样,成立一个类似的技术服务部?”
“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这些老头子跟陈春先不一样,他还在中科院就职,我们是退休了的自由身,小孟同志,你完全用不着担心有人来找麻烦。即使有人来找麻烦,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能给你顶回去!”
陈昌成马上接上:“对对对,小孟同志,只要能让我安心研究,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孟春晓心里根本就没犹豫,一拍桌子说:“那就听二位老先生的,咱们就成立个技术研发中心!”
张大强一摆手说:“技术研发中心这个名字不好,还是叫技术服务部好。”
陈昌成点头赞同说:“确实不好,咱们虽然不怕事,但也不能当出头鸟。”
“行,那咱们也叫技术服务部。”孟春晓从善如流,名字不就是个代号嘛,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
“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伙儿,他们肯定得乐疯了!”陈昌成激动得爬起来。
孟春晓连忙拉住他,然后请他坐下,笑着说:“陈老先生,您先别急,我说话算话,既然决定的事儿,就不会随便更改。只是有些话我得跟二位代表说清楚。”
陈昌成和张大强对视一眼,同时道:“你说。”
孟春晓说:“我对这个技术服务部很重视,除了必要的设备设施外,我还会投入十万块钱当作启动资金。”
陈昌成插话问:“计算机算不算设备设施?”
孟春晓忍不住笑道:“当然算了,要是不算,您不得把我撕吧了?”
陈昌成像个小孩一样咧嘴笑道:“那我就没意见了。”
张大强附和道:“只要经费没问题,那我们肯定没问题。”
听到两位老先生的这番话,孟春晓都不忍心继续开口了,这个年代的科研人员也太好打发了,只要给他们经费,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好商量。
不过作为一个生意人,有投入就得求回报,追求合理的利润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有个条件需要征求二位代表的意见,技术服务部的研发成果归我所有。”
对陈昌成来说,只要能让他搞自己喜欢的研究,就是把他卖了都没关系,所以听了这话,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我没意见。”
张大强却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说:“小孟同志,技术服务部既然是在你的支持下成立的,科研成果归你所有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小孟同志,这些科研成果如果有了产出和效益,能不能反哺一下技术服务部?”
“这是理所应当的!”孟春晓还以为他会提什么苛刻要求,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10%的利润怎么样?”
陈昌成砸吧砸吧嘴说:“是不是有点少了?”
孟春晓差点吐血,这老先生也太不知足了吧。
“陈老先生,可能我刚才没说清楚。利润的10%反馈给技术服务部,这部分经费由技术服务部自己支配,至于我交代的研发任务,经费由我另行拨付,这样您觉得还行不?”
陈昌成本来还想再耍耍赖皮,张大强却在桌底下拉了拉他的胳膊,抢先说:“小孟同志,那就这么定了。”
孟春晓笑眯眯地看着两位老先生,说:“那一会儿咱们把协议签了?”
“签,干什么不签!”陈昌成比孟春晓都急着想把这件事敲定,生怕这个大金主放他们的鸽子。
两个老头子兴冲冲地出去宣布这个好消息,一听要跟陈春先学习成立技术服务部,不仅有十万块钱的启动资金,还给每个人配备了目前最先进的IBM5150,老头子们都乐疯了。
至于技术服务部的科研成果归谁所有,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跟原单位相比,孟春晓绝对是大方到家了。
老头子们一刻都等不了了,纷纷摩拳擦掌,一窝蜂跑到隔壁去搬电脑,只看那动作麻利劲儿,根本不像是六七十岁的年纪。
孟春晓被他们搞得哭笑不得,赶紧过去拦住他们,说:“诸位老先生,先别搬,这里是仓库,不是办公室,等找到合适的办公地方再搬不迟。”
陈昌成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地方大,宽敞明亮,既能当办公室,又能当实验室,用不着搬。”
耗子在孟春晓耳边小声道:“要不把这地方让给他们得了,王师傅他们占了一间仓库,地方就有点小了,我这两天正好想换个地方。”
“那行吧,就是辛苦你了。”孟春晓也怕麻烦,既然有现成的地方,自然懒得再去找。
两天后,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悄然无声地挂在了仓库大门口,上面写着“科创技术咨询服务部”几个毛笔字。
短短的两天时间,这群老头子呼朋引伴,科创技术咨询服务部的人员膨胀了一倍。
在大家的推选下,张大强成了服务部的“部长”,等孟春晓得知这个部长的职责后,很是啼笑皆非,此“部长”非彼部长,是个名副其实的服务部部长,主要工作就是为大家服务,说白了就是个干后勤的。
不过张大强对此一点都不介意,履职之后,马上投入到角色中,忙前忙后,把仓库重新规整了一遍,用旧木板隔出一间间办公室,然后又弄了一个实验室,将技术服务部捯饬得像模像样。
孟春晓将技术服务部的需求清单用电报发给柳源升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任由这群老头子在仓库里各种折腾。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想法
暑假还剩下一个多月,孟春晓提前去研究生导师卢教授那里报道。
初次见面,卢教授跟他谈了半个多小时,大体摸清了他的底细,没给他安排任何工作,而是列了一个长长的书单,让他回去看书。
看着书单上一本本经济学原著书名,孟春晓头大得直抓头发,可又不敢对卢教授阳奉阴违,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每天去学校图书馆,按照书单一本本地看下去。
白天看书学习,一到晚上,他就被孟春华抓了壮丁,教她学计算机。
没两天,孟国庆得知了这个消息,每天下班后准时来到孟春华家,加入到学习行列。
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孟春晓干脆让陈淼和苏梅也过来一起学。
苏梅上了三年电大,前段时间刚刚毕业,虽然拿到了专科学历证书,但英语是几个人当中最差的,二十六个字母倒是能认全,可字母一旦组合起来就懵了。
“三儿,这玩意儿怎么都是英文?难道就没有汉字的?”苏梅看着屏幕上的一堆蝌蚪文,头不是一般大。
孟国庆在一旁笑道:“让你好好学英语,你一直当耳旁风,每次督促你,你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不舒服,现在抓瞎了吧?”
孟春华说:“没事,慢慢学就行了,我在大学里学英语,还都用汉字标注音节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春晓早年习惯用Linux系统,即使Windows系统也是用英文语言,使用纯英文语言系统的计算机几乎没有多少习成本。
但对于像苏梅这样英语不好的人来说,这个时候的个人计算机相当不友好,学习成本相当高昂,不仅在于刚才苏梅所说的系统语言全是英文,更在于此时计算机的用途非常狭窄,除了科研人员用其进行科学计算外,连最基本的汉字输入输出功能都无法实现。
既然技术服务部的那群老头子们有信心能把图形计算器研究出来,那IBM5150这种兼容机鼻祖的汉字输入输出系统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至于像NEC、苹果电脑等机型的汉字输入输出系统根本没必要研究,因为以后的个人计算机肯定是IBM兼容机的天下。
说干就干,晚上回到家,孟春晓搜肠刮肚,将自己记忆里与中文信息处理有关的东西一条条写下来,像什么汉字编码、输入法、汉化DOS操作系统、汉字处理扩展卡等等。
跟图形计算器不同,这些东西他只是耳闻,并没亲自接触过,对于这些东西的原理他只知道个大概。
比如他在小学三年级第一次接触电脑时,已经到了Windows95时代,Win95内置了汉字核心支持功能,汉卡这玩意儿当时连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用说它的原理是什么。
不过只要确定了基本需求方向,再加上专业人士的意见,他有把握能在IBM5150上实现汉字的输入输出。
第二天一大早,他拿着昨晚写的东西来到技术服务部,找到张大强,说:“张工,我又来麻烦你们了。”
张大强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实话,我们还盼着你多过来找麻烦呢,什么事儿你直说就是了。”
孟春晓将笔记本递给他,说:“是关于IBM5150中文信息处理的问题,主要有三个研究方向,一个是系统的汉化,一个是中文输入输出,还有一个是研究一种专门处理汉字输出的扩展卡。”
“噢?”张大强顿时来了兴趣,仔细地看着笔记本,一边看一边点头,“小孟同志,你这些想法很好啊。嗯,汉字编码有现成的,GB2313—1980,一共收录了6763个汉字及常用符号,这个就不用我们考虑了。汉字输入法现在有很多种,绝大部分都是基于字形进行编码的,至于拼音输入法,小孟同志,不是我危言耸听,拼音编码方式虽然简单,但对存储容量要求相当高,而且计算机的处理速度很可能跟不上。”
孟春晓笑着说:“单纯靠计算机的CPU或许不行,如果加一张专门的扩展卡呢?”
张大强愣了一下,随后指着笔记本问:“你说的就是这个汉字扩展卡吧?”
孟春晓点头说:“对,就是这玩意儿,我的初步想法是,这块扩展卡上不但要内置汉字处理的驱动程序,还要有专门的处理器进行汉字处理,这样就能减轻CPU的负担,提高汉字处理速度。”
张大强眼睛一亮,连忙道:“我觉得可行!你等等,我把老陈喊过来。”
很快,陈昌成急匆匆的走过来,离着老远就道:“小孟同志,听说你想到了一个好玩意儿,快跟我说说。”
孟春晓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陈昌成听得很认真,末了,他重重地拳掌相交,瞪着眼睛道:“小孟,你这个思路很好嘛,计算机所虽然也有汉字信息处理的技术,可从来没想到把这些技术做到一张扩展卡上。嗬,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哈哈,老张,这活儿我接了,谁也别跟我抢!”
张大强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嘛?咱俩就这么把事情定下来,其他同志不得造反啊,不行不行,你至少得做一个项目可行性研究方案,拿到会上投票。你别跟我急,这规矩是小孟同志定下的,当时你也举手表决支持。”
陈昌成顿时被呛住了,脸色憋得通红,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就有思路了,扩展卡上的处理器完全可以用Z80,这块处理器比IBM5150上的8088要强不少。汉字处理方法也就是输入法程序以及显示驱动程序,可以固化在一块只读存储器中。如果不考虑成本,连操作系统的汉化程序都可以固化到这块扩展卡上。老张,我就按照这个思路做个可行性方案,我就不信有人比我强,哼,这个项目我志在必得!”
张大强同样哼了一声:“你现在说的再好听也没用,到时候投票表决。”
孟春晓看他俩杠上了,连忙打断道:“陈研究员,张工,我半个多月没来了,技术服务部有什么困难吗?”
陈昌成说:“别的困难都好克服,就是经常停电,每次我们都得掐着点把计算机关了,唉,这得耽误多少时间。”
张大强点头说:“小孟同志,这应该是技术服务部目前最大的困难。”
孟春晓说:“那就买台柴油发电机,再弄台UPS电源。”
第二百章 真正的学霸
“UPS电源!”张大强和陈昌成都是一惊。
陈昌成摇头说:“小孟同志,你知道一台UPS电源多少钱吗?不,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中科院机房里用的是美国进口的爱克赛不间断电源,一台就要几万美金!我们服务部里的所有电脑加起来也赶不上一台UPS的价格。”
张大强说:“弄台小型发电机就够了,UPS还是算了,有这些钱,还不如多买点科研设备呢。”
孟春晓倒是一愣,他记得普通的UPS在几十年后也就几千块钱的价格,怎么现在一涉及到进口设备,动不动就要上万美金,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饶是他现在财大气粗,也舍不得花几万美金买一台UPS。
不过既然技术服务部有这么多老头子专家,何不自力更生,折腾着造一台自用总可以吧。
想到这里,孟春晓怂恿道:“技术服务部难道就不能造一台UPS?你们可别跟我说没这个能力。”
张大强还好一些,陈昌成脾气急,受不得激,道:“只要经费充足,我就有把握!”
张大强吓了一跳,连忙说:“老陈,咱们服务部里可没这行的人!”
陈昌成说:“服务部里没有人,难道中科院系统里也没有?哼,反正他们在研究所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过来搞研究呢。”
孟春晓眼睛瞪得老大,他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够大了,可没想到陈老先生胆子比自己还大,居然想明目张胆地挖老东家墙角。
他敢,可孟春晓不敢啊。
“陈研究员,这事儿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陈昌成大手一挥说:“用不着考虑,小孟,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我给你顶着,我这张老脸在中科院还是有点用的!”
“那您老可得悠着点,我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扛不住。”孟春晓看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想答应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陈昌成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这小同志,胆子忒小了!还没我孙女胆子大呢,对了,我孙女今年刚考上北大,跟你还是校友,找个机会你俩认识认识。哎,小孟同志,你别走啊……。”
张大强扑哧笑出声来,陈昌成扭头对他怒目而视,说:“老张,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也是,你一窝孙子,一个孙女都没有,你这是嫉妒我!”
张大强被他呛得直喘粗气,手指着他说:“老陈,你你你……!”
陈昌成一副得胜的模样,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也不知道小孟有没有对象。”
张大强呸了一声:“想得美!就你孙女人高马大的模样,不得吓坏人家小孟?”
陈昌成斜了他一眼:“你没孙女,还是嫉妒我!”
“哼,懒得搭理你!”
一晃暑假过去了,开学前一天,孟春晓跑到田建新的宿舍,把行李搬到了研究生宿舍。
研究生宿舍的条件比本科好一点,三个人一间,另外两个人舍友是从外地考过来的,一个叫施阳,一个叫楚述雨。
两个人算是老乡,施阳是湘省的,楚述雨来自鄂省。
年纪最大的施阳在之前已经是湘潭大学经济系的讲师,这次来北大读研,颇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拖家带口,老婆孩子都跟着来了。
楚述雨跟孟春晓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跨专业,本科学的是纯物理,感觉物理以后没什么太好出路,一咬牙就报了北大经济系的研究生。
第二天上午,系里开了研究生入学大会,八十多岁的系主任陈岱孙精神矍铄,发表了一番激情洋溢的演讲,鼓励大家投身经济学,为国家,为四个现代化建设做出贡献。
孟春晓第一次听说陈主任的名字,对他并没有多少了解,可看到坐在身旁的施阳一副信徒朝圣的模样,轻轻地捅捅他,问道:“陈主任很厉害吗?”
施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连陈先生都不知道,你还学什么经济学?”
孟春晓扭头问楚述雨:“你知道吗?”
楚述雨说:“之前我特地找人打听过,陈主任原名陈总,今年八十二岁。十八岁考上清华,二十岁考上庚子赔款公费留美资格,二十二岁毕业于威斯康辛大学,获得金钥匙奖。二十四岁获得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学位,二十六岁获得哲学博士学位……。”
孟春晓听得一愣一愣的,陈老先生在国外只上了两年本科,研究生四年就取得博士学位,跟陈老先生一比,自己就是个学渣啊!自己虽然也拿到博士学位,可整整花了五年半时间,被SCI和毕业论文折磨得都有白头发了,每一年发际线都会用肉眼可查的速度向后退去。
全系的大会结束后,系领导先行离开,辅导员留下来继续开班会。
讲完了在学校里的注意事项后,辅导员说:“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留学生办事处要在我们系招五个志愿者,三女两男。至于志愿者的职责,主要是和留学生住在一起,共同生活,共同学习……。”
孟春晓差点吐血,我擦,这不就是陪住吗?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这玩意儿了。
辅导员唾沫横飞介绍成为留学生陪住的种种好处,很多同学的眼睛越来越亮,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孟春晓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好处越多,付出必然更多。
果然,在说完了好处后,辅导员又说了一大堆留办的各种要求,在孟春晓听来,这根本就不是去陪住的,更像是去坐牢的。
很快,五个名额就被首都本地的几个学生抢去了,外地人根本争不过,因为很多外地人的普通话根本不标准。
其实首都话也是一种汉语方言,并非标准的普通话,儿化音相当重,但矬子里拔大个,倒是让首都的学生占了“便宜”。
刚出了礼堂,就看到卢教授朝自己招招手,孟春晓赶紧小跑着过去。
“卢老师,您找我?”
卢教授背着手问:“暑假里给你的书单,你看的怎么样了?”
孟春晓老老实实说:“只看了一小半,熟读的只有一本。”
卢教授脸上露出笑容,微微点头说:“没说大话,不错。”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孟春晓,“这是我这个学期的课,你如果有空可以去听听。”
孟春晓连忙说:“我肯定每节课都去。”
开玩笑,老板都把课表给你了,嘴上说让你有空去听听,那是客气和谦虚,你要是当真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去点个卯,你离完蛋不远了。
看了一眼课表,孟春晓疑惑道:“卢老师,怎么还有地理系的课程?”
卢教授笑呵呵道:“你岳父难道没告诉你?之前我一直在地理系任教。”
孟春晓:“……。”
第二百零一章 揣摩
卢卓明教授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一直在赣省鲤鱼洲劳动,七一年回到北大后还是继续干体力活,也没机会从事学术研究。
七八年,他才恢复了教学工作,但一直到去年,他的学术生活才完全恢复正常,而孟春晓正是他恢复学术生活后带的第一个研究生。
孟春晓数学专业出身,本科成绩班里前三,毕业论文更是得了个校优秀论文奖,尤其是他在数学建模和统计学上的造诣,非常符合陆卓明的胃口。
卢卓明从五十年代初开始从事经济地理和区域地理教学和研究,至今已有二十八年。
从事学术研究这么多年,他愈发感觉到,从西方引进的关于经济地理的传统论存在着许多缺陷,于是一边教学,一边探索,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
但他认为这套理论还需要一些事实和统计数据予以充分证明才成为定论,所以陈哲敏向他推荐数学专业出身的孟春晓,他毫不犹豫地就点头同意了。
正因为对孟春晓抱着极大的期望,卢卓明对他这个唯一的研究生相当重视,当然对他的要求也相当严厉。
刚开学半个月,孟春晓就被卢教授批评了两次,搞得他一听到卢教授相召,头皮就发麻。
卢卓明教授的教学任务繁重,不仅要给经济系的本科、研究生上课,还要给地理系经济地理专业的本科、研究生上课,一个周六天竟然天天有课,一天甚至要上四节课,一个周居然要上二十多节课。
这可苦了孟春晓,既要上经济系研究生的其他课程,又要挤出时间去听卢教授的课,除了几节课有冲突实在去不了外,卢教授的每节课他都要跟着去听的。
系里其他同学一个周上三十多节课,而他要上五十多节课,基本上一天从早到晚都有课,连跟陈淼约会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孟春晓都快疯了,高中毕业班和本科都没现在这么累。
卢教授开设“世界经济地理”、“中国经济地理”、“东瀛地理”、“南亚地理”、“苏联地理”、“拉丁美洲地理”几门课,每次上课的时候,孟春晓就成了他的小跟班,帮他提着公文包,端着大茶杯。
上课程的时候,卢教授都要随身带着两张硕大的世界地图,有了孟春晓后,抱地图的任务自然就由他代劳了。
这两张大地图分量可不轻,加起来得有五六斤重,摊开后挂在黑板上,能把一面墙给占满了。
“同学们千万不要一看到战略二字就觉得它有多深奥。”卢教授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周,笑着说:“从我本人的地理空间观来说,战略实际上是各个战略力量的政治经济军事三位一体的人文地理行为。那么什么是战略力量?就当今世界而言,如果撇开美、苏、中、法、英五国,就没必要谈什么战略力量……。”
“我们把出于经济利益斗争的战争叫做“经济战争”。世界上的战争大都属于这一类。经济战争的战略目标,或终极目标是:保卫本国经济,制服敌国经济。经济战争既然是为了经济又依据于经济,那么由此而导致的战略地理分布就必然要以对双方的以至世界的生产力分布为依据。所以,如果我们要懂得世界上战略斗争的分布,必须先懂得生产力在世界上的分布。”
“世界经济地理的高层次分析从来不能离开世界战略。例如,我国的对外开放就是我国的战略行为的一部分,外国也不只是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衡量它的含义。所以还是由我们自己来研究地缘政治学吧,而不是听外国人怎么说,我们不要听他们说什么,而是要看他们做什么……。”
卢教授的课总是讲得那么激情四射,搞得学生们也是激情澎湃。在讲世界经济地理的时候,他纵横挥阖,指点江山,纵论世界大势。他最擅长评论国内时政,他对时事的评论直率而尖锐,很多观点在孟春晓看来,放到三四十年后也是那样犀利。
孟春晓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老师像卢教授一样,如此充满激情。时间一长,他开始在下面仔细学习揣摩卢教授的动作、表情、姿势、语气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放过。
晚上上完卢教授的课,孟春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在宿舍楼下碰到田建新。
“老四,咋了这是,这才几天不见就憔悴成这样?弟妹虐待你了?”
孟春晓没精打采道:“别提了,说起来都是泪。你这个大领导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田建新被他逗得直乐,搂着他肩膀道:“忙个屁,我在学工处就是个打杂的,算个屁领导,整天闲得没事儿干。好久没聚了,走,咱哥俩出去搓一顿。”
“搓一顿就搓一顿,今儿你请客!”
“瞧你小气样,我请客就我请客。”
两人骑着自行车很快来到校门口的小饭馆,这个点饭馆里没几个人,两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田建新用牙咬开白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倒了满满两杯,推给孟春晓一杯,说:“来,先走一个。”
孟春晓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停停停,我说老田,你走一个是啥意思?告诉你,如果是干了这杯,我可不奉陪。”
田建新笑着道:“一喝酒你还这副怂样,得,一半吧。”
孟春晓脸一黑,这可是二两得大杯子,一半就是一两,“三口走!”
田建新白了他一眼:“三口就三口。”
说完,他仰头就干了一半,看到孟春晓只喝了五分之一,不禁笑骂道:“又来了,怎么喝个酒还偷奸耍滑?”
孟春晓放下杯子,夹了块猪头肉,一边嚼着一边问道:“不是老田,今儿你这是演的那出戏?”
田建新一指他的杯子,说:“你喝三分之一,我干了,喝完我再说。”
一口将剩下的白酒喝完,田建新有些扭捏地道:“老四,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孟春晓正在艰难地对付着杯里的白酒,一听这话,没忍住一口喷到田建新脸上。
“啥?”孟春晓都顾不得擦嘴,瞪着眼睛问道。
田建新用雪白的衬衫袖子擦擦脸,面红耳赤道:“那个啥,我国庆节结婚,帖子就不给你了,你和陈淼记得来就行了。”
“不是,老田,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啥时候找的媳妇?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不会吧,难道你这次回老家找了个农村媳妇儿?”
“滚蛋!”田建新抄起筷子作势抽他,“人你认识,咱们一起吃过饭,就是陈淼的室友焦芳。这次回家,我俩就是回去见父母的。”
孟春晓惊讶得张大嘴巴,半晌才道:“老大,我墙都不服就服你们两口子!你说都是一个宿舍的,我和陈淼都没发现任何异常,你们两口子当特务都够格了。”
第二百零二章 没钱了
两人喝得面红耳赤,一瓶二锅头眼看见底了。
田建新本来还想再开一瓶,被孟春晓死死抱着胳膊拦住,开玩笑,都喝半斤了,再喝下去,难道让他明早酒气醺醺地去上卢教授的课?
真要这样,他肯定得被卢教授骂个半死!
“结婚那天你都请了谁?”
“没多少人,基本上都是学校里认识的同学和老师,再加上学工处的同事,还有焦芳的同事,凑起来差不多五六桌。”
“烟酒你就别准备了,到时候我去友谊商店给你弄点好东西,保准让你有面子。”
“那感情好!就这么定了,需要多少钱?”
“你还跟我来这套?我又不吃亏,份子钱我是不打算给的。”
“哈哈……。”
田建新突然道:“对了,前两天我在学工处归整档案时,看到西语系的那个小于办了休学。”
孟春晓纳闷道:“你是说于泯洪?他怎么了?”
田建新说:“好像是得了肺结核,回家养病去了。”
孟春晓说:“还好,现在肺结核也不是什么绝症。”
田建新点头说:“快的话半年,慢的话一年就能好。哎,要不咱俩去他们宿舍看看,正好我结婚把他们几个请上。”
孟春晓笑道:“老田你不厚道啊,连穷学生都不放过,你到底是多缺钱啊。”
“滚蛋!”田建新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钻钱眼里了。”
从于泯洪室友那里打听到他家的住址,回到宿舍后,孟春晓连夜给于泯洪写了封信拉拉家常,鼓励了他一番,第二天一早将信塞进学校的邮筒里。
月底,突然收到陈博达的电报,看完电报后,赶紧找了部电话打了过去,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电话才接通。
“老陈,什么事儿这么十万火急?”
“孟先生,最近金价波动比较剧烈,我动用了公司的流动资金才没爆仓,这样下去不行啊,您看是不是做对冲?”
孟春晓一阵无语,说:“临走前我不是都交代你了吗?具体操作由你全权负责,这种小事你自己作主就行了,别动不动就拍电报请示。”
“这……。”
“老陈,我请你就是看重你的经验和技术,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和判断正常操作,就是赔了也没关系,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哪有只赚不赔的,除非他是上帝。你就放心大胆的做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好的,孟先生,那我就没问题了。”电话那头陈博达答应得非常干脆。
挂了电话,孟春晓无奈地摇摇头,不是他真的这么信任陈博达,只是现实逼他不得不信任。
既然如此,还不如表现得大度些,他的要求一点都不高,不奢望陈博达能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只要他能谨守职业操守就够了。
眼看还有几天田建新结婚了,趁着周末回了趟家。
冯老头儿走了后,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这一个月来他也懒得回来,周末都在学校泡图书馆。
在巷子口碰到耗子的一个手下,之前见过几次,名字记不清了,倒是知道他姓高。
“小高。”停下自行车,孟春晓朝他招招手。
小高一看是他,立马跑了过来,“三哥,啥事?”
孟春晓脸一黑,“你叫我啥?”
小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小心翼翼道:“三,三哥啊。”
孟春晓没好气道:“以后不准叫我三哥!再叫我三哥我跟你急。”
小高连忙答应,随后问道:“那该叫你啥?”
孟春晓说:“除了三哥叫我啥都行,孟哥,孟老三,孟三儿,你觉得哪个好听?”
小高嘴角抽了抽,他要是敢叫孟老三或者孟三儿,保准得被耗子修理,“还是孟哥好听。”
孟春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耗子呢?你告诉他我找他有事,晚上一起吃个饭。”
小高一脸为难道:“孟哥,这两天耗子哥不在家,去香河视察了。”
孟春晓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视察?他视察个毛线!肯定是跑出去玩了,没事的时候整天往我家里跑,有事找他的时候就没影儿,这个王八蛋。”
小高说:“孟哥,你有啥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你跑跑腿?”
孟春晓看了他一眼,说:“帮我去友谊商店买点烟酒,还有可口可乐,糖巧克力也要,我朋友结婚用。”
小高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孟哥你就擎好吧。”
第二天上午,小高骑着三轮车把东西买回来了。
孟春晓看东西挺齐全的,而且自己没有吩咐,小高居然做主买了两瓶红酒,高兴地说:“行啊你,还知道买红酒。”
小高笑着道:“我也是自个儿瞎琢磨的,孟哥的朋友肯定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结婚都喜欢洋气的东西,正好看到有卖红酒的,我就自作主张买了。”
孟春晓说:“你脑子还挺机灵的。对了,小高你叫啥?”
“高飞,飞翔的飞。”
孟春晓乐不可支道:“高飞?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远走?”
高飞嘿嘿笑道:“哥哥是没有的,不过有个姐姐,我姐叫高翔。”
“高翔?”孟春晓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你姐是干啥的?”
“我姐老厉害了,在汽车公司开出租车呢。”高飞一脸骄傲道。
孟春晓忍不住笑道:“还真是巧了,你家是不是住铁匠胡同?”
“不是孟哥,你咋知道?”
孟春晓钱包里摸出那张小卡片递给他说:“我坐过你姐的车,好家伙,你姐够黑的,从火车站回来,要了我五十港币。”
高飞一眼就认出这张卡片正是他姐的“名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红着脸说:“孟哥,回家我就跟我姐说,让她把钱退给你。”
孟春晓摆摆手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说实话,你姐开车的技术不错,就首都的这破路还能开那么稳,不简单啊。”
高飞说:“我爸是运输兵,我姐跟他学的,后来我姐去赤峰插队,在农场又开拖拉机又开大卡车,技术好着呢。”
“我说呢,原来是打小就练过。”
等高飞走后,孟春晓决定去技术服务部瞧瞧,两个月了,也不知道那群老头子干得怎么样。
一见面,张大强就抓着他的胳膊说:“小孟,没钱了。”
第二百零三章 自力更生
“没钱了?不是给了你们十万块钱吗?”孟春晓疑惑道。
技术服务部刚成立时他就给了十万自动资金,仓库是免费给他们用的,从国外进口的各种设备和零配件都是孟春晓自掏腰包,花的是外汇,短短两个月时间十万块钱就没了?
张大强扭扭捏捏道:“真的没了,你要是不信,我把账本拿过来让你瞧瞧,每花一笔钱都在账上记着呢。”
孟春晓摆手说:“账本不用急着看,您就大体说说都用哪了?”
张大强掰着手指头说:“大头是实验材料和设备,有些材料和设备有钱还买不到,我们只能自己动手做。其他的比如发电机、油料、绘图纸、软盘、餐费等等,用量都很大。这还是我们省着用,否则这十万块钱早就见底了。”
孟春晓皱了皱眉,问:“工资呢?”
张大强说:“什么工资不工资的,能来这里搞研究我们已经知足了,你是没看到,好多人为了能来这用计算机,都抢破了头。”
孟春晓不敢置信道:“你们在这里白干了两个多月?”
张大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也不能说白干,至少一天三顿饭,吃的也不差,挺好的。”
孟春晓彻底无语了,摇头说:“张工,这样下去可不行,别的都好说,工资必须得发。”
张大强急赤白脸道:“小孟,我们真的不要工资……。”
孟春晓抬手打断道:“张工,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晚上我给你送二十万过来,不过你得答应我,拿到钱后,先把欠的工资给大家补上,一分都不能少。”
张大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二十万块钱还发什么工资啊,发工资纯粹浪费,还不如拿来买材料呢。
他们这群老家伙退休前要么是工程师,要么是研究员,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每月的退休金养活一家老小根本不在话下。
对他们来说,如果自己贴钱能把研究搞起来,他们肯定眉头不眨一下。
但就凭每月那点退休工资,不要说搞研究了,连设备的一个零配件都买不起。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大金主”、“冤大头”,他们宁可不要工资白干,也要抓住这个好机会,尽量弥补过去十几年留下的遗憾。
“张工,这个条件您要是不答应,那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们自个儿在这折腾吧。”
“别别,小孟同志,我答应还不行!”张大强连忙拉住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
孟春晓这才笑道:“这不就得了吗?天下哪有白干活的道理。张工,晚上我就把钱送过来,过会儿你跟大家说一声,晚上晚点回家。”
张大强笑着道:“如果有人晚上十点之前回家,那肯定家里有急事,否则大家伙儿都想住着呢。”
孟春晓好心劝道:“你们年纪这么大了,还是悠着点吧,我不怕别的,就怕万一把你们累坏了怎么办?”
张大强哈哈一笑:“小孟啊,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对我们这群老头子来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孟春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知道劝也没用。
张大强领着他来到隔壁的大实验室,里面热闹非凡,老头子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有几个人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张工,图形计算器有什么进展?“孟春晓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玩意儿,作为一种还未面世的、主要面向中高校学生及科研人员的电子产品,未来的利润绝对不会低。
“电路设计已经完成了,最多半个月,就可以将图纸送去印刷厂制版了。“张大强指着一张大桌子对孟春晓说道。
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电路设计图,两个老头儿正心无旁骛地趴在上面检查。
孟春晓对电路设计一窍不通,自然不会过去打扰他们。
“张工,你们可别为了赶进度而忽视了质量。”
张大强说:“这个你放心,如果到时候出现质量问题,你唯我是问。”
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没看到陈昌成,孟春晓纳闷问道:“张工,陈研究员呢?”
张大强说:“去印电路板了,他有个朋友在七零七厂,这两天一直在那边,美其名曰当监工。”
孟春晓高兴道:“陈研究员效率蛮高的嘛,按照这个进度,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拿出样品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张大强就上火,“小孟,不是我背地里打小报告,我们这几个研究小组,就属陈昌成那组最能造,光材料费就花了将近两万,我劝他省点用,你猜他怎么说?”
孟春晓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忍着笑问:“怎么说?”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我呸!好像就他的时间是生命一样,别人的就不是了。”
孟春晓乐不可支道:“张工,您消消气。我觉得陈研究员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您说是吧?”
张大强没好气道:“我也知道他没说错,可……。”
孟春晓按着他的胳膊道:“好了好了,不就是缺钱嘛,二十万如果不够,三十万行不行?“
“三十万?够了够了!“张大强窃喜不已,嘿嘿,只是跟小孟抱怨了两句,居然又多了十万块钱。
孟春晓说:“张工,你们自己如果还有什么好的想法,内部讨论通过后,放心大胆地做就是了。钱要是不够,您千万千万别藏着掖着,尽管跟我说。“
“那多不好意思啊!“张大强乐得脸上笑开了花,搓着手假惺惺地客气道,”一定一定。小孟,你还别说,我这里还真有个想法,没来得及跟大家讨论,你先听听,提点意见。“
孟春晓连忙摆手说:“张工,您这话说的,我提哪门子意见,那不是班门弄斧嘛。“
张大强笑呵呵道:“小孟同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太谦虚了。能琢磨出图形计算器、汉字信息处理扩展卡的人,能是门外汉吗?“
孟春晓苦笑连连,说:“得得得,您还是快说有啥想法吧。“
张大强说:“说起来是老陈给我的启发,前两天他说电子工业部弄出一台汉字终端机,型号好像是ZD-2000,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台专门处理汉字的微型计算机。本来我想买一台放在技术服务部用,结果一打听,你猜多少钱?七万多!这不是抢钱嘛!
饶是孟春晓有钱,一听七万块钱的价格,也是咂舌不已,“乖乖,都能买好几台IBM个人电脑了。”
“可不是么!“张大强点头道,”后来我就想,买不起咱就自己造,自力更生嘛。而且有老陈的汉字信息处理扩展卡的帮助,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专门的汉字终端机,只要一台能输出汉字的打字机就成,这样一来,成本更低,体积也更小。“
孟春晓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
第二百零四章 助教
天还没亮,孟春晓像往常一样爬起来,换上一身运动服出去跑步。
他起的早,但这栋楼里还有比他起的更早的。
经济系研究生住在43号楼,宿舍管理员是一个来自唐山的退伍兵,姓邢,带着他老婆给楼道打扫卫生。
凌晨五点一刻,他们两口子已经摸着黑在楼道里忙活起来。
听到脚步声,邢师傅抬头笑道:“孟老师早啊。“
听到邢师傅改了称呼,孟春晓苦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你都知道了?“
邢师傅用夸张的语气说:“这算哪门子坏事?我就觉得孟老师水平高,我家那小子跟你学了不到两个月,这次期中考试数学就考了98分。“
邢师傅两口子有一儿一女,大儿子今年六年级,明年夏天中考,研究生开学后得知孟春晓本科是学数学的,他们两口子就提着两瓶酒上门,请他帮忙辅导儿子数学。
这种小事孟春晓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索性连他们四年级的女儿也一起辅导了。
至于刚才喊他孟老师,却不是邢师傅儿女跟他学数学的缘故,而是因为昨天系里正式宣布他为助教。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主要还是他自个儿努力用功。“孟春晓谦虚道。
他并没有因为成为了助教而沾沾自喜,说实话,在他看来,一个比讲师还低一级的助教根本就不值一提,至少讲师可以单独授课,而他这个助教主要是帮助自己导师批改作业,辅助其教学。
昨天在卢教授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时,孟春晓也是惊讶不已,根本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事后他自个儿琢磨,很可能卢教授看他这几个月勤勤恳恳、吃苦耐劳份上,才帮他申请了助教的职称。
在此之前,孟春晓其实一直都在干着卢教授助教的工作,所以成为正式助教后,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行了。
研究生刚上了两个多月,卢教授已经给他安排了两个论文题目,交代他在寒假之前至少发表一篇文章,另一篇也要在明年五一前见刊。
作为一个还在读的研究生助教,孟春晓是没有办公室的,卢教授就在他办公室给他安排了一张小桌子和椅子,没课的时候他就在卢教授眼皮底下批改作业,或者写文章。
经过硕博长达八年的学术训练,孟春晓对写科技论文一点都不发怵。
虽然学科不同,但科技论文的套路都是相似的,归纳起来无非是“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讲,论文要体现出“新“,或者是新观点或新概念,或者是新方法,或者是对已有方法的改进,或者是对前人研究的概括和归纳,也就是所谓的综述。
卢教授的科研思路非常严谨,第一篇指定必须写综述形式的论文,这一点孟春晓相当赞成,只有在对已有研究有一个大体理解的基础上,接下来才能谈创新。
每天脑子里装的都是课程和论文,还要随时应付卢教授的抽查和考校,一个不小心出错,就是一顿批评,孟春晓被折磨得欲仙欲死,不过时间一长,他就喜欢上了这种紧张而又充实的生活。
干了一个多月助教,孟春晓对这份工作已经驾轻就熟,卢教授对他的表现也越来越满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和善,搞得孟春晓都有些不习惯了。
周六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卢教授收拾完东西,突然问道:“小孟啊,下个学期有没有兴趣授课啊?“
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卢老师,您是在问我吗?”
卢教授笑着说:“办公室里就你和我,当然是问你了。”
“我一个研究生助教有授课资格吗?”孟春晓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以为卢教授跟自己开玩笑呢。
卢教授说:“经济系专业课你就别想了,你现在也是初学,虽然进步很快,但底子还不牢,让你去给学生讲课,我第一个不放心。你是数学专业出身的,概率统计这门课难不倒你吧?”
孟春晓点头说:“我倒是没问题,可咱们系有概率统计的老师啊。”
卢教授说:“不是咱们系,是地理系,他们的概率统计老师下学期去国外访问留学,我就把你推荐上去了,这两天你准备准备,元旦过后可能会找你去面试。”
孟春晓愣住了,去地理系当老师这种事,打死他也想不到啊。
卢教授提着包经过他身旁,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说:“好好干,听见没?”
“听见了。”孟春晓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却想起一句笑话,你数学是地理老师教的吧?
等卢教授走后,孟春晓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走廊里传来关灯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爬起来收拾东西去接陈淼。
见面后,陈淼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怎么了这是?”
孟春晓苦着脸说:“就刚才,卢教授说让我下个学期去地理系当老师,教概率统计。你说我一个经济系的研究生,却跑去地理系授课,让人知道了笑话。”
陈淼惊喜道:“这是好事儿啊!你现在已经是助教了,如果下学期再去当授课老师,等毕业后一个讲师肯定跑不了。如果能再有点学术成果,副教授估计也没问题。”
孟春晓瞪着眼睛说:“怎么着?你还支持我走学术这条路子?”
陈淼白了他一眼,说:“你呀你,真是钻钱眼里去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完全可以先在大学里干几年老师,努力评上教授,一个北大教授的头衔,就能顶得上别人的千言万语。”
“咦?”孟春晓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笑呵呵道:“小丫头片子懂得还挺多嘛。哎呀,看来俗话说的确实对,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顷。”
“真讨厌!”
“我夸你呢。”
“呸,我看你是自夸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陈淼捶了他一下,说:“别嬉皮笑脸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去不去?”
“去,干嘛不去!”孟春晓对陈淼刚才说的情景颇为向往,北大教授啊,更何况他很有可能打破北大最年轻教授的纪录!
只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今后他就不能像之前一样按部就班,而是要不停给自己加压加码,不仅要保质保量完成卢教授交代的任务,还要将很多工作做到前头去。
拉着陈淼的手,孟春晓说:“为了尽快帮你实现你的教授夫人梦,往后我可就得拼命了,陪你的时间肯定不多,你可不能怪我啊。”
陈淼抿着嘴唇用力地点点头:“我支持你!”
第二百零五章 服务部里的年轻人
元旦前孟春晓收到的校稿,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第一篇论文将发表于1983年的第一期。
这个消息在经济系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经济系的很多老师都从来没在发表过文章,他一个一年级研究生却做到了。
对于外界的各种传闻,孟春晓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自打开学后他就没好好休息过,即使是周末,基本上都泡在图书馆里。
好不容易盼来了元旦假期,他只想回到家里大睡一觉。
想法是好的,但有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刚回到家,张大强和陈昌成就摸上了门。
“您二位怎么找到这了?”孟春晓最近每天都熬夜,现在松懈下来就开始不停地打哈欠。
张大强说:“是杨浩小同志告诉我们的。”
孟春晓一愣:“杨浩?”
张大强笑道:“就是经常跟在你屁股后面的耗子同志。”
“他呀。”孟春晓笑着摇摇头,之前他一口一个耗子的叫着,直到今天才知道耗子的大名,“二老找我啥事?又没钱了?”
张大强老脸一红,吭吭哧哧道:“还有一点,能坚持到春节前放假。”
说完,立马给陈昌成使了个眼色,陈昌成心领神会,连忙说:“小孟同志,今天我和老张是专门来向你报喜的,我们算是不辱使命,按照你的要求,汉字信息处理扩展卡成了!”
孟春晓本来晕乎乎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显示速度怎么样?”
其实陈昌成在十一月底就把汉卡的样品弄出来了,只是孟春晓在试用后非常不满意,汉字的输入输出倒是没问题,只是汉字输出的速度太慢,对于习惯了所见即所得的他来说,这种显示速度是难以忍受的。
陈昌成说:“绝对达到了你的要求,否则我也没脸来见你。样卡我带过来了,咱们现在就试试。”
孟春晓在家里也放了一台IBM5150,这半年来很少回家,这台电脑算是明珠蒙尘了。
来到书房,打开电灯,张大强和陈昌成看到电脑没有套上专用布罩,机器上落满了灰尘,顿时心疼得脸直抽搐。
“造孽啊!小孟,你要是在我手下干,今儿我非得削你一顿!”陈昌成气急败坏道。
张大强说:“早知道你不用,还不如搬到技术服务部呢,你是不知道,现在技术服务部僧多粥少,为了争夺电脑的使用权,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了。”
两个老头子一边说一边用防静电毛刷清扫电脑上的灰尘,完事儿后还用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遍,搞得像是在给婴儿洗澡一样。
打开电源,电脑正常运行起来,孟春晓笑道:“我就说嘛,电脑皮实着呢。”
陈昌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是你运气好!别人的电脑都放在专门的机房里,你倒好,直接往桌子上一摆就完事儿,你以为是种大白菜呢。”
等两个老头子前前后后确定了电脑一点毛病都没有后,关机打开机箱盖子,插上汉卡,然后按下电源按钮。
“咦?这是DOS?”
陈昌成道:“汉化的DOS,配上这块扩展卡效果更好。”
孟春晓试着打了几个汉字,效果确实比上次的要好得多,问道:“是哪位老先生做的汉化?”
张大强说:“说了你可能都不信,这DOS系统的汉化跟我们这群老头子们可没一点关系,而是六所的严元朝做的,除了他,还有三四个青年技术员在技术服务部帮忙,汉卡的底层驱动就是他们几个写的。”
陈昌成说:“这个小严能力很强,他是学摩托罗拉芯片出身,只会68系列的汇编,intel的汇编指令他从来没接触过。好家伙,他一个人花了两个月时间连学带写就完成了汉化,简直就是个天才!”
孟春晓总觉得这个人的名字有点耳熟,却一直想不起来,但既然张大强和陈昌成都认可他的能力,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块到嘴的肥肉呢。
“张工,你看能不能把他们留下来?”
张大强疑惑道:“留下来?什么意思?”
孟春晓说:“就是让他们以后在技术服务部上班领工资。”
张大强瞪大眼睛,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小孟同志,你没发烧吧?哈哈,你也真敢想。”
陈昌成却道:“老张,我问你,如果你现在没退休,让你来技术服务部干,你来不来?”
张大强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应该会来吧。”
陈昌成呸了一声:“屁,什么应该?我敢打赌,你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过来!小孟,你的想法也忒大胆了,不了解技术服务部的人肯定下不了决心。”
孟春晓笑着道:“事在人为嘛,舍不得辞职可以办停薪留职。”
“停薪留职?”两个老头子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孟春晓纳闷道:“停薪留职就是字面意思,停发工资,但工作关系还在原单位,至于人,爱干嘛干嘛。难道没有这个政策?”
张大强摇头说:“还有这种好事?老陈,你听说过吗?”
“没有,小孟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哈哈,肯定是我听错了。”孟春晓打了个哈哈,赶紧岔开话题说:“张工,陈研究员,以后你们遇到能力不错的人,尽量把他们弄到技术服务部,最好能全职,实在不行兼职也可以。”
张大强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说实话光靠我们这群老头子还真不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长处,他们精力充沛,脑子活,敢想敢拼,这是我们比不了的。”
孟春晓不愿在这事儿上过多纠缠,像严元朝这种心思活泛的人,不用多说自然会过来,而那些没有闯劲儿的人,就算是把机会摆到他眼前,也会装看不见。
看了一眼插在主板上的汉卡,问道:“这种扩展卡的成本多少?”
陈昌成说:“不算研发费用,差不多700块钱。生产的越多,平摊下来的研发成本就越低,如果能生产3000块,成本大概在730块钱左右。”
孟春晓皱了皱眉说:“成本还是太高了!最好能将成本降到500左右,卖一千,这样就能有一倍的利润。”
陈昌成想了想说:“只读存储器可以降低容量,把扩展卡的驱动和汉字编码库放到软盘里,这样一来每块卡的物料和加工成本能降低不少。等生产工艺成熟后,成品率会越来越高,我有把握能把最终成本控制在500块钱。”
第二百零六章 专利
缩减扩展卡只读存储器的容量,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成本,但使用软盘驱动扩展卡,自然就牺牲了运行效率。
孟春晓觉得这种为了控制成本而牺牲效率的做法并不可取,可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样吧,张工,陈研究员,汉字扩展卡分成两种型号,现在的这种作为高配型号,刚才说的那种缩水版是一个型号,销售价格在成本基础上都翻一番。”
陈昌成倒吸了口冷气道:“小孟,售价是不是太高了?就拿所谓的缩水版来说,现在成本翻一倍就是一千五百多块钱啊,太贵了,你觉得谁会买?”
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会买。”
陈昌成翻了个白眼珠子,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差钱?”
孟春晓说:“普通人肯定买不起,即使买得起,也不一定舍得花好几年的工资买。所以这玩意儿的目标客户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而是各种科研院所、高校、机关、企事业单位。国家的钱不花白不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陈昌成被他呛住了,没好气道:“好好的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
张大强忍不住笑道:“老陈,小孟是话糙理不糙。研究院所就算了,全国的科研机构都一样穷,当然需求很大,但没钱,买的不会太多。我看咱们还是把眼光主要放到企事业单位上,他们有钱。只是……。”
孟春晓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问道:“张工怎么了?”
张大强看了陈昌成一眼,苦笑道:“老陈你最清楚,这张扩展卡只能搭配IBM5150个人计算机,可咱们国内有多少台这样的计算机?又有多少人会买呢?”
陈昌成有点傻眼,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如果忽视了这个问题,只顾闷头生产,到最后卖不出去,岂不是都砸在手里?
孟春晓对此倒不是太在意,如果国内这种型号的计算机存量大最好,否则就当是练练手,生产一两百块扩展卡自用也行。
“技术服务部里的老先生们在全国各地肯定认识不少人,有很多人脉,你们可不能干瞪眼不帮忙,最好能发动各种关系打听打听,看哪个单位有需要,顺便把产品推销出去。”
陈昌成瞪大眼睛说:“你什么意思?让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当推销员?岂有此理!”
孟春晓连忙用手挡住脸,生怕被他的唾沫殃及到。
“陈研究员,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急。卖出一块卡,利润的30%作为提成奖励。这些钱你们自己支配使用,就是拿回家当柴烧都没问题。”有了张大强的提醒,孟春晓预料刚开始这种卡肯定卖的不多,索性大方一些,给陈昌成点甜头。
陈昌成立马转怒为喜,“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陈昌成大笑着爬起来,说:“小孟同志,你就瞧好吧,我这就去安排生产。”
“等等。陈研究员,您打算找哪家工厂代工?”
“当然是七零七厂啊,那里有熟人,好说话。”
孟春晓将陈昌成扶到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陈老,有熟人是好事,不过有几个问题您得实事求是地回答,七零七厂的技术怎么样?成品率有多少?加工成本有多高?”
“这……。”陈昌成有心想夸夸七零七厂,可有些夸奖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否则就不是实事求是了。
张大强看到陈昌成支支吾吾的样子,只好开口道:“小孟,我来说。七零七厂的电路印刷技术是从东欧引进的,二十多年没更新过了,至于技术好赖,在国内倒是不差。”
孟春晓点点头说:“那就是说,跟国外相比是落后不少了。”
张大强苦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国外的技术日新月异,国内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呵呵。”
陈昌成突然叹口气,看着孟春晓说:“小孟,我明白你的意思。技术服务部不是科研机构,不管做什么都要考虑成本和效益,找七零七厂确实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就像老张刚才说的,在国内七零七厂的技术虽然不算是最好的,但起码能排进前五。”
孟春晓摆摆手说:“这次国内的工厂一家都不找,去特区。”
“什么,去特区?”两个老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诧。
“上个月,有个港商在特区投资建了一个电路印刷厂,技术和设备都是国际比较先进的,我打算去那边代工。”
孟春晓并没有说实话,其实这家工厂不是别人的,正是去年九月份陈博达从谢伦手里收购的电路印刷厂,完成收购后,紧接着就把谢伦的工厂完完整整地搬到了蛇口工业区。
按照孟春晓的规划,特区的这座工厂在不久后将主要承担图形计算器的生产任务,在此之前,可以拿汉卡来练练手,让新招的工人尽快熟悉生产线,提高生产效率。
陈昌成问道:“能靠谱吗?”
孟春晓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靠不靠谱得亲眼瞧瞧,陈研究员,你有没有兴趣跑一趟特区当监工?”
陈昌成没怎么犹豫,说:“去就去,什么时候走?”
孟春晓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您这次除了带队过去对接外,还有个事情需要麻烦您。”
陈昌成笑着说:“你又客气上了,说吧,让老头子我干什么?”
孟春晓说:“临走前把汉卡的技术资料整理出来,等到了特区,会有香江来的专利律师去找你,你配合律师,将汉卡的专利申请下来。”
张大强和陈昌成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张大强说:“小孟,咱们国内好像没有专利这一说吧?”
孟春晓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他知道国内颁布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要未雨绸缪,再说汉卡又不是只能在国内使用,像东南亚、湾湾、港澳甚至东瀛和南韩这些汉文化区,汉卡也是有一定需求,无非将简体汉字编码换成繁体字编码。
“这两年一直在说四个现代化,如果连知识产权都无法保护,还谈什么实现四个现代化?我觉得专利保护以后势在必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两个老头子都默默地点点头,算是被他说服了。
张大强说:“小孟,再有最多一个月,图形计算器也能拿去申请专利了。”
孟春晓摇摇头说:“图形计算器暂时不申请专利。”
第二百零七章 工厂
“为什么?”不仅张大强不理解,连没有多少关系的陈昌成都纳闷起来。
孟春晓笑着说:“图形计算器跟汉卡不一样,汉卡基本上只能在国内卖,但图形计算器却能卖遍全世界。尤其是西放发达国家,大学、中学的学生人手一台图形计算器都不是梦。所以啊,图形计算器是块大肥肉,外国人一点都不笨,肯定会想尽办法扑上来咬一口的,甚至连骨头都想吞了。”
陈昌成狐疑道:“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资本主义社会不都非常重视知识产权保护吗?只要专利在手,外国人应该不会不顾脸面吧?”
孟春晓冷笑一声,说:“大公司最擅长找漏洞钻空子,再说了,脸皮算什么?只要能赚钱,资本家连绞死自己的绳子都敢卖,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张大强说:“小孟,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孟春晓挥了挥拳头说:“继续改进、完善,将能想到的功能尽量全部实现,然后再申请专利,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这叫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张大强龇牙咧嘴说:“那得花不少钱啊!”
孟春晓说:“到时候咱们连本带利地赚回来不就行了。”
1983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到来了。
研究生的期末考试比本科生的要轻松一点,至少没有那么多笔试课程,部分课程只有期末作业,一般是在寒假结束后交一篇课程论文了事。
今年的春节孟国庆不打算回家,孟春晓因为要去香江也不回去。
哥俩将二姐和外甥送上火车,下了火车后相对无言,他俩都能预想到老娘得知两个儿子不回家过年时的情景。
等南下的火车驶离站台,孟国庆没话找话说:“我寒假里得学习电脑,嗯,你弄得那块汉卡很好用,你二嫂现在都会用了。”
孟春晓心里狠狠地鄙视他,找借口都不会找,什么学电脑,说白了就是嫌麻烦,舍不得城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咱娘不会打上门吧?”
孟国庆突然打了个寒颤,赶紧裹了裹呢子大衣,语气不确定道:“应该不至于吧?”
孟春晓呵呵笑道:“反正明天我就走了,娘就是打上门也是你受着。”
孟国庆狠狠地瞪着他:“……。”
第二天天还没亮,耗子就急不可耐地敲响了大门。
耗子这次也跟着去特区,顺便去香江见见世面。至于他到底是去见世面,还是见识赵立人所谓的香江漂亮小姐,孟春晓就不得而知了。
小年的前一天,孟春晓和耗子在羊城下了火车,在出站口跟赵立人接上头。
耗子见到赵立人和刘平后,高兴地就想过去来个拥抱,却被赵立人嫌弃地推开。
“我新换的西装,知道多少钱吗?两千块钱!”
耗子低头看看身上拉风的皮夹克,又看看脚下的土黄色的翻毛皮靴子,顿时感到自惭形秽。
赵立人哈哈一笑,搂着他的肩膀说:“开个玩笑,怎么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赶明儿哥带你去逛逛,瞧瞧你这打扮,土了吧唧的。啊,三儿,我可不是说你,你穿什么都好看。”
孟春晓笑道:“你就别再打击耗子了,天这么冷,赶紧走。”
上了车,孟春晓坐在副驾驶位上,问道:“陈研究员他们在哪?”
赵立人说:“三儿,我办事你放心,我按你说的,都安排在特区最好的酒店,天天像祖宗一样好吃好喝地供着。”
“谢伦呢?”孟春晓最为惦记谢伦刚刚投资的这家电路印刷厂,自从去年下半年收购了谢伦的家族工厂后,他就吩咐陈博达和谢伦,尽快在特区投资设厂,争取在年底之前完工。
好在特区政府很配合,要地皮给地皮,要工人给工人,连厂房都不用自己盖,只需要等到厂房完工后,将设备搬进去就行了。
“在厂里,那家伙前两天跟陈研究员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
孟春晓纳闷道:“他俩怎么会吵起来?”
赵立人说:“好像是为了产品质量,咱们这边的工人不熟练,出了不少废品,谢伦处罚了几个工人,陈研究员不干,两人就吵起来了。”
孟春晓哑然失笑,问道:“你觉得谁对谁错?”
赵立人白了他一眼说:“我才不上你的当呢!要是让陈研究院知道了,不得吐我一脸唾沫?”
孟春晓笑了笑没再说话,心里却在琢磨着工厂管理方面的问题。
如果只是因为工人手生就处罚工人,谢伦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分了。
但如果是因为工人违法了生产制度而造成损失,谢伦的做法却是合情合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工厂自然也有规章制度,工厂的规章制度不是为了管人而管人,一切规章制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提高生产效率,提高产量,提高产品利润。
当然他也不会怪陈昌成多事,毕竟陈昌成习惯了工人是工厂主人的说法,肯定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电路印刷厂位于蛇口工业区,离那块印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牌并不远。
赵立人常来工厂,看大门的人远远望见他的车子,早早地抬起栏杆放行。
在一座三间平房前停下车,赵立人按了几下喇叭,谢伦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孟春晓站在车旁边,连忙小跑着上前,“孟先生,不,孟老板,没想到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为你打工了。”
孟春晓笑着跟他握手,说:“谢经理这话说的不对,我给你留了一些股份,怎么能说你给我打工呢。”
谢伦哈哈一笑,说:“孟老板,里面请!“
办公室的条件比较简陋,墙面只是简单地刷了一层腻子,冬天里显得室内相当阴冷。
喝了口热茶,孟春晓问道:“谢经理在这里还习惯吗?”
谢伦说:“有什么不习惯的,跟香江就隔着一条河,一个小时内就能到家,再说了这里的食物和语言跟香江没什么两样,就跟走亲戚一样。”
孟春晓说:“谢经理习惯就好。对了,怎么没看到陈研究员?”
谢伦脸一黑,说:“他去车间了。”
孟春晓笑着问:“听说你俩闹矛盾了?”
谢伦倒没藏着掖着,抱怨道:“孟老板,我实话实说您千万别生气,您也别觉得我说怪话,实在是大陆的工人水平太差劲,技术差也就罢了,还不服从管理,对工厂的规章制度置若罔闻,上个周我处罚了两个,那群老家伙不仅不支持我,还净扯我后腿。”
第二百零八章 观念冲突
孟春晓问道:“都违反什么规定了?”
谢伦恨恨道:“多了去了,随地吐痰,大声喧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最让我恼火的是,工作时间内不专注,物料摆放不整齐,操作不规范,甚至连流程都能搞错了,简直不可救药!”
孟春晓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工厂管理问题居然这么严重,幸亏过来走一走,看一看,否则光靠谢伦一个人,还真解决不了,至少压不住陈昌成那帮老头子。
孟春晓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说:“我看下财务报表。”
谢伦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夹,说:“知道你要来,我早就准备好了。”
孟春晓随手抽了几本,一边看一边问:“谢经理,工人的平均薪水是多少?薪水构成是什么样?涨薪机制呢?”
谢伦愣了愣,说:“老板,咱们工厂一共八十多个工人,最低月薪是一百七八十块钱,最高的能拿到二百一十块钱,平均月薪在一百八十块钱左右。至于薪水构成,呵呵,除了固定工资就没别的了。涨薪机制……,老板,这些工人流动性非常大,今天在这干,说不定过了一夜就去别的厂子干了。”
孟春晓放下报表,摇头说:“工人为什么干着干着就走了,还不是因为咱们给的钱少,别的地方能挣得更多吗?”
谢伦苦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香江的工厂都没有涨薪机制,现在经济危机,工人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有份工作已经不错了,哪还敢挑三拣四。”
孟春晓摆手说:“我不管香江是什么行情和规矩,在我这里,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工厂的规章制度是你制定的,这方面你是专家,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我只对薪资提几条意见和建议,一是薪资构成要改成基本工资加计件工资。”
谢伦说:“你是说跟那些纺制衣厂一样?”
孟春晓笑道:“对,都是流水线作业,拿过来改改就能用。”
谢伦点头说:“回头我研究研研究,弄出个细则来。”
“至于涨薪机制,根据工人的表现情况和工作年限,每次上涨10%。另外晋升机制也不能少,有些工作认真,负责任的工人,可以提拔为组长或车间主任。如果文化水平还不错,经过锻炼后甚至可以提拔为管理者。这些我只说个大概,具体怎么实施你拿主意好了。”
谢伦笑着说:“老板,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这个工厂主还工厂主呢。”
孟春晓打了个哈哈说:“都是听来的,看来的。”
谢伦说:“光有奖励没有惩罚,是管理不好工厂的,您看……。”
孟春晓说:“这事儿我跟陈研究员说,他虽然脾气急了点,不过也不是不讲道理。”
谢伦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是真怕了他们了。”
孟春晓安慰道:“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你就多让着点。再说他们呆不了多久,春节前就走,以后这里就是你说的算!”
晚上,孟春晓在酒店里宴请陈昌成几个老头子。
吃饱喝足,孟春晓借口送陈昌成回房间,然后赖在那不走了。
陈昌成喝了半斤白酒,年纪大了,就想着早点睡觉。
孟春晓没事似的,喝着茶天南地北侃个没完没了,等看到陈昌成上下眼皮直打架,他才说起正事。
“老爷子,你这次来特区有一个多月了吧?”
“什么一个多月,再有两天整整两个月了!我还是第一次出差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的那条大黄狗有没有饿着。”
孟春晓忍着笑道:“不是,老爷子,您不会是想春节前就回去吧?”
陈昌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然得回去了,难不成让我这把老骨头在这过年?”
孟春晓说:“可您走了,工厂怎么办?”
陈昌成又不傻,这时终于看到他的狐狸尾巴了,没好气道:“得,你不就是嫌我在这里碍手碍脚嘛,直说就是了,还拐弯抹角的。”
孟春晓脸不红心不跳,笑道:“哪有,您可真冤枉我了!老爷子,谢伦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一个纯粹的资本家,跟咱们这些根正苗红的人不一样……。”
陈昌成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根正苗红?放到十年前,你妥妥的小资本家。”
孟春晓大笑说:“我的钱怎么来的,您老心里可是一清二楚,我一没偷,二没抢,完全凭脑袋瓜子吃饭。虽然现在复习资料的生意我不再管了,可每个月我还是能拿到好几万分红,这些钱我一分没剩地都送到了技术服务部。您老扪心自问,没有我大学四年打下的底子,您今天能有机会继续做研究?”
陈昌成被他呛得老脸一红,吭吭哧哧道:“你这个资本家是红色的,是好样的,可姓谢的人太坏了,跟解放前的资本家没什么两样,动不动就扣工资,动不动就罚款,反正我看不下去。”
孟春晓给他倒了杯茶,说:“对对,谢伦那家伙实在太坏了,下午你在车间的时候,我狠狠批评他了。这里是大陆,是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地方,不能由着他性子胡来。”
看陈昌成应该是听进去了,孟春晓趁热打铁,继续道:“老爷子,其实谢伦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您想啊,这个工厂可不是国营的,自负盈亏,如果效益不好,亏损严重,谢伦肯定拍拍屁股走人,到时候这些工人怎么办?不就失业了吗?所以谢伦抓质量,抓纪律,就是为了能让工厂发展得更好,让工人生活得更好。”
陈昌成本来脑子就晕乎乎的,直打瞌睡,现在又被他绕晕了,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于是说:“行吧,以后我不跟他对着干了,不过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孟春晓连忙保证说:“不会不会,您尽管放心好了。”
有了孟春晓的授权,谢伦对工厂规章制度进行了一次大规模调整,公布了详细的奖惩措施。
陈昌成本来还想看谢伦的笑话,可短短几天时间,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不管是日产量还是成品率都有了明显提高,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谢伦在工厂的管理上还是有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