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戏耍萧浅
雨渐渐小了,细细丝雨飘飘洒洒。
陈添还在磕着头,耳边突然传来萧浅的询问声:“陈添,你在做什么?”
陈添立刻停止了动作,扑到萧浅身边,但自己一身污泥,又不敢碰到萧浅。
“公主殿下,您可来了……”
不等陈添哭诉完求她做主,萧浅略有些急又带着期待地问道:“陆临哥哥方才来过是吗?”
陈添的悲惨哭诉被打断,但也不敢有丝毫怨言,赶紧站起来答道:“是,陆世子方才还在这儿呢,只是去贵妃娘娘那儿了。”
“我要去找陆临哥哥。”萧浅开心得翘起嘴角,正欲往含象殿走,眼光无意瞥到一旁掉在泥淖里的伞,她认得,那是陆临的伞。
萧浅心疼地跑过去捡起伞,问道:“这是陆临哥哥的伞,怎么掉在这儿?”
陈添一愣,想到今日被霍清然害得祸事接二连三,此时是个好机会,正好让她也尝尝苦头,于是愤愤不平道:“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您罚跪的那个野丫头,下贱得紧,见到陆世子经过就敢装可怜勾引陆世子,强行要陆世子的伞,您也知道陆世子一向心善,便把伞给了她,谁知她又不知好歹,把陆世子的一番好意随意作贱了,陆世子神仙般的人物,用的伞自然也是神仙的伞,但是您瞧瞧这把伞,现在有脏又破的,都是那野丫头弄的。”
“那个贱婢人呢?”霍清然听着,恨得牙痒痒,竟敢勾引陆临哥哥,她非扒了这贱人的皮不可。
萧浅面上的点点羞怯欢喜渐渐消散,方才只顾着询问陆临的事,都没注意到秦千聆不见了:“那贱婢人呢?”
陈添暗自窃喜,表情却是跟萧浅同仇敌忾:“跟敬武公主走了,公主,奴才尽全力阻止她们了,奴才说公主罚她在这儿跪五个时辰呢,可她不听,丝毫不把公主的话放在眼里,奴才拦住她,那贱婢仗着敬武公主在身边还敢打奴才,也不看看奴才是公主您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呐您说是不是,公主,那小贱蹄子如此胆大妄为,您可一定不能姑息了她呀!”
萧浅脸色更黑:“什么时候走的?”
“才刚走没多久,往那条路去了,估计是回凤阳阁了……”
“走!”萧浅顺着陈添指的方向走去,身后撑伞的宫女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小心翼翼地不让她淋到一丝雨。
陈添也赶紧跟在萧浅身后,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愉快地盘算着待会如何整治霍清然。
园子小路的转角处是种着最新进贡的上品兰花,但这在皇宫里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转角对面是一座假山,是先皇方年寻得举国最厉害的工匠制成,假山虽小,却透着一股壮阔雄奇,山峰带着凛冽嶙峋之意,是天下难寻的精绝之作,但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也不过是最寻常的一隅。
萧浅走到转角处,突然“啊”地痛叫一声,扑倒鹅卵石铺就的曲径上,猛烈地撞击让她痛得战栗,一时蜷缩在地上起不来。
一颗无人注意的小石子滚落一旁。
“公主!”
“公主殿下,您怎么样?没事吧?”
陈添和撑伞的宫女立刻惊慌地冲过去搀扶萧浅。
一身华贵罗裙沾染了尘泥,萧浅痛得眼泪直冒,这时候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年纪不到十五的小姑娘。
“是谁?刚刚是谁打了我一下?”萧浅面带历色,眉毛紧皱。
“什么!竟有人敢打公主殿下?”陈添面带震惊地问道,仿佛听到普天之下最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这里除了我们就没有别人了呀。”宫女有些害怕。
萧浅被二人扶着站起来,刚一站稳,左肩突然又是一痛,不等她叫出声,又一颗石子重重击打在她的右肩,接着是手臂、胸口、腹部、小腿……一连数颗小石子打在她身上的各个部位,萧浅登时疼得连尖叫都发不出,站立不稳,只能靠宫女和陈添搀着。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公主!”陈添高声喊。
一粒小石子猛然击中陈添的鼻梁,顿时鲜血直流,痛得太监在地上翻滚,哀嚎连连。
只是此处位置偏僻,鲜有人至,几人闹出这翻动静,竟也没有人过来查看。
“公主,我们快走吧,这里邪门得很,不安全。”宫女面带惊惧,战战兢兢地说道:“快扶公主走啊。”
陈添只能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二人扶着萧浅往回走。
刚走了两步,却看见萧晗携着霍清然走近。
萧晗看见萧浅狼狈形容,表情诧异得有些夸张:“哎呀,十二妹,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真可怜啊我的十二妹妹。”
萧浅咬牙:“萧晗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暗算我!”
萧晗摊手,惋惜道:“我倒是想呢,可惜我没那个能力,不知是哪位神仙出的手,我真要好好谢谢他为民除害。”说着,萧晗笑盈盈地抬手向虚空作揖。
“我杀了你!”萧浅突然推开扶着她的二人,向萧晗冲过来。
“呃——”脚踝穴位再次被击中,萧浅立刻软倒。
“呀!神仙又出手了,多谢多谢啊!”萧晗一脸幸灾乐祸,就差抚掌大笑了。
“公主,公主,我看这事邪门儿,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啊。”宫女说着,和太监陈添一起扶起萧浅迅速离开。
因为穴位被击中而浑身软麻的萧浅目光狠厉地盯着萧晗,当然还包括她身旁那个一言不发却泰然自若的宫女,霍清然,直到二人消失在视野里。
“太好了,师傅,”萧晗见萧浅三人消失不见,立刻大笑起来:“今天总算收拾了萧浅,平日里她嚣张跋扈惯了,看她吃点苦头真是大快人心!”
霍清然莞尔,伸出一直隐藏在袖中的右手,摊开,一粒小石子躺在手心。
“还剩一颗。”霍清然道。
“这颗给我做个纪念,以后心情要是不好,只要看到这颗石头啊,我就能乐半天了。”萧晗接过小石头,在手里把玩一会儿,突然笑眯眯地望着霍清然道:“不过师傅啊,你这手功夫好厉害,什么时候能教教我啊,我要是学会了就不用你出手了,我自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萧浅了。”
“这指上功夫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你根基不足,暂时还学不了。”霍清然无奈摇头道,这个萧晗怎么看到什么武功都想学,以后少在她面前用武功,否则她得学到何年何月呀。
萧晗心痛哀嚎,唉天叹地。
二人笑闹着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行新鲜的脚印,蜿蜒至那做精妙绝伦的假山后,似乎在诉说着这里刚才上演了怎样的一幕戏剧。
十六章 夜探杜衡殿
三十杖虽没有对霍清然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毕竟是三十杖,不是挠痒痒,加上受了杖刑之后又淋了那么长时间雨,深秋雨寒,霍清然也染了风寒。
杜昭容让霍清然好好休息,还安排了太医为她诊治,在宫女而言,这可是个过于恩宠的待遇了。
因着霍清然帮杜昭容重获圣宠,近来杜昭容对她很是倚重,样样都给她最好的,住的地方也是配置得精致,在杜衡殿中仅次于杜昭容的寝殿,俨然成为了杜昭容身边的大红人。
霍清然在房间里休息了一天,觉得有些闷得慌,遂欲打开窗户透透气,刚一推开窗,正巧当初领她进杜衡殿的宫女绿盈进来看她。
绿盈个性温和,对谁都心善,在霍清然刚来杜衡殿时也帮她说过话,绿盈见天气这么凉,霍清患了风寒还敢开窗,怕她病情加重,赶紧过去关上窗户,又把霍清然扶上床,嗔怪道:“这么冷的天,你还开窗,别忘了你还病着呢,仔细病得愈发严重了。”
霍清然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闷,想透透气罢了。”
“透气也不行,外头天凉,等明日见了日头再透也不迟啊。”
“多谢绿盈姐姐关心。”
“说到关心你啊,还是咱们昭容对你好,”绿盈在床边坐下,说道:“知道吗,今早上昭容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特意说起你的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乐清公主任意欺辱我们杜衡殿的人呢。”
霍清然笑了笑,内心却一声叹息,杜昭容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喜欢谁就对谁好,不喜欢谁就找谁麻烦,虽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倒也不是心狠手辣的大恶人,只是她这种性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怕是走不远的。
绿盈接着说道:“乐清公主还想污蔑你推她入水,昭容带了两个当时在场的宫女作证,当场就拆穿了她的谎话,最后,太后让乐清公主给咱们昭容端茶赔罪,还罚她去佛堂礼佛三日,也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了。”
“那两个作证的怎么找到的?”霍清然问。
绿盈道:“是她们自己主动来找的昭容,和昭容说了这件事。”
霍清然蹙眉,谁让她们去的?难道是萧玴?
“你没瞧见,乐清公主当时脸都黑了,还是得给昭容端茶,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乐清公主好像腿脚不好似的,走路都有点跛,”言及此处,绿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泄愤道:“你都不知道,乐清公主平日最是自傲,对宫人们尤其不好,动不动就处罚宫人,甚至打杀了好几个宫女太监呢,宫里的下人们都很怕她,今天看她这样还真是大快人心。”
萧浅虽然胡闹招人恨,但霍清然现在其实不太想理会她,小小教训一下便可,她不想把过多的精力从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上转移开,此时听绿盈说起这些也并未很开心,只是礼貌地抿唇一笑。
绿盈却以为她病着没有精神,又和她说了些话,担心她精力不足,嘱咐她好生休息后便自己离开了。
将近亥时,萧玚今晚没来杜衡殿,宫人们伺候着心情不佳的杜昭容歇下了,主子一歇息,整座杜衡殿很快便陷入了寂静。
霍清然在房间里待了一整日,大多数时间都在休息,此时反倒是精神了,一丝睡意也无。
门外突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人轻扣了一下门,但又止住了,透过门缝隐隐看到一个身影在徘徊,看起来不像杜衡殿的人。
霍清然悄无声息地靠近门口,拉开门一手抓向门口那人,那人反应丝毫不慢,扣住霍清然的手腕竟直接把她推进了房间,左手一拂轻轻带上了门。
“是我。”萧玴压低声音道。
霍清然抬头借着烛光看清了萧玴的脸,迅速收手,后退数步,道:“你怎么来了?你可知这是何处?”
他一个王爷,竟私闯后妃寝殿!这被发现了可是一不小心便是个秽乱宫闱之罪,他是不是疯了?
“听说你病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萧玴道。
“那你看到了,我很好,不劳王爷挂心。”霍清然冷冷道。
萧玴自嘲似的勾了勾唇:“你还是不愿信我。”
“王爷不必如此,”霍清然直视他:“我们不是已谈好了条件?此时恐怕不是说此事的时候,时辰已晚,王爷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语罢,霍清然转过身,不再面对萧玴。
少顷,听得轻细的脚步声走到门边:“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等等!”霍清然突然开口:“那两个人是你派去的吗?”
那方沉默了一会儿,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你不会等太久。”
门被拉开,再合上。
霍清然转身,房间一片空旷,门好好掩着,好像一开始就没被打开过。
片刻沉默,霍清然走过去打开门向外一看,月色昏暗,空无一人。
合上门转身,一眼看见桌上多出了一只黑底金线祥云纹锦袋,锦袋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霍清然走过去打开锦袋,里面是满满的腌渍金丝蜜饯。
这只锦袋霍清然是认得的。
从前的霍清然霍小将军行军打仗,不怕苦不怕累,就连战场上受刀伤箭伤都不怕,却偏偏怕苦,每次生病或是受伤都不好好喝药,非要有金丝蜜饯吃才肯喝那些苦涩的汤药,但是常年在外征战,经常粮草枯竭,连饭都没得吃,哪有什么蜜饯。
那年萧玴十六岁,第一次随军,霍清然受伤,军医开了不少汤药给她,她嫌苦不肯喝,萧玴独自一人连夜穿越敌军驻守战线,跑去30里外的镇上买了蜜饯带给霍清然,回来的路上被敌军探马发现,险些丧命,一个第一次离开京城走上战场的皇子,独自杀了敌方数十探马,在山里躲避敌军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傍晚才逃回己方营地,身受重伤的他笑着将蜜饯交给霍清然,当时只有十三岁的霍清然看到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萧玴时,震惊得难言一语。
整个营地因为七皇子的失踪大乱,四处搜寻,萧玴返回后,霍寻云因霍清然任性妄为险些害死皇子而大怒,欲罚她脊杖,萧玴硬是撑着让霍寻云不处罚霍清然才晕过去。
从那以后萧玴每次出战都会随身携带一袋金丝蜜饯,每一次也都是用的这只锦袋,
霍清然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甜丝丝的,似乎跟以前一样的味道,又似乎并不一样,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哭,却又不知为何哭。
她把锦袋系好,藏进了柜子的最深处。
已经四年了,她喝药不再畏苦了。
十七章 圜丘祭天(一)
过了十数日便到了冬至,每年冬至皇家都会在南郊圜丘举行祭天大典,以求国顺民安,天降甘雨,百姓五谷丰登。
往年本都是不带后妃的,但今年徐婕妤怀孕,因皇家子嗣单薄,为求皇子顺利降生,皇家子嗣兴盛,萧玚遂决定让徐婕妤等一众后妃都跟着去祭天,其中自然也包括最近正得宠的杜昭容。
日出前七刻,斋宫鸣太和钟,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但祭天的队伍需此刻从皇宫出发。
杜昭容被安排在队伍的中后段,霍清然随行。
徐婕妤最近恩宠未失,因此还是把林绘锦藏得死死的,这次也没带她来。
虽是日出前七刻才出发,但杜昭容几个时辰前便起身沐浴焚香,梳妆打扮,穿上最为繁复的祭典礼服,一晚上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休息,所以此时在马车里,又饿又累的杜昭容头顶着不轻的礼冠坐着也睡着了,霍清然和绿盈在一旁扶着她,谨防乱了头饰。
队伍行出京城时天已经亮了,日出东方,彩霞万里。
南郊的路本是崎岖的,因着此次祭天大典贵人出行,尤其徐婕妤又有孕在身,工部提前派人把通往圜丘的道路修缮一新,倒是比城内道路不差太多。
出城没走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和马蹄声,紧接着杜昭容的马车猛地一震,抖得马车内的人尽数失去平衡,尤其是睡着的杜昭容,整个人直接向左前方扑过去,幸好霍清然迅速反应,一把将她护住。
杜昭容一时受惊,花容失色,礼冠也有些歪了,吩咐霍清然下去看看发生了何事,绿盈留在车上为她整理礼冠。
后面还有不短的队伍,杜昭容的车驾不能堵在这儿,只能先驾走。
霍清然下了马车,看到有几名禁军聚在路边,遂问一旁跟着马车的太监道:“昭容问,方才发生了何事。”
小太监赶紧答道:“方才范持将军巡逻,驱赶路中央的小兽,不小心冲撞了一下昭容的车驾,你也知道,今日祭天大典,除了祭祀三牲是不能杀生的,只能驱赶。”
范持这个名字在霍清然脑中炸开。
小太监话音刚落,神威将军范持已经驾马走近,他高坐马背,一身青黑战甲,那股战场上带下来的带着血腥的戾气毫无遮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范某奉命行事,无意冲撞昭容车驾,你替我转告一下我的歉意。”
虽是说着道歉,却盛气凌人,又言奉命行事,语气里实是一分歉意也无。
当初萧玚逼宫谋反,他的功劳不小,此时才敢这般目中无人。
霍清然抬头,目光如炬。
范持一愣,想起这是那天在御书房门口遇见的那个宫女,想起那天自己奇怪的反应,忍不住又细看了几眼霍清然。
霍清然攥拳,低头,道声是,转身往马车那边走去,范持看着她的背影,有一次,他觉得有些熟悉,但思索一番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摇摇头,策马继续巡视去了。
霍清然听到马蹄远去的声音,驻足转身,看着范持驾马走远,神色阴沉。
身后有人策马而来,靠近,下马,一掌拍上霍清然的肩膀。霍清然本能反应本是抓住肩上的手回身一拧将那人拿下,但是伸手的瞬间她便意识到自己的所在,刚抬起的手硬生生地放下了。
身旁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秦千聆!”
霍清然转头,齐王萧玧带着怒气又含着得意的脸在眼前放大——霍清然一惊,连忙后退。
“小李公公,你怎么在这儿。”霍清然丝毫没有暴露。
少年齐王双手环胸,挑眉道:“总算是逮到你了,秦千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还说什么名叫秀厢,住在珠镜殿,原来全是假的,要不是乐清那件事,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你可真是无法无天!”
霍清然上下打量萧玧,道:“齐王殿下不也骗了奴婢吗?”
本来一副兴师问罪架势的齐王顿时气势泄了一半,眼神飘忽,底气不足:“你既然知道我是齐王,还敢骗我?”
霍清然道:“齐王当时可跟奴婢说您是小李公公,奴婢新进宫,哪知道您是齐王,可怪不得奴婢。”
萧玧顿时气势全无,但还是垂死挣扎道:“反正你欺骗齐王就是有罪,本王要罚你,以后多陪本王玩,给本王做你那个荷香糯米鸡!”
“奴婢有主子要伺候,恐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陪王爷。”
“那我就去向杜昭容讨了你到我宫里,你看怎么样?”萧玧喜滋滋地盘算道。
“不怎么样——”一道声音从旁边的护卫队伍里传出来,比霍清然还着急。
两人齐齐循声望去,见到一身护卫服装的敬武公主萧晗从护卫队伍里冲出来,拦在霍清然面前,冲萧玧道:“不行,千聆是我的朋友,要去也是去我宫里,哪轮得到十哥你。”
萧玧讶异:“晗儿?你怎么在这儿?还穿成这个样子?”
萧晗撅唇,不满道:“十哥你们都来了,昭容婕妤她们都来了,千聆也来了,为什么就我不能来?我也要来玩。”
萧玧道:“你这样不合礼法,皇上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杜昭容她们来也是不合礼法的呀,还不是皇帝哥哥说能来就能,况且我故意扮成护卫,你们不说,皇帝哥哥不会发现的,十哥,你可不能说啊。”萧晗嬉笑道。
萧玧思索一番:“那你待会儿跟着我,堂堂一个长公主穿成这个样子混在一堆护卫里像什么样子!”
萧晗冲他吐舌头扮鬼脸,萧玧瞪了她一眼,目光转向霍清然。
“你……”
“不许欺负我家千聆!”萧晗立刻跟护犊子一样护住霍清然。
“我哪有欺负她?”萧玧喊冤。
“也不许让她去给你当厨子,馋鬼!”
萧玧负手,抬头望天,眼神飘忽道:“我……我有这个意思吗?”
“你说他有这个意思吗,千聆。”萧晗问。
霍清然道:“公主,齐王,你们快别闹了,奴婢还得去伺候昭容,就先告辞了。”
“等等,千聆,我还想跟你多玩一会儿呢。”萧晗拉住霍清然。
萧玧道:“我听说不久前乐清那件事就是你去帮的秦千聆,乐清不知何故受了伤,母后似乎有些不高兴,我看你还是少缠着人家,免得倒给人带来麻烦。”
“萧浅欺负千聆,自作自受,还敢去母后面前哭诉,恶人先告状,合该她被罚。”萧晗愤愤道。
“乐清毕竟还小,我们自该让着她些。”
“她多小?会说话了吧?欺负人还有理了?”萧晗撇嘴。
“你不理会她便是。”
“她欺负千聆我怎能不理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手段,千聆被她害死了怎么办?”
萧玧沉思一番,想起那些被萧浅打杀的宫女太监,觉得萧晗说得有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此时,萧玴策马而来,在三人面前停下。
萧晗迅速拉过萧玧挡住自己。
“不要在此耽搁了,走吧。”萧玴对萧玧道,面色沉静,不知是何情绪:“敬武,你也来。”
“哦。”暴露无遗的萧晗委屈巴巴地走出来。
萧玧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容满面地对霍清然道:“等我有空再来找你,你可得给我做上次那个鸡,不许再赖了。”
“别给这个馋鬼做,馋死他!”萧晗得意地道。
萧玧又瞪她一眼:“走啦!”
说罢,要了队伍里骑马护卫的马给萧晗,又对问霍清然:“也给你一匹马吧,你会骑么?我看杜昭容的马车去得远了,走路怕是很难赶上了。”
霍清然笑道:“多谢齐王美意,只是奴婢一介宫女,在此处骑马不合规矩,齐王便去吧,奴婢自能赶上。”
二人翻身上马,从头到尾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霍清然的萧玴在调转马头的刹那看向霍清然,张嘴,无声吐出两个字。
尔后,三人驾马离去。
霍清然仔细辨别那两个字,发现萧玴说的是“很快”。
难道他打算在这里动手?
平日,他们二人都被困在宫里,她更是基本只能在后宫行走,实难有机会接近范持。
这一次,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是,他要怎么动手?祭天大典他全程都得跟在萧玚身侧,而自己,也没有理由长时间离开杜昭容。
他会怎么做?
十八章 圜丘祭天(二)
“范将军,不好了,曾何他们几个在后面跟神策营的人打起来了!”一名神威卫急冲冲地跑到范持马前禀报。
范持脸色一变,怒道一声“蠢材”,随即策马奔至队伍的最后,看到神威营的八九个人跟神策营负责队伍最后断后押运的十几个人打成一片,路上尘土飞扬。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范持怒喝,他本来嗓门就大,加上一身战场上带下来的戾气,平日积威已久,众人一听他的声音,都乖乖停了下来,只是神策营那些人不是很服气,吊儿郎当地站在那儿,一副老子难道会怕的表情,一群人脸上多少都有些挂彩。
范持气得要冒烟,吼道:“你们知不知道今天他娘的是个什么日子?祭天大典!都疯了吗?脑袋是不是都不想要了?”
一身威势压得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有平日最得范持器重的大个子曾何辩解道:“将军,是他们神策营的几个小子不配合我们巡视,给我们使绊子,我们忍无可忍才……”
“住口!”范持直接打断曾何的话:“忍无可忍你们就能在这里大打出手吗?你当这是哪里?有没有纪律有没有王法!陛下派你们来巡视,保证整个祭天大典的安全,你们却带头闹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神威卫听得都低下了头,神策营的人还有些不以为意,神威神策两营素来积怨,一直对着干,隔三差五都会打几次,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几年范持一直很得萧玚器重,神策营大将军陈渠一直被范持压一头,神策营也因此受神威营欺压,免不了要闹几次。
范持目光扫向神策营的人,扯着大嗓门继续吼:“还有你们!我们神威营奉命巡视队伍,你们为什么不配合,违抗圣命吗?是不是要让陛下把你们都拖出去砍了?!”
听到范持骂神策营,神威卫门立即扬眉吐气,趾高气扬地冲神策卫甩眼色。
范持话一转,又回到曾何几人身上:“闹他娘的闹,你们几个兔崽子祭天大典结束后回去给我关禁闭,每人三天!”
几人一听,顿时纷纷苦了脸,这关禁闭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把人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每天只给一碗水一碗饭,还不会定时给,人在里面不知一切事物,没有任何人交流,没有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不知时间流逝,也因此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又好像永无结束之日,关十天半月后崩溃发疯的例子不在少数。
曾何道:“将军,你不如打我五十杖吧,我不想关禁闭。”
范持走过去一脚踹在曾何屁股上,把曾何踹倒在地,道:“娘的!要求还真多,你以为这是菜市场,还能由你随便选?”
曾何揉着屁股爬起来,闷不吭声地站到一旁了。
神策营的人正大笑,范持又指着他们道:“住口!你们几个,关禁闭每人五天!陈渠不好好管束你们,老子替他管了!”
曾何几人顿时大乐,范持一个眼神扫过来,几人顿时噤声。
“愣着干什么,当大爷吗?都给我干活儿去!”
一群鼻青脸肿的人散了。
当兵的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群人,只需一件小事和一个领头人就可以掀起一场混乱。
范持想起六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还只是南衙府军的一名小小的兵曹参事,有一次同神威营的人发生了冲突,具体原因是什么他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次闹得有些大,自己险些被踢出南衙府军,自己家中赤贫,因为极大的运气才得以进南衙府军,如果被踢出去家中很有可能无以为继,幸好那次骠骑大将军霍寻云偶然带着两个儿子来南衙府军参学,开口替他求情,让他最后只是被杖责一百降为普通神威卫。
这样说起来霍寻云还对他有恩,只是,有时候,一点点恩情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命使,不过他还得谢谢霍大将军,要不是他,他范持也没机会混到今天。
他还记得霍寻云的那两个儿子,长子叫霍青岚,次子霍清然当时只有十二岁,剑法不俗,但长相却是十分秀气,他想起那个少年的脸,后来在栖山峡谷里,他杀死霍寻云时又远远见过一次——
忽然间,范持身体猛地一颤,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宫女眼熟了,原来,竟似乎和霍清然长得十分相似!
三年前栖山峡谷一战,据手下报,霍清然重伤坠河,应当是尸骨无存,但其实也有可能他并没有死!
算算年纪,基本也可以对上,但那人是个宫女,霍清然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女人啊!
这个想法太可笑了,范持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立刻否决了。
但她究竟是谁?
他一定要弄清楚。
在马车里又颠了两个多时辰,总算是到了圜丘,众位常年待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宫妃们皆是疲惫不堪,只是此时却不能有丝毫抱怨,在此地就连大声喧哗也是对祭典不敬,是要受罚的。
皇帝萧玚皇帝去昭享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杜昭容等人因为本不在祭祀之列,只能在圜丘外行宫内暂候,等到最后才能进圜丘最外围参祭。
祭典没过多久,圜丘内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昭容面容憔悴,吩咐道:“千聆,你去看看又有何事。”
霍清然应声是便出门去,跨出行宫大门就见到一名小太监急冲冲地跑过来,霍清然拦下他问道:“发生了何事?”
“秦姐姐,方才进牲之时,祭坛突然塌了。”小太监答道。
“祭坛塌了?”霍清然疑惑,一年一度的圜丘祭天大典向来是大事,工部的人怎敢不提前检查修缮,竟让祭坛在祭天之日塌了?
“是呀,”小太监说道:“最上层祭台从辰陛开始塌了一半,听说是前不久那几场大雨给冲的,这祭台有上百年历史了,大雨一冲,可不就容易塌么,幸好上去的是抬三牲的,要是陛下在上面,那可更是不得了了。”
“那现在如何了?祭典还继续吗?”
“祭典暂停了,工部尚书谢大人正紧急派人修缮祭台呢,说是最快也得一个时辰后才能修好,陛下盛怒,谢大人这次可惨咯。”
霍清然问完便让小太监走了,她想了想,转身往右边的巷子走去,忽然她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伺自己,那人呼吸毫无遮掩,但并不是不会武之人,习的应当是外家功夫。
她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去,走出巷子口,忽见一华服男子从一旁走来,路边的两名宫女俯身行礼道:“参见楚王。”
霍清然一惊,细看去,果真又是一位老熟人,哦,不对,是老仇人。
先帝八子,当年栖山峡谷射杀太子亲手弑兄的大逆不道之人,现在萧玚的亲信,楚王萧玦。
萧玦感觉到霍清然的目光,一眼扫过来,霍清然顺势低眉敛目,冲他行了一礼。
萧玦并未把眼前的小宫女放在心上,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往圜丘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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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清然走出巷子口后,身后拐角处出现一个人,赫然就是神威大将军——范持。
范持看着霍清然逐渐走远,发觉这个宫女走路步履缓慢,步幅却大,但却几乎没有一点脚步声,不像是个普通人,倒像是会武功的,甚至有可能内力不浅!
是不是有可能霍清然并没有死,而是男扮女装混入宫里意图报仇?
范持摇摇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宫里的人检查甚是严格,男扮女装想蒙混过关基本是不可能的。
仔细回想了一番当年那少年秀气的长相,范持突然有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面上露出震惊的表情——难道霍清然本身就是女子?
其实他记不太清楚霍清然的长相,毕竟他也只有那两次无意地一瞥。
从前霍小将军甚少在人前露面,常年待在战场上,只有受封宣威将军时进过一次宫,并且据说那次他因为面上受伤,怕惊了圣驾,遂戴面具入宫,宫里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相貌,而他自己唯一一次清楚地看到他时,霍清然还只有十二岁,是个孩童,几年过去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也无从知晓,只是,那个宫女的眼神,让他感觉甚是可怖,让他不得不沿着这条在旁人看来十分可笑的推断想下去。
他想,那宫女绝非寻常。无论她是不是霍清然,此事都必须告诉皇上,宁可杀错,也决不能放过!
霍清然,哪怕你是冤鬼托身,老子也能让你再死一次!
范持露出狞笑,他本就生得粗犷,又是一身戾气,此刻的表情,甚是骇人。
他转身,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男子,一身清贵,神色漠然。
“范将军。”那人说。
范持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是他在战场上练就的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几乎从未错过……
霍清然回过神来,忽然发觉背后那道窥伺的目光消失不见了,她转身返回巷子里,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却赫然多出一把匕首,带着一张纸条插在墙壁上。
霍清然拔下匕首,打开纸条,上书:半个时辰后,南山南侧,梅花初绽。
她认得这个字体,很熟悉,是萧玴的字。
十九章 圜丘祭天(三)
霍清然说完祭坛塌陷的事,杜昭容有些不快,道:“这得耽搁到什么时辰了。”
霍清然答:“听说至少也得一个时辰才能修缮完毕。”
“没想到这圜丘祭天大典竟是这般苦累,明年我可不来了。”杜昭容皱眉抱怨。
霍清然算了算时辰,说道:“昭容,方才我在外间听人说,南山上的梅花开了,那边地势高,天气冷,是以梅花早绽,怕是今年建邺开得最早的梅花了。”
“是吗?”杜昭容素来喜欢梅花,本来疲惫的她听霍清然一说,一时来了兴致,道:“你带我去瞧瞧去。”
一旁的绿盈插话道:“昭容不可,这南山路陡,您去了怕有危险,况且,若是陛下随时有诏,您可不能不在。”
杜昭容迟疑片刻道:“若是不能去,便去折几支带回宫里插瓶也好,你可知梅花开在何处?”
霍清然道:“奴婢知道昭容喜欢梅花,是以专门问了一下位置,过去的路大概是知道的。”
“那便由你去替我折几支梅花。”杜昭容道。
霍清然应声是,便转身出去。
杜昭容又嘱咐道:“记得折那含苞的梅花,别折开得正艳的,带回去也不长久。”
霍清然往圜丘旁边的南山走去,所有人都集中在圜丘和行宫内,这附近也一向是无人居住的,一路上也没遇到其他人。
霍清然上了南山便去南侧寻梅花开处,萧玴应该就在那个地方等她。
走了没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名男子,那男子跑过来喊道:“霍小将军。”
“封陌?”霍清然脱口而出,此人乃萧玴亲信,从小就跟在萧玴身边。
封陌有些羞涩地挠挠头,道:“霍小将军,您还记得我啊,王爷叫我来找您,您跟我走吧。”
霍清然点点头。
封陌带她到了一处山洞,萧玴正等在那儿,地上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正是范持。
“清然,”萧玴看着她:“人在这儿,由你自己动手。”
霍清然不语,走近踢了踢范持,地上的人毫无动静,她道:“把他弄醒。”
“是。”封陌走过去一耳光猛地扇在范持脸上,后者顿时有了动静,马上就要醒过来的样子。
范持只记得自己在跟踪霍清然时,晋王萧玴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紧接着晋王出手,速度之快,他还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就觉得后脑一痛,便晕了过去,此时半醒不醒,忽地又是一耳光扇来,他猛地完全清醒了。
一睁眼就看钱那个宫女站在身旁俯视自己,不远处还有晋王和他的随从。
霍清然蹲下身。
范持怒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本将军!”
“认不得我了吗?我们见过的。”霍清然冷冷道。
“是你,真的是你,霍清然,反贼,你竟然还没死!”范持震惊,忽然抬手向霍清然袭来。
萧玴留在墙上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霍清然手里,只见她动作迅如闪电,一刀划过,范持的手还未完全抬起,便已被挑了手筋。
范持惨叫一声,另一只手又挥过来,霍清然反手又是一刀挑断手筋,范持顿时两手都失去战力,他用手肘撑着身体往后撤,同时右腿横扫过来。
霍清然猛然一刀把范持的腿钉在地上,而后迅速横切拔出,鲜血随着匕首喷溅出来,霍清然侧身躲过,范持惨呼,痛得浑身颤抖,竭力冲萧玴喊道:“晋王,这个人是反贼霍清然,快把此人拿下啊!”
萧玴根本没看他,而是对霍清然道:“小心不要让血脏了衣裳。”
范持浑身血汗相融,强忍着痛冷笑一声:“萧玴,你竟敢窝藏反贼,皇上说得对,你萧玴包藏祸心,意图谋反,我要把证据禀明皇上,治你死罪!”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再见到狗贼萧玚?”封陌道。
“到底谁是反贼你还不清楚吗?”霍清然道。
“我乃……堂堂神威大将军,你们这群反贼,你们敢伤我一根毫毛,陛下一定会将你们斩尽杀绝!”范持继续挣扎着后退,还不忘出口威胁。
“我不想伤你的毫毛,我是要你的命!”话音未落,霍清然一刀下去又扎进范持的另一条腿。
“啊——”范持向后一仰靠在山壁上,四肢无力地瘫软,鲜血犹如四股涓流无声流淌,漫延一地。
“范持!”匕首横在范持颈上,霍清然眼中一片猩红杀意,狠狠咬牙:“当初你南衙府军背叛太子,栖山峡谷亲手杀了我父之时,可曾想过还有今日?”
范持被霍清然杀意震慑,登时表情一变,委顿下来,哭求道:“霍小将军,求求你饶了我吧,别杀我,霍小将军,当初我都是被逼的,是楚王,楚王要南衙府军叛变,皇上要南衙府军埋伏太子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小人物,我是被逼的呀……”
“你是被逼的,那你杀霍寻云霍将军也是被逼的吗?!”匕首已经微微陷入范持的皮肤:“当年我的父亲在南衙府军曾经救过你,如果没有他你早就被打断腿扔出军营了!恩将仇报,你不配为人!”
“我错了,我错了,霍小将军你大人有大量,你饶了我吧……”范持痛哭流涕,好像真的一副知错悔过的样子。
“你去问问我的父亲,看他能不能饶了你!”霍清然眼中杀意如潮,手下正要用力,范持却突然发难,凭借自己身材的优势向距离自己极近的霍清然撞去——
“老子要死也要拉你垫背!”范持猖狂大笑。
霍清然急速后退,同时一脚踹在范持头上,在范持倒地的瞬间一记匕首已经狠狠插入他的喉咙!
拔出!后撤!
鲜血就像地底冒出的山泉,咕嘟咕嘟直冒,范持浑身抽搐,目眦尽裂,不过片刻就不再动弹了。
萧玴此时走近道:“你先走,这里我会处理。”
霍清然还愣在那儿,看着范持的尸体。
萧玴拉起她的手,拿走带血的匕首。
霍清然扭头看他:“萧玴……”
萧玴微微一笑:“走吧,下山的时候要是看到萧玦,不要有任何反常。”
霍清然疑惑:“萧玦会来?”
萧玴点点头:“萧玦最近想要插手北方军事,对我往镇北军安插自己的人颇有阻碍,这个黑锅让他来背,暂时分散一下他的注意。”
“镇北军是当年我爹麾下大军。”
“没错,当年萧玚登位后血洗镇北军,把所有反抗者全都杀了,换上了新人,他当时羽翼未丰,还受褚丞相压制,这些年镇北军一直被丞相一党握在手里,四年来我一直暗中往镇北军送人,现在萧玚似乎有把军权从丞相手中拿回的打算,正好,我只需借此机会再插入最后一枚棋子,我们就能拿回镇北军。”
“萧玴……”霍清然面上露出愧色。
萧玴安慰地笑着揉揉她的头发,道:“清然,不要以身涉险,你只需等着我。”
“可是,听方才范持的话,萧玚似乎对你很不信任。”霍清然有些担忧。
萧玴冷冷道:“他对我从无信任,不过是想要我手里的传位圣旨罢了,你放心,他暂时还不敢动我。快走吧,否则时间来不及了,祭台修葺至多不过一个半时辰。”
霍清然点头,走出山洞,折了几支含苞待放的梅花。
走到半山腰处,果然看见楚王萧玦正往山上走,霍清然不露声色地俯身行礼:“参见楚王。”
萧玦目露疑色:“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霍清然依然低着头道:“奴婢杜衡殿中宫人,我家昭容听说这山上的梅花开了,遂命我上山折几支带回皇宫。”
语罢,抬了抬自己手里的梅花示意。
霍清然话一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裙角沾了一点血迹,此时已无处可藏,她冷静地抬头,直视萧玦,目光中带着点怯意,真真是一个羞怯的小宫女。
萧玦本在上下打量面前的宫女,见她竟敢抬头直视自己,一时被她的目光吸引了去。
“你叫什么名字?”萧玦问。
“奴婢名叫秦千聆。”
“你在山上可曾见到什么人?”
霍清然摇摇头道:“奴婢并未见到人。”
萧玦没有任何怀疑,挥手道:“你走吧。”
“是。”霍清然躬身后退两步后转身下山。
等待萧玦人影已分毫不见,霍清然停下脚步,将沾血的裙角撕去,扔进路旁的树丛之中。
走到山下,竟又见到一名神威卫走来,那人面上带着伤,鼻青脸肿的,似乎刚打过架,正是范持手下的曾何。
曾何见霍清然走来,遂叫住她道:“等等,你从山上下来?”
霍清然道:“是。”
曾何一听,有些开心,遂问:“正好,你可曾见过范持将军?”
“没有。”
曾何面露失望,又问:“那你在山上可见过其他人?”
霍清然故作思考状,尔后答:“方才见到楚王上山去了。”
“楚王?”曾何的脑容量似乎有些不够用了:“楚王上去做什么?难道将军还叫了楚王?”
曾何不在理会霍清然,自言自语着往山上走去。
范持叫他上去?看来萧玴也是萧玴的安排。
他先是提前让人在祭坛上动手脚,然后趁乱绑走范持,再骗萧玦和神威卫上山,最后应该会让那个神威卫发现萧玦和范持的尸体,近来朝中传闻说范持与萧玦不和,看那神威卫的样子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傻大个,定然以为是萧玦因为过节而杀了范持,萧玦虽是楚王,但范持地位不低,也颇得萧玚宠信,这次萧玦怎么着也得背上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说不定连范持和萧玦二人不和的消息都是萧玴提前放出来的。
杀了范持替霍寻云报了仇,又嫁祸萧玦为自己往镇北军按插棋子清了路,同时还能离间一下萧玚萧玦二人,自古叛国篡位之人都免不了多疑的性格,萧玚若是对萧玦不是那么信任,萧玴就能更好的筹谋,一石三鸟,萧玴不可谓不深谋远虑。
第二十章 圜丘祭天(四)
霍清然回到行宫,刚进杜昭容所在的院子,就被守在门口的绿盈拦下。
“陛下来了,和昭容在里边休息,你先不要进去。”绿盈道。
霍清然点点头。
“这里的梅花果然是开了呢,真好看。”绿盈笑着看霍清然手里的梅花,无意间注意到霍清然撕掉的裙角:“诶,你的裙角怎么破了?”
“兴许是折梅花的时候不小心刮破了吧。”
“你没受伤吧?”绿盈关心道。
霍清然淡淡一笑:“没有,放心吧。”
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一阵,御前的李公公从外面进来,直奔萧玚所在的正厅。
“估摸着是祭台修葺好了吧。”绿盈往里面看了看。
果然,不过片刻萧玚便从屋内出来,绿盈拉了拉霍清然,低声说道:“低头。”
霍清然俯身低头行礼,只见一片明黄的龙袍出现在自己面前,驻足——萧玚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霍清然想要突然发难杀了萧玚,但她并没有这样做,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她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的不只是萧玚的命,她要的是为霍家忠烈满门洗刷冤屈,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贼!
明黄颜色停留在她面前,头顶传来萧玚的声音:“这梅花哪来的。”
“陛下,臣妾听说南山的梅花开了,所以特意命人去折了几支。”杜昭容语带笑意。
“是吗?”萧玚轻声一笑:“你倒是有这闲情逸致。”
“陛下。”杜昭容柔声婉转。
眼前明黄颜色消失了,霍清然抬起头来,看到萧玚渐渐远去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孤寒,所到之处人人俯首。
“千聆,梅花枝断了!”绿盈惊呼。
霍清然低头一看,果然花枝尾部被自己捏断了,赶紧松手。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将梅花枝攥得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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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那猫冬的熊瞎子在哪儿?怎的找了这么半天也没找到。”南山之上,身着墨蓝色华服的少年驻足,颇有些不喜地质疑道。
身边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眼神飘忽,底气不足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老早就听说南山上有熊瞎子猫冬,所以想来找找看嘛。”
少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你啊,下次能不能打听清楚了再叫我来?再在此处浪费时间,我怕祭典都要开始了,我要是不出现,皇兄会生气的,我下山了。”
说罢,少年转身就走。
少女追上去,噘嘴道:“我打听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具体位置啊,南山这般大,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
二人匆匆走了一阵,那少年突然停下。
“十哥,怎么了?”少女问道。
少年指着远处树林间隐约的人影道:“那边有人。”
少女上前看了看道:“真的有个人,好像是……”
“是八哥!”
“八哥怎会在这儿?我们过去看看。”
“等等,地上好像还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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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大典开始时,晋王和楚王还有神威大将军都没出现,本身此次祭天时辰就已经耽搁,现在又有人敢不来参加大典,萧玚怒火更盛,但碍于祭天大典不能再耽搁,只能先完成祭天,之后再找他们问罪。
祭天大典进行到后半段,杜昭容等后妃也加入了祭典,霍清然身为宫女只能站在圜丘最外围等候。
这时,一人突然闯进祭典,背上还背着一名男子,那人身材高大,身着神威卫盔甲,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穿过底下的百官,意图登上祭台。
所有人顿时乱起来,纷纷大呼“刺客”。
禁卫冲出来欲将那人拦下。
那人却忽然跪倒在地,高喊:“皇上,楚王杀了范将军,您一定要还范将军一个公道啊皇上!”
众人这才看清,此人正是范持的得力部下曾何,而他背着的正是范持的尸体。
范持的尸体躺在祭台之下,面目狰狞,死不瞑目,浑身的血都流干了,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起,周围的大臣吓得纷纷后退,转瞬便留出一片空地来。
“混账!”萧玚盛怒:“把他给朕拖下去,祭天大典岂容亵渎!”
禁卫过去拉曾何,奈何曾何人高马大力气不小,又是行伍人,外家功夫不错,几名禁卫根本奈何不了他,几下就被他挣脱了去。
曾何武力不弱,头脑却不算聪明,最重要的是他忠心耿耿,又冲动易怒,一定会把事情闹大,而绝不会想到会有什么后果,这就是萧玴选择曾何的原因。
曾何人高马大,长得又粗犷,此时流下眼泪,显得有些震撼,他叩首再呼:“皇上,范将军死得冤啊您下一定要为范将军做主!”
这时萧玦也赶了过来,直奔祭台底下跪下:“皇上,臣没有杀范将军,臣去的时候范将军就已经死了,臣是被冤枉的。”
曾何喊道:“范将军武功高强,除了楚王您,谁能随意取了将军性命?齐王和敬武公主也都在场看见了!”
萧玧和萧晗匆匆赶来,站在祭坛下,表情有些懵。
“什么?”萧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祭典被强行打断,萧玚步下祭坛,浑身散发着盛怒的气息,周围文武百官不无一人敢出声。
“你是何人?”萧玚指着曾何问道。
曾何抱拳行礼:“回皇上,卑职是神威营中候曾何,范将军部下。”
萧玚说道:“范持是怎么死的?你且说一说。”
“两个时辰前卑职看到范将军留的字条,说他有事去南山上,若未时三刻他尚未回来,就让卑职去南山寻他,过了未时三刻,范将军还未出现,卑职就照字条所言上山寻将军,没想到,在南山山顶找到将军的尸体,而当时只有楚王一个人在那儿,卑职将将赶到,齐王和公主也来了,他们可以作证,楚王杀了范将军……”
楚王怒极,打断道:“皇上,臣没有杀范将军,臣去的时候范将军就已经死了。”
萧玧说道:“我跟公主确实看到楚王和范将军的尸体在一处,但并没有看到楚王杀范将军,此事我看还不能这么轻易就决断吧。”
萧晗道:“对,十哥说得对!我们去得晚了,并没有看到谁杀了范将军。”
萧玚一看萧晗,更是烦躁三分:“敬武你怎么也来了,你们又怎么会去山上?”
萧晗往后靠了靠,一半身子躲在萧玧身后,小声道:“我只是好奇所以就过来了,去山上是因为听人说山上有猫冬的熊瞎子,便想去看看……”
萧玚一拂手,此时也没工夫去理会萧晗。
曾何此时又道:“那楚王你为何上山?当时正是祭天大典,你怎会出现在山上?”
楚王道:“是范将军留字条说有事让我上山去的!字条在这里。”
楚王取出字条,展开给众人看,只见那字条上并不怎么美观的字体写着:楚王,范持有要事相商,半个时辰后南山顶相见,务至。
曾何凑过去一看,便道:“这根本不是范将军的字迹,范将军的字迹我是认得的,这才是范将军亲笔所写——”他也取出一张字条,展开,上面依旧是并不美观但同楚王字条上的不同的字体写着:未时三刻,若我未归,速至南山寻我。
“这是范将军留给我的字条,你那个根本就是伪造的,定是你把将军骗至南山,杀害了将军。”
楚王辩驳道:“如果人真的是我杀的,我又怎会傻到将假的字条给诸位看?我不认识范将军的字迹,所以才被人骗了,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曾何冷笑:“我看你是贼喊捉贼,故意弄假的来让别人以为你是被陷害的!大家都知道近来你跟将军不和,除了你谁会杀将军?况且将军武艺高强,除了同样武艺高强的你,谁又能杀得了将军?”
“我并没有跟范将军不和,我也不知是谁传的谣言,这天下武艺高强的人多了去,难不成人人都有嫌疑?”
“即使你跟将军并无不和,恐怕也无甚交情,怎会将军一张字条就将你引到了山上呢?”曾何咄咄相逼,认定萧玦就是凶手。
萧玦急于辩解,一时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我以为他是要跟我说镇北军……”
“住口!”萧玚断喝,打断了楚王萧玦的话,天威逼人,在场之人皆是一震。
站在萧玚身后的丞相褚徵眸子一抬,若有所思地望向萧玚。
萧玴注意到褚丞相的变化,神色微动。
镇北军……
萧玚沉了沉气,脸色有些黑:“此事只听你二人片面之词也未可决断,晋王,此事你怎么看?”
萧玚突然看向萧玴,后者一脸沉静,淡淡开口道:“回皇上,臣以为,此事确有许多疑点,若真是楚王所为,他确实没有理由拿出假的字条引火上身,有可能是遭人陷害,但众多证据都指向楚王,他也有可能故意制造假的字条来误人视听,范将军无故被害是事实,但谁是凶手恐怕还不能过早下定论,臣认为,此案应交由大理寺彻查审理,才能得见真相。”
萧玦乃是萧玚最重要的亲信,当年为萧玚夺位立下汗马功劳,就算真是萧玦杀了范持,萧玚也绝不会拿萧玦如何,范持对他而言,远没有萧玦来得有用,来得重要,所以,萧玴并不是要借此机会除掉萧玦,他要的只是萧玚碍于文武百官的压力不得不“审理”此事,不得不让萧玦离开朝堂一段时间,一旦萧玚失去萧玦这个在军政上最得力的助手,萧玴就有了更高的把握插足镇北军。
而且,褚丞相注意到萧玚意图拿回镇北军军权,绝不会坐以待毙,褚丞相把持朝政军权多年丞相党遍布朝野,而萧玚也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他们二人鹬蚌相争,萧玴就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霍清然想得还不够完整,萧玴此计,是一石四鸟!
萧玚眼睑微敛,似是要看透萧玴。
祭坛之下片刻沉寂。
萧玚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跪着的二人,道:“晋王说得有理,此事交由大理寺审理,查出凶手,严惩不贷!在这期间,楚王暂时不得参与朝政,留在王府随时等候大理寺审查,曾何肆意扰乱祭天大典,玷污圣地,先收押大理寺狱,待查明此事,再行定夺。”
祭天大典一波三折,最终草草收尾。
第二十一章 隔岸观火
冬至过后天气愈寒,往年这个时候一整月不见雨水都是常事,今年却反常的雨水颇多,冬至刚过去两日就天降大雨。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却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建邺西边的佛塔塌了。
几个月前,建邺为迎真佛舍利,请高僧弘扬佛法,保东黎举国平安,萧玚大伤国库地在西城建九九八十一座佛塔,内塑二百四十三座真佛金身,数月来香火鼎盛,成为东黎一道盛景。
不料昨夜一场暴雨,二十三座佛塔垮塌,此事以极快的速度传入皇宫,传入萧玚耳中,快得好像前一天就已经有人知道佛塔要垮塌提前做好了禀明圣上的准备一般。
因为萧玚知晓得太快,户部工部两部之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遮掩,户部尚书陈植、工部尚书魏青鹤还在小妾软玉温香的被窝里,京兆尹已经带着逮捕文书把完全懵逼的二人从床上直接抓进御史台大狱。
二部尚书之下参与当初佛塔督造的大小官员悉数被逮捕,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许多不在抓捕名单只是与佛塔建造有一点关系的人收到消息都收拾细软逃出建邺避风头,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凡是与佛塔沾边的都人人自危。
而此时,后宫也并不平静,一天夜里身怀六甲的徐婕妤无意在自己殿内摔了一跤,萧玚下令给珠镜殿加强守卫,似愈发疼惜徐婕妤几分,杜昭容心里妒忌得很。
前些日子杜昭容重获圣宠,萧玚几乎夜夜宿在杜衡殿,现在也是隔三差五地来,但杜昭容的肚子就是不见反应,为了早日受孕,杜昭容特召太医为自己开了一帖调理身子的药,有助孕之效。
第二日,杜昭容命霍清然去太医院为她取药。
提着药盒路过含光殿外的一处狭长深巷,却正好瞧见乐清公主萧浅从角门处出来。
狭路相逢,霍清然是不想理会她的,估摸着萧浅上次受了罚,这次应当收敛些。
不过霍清然却想错了,萧浅是丝毫不想收敛,看到她便当即怒气冲冲地走近将她拦下。
“秦千聆!”
霍清然无意与她纠缠,绕开她便欲离开。
萧浅的两名熟脸贴身宫女齐齐拦住她的去路。
萧浅道:“秦千聆,本公主本也不想跟你计较,不过你一个小小宫女太过目中无人,如此,你跪下跟我磕三个头赔罪,我就原谅你前几日冒犯之过。”
霍清然眨了眨透着无辜的双眸,轻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是公主,你,受了太后的责罚,我并未做错什么,又何需赔罪?”
“大胆!公主面前竟敢不自称奴婢!”一名宫女喝道。
霍清然眼色冷厉,扫过说话的宫女,那宫女竟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那件事你不要以为本公主不知道是你跟萧晗做的,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本公主取你的贱命易如反掌!”
“我是杜衡殿里的人,就算要打要杀,怎么也得看杜昭容不是?我现在要去替昭容取药,公主你在此处拦着,耽搁了昭容的身子,莫不是又想让太后责罚于你?”霍清然随着话语步步逼近,萧浅被她那冷冽如冰的眼神惊到,竟无意后退了两步。
萧浅意识到自己的后退,赶紧站住脚步,道:“你别以为杜昭容得了我皇兄一二分宠爱就护得了你,杜昭容又如何,本公主偏不让你如意!”
说着,萧浅突然伸手就去抢霍清然手里的药盒,霍清然不能暴露功夫,于是假装柔弱地与她争夺,旁边两个宫女一齐上前帮萧浅,霍清然手忽地一松,那两层的红木药盒哐啷一声摔到了地上,打翻了盖子,好在药盒质量不错,并未摔坏。
“公主如此阻拦我为杜昭容拿药,不知是何居心,恐怕闹到皇上那儿,公主也不好解释吧?”
“哼,想拿皇兄压我?好,”她说着往一旁伸手,两名宫女立刻把地上的药盒收拾起来,放到她手里。萧浅将药盒递到霍清然面前,冷笑:“你便拿去,等你替杜昭容取完了药,我再收拾你!”
霍清然接过药盒,转身便走,不再多看萧浅一眼。
待她走远,一名宫女笑着对萧浅道:“公主,东西已经放进去了。”
“很好,去把母妃叫来,贱婢,敢勾引陆临哥哥,这次我看她怎么办!”萧浅看着霍清然的背影,脸上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狠毒。
“是。”宫女福了福身,往角门去了。
霍清然来到太医院,魏太医照例引她到后院西厢一间小屋,萧玴已经静候多时了。
“你常往这太医院跑,萧玚不会起疑吗?”霍清然有些担忧地说道。
萧玴轻轻一笑,道:“我去哪里他都可能起疑,唯独太医院他不会,三年前我以重伤为由放权,萧玚便借着为我治伤留我在宫中,派太医每日为我行诊,实际却是想把我留在宫中监视,在汤药中下慢性毒药,我一个三年来日日离不开汤药的药罐子,往太医院跑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下毒?那你……”
“放心,”萧玴给霍清然一个安心的眼神,淡淡开口:“我已将太医换成了我的人,毒药自然早已未服。”
虽说得淡然,但其实萧玴曾经也断断续续服过半年的药。
彼时太医还没能换成自己的人,他几乎没有任何势力,不得不服下那一碗碗带毒的药,身体也因此受到极大的伤害,一日比一日过得艰难痛苦。
时间长了,毒性常常发作,他便一人躲在房间,独自忍受,封陌守在门口,每次屋内几乎没有一点动静。
有一次萧玴毒性发作,在房间内待了数个时辰,好不容易挨过去之后,封陌进去后,发现桌上的所有茶杯都碎了,桌上满是干涸的茶水和血渍,但他之前却一点动静都未曾听到,他才明白那些茶杯都不是被摔碎的,而是被萧玴一只只捏碎的,捏碎之后再轻轻放在桌上,不发出一点声音,这是怎样的痛苦,又是怎样的忍耐。
但是这些,霍清然都不必知道。
她只要看到现在,就好。
霍清然刚要放下心来,突然又想到:“可是你若是没中毒,萧玚岂不是就会发现?”
“我自然是装作身体越来越弱,魏太医也会替我蒙混过去,而且,萧玚现在也不会杀我,圣旨还在我手上,他只要一日想拿到圣旨,就一日不敢杀我。”
“如此便好。”
“当初萧玚弑兄篡位,几乎杀尽手足,如今假借为我治病,倒给自己安个爱护手足之名,”萧玴言及此,眼中充斥着讽刺。
霍清然攥拳,想起当年种种,恨不得立刻就将萧玚千刀万剐了去。
“你可知昨日佛塔垮塌一事?”萧玴说着,倒了两杯茶,示意霍清然喝。
霍清然走到桌边坐下,道:“略有耳闻,户工二部尚书都入了御史台狱。”
“没错,但你可知这二位尚书是谁的人?”
霍清然摇摇头:“不知。”
萧玴饮了一口茶,道:“户部尚书陈植,工部尚书魏青鹤,他们都是丞相褚徵一党,这次萧玚动作太快,褚徵都甚至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尚书入狱,萧玚已经开始对褚丞相出手了,我们只需隔岸观火,便可坐收渔利。”
“那镇北军军权的事,你如何安排?”
“如今镇北军在镇远大将军齐晟手里,齐晟是褚徵侄女婿,所以镇北军军权实际尚在褚徵手中,萧玚定会先设法除掉齐晟,换人执掌镇北军,到时萧玚决计不会用褚徵的人,褚徵也绝不会让萧玚用自己的人,两人僵持之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植一个两边都不占的新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霍清然看到萧玴握着茶杯的手,拇指似不自觉的来回摩擦着杯沿,不知他何时有了这样一个习惯。
萧玴似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清然,你给萧玚定神汤里的神仙草可停了?”
“从圜丘回来我便开始减少用量,前几日已完全停了。”
“清然,”萧玴望着霍清然,那目光灼灼好似在害怕失而复得的珍宝再次消散,他道:“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以身犯险。”
霍清然愣了愣,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低语一声:“好。”
少顷,魏太医就拿好了药过来。
霍清然知道时间再长便该让有心之人怀疑了,遂拿了药便回去。
待送走霍清然,魏太医重新回到西厢小屋,看着萧玴道:“你的毒尚未完全解之事,你还是没有告诉她。”
萧玴望向门外,霍清然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有些事情,她不必知道。”
是,他的毒仍未完全解,偶尔毒发便痛如锥心蚀骨,神志模糊,其实,这种毒歹毒非常,也许永远也解不了。
魏太医摇摇头,叹了口气,痛心又无奈:“你瞒得了一时,难道还瞒得了一世?她终究会知道的。”
萧玴道:“哪怕多瞒她一刻,也是一刻。”
第二十二章 栽赃嫁祸(一)
霍清然出了太医院,独自往杜衡殿走,心下思绪重重。
四年前萧玴带兵平定南境之乱,萧玚却突然逼宫篡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谁能想到那个一向不怎么喜欢争权夺势的四皇子萧玚竟会做出弑父弑兄的大逆不道之事,他伪装得实在太好,等到萧玴知道消息,带兵千里奔袭而归,事情已成定局,南衙府军叛变,先帝驾崩,太子身死,霍家灭门,镇北军被血洗,尘埃落定,萧玴孤掌难鸣,母亲端妃又在萧玚手中,他只得束手就擒。
所谓战场受伤其实也是他自己制造的伤,当年他到底对自己下了多狠的手才骗过了萧玚,霍清然根本不敢想。
那时他被夺了权,身边除了封陌都是萧玚派来监视他的人,方才他虽说毒药早已不喝了,但是霍清然清楚,在那之前他一定也没少喝,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明知是毒药却也只能喝下去,霍清然无法去想象,当时的萧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喝下那些毒药的。
她想起最初自己怎样的误会他,顿觉内心愧疚犹如深海,将她裹挟,让她窒息。
霍清然失神地走在路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她茫然回头,见到林绘锦从后面赶上来。
“阿锦,你怎么在这儿?”霍清然问。
林绘锦晃了晃手里的食盒,道:“今晨徐婕妤突然想吃酸的,可是珠镜殿里又没有,所以叫我去御膳房取了山楂糕来,你呢,为何在这儿?”
霍清然笑了笑:“去太医院为杜昭容取药,阿锦,你近来可好?徐婕妤可有什么动作?”
林绘锦开心笑道:“近来倒是无事的,皇上最近还是挺恩宠婕妤的,她似乎并没有要想起我的意思。”
“那便好。”
二人并排走着,两名太监路过,瞧了她们二人一眼,霍清然顿了顿,想到一事,突然说道:“阿锦,你我不能走在一块,你走到前面去吧,我在后面远远跟着,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我相识,这样他日若是出了什么事,另一方还能有个照应。”
林绘锦点头,道:“嗯,阿聆,你自己要多小心。”
“快去吧。”霍清然轻轻把林绘锦往前推了推,自己则放慢了脚步。
望着林绘锦有些不舍的背影,霍清然神色有些愧疚。
四年前林绘锦于瀑布边救她一命,当时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想要独自冲进宫报仇,林绘锦于宫门前拦截她再次救她一命,带她回家,给她片瓦遮头,又在她要进宫时不放心她独自一人而执意陪她一起入宫,她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清,而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是让她远离自己,这样,若有朝一日,无论她起势生变还是身首异处,都不会累及她。
因着珠镜殿和杜衡殿大致在一个方位,二人便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行至含象殿旁的狭巷处,看见乐清公主萧浅和她的一名贴身宫女还在方才那处。
霍清然径直走过去,目不斜视,但果然还是被萧浅拦下。
乐清公主微仰着头:“秦千聆!”
霍清然沉声道:“我还赶着给昭容送药,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走在前面的闻声林绘锦回头,她自然也早听说乐清公主不好相与,此时只怕霍清然有麻烦,便想回转来帮她,霍清然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过来,林绘锦蹙眉,还是想过去,霍清然抿唇,神色严肃的微微摇头,林绘锦这才止住脚步,但她并未离开,而是走到拐角处,偷偷望着她们,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小小宫女,若是乐清公主真要拿霍清然怎么着,她也无法,只是若有人要伤她,她能替她挡住片刻也是好的。
萧浅冷笑:“哼,你想回去?我偏不让,我们的帐还没算完呢。”
“我从小没读过什么书,算账这种事情,我不在行,公主若是要算账,还是去找账房先生吧。”霍清然说完绕过她们二人便走。
“站住?”萧浅追上去,一把抓住霍清然手里的药盒,道:“不许跑,你偷了本公主的玉佩就想跑?”
霍清然皱眉,道:“奴婢何曾偷过公主的玉佩。”
此时,一阵脚步声从角门外传来,渐行渐近,少顷,太后踏入这条狭巷,身后跟着于太妃和敬武公主萧晗。
萧晗看到霍清然,偷偷向她眨了眨眼睛,样子甚是俏皮。
霍清然跪下行礼:“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太妃娘娘,敬武公主。”
太后并未瞧她,也未叫她起身。
太后虽然四十好几,但是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一身装扮精致入微,指尖涂着上好的丹蔻,庄重而不轻佻,甚是雍容华贵。
一旁的于太妃不过三十出头,看起来倒似没有三十似的。
萧浅心下一喜,自己本只想叫母妃来,不想现在太后也来了,正好,看秦千聆这个贱婢还能不能拿杜昭容说事,太后可不会把一个杜昭容放在眼里。
“母后,”萧浅冲太后行了一礼,一脸委屈地说道:“这个没规矩的宫女偷了儿臣的玉佩,她还不承认。”
太后几不可见地蹙眉,久居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口气道:“还有这等事,这是哪个殿里的贼奴,连堂堂公主的玉佩都敢偷。”
“现在这宫里新进的,都是些什么下人,手脚如此不干净。”太妃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身后的萧晗一听,顿时有些急了,站出来道:“不可能,她不可能偷你的东西!”
“晗儿。”太后轻喊一声,语气中的威严却不容抗拒。
萧晗不情愿地低下了头。
“太后,奴婢并没有偷乐清公主的玉佩,公主怕是弄错了。”霍清然说道。
太后这才看了她一眼,惊异于这个宫女的冷静,看起来似是真没偷过东西的样子,但她却太过冷静,倒不像是一个小宫女见到太后的反应。
太后眉头蹙得紧了些。
“你怎么没偷,本公主都瞧见了,”萧浅提起霍清然的药盒,道:“你把它藏在这药盒里。”
“打开看看。”太后拂手。
第二十三章 栽赃嫁祸(二)
萧浅看了看一脸气愤的萧晗,得意一笑。
“奴婢真的没有偷公主的玉佩。”霍清然辩解道。
“偷没偷看看不就知道了。”萧浅直接打开药盒第二层,把药拨向一边,在专用来放一些不好打理的药材的小暗格里拿出一块彩色玉佩。
仿佛是在预料之中的样子,萧浅举起玉佩展示给众人看,冷笑道:“还说没偷!这是什么?”说着又泪眼汪汪的望着太后,委屈道:“母后,这可是父皇当年赐给我的彩鸾佩,是只有皇室后人才能佩戴的东西,这个奴婢竟连父皇所赐之物也敢偷,胆子也太大了,也太不把父皇、不把我们皇室放在眼里了。”
太后抬了抬眼,淡淡开口道:“委实是个胆大包天的,先皇御赐之物岂能被尔玷污?来人,把她押下去,赐她贴加官。”
贴加官,以高丽纸沾水,层层糊在人的口鼻之上,使其窒息而死。
不远处的林绘锦脸色一白,正要冲过去,敬武公主已经先她一步拦在了霍清然身前,太后的两个下人一时无法靠近霍清然。
“不可能!”萧晗面露震惊:“她不可能偷玉佩的,定是萧浅陷害于她。”
“我如何陷害他,药盒在她自己手里,难不成我还要先向她要了盒子,藏进去,再还给她吗?”萧浅语带嘲讽。
“怎么没可能?母后,她不会偷萧浅的玉佩的,此事定是受人陷害,您一定要差问清楚啊。”萧晗哭求道。
太后面色一沉,似要发怒,道:“人赃并获,还有何可查?晗儿,快让开!”
萧晗咬着唇摇头。
太后怒道:“这个奴婢,不光敢偷先皇御赐彩鸾佩,还敢迷惑敬武公主,快把她给我押下去,立刻处决!”
得到太后示意,那两个太监走过去欲把萧晗拉开,萧晗到底会些功夫,两个太监抓不住她,但她在太后面前又不敢太放肆,也不敢对那两名太监大打出手。
“母后,不要啊,母后,您放过她吧……”
萧浅在一旁大乐:“十一姐,怎的你一直要包庇这个贱奴呢?难不成是你指使的?”
林绘锦见此情景,再也顾不得什么,冲过去跪下,哭着说道:“太后娘娘明鉴,奴婢方才瞧见了,她并未偷乐清公主的玉佩。”
霍清然见她跑出来,忍不住皱眉,不想让她被牵连。
“又是哪里跑出来的奴婢,这里岂有你插嘴的份?”太妃道:“还不快滚。”
太后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太监宫女全都上去拉萧晗,萧晗双拳难敌四手,被几个人合力制住,剩下的人欲架霍清然走,林绘锦扑上去抱住霍清然,大喊道:“太后娘娘,不要!”
“母后——”
这时,一片混乱的众人没有发现两道人影从不远处走来。
霍清然一脸镇定地开口说道:“太后娘娘,奴婢确实没有偷乐清公主的玉佩!”
“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萧浅得意地笑道。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在这儿?”一个轻快明朗的少年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萧玧走来,身边还有一脸淡漠的萧玴。
“奴婢拜见晋王、齐王。”众宫女太监俯身行礼。
萧晗似看见救星,喊道:“七哥十哥,千聆被人陷害偷了萧浅的彩鸾佩,你们快帮帮她,证明她的清白啊。”
“偷彩鸾佩?应当不会吧,这个丫头我倒是见过几次,不像是手脚不干净的呀。”萧玧道。
霍清然依然冷静沉着地辩解道:“请太后娘娘明鉴,奴婢着实未曾偷过乐清公主的玉佩,那块玉佩是奴婢自己的。”
“你可真敢说,这是父皇御赐的彩鸾佩,你怎会有?”萧浅嗤笑。
“奴婢确实没有彩鸾佩,但这块并不是彩鸾佩,而是奴婢进宫前在集市路边买的,不过几十个铜板,实在不敢与公主的彩鸾佩并论。”
“什么?”萧浅细看自己手中的玉佩,方才她太过胸有成竹,太过高兴了,根本没有仔细看这块玉佩,现下一看,脸色突然一变。
“浅儿,可是你的彩鸾佩?”太妃见萧浅脸色不对,立刻问道。
萧浅想收起玉佩,萧晗趁人不备猛地挣脱控制,冲过去夺过玉佩,看了看,大笑道:“这根本不是彩鸾佩。”
萧浅一急,欲夺回玉佩,喊道:“胡说,你想包庇她!”
萧晗把玉佩抛向萧玴,道:“七哥向来不偏私,且也不识得她,便让七哥认一认这是不是彩鸾佩,总不会有假了吧。”
萧浅咬牙,恨恨看着萧晗。
萧玴接住玉佩,翻看了看道:“彩鸾佩由顶级岫玉制成,玉中自带数种色彩,天下名匠雕刻鸾鸟于其上,雕工精湛,栩栩如生,乍看如彩鸾振翅欲飞,世所罕见,而此枚玉佩,玉质粗糙,雕工粗劣,所雕也并非鸾鸟,只是寻常喜鹊,上面的颜色也是人为染制,并非内蕴,这自然不是彩鸾佩。”
萧玧惊喜道:“这么说,这丫头还真是被冤枉的了。”
“母后,您看,这真的不是彩鸾佩,她真真是被冤枉的。”萧晗大喜过望。
太后伸手轻按额角,似是有些累神,道:“罢了,既是被冤枉的,便放了她吧。”
众人立即退后。
“姐姐可是乏了,不如妹妹送您回宫歇息吧。”于太妃道。
“等等——”萧晗笑得有些奸诈,事情还没完就想跑?她道:“既然玉佩不是她偷的,那为何有的人非要一口咬定就是千聆偷了呢?”
萧浅脸色涨红,没好气道:“我玉佩丢了,当时又只有她在,我自然是怀疑是她偷的,怎的,怀疑也不可吗?”
“浅儿不过是怀疑一个宫女,也无甚大事,此事便罢了。”太妃开口维护萧浅,毕竟是萧浅的生母,此时自然基于维护女儿。
“怀疑当然可以,只是……”萧晗顿了顿,突然凑近萧浅,音调陡升:“方才我怎么瞧见你搜药盒的时候直接就奔着放玉佩的地方去了呢?那地方这么隐蔽,莫不是你自己把玉佩放在那儿,想嫁祸于她,所以才这么清楚!”
第二十四章 栽赃嫁祸(三)
萧浅被惊得连退两步,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猜到她若是偷了彩鸾佩定会找个隐蔽的所在藏起来,所以才直接去看那处的。”
“可是平日我们的药盒上层也有暗格,你怎的不看上层,直接去看下层?按理来说搜查定是从上层开始搜,可你却看也不看上层,这你该怎么解释?”
“我……那是因为我……”萧浅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晗儿说得确有几分道理。”萧玧摸了摸下巴,说道。
“那是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玉佩在那里,是你把玉佩偷偷放在那里想要诬陷她!”萧晗突然声色俱厉。
萧浅焦虑之中,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太妃冷冷一笑,道:“若是浅儿诬陷她,那药盒里又怎会没有彩鸾佩,难不成被这奴婢藏起来了,那她仍是偷了彩鸾佩。”
萧晗忍不住白眼:“谁知道萧浅是不是想诬陷结果自己忘了放呢?”
太妃又道:“那既然如此,不如搜搜身,看看玉佩到底在谁身上。”
“对!没错!搜身!”萧浅突然来了兴致,玉佩不在这里,但难保不在她身上。
萧晗忍不住望向霍清然,见霍清然对她微微点头,这才朗声道:“搜自然可以,但也不能只搜她一人的身,也得搜搜你还有你的贴身宫女!”
“本公主的身子岂能让这些下贱奴才碰!”萧浅怒道。
萧晗道:“我搜你的,怎的,不敢搜,难不成有鬼?”
“哼!搜就搜!母后,您可得看着,还儿臣一个清白。”萧浅说着,心道,彩鸾佩明明放进去了,定是被这贱婢拿了藏身上。
“好,”太后示意身边的几个年纪大些的宫女姑姑:“去搜身。”
三个姑姑分别去搜霍清然和萧浅的两个贴身宫女。
萧晗去搜萧浅的身,一番细细搜查下来,萧晗神色疑惑,竟是真的没有。
萧浅讥笑道:“怎么?还想诬赖我不成?”
这时,一名姑姑突然说道:“找到了,太后娘娘,真的有彩鸾佩。”
众人一看,竟是在萧浅的一名贴身宫女身上搜出来的。
萧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瓦解。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沉声问道。
那宫女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婢不知道,奴婢也不知道这玉佩为什么会在身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太妃道:“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竟是你偷了浅儿的彩鸾佩。”
太后道:“押下去,处死。”
那宫女浑身颤抖,哭道:“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公主,公主您救救奴婢,公主——”她膝行过去,拉着萧浅的裙角。
萧浅用力拉出裙子,几步躲开,神色慌张道:“没想到竟是你偷了本公主的玉佩,害本公主险些被冤,你叫我怎么帮你?”
“公主,不是的,我明明放进她的药盒了呀,”那宫女指着另一名宫女道:“我都是照您说的做的呀,英疏和我一起放的,我们真的放进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我身上……”
那名宫女立刻吓得疯狂摇头:“没有,我没有做过!”
“住嘴!胡说八道!还不快押下去!”萧浅见她把事情败露,立即喊道,意图打断她的话。
“慢着!”萧晗将人拦下,道:“原来真的是你诬陷千聆,你的贴身婢女都招了,你还想狡辩什么?”
“乐清,你这样做委实不对。”萧玧摇摇头。
“她诬陷我!快把这个贱婢拉下去处死!敢诬陷本公主!”萧浅见事情暴露,情急之下不禁大喊,想要杀人灭口。
萧晗说道:“你是她的主子,现在只有你能救她,她又怎会蠢到去诬陷你?现在事情大家都清楚了,是你指使她们偷偷把彩鸾佩放进秦千聆的药盒里,意图栽赃陷害,只是这个宫女一时见财起意,自己把玉佩藏了起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我……”萧浅泫然欲泣,忍不住向太妃投去求助的目光:“母妃……”
太妃欲说些什么,然而萧晗已先她一步开口:“母后,事情现在已经明了,还请母后您定夺,母后执掌后宫,眼下七哥十哥也在场,相信母后定会给大家一个公允的。”
太后疲倦地摇头,道:“罢了,你这丫头,真真是伶牙俐齿,浅儿今日所为实是令哀家失望,今日起,罚你闭门思过。”
萧浅咬着唇,恨不能将萧晗和秦千聆千刀万剐。
太后接着说道:“至于这个宫女,知情不报,教坏主子,私藏彩鸾佩,杖责一百,关入暴室。”
这几乎就等于死刑了,那宫女一听,登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哀家也乏了,回宫吧。”太后说完,转身往寝宫去了。
“儿臣恭送母后。”
“恭送太后娘娘,太妃娘娘。”
一行人皆跟着离去,萧浅也不得不回宫接受禁闭。
萧晗有些不情愿地跟着太后走了。
霍清然扶着林绘锦站起来。
“你这丫头,可还真是麻烦呐。”萧玧看着霍清然道。
沉默许久的萧玴突然开口:“走吧。”说完自己先走了。
萧玧解释道:“皇上找我跟七哥,我们先走啦。”
萧玧赶着去追萧玴,霍清然收拾了一下药盒,欲叫林绘锦走,却见林绘锦看着萧玴和萧玧的背影,愣在原地。
“阿锦,你怎么了?”霍清然问。
林绘锦猛地反应过来,笑了笑道:“没什么。”
“下次你可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顾地就冲出来了,若我当真有事,你也不能把自己搭进来。”
“是是是,阿聆说得是。”
林绘锦笑着,心里却是心绪起伏,从她见到萧玴开始,她便发现那日在冷宫外见到的人,原来不是晋王,那他又是谁?
她想起他的声音,那日觉得有些耳熟,后来,她在珠镜殿又听到过相似的声音,彼时未做联想,此时细细想来,才突然明白,那是皇上的声音!
那日她无意撞见的人,竟是皇上!
第二十五章 婕妤小产
自从萧浅被罚了禁足,霍清然有好些日子没看到她,没了她找事,这几日过得甚是平静。
约摸是停了神仙草的缘故,萧玚近来往杜衡殿走动得少了些,杜昭容日日发脾气。
这日上午,杜昭容百无聊赖,倚着贵妃榻有一眼没一眼地选着内务府送来的最新的花样子,准备做几身新衣裳,萧玚连着几日没来,她此时也没什么兴致。
勉强选了两个样子便让小宫女沁书把花样送去内务府,杜昭容选得有些昏昏欲睡,正打算回榻上歇息一会儿,突然殿里的太监在门口禀报有事要说,杜昭容不想理会,只打发绿盈去听,若是无甚要事就无需打扰。
绿盈问明了缘由,突然兴冲冲地跑进来,对杜昭容说道:“不好了,昭容,听说,方才徐婕妤小产了。”嘴上说着不好了,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你说什么?”杜昭容愣了一瞬,接着露出一丝惊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听说,陛下和皇后都去珠镜殿看徐婕妤了。”
杜昭容原本阴郁的眼神登时明亮起来,人也来了精神,高兴道:“徐妹妹小产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怎能不去看看她呢?快替我梳妆,我也去关心一下徐妹妹。”
这些日子她恩宠渐衰,徐婕妤却凭借有孕一直颇得萧玚宠爱,今日听到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快。
“是。”绿盈笑着前去替她梳妆,霍清然也静静地在一旁,偶尔帮忙。
随着杜昭容去了珠镜殿,这还是霍清然第一次走进珠镜殿,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各宫嫔妃到了不少,徐婕妤一身素衫斜倚在床上,仍在伤心悲泣,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一名太医在为她把脉检查。
皇帝萧玚坐在一旁,皇后侧身站在他身旁,淑妃也站在厅中,旁边跟着自己的心腹姑姑。
林绘锦在床边伺候着徐婕妤,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转头望向霍清然,目光之中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安,霍清然目光沉着,示意她放心。
林绘锦转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萧玚,发现萧玚似在看着自己,目光灼人。
方才见到萧玚,林绘锦才证实,那日冷宫外那人确实是皇上,她那日冲撞了圣驾,只是萧玚当日既没有追究,眼下应当也不会再计较,况且她不过是个小宫女,他也当不会记得自己才是,怎的此刻却觉得他似是认出了她,目光中还有些别的深意呢?
林绘锦下意识望向萧玚,发现他原来是望着徐婕妤,目光平静,平静得有些过了头,甚至带着些冷漠和不耐。
杜昭容是个心大的,实是做不来假意关心惺惺作态那一套,向萧玚和皇后行了礼就站在一旁,也就不像其她妃子那般上前宽慰一番,再抬起手轻轻拭去两滴眼泪了,能不当场欢喜得笑出声已经是她最大的忍耐了。
太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便徐婕妤的身体,向萧玚说道:“皇上,臣以为,婕妤此次小产恐怕另有隐情。”
“是何隐情?”萧玚问。
“依臣看,婕妤前些日子虽摔倒过,但婕妤本身身子骨不错,再加上近来保养得宜,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婕妤小产怕是由于服用了不当的药物。”
“你可知是何药物?”萧玚问。
“这……臣目前还看不出来,得查查婕妤日常饮食,才能看看是否有此类药物。”太医回道。
萧玚突然对着林绘锦问道:“婕妤日常吃食汤药可有剩余?”
林绘锦低头答道:“回陛下,有的,婕妤近来吐得厉害,总是吃不下太多,今日的吃食几乎都没怎么动,都剩下了,放在小厨房里,还没来得及处理,安胎药婕妤本是日日都强忍着喝的,只是今日刚喝了两口便直吐,也还在桌上呢。”
“都拿出来,让太医,验一验。”萧玚道。
“是。”林绘锦应道,招呼另外一名宫女和她一起去拿东西了。
“徐婕妤自怀孕以来,各处都小心注意,日日都有安胎汤药,怎会服用不当药物?王太医,你可得仔细查验。”皇后微蹙着眉,忧心切切。
“臣自当尽心竭力。”王太医回道。
“是啊,若是有人加害龙种,定要查出来。”一旁的淑妃看着皇后,似意有所指地说道。
皇后是当朝丞相之女,凭借着这层身份才坐上后位,而淑妃向来是比皇后受宠的,只因家族势力不及皇后才只得了个妃位,因此二人一直是明里暗里较劲。
皇后神色未变,似是毫不在意地说道:“这究竟是何原因都不知道,淑妃妹妹便直接归咎于有人谋害了,莫不是淑妃妹妹本就知道?”
淑妃嘴角一垂,手里的娟子紧了紧,但转瞬又平静下来:“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臣妾只是方才听王太医说,徐婕妤身子骨是不错的,娘娘您又说徐婕妤自怀孕以来处处都是小心留意的,那定不是徐婕妤自己不小心滑的胎,臣妾愚见,这才觉得是有人谋害。”
“皇后娘娘,您这么着急指着淑妃娘娘又是做甚?”杜昭容忍不住插嘴道。
“放肆!”皇后目光凌厉:“本宫何曾指着淑妃,你这么说是想诬陷本宫不成!”
“臣妾绝无此意。”杜昭容说着,脸上却毫无敬畏神色:“究竟是何原由太医自会查验出来,臣妾又怎敢诬陷皇后娘娘?”
“你分明……”
“好了,别再吵闹了!”萧玚突然开口打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咬咬牙,强压下怒气,沉声应道:“是,皇上。”
少顷,王太医查验完食物和药,说道:“陛下,这些食物都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这药里边似乎有些异样。”
“有何异样?”萧玚问。
“里边掺有不少马钱子,马钱子本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良药,对风湿也有大用,只是对孕妇却危害极大,一旦过量,很容易就会造成滑胎,这一碗汤药的量倒是绝不会影响胎象,依臣之见,恐怕徐婕妤是因为长期服食了汤药里的马钱子才导致小产的。这马钱子绝不应该出现在安胎药里,臣以为,必是有人故意加在其中。”
原本已经静下来的徐婕妤陡然又爆发出一阵悲痛的哭喊:“皇上,臣妾的孩儿……臣妾的孩儿,是被人害死的,皇上,你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大惊,说道:“竟真有人如此大胆,连皇嗣都敢谋害!”
萧玚说道:“你可查验清楚了,确定有马钱子?”
王太医说道:“回陛下,臣确实在汤药里发现了马钱子。”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偌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却只有徐婕妤悲痛嘶哑的哭声,众人的目光中露着明晃晃的震惊,霍清然抬头扫过众人,这震惊之下的一张张脸孔,有的是窃喜,是冷漠,是幸灾乐祸,唯独没有一张是真正的痛心惋惜。
第二十六章 凶手是谁
萧玚又道:“查一查最近几个月都有哪些人开过马钱子,平日里又有谁能接触到徐婕妤的汤药。”
“是。”萧玚身边的李公公应声,接着便吩咐人去太医院药事局查看宫内用药记录,又差人查了汤药熬制流程。
很快太监们领着药事主簿回来了,那名年轻的药事主簿依次向众人行礼。按理说他这种职位一般也很难做到太医,基本上一辈子也没有机会面见天颜,此刻突然见到皇上皇后和后宫众妃,都是以往他想都不敢想的天人,一时有些惊惧,伏在地上颤抖。
萧玚问道:“最近几个月都有谁开过马钱子这味药?”
药事主簿战战兢兢地答道:“回皇上的话,最近三个月有七个人开过马钱子,但是其中六人取的量都很少,属于正常用量,只有云瑞姑姑上个月取了足足半斤马钱子去,这是药事记录簿,微臣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可以随时查验。”
萧玚只看了一眼那簿子,也没交人查,转头望向淑妃那边:“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淑妃亦是震惊地望着身边的云瑞姑姑。
云瑞姑姑众人都是知道的,是淑妃的奶娘,跟着淑妃进了宫,是淑妃最为宠信的宫女,因着年纪大些,宫里的人才尊称她一声姑姑。
萧玚目光一滞,云瑞当即扑通跪地,颤抖着道:“皇上,奴婢要这么多马钱子是为了治跌伤和风湿的。上个月奴婢在台阶上跌了一跤,淑妃娘娘念在奴婢多年伺候的份上,让太医给奴婢瞧病,奴婢听闻马钱子不光能治跌伤,对风湿也能有效,奴婢多年来一直有风湿病,最近愈发严重了,担心时常病发疼痛便不能好生伺候娘娘,这才求着太医多开了些马钱子,奴婢绝对没有用马钱子去毒害皇嗣啊,奴婢一个下人,字也不识,连马钱子可以使人小产都不知道的,皇上明鉴。”
王太医道:“陛下,若是治跌伤和风湿,一个多月是用不了半斤马钱子的,每副药中马钱子用量较少,半斤马钱子应当还余一半。”
“云瑞,你剩余的马钱子呢,快拿出来!”淑妃着急道。
“这……”云瑞目光闪躲,支支吾吾道:“奴婢……前两日无意间把剩余的马钱子都打翻了,所以……所以已经没有剩的了。”
“一派胡言!”萧玚音量陡然拔高:“怎么这般巧,偏你就这两日打翻了马钱子。”
云瑞匍匐在地,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萧玚接着道:“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害婕妤……”
皇后道:“好你个云瑞,竟敢加害徐婕妤,谋杀皇嗣,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若乖乖招出幕后主使,陛下还能给你个从轻发落,你若冥顽不灵,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云瑞咚咚咚往地上磕头:“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句句属实,奴婢是冤枉的,请皇上皇后娘娘明察呀。”
萧玚似有些不耐烦道:“来人,把她拉下去,严刑拷打,查处幕后主使,若抵死不说,诛其九族!”
话音一落,云瑞猛地抬起头,吓得脸白如纸。
侍卫进来欲押走云瑞,淑妃赶紧拦住,道:“皇上,云瑞陪伴臣妾多年,臣妾了解她,她是绝无胆量做出这等事的,臣妾认为,云瑞真的是被冤枉的,望皇上明察。”
“淑妃妹妹的意思是皇上冤枉这个恶奴了吗?”皇后道。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本宫看你就是这个意思!”皇后目光凌厉:“皇上明察秋毫,恶奴以马钱子粉谋害皇嗣,淑妃你却在此为她辩解,这云瑞是你的人,难不成这幕后主使是……”
“不是!”淑妃吓得脸色泛白,猛然打断皇后的话:“不是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连云瑞去太医院开了马钱子也是不知,皇后不要冤枉臣妾。”
“既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多言,还不快把这恶奴拉下去!”
淑妃战战兢兢地挪开,不料云瑞见她不再护着自己便扑过去拉住淑妃的裙子,哭喊道:“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救救奴婢吧。”
淑妃扯了扯裙子,却扯不出来,伸手去拨云瑞的手,不敢看她:“云瑞,你且先随他们去,若你真是被冤枉的,皇上和皇后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云瑞仍是哭着不肯松手:“娘娘,您不能这样对奴婢啊,奴婢这一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救救奴婢啊娘娘……”
淑妃冲侍卫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把她给本宫拖走!”
两个侍卫赶紧上去把云瑞拉开,架起来往外拖,不料云瑞猛烈挣扎,挣脱了钳制,又扑过来,所幸半路被侍卫截住,淑妃连连后退才没被她碰到。
云瑞大喊:“淑妃娘娘,您不能这样对奴婢,奴婢都是为了您,奴婢都是为您做事呀娘娘……”
“慢着!”皇后高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云瑞瑟缩着答道:“奴婢是……是为……淑妃娘娘做事的。”
“你胡说!”淑妃大惊:“云瑞,你好大的胆子,你怎敢污蔑本宫,本宫何时让你谋害徐婕妤了!”
沉默良久的萧玚这时才开口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谋害徐婕妤了?”
云瑞哆哆嗦嗦地答道:“是……是淑妃娘娘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也不想的,可是淑妃娘娘逼迫奴婢,奴婢只是个下人,都是被娘娘逼的。”
“胡说八道!”淑妃一脸震惊,看着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年、陪伴自己长大的云瑞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似乎她从未认清过这个人:“好个云瑞,你竟敢污蔑本宫。”
“娘娘,您不念旧情要害奴婢被诛九族,奴婢……奴婢也不得不这么做了!您指使奴婢给徐婕妤的汤药里下马钱子,让徐婕妤滑胎,可那也是皇嗣啊,奴婢内心一直是惶恐的,只是碍于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敢有违,现下为了皇上为了皇后娘娘,奴婢也不得不说了!”
“你住口,你还在说谎,本宫撕烂你的嘴!”淑妃走过去欲一巴掌扇向云瑞。
“拦住她。”萧玚冷冷道。
“皇上,云瑞污蔑臣妾,臣妾绝没有做过此事啊,皇上,你要相信臣妾!”淑妃跪地,幽幽哭泣。
“云瑞,你是如何用马钱子加害徐婕妤的,还不招供明白!”萧玚道。
云瑞颤抖着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只是拿了马钱子,下药的人不是奴婢,淑妃娘娘命奴婢把马钱子给了别人……”
“云瑞!你胡说,本宫何曾让你做过这等勾当,你为什么要冤枉我?你好狠的心!”淑妃直勾勾瞪着云瑞,欲冲她爬过去,身边的侍卫立即将她死死按住,淑妃挣扎中着,恨毒的眼神盯着云瑞。
“给了谁?”皇后追问。
“给了她。”云瑞抬起头来,畏畏缩缩地伸手指向徐婕妤床边立着的人——林绘锦。
第二十七章 出乎意料
云瑞接着说道:“徐婕妤的药都是经她手送的,药都是她下的。”
林绘锦突然被点名,登时呆住,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与她同时震惊的,还有霍清然。
“是你……”徐婕妤带泪的杏眼恨恨地望向林绘锦。
“把她给我拿下!”皇后立刻说道。
又有侍卫进来,将林绘锦押着跪地
林绘锦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道:“奴婢没有做过,奴婢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没有拿过什么马钱子,请皇上明鉴。”
萧玚似乎也有些惊讶,那丝讶色在他眸中一闪而过,转而换成捉摸不透的深意。
霍清然一时间脑海里有些空白,双手攥紧了拳头。
“竟连皇嗣也敢谋害,简直无法无天,快说,是谁指使的你。”皇后审问林绘锦。
林绘锦连连摇头:“奴婢真的没有,皇后娘娘明察。”
“皇上,依臣妾之见眼下整件事情已经明了,这两个奴婢谋害皇嗣,应该立即处死,至于淑妃……”
“皇后这么着急做什么?”萧玚目光扫过皇后:“她不是在说没做过吗?”
“臣妾是看云瑞既已承认,也指认了她,定不会有假……”
“那也得等她认罪,朕看云瑞这奴才连多年的主家也能出卖,那她自知死期将至,随意攀咬他人也不是不可能。”萧玚语带皇威。
皇后顿了顿,道:“皇上考虑得是。”
皇后目光扫过四周,正欲继续说话,突然一名宫女大着胆子走上前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可以作证。”
萧玚看向那宫女,目光中竟带着隐怒,那宫女吓得想立刻匍匐在地,待再看去,那抹隐怒却又消失不见。
“皇上,这是安美人的贴身婢女。”皇后道。
“说。”萧玚道。
宫女说道:“奴婢曾经见过她和云瑞姑姑私下接触。”
“你在哪儿看见的?”
“在虔恩门外,大概一个月前,奴婢曾看见云瑞姑姑和她在一处交谈。”
“你胡说,我何曾与她交谈过,我不认识她,也没见过你!”林绘锦辩驳道。
“你自然见不到我,皇上,皇后娘娘,当时奴婢只是路过虔恩门,无意间看到她们二人鬼鬼祟祟地在说话,当时云瑞姑姑是面对奴婢的方向,而她是背对奴婢的,所以自然看不见我,奴婢还瞧见云瑞姑姑给了她一包东西,现在想来,恐怕就是马钱子。”
“好个奴婢,你还说你不认识云瑞,现在又有人证,你怎么解释?”皇后道:“皇上,现在已经证据确凿,就是这三人谋害皇嗣,请皇上定夺,为婕妤妹妹为皇嗣讨回一个公道。”
“奴婢真的没做过……皇后娘娘,婕妤……”林绘锦哭着,眼神绕过霍清然,转向徐婕妤。
啪——徐婕妤挣扎着探身给了林绘锦一耳光,尔后力竭地倒在床上。
萧玚目光一凝,正欲开口,霍清然突然猛地跪下:“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可以作证,林绘锦没有做过此事。”
一直在看好戏地杜昭容被她吓了一跳。
皇后道:“你又是哪宫的奴才?你证明?你拿什么证明?”
杜昭容赶紧伸手拽了拽她,低声道:“你做什么,赶紧起来。”
霍清然并不理会,接着说道:“奴婢能证明,因为下毒的人是我,不是林绘锦!”
霍清然语出突然,话音一落,本已凌乱的场面更加混乱不看,杜昭容惊得身形微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是杜昭容身边的人,哪儿来的机会毒害徐婕妤?”皇后说道。
“对呀对呀,皇上皇后娘娘,这是臣妾宫里的,她根本没机会接近徐婕妤的,近日臣妾看她脑子有些不清楚,净说瞎话,她的话当不得真的。”杜昭容慌忙道。
“奴婢没有瞎说,奴婢很清楚,其实那日,她看到得虔恩门外跟云瑞姑姑在一起的人不是林绘锦,而是奴婢,只是因为我跟林绘锦身形有些相似,所以她看错了。”
众人看了看两人,身形确有些相似,倒是有可能看错。
“云瑞都说了是林绘锦,别人看错了,难道云瑞也找错人了吗?你不是瞎说是什么?我看你是发起了失心疯,来人,把她拉下去,免得这疯奴婢伤到皇上和皇后娘娘。”杜昭容打断霍清然的话。
皇后道:“慢着,杜昭容,你这么着急要把她带下去,莫不是心虚了?”
杜昭容登时跪倒,说道:“娘娘明察,臣妾绝没做过此事啊。”
皇后道:“本宫有说什么了吗?先听她的供词,云瑞说是林绘锦你没听到吗?既然你说是你做的,你如何有机会毒害徐婕妤?”
霍清然说:“奴婢不清楚为什么云瑞姑姑突然改口说是林绘锦,但是一直以来确实是奴婢在跟她接触,奴婢跟林绘锦在宫外就相识,关系不错,所以经常在她去端药回来的路上去找她,然后找机会偷偷下药,她对我向来不设防,是以几乎每次都成功……”
皇后目光掠过云瑞,云瑞抬头,尔后又战战兢兢地低下头道:“是,确实是她,刚刚奴婢是故意栽赃给林绘锦的。”
皇后对杜昭容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娘娘,有人会谋害皇嗣还自己承认的吗?”杜昭容问道。
霍清道:“在宫外时,林绘锦曾有恩于我,奴婢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是奴婢愚笨,没想到这件事会牵连到她,她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不能她替奴婢担了这杀头的大罪。”
“不是的,她胡说的,不是这样的!”林绘锦挣扎着解释。
“你也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还敢去犯,本宫看你一个奴婢也没有理由会做出这种事,定是有人指使,说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指使你的?”皇后蹙眉愠怒,目光扫过杜昭容。
杜昭容吓得身子一软,差点跪不直,一同跪下的绿盈赶紧扶住她。
“奴婢这样做是为了钱,奴婢从小家境贫寒,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家里的人都在饥荒中饿死了,是林绘锦给了奴婢一口饭吃,我才侥幸活下来,我已经受够穷了,我想在宫里多攒些钱,以后出了宫就再也不用受穷挨饿了。至于指使我的人,我是不会说的,反正都是一死,奴婢既然敢为了救命恩人站出来承认,就不会怕死。”
皇后道:“好个奴婢,没想到还有几分硬气,你是杜昭容身边的,那么指使你的人恐怕多半是杜昭容,是不是?”
“娘娘明察,臣妾没有做过,臣妾也不知道这奴婢今日是发了什么疯,说出这些胡话来,但是这件事跟臣妾真的没有关系啊。”杜昭容花容失色,大声争辩。
“你还敢狡辩,这宫女新进宫不久,又是你身边的人,别人怎么会找上她,除了你还有谁?”
杜昭容见皇后有心把这盆脏水泼到自己头上,自己无论如何也辩驳不了,于是赶紧转向萧玚,泪眼涟涟哀求道:“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臣妾看,此事关系皇嗣,十分重大,现在各方又各执一词,这个云瑞几番易词,根本就不可信,疑点重重,最好先把人关押起来仔细再查,决不能轻率定夺啊皇上。”
林绘锦趁押住自己的侍卫不备,猛然挣脱,冲过去挡在霍清然面前,哭道:“皇上,不是她做的,绝不会是她做的,是有人故意陷害,如果她是为了钱,那她现在又怎么会连命也不要了?皇上明察,皇后娘娘明察。”
萧玚目光落在林绘锦身上,眸色暗沉。
两个侍卫赶紧过去拉林绘锦,萧玚突然抬手,示意他们退下:“昭容说得有几分道理,皇后,此事确实颇多疑点,就按昭容说的做吧,把这些人都关押起来,淑妃和昭容就先禁足,此事由你来查,一定要查明真相,给朕的小皇子,一个公道。”萧玚随手指了指云瑞和霍清然,接着又看向林绘锦:“她就留下来照顾徐婕妤,朕看她确是被冤枉的,婕妤刚刚小产,身子弱,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伺候。”
“是,臣妾遵命。”皇后福了福身。
“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萧玚冷冷地对徐婕妤说完又转向林绘锦,道:“好好伺候你家婕妤,别再出什么岔子。”
语罢,萧玚起身出了珠镜殿。
杜昭容一泄气,几乎要瘫软在地,还好被一旁的绿盈撑着,才勉强支起身子,转头狠狠剜了霍清然一眼。
皇后命人来收押霍清然,霍清然突然凑近林绘锦,拽下身上的碎成两半的麒麟佩偷偷塞到林绘锦手里,同时低声道:“找晋王,救我。”
林绘锦攥紧了玉佩,几不可查地冲她点点头。
第二十八章 身陷天牢
清思殿萧玴书房
“什么?清然下狱?多久了?”萧玴惊问,满面忧急之色。
封陌答道:“大概半个时辰前,罪名是谋害皇嗣,还是她自己承认的,是为了救徐婕妤身边一个叫林绘锦的宫女。萧玚让皇后审查此事,淑妃和杜昭容已经被禁足。”
“立刻让天牢里我们的人关照清然,务必要保她安全!”萧玴皱着眉头,思维飞速运转。
“是!”
“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要清楚所有细节,还有,去查林绘锦的来历。”
“是,王爷!”
封陌转身出了书房。
萧玴低头看着手里看了一半的关于北方军事的密信,突然没了耐心,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五指收拢,紧攥,密信在手里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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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天色已经暗下来,不过天牢里却是感受不出的。
霍清然枯坐在勉强铺了几根杂草的冰凉石板地上,四周一片昏暗,只隐隐约约看得到其他牢房里的囚犯的影子,耳边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滴水声,滴答——滴答——给这阴森压抑的天牢更添几分渗人的幽寂。
霍清然想着自己白日里的举动,着实有些冲动了,但是那样的情况她若是不冲出来,说不定现在林绘锦已经死了,好在她刻意说的那些错漏百出的证词还是起了点效果,至少没有立刻处死她,至少她还有机会,等萧玴来救她。
霍清然心沉了沉,不知道萧玴能不能救出她,她不怕死,尤其是为了林绘锦而死,因为她的命就是林绘锦救的,四年前,她重伤掉下瀑布,是林绘锦把她救回去,为她治伤,她被仇恨蒙蔽失去理智,想要冲进皇宫杀了萧玚报仇,是林绘锦及时在宫门前冒死把她拉了回来,如果没有林绘锦,她早就死了;只是,没办法为父母、为兄长小弟,还有霍家数万忠勇将士报仇了。
爹娘,原谅女儿,思及此处,霍清然埋首于膝间,脑海中浮现萧玚的脸,她咬咬牙,心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杀了萧玚。
但过了这么久,霍清然冷静下来,清楚的知道,即使当日自己不收手也杀不了萧玚,如果不是萧玴强行要她停手,恐怕过不了几日自己的手段就会被发现,到那时不过枉送性命罢了,她太冲动了,哪怕沉默了四年,她不能再这样冲动了,霍清然告诉自己。
“公主殿下,您要找的人在这儿。”
霍清然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狱卒的声音和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原本幽深寂静的天牢里显得异常突兀。
霍清然抬头,看见萧浅看好戏似的站在牢房外。
“秦千聆,别来无恙啊?”萧浅痛快地笑道:“想不到啊,前不久你还伙同萧晗那贱人陷害我,今日就成为阶下囚了吧?”
霍清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丝毫不想搭理。
萧浅被她的无视气得不轻,但是很快又按下怒气,对旁边的狱卒道:“把她给我带出来,本公主今日就要为了我那没能出生的小皇侄好好审审这个胆大包天的罪奴!”
狱卒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狱长,狱长犹豫了一下:“这……”
“怎么?本公主的话你敢不听?”萧浅目光一狞。
“小的不敢,小的这就把她带出来,”狱长示意狱吏打开牢门,转头又一脸讨好地笑着对萧浅道:“公主,只是这个犯人身上事儿大,是皇后娘娘要审的,您可得悠着点,别让小的们不好交差啊。”
萧浅斜了他一眼,毫不理会。
另一边,霍清然已经被绑上了刑架。
萧浅站在霍清然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我们就从最轻的开始上吧,审问么,就是要慢慢来,才有意思嘛。”
“公主说得是。”萧浅身边的宫女也跟着笑嘻嘻地说道。
“拿鞭子来。”萧浅道:“你,抽她,使劲抽,我不喊停不许停!”
狱卒拿了鞭子过来,那鞭子呈暗红色,暗得有些发黑,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才能染成这样可怖的颜色。
啪!狠狠一鞭抽在霍清然身上,从左肩到胸膛。
霍清然一声不吭。
萧浅对这个效果很不满意,骂那狱卒道:“本公主让你使劲儿抽你没听到是不是,给我用力抽!”
狱卒连连点头,又加了几分力道,连续几鞭抽下去,萧浅一边看一边说道:“再用力,狠狠地抽,你听不懂本公主的话吗?小心本公主砍了你的脑袋!”
狱卒一鞭接一鞭不停,生怕一慢下来就惹乐清公主不快,也不知抽了多少鞭,他一个多年来抽惯了人鞭子的狱卒都累得手酸无力了,刑架上的少女竟然一声没吭,见惯体型壮硕的汉子在邢架上挨上十几鞭也忍不住哀嚎连连的狱卒,也不由吓了一跳。
“停。”萧浅走到霍清然面前,见她满身血痕,下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脸色惨白如鬼魅,本来见秦千聆跟木头一样没反应,她正觉得没什么意思,现下一看,不由心情舒畅,乐开了花,笑道:“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是你,在这刑架上吗?”
霍清然挣扎着挤出一点力气抬头,死死瞪着萧浅,不发一语。
那目光似炼狱幽魂,充满血腥和杀气,好像无数的血与火堆砌而成,萧浅不禁后退了半步,她晃了晃神,重新盯着眼前邢架上奄奄一息的霍清然,仿佛气愤刚才自己竟有一瞬间的害怕,道:“因为你只是贱奴,而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本公主就是将你随便碾死,也没有人能拿我怎么样。”
霍清然冷笑一声,撇过头去。
“把她头拧过来,”萧浅道:“本公主可不想自己动手,免得脏了我的手。”
宫女上前抓住霍清然头发强迫她面对萧浅。
“你不是很有手段吗?一个低贱的奴婢,也敢勾引陆临哥哥,也敢陷害本公主,你现在怎么不反抗了,你不是很聪明吗?”
“呸!”霍清然冷冷地冲萧浅身上啐了一口。
萧浅大怒,一巴掌甩到霍清然脸上。
“把你们这儿所有的刑具全都拿出来,本公主要让她一样一样,全都尝尝!”
霍清然抬起头看着萧浅,狠狠说道:“负责审理此案的是皇后,你没有资格。”
萧浅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哈哈一笑,说道:“今日我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资格。”
“现在我还没被定罪,我若是死了,你也跑不了。”霍清然说道。
萧浅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可怜虫,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若是杀了你,最多也就被职责几句而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话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你还当真了呀?”
萧浅说完便收起假作抱歉的神色,面露狠厉:“刑具呢?”
一名狱卒将一根连在天花板上,穿过以一个铁扣的绳子呈至萧浅面前。
萧浅问道:“这个怎么用的?”
狱卒答道:“回公主,这个绳子是用来给人勒颈子用的,这头这个结套在犯人脖子上,另一头穿过上面的铁扣,拿在手里,然后用力拉,让犯人闭气。”
萧浅立刻笑起来,眼中放出光芒,说道:“这个好这个好,就用这个,你来给她用刑,我没叫停不许停!”
狱卒应声是,然后上前将绳子套上霍清然的脖子,自己攥着另一头用力往下拉。
霍清然登时便无法呼吸,脖子传来剧痛,可她全身被牢牢缚在刑架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绳子夺取自己的呼吸。
不消片刻人就已经一脸青紫,命悬一线。
然而萧浅还未叫停,那狱卒怕了,手悄悄松了松,不料被萧浅发现:“本公主让你松手了吗?继续!”
狱卒哭丧着脸说道:“公主,再继续她就没命了。”
萧浅骂道:“她没命又不是你没命,哭什么哭。”
在萧浅的叫骂声中,霍清然终于晕了过去。
狱长冲过去夺过狱卒手里的绳子,甩了出去,霍清然的脖子登时一松,一大股气体猛烈地涌进她的肺部,她不禁咳嗽起来。
“大胆!”萧浅身边的宫女直喝狱长。
狱长愁眉苦脸地说道:“公主,犯人死了就真的不好交代了。”
萧浅想了想说道:“好,不急,还有那么多刑具没玩儿呢,怎么能让她死了呢?那多没意思呀。”
“就是。”宫女附和道。
“换其他刑具,”萧浅看着奄奄一息的霍清然,嘴角微微一勾,带起狠辣的微笑,说道:“我要一样一样慢慢跟她玩儿。”
第二十九章 设法搭救
清思殿萧玴书房
“王爷,刚刚乐清公主去了天牢。”封陌将刚刚得知的消息禀告给萧玴。
萧玴手中的笔被狠狠拍到桌上,他猛地起身往屋外走去:“不能再等了,立刻去天牢,把清然救出来。”
“王爷,不可!”封陌赶紧拦住萧玴
萧玴推开封陌:“萧浅一向是个心狠记仇的,她跟清然不对付,现在不去,难道要我看着清然死在她手上吗?”
封陌劝道:“您现在去我们多年的谋划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萧玴冷冷地看着封陌,沉声说道:“没有清然,这些年来所有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萧玴阴沉而带着恐惧的脸色——封陌跟在他身边四年多——上一次见到还是四年前兵乱他听说霍家满门被诛的时候。这四年来萧玴对情绪的控制和隐藏已经到了令人可怖的境地,他从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他永远活在假面之下,而现在,因为霍清然,他彻底将自己的情绪袒露出来,仿佛一直以来那个深不可测的晋王都是幻觉。
“王爷!您听属下一句,霍小姐进宫是为了什么您是最清楚的,您现在放弃一切去救她,那她想做的事就永远没办法完成,就算您现在救出她,她会怎么想?她会原谅您吗?”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萧玴的脚步慢下来,面露犹豫,其实他最怕的不是她不原谅他,他最怕的是她不原谅她自己。
封陌见萧玴稍微冷静,接着道:“王爷您放心,这个狱长是我们的人,他一定会保霍小姐性命的,况且,皇后还没来审问,乐清公主不敢太过分。”
萧玴终于顿住,渐渐平静下来,那个永远活在假面之下的晋王似乎回来了,他沉声道:“立刻派人把萧浅去了天牢的消息透露给萧晗,再让人把林绘锦带到我面前来,用最快的速度,记住,要悄无声息。”
“是!”封陌领命下去。
清然,你绝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如果霍清然这次出了什么事,那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那种恐惧的感觉,就像是四年前,他远在平川与莫赫交战,却听到霍家满门被诛,太子和霍骠骑全军覆没于栖山峡谷的时候一样。
这种恐惧仿佛泥沼里伸出的青藤,将他缠绕、拽入,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越陷越深。
过了没多久,封陌又回到了书房,面带喜色道:“王爷,那个林绘锦,她主动来找您了,您看这个——”封陌伸手把手里破碎的麒麟玉递给萧玴。
萧玴接过:“这是,霍大将军的麒麟玉!把她带到暗室。”
“是。”
“另外再派些人去检查一下有没有人跟着她。”
“是。”
清思殿至今还有不少萧玚的人,虽然四年来慢慢都被萧玴边缘化了,平日里如果不是他有意泄露,让萧玚放松些警惕,这些人都接触不到他的任何信息,但在这殿里,他也不能完全光明正大。
清思殿暗室
“晋王呢?我要见晋王!”暗室里,林绘锦一被摘下蒙在眼上的黑色布条就焦急发问,一双眼睛四处寻找。
封陌问道:“是谁派你来找晋王的?”
林绘锦突然跪下道:“是阿聆让我来的。”
阿聆?霍小将军化名秦千聆,封陌联系上了,然后拿出破碎的麒麟佩,问道:“这个,你从哪儿来的?”
林绘锦看了看玉佩,焦急地答道:“这个玉佩也是阿聆给我的,求求你让我见见晋王。”
“你找晋王做什么?”
“救救阿聆,阿聆为了我被冤枉谋害皇嗣,再不去救她她就要没命了,求求你,让我见见晋王吧,阿聆说来找晋王,可以救她的……”
“你来清思殿这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林绘锦摇头:“没有,我一个人来的,其他没有人知道!”
话音刚落,萧玴从一盏屏风后出来。
林绘锦看见他,愣了愣,尔后便立刻跪倒在地,膝行过去,朝他磕了个头道:“晋王殿下,求求你,救救阿聆!”
“你曾救过她性命?”萧玴问。
“嗯。”林绘锦点点头。
“是在哪儿?泗水?”
“是,那时阿聆掉下瀑布,我正巧在瀑布边,便救了她,当时她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救不回来。”
听着林绘锦说到四年前霍清然的种种经历,坠落瀑布、重伤、差点救不回来,彼时霍家上下惨死,只余她一人徘徊在生死边缘,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朋友,该是多么痛苦多么无助,哪怕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但是萧玴还是禁不住一阵阵揪心的疼。
萧玴强忍下心脏传来的刺痛,说道:“起来吧。”
“晋王殿下您一定要救救阿聆,您不答应救她我不会起来的。”
他怎会不救她呢?天下没有人比他更想救她,没有人比他更想她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萧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绘锦,她的样子和身形看起来隐约有些眼熟,好像一个人。
“抬头,看着我。”萧玴说道。
林绘锦懵懂抬头,眼睛里泪珠欲坠不坠,笑脸煞白煞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萧玴目光有些深沉,端详她的脸片刻,似乎确认了什么事情,尔后说道:“我有办法救她,但是需要你的配合,你可愿意?”
林绘锦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能救阿聆,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萧玴说道:“好,你只需听我的安排。”
林绘锦赶紧点头,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答道:“好我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