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潜入灵相宫
方才已偷偷跟着香玉探清楚了宫人们进出的宫门所在,霍清然一路赶着过去,刚到宫门口就见到侍卫正准备下钥,霍清然赶紧跑过去,道:“侍卫大哥,等等我,先别关门。”
“怎么现在才回?哪个宫的?”侍卫头子声色俱厉地问道。
“玉泉宫的,”霍清然一边说着,一边递出腰牌:“实在是抱歉,一时贪玩,忘了时间了,还请侍卫大哥通融一次吧,我今日若是回不去,定是要受罚的。”
侍卫头子检查了一下腰牌,递还给她,侧身让出条路,道:“下次不可再迟了。”
霍清然福身施礼,感激道:“一定一定,下次定不会再迟了,多谢。”
说完便迅速进了宫。
宫中道路自是一概不知,只能硬着头皮随意走,大概是因为没人认识她,无人与她搭话,倒也一路顺畅,没露馅。
只是霍清然也明白,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需得早做打算,否则早晚会暴露的。
既然入了宫,便先去找暗影吧。
萧浅带走了他,不知她有没有把暗影带进宫里,带个男人进后宫,难度不小,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去看看,如此,便先去皇后寝宫。
霍清然定了心思,抬头四处张望,她知道于越皇后寝宫是灵相宫,只是,全然不知在何处,就这么边走边找,估计还没找到就已经暴露了。
得想想办法。
正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浣衣署门口,霍清然看着“浣衣署”三个字,心下有了计较。
这种地方素来没什么守卫,霍清然轻而易举便潜了进去,偷了两件浣洗干净的衣裳出来。
她捧着衣裳,随便选了条路便走,没走多久,遇见两个小内侍,霍清然上前施礼道:“两位管事,请问灵相宫怎么走啊?”
两个内侍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其中一人见她手里捧着贵人的衣物,便问道:“你是浣衣署的?”
霍清然点头如捣蒜,温声软语道:“是,她们让我给皇后娘娘送浣洗好的衣裳,可我才进宫不过数日,哪知道灵相宫在哪儿呢,这再晚就迟了了,还请两位管事指点一下,翠玉感激不尽。”
霍清然生得美貌,又一口一个管事地奉承,两个内侍一听,早就飘飘然了,另一人殷勤地笑着道:“原来如此,那可得快些了,我给你指个近路,你往这边一直向前走,走到听琴阁之后左拐,绕过碧湖,再右拐,向前走约摸十丈便是了,可记下了?”
霍清然笑道:“记下了,多谢两位管事了。”
“不必客气,快去吧。”
霍清然辞别两名内侍,匆匆向灵相宫赶去。
没过多久便找到了灵相宫,远远看去,殿门高耸,碧玉装点,倒真有几分灵相。
天色渐渐晚了,光线变暗了不少,对霍清然来说是件好事,更有助于她隐藏自己。
灵相宫大门紧闭着,她自然不能敲门进去,面不改色的从宫门口走过,一队内侍宫女迎面走来,霍清然靠边,默默走过,倒也各不相干。
绕到了灵相宫背后,这边倒比较清静,没什么人经过,霍清然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将手中的衣物找了个草丛藏起来,接着脚下发力,踩着一旁的树干,跃上了灵相宫围墙。
灵相宫内一名宫女正匆匆向外走去,待人不见了踪迹,霍清然才轻手轻脚地从围墙上下来。
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四周情况,一边悄无声息地往前面摸去,刚踏进回廊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和谈话声从转角处传来,霍清然当即闪身回到屋后,随意找了个窗子翻了进去。
屏息凝神片刻,确认屋内无人,屋外的人也已走过,霍清然才起身走动。
房间宽敞大气,布置十分精美,各色珍贵瓷器摆放得一丝不苟,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的屏风,精雕细琢的檀香木桌椅,流光溢彩的火红珊瑚树,无一不彰显着殿主人的贵气。
这么巧?一来便进了萧浅的房间!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如趁现在看看能否找到些线索。
霍清然四处瞧了瞧,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只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花鸟图,看着有些奇怪,一般女子的房里倒不会挂这么大的画。
正思考着,屋外有人语声逐渐逼近,霍清然赶紧一个猛蹿,抓住房梁倒翻上去,蹲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一名华服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来,从霍清然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她高耸的云鬓和若隐若现的脸,不过女子一进门她便认出来了,正是许久未见的萧浅,她身边搀着她的是她从东黎带来的陪嫁宫女,卉月。
后面还有两名宫女紧紧跟着,一人手里提着一只精美的食盒。
进了房间,卉月接过身后宫女手中的食盒,道:“先退下吧,娘娘累了,无传唤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两名宫女恭谨地退下。
卉月过去将门关上,还落了栓,才来到萧浅面前。
两个人不知使了什么眼色,霍清然只见到萧浅点了点头,二人便来到那幅巨大的花鸟图面前。
难道这幅图有什么问题?
霍清然正思考着,卉月突然伸手转动了一旁珍宝架上的一只碧玉净瓶,只听得一阵细微的轰隆声,那幅花鸟图竟连带着背后的墙壁转动起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灵相宫竟然有密道?也许暗影就在里面。
主仆二人十分默契地保持安静,一前一后消失在了暗道里。
等两人进去了片刻,霍清然才谨慎地下来,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入口便是一条向下的阶梯,两边的烛火已经被点燃了,暗淡的光芒之下,眼前的路勉强看得清楚。
霍清然拾级而下,十分小心。
暗道并不深,没几步便到了底,绕过拐角,霍清然便听到了里面的响动,她屏息凝神,凑过去,紧贴着墙壁,静听。
“怎么能不吃东西呢,饿坏了身子怎么办?”萧浅声音里满是心疼,还带着些小女儿的嗔怪。
“每次都这样,”萧浅有些不开心:“我亲自喂你可好?”
突然哗啦一声,瓷器碎了满地的声音。
“公主小心!”卉月惊呼。
“陆临哥哥,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萧浅声音带着哭腔。
第131章 暗室之密
真的是他!
霍清然悄悄探出头去,看见暗影四肢皆被铁链锁住,紧贴着墙壁,原本时时刻刻戴着的面具不见了踪影,脸色十分难看。
萧浅站在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深深凝望着他。
“陆临哥哥,我爱你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你也是爱我的。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跟于越皇帝那个糟老头子……”
“我不爱你。”暗影冷漠地打断她的话。
萧浅摇摇头:“不!你是爱我的,你忘了吗,我六岁那年,母妃被打入冷宫,我被奶娘欺负,是你救了我呀,你还说,别怕,你会保护我,你都忘了吗?”
“换做是别人,我一样会救。”
原来他跟萧浅有这样一段渊源,霍清然回忆了一下,从前的他确实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少年,看见一个宫女在路边罚跪都要去帮忙撑伞,帮助过萧浅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我不相信!我爱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萧浅泫然欲泣,一双美目泪花闪烁,嘴唇凑上去想要吻暗影。
暗影仍旧是面无表情,迅速侧过头,萧浅地唇落在他的脸上。
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霍清然离入口近,是第一个听到的,她立刻缩回身子,闪电似的窜出暗道,重新躲回了房梁上,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悄无声息。
“皇后娘娘。”门口的宫女一声高过一声。
很快,萧浅和卉月便听见了。
两人匆匆出了暗道,卉月赶紧为萧浅整理了一下仪容。
萧浅到桌边坐下,卉月才换上不耐烦的神色,打开门道:“叫这么大声做什么?不是说了任何事都不要来打扰吗?吵着娘娘有你好受的。”
说着,食指用力点了点宫女的脑袋。
小宫女委屈地低下头咬咬唇,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道:“是韩王爷派人来说有事要见娘娘,娘娘不是说了吗,韩王爷的人来一定要来通报。”
卉月也拿捏不定,转头望向萧浅。
韩王是当今于越皇帝的胞弟,不过年纪倒不大,先太后老来再得一子,是以老皇帝年将花甲,而韩王才将将三十岁。
当年于越国先帝后十分宠爱这个小儿子,死后也给他留下了大片封地和能臣,再加上这韩王青年才俊,又善谋略,到如今,已经有了不可小觑的地位,在朝中却权力甚重,连老皇帝都要忌惮三分,萧浅自然也是得罪他不起的。
椅子上的萧浅眼睑低垂,似陷入了沉思。
当初她千里迢迢嫁入于越,前来接亲的正是这位韩王,说起来二人倒有几分缘分。
入了宫之后,韩王身为前朝重臣,自是没有资格进入后宫,萧浅本想着二人以后除了逢年过节的家宴,定再无相见之机,便把此事抛诸脑后,但没想到韩王却时常暗中派人请她去相见。
萧浅一开始本不愿与他多纠缠,但后来逐渐了解到于越看似平静的朝廷底下的暗潮之后,她的想法开始变了。
老皇帝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并不好,恐怕时日并不多了,几个儿子都是不争气的,朝中人人为韩王驱使,到时候或许韩王会成为她的另一条出路,她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萧浅想着,站起身道:“王爷定是有要事与本宫相商,快带本宫过去。”
“是。”
萧浅竟然敢私见外臣,霍清然暗叹。
三人很快便离开了,临走前卉月还贴心地合上了门。
正合我意!霍清然心道。
三人一走,她便重新打开了暗道。
“是你?”暗影见到霍清然的时候,许久没有表情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惊讶,虽只有几分,但霍清然觉得于他而言已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
小小的暗室里装饰倒十分温馨,各种家具用品一应俱全,看上去倒像是个正经卧房似的,还是间豪华卧房。
“我还以为你已经丧失了做表情的能力了呢,原来没有啊?”霍清然盯着他的脸打趣道,暗影戴了许久的面具,乍一看他摘了面具的样子,霍清然都有些不习惯了。
暗影脸色沉下来,那几分讶异如平静的水面偶尔漾起的一缕波纹,转瞬便消散了,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你怎么进来的?”
“萧浅带我来的。”
“什么?”暗影皱了皱眉。
“当然不是啦,我偷偷进来的,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
“萧浅不知道何时回来,你先去把入口关上,免得她发现。”暗影说道。
霍清然问:“从里面可以关上?”
“对,门口的第一个烛台向右转动就可以关上。”
“好,”霍清然应声,迅速出去关上了门才重新进来,一进来却发现锁着暗影的铁链竟然变长了,他可以在房间自由行动了。
霍清然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机关?”
暗影道:“墙壁里有个机括,只要门关上铁链就会伸出来。”
“原来如此。”霍清然走近,翻看锁住他的铁链,这铁链根根都比拇指还粗,看来没有钥匙定是打不开的:“你还好吗?”
“还好。”暗影沉声道:“晋王怎么样了?”
霍清然的心沉了下来,脸色也跟着阴云密布,眉头几乎拧成川字。
暗影看出不妙,问道:“连医圣都解不了他的毒吗?”
“也不是完全解不了。”霍清然声音仍然有些沉重。
暗影疑惑道:“到底怎么回事?”
“还差一味药,这味药只有于越皇宫有,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带回去,他才有生还之机,”霍清然伸手试着从各个角度拉扯铁链,然而这铁链都纹丝不动:“看来确实弄不断。”
“什么药?”暗影问。
霍清然把目光从铁链上转移到暗影身上,道:“烈火冰莲。”
暗影思索了一下,道:“可知道具体在哪儿?”
霍清然有点泄气地摇头。
“先不管烈火冰莲了,我得先想办法把你这铁链打开。”霍清然道。
“打不开的,这是玄铁打造,任何兵器都劈不开,只有用钥匙,钥匙在萧浅那儿。”
霍清然眼帘半合,陷入思考,半晌,对暗影道:“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萧浅。”
“怎么做?”
“你看过戏吗?”
暗影:“……”
第132章 仇人相见
约摸过了快一个时辰,萧浅才返回灵相宫,第一件事便是匆匆来到暗室找暗影。
“对不起陆临哥哥,刚才有些事耽搁了,饿着了吧。”萧浅浅笑倩兮,招招手,示意卉月把新的吃食拿过来,取出热腾腾的饭,夹了些新做的菜,来到暗影面前,道:“方才的饭菜冷了,我命人重新做了些,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暗影紧闭着唇,看也不看她。
“尝尝嘛。”萧浅有些委屈地软语哀求。
暗影这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妥协了似的,微微张嘴。
萧浅大喜,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挂上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一口一口饭菜喂给暗影吃下。
一旁的卉月也不禁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道:“陆世子,您跟公主就是要这般才好的呀。”
萧浅也高兴,见陆临唇边沾了一滴油,取出手帕,为他细细擦去。
“陆临哥哥,我们以后都这样可好?再也不吵了。”萧浅说着,又是一勺菜递到暗影唇边,暗影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肺都要震碎了似的。
萧浅慌了,忙将碗勺递给卉月,伸手抚着暗影胸口为他顺气,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得这般紧?”
咳了好一会儿,暗影才停下来,有些疲惫地喘气,脸色泛红,额角青筋隐现。
“没事,一点旧疾。”暗影嗓音已有些哑了。
萧浅担忧问道:“旧疾?你何时患了疾,怎的我不知道?”
“前段日子在森林里迷了路,中了瘴毒。”暗影淡然道。
萧浅却急了:“瘴毒?怎么会中瘴毒呢?可看了大夫?大夫如何说的?”
暗影道:“已找了大夫了,只是大夫说,这毒伤及肺腑,会留些后遗症,难以痊愈,除非……”
“除非什么?”萧浅追问。
“除非有一味药。”
“什么药?”
“好像是叫烈火红莲。”
“这药……”萧浅话刚一出口,便戛然而止,神色由忧心忡忡逐渐转变为怀疑,直勾勾盯着暗影。
暗影垂下眼睫,并不与她对视。
“陆临哥哥这是怎么了?往日都不理我,也不与我说话,今日却突然这般话多,”萧浅慢慢后退,她已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接着道:“这些天也没见你有过瘴毒之症,今日怎么突然又说中了瘴毒?”
“发生了什么?”萧浅问道。
暗影道:“没什么,你既不愿助我解毒,便无需多言。”
萧浅有些不忍,又因误会而委屈,道:“若是你中毒,我便是死也愿救你,怎会不愿助你?但……但我也不是傻子,不能轻易被你戏耍。”
萧浅环顾四周,这小小的一间房,一览无余,没有可以藏身之处,唯有右后方的那间净手室,十分可疑。
但此处密室十分隐蔽,除了卉月,知道的人都已被她处理干净,应当不会有人潜进来。
但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萧浅冲卉月使了个眼色,卉月了然,尽管有些害怕,但她也不敢不听萧浅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缓缓靠近那间净手室。
到了门口,卉月却不敢去看。
“快去!”萧浅厉声道。
卉月吓得瑟缩了一下,咬着牙探身去瞧。
“啊——”刚一动便是一声尖叫。
一只手卡住了卉月的脖子。
“何人!”萧浅惊怒一喝。
那人推着卉月慢慢走出,逐渐暴露在烛光之中,赫然便是霍清然。
萧浅当即立断,转身便跑。
霍清然一劈手,劈晕了卉月,一闪身便追上了萧浅,将她拖了回来,摔在地上。
“呃——”萧浅低声痛呼,稍稍挣扎了一下,伸手扶着椅子站起来,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的女人:“贱人!又是你!上次没杀你,这次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是吗?”霍清然反问:“你或许应该搞清楚,现在是你的命在我手上!”
萧浅冷笑:“敢杀本宫?你以为你杀了我还出得了这皇宫吗?”
“我都能来到这儿,你说我出不出得去?”霍清然走近,掐住她的脖子:“上次的仇我还没报呢。”
说完,霍清然手上用力收紧,萧浅渐渐无法呼吸,脸憋得通红,双手拼命抓着霍清然的手,却不能撼动她分毫。
眼看着几乎就要彻底窒息,霍清然的手突然松了,空气如潮水一般重新涌入萧浅的肺。
萧浅失去了支撑,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所以刚才,是你们联合演的一出戏,对吗?”萧浅抬头,失望地看着暗影,声音喑哑:“为了烈火冰莲?”
“没错,烈火冰莲在哪儿?告诉我。”霍清然道。
萧浅突然笑了,眼中带着决绝:“让我猜猜你找烈火冰莲做什么,救我七哥对不对?看来,他要死了。”
霍清然知道隐瞒不了,坦然承认,道:“那是你哥哥。”
萧浅神色突然狠厉:“哥哥?他的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妹妹?他死了我只会开心,因为他死了,你想要的便全落空是不是?你什么也得不到了,没有他你什么都不是,我就要看着你,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何要救他,七哥若是死,也算死得值了。”
萧浅说完,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说?”霍清然在她面前蹲下,取出一枚黑漆漆的丸子:“我早有准备,这是碎心丸,吃下它,一个时辰内不服下连火冰莲就会心脉爆裂而亡,我让你去为萧玴陪葬。”
萧浅看了看那枚被她捏在指尖的药丸,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吗?就算我交出烈火冰莲你就不会杀我,横竖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有七哥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而且我相信,很快你也会下来陪我的,对吗?”
“好,很好,”霍清然声音有些冷厉:“你倒真是长进了不少,连死也不怕了,那你怕不怕,他死?”
话音刚落,霍清然便起身迅速来到暗影身边。
萧浅神色大变:“不要!”
然而话才出口,那枚药丸已被霍清然塞进暗影嘴里,手在他下巴上用了巧劲轻轻一抬,还来不及反应的暗影便咽了下去。
“陆临哥哥!”萧浅担忧地惊呼。
“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慢慢考虑。”霍清然回头。
“霍清然!我杀了你!”萧浅撑着桌椅站起来,向霍清然扑去。
第133章 分外眼红
霍清然抬脚轻而易举便将她踹倒,道:“如果你能拿出烈火冰莲,我会分出一半先救他,无论如何他也算我的朋友,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愿他死。”
萧浅抬头看着暗影,再看看霍清然,逐渐冷静下来,思忖了一会儿,道:“霍清然,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我看那根本不是什么药丸,想从我这里骗出烈火冰莲?你做梦!别说我没有,就算我有,也决不会给你。”
萧浅忍着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稳稳地坐下了,还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细酌起来,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努力维持着一国之母的威仪。
这时,暗影突然低哼一声,表情十分痛苦。
萧浅闻声望去,神态紧张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恢复平静,道:“陆临哥哥,你别想再骗我。”
“呃~”陆临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脸上也迅速褪去血色,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苍白的唇,殷红的血。
萧浅愣了愣,终于有些慌了,手中的茶杯跌落到桌面,咕噜噜地转。
她慌忙来到暗影身边,手忙脚乱地为他擦去唇边的血,颤声道:“你怎么样?别吓我。”
霍清然在一旁冷着脸道:“为了萧玴,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不起了,陆临。”
萧浅回头怒目而视:“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呃~”陆临再次呕出一口血。
萧浅大惊失色,呜咽道:“陆临哥哥……”
霍清然一把抓住萧浅的头发,将她拉开,看着她道:“我再问你一次,烈火冰莲在哪儿?”
萧浅狠狠地瞪着霍清然,突然:“呸”
堂堂皇后之尊竟向霍清然吐了口口水,霍清然猛地抬手一挡,另一只手已将她推了出去。
萧浅后腰撞到桌沿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此时的她已是衣衫不整,钗环凌乱,几缕发丝随意地散在脸颊边,她痛苦地看着暗影道:“陆临哥哥,你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为什么你要帮她?当初,还是她杀了你们国公府满门啊!”
暗影有气无力地道:“杀人的,不是她,是你的兄长,萧玚。”
暗影说出的,是萧浅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的真相,她不愿意接受,是皇兄屠了陆家满门,只能不断麻痹自己,凶手是霍清然,时间久了,竟连她自己也骗过去了,真的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到霍清然身上。
“不!”萧浅痛苦地摇着头,嘶声道:“是她!都是她的错!”
霍清然不耐烦地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等得起,他可等不起。”
萧浅回过神来,暗影已然晕了过去。
似是想通了,她没有再痴狂,反而冷静了三分,道:“好,我可以给你烈火冰莲,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陆临哥哥留下,你不能带走他。”
霍清然看了眼昏迷的暗影,平静地道:“好,我答应你,对我而言,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萧浅闻言,冷冷一笑:“烈火冰莲在我的珍宝库里,是当初皇上给我的聘礼之一,我派人去给你取来。”
“不必!”霍清然道:“我自己去取。”
“你不知道在哪儿。”萧浅道:“你想做什么?”
霍清然走近,迅速点了萧浅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然后来到卉月身边,掐她人中将她唤醒。
卉月悠悠转醒,一睁眼便吓了一跳。
“什……什么人?”
霍清然起身,示意萧浅,萧浅不甘却又没有任何办法,说道:“卉月,你带她去珍宝库,取烈火冰莲来。”
“公主,我……”
“快去!不许走漏风声。”萧浅怒声道。
卉月吓得一抖,道:“是。”
霍清然又点了萧浅的哑穴,对卉月道:“带路。”
卉月又是一抖,战战兢兢地往外走,路过萧浅面前,萧浅拼命向她使了几个眼色,也不知她看没看到。
二人出了暗道,霍清然紧贴着卉月,在她耳边道:“千万别想耍花样,否则我会立刻拧断你的脖子。”
卉月一怔,一时间连呼吸也忘了,直点头:“别……我不会的。”
“镇定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
“是……是。”卉月如芒刺在背一般,一举一动如履薄冰。
关上暗道入口,二人走出门,周围的宫女内侍看见卉月都恭敬地行礼道:“卉月姐姐。”
“卉月姐姐,她是?”见卉月身边多了个陌生人,有人有些疑惑地问道。
卉月道:“娘娘的人,这不是你该问的。”
“是。”几个宫女内侍赶紧散了去,不敢再问。
卉月带着霍清然来到库房,门口守门的内侍见到卉月便殷勤道:“卉月姐,您来啦,这次要来为娘娘取些什么呀?”
卉月并不理会他的殷勤,不咸不淡地道:“烈火冰莲,立刻给我取来。”
内侍点头哈腰道:“是,小的这就去取。”
不一会儿,那内侍就捧了一只锦盒出来,递给卉月。
待卉月接过,霍清然对她低声耳语道:“打开看看。”
卉月赶紧打开盒子,因为手有些抖,不小心把盖子掀到了地上,下意识就要蹲下去捡,一旁的内侍赶紧抢先蹲下捡起,道:“您小心,小的来。”
霍清然一看,锦盒里的确实是烈火冰莲,没再说什么。
卉月接过盖子盖好,转身离开。
“您慢走。”内侍笑眯眯地说道。
进了房间,霍清然立刻取出冰莲,用手绢包起来,收好,又逼问出解开铁链的钥匙所在,拿到了钥匙才挟着卉月返回密室,刚一进密室,霍清然便再次打晕了卉月。
看见霍清然用钥匙去开铁链的锁,萧浅怒不可遏,却奈何一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只剩一双眼睛,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钉在霍清然身上。
霍清然解开了锁,暗影却没有倒下,反而是好端端地站着,原来方才他是装晕的。
萧浅怒目圆睁,怒喘连连。
“你没事吧?”霍清然问道。
方才为了骗萧浅,暗影咬破了舌头假装吐血。
暗影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接着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霍清然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道:“地上随便抠的,黑泥……”
暗影脸色登时有些难看。
二人原本约定的只有最开始暗影装病骗萧浅,没想到萧浅不上当,这才有了后面临时上演的一出,好在两人配合默契,虽费了些周折,但总算结果是满意的。
一旁的萧浅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霍清然来到她面前,迎接着萧浅满是愤恨的目光。
“多谢你的冰莲。”霍清然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接着,不给萧浅任何反应的机会,一个手刀下去,将她也劈晕过去。
第134章 搅起一滩浑水
“走吧。”暗影道。
“等等,”霍清然看着萧浅,却陷入了思考。
“怎么了?”暗影问。
霍清然道:“你可知献王是何人?”
“献王?”暗影略一思索便道:“萧浅曾在我面前提到过这个人,他是于越皇帝的亲弟弟,如今在于越权柄甚重,似乎萧浅和他关系不简单。”
霍清然豁然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听说过献王此人,于越先帝后老来得子,名为赵穆,传言中十分溺爱,不过我未曾深究,你可知,方才萧浅离开就是去见这位献王了,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你想怎么做?”
“如今东黎和于越结盟,有了于越援军的支持,我们镇北军很是被动,不如趁此机会,给于越留点麻烦。”
“你的意思是……”
霍清然略一思索道:“把萧浅和献王私下接触的事宣扬出去。两国结盟之事想来不是萧浅能影响的,但是听你说这献王权势不小,这于越皇帝不可能不防备着他,此事若是传扬出去,皇后与朝中重臣勾结,皇帝和献王双方之间势必水深火热。”
暗影道:“你打算怎么做?”
霍清然抬眸,有些狡黠地一笑:“跟我来。”
不一会儿,二人已经出现在了灵相宫背后的宫道上,暗影也已换上了一身内侍的装扮。
此时早已入夜,四处点燃了宫灯,不过蜡烛的光亮终究是太弱,到处都是一片昏暗,人形树影看不真切。
来往的人较白日里少了许多,但偶尔也有一些人经过,这不,不远处便有三名宫女提着灯笼相携而来,三人渐行渐近,霍清然和暗影二人站在路边,背对着她们。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刚刚去见了献王。”霍清然假意压低声音对暗影道。
暗影有些不习惯假扮内侍,有些别扭,不过也勉强继续按着霍清然的编的词儿说:“是吗?方才我好像是瞧见王府的人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而且不止这一次,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皇后娘娘跟献王见面,这不太合适吧?”
“咳咳——”走过来的宫女故意咳嗽了两声。
霍清然和暗影装作才发现有人来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逃之夭夭。
然后,同样的场景不断在皇宫的各个角落上演,听到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八十,而这些话,也如长上翅膀一般,很快便传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传到了皇帝耳中。
第二日,刚刚听闻流言的于越皇帝来到灵相宫,萧浅仍昏迷在暗道里,霍清然临走时,自是很贴心地没有关门,暗道的秘密自然也就暴露在皇帝眼前。
萧浅只晕了一夜,再醒来时,所有事情都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
于越老皇帝为了不损两国之盟,隐瞒了此事,只是从此把萧浅禁足在灵相宫,而灵相宫的所有宫女内侍,都在那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灵相宫成了一座孤岛。
朝堂之上,皇帝和献王的势力冲突也渐渐浮出水面。
而霍清然和暗影则在第二天清晨事发之前,便借着皇后宫中令牌成功混出了宫,只留下一滩浑水,给整个于越。
……
苍霞峰,药庐。
门从里面打开,杜白跨步而出,对守在门口的霍清然和暗影道:“毒已经解了,他现在没有大碍了。”
这一句话,直如天籁一般钻进霍清然的耳朵。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霍清然激动地说道。
杜白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霍清然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眼里却有些湿润,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也经历了太多让她痛不欲生的瞬间,但这一刻,她觉得一切的痛都值得了。
她笑着,看了看身旁的暗影。
他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面具,是霍清然从萧浅房间里找到的,霍清然本想让他别再戴了,毕竟如今他已不用藏在面具之下了,暗影却道,已经戴习惯了,便仍是坚持戴着。
霍清然进了房间,来到萧玴床边。
萧玴已经醒了,只是仍十分虚弱,看见霍清然,有些费力地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她在床沿坐下,俯视着萧玴,眼神充满欣喜。
“怎么哭了?”萧玴声音低弱地问道。
霍清然摇头:“是开心。”
“我没事了,别担心。”他伸出手来,霍清然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温热的,鲜活的。
霍清然点头:“嗯。”
暗影站在门口,看着霍清然的背影,突然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三日后。
时间转眼来到了初夏,气候逐渐温暖起来,苍霞峰的积雪也渐渐开始消融。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下已过了春花烂漫的时候,这里好像才刚刚进入初春似的,若再往高处去,苍霞峰峰顶,那里的积雪是终年不化的。
“小心点。”霍清然扶着萧玴走出房门。
才过了三天而已,萧玴就已能下床走动了,不得不说他的恢复速度之快是霍清然意料之外的惊喜。
“没事,我能走,不用这么紧张。”萧玴笑道。
“你躺了这么久,这才第一次下床走动,我怎么能不紧张?”
“不相信我?你现在放手的话,我还能跑呢。”萧玴打趣道。
霍清然立刻有扶得紧了些:“不行不行,还不能跑,我不放。”
萧玴失笑,任由霍清然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若不是杜白说他在房间里躺了太久,出来走动有助于他身体恢复,霍清然恨不得把他绑床上。
虽说是入夏了,但这里到底还是十分寒冷,思及此处,霍清然便道:“就走一会儿我们就回房间吧,外面太冷了,我怕你吃不消。”
“你现在很像一个人。”萧玴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道。
“谁啊?”霍清然茫然问道。
“我母妃。”萧玴憋着笑。
“好啊你,竟然说我像端妃娘娘,是不是嫌我啰嗦了?”霍清然有些好笑又有些赌气似的轻轻捶了下萧玴胸口。
“咳咳咳咳……”萧玴突然咳嗽起来。
霍清然立即住了手,紧张上下检查他的胸口,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我手太重弄伤你了?”
萧玴趁势抓住她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轻笑一声,道:“我没事我没事,别怕,我不是嫌你啰嗦,我只是想说,清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霍清然对上他深情凝望的眼神,脸一红,道:“不辛苦,只要你没事,做什么我都愿意。”
“傻瓜。”萧玴语气宠溺地低声道。
这时,杜白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霍清然一眼便看见了他,惊得她立刻推开了萧玴,不料力气太大,推得萧玴险些摔倒,霍清然又赶紧倾身去扶。
杜白并未走近,站在屋檐下看着她道:“霍姑娘,杜某有事要与你说,可否随我来?”
霍清然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萧玴。
萧玴道:“我没事,去吧。”
霍清然也不好拒绝杜白,只好道:“好,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放开萧玴,确认他自己站得稳了以后,才转身随杜白进了屋。
第135章 医圣一诺
这是韩钰的房间,此时韩钰仍旧昏迷着。
霍清然见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有些不忍,问道:“先生,韩钰他怎么样了?”
杜白道:“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霍清然松了口气,微笑道:“那便好,您找我有何事?”
“我正打算与你说一说韩钰的事。”杜白道。
霍清然有些疑惑:“韩钰的什么事?”
“他的命是你救的。”
“我?”霍清然更加不解了。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声抱歉,我骗了你,烈火冰莲这味药其实不是用来解你那位朋友的毒的,而是,解韩钰的毒。”杜白诚挚地看着霍清然。
“什么?”霍清然一时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杜白似乎也没有打算现在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道:“萧公子的毒其实在你去皇宫的时候便已经解了,我骗你去取烈火冰莲,是为了韩钰。”
难怪,萧玴恢复得这么快,原来已经解了毒这么久了。
“实不相瞒,韩钰是我捡来的孩子,出身便带有极重的胎毒,连我也束手无策,我归隐苍霞峰,也是为了那株烈火冰莲,可惜,九年前没能拿到,而韩钰却已等不了二十一年了,那日见你独闯黑风寨,毫发无伤地回来,我便知你身手不凡,所以编了这个谎骗了你,让你去取烈火冰莲。”
“原来……是这样。”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霍清然咋舌,有些难以置信。
杜白对霍清然微微弯腰,双手抱拳施礼,说道:“我替小徒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霍清然哪会受他的礼,赶紧回礼,腰弯得比他更低,道:“不不不,没有您,萧玴他已经死了,就算您直接让我去取这药,我也会毫不犹豫便去的,我本就该为先生赴汤蹈火,您无需谢我。”
“我欠你一条命,从今往后有任何用得着杜某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杜白并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许下诺言。
“先生不必如此。”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绝对不会改变。”杜白面上风轻云淡的样子,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霍清然不好再反驳或是推辞,只好道:“好,多谢先生。”
杜白这才满意地微微点头,道:“萧公子已无大碍,这几日你们便可以离开了,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普通人,想必也不会在此久留。”
霍清然愣了下,道:“多谢先生。”
……
霍清然有些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医圣的一诺啊,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难道自己比较走运吗?
刚一出来,抬头便见到赵芊羽拿着一件外套正为萧玴披上。
“公子,外面风大,要不我扶您进去休息。”赵芊羽柔声道。
“不必,我就在此处。”萧玴语气淡淡的。
杜白也走了出来,见此情景,轻声对霍清然道:“萧公子十日前便醒了,这些天都是这位赵姑娘在照顾他。”
说完,谪仙似的悠然离去。
但霍清然怎么觉得他这话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呢?听错了?
杜白这样的人会幸灾乐祸吗?
定是听错了!
这次回来之后见到赵芊羽,她既没有要杀她,也没有要自尽,甚至都没提要离开的事,霍清然本还不知到底是怎么了,眼下恐怕是找到原因了。
霍清然走过去,自然地搀扶着萧玴,道:“先生说你已经没有大碍了,这几日我们便可离开了,后日便走如何?”
萧玴摇头,道:“明日便出发,那边的事恐怕不能再耽搁了。”
“公子,可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赵芊羽抢先问了出来。
萧玴却是对霍清然说道:“既然杜先生都说了无碍,那定是真的无碍了,况且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都已经好了,明日便走。”
霍清然点点头,这些日子不是在山上,就是在奔波,根本没时间打听前线的事,着实让人忧心。
霍清然对赵芊羽说道:“小羽,你是随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此地?若你要留在此地,方才我已拜托了先生照顾……”
未等她说完,赵芊羽便道:“我跟你们走。”
霍清然有些惊讶,愣了愣,原以为她会选择留下的。
霍清然你到底在期待什么?霍清然在心底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面上却温柔地笑着对赵芊羽道:“好,那你去收拾一下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走。”
赵芊羽没再说话,自己静静地回了房。
虽说要带她一起走,但到底该怎么面对她,霍清然自己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着这些,一时有些出神。
“怎么了?”萧玴打断了她的思绪。
霍清然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
“若是带着她恐怕不太方便,到时回了军营,也没人能照顾她。”萧玴道。
“既然小羽想跟着便让她跟着吧,如今她的父母兄长都没了,她孤身一人,又能去哪儿呢?”
“好,你若想带着她便带着。”
……
第二日一早霍清然便收拾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只有两件衣裳,还是从于越皇宫回来的路上,用杜白的银子买的,买的时候也是想着给赵芊羽穿,她自己穿男装倒没什么,就怕赵芊羽不习惯。
霍清然一出房间便去看萧玴,她脚步匆忙地跑过去,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杜白的声音。
“你既已决定我便不多说了。”
霍清然脚下没刹住,一下子冲了进去,停在了门口,屋内两人闻声回头,霍清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萧玴冲她一笑,带着些宠溺,又收回眼神对杜白道:“好,多谢先生。”
杜白起身走到门口,对霍清然微微示意便离开了。
霍清然这才进屋问道:“方才先生说你做了什么决定?”
萧玴笑了笑,道:“他问我是否决定要娶你为妻。”
霍清然猛地一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阵阵地咳嗽起来。
萧玴慌忙起身为她轻拍背部。
“你……你瞎说什么呀?”霍清然嗔怪道。
“好了,都收拾好了吗,走吧。”萧玴笑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不用去跟先生辞行吗?”
“不必了,方才我已经辞过行了。”
“好,暗影已经在……”霍清然说着转过身便见到站在门口的赵芊羽,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了,冲她笑了笑:“小羽。”
赵芊羽没说话,转身走开了。
几人收拾好行装,走出了药庐,霍清然回首,望着大门上“药庐”二字,想到刚来时的情景,不禁觉得恍如隔世。
其实住在这里也不错,简单又清静,世外桃源一般,等哪天她报了仇,也许能再回到这里,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
“怎么了?”萧玴见她发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药庐”二字。
“没什么,走吧。”霍清然收回视线,看着他道。
萧玴自然地拉起她的手,道:“好。”
第136章 退守通辽
半个月后,四人跨过边境线,来到了东黎萧玚的地盘。
一路上,他们们断断续续打听到了现在的战况,于越援军已和萧玚的军队汇合,三十五万大军攻城拔寨,逼得镇北军连丢数城,已退回凉州,再往北便是通辽,而通辽身后便到了玉泉关。
镇北军在凉州守了十数日,如今也快守不住了。
得知此消息的三人俱是十分震惊,虽已料到镇北军会落下风,但委实没想到境况已到了这样紧张的地步,若玉泉关失守,那镇北军再想反攻,便难了。
必须立即赶回军中!三人达成了共识。
一路快马加鞭,风雨兼程、披星戴月地赶路,能不休息便尽量不休息。
但这样赶路他们吃得消,不会武功的赵芊羽却是受不了的,她看得出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重,也不多说话,只尽量跟上三人的步伐,不过终究还是拖慢了些速度,等几人赶到凉州时,凉州已然陷落,镇北军退回了通辽。
若通辽再败,则玉泉关,危矣。
由于凉州陷落,凉州通辽一段因此十分混乱,又两日,一行人得以趁乱混入通辽。
一进城,几人便打听了战时临时指挥府,没有片刻停留,直奔指挥府。
等到了指挥府门前,众人已是风尘仆仆。
萧玴毫不停留,立即打算进府,没想到竟被府门口的守卫拦住:“站住!何人胆敢擅闯指挥府?”
“你们……哎哟!”那守卫还想说什么,另一名守卫已经一脚将他踹到了一旁,赶紧跪下道:“没眼力见儿的!这是王爷!属下参见王爷、霍将军!”
那名新来的守卫愣了愣:“王……王爷?王爷不是在府中养病吗?”
萧玴中毒外出求医之事被封锁了起来,对外一直称他在府中养病,闭门不出,因着总是跟随萧玴寸步不离的封陌仍守在指挥府,是以其他人也便没有过多怀疑,只有几位亲信知道真相。
而此时,比他更加震惊的,是赵芊羽。
萧公子是王爷?她,是将军?
赵芊羽脑海里轰然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片空白,愣在原地,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萧玴没理会二人,阔步走进指挥府。
霍清然紧跟着走了两步才发现赵芊羽仍怔怔地留在原地,回头喊道:“小羽,快进来。”
赵芊羽意识仍有些迷茫,听见有人叫自己,条件反射地跟了进去。
几人刚一进府便见到一名亲信从院里出来,那人见了萧玴,也是一怔,紧接着便一阵狂喜,抱拳行礼道:“王爷您回来了!”
“封陌呢?”萧玴脚步未停,边走边问。
亲信道:“属下立刻去叫封将军!”
亲信说完转身一溜烟儿跑了,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喊着:“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什么?王爷在哪儿?霍将军有……”听到声音的朔映从拐角处冲出来,话说到一半便瞧见了他们,一阵惊喜后跪下道:“属下参见王爷,霍将军!”
“起来吧。”萧玴从她身边经过。
“是!”朔映欢欢喜喜地起身,跟在霍清然身旁,小声问道:“霍将军,您还好吗?”
“我很好,”霍清然笑了笑,示意了一下身侧的暗影:“或许你更想问问某些人好不好。”
朔映耳根有些发热,拿眼神偷瞄了暗影一眼,见他没反应,突然想到,自己怎么这般扭扭捏捏,一点也不爽快,思及此处,当下展颜一笑,大方地拍拍暗影的肩道:“暗影,你怎么样?我看你好像瘦了,还好吗?”
暗影微微一点头,声音淡若水:“很好。”
“王爷!”封陌匆匆迎了上来,脸上接连战败的阴云一扫而空,换上了久违的欣喜。
萧玴神色冷峻:“立刻传苏将军、林将军,议事厅紧急会议。”
“是!”封陌领命而去。
另一名亲信引着几人进入临时搭建的议事厅。
朔映停下了脚步,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不多时,苏和、林谦及云清儒等人匆匆赶来,众人还来不及为萧玴平安归来感到高兴,便一头扎进会议厅,这一议事便从午间议到了深夜。
萧玦的南军,范阳节度使韩琳守军加上于越十万援军,整整三十五万大军集结在凉州,而通辽的镇北军和燕子军,总共只有十二万兵力,敌我实力悬殊,这一仗,难!险!
从紧急军务,到每场战役的战况,至守城策略,一直商讨到凌晨丑时,这次紧急会议才暂告一段落。
众将领离开后,霍清然走出议事厅。
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挂,清辉直泻而下,将发了新芽的树木勾勒出嶙峋的身影。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朔映还守在议事厅门口,见霍清然出来便跟了上去。
霍清然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把赵芊羽给忘了,赶紧问道:“朔映,你可见到今日午时随我同行的女子?”
朔映道:“将军是说赵姑娘吗?”
“对,她在哪儿?”
朔映笑了笑,道:“将军无需紧张,属下已为她安排了房间,现在想必已经歇下了。”
霍清然松了口气,道:“在何处?带我去。”
“随我来。”
霍清然随朔映来到西侧一处厢房,里面的灯自然早已熄灭了,想来定是早早歇下了。
也对,赶了大半个月的路,定是累着了。
霍清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对朔映道:“明日去找个丫鬟,以后负责伺候赵姑娘的起居,切记,万不可怠慢。”
朔映道:“是。”
霍清然点点头,转身离开。
朔映跟着问道:“将军,这位赵姑娘到底是何人?为何会随您和王爷回来?”
霍清然想了想,道:“是我和王爷的恩人。”
朔映眼中露出讶异之色:“属下瞧着她弱不经风的样子,没想到竟有恩于您和王爷,真是人不可貌相。”
霍清然也无心多说,只道:“无论如何,照顾好她便是。”
“放心吧将军,包在我身上。”朔映拍拍胸口保证。
霍清然道:“你先去歇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同王爷商量。”
“不用,我就在门外守着。”
霍清然道:“不必,门口自有守卫,你去歇息,这是命令。”
朔映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是,属下这就去休息。”
屋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赵芊羽,听着霍清然和朔映渐行渐远的声音,却愈发睡不着了。
她眨了眨眼睛,两滴清泪,在黑暗中,无声流淌。
……
虽说答应了霍清然去休息,但朔映怎么睡得着,如今军情如此紧张,纵然她只是个小小的队正,也无法不忧心。
一个人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暗影房外,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原来他也没睡,朔映浅浅一笑。
这次回来,他真的瘦了很多,想必一路上绝不轻松。
站了好一会儿,朔映转身,准备离开,身后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朔映欣喜地回头。
暗影见到她,愣了愣,向她走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朔映问道。
暗影嗓音沉稳:“睡不着,出来练会儿剑。”
朔映笑道:“那我陪你。”
暗影从她身边经过,道:“随你。”
朔映心中欢喜,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第137章 程颐出山
丑时三刻,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
军情室的灯仍亮着。霍清然手里拿着一件黑色披风来到门口,守卫准备行礼,霍清然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
推门而入,便看见萧玴看着插满萧玚旗帜的沙盘出神,连霍清然进去了都没注意。
封陌安静地随候在侧。
霍清然走近,轻轻将披风替萧玴披上。
萧玴这才回神,伸手按在霍清然手背上,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披风带子,自己系上。
霍清然道:“你身体刚恢复,别着凉了。”
虽已快入仲夏,但北方的深夜,更深露重,仍是寒凉。
“我受得住。”萧玴道:“现在的局势,你怎么看?”
霍清然站在他身侧,看着巨大的沙盘,道:“恐怕只能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恐怕也难。”萧玴摇摇头。
其实方才在会议上她便有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提,眼下只有萧玴在,霍清然想也没想,便道:“或可向大凉求援。”
萧玴道:“大凉边境受南羌滋扰,自顾尚且不暇,如何能助我们?”
霍清然想起那个城府深重的男子,想起他胸有成竹又狡黠的笑容,道:“据我的了解,南羌对大凉而言,根本不算威胁。”
“可赫连昀恐怕不会答应。”
霍清然道:“无论如何,可以试一试,上次大凉之行,我与赫连昀有些交情,况且大凉也没与萧玚结盟,我们应当还有机会。”
萧玴仍是眉头深锁:“即便大凉答应结盟,就我们目前的状况,很难撑到援军支援。”
霍清然一颗心沉了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萧玴道:“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帮我们。”
“谁?”霍清然下意识地问道,然而当她对上萧玴的眼神,下一瞬便了然于胸。
烛火在她的眼瞳中跳动,一股热血在胸膛沸腾。
两人异口同声道:“大学士,程颐。”
……
大学士程颐没死!而且正在通辽讲学!
此消息一出,很快便传遍东黎,举国震惊!
各地学子先是惊讶,再是不敢置信,接着,由于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传扬程大学士没死,众学子无不喜不自胜,奔走相告,击缶为贺,更有甚者,痛饮达旦,欢歌不止。
各个问学书院无不举院沸腾。
接着便有传言,当初圣上为一己之私谋害程颐,是晋王以一己之力救下他,并将大学士暗中送往通辽。
在这个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这些消息却如瘟疫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扩散到三国的每一个角落。
引得天下学子群情激愤,书院学府之中隐隐传出对当今天子的口诛笔伐。
更有不少学子,为有生之年能够聆听程颐教诲,纷纷收拾行囊,踏入北上之路。
无数人,不辞千里之遥,涌向通辽。
这些消息自然是萧玴放出去的,他派出数十路人马,日夜兼程,不断向南传播,是以,程颐的消息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遍布东黎。
原来,当日霍清然并没有杀程颐,而是与萧玴顺水推舟,假意杀了程颐,其实暗中将他护送到了玉泉关,这一年来,程颐便一直在玉泉关隐姓埋名。
几日前,萧玴和霍清然一同来到玉泉关,请求程颐出山相助。
程颐应允了。
……
而此时的东黎皇宫,朝堂之上。
“混账!”高作皇椅之上的萧玚一声怒喝!右手攥拳,狠狠一拳落在扶手上。
“皇上息怒。”文武百官跪倒一片,头一个比一个埋得低,生怕自己稍微高了点就会引起萧玚的注意。
萧玚此时心中却连声叫好!好你个霍清然,原来早跟萧玴联合,恐怕和大凉的盟约亦是你搞的鬼!看来大凉那边的动向得更加注意才是。
很好,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般戏弄朕。
希望你不要有落在朕手里的一天,否则……
萧玚抬头,环视整个大殿,看着那些战战兢兢跪伏在地的人,想起连日来四起的留言,让他更加心烦气躁。
“刘爱卿。”萧玚声音隐含怒气。
接了褚相班的刘相略有些胆寒地道:“微臣在。”
想到褚相的下场,他如何能不胆战心惊,生怕不小心便惹怒了上位的杀神。
“传令下去,若再有人议论程颐之事,无论是谁,诛九族。”那人语气冰冷,如凝霜结冰之刃,直叫每一个听到这话的人浑身如堕冰窟,战栗不已。
“这……”刘相犹豫了一下。
要知道,议论程颐之事的人为举国上下之儒师学子,这些人,都是国家之根本,使他们源源不断地向整个官僚体系输送养分,若只伤表面还好,但如今无人不在议论此事,这一杀起来,伏尸百万,血流漂杵,恐怕,将有损国本。
然而,萧玚只一个眼神,刘相便将未出口之言尽数咽回腹中,只字不提,只恭恭敬敬地领命道:“臣遵旨。”
萧玚神色不豫,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一旁的李公公自然立刻意会,高声道:“退朝——”
“恭送陛下。”文武百官齐声高呼。
……
半个月前,萧玚下了令,凡是议论程颐之事者均诛九族,整个东黎陷入了一场不小的动荡,到处都有人因议论此事下狱,被诛。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似有一股黑色气压盘旋在整个东黎上空。
重罚之下,程颐一事的热度迅速降了下来,但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民怨却渐渐升起。
霍清然和萧玴二人从通辽城里新落成的问学书院走了出来。
方才,二人在书院里聆听程颐讲学,与他们共同听讲的还有不少来自附近城镇的儒师学子,他们皆是听闻程颐在通辽才匆匆赶来的。
其实不只是附近城镇,普天之下的学子们都在朝着通辽行进,只因这些人离得较近,是以先到了罢。
这半个月,他们也时常收到学子被诛九族的消息,几日前,萧玦更是在通辽城外拉起了警戒线,将所有赶来通辽的学子们拦截在外。
然而学子们也并不放弃,纷纷选择在警戒线外静坐,几乎无人离开,如今怕是已有上千学子守候在城外了,再这样下去,还会越来越多。
虽已料到程颐的影响力不小,但却没想到这么大,着实令萧玴和霍清然吃了一惊。
二人出了问学书院便一路向通辽南城门走去。
这些日子,萧玚带兵攻城数次未能取胜,这几日倒是消停了些,才在城外拉起了警戒线。
但其实,这几仗镇北军打得也十分不易,双方各有折损,再如此下去,通辽也撑不了多久了。
第138章 十人一炷香
霍清然和萧玴刚走了一会儿,突然有士兵前来通报南城门有紧急军情。
二人匆匆赶到南城门,登上城楼,却见原本设置在五里外的封锁线转移到了城楼之下,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恰好在箭矢射程之外。
上千名学子静坐在封锁线外。
放眼望去,至少数万大军守在城外,那处遥远的地平线,似乎还有军队源源不断地涌来。
霍清然皱着眉,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萧玦想做什么?”
“恐怕是想以这些人为威胁。”萧玴说完,立刻对一旁的封陌吩咐道:“立刻派人去请程夫子来。”
封陌正欲安排,萧玴又叫住他道:“不,你亲自去。”
“是,属下这就去。”封陌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匆忙折返。
“程夫子来了又能有什么用?”霍清然心中不忍。
萧玴道:“至少能传出消息去,让那些在路上的人远离此地。”
“王爷,镇北军已部署完毕,随时可以调动。”苏和将军等人也赶了过来。
城楼之下,萧玦轻夹马腹,悠闲地向前几步,冲城楼上的萧玴道:“萧玴,打开城门,否则,每隔一柱香时间,我便会杀掉十个人!”
说完,他手一挥,一名士兵当真点燃了一炷香,插在正前方的地面上。
一缕青烟袅袅娜娜地升起,转瞬便飘散,不见了踪影。
“混账!竖子卑劣!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质!”苏和右手握拳,狠狠一拳捶在坚硬的城楼垛堞之上。
“萧玦!”霍清然口中嚼碎了这两个字。
萧玴站在城楼边,与城楼之下的萧玦遥遥相望,目光在空中交汇,仿若一场无声无形的厮杀。
城楼下的人缓缓勾起唇角,成竹在胸。
细细的火星沿着那支香一路下行,很快便燃尽了。
萧玦有些懒洋洋地抬起手,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杀!”
十名士兵向前,推出十名学子,押着他们跪在地上,另外十名士兵举起屠刀毫不犹豫地落下,十名学子血溅当场。
原本鲜活的生命,转瞬化作尸体,倒在冰冷的地面。
其余人见状纷纷惊恐地尖叫逃窜起来,然而,上千学子冲击训练有素的数万大军,犹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根本不能撼动分毫。
他们挣扎着、嘶吼着,惊恐的喊叫声不断响起,不断传入城楼上众人的耳朵里。
萧玦一挥手,又一炷香被点燃了。
“怎么办?”霍清然焦虑道。
看着城楼下的惨象,她恨不能立刻打开城门冲出去和萧玦战个你死我活,但理智却拉住了她,因为这门一开,他们必将面临的,是更加残忍的尸山血海。
很快——似乎比上一炷香更快地——这一炷香燃到了尽头,只留下一小节香灰歪歪斜斜地挂在香芯上。
又有十个人被拖走,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最终仍是十道鲜血喷溅在城楼之下。
“竖子萧玦!”苏和将军愤怒地冲着萧玦怒吼。
“将军!我们开城门吧!出去跟他战个你死我活!难道我们还怕他萧玦不成?!”云清儒暴怒道。
林谦立刻反驳道:“不可!萧玦就是想以此激我们开城门,如今敌我力量悬殊,开城门于我们十分不利!绝对不能中了萧玦小儿之计!”
云清儒不甘道:“可那些人……”
“那些人重要还是通辽重要!”林谦高声打断云清儒的话。
云清儒陡然沉默下去,通辽,他们丢不起!
一支点燃的香被插到地上,袅袅的青烟,无声宣示着最无情的酷刑。
城楼之下哭喊声一片,学子们徒劳无功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那柄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利刃。
众人皆是不忍再看,城楼之上,出奇的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沃野千里,城门之内、城墙之外,数十万人,无一点声音,只余下那千余人的痛哭、惊呼和哀嚎。
仿若世间最哀切的声音,一声声传来,让人逃不掉,躲不开。
因为那声音,不是敲响耳朵,而是在一次次惨烈地叩击心灵。
香又燃尽了。
香又燃起了。
有学子开始反抗,换来的是更快的屠杀。
很快,城门外便留下一地的尸体和血水。
这些人抱着最虔诚的心来到通辽,只为最纯粹的学术之道,而如今,他们死在通辽门外。
“我要杀了萧玦!我现在就要杀了萧玦!”霍清然怒不可遏地暴喝。
手落在剑柄上,在颤抖,连带着佩剑也在嗡鸣不断,仿佛也在渴求一战!
“萧玴!我们不能再等了!”霍清然疾声道。
云清儒立即应声道:“将军,燕子军随时待命,愿拼死一战!”
萧玴转头,霍清然这才看到他眼中嗜血的光芒。
萧玴正欲发话,暗影和封陌带着程颐在这时赶到了城楼。
“夫子。”众人纷纷向他行礼。
程颐脚步有些急,一刻也不愿停留似的,来到城楼边缘,低头一看,便是遍地的尸体与鲜血。
那些死去的,曾经一腔热血献给学术,一身热爱献给诗文,一颗热忱之心忧国忧民,愿为天下身先士卒,而如今,他们都躺在着冰冷地土地上。
他们来到通辽,只为能够见到天下学子共同的夫子,程颐。
这叫他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悲哀?
又有十名学子血溅当场。
程颐悲愤交加之下,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程夫子!”众人皆欲上前。
程颐抬手,示意不必。
城楼之下众学子见程颐到来,纷纷向他跪下,口中呼喊着:“夫子。”
萧玦在一旁好整以暇,眼带讥诮,看好戏一样看着这一切。
“孩子们,孩子们,我对不起你们。”程颐苍老的脸上流下两行浊泪。
“夫子,不是您的错。”众学子纷纷高呼。
程颐接着道:“学者,识字、明心、辨是非、晓事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方才惊狂哀嚎的学子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昂首望着程颐,就如往常认真聆听老师教诲一般。
“上指青天,下扣黄泉,赤诚之心献于庙堂,献于野。去岁,萧玚确实曾派人杀我,晋王救下了我,我本欲归隐,然今日却不得不出来。孩子们,你们什么都没有做错,然今圣上萧玚,以一己之私,残杀学子,屠戮子民!寒天下人之心!从此以往,上行不端,下行不正,国将不国!”
“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学子们痛心疾首地重复着程颐的话。
第139章 情势逆转
萧玦听得面色发黑,怒夺了身侧士兵的弓箭,抬手就向程颐射来。
几乎与此同时,萧玴亦挽弓射箭,两支箭如两道闪电,在空中撞击,火花迸射,坠落。
“萧玚,要杀的人是我,不是你们,而我,亦辜负了先帝嘱托,未能扶持先太子,令狼子夺位;未能匡扶朝政,令东黎陷于危难;未能弘扬问学之道,令学子被屠戮,今,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话音刚落,程颐便毫不犹豫地向外一扑,一头栽了下去。
城楼上萧玴几人在程颐刚一动身的瞬间便扑了上去,然而,方才程颐不许他们靠近,眼下一个个都离得甚远,即使反应够快,却还是来不及。
城墙上下,众人无不双目圆睁,目眦尽裂,一时间连呼吸也忘了,这一方天地,有一瞬间的死寂。
刹那过后,众人才反应过来,惊呼骤起。
“夫子——”
暗影趴在垛堞之上向下望去:“老师——”
他曾是建邺问学书院的学生,受教于程颐,前些日子得知程颐没死,甚是高兴,这段时间一直跟在程颐身边。
暗影痛苦地转身,拔出剑便往城楼下走。
“你想干什么?”霍清然问道。
“我去杀了他们!”暗影目露凶光。
云清儒跟上去:“我随你一起!”
“我也去!”霍清然也跟着拔出剑。
“站住!”萧玴的声音传来。
几人驻足回首,只见萧玴面色冷酷地说道:“传令下去,出城反击!”
“王爷,不可!”林谦仍是坚持制止。
萧玴看着他道:“这是军令!”
林谦愣了愣,低下头:“属下,遵命!”
众人大喜,发疯一般冲下去。
“反击——”
“反击——”
而与此同时,众学子见到程颐惨死在面前,无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朗声喝骂。
城楼之下一片混乱。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们逼死夫子,残杀我等,我等怎可再引颈受戮,我们与他们拼了!”
众学子无不呼应:“拼了!”
说罢,趁将士不备,冲上去抢夺武器,拼死一搏。
正在这时,号角长鸣,战鼓擂响,通辽城门洞开,无数将士如泄洪的大坝里涌出的潮水,喷薄而出!
下一瞬,两军相接,战火四起!
程颐一番慷慨陈词,直指萧玚篡位、暴政,枉顾天下人,引得镇北军的将士们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最后壮烈赴死,激起将士心中万丈怒火,此时的镇北军正是士气最高涨的时候,一身杀气,热血沸腾。
而萧玦的南军却与之完全相反,在程颐的痛骂之中,无不感觉羞愧难当,士气不断遭受打击,最后在程颐跌落巍峨城墙时到达了最低谷,连展开冲击的学子们都没能第一时间镇压住。
而他们还在与学子纠缠时,镇北军已经冲到了面前。
镇北军锐不可当,所向披靡,摧枯拉朽一般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
随着这场战役的结束,战场之上所发生的一切也都传了开去。
萧玦阵前残杀学子,程颐跳下城楼殉道,后来的战争中,那一千多名学子几乎死伤殆尽。
举国上下无不震惊,各地自发举办起了程颐和众学子的哀思会。
再加上近来萧玚肆意屠杀全国儒师学子之举,引发众怒,尤其是关中地区,自去岁以来,关中大旱,伏尸百万、哀殍遍野,却得不到朝廷救济,百姓早已对朝廷彻底寒了心,这些怨怒之气压抑已久,只要有人稍一牵头,便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有些人开始暗中走动,或组织民兵,或煽动各地豢养私兵者,对朝廷的统治发起了第一波冲击!
东黎内地暴乱四起。
由于朝廷兵力大多集中在通辽,剩余的也多在各处边境驻扎,以防别国趁火打劫,是以中原地区官府的兵力十分紧缺,各个驻地几乎都是空壳子,内部各地的叛乱一起,除了部分十分孱弱的势力,官府几乎都无力镇压,朝廷不得已抽调前线兵力镇压各地叛乱,通辽的压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暂时解了城破之忧。
不过这不是个长久之计,镇北军虽有了恢复的时间,但萧玚兵力始终远胜镇北军,等朝廷缓过来,等待镇北军的将又是一场生死之战。
向大凉借兵一事看来势在必行!
霍清然下定了决心,立刻便去找萧玴商议。
近来有不少小股的游散兵力前来投效,萧玴忙于接见之务,自通辽大战之后尚未好好休息过一晚。
为了让萧玴不被累倒,后来再有势力较小的起义军前来投效,霍清然都安排苏和等人前去接见,但今日一支近五千人马的起义军来到了通辽,萧玴不得不亲自去。
霍清然等了好一阵,终于见到萧玴脚步匆忙地回房。
原本面色疲惫,剑眉紧蹙,一见到霍清然眉头便舒展开来,挂上笑容。
“清然,今日镇北军吸纳这五千兵力,如今,我军兵力已达十四万之数,相信很快我们便能反攻湛河。”萧玴难得的有些高兴地说道。
萧玴的笑是否是真正高兴,霍清然一眼便能瞧出来,今日,萧玴是真的有些高兴的,毕竟这五千兵力便如雪中送炭。
只是他的笑容底下依旧隐藏着忧虑和疲惫,十四万,还是太少,况且新入编的近两万人均是散兵游勇,没有长期系统的训练,战斗力是非常低下的。
此外,镇北军还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便是粮草短缺。
随着兵力越来越强盛,每日消耗也水涨船高,北地向来清苦,每月税收不多,如今又连失数座富饶的城市,粮草迅速陷入紧缺。
霍清然跟随他的步伐,步入房间:“累了吧?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萧玴道:“不必,我现在不饿,况且晚上还有接风宴要准备,就不要去打扰厨房的事物了,不过方才话说得不少,喉咙倒是有些干。”
霍清然笑了笑,道:“王爷,不若属下为您冲杯新茶?”
说完就欲去冲茶,萧玴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两人贴得那般近,呼吸相闻。
“不必,”萧玴的气息扑在霍清然额头:“让封陌去。”
封陌立即识趣地笑着离开了。
霍清然抬头对他道:“我有事跟你说。”
“何事?”萧玴放开她,问道。
“我打算去大凉一趟,和赫连昀结盟。”
第140章 再入大凉
萧玴略一思索,道:“你有几分把握?”
“至少八分。”霍清然毫不犹豫地道:“我与赫连昀有些交情,对他有几分了解,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答应与萧玚结盟,只凭这一点,我们就有很大的机会。”
“可我们手上似乎没有什么筹码,赫连昀凭什么与我们结盟?”萧玴仍有些踟蹰。
“大凉如今已于萧玚交恶,而萧玚又与于越联盟,若是我们战败,他日两国兵马必直指大凉,赫连昀是个聪明人,他定然明白其中利害。”
萧玴点点头:“如此,不失为一个办法。”
“或许我还可以跟赫连昀借些粮草……”
“不必,就算他赫连昀肯借,从大凉运送粮草也不是明智之举。我已有了打算,粮草之事你不必操心,”萧玴道:“你打算怎么去?恐怕,只有借道于越。”
大凉与东黎南境接壤,若要去大凉,最近的路线,需得深入东黎腹地,那里此时正被萧玦层层封锁。
霍清然点头道:“于越虽是萧玚盟国,但毕竟国内无战事,封锁不严,从那边借道虽远了些,但我若抓紧赶路,想必慢不了多少时日,我打算只带暗影和朔映一道,人多了恐引人注意。”
萧玴道:“好,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就算结盟不成,也无需恋战,准时返回。”
霍清然望着萧玴,神色坚定:“好。”
这时,封陌带着泡好的新茶回来了。
霍清然道:“如此,我便立即去准备,尽早出发。”
萧玴微微点头。
霍清然便欲离去,刚一转身,手却被一只大手拉住,她回头,见萧玴目光灼灼,环绕着她,道:“清然,我等你回来。”
霍清然唇角微翘,反手握住萧玴的手,道:“好。”
说罢,便转身离去。
出了房间没走几步,房里突然传来一声茶盏碎裂之声。
霍清然有些诧异地折身,见萧玴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地上一地瓷杯碎片。
“怎么了?”霍清然问道。
萧玴浅浅一笑,语气带着些安抚:“方才茶太烫了,一不小心摔了杯子。”
霍清然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多大的人了还能被茶烫着?就这般口渴么?”
“谁规定大人就不能口渴了?”萧玴接过封陌新倒的一杯茶,递向霍清然:“要不要也来一杯?”
“不要,”霍清然道:“我得去准备了,你慢慢品尝。”
语毕,仍是笑意盈盈地负手离去。
萧玴手中那盏茶却始终没有喝下,等到霍清然去得远了,全然听不见这方动静,手中的茶杯突兀地落到桌上,咕噜噜滚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萧玴的手猛地按住胸口,一张嘴,一口血喷到桌面,混合着刚洒了的茶水,流泻一地。
“王爷!”封陌惊慌地冲过去搀扶他,道:“属下立刻去传军医!”
“不许去!”
封陌的脚步猛然凝滞。
“我没事,关门!此事……不要……让她知道。”萧玴费力地说出这句话,嘴角又一次淌出血色。
……
霍清然打点好行装,来到赵芊羽屋外。
自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战事,她都没能来看她几次,不知她住得如何,是否习惯。
想着赵芊羽自小便住在苍霞峰上,倒不怕冷,只是怕她不习惯北地的风沙,就算是城中,有时风吹起来,沙子刮过脸颊,也跟刀子刮过一样生疼。
霍清然过去时,赵芊羽正坐在廊中檐下,就着天光绣一张手帕,那花色,一看便知是给男子的。
见霍清然过来,赵芊羽也没理会,仍是自顾自忙着手中绣工。
安排照顾赵芊羽的丫鬟小隋见霍清然来了,忙道:“霍将军,我去给您搬张椅子。”
霍清然抬手制止:“不用了,我说几句话便走。”
“小羽,你最近怎么样?还习惯吗?我近日忙于战事,没能得空来看你。”霍清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芊羽头也不抬,手中针线活也没停下。
得不到回应,霍清然也不气馁,接着道:“我有些军务要处理,得出一趟远门,明日便走,恐怕得月余才能回来。”
赵芊羽手中针线顿了顿。
“这段日子若你有什么需要,可去找封陌将军,就是萧玴身边的那位,他都可以帮你解决,若是需要银子便去账房支,记在我的军饷里。只是最好不要外出走动,如今外面乱着,不是很安全。”
赵芊羽慢条斯理地收起针线,起身,看也不看霍清然,语带嘲讽:“知道了,多谢霍将军关心。”
说完便转身进了房。
这些日子小隋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有些尴尬地看着霍清然:“霍将军,赵姑娘可能……今日……心情不太好。”
霍清然道:“照顾好她,若是有什么事,立即去找封陌将军。”
“是。”小隋应道。
霍清然又看了屋里一眼,终于转身离开了。
……
寻求大凉结盟一事属于军中机密,是以萧玴和霍清然并未声张,知道的人极少,第二日一早,霍清然便和暗影、朔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通辽。
借道于越,对于刚从于越回来没多久的霍清然和暗影而言已是轻车熟路了,很快便到了于越境内,然后一路南下,直奔大凉。
朔映第一次离开东黎国土,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一路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儿问问这,一会儿又摸摸那儿,虽然赶路赶得急,到哪里都步履匆忙,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永远精力充沛,暗影时常被她缠得头疼。
半个月后,三人已经进入大凉境内,于越对他们来说虽不似东黎那般危机重重,但毕竟是东黎盟国,在于越境内终是有些顾虑,但如今到了大凉,总算可以放下心来,见到赫连昀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此时的大凉皇宫内,年轻的皇帝赫连昀刚下了朝,走在回寝宫的路上,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内侍立刻问道:“陛下,可需要传太医?”
赫连昀抬手,示意不用,然后对流风说道:“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说罢,心情愉悦地笑了笑,提步离去。
流风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既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陛下怎么还这么高兴?
赫连昀招招手,道:“跟上。”
流风赶紧小跑两步追上,但心中的疑惑始终没有得到答案,仍是一副沉思纠结的表情。
赫连昀见他一根筋的样子,又笑了一下。
于是流风便陷入了漫长的自我怀疑当中。
第141章 跟踪者
三人快马加鞭,每日天不亮,一睁眼便开始赶路,风雨无阻,没过几日,已经来到宣城。
此地是距离汴安最近的一座城市,以他们的速度,不出意外,再需一日的时间他们便可以赶到汴安。
“这里就是宣城了?”朔映一进城便开始不停地四处张望,眼里闪着光芒似的,看什么都充满了新鲜感:“这个地方我还从没听说过呢,但是竟然这么繁华,是大凉顶有名的城市吗?”
霍清然有些宠溺地笑了笑,道:“顶有名你又怎么会没听说过呢?只是个很普通的城市。”
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已经多久没再像朔映这样,一颗心欢欣鼓舞,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奇,一个极小的玩意儿,都能让她开心许久。
曾经的她也是这样的,简单而快乐,所以,她总是对朔映有不一样的感情,她想要保护这个女孩,保护她简单的快乐,就像保护从前的自己一样。
朔映还有些像萧晗,不知她怎么样了,想到萧晗,霍清然又止不住地想到林绘锦,自从五年前她们结识,就从未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去年断崖边的诀别之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甚至她连林绘锦一丝的消息也没有,她真的还活着吗?如果是,过得好不好?
霍清然情绪有些低落。
朔映没有发现霍清然心绪的变化,瞪大了眼睛,震惊道:“只是普通的城市便这般繁华,那汴安得多热闹啊。”
“快到汴安了,你可以自己去瞧瞧。”霍清然道,
朔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得像两弯新月:“太好了,那我们快……”
朔映的声音突兀地停止,方才一路放空自己的暗影也转过头来,见朔映目不转睛地盯着街边一个画糖画的老人家,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透露出几分希冀,又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
“怎么了?”霍清然问。
“小的时候,隔壁的孩子,父母出门总是给他带一只糖画回来,我也很想吃一个糖画,可是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给我买过,有一次,我见到邻居家的小孩又有糖画吃,我可馋可馋了,便又去找他,希望他也能给我买一只糖画,”朔映突然笑了笑,带着淡淡的苦涩,让人心疼:“可是他骂了我一顿,我很生气,一怒之下便抢了邻居的糖画,可是还一口没吃到呢,他就追了出来,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他要过任何东西,但是,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这辈子我能吃到一只糖画,那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说完,朔映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个画糖画的老伯,若无其事地道:“走吧,别再耽搁了。”
霍清然看着那方没动,朔映扭头一看,便看见暗影径直走向那个卖糖画的老伯,买了一只最复杂的龙形糖画,然后走过来,面无表情地递给朔映。
带着最冷酷地表情做最温暖的事,他一贯如此。
霍清然暗暗发笑。
朔映仰着头,愣愣地接住他塞进手里的糖画,一时忘了说话。
“走啦,发什么呆?”霍清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朔映这才回过神来,暗影已经渐渐走远了。
朔映低头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让她的心情一瞬间便好了起来。
其实,方才她撒了谎,那次她抢到了糖画,是尝到了一口的,但紧接着便被赶来的父亲狠狠地殴打,那一次,她被酒醉的父亲打得半死,许许多多的泪水混合着咬破嘴唇涌出的血水流进她嘴里,她只记得那种咸涩的,带着锈腥的味道,从此在她的记忆中,那便是糖画的味道。
但方才,她才知道,原来糖画真的,是甜的。
朔映迅速追了上去。
没走多远,三人路过一家酒楼,霍清然和暗影交换了眼色,道:“进去吃点东西再走吧。”
暗影点点头,朔映却疑惑:“方才在城外不是才吃了干粮吗?怎么……”
“有人跟踪,不要多说。”霍清然面不改色,迅速在朔映耳边低语。
朔映当下明了,立刻大声道:“对,我也累了,进去休息一下吧。”
三人走进酒楼,立刻有小二上来招呼,引她们到一处空桌坐下。
此时正是午间,这家酒楼生意不错,食客往来不断,堂内多数桌子都已坐满了人。
三人刚一坐下,点了几个菜,便有两个脚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选了一桌坐下。
这几人外表看上去虽是寻常脚夫,但脚步如风,却轻盈无声,虽然极力扮演着普通脚夫的神态动作,但一身功夫却不声不响地出卖了他们的身份。
由于霍清然特地选了一张周围都满员的空桌,这桌后来的客人便只能挑选边角处的空桌,离三人有些距离。
朔映压低声音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跟踪我们?”
霍清然饮了一口茶,用茶杯遮住口型,道:“不知道,小心为上。”
按理说,他们在大凉应该是安全的,可现在却着实有人跟踪,并且看样子来者不善,到底是谁的人,霍清然也猜不出来。
少顷,又有五六人结伴进来,进门时不动声色地往霍清然她们这方瞟了一眼,若不是三人早有注意,他们的这一瞟便不会被发现。
“这些人功力不弱,一开始连我也没有察觉,恐怕是从我们进城开始便跟着了。”霍清然低声道。
“我们该怎么办?”朔映问道。
暗影道:“想办法脱身。”
这时,小二端着刚出锅的热菜上来了,刚一放桌上,霍清然突然一拍桌子,气愤地朗声道:“诶你们这儿菜里怎么虫子?是不是没洗干净?”
整个大堂的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纷纷够着脖子往他们这边看来。
店小二被她的声音下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我……我们这儿菜怎……怎么会有虫子呢?”
朔映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到桌上,扯着嗓子道:“大家快来看看这是什么黑心店,菜里竟然还有虫子,都别吃了,这么恶心的菜怎么能吃呢?”
周围离得近的人率先围了过来,霍清然手中筷子飞快地搅了两下盘子,搅得众人眼花,看不清里边是不是真的有虫子。
远处的人一看动静也都跟着过来凑热闹,这方一眨眼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这时,霍清然猛地将盘子掀到了地上,哗啦一声,碎瓷片四溅开来,围观群众慌忙躲开,三人趁乱迅速猫着身子挤了出去,钻进酒楼后堂。
几个上菜的小二险些撞上猛冲出来的三人,吓得菜盘子打翻了一地,场面更加混乱。
那几个跟踪的人费力地挤进人群当中,却见哪里还有他们踪影,拔腿便想去追,小二却拉住了他们道:“客官,几位客官,你们还没付钱呢。”
几人不欲与小二纠缠,一人随手扔了一锭银子,便一起向后堂追去,但霍清然三人早已不知去向。
第142章 一路波折
三人一口气跑出几条街,确认甩掉了跟踪者才放慢脚步。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霍清然四处观望,确认有没有其他可疑之人。
暗影问道:“我们此次来大凉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霍清然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难道是劫匪?见我们是外地人,所以盯上我们?”朔映猜测。
霍清然微微摇头:“不是,看得出来他们身手不凡而且训练有素,绝不是一般劫匪能做到的。”
恐怕是哪方势力,可霍清然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明明一路上都很顺利,就算有人跟踪,想来应该早有动作,不会拖到今日。
到底谁会派人在宣城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里跟踪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霍清然到现在仍一无所知。
霍清然道:“无论如何我们先离开这里,尽快赶去汴安。”
“好。”达成共识。
三人先去马市买了三匹好马,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出了宣城。
不料一出宣城竟再次被人盯上,大约有七八人策马紧随其后。
一追一逃,马蹄交错,片刻不停,很快便飞奔出数十里路,身后的追兵突然向空中放出信号,连放数次。
“小心前方有埋伏!”霍清然提醒道。
没过多时,前方另一处小道上果然赶来一队人马,估摸着有近十人。
三人被前后包围,此时断没有退路,霍清然拔出剑来,速度丝毫不减地冲了上去,手中利刃寒光闪烁。
由于几人冲势过快,对方一时应接不暇,三人连将数人劈下马后冲了出去。
这时,几支利箭激射而来,射中马腿,三匹马同时扑倒,三人踏着马头借势飞身而下。
待稳下身来,敌人已经追到眼前,霍清然一回头便挥剑斩向敌方马腿,弯着身子,像一只灵活的兔子一般盘旋在敌方脚下,手中长剑连劈带砍,转瞬斩断数条马腿。
来者身手亦是非凡,翻身下马毫不慌乱,顷刻便短兵相接。
霍清然连消带打,一路向前猛冲,但对方人数占优,且都是高手,一时竟被拖住,脱不得身。
三人抵着背,随时注意着环绕在周围的敌人的动作。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朔映厉声问道。
一人道:“与你无关。”
杀你,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那些人便再次冲了上来。
朔映武功最弱,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眼看一刀向她身侧劈来,她疲于应付另一人,无暇顾及,千钧一发之际,暗影闪身而至,刀剑相交,溅起一串火花。
朔映来不及道谢,新的敌人又扑了上来。
不多时,两方人马已战了几十个回合,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而霍清然三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带了伤。
对人少了几人,渐渐露出破绽,霍清然找准时机,突破重围,带着暗影和朔映两人冲了出去。
三人一脱身便施展轻功飞奔而去。
而与此同时,后方又是数支利箭追来,三人不得不停下抵挡。
此时,又一队敌人从后方追上来,那些人远远地便搭弓射箭,一阵箭雨转瞬而至。
一支箭冲破了朔映的防御,暗影分神抵御,不料另一只箭射中了他的手腕,他手中长剑陡然落地,此时又是一阵箭雨袭来,避无可避!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朔映飞身扑去,挡在暗影面前。
噗嗤——
噗嗤——
两支箭穿透了朔映背部,登时便卸去了她浑身的力气,软倒在暗影怀里。
“朔映!”暗影惊呼着支撑住她的身体。
“朔映!”霍清然亦是一阵惊呼,惊怒之下,一勾腿顺势勾起几支箭,回手猛然掷出,敌方当先三人齐齐中箭。
“你先带她走,我断后!”霍清然疾声道。
暗影当下也无半分踟蹰,拔出自己腕上的箭,再掰断朔映背部露出的箭身,抱起她便走。
霍清然拼命拦住追来的人马,连杀数人,然后夺过弓箭,又伤了几人,勉强阻挡住他们的攻势,而混乱之中,她也受了几处刀伤。
没有片刻喘息,霍清然转身遁走,追赶了好一会儿终于追上暗影。
“朔映怎么样了?”霍清然问道。
朔映喘着气道:“我没事。”
“他们是萧玚的死士,那些人的武功路数我很熟悉。”霍清然道。
暗影问道:“萧玚?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此?”
霍清然道:“恐怕是料到我回来找大凉求援,所以派人在此守株待兔,他们特意守在汴安周围城市的城门处,等我们自己上钩,所以我们进出城门时才会这么快便被跟上。”
“萧玚!”暗影怒极,咬牙切齿道。
“若我没料错,此时汴安也定有人埋伏,”霍清然语速很快:“他们快追上来了,此去汴安也不安全,我们分头走,你带朔映先躲起来,我直奔汴安。”
暗影犹豫:“可你一个人……”
霍清然当机立断:“我一个人更容易冲出去,现在朔映伤得很重,绝对没有力气再战,护好她,快走!”
暗影不再多想,一点头,背起朔映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霍清然回头,见敌人渐渐追了上来,当下提起精神继续赶往汴安。
身上的伤口没办法处理,鲜血将青色衣袍染作斑驳的绯红,远远望去,犹如几抹红霞。
……
官道上,一名马夫正牵着一匹马优哉游哉地往汴安去,打算去拉趟货。
突然,一名红霞花色青衣女子从天而降似的,直接落在了他的马背上,只听得一声“借你的马一用”,再定睛一看,那名女子已经策马奔出数十丈外。
马夫正欲发火,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突然砸到了他头上,摔落在地,马夫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定银子,他可从未见过这么大一锭银子!
赶紧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有牙印,当真是银子!够买好几匹他的马了。
马夫立时欢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刚升起来的火气仿佛一下子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半点怒气也没剩。
霍清然夺了马,飞奔向前。
此去汴安虽不远,但要靠双脚走,到底还是要费些时间的,可就算她等得了,朔映恐怕也等不了了。
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她若能搬到救兵,还能立刻赶回来救他们。
霍清然一路飞驰,距离汴安越来越近。
第143章 汴安寻人
烈日炎炎,汴安城门处正大排长龙,官兵在查看户籍和路引,需得有其中一样才能入城。
一人一骑飞掠而过,直接来到了城门口。
“什么人胆敢擅闯汴安城!”官兵们举起手中长枪对准霍清然。
霍清然亮出一块明黄令牌,道:“我要进城!”
这块令牌是当日在承州时,赫连昀亲手交给她的,说只要拿着这块令牌,便随时可以来找他。
官兵头子一看,不敢得罪,立即命手下人放行。
霍清然策马入城,直奔皇宫。
霍清然猜测汴安城门处定也有萧玚的耳目,但她入城速度太快,他们估计没法迅速反应,再加上此地毕竟是大凉都城,萧玚的人也不敢太过张扬,是以霍清然一路畅通。
途经春风楼,一晃眼似乎看到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背影,不过她飞驰而过,根本来不及看清便一闪而逝,很快就来到宫门口。
勒马,翻身而下,霍清然再次取出那块令牌,一边走近一边道:“我要见皇上!”
宫门守卫一看便认出这是赫连昀的亲赐令牌。
“还请姑娘进来等候,小的立即去禀报。”一名守卫接了令牌,将霍清然引进皇宫,让她在内宫宫门处等候,自己进去通报。
……
暗影背着朔映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这片林子鲜有人来,草木横生,郁郁葱葱,茂密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让林子里光线有些昏沉。
暗影背着朔映飞快地在林中奔行,横生的枝节,成片的荆棘划破他的脸颊,撕烂他的衣袍,血痕留在锋利的草叶和树枝边缘。
他没有停下,也不敢停下。
然而,他本有伤在身,又带着重伤的朔映,速度自然被拖慢,两人不断流出的血又在林中留下踪迹,没过多久,暗影便察觉有人追了上来。
看来他们一个都不想放过!
又全力奔逃了一阵,来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暗影小心翼翼但动作迅速地将朔映藏进灌木丛中,拢好灌木,将她的身体完全遮掩住,然后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迹。
伸手拨草的时候,一只染血的手倏地从灌木中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
暗影动作凝滞了,感受到那只手上传来的力度,不断地颤抖。
他按上那只手,沉声道:“你在这里藏好,不要动,我把他们引开就立刻回来。”
“一定……要回来。”朔映声音微弱。
暗影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定回来。”
说完,暗影将她的手塞进灌木丛中,倒退着清理完踪迹,然后便迅速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
霍清然在焦急中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守卫才返回,对她道:“陛下现在不方便见你,你再等等吧。”
霍清然急道:“还要等多久?”
守卫犹豫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霍清然原本便等得十分焦虑,一听他的话,更是气极,猛地推开他道:“我自己去找他。”
守卫慌忙拦住她,她手中有赫连昀亲赐金牌,他不敢得罪,只好道:“陛下现在不在宫里,你去了也没用!”
霍清然顿足:“什么?”
“说是今晨便出去了。”
“去哪儿了?”霍清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疾声问。
“陛下的行踪小的哪儿有资格知道?总之不在宫里。”
霍清然脑海中浮现方才在春风楼外一闪而逝的身影,问道:“今日几号?”
守卫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下意识便答道:“初一。”
初一,春风楼投壶的日子,难道那个人真的是赫连昀?
霍清然松开守卫,一个箭步便抢出宫城,上马直奔春风楼。
到了春风楼便径直冲了进去,到柜台问道:“今日可有一位赫……名为林昀的公子来投壶。”
想起上次赫连昀留的名字,霍清然赶紧改了口。
账房抬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不知道。”
霍清然不死心追问:“他一定在这里,在哪间厢房?”
账房道:“对不起姑娘,我们店里有规定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
霍清然一语不发地转身,向楼上奔去。
账房先生猛地站起来,大声道:“姑娘,你不能上去!快拦住她!”
楼上都是开罪不起的贵客,可不能被她冲撞了。
周围听到动静的几名小二赶紧追了上去。
霍清然上了二楼,径自推开一间房,霍清然一看,没有赫连昀,便一刻不停地去推下一间房。
房里的人正在窗边看人投壶,听到声音纷纷转身,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正欲发火,就有小二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赔笑脸道:“客官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小的这就给你把门关上。”
说完便合上门。
这几息之间,霍清然已经连查了十数间房,没有一间有赫连昀。
不少人受到惊扰,已经派下人出房间来查看情况。
霍清然飞快地推开一间间房门。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林昀,出来!”霍清然高声喊道。
后面一串店小二追着她。
这时,一队私扈赶了上来,店里管事怒气冲冲地指着霍清然道:“快把她给我抓起来!快啊!”
霍清然翻遍了二楼厢房,都没有找到赫连昀,又继续奔上三楼。
私扈追上楼梯,霍清然一顿拳脚将人全踹了下去,马不停蹄地上去,继续重复推门找人的动作。
一边击退追上来的私扈,一边找人。
不少出来查看情况的人被急冲冲地一群人撞得人仰马翻。
“小心!”
“什么人?”
“快退后!”
“有刺客!”
“林昀!”
“……”
管事跟在后面,气得捶胸顿足,这可如何是好?哪里来的阎王,这是要毁了春风楼啊!
霍清然找遍三楼的厢房,直到她忐忑地闯进最后一间房,依旧不见赫连昀的踪影。
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
难道我当真看错了?
霍清然犹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浇来,浑身凉了个透。
赫连昀,你到底在哪儿?
她转身,泄气地往回走。
原本追着她的私扈方才都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突见此状反而不敢上前,纷纷贴着墙壁避让,一脸惊恐之色。
跑得气喘吁吁的管事冲出转角险些撞到霍清然,吓得他猛地撞到墙壁上,一动不敢动。
垂头丧气的霍清然走了几步,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双绣工精致的靴子,她抬头,见赫连昀摇着一把折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颇觉有些趣味地一笑,微微启唇:“是在找我吗?”
霍清然愣住了。
第144章 你的模样
方才赫连昀确实在这春风楼,待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无趣便离开了,没想到在路上遇到策马奔过的女子,与霍清然十分相似,便跟回来一看,不料只是晚到了一会儿,她便已把春风楼闹得人仰马翻。
“赫连昀,请你帮我。”霍清然上前。
赫连昀?那不是当今圣上的名号吗?这女人疯了,敢直呼圣上名号?
再看前面一身贵气的男子,难道是圣上?
自是没有人相信。
管事这时方回过神来,挽起衣袖,指着二人怒道:“好你个女子,竟敢污辱圣上名讳,还有你,胆敢假冒圣上?今日我非好好收拾你们不可!”
管事看着私扈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给我拿下!扭送官府!”
私扈们不敢再避,纷纷围拢过来。
流风一个闪身挡在二人面前,一顿拳脚将冲在最前面的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冷着脸掏出一面金牌,道:“陛下在此,不得放肆!”
管事和私扈等人哪里认识什么金牌,只当他是假冒的。
管事一时倒是气得乐了:“好啊,还不死心,来人,去请官府的人来……”
闻言,赫连昀不耐烦扫了他一眼,目光凌厉如刀,管事立刻便觉万钧之力压在头顶,双腿发软,不自觉地便跪了下去。
厢房里听闻动静赶出来的人,不少是达官显贵,不说见过赫连昀,但令牌是识得的,一弄清楚情况便慌忙跪下呼道:“参见陛下。”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春风楼内山呼万岁,管事和私扈们这才相信此人当真是圣上,吓得匍匐在地,颤抖连连。
赫连昀无心理会这些人,他注意到霍清然身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收敛了,声音中压抑着忧心和愤怒:“怎么回事?”
霍清然道:“城外有萧玚的细作,我被埋伏了。”
“萧玚的人?”赫连昀凝目。
“我的朋友受了很重的伤,请你立刻出兵助我搭救。”霍清然说着便要跪下。
赫连昀一把将她拦住,拉起来,对流风道:“立刻叫京兆尹调人马来,随朕出城。”
他什么都不再多问,只凭她一句话,便够了。
“是!”。
三人正欲离开,霍清然回头对管事说道:“这里的损失我会赔偿,但我有要事在身,必须先行离去。”
管事战战兢兢道:“您……您……不用赔偿,大人事情要紧,不……不必管我们。”
霍清然交代完,不再停留,紧随赫连昀下楼离去。
……
天色突然暗下来,阴云密布,狂风吹得密林树尖叶浪翻滚,夏日的雨总是来得突兀。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有枝繁叶茂的掩蔽,密林里雨势不大。
大约是知晓暗影和朔映战力不济,只有三个人追过来。
暗影心中明白自己身上有伤,甩不开追兵,况且暴雨要来了,到时踪迹会被大雨冲刷干净,密林之中方向难辨,他若跑远了,恐怕找不到返回的路。
跑了一会儿,暗影停了下来,观察四周,选了一棵地势较高的树爬上去,躲在重重叠叠的枝叶里,拔出贴身藏好的匕首,紧紧攥在手中。。
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响动,三道人影从树木掩映间追来。
几人从树下冲过,突然停了下来。
“痕迹不见了。”一人道。
三人立刻警惕起来,互换了眼色,分散开来,四处探查踪迹。
叶子上有一滴新粘上的血,粘稠的,一人伸指沾了点,在指尖捻了捻,缓缓走向暗影藏身的树。
他来到树下,查看了一番,渐渐抬头望向树上,而他的右手悄然按上剑柄。
哗啦——一道闪电般的人影从树上扑了下来,如野兽一般扑到那人身上,在他剑还没拔出时,一刀抹上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两人已经反应过来,举剑迎来。
暗影滚地躲开一剑,顺手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腐叶便向另一人扔去,那人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手中的剑歪了几寸,割破暗影的腰侧,下一瞬,暗影手中的匕首已经切开了他的胸膛。
扔了匕首,暗影抓起那人跌落的剑,正欲转身抵挡,身后一剑已经刺中他的背。
那人拔剑,暗影颤颤巍巍地转身,晃了晃,吐出一口血来,扑倒在地。
那人见暗影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稍稍放下心来,但也不敢大意,正准备再去补一剑,突然地上的人一个旋身,撞上他的小腿,将他放倒在地。
他瞪大的双眼,涣散的瞳孔,记录下那把剑砍向他脖子的完整经过。
雨越下越大,茂密的枝叶也抵挡不了那么多的雨水,于是毫不客气地将它们所承受的倾泻而下,仿佛泛滥的河流。
暗影喘着气,直挺挺躺在地上,眯着眼,迎接着肆无忌惮的瓢泼大雨。
只躺了一会儿,他用剑撑着身子站起来,努力往回走去。
而他方才躺过的地方,一滩血水渐渐被雨水冲淡,由棕红,变为浅红,最后终于干干净净。
暗影以剑为杖,跌跌撞撞地往回赶。
他浑身湿透,雨水在他头顶汇聚成股,再顺着脸流下,湿漉漉的黑发紧贴着头皮和脸颊,冲刷干净了血色,脸上的伤痕更加明显。
一路赶回到朔映藏身之所,脚下被树枝一绊,暗影无力地摔倒在泥泞里。
“朔映……朔映!”
没有回应。
他喘了两口气,强撑着爬起来,拨开灌木,看到昏迷着的朔映。
他跪地搂起她的身子,拍拍她湿漉漉的脸:“朔映,我回来了,醒醒。”
朔映迷迷糊糊地醒来,半睁着眼看到他,唇角微微勾了勾:“你回来了,真好,不然……我以为,我又要被……被抛下了。”
“我说过我会回来,你再也不会被抛下了,永远不会。”暗影拨开她凌乱的发,抚去她脸上的泥沙树叶。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暗影抱起她,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呃~”朔映一歪头,吐出一口血。
暗影慌忙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似乎看不到血,她就没有伤。
“你怎……怎么样?”朔映气若游丝。
“我没事,”暗影声音在喉咙处微微哽住,他费力地咽下去:“你也会没事。”
“痛吗?是不是……很痛?”朔映问。
暗影摇头。
“我可以……看看……你吗?”朔映问道。
曾经无数次,她这样问。
——暗影,你长什么样?可以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吗?
——我好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真的不能给我看看吗?
每一次,他都没有答应。
这一次,他却伸手,缓缓摘下面具。
倾盆的大雨,昏暗的光线,朔映睁开眼,笑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试图去触碰暗影的脸。
“我就知道,你生得……好看。”
她冰凉的指尖,触上他同样冰凉的脸。
只轻轻的一触,那指尖便失去了力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暗影猛地抓住那只下垂的手,紧紧攥住,似乎只要他不放下,她就不会离开。
他低头,她的脑袋微微歪在他的怀里,眼睛轻轻闭着,嘴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她的脸上。
暴雨不会因为一个女孩睡去就变得温柔。
或许也有泪水滴落。
但此时,再也没有人能分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