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章 上头的人
昌明坊李府,大清早的便有人上门了。
管家有些不乐意地带人开了门,便见到一对年轻男女。
女子一身红衣,面色冷峻;男子一袭青色长袍,满面笑容。
“你们是……”管家略一思索,想到府上似乎并未曾结交过这两个人。
“特来拜见红姐。”霍清然道。
“何人清早在外喧闹?”听到响动的红姐出来查看。
管家正欲答话,一道红色的身影倏地从眼前闪过,下一瞬,红姐便看到霍清然直奔自己而来,当下大惊失色,高喊道:“来人!拦住她!快拦住她!”
周围几个家丁听到声音纷纷扑了上去,只听得噗噗几声,几人便朝四面八方倒飞了出去,而来者威势不减分毫。
红姐转身想逃,霍清然一脚踹在她后心,将她踹出数丈远,摔进了宽阔的前厅,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羽毛团扇零落了一地,红姐摔趴在地上痛嚎。
周围丫鬟吓得四散奔逃,五名打手闻声赶来,将霍清然包围。
红姐撑着身子,浑身狼狈不堪,往日万种风情尽数消散,咬牙切齿地道:“给我杀了她!”
五名打手立刻围了上去。
“就凭你们?”霍清然冷笑。
五道剑影逼来,霍清然赤手空拳,游走于其间。
唐突搓着拳头冲过去,道:“慢着慢着,给我留一个!”
几名打手迅速被打倒,还不等唐突逼近,最后一名打手也被霍清然一掌震得晕了过去,霍清然将那名打手往唐突身上一推,唐突往那已经晕过去的人脸上就是一拳。
“都让你给我留一个了,干嘛这么小气嘛!”唐突郁闷道。
管家见状就要往外跑去,唐突将他抓了回来,竖手为刀将他劈晕了过去。
几名丫鬟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二人。
唐突挑眉,指着地上的管家道:“嘘——别吵,谁发出一点声音,就是这个后果。”
丫鬟们吓得紧闭着嘴只知道摇头了。
红姐慌乱地想要逃跑,霍清然在她腰间踹了一脚,将她踹得连连翻滚,最后狠狠撞上桌子腿才停了下来。
霍清然走近,居高临下。
红姐仰头,怒目而视,啐了一口血,道:“我倒是低估了你。”
“她就是那人贩头子?”唐突跟进来问道。
霍清然点点头。
红姐喘着气道:“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你早死在乌伯江里了!”
“所以我才没有立刻便杀了你。”霍清然面带讥诮。
“你敢杀我?你可知道我头上的人是谁?”红姐冷哼道。
霍清然淡漠说道:“我没兴趣知道。”
“诶,别,我有兴趣,说说看,你头上的人是谁呀?”唐突在红姐身旁蹲下,眼中闪着光芒,好奇地问道。
“我可是楚王的人!你敢杀我,楚王定会诛你九族,叫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红姐耀武扬威道。
唐突眼中神采顿失,失望地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玦,连当今圣上她都不怕,还怕什么楚王,你这人真真是好笑。”
红姐没想到这两人如此胆大,竟然连楚王也不放在眼里,心中有些忧虑,面上却发狠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楚王!”
“你没听到我说吗?连皇上她都不怕的,还怕什么冒犯萧玦?”唐突啧啧两声,摇摇头:“还以为人贩头子是个多厉害的角色,没想到脑子都不太清楚,听不懂话。”
红姐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你就不用管了,”唐突取出带来的软筋散,雀跃地说道:“我们还是来试试这个吧!”
霍清然表示赞同,掐着红姐的脸颊强行让她张嘴,唐突愉快地将软筋散全倒了进去,又提了壶茶,如刚才对齐妈妈那般,如法炮制了一遍。
待药都咽下去了,霍清然松了手,红姐立刻俯身吐出了不少水。
唐突嫌弃地退开几步。
“你们死定了!你们……”
霍清然随手拿了桌上的杯子,啪的一声砸碎,捏着陶瓷碎片凑近红扔不说话姐的脖颈:“我的刀在哪儿?”
红姐并不答话,而是冷笑着威胁道:“你敢杀我?我是楚王的人。”
唐突摇摇头,惊叹于她的愚蠢。
霍清然道:“你不说,我杀了你再自己找也是一样。”
说着,手上用力,碎瓷片嵌进脖子里。
红姐疼得闷哼一声,仍不说话。
霍清然猛地向前一推,瓷片刺入不少。
“呃~住手!我说!”红姐眼中终于露出惊恐神色,道:“在我房间里。”
“你房间在哪儿?”霍清然问。
“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红姐说道。
“不用,”霍清然指了指角落里的丫鬟,道:“让她们去取来。”
“你,快去!”唐突随手指了个丫鬟。
那丫鬟不敢耽搁,赶紧起身去取了匕首来,正是霍清然的那把浮屠。
霍清然接过浮屠,出鞘,久违的冰凉的触感,仿佛感觉到它在手中呼吸。
唐突注意到霍清然的变化,看了眼浮屠,伸手过去触碰刀刃:“这把刀看起来平平无奇,啊~”
指尖划破,冒出一串血珠。
唐突露出震惊神色。
“小心。”霍清然低声道,说完,将浮屠靠近红姐的脖子。
“你,你想做什么?”红姐惊慌道,软筋散已经开始发作,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
霍清然道:“我本以为,萧玦就算本性为恶,但武功卓绝、胆识过人,好歹勉强算个枭雄,但没想到,他竟然做这样下作的事,我真是高看了他。”
红姐渐渐没了力气,撑不住身子,躺了下去。
霍清然收刀起身,对唐突说道:“我有件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事要交给你。”
“什么事?”唐突来了兴致。
霍清然道:“去报官,叫上你的公子哥朋友们一起,把人贩子的事闹得越大越好。”
“事情一闹大了,萧玦这厮肯定没那么容易抽身。”唐突接着霍清然的话道。
霍清然点头:“没错,还能把那些被拐卖的可怜女子都救出来,算不算得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大事?”
“当然算!我这就去!”唐突说完便走,刚迈出两步又转身道:“那师傅你怎么办?”
霍清然的:“我现在的身份不宜露面,此事只能由你一人去做。”
“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八十六章 独闯法场
那边唐突去召集他的贵公子大军,这边霍清然赶着去把萧玚意图三面埋伏玉泉关的消息传给萧玴。
建邺的联络点她知道几个,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清越坊,但这次,等她来到清越坊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官府查封,看来是上次哑七和青衣来就她的时候暴露了。
想到青衣,霍清然心中泛起一阵愧疚,不知道青衣怎么样了。
没有时间多想,霍清然接着去找另一个联络点,一连跑了好几处,都是关门的关门,查封的查封。
从又一家被查封的联络点门前离开,霍清然只得赶往所知的最后一个联络点。
路过告示栏,见上面贴着皇榜,霍清然心中有些不放心,便走过去瞧,却见到上面竟是林绘锦的画像,快速扫过文字,几个大字引入眼帘——反贼林绘锦七月十八午时菜市口处斩!
仿佛一记重锤猛地锤道霍清然心上,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霍清然仿佛被冰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随手抓住一个从身旁路过的人,目光死死钉在皇榜上,眼神却空洞失魂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人愣了愣,一脸迷茫地道:“七月十七啊,你谁啊?”
有如重获新生的狂喜涌上心头,霍清然倏地松了口气,同时也松开手,转身离开。
只余身后那人骂骂咧咧道:“什么人啊这是,神经病!”
太好了,阿锦还活着!霍清然心中欢喜地想,但转念又有些沉重,只余一天了,她来不及找援手,建邺的各处联络点也因为她而覆灭大半,她不能再连累更多人了。
可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救阿锦!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
连自己的妃子和骨肉都可以随意抛弃,还真是符合萧玚的为人,冷血无情!
霍清然思绪飘散,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最后一处联络点——廖记裁缝铺。
而这家裁缝铺还开着,霍清然大喜过望,走进去随便看了几眼布匹,便对掌柜道:“掌柜的,我想买布。”
花白胡子的掌柜把视线从账目上抬起来,道:“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布?”
“一匹白色的黑布,一匹素色的彩布,掌柜可有?”
掌柜皱了皱眉,道:“姑娘说的这两匹布不常见,不如随老身到后堂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姑娘要找的。”
“劳烦掌柜了。”霍清然微微颔首,随着掌柜来到后堂。
一到后堂,掌柜便问道:“请问姑娘是?”
霍清然取出一封信递给掌柜道:“掌柜的,我是谁不重要,请掌柜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信传给晋王,里面的消息关系非常重要。”
掌柜接过信:“姑娘放心,老夫定不辱命。”
霍清然抱拳道:“多谢,东西带到了,我便不打扰了。”
“姑娘,如今建邺联络点留存不多,还请姑娘千万要小心行事。”
霍清然淡淡一笑:“我知道。”
二人客客气气地从后堂出来,店里还有几位顾客在挑布。
掌柜笑道:“对不住了姑娘,蔽店看来是没有你想要的布。”
霍清然道:“无妨,我再去其他店里找找吧。
“姑娘慢走。”
离开廖记裁缝铺,霍清然去了马市,买了一匹良驹,又去黑市买了两把剑。
然后,她去了菜市口,摸清楚地形,选好了最佳的逃跑路线。
等把这些事情都做完时,天已经黑了,霍清然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从红姐府里顺走了不少银子,做完这些事情还有不少剩的,可以做盘缠,如果还能用上的话。
原本与唐突约好去他在建邺新置的府邸,但眼下她却只能食言了,明知自己明日九死一生,又怎能拖他下水?
一夜无眠。
翌日,中午。
菜市口早早地便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像整个建邺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来看皇妃斩首。
近些年建邺的百姓看斩首倒是看得腻了,什么将军府、国公府、丞相府之流的都不屑看了,没甚趣味,但这皇帝的妃子斩首嘛,倒是头一遭,人人都想来看个新鲜。
霍清然背着两把剑,挤在人群之中。
林绘锦跪在刑台之上,低垂着头,头发凌乱的散着,叫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身着略有些脏乱的囚服,双手反剪着,背上插着一块明梏,上面一个大大的“斩”字夺人眼球。
似乎是等得久了,监斩官有些瞌睡,打了哈欠,懒洋洋地看了眼天空,道:“午时已到,斩——”
刽子手得令,伸手摘了犯人身后的明梏,搓了搓手,高举起了利刃。
刀身反射出刺眼的阳光,众人不禁纷纷扭头避开。
突然一道人影凌空而起。
一声冷兵器激烈碰撞的声音划破长空,众人再一回头,却见刽子手被踹倒在地,刀也被掀落,插进地面。
一片哗然之中,霍清然伸手去拉林绘锦,然而周围的官兵却似早就有预料一般,没有丝毫停顿便围了上来。
霍清然被团团围住,不得已放下林绘锦抽身抵挡。
刀光与剑影,混乱喧嚣与兵器划破血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支独特的乐曲。
鲜血洒了满地,断肢不时可见。
围观的百姓疯狂的往四面八方退去,由于人流量过大,不时有人在慌乱中被撞倒,被踩踏。
霍清然再拔一剑,手持双剑抵挡,眼看着要杀出一条血路,此时,却有更多兵马从四周涌来!
“斩反贼!不要停下!”监斩官大喊。
霍清然大惊回头,却见她已经被官兵们裹挟着远离了林绘锦,见刽子手重新拿起刀向她走去,霍清然拼命飞身而上,踩着众人的头顶来到林绘锦身边,一脚横扫在刽子手脸上,将他连人带刀扫飞出去。
“走!”一落地便去扶林绘锦,但另一边的官兵又追了过来,霍清然一时不查,左臂中了一刀,手中的剑险些脱手!
举剑抵挡之时,背上又再次被划破,霍清然无力地向前扑去。
林绘锦转眼便被人带走。
“快斩了她!”监斩官仍不死心地命令道。
本已力竭的霍清然拼命地向林绘锦冲去,长枪向她迎面刺来,她不得不暂避。
而就是这一瞬,噗的一声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曾经她监斩陆国公府时已听了太多次。
她茫然而绝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到林绘锦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溅起三尺之高!
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眼前只有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
“啊——”一声凄厉的痛呼不可控制地从她嗓中溢出。
八十七章 我来了
霍清然疯狂地砍杀面前的官兵,向林绘锦冲去,身后的长枪刺进了她的肩膀,刀剑在她身上留下一处又一处伤痕,她也如感觉不到一般。
只想去她身边!只想带她离开!
“阿锦——”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混合着热腾腾的鲜血。
刺进肩膀的长枪拔了出来。
脑海中仿佛山崩海啸!
霍清然脚步骤停,有些无力地踉跄了两步,向后倒去——
忽然,一群人从一方杀了过来,这群人动作迅捷身手过人,所过之处横尸一片。
一道颀长身影从官兵头顶极速划过,一阵剑气逼来,周围官兵无不倾倒,霍清然向后摔落的身子落入那人怀里。
“萧玴……”
“我来了。”
霍清然泪痕满面,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晕了过去。
萧玴一把揽住霍清然,一手持剑与官兵相对,剑招快如疾风,瞬息之间便将面前的人解决。
其余众人也杀了进来,护住二人。
带着银质面具的少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强行从官兵的围堵之中撕出一道通路。
众人迅速脱离重围,跃上马背,向着建邺正门明德门奔去。
马蹄轰隆,霍清然被萧玴护在怀里,从朱雀大街上呼啸而过,转瞬便来到明德门前。
明德门守卫见有不明人物冲来,立刻安置路障。
暗影带人当先冲去,翻身下马,接着强大的冲劲向前,手起刀落,须臾之间将城门守卫打倒在地。
几人推开路障,后方紧跟的奔马飞掠而过,唯留几道残影。
待所有人马都出了城,暗影几人才上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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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萧玦纵下贩卖良家妇女一案在建邺闹得沸沸扬扬,大理寺公堂之上,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会审萧玦。
相关证人红姐,齐妈妈和唐突都在堂下,而他其余的公子哥朋友们后来发现此事与萧玦牵连,纷纷避走,拒不承认参与状告此事。
萧玦高坐公堂之上,神色不耐,时时注意外间响动,毫不在意堂上的三位审判。
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有何可在意的?
萧玦正想着,一名下属从大理寺外一路狂奔而来,直奔萧玦身边跪下道:“报!王爷,有反贼前来劫法场!”
萧玦面露喜色,道:“果然来了,现在何处?”
“正在菜市口,我们的人已将她拖住!”
萧玦猛地起身往外走。
大理寺卿拦上来道:“不可,楚王,现在案子还未审理清楚,你还不能走!”
萧玦一把揪住大理寺卿的衣领,将他瘦弱的身躯直接提了起来,道:“反贼重要还是案子重要?放跑了反贼你们谁来负责?”
三位审判同时噤声。
萧玦忿忿地扔下大理寺卿,头也不回地冲出大理寺,原本一直静候在大理寺外的兵马也随他离去。
然而待他来到菜市口,却已不见霍清然身影。
“怎么回事?”萧玦怒问。
监斩官赶紧过来回道:“回王爷,方才我们本已快将反贼拿下,可有一伙人突然出现,救走了反贼,微臣看为首之人似乎是……”
“是谁?”
监斩官战战兢兢道:“好像是晋王。”
“萧玴!没想到你还敢回来!追!”萧玦调转马头,沿朱雀大街追去。
明德门处一片狼藉,只余几名守城将在收拾残局。
萧玦愤然勒马。
又让他们逃了。
萧玦望着明德门外的官道,上面还有大队人马奔行的痕迹,侧身对身旁的近卫周成道:“立刻派人去追,另外通知各州各郡紧急戒备,一旦发现可疑人物不问缘由立刻拿下!”
周成道:“是!”
萧玦调转马头直奔大理寺。
唐突仍在公堂上向大理寺卿等人叙说证词。
一柄长枪陡然激射而来,唐突察觉不对劲,毫不犹豫地向一侧翻滚避开。
嘭!那柄长枪擦过唐突身侧,贴着大理寺卿面颊深深没入身后的墙壁。
不等唐突起身,萧玦一掌逼来,将他震得倒飞出去,撞到大理寺卿面前的堂案之上。
大理寺卿惊得连连后退,见萧玦已经来到堂下,大喊道:“快拦住楚王!”
周围的府兵这才想起来上前挡住萧玦去路。
“全都让开!今日本王非杀了他不可!”萧玦怒道。
唐突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道:“王爷这是想要刺杀证人吗?”
萧玦出手将府兵们打倒,转瞬逼近唐突,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唐突近来得霍清然指导,功夫虽有长进,但在萧玦这样的顶尖高手面前仍是没有丝毫反击之力。
“楚王,使不得!使不得啊!”刑部尚书上前劝阻。
“楚王三思!”御史中丞和大理寺卿也出声相劝。
眼见唐突脸色由涨红到发白,挣扎渐渐减弱。
“皇上驾到——”
“住手!”萧玚的声音逐渐堂外靠近:“朕叫你住手!”
“参见皇上。”
萧玦狠狠地瞪了唐突一眼,不甘心地松了手,转身跪下:“参见皇上。”
萧玦走近,看着倒在地上的唐突,道:“快把他待下去,让御医医治。”
“是。”
两名御前侍卫上前,将唐突带走。
萧玦不甘地说道:“皇上!今日反贼萧玴和秦千聆果然前来劫法场,若不是他,微臣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将他们拿下!决不能轻饶了他!”
大理寺卿已是两朝元老,大着胆子道:“皇上,此案本是秉公处理,唐突并无过错。”
“这么说是本王的错?”萧玦侧目冷声道。
萧玚神色不耐地说道:“好了,都别说了!你们全都退下,楚王一人留下。”
“臣等遵旨。”
公堂中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唯留萧玦一人。
“起来吧。”
“皇上!那小子说不定是跟他们一伙儿的!”萧玦起身道。
“愚蠢!你可知他是谁?”萧玚目光如刀,沉声骂道。
萧玦气势低了下去,有些气馁地道:“淮南王的儿子。”
萧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道:“你倒清楚!淮南王乃是父皇亲封世袭爵位,当初为了防他势大,父皇夺了他的实权,只给他爵位,但他虽无实权,却富可敌国,你可知这代表什么?”
萧玦道:“可为皇上所用。”
“去年关中大旱,国库空虚,战事将起,处处都需要钱粮,淮南王就这一个儿子,把他留在建邺,他会替朕充盈国库的。”
萧玦逐渐冷静下来,垂首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朕倒是有一点没想到,萧玴也来了建邺,看来朕这个弟弟对兵部郎中感情颇深。”萧玚有些戏谑地说道。
“臣弟已经派人去追了,而且通知了各州各郡戒严,绝不让萧玴逃回玉泉关。”
萧玚摇摇头道:“他不是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你抓不住他的,不过,既然他不在玉泉关,朕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提前出击。”
“皇上英明!”
萧玚道:“至于你贩卖人口一事……”
萧玦立刻满含怨怒地争辩道:“臣弟从未参与此事,不过是手下的人借着我的名头罢了!臣弟堂堂王爷怎会行如此不入流的勾当!”
萧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也逃不了治下不严的失察之罪!自行回去把这些事情处理干净。”
“臣弟遵旨!”
朕的兵部郎中,原来你果真没死。
倒是没叫朕失望。
萧玚转身,目光投向远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八十八章 一约既定
“不要!阿锦!”
霍清然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冷汗涔涔,喘息不止。
眼前林绘锦被斩首的一幕不断闪现,霍清然浑身颤抖。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入眼是萧玴满是担忧的脸。
“清然,没事了,没事了。”萧玴柔声安慰道。
然而那一幕却仿佛扎根在脑海深处一般,叫她挣不开,逃不脱。
霍清然猛地起身,推开萧玴便要向外走去。
“清然,你冷静些!”萧玴拉住她。
“我要杀了萧玚!我现在就要杀了他!”霍清然抽手,双目如燃气熊熊火焰,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有仇恨和痛苦煎熬着她。
萧玴上前将她抱住。
“我早就该杀了他!如果我杀了他,阿锦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霍清然在萧玴怀里挣扎,混乱之中一掌拍在萧玴胸口。
萧玴毫无防备地中掌,连连退步,撞到身后的桌沿,茶杯哗啦啦碎了一地。
霍清然眼神有一瞬的清明,她顿了顿,仍旧转身离去。
“林绘锦还没死!”萧玴朗声道。
霍清然猛然怔住,折身问道:“你说什么?”
萧玴走近她,道:“林绘锦没死,这是萧玚设的陷阱,不过是为了引你出现。”
霍清然仍是怀疑地望着他。
萧玴解释道:“你仔细想想,法场之上你可曾确切见过林绘锦的正脸?”
霍清然渐渐冷静下来,略一回忆便发现,当时阿锦头发凌乱,头又一直低垂着,她确实并未看见她的正脸,可是:“可是她的身形,我不会认错!”
“如果就是有人专门为了让你认错呢?是以特意找了与林绘锦身形极其相似的人,你再想想,她可曾回应你?可曾说过话?”
霍清然愣了愣,道:“没有,都没有。”
心下了然,如果真的是阿锦,不可能不理自己,依她的性子,定会叫她走,不会让她涉险去救自己的。
那时法场之上,她太想救林绘锦了,关心则乱,根本没有想这么多。
“可是,在萧玚眼里我应该已经死了,他怎么还会设局?”霍清然疑惑道。
萧玴道:“萧玚其人,生性多疑,不亲眼看到你的尸体他是不会相信你已经死了的。”
“萧玚坏事做尽,阿锦在他身边,终究是危险。”霍清然担忧道。
萧玴摇摇头,道:“不,正好相反,林绘锦在他身边很安全。”
见霍清然有些不信,萧玴接着道:“你可曾听过萧玚曾有一个宠妃,盛贵妃?”
霍清然稍加思索,道:“听说过,不过似乎两三年前便薨了。”
萧玴点点头道:“说起来是宫中的一件旧事,当年萧玚的皇后妒忌盛飞霜受宠,设计使自己流产并嫁祸给盛飞霜,萧玚迫于太后的压力,只得将盛飞霜打入冷宫,却没想到,没出几日她便在冷宫中自缢了。”
“萧玚憎恶皇后,是这个原因?”
“没错。”
“可这与阿锦有什么关系?”
萧玴顿了顿,道:“林绘锦十分肖似盛飞霜,她住的蓬莱殿也是当年盛飞霜的住所。”
霍清然眉头紧皱,震惊道:“所以萧玚把阿锦当做了盛飞霜的代替品?”
萧玴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肯定。
霍清然又道:“所以当初你为了救我让阿锦去勾引萧玚是因为……”
“是因为我知道她长相与盛飞霜酷似,萧玚一定会纳她为妃。”萧玴沉声接过霍清然未尽之言:“对不起,清然。”
霍清然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方才神经一直紧绷着,支撑着她,眼下慢慢清醒之后,浑身的伤痛便一阵接一阵地袭来,反倒支撑不住了。
萧玴一把扶住她,趁势将她拦腰横抱,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需要多休息。”
萧玴将她抱回床上躺下,自己则在床头蹲下,拭去她额上的汗珠。
“你不用说对不起,错不在你,而在我,当时我太冲动。”霍清然自责道。
“你没有错,当日谁也不会料到事情会如此。”
霍清然冷静下来,想起自己方才打了萧玴一掌,内疚问道:“方才我伤了你,你怎么样?”
萧玴微微一笑道:“无事。”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建邺?”
萧玴道:“我听见你坠崖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可是在悬崖之下没有找到你,便去了建邺,昨日我收到了你传到裁缝铺的密信,知道你到了建邺必定会去救林绘锦,所以立刻便赶了过去,只是我去得太晚,害你受了伤,若是我能早些去联络点,便能早些收到你的密信,也不至让你孤身涉险……”
萧玴越说越是后怕,若自己再晚些,他面前的人就将真正地不复存在。
霍清然笑道:“你来了就够了。”
“我没保护好你。”萧玴自责道。
霍清然道:“萧玴,我能自己保护自己,从来都能,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更希望,我能护你周全。”萧玴看着她郑重说道。
霍清然一时有些怔然不知如何应对,避开他炽热的目光道:“我睡了多久了?我们现在何处?”
“一天一夜,我们现在在桑宁郡,这是我们在桑宁的一处据点,十分隐蔽,萧玚的人不会发现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何时回玉泉关?”
萧玴道:“你现在身负重伤不宜舟车劳顿,我想在此地待一段时间,等你伤好一些之后再回去。”
霍清然蹙眉道:“不可,你没看我给你的密信吗?”
“看了。”
“看了你就应该知道玉泉关现在岌岌可危,如今萧玚定已知道你回了建邺,只怕他会趁你不在提前发兵,到时玉泉关没有你坐镇,恐怕危矣,所以你不能在此地久留。”霍清然急道。
“无妨,我不能再丢下你。”萧玴定定地望着她。
“无妨?萧玴,你怎可将此事说得如此随意?如果玉泉关失守,那我们就彻底没有得胜之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我们所受的伤也都将毫无意义,这样,也无妨吗?”
萧玴一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何尝不知其中的不妥,但他却不想再丢下她一人,让她独自面对所有艰险。
“你必须回玉泉关,立刻便启程!”
“可我不放心留你一人在此。”
霍清然道:“你才是萧玚的眼中钉,我顶多算个无关紧要的小卒,你在此地我恐怕反而要不安全些,你且回玉泉关去,留一个人保护我便成,我在此地养好伤再背上去与你汇合。”
萧玴仍是由于,正欲说话,霍清然抢话道:“不许不答应,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优柔寡断?”
萧玴噗嗤笑出了声:“我优柔寡断还不是因为你,你三天两头以身犯险,我怎能不担心?你还说我?”
霍清然笑着竖起四根手指,道:“好,那我答应你以后处处小心,以保住小命为第一要律,绝不再随意拼命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萧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如此,那我留几个人保护你。”
“不必,留下暗影一人便成,我这是逃亡又不是踏青,要那么多人作甚?人多了反倒惹人注目。”霍清然道。
昨日在法场看暗影的身手,似乎又有精进了。
萧玴犹豫了一下,道:“好,我会把萧玚的人都引开,你自己万事小心。”
“你也是,万事小心。”
八十九章 关中所见
永熹四年八月初,东黎东黎出兵十万进攻玉泉关,晋王萧玴带领五万八千将士死守,十日之内,激战三场,双方各有损伤,但史书记载,萧玴取得了此次攻防战的胜利。
东黎军队将领万将军,才去人海战术意图攻破千年要关玉泉关,最终没能攻下,反而损兵两万余,受伤近三万,而萧玴据玉泉关之势拒敌于外,死伤不过八千。
此一战之后东黎军队暂时休整,万将军因战术错误被革职,三日后被斩首。
东黎军队混乱之际,萧玴带兵夜袭玉泉关内最近的重城通辽城,一举夺下通辽,将东黎军队向南逼退。
东黎北境动荡不堪,关中亦是飘摇。
自去年大旱以来,朝廷赈灾不力,关中千里沃土如今已是十室九空,南境以北,一路都是南下逃荒的灾民。
路边尽是饿死的骸骨,山中悍匪与日俱增,各地都处在动荡不安之中。
烈日之下,一辆灰扑扑的马车行走在官道上,看起来便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马车车夫带着一块银质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薄薄的唇和瘦削的下颌角。
道路两旁都是连成长队的南下逃荒者,有大人,有小孩,只是老人较为少见。
见有马车过来,无不驻足凝视,目光中充满了羡艳和祈求。
马车窗帘被撩开了一脚,一名素衣少女望出去。
几个小孩子在大人的鼓动下围了上来,跟着马车跑,边跑边把手伸到窗口,口中嚷嚷道:“姐姐,给点吃的吧,我饿了。”
“我好饿。”
“姐姐,求求姐姐……”
马车内的少女把干粮掰碎了塞进那一只只小手里,直到全都送出去了,却还有人没有得到,眼巴巴地望着她。
“停车。”
带着面具的车夫应声勒马。
“暗影,把我们的钱粮都分出去吧,只留必需的便可。”
暗影在外间道:“昨日你才这么做了,现在我们已经没剩多少银子了。”
霍清然道:“大不了我们再省一些。”
暗影眉头微澜,声音却冷冷清清地说道:“受灾的人太多,你救不了几个。”
虽是这么说,但却接过霍清然递出去的银子,分给那些小孩子。
周围的大人见状也都围了上来,伸着脏兮兮的手想要分一点。
昨日刚换的铜板,一人两个分了出去,碎银子不敢给,难民群中,谁手上有多的钱都活不长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直到分完了最后一枚铜板,暗影抖了抖钱袋子,示意已经空了。
没拿到的人见他脸覆面具,目光冰冷,加之身材高大,也就不敢造次,悻悻地离开了。
暗影重新驱动马车,渐渐远离。
霍清然何尝不知道她帮不了几个人,但在这样的情景下,她无法坐视不理。
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傍晚,二人堪堪进去广安郡境内,关中腹地,正是受灾最为严重的一个郡。
天色已晚,来不及进城,好在官道边有一家客栈可以歇息一晚。
客栈简陋破旧,一看便知是多年前的老建筑了,似乎风一吹就能给吹跑似的。
客栈内就一个小二,正撑着脑袋在桌上打瞌睡,一个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儿,除此之外无一个客人。。
虽然行人很多,但现如今却没几个人能住得起客栈,哪怕是这样一看便知道很便宜的客栈。
逃荒的人都是宿在野外,随便找个能遮风的地方,若是半夜被豺狼虎豹叼了去,也只能怪运气不好。
这样的时候,任命最不值钱。
咚咚咚——暗影敲了敲门。
小二受了惊,脑袋从手上滑了下去,嘭的一声磕在陈旧的染着一层黑垢的桌面上,痛得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看见有客人到了还愣了愣,估摸着是许久没人来了。
“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赶紧小跑过来,点头哈腰地将二人引向座位。
掌柜也被吵醒了,抬起头来见是两位客人,立刻喜上眉梢。
暗影冷声道:“开两间干净的房间,再做几个菜。”
“好嘞,客观想吃点什么?”小二欢喜地问道。
霍清然道:“随意,快些便好。”
“好嘞,您二位稍等。”小二说完便匆匆向厨房跑去。
“我们还剩多少银子?”霍清然问道。
暗影道:“省吃俭用大概够我们到玉泉关。”
霍清然笑了笑:“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知道怎么省吃俭用吗?”
暗影瞥了她一眼,道:“你这个锦衣玉食的大将军知道吗?”
二人同时沉默了,霍清然有点后悔自己开了这个玩笑,本想活跃一下气氛,这一路所见所闻都太过压抑,只是这句话却勾起了太多惨痛的回忆。
委实不适合用作笑谈。
两人一直沉默到用完晚饭,回到各自房间。
夜里,暗影突然听到一阵响动,他瞬间便清醒了,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落下了睡眠浅的毛病,但凡一丁点的响动都会让他惊醒。
他向声音传来呃方向望去,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一根管子伸了进来,管口有屡屡白烟冒出来。
迷烟?这是家黑店!
“你小心点,别把人吵醒了。”门外传来掌柜小声的责骂。
暗影立时屏住呼吸,起身夺门而出。
掌柜和小二见状吓得丢下迷烟转身便跑。
暗影迅速追上,一掌拍出,正中掌柜背心。
掌柜立时飞扑出去,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二吓得腿软,扑通一声冲暗影跪下,哭嚷着道:“别杀我别杀我!我都是被掌柜的逼的,不关我的事!”
暗影走近,二话不说将小二劈晕过去。
关中灾重,开客栈的自然也没饭吃,人被逼急了,总会做出些不得已的事情,最近关中多悍匪,也是这个原因,若是家家都能吃饱饭,又有谁愿意当落草为寇呢?
如此大的响动,霍清然不应该听不到,她没现身,只能说明她中了迷烟,昏迷了。
这几日旅途奔波,加之她新伤叠旧伤,还未痊愈,便有些嗜睡,原本她才是睡眠最浅的人,这次竟然着了道。
暗影将霍清然从充满迷烟的地方抱了出来,带到自己房间休息。
眼下正值深夜,天还太黑,是不适宜赶路的。
暗影双手环胸,抱剑而立,守在门口。
九十章 路遇山贼
待天边微微泛白,暗影把霍清然抱上马车,继续赶路。
这一带灾民渐渐少了,能逃的基本都逃了,行人少了,路上的杂草便深了,走着走着,天色渐渐大亮。
霍清然醒过来,神智倒是清明,只是这迷烟后劲大,身子还无力。
“怎么回事?”霍清然问道。
暗影一边御马一边声音毫无起伏地答道:“那家店是黑店,半夜放迷烟,被我发现了。”
“你怎么样?”霍清然关心道。
暗影顿了片刻才道:“无事,我没中迷烟。”
霍清然愤然道:“萧玚根本就没想过要好好治理关中大旱,国库银子宁愿用去修建佛塔、行宫,也不愿拨款赈灾,少量的赈灾银子估计也都被层层剥削殆尽,这样的东黎,迟早会亡,关中想再太平,难了。”
正说着,前方道路上出现一棵倒下的巨木,横亘在马路中央,拦住了二人去路。
四周很静,微风拂过干枯的野草,沙沙作响。
二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突然,一阵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前方十几个人从林子里钻出来,拦住了去路。
暗影立刻打算调转马头退走,然而后方山上也有不少人呼啸着冲下来,阻断了退路。
这些人身着褴褛,形容粗犷,全都对道路中唯一一辆马车虎视眈眈。
拉车的马被惊得嘶鸣连连,马蹄噔噔地慌乱地踏着地面。
“怎么回事?”霍清然在马车里问。
“山贼。”
为首的山贼有张大盘子脸,络腮胡子,头发胡乱束着,一身破旧的麻衣,手里提着一把砍柴刀,嘭地一声砍进路上的巨木里,高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四周的山贼纷纷吼叫起来。
说完开场白,众山贼静下来,山贼头目又道:“银子和马车留下,可以放你走。”
暗影伸手按上腰间的剑,杀气骤起。
霍清然探出半个身子来,伸手按住暗影肩膀,示意他冷静,观察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别冲动,他们人多,我现在功力不足,你一个人不是对手。”
山贼一见车里还有个女人,立刻来了兴趣,哈哈笑着改口道:“车里还有个细皮嫩肉的女人呐?朋友,把这女人也留下,我们可以留你一命。”
“留下!留下!留下……”众山贼振臂高呼。
暗影有些被触怒,立刻边想下马杀过去,霍清然拉住他道:“你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吗?”
暗影怔了怔,霍清然又道:“还想报仇,就要先学会忍耐!”
说完不管暗影,扬声对山贼头目道:“这位大哥你们不是求财吗?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只求你们能放我们走。”
山贼头目道:“小娘子,老子读书少你别诓老子,今儿就算不放你们走,你们的银子也都是我们的!”
“这银子不在我们身上。”霍清然道。
山贼们愣住了,头目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清然道:“我本是建邺富商之女,回老家去养疾,只要你们保证不伤害我们,我便去信建邺让家父送一千两银子来赎我,我家里很有钱,你们可以得到很多银子。”
山贼们四下里议论起来,头目皱着眉头抓着脑袋思索了一番,道:“你还是唬老子读书少呢?你这信一去恐怕你家里人就带官兵来了吧,少废话,把银子都交出来!”
头目说着,众山贼都向二人走近。
暗影握紧了刀柄,随时准备暴起。
霍清然笑道:“这位山贼大哥你误会了,我们也想活命不是?信你可以看着我写,只说我在关中滞留,需要银子便成,绝不会提你们。”
山贼思索了一番,没想出什么问题。
霍清然趁热打铁道:“你看我从小便是个病秧子,如今粮食紧缺,你们掳我去也无甚用处,反倒耗费口粮,我看各位大哥的样子,寨中定也不宽裕,想来是极需要银子的。”
似乎说得有些道理,众山贼互相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我还可以让家父送辆车粮食来,以解大家燃眉之急。”、
山贼头目终于有些动摇了,问道:“你是建邺哪家的?”
“建邺永乐坊唐府,你可以派人带信去问问,若是有,便把信送过去,若是没有,我们也跑不掉不是?”
唐突对不起了,再请你帮个忙,霍清然心中默念。
对如今的关中而言,粮食就是命,对这个山寨的人而言,即将断粮才是真正的燃眉之急,如今有钱粮送上门来,他们不可能不动心。
“好,老子今儿信你一回,要是你敢骗老子,老子死也要扒了你的皮!”山贼头目说完,对众山贼道:“兄弟们,把他们带上山去。”
马车行李都被夺了去,连暗影的剑也被山贼头目抢过去把玩,二人被赶下马车,霍清然身上中的迷烟还未化解完全,手脚无力,暗影一路搀着她向山上走去。
这座山山脚坡道平缓易行,到了山腰地势却陡然陡峭,据天然之险,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霍清然心道:这些山贼倒会选地方,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这帮大老粗能想到的。
到了山顶,寨子大门是木头搭的,结构倒还稳健,寨子里不少木质房子和茅草屋,看起来不堪一击,风一吹便会倒下似的。
山贼头目一进寨子就有不少人过来围观,欢呼不已。
“二当家的,这次收获不赖嘛!”有人对山贼头目道。
“二当家的威武!”
“二当家二当家!”
原来这人是二当家,看来还有个大当家了?
二当家志得意满,大摇大摆地行走在人群中。
走了一会儿,霍清然突然发现路边站着一个青袍男子。
他与旁人皆不一样,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束得整整齐齐,面容白净,神情淡漠,又带着些英气,虽做书生打扮,腰间却又不合时宜地别着一把粗陋的剑。
一身青色长袍虽然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洁,叫人一看便觉清爽,与周围人是那样格格不入,让人一眼便注意到他。
他并未过来围观,甚至看也没看这方一眼,径自从一侧小径离开。
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山贼窝里?霍清然有一瞬的疑惑,但念头一闪而过,随着那人淡出视线,便也抛到了脑后。
九十一章 夜半箫声
二人被带进了一处茅草房,暗影被结结实实地五花大绑在柱子上,估计是看霍清然一介女流,又是个病秧子,便没绑她。
“老实点!”二当家说完,指挥手下把门锁上,离去了。
两个山贼守在门口。
霍清然见暗影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有点忍俊不禁。
一向冰山冷漠脸的暗影见她此时还有心情幸灾乐祸,忍不住斜了她一眼,扭开头去不再看她。
霍清然靠近暗影,坐在茅草对上,低声道:“放心,从这儿到建邺一个来回,少不了三五天,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等明日身上的迷烟药性退了,我们便杀出去,没人拦得住。”
过了一阵,突然有人来带走霍清然,暗影使劲挣扎想脱身,无奈他们绑得太结实,他用尽全力也没能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霍清然被带走。
“放心,不会有事的。”霍清然说完,便被人带着离开。
一路在破旧的寨子里穿行,来到一处颇具规模的木楼前,楼内大厅中,一人高坐正前,一人端坐右手,一人立于中央。
正前那人四方脸,眼神凌厉,鼻高口阔,不怒自凶。
右首那人面容沉着,眉头微皱,一身纤尘不染的青衣长袍,正是方才霍清然在寨中看见的那个怪人。
中央的人则是截道的二当家。
三人神情都有些忧虑,似乎才经过了一场激烈的辩驳。
二当家一见霍清然便对正前那人道:“大哥,她来了。”
看来这个人就是大当家了。
大当家神色凝重地打量霍清然一番,道:“你叫什么?”
霍清然柔柔弱弱地答道:“小女子唐千聆。”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大当家终究只是点点头,道:“写吧。”
二当家扯着霍清然来到青衣书生旁,桌面上摆着纸和笔,霍清然提起笔,手还有些不稳,书生隔着衣袖握了握她的手腕,助她稳笔。
霍清然抬眸轻声道:“多谢。”
落笔是簪花小楷,寥寥数十言,道出原委,只说她见关中多饿死,心中怜悯,便将盘缠尽数赠与灾民,如今困在广安郡,请父亲速送白银千两和粮食两车至广安,为关中尽绵薄之力,落款是千聆。
写完搁笔,一直守在一旁的二当家迫不及待地抄起信便瞧,瞧了两眼,悻悻地将纸递给书生,挠挠脑袋道:“老三,你看看写的什么,这些字都认识老子,就是老子不认识它们。”
老三?原来他是三当家。
书生接过纸,一眼扫过,道:“没什么问题,可以送出去了。”
“好,老三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二当家乐呵呵地说道。
两人看向大当家,大当家道:“派人送去吧。”
二当家赶紧把信装好,吩咐了一个手下让他送去建邺。
见人走了,二当家回过身来威胁霍清然道:“你要是敢骗我们,老子定会扒了你的皮。”
霍清然低眉敛目:“小女子不敢。”
“好了,老二,带她下去。”大当家道。
二当家这才招呼人来又把霍清然送了回去。
大堂之中,二当家问道:“这一去建邺要多久才能回来?”
书生道:“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寨中粮食还能撑多久?”大当家沉声问道。
书生道:“至多三日。”
两人说完便是一阵沉默,二当家赶紧道:“这不是还有三天吗,还有希望,就算他五天后才回来,饿两天又饿不死,咱又不是没挨过饿。”
大当家依旧神色沉重,眉头拧得愈发紧了,道:“怕只怕……五日之后也没有粮食。”
二当家哑然。
暗影见霍清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暗影问道,即便是在关心人,语气也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似的。
霍清然摇摇头,道:“没事。”
过了一会儿,霍清然突然道:“其实他们也不算坏人。”
方才在路上看到的那些个个都面黄肌瘦,虽说是山贼,其实也是普通农夫的样子,还有不少妇孺,要知道这样一个山贼窝里,在路由饿死骨的关中,女人和孩子要活下来,太难了,但这里却有,这只能说明,这些山贼供养着她们。
明日两人离开后,她也希望唐突能真的送钱和粮食来,也许可以救一些人。
“是好人就不会我们就不会被打劫。”暗影语调平静地嘲讽。
“不过是为了活下来,如今的关中就是地狱,况且,其实他们也没伤害我们不是吗?”
“我怀疑你告诉我的身世是不是真的,”暗影讥诮道:“百万尸骨中来去的战士,竟然这么悲天悯人?”
霍清然摇摇头,字字清晰而有力地说道:“正是因为见了百万尸骨,才知生命的可贵。”
一句话说得暗影哑口无言,沉默下去,若有所思。
“他们也许都是被逼无奈……”
“对,我们都是被逼的。”门外传来一个山贼激动的声音。
“你做什么?别理他们,他们不是好人。”另一个山贼阻止前者道。
两个看门的山贼其实都还是孩子,第一个忍不住开口说话的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大的那个也不会超过十五岁,都是瘦得皮包骨的样子。
得,现在他们俩倒不是好人了,霍清然无奈地想到。
“为什么不能说?你听见她的话了吗,她说我们是好人,她知道我们是被逼迫的,”年龄小的孩子争辩道。
“二当家说的,他们不是好人。”大孩子道。
小孩子仍是不听,对霍清然道:“姐姐,你会给我们带粮食来吗?”
霍清然走到门口,隔着柴门道:“会的。”
小孩子喜道:“你看,我说她是好人吧。”
大孩子不说话了。
霍清然问道:“你们这小,为什么做山贼?你们的父母呢?”
小孩子说道:“我们的父母都饿死了,大家都没饭吃,才到山上了当山贼的,当家的都是好人,没有他们,这里的人就都饿死了。”
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的天真和难过,让人忍不住心中一酸。
但霍清然好像什么也做不了,等到她和萧玴攻入关中,这些孩子恐怕早就死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霍清然问道。
小孩子道:“我叫陈小圆,他叫虎子。”
大孩子赶紧道:“才不是呢,虎子只是小名,我叫张虎。”
陈小圆道:“在这里有吃的,还不用被官兵欺负,三当家还会教我们识字,三当家可厉害了,他认识好多好多字!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陈小圆说着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张虎也不甘示弱地捡起棍子跟着写,道:“我也会写。”
陈小圆道:“我的名字比你多一个字。”
张虎道:“我的名字笔画比你多,难写多了。”
两个孩子在门外拿着树枝嬉闹,一派天真模样,似乎全然不知山寨的危机。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里,寨子里响起一串萧声,箫声之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叫人一听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谁在吹箫?”霍清然问道。
小圆道:“三当家又在吹箫了。”
霍清然道:“他经常吹吗?”
小圆道:“有时候吹,是不是很好听?”
两个孩子不懂乐,自然听不出箫声中的情绪,只觉得好听罢了。
霍清然轻轻一笑,道:“好听。”
“我也觉得好听。”张虎雀跃地说道。
九十二章 联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霍清然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惊醒。
霍清然凑到狭窄的窗户往外一看,只见许多山贼都惊慌地拿着武器都往寨子外面赶。
说是武器,但其实有刀的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拿着削尖的木棍之类的原始武器。
霍清然来到门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圆慌忙说道:“官兵打上来!”
张虎道:“我们快去帮忙。”
小圆道:“好!”
“别去!”霍清然喊道,他们两个孩子,身子那么瘦弱,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武器,去了有什么用!
只是两个孩子已经匆匆忙忙地和大家一起往寨子外跑去,根本没工夫听霍清然的话。
男人都出去了,整个寨子里静悄悄的。
暗影道:“我们走吧。”
按理说现在确实是他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但她突然有些不想走了。
“再等等吧,看看什么情况,若是我们下去遇到官兵也不好。”霍清然随便找了个理由。
暗影看出她不想走,也不再说什么,要等便陪她等吧。
下午,寨子里重新喧闹起来,他们回来了!
只是多了许多哀嚎和痛哭声。
陈小圆一个人哭着回到茅屋,在门外坐下。
“你没事吧?”霍清然关切地问道:“小虎呢?”
陈小圆哭得抽抽噎噎地说道:“虎子哥……虎子哥死了,被官兵杀死了。”
想到昨晚那个很听二当家话的小孩,霍清然突然觉得脑袋有些胀痛。
“死了好多人,当家的说官兵明天还会来,姐姐,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小圆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为什么官兵要杀我们?我们没有杀过人。”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霍清然道。
说完,霍清然拔出腿上的浮屠,割断暗影身上的绳子,道:“我想帮帮他们,你跟不跟我来?”
暗影以一种“还用问吗”的眼神望着她。
霍清然微微一笑,走到门口,道:“小圆,你让开。”
“做什么?”小圆一边问一边乖乖起身躲开。
轰隆一声,霍清然踹开了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柴门,走出来。
小圆被吓得目瞪口呆:“你……”
霍清然道:“小圆,你想活着吗?”
小圆点点头:“我想活着,我想大家都活着。”
“那你带我去见你们当家的,我会帮你们!”霍清然道。
小圆横拳擦了把眼泪,懵懵懂懂地点头道:“好。”
两人跟着小圆来到昨日霍清然来过的木楼,一路上都是些伤兵,山寨里气氛沉重。
大堂之中,几个人正在商讨对策。
门口守着的山贼见到二人,均是一愣,冲小圆道:“你怎么把他们放出来了?”
堂中几人听到动静,纷纷回身望来,个个都挂了不少彩。
二当家暴躁道:“你把他们放出来做什么?”
嗓门之大,吓了小圆一跳,怯生生道:“是……是他们自己出来的。”
霍清然走近道:“我是来帮你们的。”
二当家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把他们两个带下去,都绑起来。”
“是。”几个山贼靠近想抓二人。
二人目不斜视,干净利落地把几个山贼打倒在地。
二当家震惊地看着她,大当家和书生神色也重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二人。
二当家提着刀便毫无章法地冲上去,霍清然动作迅捷随手出招,夺了二当家的柴刀,一掌将他推出,猛地撞到墙上。
霍清然倒没怎么用力,只是二当家自己在墙上撞得头晕眼花。
“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当家握住武器问道。
“只是个过路人罢了。”霍清然道。
二人走进大堂之中。
“你们想做什么?”大当家又问。
霍清然说道:“我说了,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听闻明日官兵还会来,我可以帮你们逼退官兵。”
“就凭你?”大当家不屑道。
霍清然陡然闪身而至,挥刀相向,大当家和书生早已做好一战的准备,同时提剑相迎。
堂内兵戈之声不止,暗影则守在门口,一旦有其他山贼过来他便把人打趴在地上,让他们都不能打扰霍清然。
不过六弹指的功夫,霍清然已经将书生打倒在地,手中柴刀也横在大当家脖子上。
“就凭我!”霍清然道。
“没想到姑娘一直深藏不露,看来是我们眼拙了。”书生撑着起身,自讽地笑道。
“难道你是官府的人?”大当家问道。
“不,”书生道:“她若是官府的人,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们,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你究竟要做什么?”大当家横眉竖目道。
霍清然道:“官府也是我的敌人,大家有共同的敌人,不如联手,明日我可以帮你们抵挡住官兵。”
书生思索片刻,道:“你想要什么?”
霍清然道:“我什么也不要,但抵抗官兵一事你们得听我安排,我知道你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试试听我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沉默了,少顷,书生看着霍清然道:“好,我们信你一次。”
大当家也下定了决心,道:“要我们怎么做?”
霍清然松开大当家,胸有成竹地说道:“很简单,诱敌,埋伏,先下手!”
霍清然让他们带自己熟悉了寨中形势和周边地形,这座山叫做燕子山,由于这里地势险要,只有两条路可以上山,山东面的坡道较缓,南面的路较陡,行走不易,于是便安排人将缓坡的树砍倒,横在路中,又搬来许多巨石拦路。
虽说此路较缓,但也是相对于另一条路而言,其实也很逼仄陡峭,如此一来这条路便不能再通行。官兵们想攻上山只能走另一条路。
另外一条路上,事先准备好许多圆石作为反攻武器。
道路周围埋伏弓箭手,寨子里的弓总共十七把,还有几十把土制弓,杀伤力没那么大,但也全部沿路埋伏。
寨中能够参战的大约有五百人,分两百五十人于山脚缓坡处埋伏。
所有山贼按照霍清然的安排连夜准备,到半夜才完成布置。
霍清然疲惫地回到山寨。
今晚是十五,月亮如银盘般高挂深蓝夜空之中,银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不远处斜坡之上,有一人独坐。
月下独酌。
九十三章 燕子军,杀他一杀
霍清然走近,在他身旁坐下,道:“三当家好兴致,这时候还有心情举杯邀明月。”
书生名叫云清儒,叫人一听便觉是个儒雅男子。
云清儒道:“人生有酒需尽欢。”
“不请我喝一杯?”
云清儒举起陶制的坛子饮了一口,淡淡道:“农家米酒,味浊,你不会喜欢的。”
霍清然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曾真的想喝,便问道:“你好像跟大家不一样。”
“凡胎肉体,都一样。”
“为什么会做山贼?”
酒已经到了嘴边,云清儒却顿住了,放下酒坛,冷声道:“若是有口饱饭吃,谁愿意当山贼?若这世道太平安居乐业,谁愿意落草为寇?”
“是,太平盛世安居乐业,没人愿意做山贼。”
云清儒喝完了酒,扔了坛子,道:“你到底是谁?”
霍清然道:“一个过路人。”
“不,你不是,”云清儒终于转头,看着霍清然,眼神中一瞬间似乎划过千百种情绪,怀疑、挣扎、反驳再怀疑,最后终于归于平静,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没有出现过,冷静地说道:“你是秦千聆,海捕文书上的秦千聆。”
霍清然道:“你说是便是吧,但秦千聆从来不是秦千聆。”
“我见过通缉令,初时直觉得你有些相似,直到你在信上落款千聆我才起疑,后又见你武功高强,与朝廷为敌,所以我肯定,你就是秦千聆。”云清儒笃定地说道。
“怎么,要送我去官府吗?或许能换得官府饶你一命。”
云清儒不屑地笑了,豪迈万千地道:“官家之地,恶臭难闻,我云清儒怎会与他们为伍?明日,便去杀他一杀!”
“好,”霍清然抚掌而笑:“明日,便去杀他一杀!”
霍清然回到茅屋时,小圆还没休息,本来不用他再看守,只是他还是不愿意走,便也在茅屋里住下了。
“明天我们真的能赢吗?”小圆仰着头问道。
霍清然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道:“会的,不过明天你可不能去,太危险了。”
“为什么我不能去,我也是男子汉了,我能保护大家。”小圆有些不开心地问道。
霍清然道:“因为寨子里还有许多女子和小孩需要你的保护,所以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她们,好吗?”
小圆想了想,道:“好吧,我会完成任务的。”
霍清然想到方才的云清儒,便问:“你知道三当家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小圆道:“因为三当家的妹妹死了。”
“他的妹妹怎么死的?”
小圆气愤地说道:“被官兵杀死的,三当家是读书人呢,可是那些官兵太坏了,欺负三当家……”
从小圆不怎么有逻辑的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霍清然渐渐得知了云清儒的过去。
云清儒出生于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但家中传统未变,仍旧读书识礼,习武助人,与人为善,去年赶上大旱,家中双亲都饿死了,只留下他和一个妹妹,一日云清儒外出,一队官兵路过他家,见家中小妹年轻貌美,便生了歹意,官兵头目想掳她回去做小妾,妹妹抵死不从,挣扎之中触柱而亡。
云清儒回到家中却见唯一的亲人横尸于前,心中悲痛万分,得知真相后冲进官府杀了那些官兵,后来逃了出来,成了通缉犯,便来到了这里,落草为寇。
黑暗之中,霍清然沉默。
原不过都是可怜之人。
“这世界上可怜之人太多,你不必叹息,连你我也是其中之一。”一直在一旁靠柱而坐的暗影道。
“是,”霍清然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微微仰着头,眼神放空,道:“但你知道吗,暗影,我更希望你能永葆悲悯之心,不然,我们与萧玚之流便没有区别,我亦是如此,这几年来我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成为一架只知复仇的机器。”
暗影怔然,心中霎时思绪万千,张了张嘴,却最终不知道说些什么,低头沉默。
夜,宁静如未起一澜的湖面,但不过是山雨将至前的平静,待到破晓,刀兵会划破这片宁静,撕裂静好的假象。
天还未亮,霍清然和暗影已经来到那条陡峭的通路上方,静候。
不多时,派出去巡山的人匆忙来报:“官兵已至山脚,大约两千兵马!”
霍清然居高临下,身边站着暗影和云清儒。
她闻言,举起剑,高声道:“所有人,记住,这是战争,不是儿戏,必须听我指挥,绝不可私自行动!各就各位,全部隐蔽!”
话音一落,众人各自慢悠悠地按照之前的安排隐蔽起来,显得有些散漫,似乎也并不怎么信服霍清然。
这些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未经训练,无组织无纪律,难以拧成一股绳,此时聚合在一起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虽据天险,却也不是稳操胜券。
霍清然心思有些沉重,此时骑虎难下,已没有再后退的余地。
一个时辰后,官兵出现在路口。
整条险径高度倾斜,狭窄,两边均是参天巨木和茂密的灌木丛,山风拂过,树叶摩擦沙沙作响,鸟儿在头顶鸣叫。
寂静山野,似乎空无一人。
官兵们估计登山也都累了,一个个脸色都有些臭,费劲地往上行进,逐渐深入埋伏圈。
“该行动了吧?”二当家有些急切地小声问道。
然而他天生大嗓门,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在这空旷无声的森林之中,仍然传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官兵脸色一变,察觉到不对劲,正欲说话,霍清然当下果断现身,高呼道:“动手——”
二当家也站了起来,跟着喊道:“动手!”
激烈的呼喊声瞬间响彻整座燕子山,众官兵还在震惊之际,无数巨大的石头已如雨点般砸落,轰隆隆地在山间道路上翻滚。
走在最前面的官兵首当其冲,当场被撞飞,身后的官兵也好不到哪去,躲避不及的全都被巨石砸中,鲜血喷射,脑浆四溅而出。
山贼喊杀声此起彼伏,和官兵的惨叫交相辉映,震颤着整座山林。
此时后方回过神来的官兵们纷纷往旁边树后躲去。
“弓箭手,就位!”霍清然高呼道。
早已埋伏在两边树上的数十名弓箭手从枝繁叶茂的树冠上探出头来,弯弓射箭,凡是躲开了巨石攻击的官兵,迎接他们的就是阵阵箭雨。
不过这些人箭术都不怎么好,近了还能射中,远了便只能吓唬吓唬人,但好歹吓得这些官兵不敢往两侧跑。
“有埋伏!快撤!”官兵中有人大声喊道。
不过片刻功夫,官兵死伤大半,剩下的人听到指挥纷纷迅速地往山下逃去。
霍清然猛地拔剑,高声吼道:“所有人拿起武器!跟我一起,杀下去!”
“杀!杀!杀!”
云清儒脸上露出酣畅淋漓的笑容,举剑高呼:“杀——”
话音一落,所有山贼都冲了下去,沿途捡起官兵掉落的武器,冲上前去,落后的官兵很快便遭遇围攻,死于乱枪之下!
狼奔豕突的官兵慌乱冲下山去,到了山脚缓坡,将将可以歇一口气,突然一群早已埋伏好的山贼在大当家的带领下冲了出来。
“兄弟们,杀——”大当家手中柴刀猛烈向前挥去。
两百多名山贼呼喊着截断官兵的去路,血战顿时拉开序幕!
少顷,霍清然已经带着人追了下来,将官兵包围。
兵戈四起!
霍清然一马当先,奋力拼杀!
急着逃命的官兵,被杀得措手不及,应接不暇。一时间军心涣散,无力抵抗,四散奔逃!
没过多久,两千官兵竟被尽数歼灭,而山贼死伤仅数十人。
此时,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意气风发、慷慨激昂,他们从未这般扬眉吐气!
霎时间,这群散兵游勇身上迸发出几乎是正规军才有的磅礴气势!
霍清然环顾四周,慷慨激昂地朗声道:“与其在这里等着官府再来围剿,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众山贼无不振臂高呼:“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兄弟们——跟着我!杀出去!”霍清然剑指西北,正是广安郡之所在。
“杀出去!”
五百山贼夺了官兵的武器和马匹,以前所未有的气势和勇气,追随着霍清然,冲向广安郡。
而此时广安郡的郡军和太守府仍不知道任何消息,只当今日两千郡军定能一举剿灭燕子山上的山贼,到时上报朝廷,又是大功一件。
五百山贼就这样毫无阻碍的冲进了广安郡,首先直捣郡军军营,由于大部分郡兵已经折损在燕子山,此时的军营里还不到一千人,这些人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赌博的赌博,还有不少外出寻花问柳,毫无军纪,当山贼杀到,他们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很快便尽数变成刀下亡魂。
紧接着陷落的是太守府,正软玉温香在怀的太守死在了自家华贵的楠木床上。
不过一日时间,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时候,霍清然已经带着山贼攻下了广安郡。
攻下广安郡当晚,燕子山留守者均转移到广安郡,霍清然立即下令开仓放粮,将太守府和军营里贪污的粮食全都分发给了平民,周边得到消息的平民全都往广安郡赶,广安郡街头显现了前所未有的深夜万人排队领粮食的场面。
许多百姓深受鼓舞,成群结队地加入霍清然的队伍。
两日之间,霍清然的队伍扩充到三千人!
史书记载,永熹四年八月,霍将军于广安郡聚五百之众,不费吹灰之力占领广安,开仓放粮赈济天下,广受爱戴,收三千兵马。因军队出于燕子山,故名燕子军!军旗为黑色燕子旗!
三日,霍将军率三千兵马撤离广安,向北方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三城!
所过之处第一件事便是开仓放粮,然后毫不恋功,弃城而去。
九月,燕子军在关中之地疯狂奔驰,来去无阻,军队扩充至两万人!
往往等关中军队到达被燕子军攻下的城池时,燕子军早已人去楼空。
这种雷霆打法,被后世称为燕子戏法!
九十四章 兵不厌诈
九月中,镇北军进攻湛河郡。
湛河城背靠地势险峻的猫头山,北方主河湛河在此地分流,三水环绕,前面道路四通八达,陆路水路无一不通,进可攻,退可守,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湛河作为阻拦镇北军南下的第一道天然屏障,有重兵把守,且拥有险要地形,易守难攻,镇北军久攻不下。
而此时,燕子军刚刚占领关中最北方的信阳县。
由于军队急速扩张,且都是未经训练的百姓,军中出现了诸多问题,管理无序,秩序混乱。
霍清然只能简单地以会战中歼敌数量为标准,十人为伍,设伍长;百人为队,设队正;五百人为营,设营长长,千人为团,设校尉;五团为师,设都尉;五师即为军,层层分治。
每下一城便紧急训练,在极尽苛刻的条件下,尽力打造一支正规军队。
好在燕子军每到一处便将官府劫掠一空,武器粮食并不短缺。
临时设立的将军府内,传信兵前来汇报了镇北军的最新战况。
霍清然摒退左右,只留暗影一人,写下一封信,小心翼翼地封好,递给暗影,道:“暗影,我有件事情要交给你,这封信,你替我加急送去给萧玴。”
暗影拒绝道:“不行,我得留在你身边。”
霍清然道:“你听我说,此事非常重要,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你能做!”
暗影犹豫了。
霍清然道:“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但这封信,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去,亲手交给萧玴!”
“好。”看着霍清然郑重的表情,暗影选择了妥协,他接过信,转身便离开。
演武场上,两万将士整整齐齐地分阵而立,霍清然身着盔甲,站在正前方高台之上。
霍清然举起手,运起内力高声道:“燕子军的将士们!听我号令!”
哈——两万人齐声一吼,仿佛震得大地都在颤动,天空中的飞鸟也被惊得迅速飞掠而过,一刻也不想停留。
“朝廷腐败不仁,置我关中百姓于水深火热,让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饿死路边,白骨遍野!今日,到了我们反抗的时候!我霍清然宣誓,定要带领将士们,推翻朝廷,重振东黎!”
“推翻朝廷!重振东黎!”众将士喊道。
“将士们,跟随我!杀!”
“杀!杀!杀!”
震天的喊声中,两万大军开拔,杀往北境。
这一次,霍清然换了打法,避走各大城池,两万人隐于野,常在夜里行军,神出鬼没,偶尔遇到围追堵截的东黎军队便战,只是也不恋战,得到机会便遁去。
燕子军以雷霆万钧之势,经历零星会战,迅速转移至北境,深夜偷袭乌兰郡,一举夺下乌兰。
乌兰郡名不见经传,但出现在天下人口中却是以“离湛河郡最近的郡”之名,霍清然攻下乌兰郡后,只留一千兵力守城,其余人稍作休整便连夜赶往湛河郡。
由于燕子军一路劫掠东黎各郡而北上,所有军用物资全都是抢来的,大家的盔甲也都是东黎各个郡军的盔甲,让东黎军队市场分辨不出敌我,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让燕子军得以以最少的伤亡,顺利地赶往北境。
往常在战场上为了便于区分自己人,燕子军总是会在左臂上绑一条黑色布条,但今夜,他们将布条绑在了脖子上,并藏在衣领内,燕子军的黑色燕子旗被收了起来,挂出了范阳节度使的军旗。
燕子军赶到湛河郡时,天色将亮未亮,光线还有些昏暗。
为首的是大当家郭奇,霍清然做副将打扮,紧随其后。
高高的城楼之上,重兵把守,有人警惕地问道:“楼下何人?”
郭奇高声答道:“范阳节度使援军!”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身后范阳节度使的军旗高高飘扬。
“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城楼上的将士们纷纷面露喜色。
“多少人?”
“一万八千将士。”
城楼上的人疑惑道:“不是说三万援军吗?”
郭奇顿了顿,身旁的云清儒策马上前道:“我们先头军一万八千人先来助阵,余下一万两千人带着粮草辎重随后就到!”
“好!太好了!”城楼上的人激动地说道:“稍候,待末将前去请示将军。”
过了一阵,天色大亮了,城内突然有人高呼道:“开城门——”
轰隆声中,厚重的城门缓缓洞开。
郭奇带领着燕子军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湛河郡。
湛河郡郡军将领带领着众将士垂首恭候,将军道:“太好了,节度使大人,你们终于来了。”
郭奇下马向他走去,那将军抬起头来,突然皱眉道:“你不是节度使,你是谁?”
郭奇哈哈一笑道:“我是节度使手下郭奇。”
将军思索片刻,怀疑道:“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呃——”
将军话未说完,郭奇猛然逼近,拔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周围湛河郡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皆是一愣。
将军颤抖着伸手握住剑身:“你……到底……是谁……”
郭奇用力拔出剑,高举而起,道:“杀!”
“不好,是反军!”湛河郡军呼喊道。
燕子军齐刷刷扯出脖子上的黑布条,战争一触即发!
“关城门!关城门!”
前方战况激烈,后方还有一半的燕子军没入城,见郡军欲关城门,立刻围拢上去杀了守城兵。
余下燕子军畅通无阻地攻入了城内。
湛河郡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战况激烈持续,湛河郡军拼死抵抗,燕子军以缓慢的速度向北推进。
原本平静地湛河城内顿时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鲜血染红了主街道,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霍清然策马飞掠,手中长剑不断取走鲜活的性命。
猛然拔出剑,又一人倒下,她举剑高呼:“杀——”
“杀!”燕子军士气再涨!
就在此时,后方三束烟花呼啸着冲上天空,轰然炸开!爆炸声向四面八方远远传去,传到北面早已整装待发的镇北军中!
霍清然在信中写道:以三束烟花为信,见到烟花燃放,便代表她已经攻入湛河。
萧玴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高声道:“镇北军听令!全军出击!”
“杀!”镇北军整齐划一地高呼,四万脚步震颤着大地,以锐不可当之势直逼湛河。
九十五章 燕北合围
数人齐齐砍向马腿,霍清然立刻飞身落马,挥剑横扫,剑锋所过,无不倒地。
霍清然一马当先,冲入战场最深处,被多人围攻,忽然,郭奇拼杀而至,一刀砍了背后偷袭者。
霍清然微微侧目,额角的汗水融进血水,顺着脸颊滴落,迅速说了声多谢。
郭奇上前与她背靠背,抵抗身周的敌人,豪迈地一笑,道:“一起杀个痛快!”
霍清然一剑御敌,朗声道:“好!杀个痛快!”
“哈哈哈呃~”郭奇笑声突然中断,变成隐忍的痛嚎。
霍清然猛然回头,便见到一支箭插在郭奇胸口,顺着箭尾的方向望去,看见的是侧方楼房二楼环廊上弓箭手已然就位。
郭奇踉跄着后退,霍清然立刻接住他,此时,一大片箭雨迎面袭来,郭奇猛地拔出胸口的箭,转身站在霍清然面前张开双臂——
噗嗤——噗嗤——噗嗤——
七八支利箭没入他的后背!
“大哥——”不远处的二当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郭奇向前倒去,霍清然震惊地接住了他,混乱之中,只听得他在耳边说道:“谢谢你,救了……燕子……山……的……人……”
有一瞬间霍清然几乎要忘了自己在战场上,但理智将她拖了回来,浓重的血腥气将她拖回了战场。
眼看弓箭手再一次放箭,二当家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霍清然立刻大喊道:“小心——”
挥剑将箭矢击落,再回首,二当家已经身中数箭,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大哥……”二当家颤抖着伸出手。
霍清然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嗡地一声炸开。
“大哥二哥!”云清儒赶了过来,悲痛万状。
将郭奇推给云清儒,霍清然飞身而起,神色冷峻地扑向楼上的弓箭手。
弓箭手见状纷纷把箭头对准了她。
嗖嗖嗖——数十支箭矢齐刷刷奔至。
霍清然挽剑成花,在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将箭矢尽数击落,之后左手一挥,卷起数支箭,向正在换箭的弓箭手们猛烈掷出。
几支箭如疾风骤雨转瞬而至,将数名弓箭手击落二楼。
与此同时霍清然已经来到了环廊,剑走龙蛇,疯狂地杀过去,不断有人从环廊上摔下,剩下的少数几人见势不妙便逃,霍清然立刻追了上去,如阎罗般斩尽杀绝。
此时,北方三束烟火升空,在湛河城北城门上方猛烈炸开。
他来了!霍清然站在环廊之上,望向那三束烟花。
她亦在信中说,等他到达北城门,亦燃放三束烟花为信,到时他们里应外合,攻克湛河!
现在,他来了。
霍清然飞身而下,落在一匹无主之马背上,剑指北城门方向,吼道:“冲!”
“冲——”四面八方爆发出燕子军恢弘的呼喊。
黑色燕子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霍清然一夹马腹,马儿立刻飞奔起来。
轰隆——轰隆——攻城车撞击在湛河郡北城门上,撞得城门不断猛烈震动开合,似乎下一瞬便要被攻破。
北城门的兵力已被紧急抽调到南城门对付燕子军,此时的北城门已无人抵抗。
轰然一声巨响,北城门猛然被撞开,镇北军的喊杀声传来,震颤了整座湛河城!
“啊——”
镇北军杀了进来!
北城门洞开,一人一马当先抢入,马蹄飞驰,一路向南!
如有雷霆万钧之势,所过之处无人敢阻!
直到看到前方霍清然策马而来。
两人同时勒马,于千万人、于千万硝烟之中遥遥相望。
萧玴微微一笑,然后换上肃色,高声道:“我乃晋王萧玴!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霍清然高声重复。
四周的镇北军和燕子军也纷纷呼喊起来。
“降者不杀!”
这呼喊以萧玴和霍清然为中心,如池中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此起彼伏、绵绵不绝,一直传递到南北城门。
有人放下了武器,接着,更多的郡军放下了武器。
战场上逐渐安静下来,唯有冷兵器撞击地面的声音向四面八方传递开去。
湛河郡郡军茫然四顾。
整个湛河城已然一片狼藉,鲜血、尸体、残垣断壁!无不诉说着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一场惨烈的战争,而此时,这里是寂静的。
血与汗的交融,与这片寂静,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又那么相得益彰!
****************
将太守府作为临时据点,萧玴带着手下众将领一起商议战后事宜,而霍清然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直到所有人都散了去,她仍靠着椅背,沉沉睡着。
太累了,这段时间。
从燕子山,到信阳县;从五百人,到两万人,然后又带着两万兵力千里奔袭至北境,偷袭乌兰,攻克湛河!
其间不知多少次的大小战役、深夜行军,怎能不累?就算是铁人也累倒了。
在见到萧玴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的那根紧绷的弦便松了,但一直撑到太守府才睡着。
萧玴看着靠在椅背上耷拉着脑袋沉睡的霍清然。
一旁的封陌道:“若是紫衣没留在建邺便好了,至少有个人可以照顾霍小将军。”
萧玴轻声道:“不用。”
他将她打横抱起,带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稳着她的身子替她脱去盔甲。
霍清然睡梦中被人打扰,有些不耐烦地呓语两句便想向后倒去。
萧玴赶紧扶稳她,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体,又弯腰替她除去战靴,才让她放心躺下,自己则为她盖好了被子。
即使在睡梦中,霍清然的眉头仍然微微皱着,时刻都在担心的样子,萧玴伸手轻按她眉心,抚平褶皱。
做完这些他仍未停下,命人打来温水,亲自替霍清然擦脸。
脸上脖子上,手脚上,凡是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沾满了血汗和灰尘,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少女。
温热的毛巾在脸上划过,睡梦中的霍清然不耐地拍开萧玴的手,嗫嚅道:“不要打扰我睡觉。”
萧玴按住她不安分的手道:“擦干净再睡,不然会很难受,听话。”
似乎是萧玴的声音让她松弛下来,不再动弹,萧玴又为她擦净手和脚,才重新盖上被子。
萧玴坐在霍清然床边看着她,许久,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终于,老天爷又将她完好地送回了他手中。
九十六章 融入起义军
永熹四年十月初七,燕子军千里奔袭,兵不厌诈打入湛河,与镇北军里应外合,仅以极小的战损便攻克了湛河这一战争堡垒,这一场荡气回肠的战役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三国,甚至塞北、南羌!
史书称此次战役为燕北合围!
霍清然的名字也随之传遍天下,那些人此刻才知道,秦千聆原来就是霍清然,就是当年那个小小年纪便获封宣威大将军并且英年早逝的霍清然!
更令人震惊的是,霍清然竟然是个女子!若不是此事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恐怕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她回来了,涅槃重生,浴火而归!
霍家威名再度横扫八方!
而此时的霍清然,正在湛河城太守府沉睡,这一觉整整睡了二十四个时辰,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下午。
刚睡醒时,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拆了又重组了一遍,既酸痛无比,又异常舒爽,两种奇异的感觉结合在一起。
沐浴梳洗过后,洗去了一身尘土和战火气,霍清然换上便服。
进入十月,北方天气便早早地寒冷起来,萧玴替她准备好了火狐裘披风,下人们呈了上来,火一样的红色,叫人一看便觉温暖,霍清然披上狐裘,走出房间。
暗影早已在院子里等候着她。
“还是这么冷酷。”霍清然笑了笑,轻松地说道。
暗影一副不是很想理她的样子。
两人来到书房。
萧玴正在里面与手下诸将领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门口的守卫并不识得霍清然,见她到来,伸手将她拦下,问道:“来者何人?”
“我是霍清然,麻烦通秉一声。”
守卫一听,见暗影也跟在身后,便不多怀疑,恭恭敬敬地道:“王爷吩咐了,霍将军来便直接进去,无需通秉。”
说完,一名守卫敲了两下门示意,接着便推开门。
书房正中央有一个临时建立起来的沙盘,上面插满各种旗帜做标志,标识出东黎及周边的各个地形、城池、兵力部署等。萧玴站在正中,两边分立着六七位将领。
见霍清然出现在门口,萧玴笑着大步行来,拉着她的手便走进去,站在正中央,对众将领道:“本王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便是此次攻克湛河的最大功臣,燕子军统领,也是当年骠骑大将军霍寻云的女儿,霍清然霍将军!”
房间里的众人纷纷露出震惊神色,
霍清然创立燕子军,攻占关中,千里奔袭联攻湛河的事迹已是天下皆知,他们作为亲历者,自然知道得更加清楚,此时真正见到这位名震天下的霍将军,不仅是个女子,看起来甚至有些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无不震撼。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来拱手道:“久仰久仰。”
其余人也赶紧拱手,跟着道:“久仰久仰。”
霍清然还礼道:“不敢当。”
“清然,”萧玴指着他右手边第一位将领道:“这位是镇北军第一起义军的统领,苏和苏将军。”
苏和看上去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了,但是精神矍铄,毫无老态,面相有些和蔼,若不是身上带着几十年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血腥气,倒容易叫人觉得是个亲切的老爷爷。
“苏将军曾是滇西平乱军的统领,当年本王从镇北军回来后曾去滇西跟着苏将军一段时间,苏将军有勇有谋,熟悉兵法,是几十年的老将了,给了本王不少帮助,后来萧玚大清洗时他隐忍不发,趁机来到了镇北军,成了本王在镇北军的第一根线。”
“苏将军。”霍清然向他行一抱拳礼。
苏和还了一礼,道:“霍将军。”
说完,萧玴又望向苏和身旁的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将领,此人脸方眼圆,与苏将军不同,自带一股威慑之气,而这个人倒是霍清然的熟人了。
“这位想必你是知道的,林谦林将军,当年在你父亲骠骑大将军手下做校尉,大清洗期间假意投靠萧玚,得以重入镇北军,对我们重掌镇北军功不可没!现在是镇北军第二起义军的统领。”萧玴介绍道。
没错,这个人霍清然很熟,是当年父亲极为看重的年轻人,常常跟在父亲左右,自己自上战场起便与他熟识,还常在一块儿切磋武艺,后来萧玴来了镇北军,又经常拉上萧玴一起溜出去打野味搞烧烤,有一次战前偷溜出去烤兔子,被父亲发现了,三个人都被打了板子,林谦最惨,还被降了级,当了一段时间副校尉。
“林大哥,好久不见。”霍清然粲然一笑,得见故人,尤其是早已覆灭的前镇北军的故人,她心中十分欢喜。
“小然,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子,你可骗了林大哥好多年!”林谦爽朗地哈哈大笑。
霍清然道:“清然也是没办法,朝廷不许女子从军,只好以男儿身示人,并非刻意欺瞒林大哥。”
“好,待会儿我们定要好好叙叙旧。”林谦道,知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便主动切断了话题。
“这位是赵肖林赵将军,第三起义军的统领。”
“赵将军。”
“霍将军,久仰久仰。”
萧玴又将其他人介绍给霍清然,霍清然一一认人行礼。
待房间内所有人都介绍完毕,萧玴看了看霍清然,笑道:“今后燕子军就编制为第六起义军,但不归属镇北军,有独立番号和军旗,仍由霍将军统领。”
房间内众人脸上的笑容几乎同时凝固了,嘴角慢慢回落,眉间的褶皱不知何时已经堆起。
老将苏和率先打破了寂静,道:“这个,恐有不妥。”
“是啊,王爷还是再考虑一下。”
霍清然自然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既然此次起义最高领导人为萧玴,那么军队的最高掌权人自然也应该是萧玴,此时有一支军队特立独行,军权旁落,两军容易不和不说,在关键时刻两军首领决策可能会相左,甚至将领还有可能窝里反水,实乃一大隐患。
萧玴正欲说话,霍清然抢话道:“末将也觉得此事不妥,请王爷收回成命。”
萧玴道:“诸位无需多想,燕子军虽不归属镇北军,但仍旧归属起义军,燕子军从敌腹中诞生,杀出,又为攻下湛河立下汗马功劳,是以本王保留燕子军独立番号和军旗,是对燕子军的将士们的犒赏。”
这么一说,最高统领仍是萧玴,众人总算松了口气,纷纷道:“那确实是应当。”
“此次能攻下湛河全靠燕子军。”
霍清然笑道:“哪里,燕子军不过尽绵薄之力,真正压垮湛河郡军的是镇北军,镇北军才当受这汗马功劳。”
见霍清然态度恭敬,并未居功自傲,几位将军心中满意了些。
“双方都功不可没,无需再谦让,”萧玴朗声道,说完对霍清然道:“方才本王与几位将军正在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路线,你来看看,可有什么意见。”
众人来到沙盘旁,湛河郡所在地被一支巨大的晋字旗标识出来,湛河以北都已是起义军的天下,而湛河郡以南,最近的便是乌兰郡,现在已重新落回朝廷手中,由范阳节度使韩琳镇守,韩琳麾下八万大军,今已有五万驻扎在乌兰城,其余三万仍在向乌兰及周边城镇集结,是目前南下最大的敌人。
而在西南方向上是乌句尔丽沙漠,乌句尔丽沙漠广袤无垠,常年刮着大风暴,有时候风暴猛烈了,甚至乌兰和湛河也会遭遇沙尘暴,那时便是遮天蔽日地黄沙滚滚袭来,仿佛世界即将毁灭一般,这个沙漠被称为“魔鬼之地”,沙漠里的风暴被称为“魔鬼风暴”,常有商队驼队进入乌句尔丽沙漠而不知所踪的事件发生,连从小长在沙漠边缘的当地人也不敢走得太深。
霍清然仔细看了沙盘上的局势,思索了一下道:“这段时间为了攻克湛河,起义军折损不少,眼下五万精兵驻守乌兰,强攻定是行不通,不过好在如今换我们据湛河城之天险,韩琳也不敢随意进攻,他向来是个保守派,我们可以从西南方向的沙漠突破。”
霍清然说着指了指乌句尔丽沙漠:“分兵从沙漠边缘绕行,攻打乌兰旁边的平卢镇,到时候吸引韩琳带兵营救平卢,然后我们趁机偷袭乌兰,虽然乌兰驻兵依旧不少,但是乌兰城城墙老旧,地势平坦,无遮无拦,防御力低极为低下,攻城难度并不高,如此一来还是有希望攻下乌兰。”
萧玴听完抚掌而笑,眼中流露出欣赏和隐隐的自豪,道:“很好,我们方才也是这样计划的,只是有一点,韩琳此人虽保守,但狡猾,他也极有可能会借道乌句尔丽偷袭湛河,现在起义军元气未复,不宜进行大型会战,得修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我们派人深入乌句尔丽,一方面打探敌情,另一方面熟悉地形,开辟出一条可以直通平卢的路线来。”
“但是目前,我军人数与萧玚差距太多,过段时间各个节度使带兵汇合,甚至可能加上萧玦的南军,朝廷可以调到北境的军队可多达三十万,”萧玴说着,眉头微微隆起:“而如今我们各地军队加起来还不到十万,我们需要招兵买马。”
霍清然道:“燕子军从东黎劫掠了大批军备,他们从关中到湛河沿线的粮草基本都被我们洗劫一空,虽然很多发放给了平民,但是征入军中的依然不少,足够我们短期内的兵马扩张。而且由于沿线军备被我们抢走,包括乌兰,补给没有到位,他们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还有时间。”
萧玴目不转睛地看着霍清然,然后转向众人,扬声道:“好,从今日起,起义军放榜征兵!”
霍清然笑着回望他。
“王爷英明!”众将领纷纷冲萧玴行军礼。
“王爷英明!”霍清然见状,也随大家一起向萧玴抱拳。
第九十七章 墓前对饮
十月的北境,温度骤降,树木的叶子开始落了,寒风卷集着落叶和尘土,显得有些凄凉。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却似乎没有带来多少温暖,前不久还在暖和的关中,现在便到了北境,霍清然一时有些不习惯。
提着一壶酒和祭祀用品,霍清然带着手捧披风的陈小圆出了湛河城,来到郊外。
两座新坟安静地矗立野地里,一名青衣长袍男子靠着砌坟的白石,举着酒壶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神色淡漠,不知是喜是忧,眼神放空了似的,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霍清然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青袍男子,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仍旧自顾自喝着酒。
霍清然在两座坟前都上了香,又拔了酒壶的塞子,将酒倾倒在坟前,口中道:“两位当家,清然……请你们喝酒。”
小圆站在一旁,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酒壶里还剩了几口,霍清然走到云清儒身边,也靠着白石坐下,道:“又一个人喝酒,这次我可以和你一起喝了。”
说完霍清然仰头饮了一口残酒。
云清儒却停了下来。
“你恨我吗?”霍清然突然问。
云清儒答非所问:“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为何而来。”
“你心中有答案吗?”霍清然问道。
“难道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
“你知道不是。”
“我知道!可是这一切太巧了,我也知道事情发展成今天的局面是谁也无法控制的,可我不知道的是,燕子山的人遇见你究竟是喜是悲。”云清儒又饮了一口酒,道:“如果你从来未曾出现过,也许我们已经死在燕子山,可你出现了,我们来到了北境,但大哥二哥还是死了,燕子山的兄弟们大半……都死了。”
霍清然哑声道:“我对不起大当家和二当家。”
——谢谢你救了燕子山的人。
霍清然耳边回响起郭奇死之前的那句话,心中霎时一阵痉挛似的疼痛。
我真的救了燕子山的人吗?
不过是把他们从一个火坑,带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确实一心为了帮助这些可怜的人,可是后来在广安郡,她明明能及时叫停这一切,可她有了私心,那时她隐隐觉得这样一支队伍能做成一些事情,所以她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她告诉自己,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此时让大家散走,也终究逃不过东黎的追剿,骑虎难下,只能一往无前了。
可借口终究是借口,她还是欺骗不了自己。
“你没有对不起他们,没有你,他们也不会丢下大家独活。甚至你让他们站上了人生的最高点,成为了将军,一个山贼变成了将军,”云清儒自嘲似的笑了笑:“你还有什么对不起他们?唯有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死去的所有燕子山的人,在你显露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
霍清然沉默了一阵,说道:“如果你想离开,你可以走。”
一旁的小圆听到霍清然让云清儒走,便哭着过来道:“三当家你要去哪儿?小圆跟你一起走。”
云清儒温润一笑,揉了揉小圆毛茸茸的脑袋,道:“兄弟们还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除非燕子山的人都死光了。”
小圆泪眼朦胧地摇头:“燕子山的人不会再死了,我们都能好好活着的。”
“是,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霍清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松了口气,云清儒是一个很好的将领,他遍览群书,熟读兵法,却并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反而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燕子军需要这样的人。
小圆破涕为笑道:“对,燕子山的人不会死了,我已经长大了,现在我也能保护大家。”
霍清然露出苦涩的笑容,道:“小圆,快把狐裘给三当家。”
云清儒收敛了笑容,语气有些冷:“不必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你呢,不回去吗?”霍清然问。
云清儒道:“我还想再陪大哥二哥一会儿。”
小圆道:“三当家,我和你一起,我也想陪大当家和二当家。”
“好,我们一起。”
不知道萧玴何时来的,霍清然离开的时候看见他骑在马背,遥遥候着她。
“你怎么来了?”霍清然走过去问道。
萧玴向她伸出一只手来,道:“来接你回家。”
霍清然笑了笑,伸手搭上他的手:“好,我们回家。”
萧玴一笑,轻松将她拉上马坐在自己怀里,调转马头,往湛河城走去。
“他是燕子山的人?”萧玴驾马慢悠悠地向前。
霍清然道:“是。”
“需不需要我帮忙?”萧玴问。
霍清然摇摇头:“不用了,我跟燕子山的纠葛就让我自己解决吧,我欠他们的。”
萧玴正色道:“你不欠他们,你救了他们。”
“说了要救他们,可是还是让大多数人都死了,许下的诺我没能做到。”
“但如果没有你,他们也许全都会死。”
“那不一样,如果我从来没有许过诺,便与我无关,可现在,是我失信了。”霍清然心情沉重。
萧玴轻轻吻在她的发上,霍清然被吓了一跳,登时一动不敢动。
“清然,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的善良,可我也害怕,这样的善良会害了你。”
“不会的,我会有分寸的。”霍清然安慰似的笑了笑。
“那你要答应我,永远要记得保全自己。”
霍清然顿了顿,道:“好,我答应你。”
两人一骑,行走在静谧的郊外小径,没过多久,便到了湛河。
封陌带人等在城门口。
霍清然在城门口换乘了另外一匹马,两人并肩踏入湛河城。
虽然起义军已经尽力恢复湛河街道的原貌,但是两旁被损毁的建筑暂时还都维持着原样,来不及修缮,街道上青砖缝隙里偶尔还能看到未冲刷干净的黑色血迹。
湛河的居民见新来的军队既没有屠城,又没有打家劫舍,甚至还把自己门前的脏东西冲洗掉,还说过几天会来修被撞坏的门,从未见过这样奇葩的军队,百姓们奔走相告,无不欣然接纳了起义军。
加上萧玴安排了人全城宣讲萧玚恶行,将起义军标榜为正义之师,百姓们不但接纳了起义军,甚至短时间内便刮起了一股人人爱戴晋王之风。
萧玴策马走在大街上,不少人在道路旁围观,封陌指挥侍卫一路维持着秩序。
“霍清然——”
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霍清然疑惑地四处张望,见到一队士兵正在疯狂围堵一个不断试图突破防线的少女。
“霍将军的名讳岂是你可以叫的?!”侍卫呵斥道。
“你认识?”萧玴问道。
霍清然摇摇头:“不知道,看不清。”
说完,她调转马头驱马上前,却见那发髻有些凌乱的倩丽少女惊喜地望着她:“霍清然,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就是霍清然!”
第九十八章 重逢
“朔映?”霍清然震惊地脱口而出。
“对,你还记得我呐?”少女欢喜道。
“快让开,”霍清然对侍卫说道,自己侧身下马走过去。
朔映一没了阻拦便冲了过来,擦着额头的汗对霍清然道:“霍清然,我来了!”
霍清然有些惊喜地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啊,不是你说的吗?”朔映道。
“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日,本来昨日我就去将军府找你了,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还说我是骗子。”朔映噘嘴,示意周围的侍卫。
侍卫赶紧解释道:“霍将军,我们并不知道此事。”
“可能……是其他人吧。”朔映尴尬地说道。
霍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玴下马走近,问道:“清然,她是?”
霍清然道:“她是我在船上认识的朋友,朔映,朔映,这位是晋王。”
朔映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晋……晋……晋王?”
“你怎么突然结巴了?”霍清然打趣道。
朔映赶紧跪下道:“草民……草民参见晋王。”
“起来吧,不必多礼。”萧玴淡淡道,又转向霍清然问道:“什么船上,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从我们见面到现在还没一刻消停的,自然没机会跟你说了,我这一路也是颇多曲折。”霍清然神神秘秘地说道。
“那你得从头到尾好好地跟我讲讲。”萧玴笑道。
“好啊,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慢慢跟你讲。”霍清然说道:“朔映,你先跟我回将军府吧。”
“好。”朔映小鸡啄米似的快速点头。
三人一起回到将军府,霍清然便带朔映先去梳洗更衣,她一路风尘仆仆,浑身都脏兮兮的。
走进院子里,暗影正在练剑,剑招凌厉,剑气如虹,较之大半年前已有长足的进步。
霍清然瞧了一眼便打算走,迈出两步却见朔映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霍清然于是折身问道:“你还打算看多久?”
朔映脸一红,道:“他是谁?”
“一个爱练剑的人。”霍清然道。
朔映饶有兴致地问:“他为什么带着面具?”
霍清然道:“不知道,大概是因为生得丑吧。”
朔映打了个激灵,讪讪道:“那他还是带着面具吧。”
剑舞得那么好看,若是配上一张丑陋的脸那得多煞风景啊!
“走吧。”霍清然笑道。
朔映赶紧跟上她去。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霍清然问道。
朔映道:“红姐被人揭发了,有个姓唐的公子带官兵来救的我,还有其他姐妹,也都被救出来了,出来以后我想着反正没地方去,干脆来找你了。”
“你知不知道在这儿你会面对些什么?”霍清然突然严肃地说道。
朔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天真地说道:“我知道,但其实方才我还在担心你愿不愿意收我进军队,毕竟我是女子。”
霍清然道:“我也是女子。”
“那不一样,我听说你是当年霍将军的女儿。”朔映有些自卑:“可我却什么都不是。”
霍清然驻足回首,郑重道:“你是朔映,你不必是其他的任何人。”
朔映沉默地看着她。
霍清然道:“你可以加入燕子军。”
朔映眼中霎时绽放出光芒:“真的吗?”
霍清然点点头:“但是,你只能从最低的军卒做起。”
“好,没问题。”
“朔映,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打仗不是儿戏,你很可能会死。”霍清然叹道。
朔映认真地道:“我怕死,可我更怕一生庸碌,做一个悲惨的女人。”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燕子军第五师第五团第二营五队十伍的军卒!”
“是,将军!”朔映铿锵有力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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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映成了燕子军的一名军卒,也成了整个起义军的第二女兵,第一个自然是霍清然。
刚开始同伍的人都不太服气,朔映身为女子却加入军队,不过后来,就都被打服了。
朔映因此声名远播,常有其他队伍的人来找她挑战,不过朔映从小习武,功夫自是不错,而燕子军的军人们都是半路出家,绝大多数之前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从不会什么功夫,自然不是朔映的对手,是以她至今还未尝一败。
于是,现在队伍中的男人们都管这个小姑娘叫大哥。
霍清然对燕子军的训练也加紧提上了日程,为燕子军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誓要将燕子军训练成当年的霍家军一样的精锐之师!
一日,刚过未时三刻,霍清然在演武场上巡视燕子军的训练情况,朔映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将军,不好了,云都尉带着我们的人和第一军的起冲突了,快打起来了。”
霍清然脸色一变,立刻道:“在哪儿?”
朔映指着一个方向:“那边。”
霍清然一个闪身便冲了过去。
朔映缓了口气,赶紧跟着追过去。
远远看见云清儒带着一帮人和第一军的人对峙着,怒发冲冠,下一瞬,云清儒便要扑上去,霍清然当即断喝一声:“住手!”
对峙的两方人马停了下来,看向霍清然。
霍清然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怒道:“你们在干什么?疯了吗?这里是军营!不是戏院!”
云清儒身后的全都是燕子山上下来的人,个个表情愤怒,青筋暴起,被霍清然骂了一顿,都攥着拳头垂首不语。
只有云清儒仍怒视着第一军的人。
第一军十几个人,有些吊儿郎当地站着,看上去有些不屑霍清然的愤怒。
“你!”霍清然指着第一军为首的人掷地有声地说道:“叫什么?哪个军的?”
那人不屑地哼了口气,懒洋洋答道:“霍将军,我是第一起义军第三师二团五营十一队队正,吴山。”
“吴山是吧,我记住了,”霍清然说完,又问云清儒道:“为什么冲突?”
云清儒咬牙不答,只愤怒地盯着吴山。
“为什么冲突?!”霍清然猛然抬高了音量。
云清儒依旧不答,其余人也都低着头。
“可能他们心情不好发什么疯吧。”吴山嘲讽地调侃道。
燕子军众人登时便抬起头来,死瞪着吴山等人。
“我问你了吗?!”霍清然冲吴山怒吼。
吴山悻悻地闭了嘴。
霍清然看着燕子军众人,气极反笑,道:“好,都不说是吧,那全都给我受罚!就在这儿扎马步,扎到天黑!”
“还有你们!”霍清然指了指正要幸灾乐祸的吴山等人:“全都过来扎!”
吴山急道:“我们是第一军……”
霍清然厉声打断他的话:“就算是苏将军来了,你们一样要受罚!全都给站好!”
燕子军的人冷哼着,站成一排,扎好马步。
吴山等人被霍清然气势压制,不敢再反抗,只得也过去站好。
霍清然道:“很喜欢斗是吧?过来面对面站着!”
吴山被霍清然拉到云清儒对面,剩下的人也都过来排好队,扎马步。
霍清然拿着教鞭,在一旁冷声道:“有时间好勇斗狠,不如多练练马步,上了战场下盘还能稳点,全都给我好好扎,谁要是扎不稳,教鞭伺候!”
那日演武场上二三十号人面对面扎马步的画面成了枯燥军营里的一道风景线,不少人趁着休息跑过来围观。
只要有人晃了晃,霍清然手中的教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声抽到小腿肚子上,紧接着演武场上便响起一声惨叫,围观群众纷纷跟着哎哟起来,表情还有些不忍,跟那一教鞭抽自己腿上似的。
刚开始这声音倒没怎么响起,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便不行了,惨叫声此起彼伏,仿佛一支鬼哭狼嚎的乐曲。
唯有云清儒一人马步扎得稳如泰山,还没受过一鞭子。
太阳一落山,二十多个汉子便全都如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躺在了地上,再也不想挪动分毫。
霍清然教鞭的威名由此传遍了整个起义军,一时传为惊恐之谈。以至于后来起义军的人都有个毛病,一看见霍清然拿着教鞭,就觉得腿肚子隐隐作痛。
九十九章 冲突
灼灼烈日远挂在高空,投下炽热的光芒。
滚烫的黄沙在马蹄之下沙沙作响。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裹着沙子,像刀一样刮过脸颊。
霍清然带着一支百人骑兵小队行走在乌句尔丽沙漠。
昨日有斥候军回来汇报,在沙漠发现敌情,霍清然便带了一队燕子军来勘探,光操练不实战可不行,沙漠里极端的气候正是最好的试炼场所。
不过乌句尔丽沙漠占地广阔,无边无际,就算敌军派出万人大军,要遇到也是不易,霍清然带着人马转了一天也没遇见半个敌人,天色渐晚,打算打道回府。
百人小队并未深入腹地,加上带了向导,回去也不会迷路。
霍清然正准备宣布收兵,开路的探路兵突然回来禀报前方出现敌情,大约两百人骑兵。
“过去看看,都小心着点,不要惊动敌人。”
霍清然说完一招手,云清儒和身后的人都跟着她摸到了沙丘边缘。
“所有人在此地下马。”霍清然说着当先落马。
其余人也跟着下来,悄无声息地攀上沙丘,在边缘处趴下,看到沙丘之下约摸两百敌军正在匀速向右前方行去。
其中两匹马身上系着绳子,远远拖着两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对方两百人马,己方只有一百,虽然占据沙丘高地,但是这里地势开阔,偷袭胜算不大,霍清然观察地形,迅速在心中得出结论。
此时云清儒却脸色猛地一沉,迅速折身上马。
霍清然压低声音道:“云都尉,你想做什么?”
云清儒却不理会她,策马便冲出去。
“云清儒!”霍清然怒喝:“不要轻举妄动,违抗军令是死罪!”
云清儒仍是不管不顾,径直策马从众人中间飞掠而过,冲下沙丘。
霍清然当即喝道:“所有人立刻上马,冲!”
众人听令迅速上马向敌军冲去,百骑人马风暴似的冲下沙丘。
敌军在云清儒出现时便已发现敌情,高声呼喊着:“发现敌情!戒备!戒备!”
云清儒借着战马狂奔的冲劲儿一下冲入敌军之中,长剑猛然穿透敌人的身体,然后将那人从马背上带离,冲势仍然未减,剑尖又没入另一人的胸膛,迅速击杀!
敌军迅速围拢过来,此时霍清然带着人已然杀到,敌我双方霎时陷入混战。
由于燕子军众人从沙丘冲下,这股冲劲儿发挥了力量,在首次接手时无不取得压倒性胜利,但这股势力一过,双方便陷入苦战。
云清儒一人遭遇数人围攻,眼见将要不敌,霍清然弃马飞身而至,委身横扫,砍断敌军马腿,敌军不少人摔下马,其余人便向霍清然围攻过去。
有霍清然和云清儒这样以一当十的悍将在,敌军首领自知不敌,没过多久便带着人马逃走。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伤兵,有一百多是敌军的,但也有不少是燕子军的,这次虽然赶跑了敌人,但是燕子军死伤近半,仍是惨重的。
霍清然冷着脸提剑走到云清儒面前,啪——生猛的一耳光抽得云清儒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发疯,害死了多少人!”霍清然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把他拖到尸体堆中,怒道:“你看看!看看有多少自己的兄弟死在这儿!你看清楚!”
霍清然猛地将他掼到地上:“你是一个军人!一个将领!不是山野莽夫,你身后有千千万万的兄弟!”
云清儒嘴角微微抽搐,脸上流露出悲痛,却依旧倔强。
他咬着牙爬到不远处那两个之前被敌军拖行的人身边,早就变成了尸体的两个人。
将一人的脑袋抱在怀里,云清儒有些颤抖地擦去他脸上的污迹和黄沙,但是满脸的伤痕和泛黑的淤青却擦拭不去,只勉强能看出原本的样子。
擦干净之后,又去替另一人擦拭,直到两个人的脸都露出来,云清儒终于抱着他们流下眼泪。
此情此景,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霍清然鼻头一酸,险些跟着落泪,但总算是忍住了,走过去疾声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失去兄弟,这里的每一个人,谁没失去过?但你凭什么为了一己之私拖上他们陪你送死?!”
“都尉云清儒,降职为校尉,以作惩戒!若有再犯,军法处置!”霍清然冷然道:“其他人以此为戒,谁敢再犯,斩立决!”
“明白!”
将牺牲者的尸体绑在马背上带回去,霍清然下了命令谁也不许将今日内情外传,她第一次寻了私。
战场之上违抗军令是应该斩立决的,但她只是把云清儒降了一级。
其实她明白,如果云清儒依然不清醒的话,他就不再适合在军队里待下去了,否则迟早会出大乱子。
或许她应该再罚他重些,逐出军队。
终究是没能忍心。
虽然下了死命令不许透露任何事情,但是由于此次出兵回来死伤近半,而唯云清儒被降了职,大家都清楚问题自然出在他身上。
萧玴并没有过问她的决断,但是军中却出现了一些风言风语,大家在揣测云清儒到底犯了什么错。
霍清然的隐忧终究是没错,云清儒到底是出事了。
一日带兵操练时,突然得到消息,说云校尉和第一军的人打起来了。
霍清然匆匆赶至,见双方数十人正在校场上打得不可开交。
萧玴已经先一步到了。
“全都住手!”萧玴怒气冲冲地断喝一声。
围观者见萧玴到来,赶紧跪下行礼,而打成一片的人仍未来得及停下。
萧玴神色极冷:“把他们都拉开!”
封陌带人进去拉开两帮人马,这时,他们才发现萧玴来了,赶紧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个个都是鼻青脸肿的,不少人鼻血横飞,还有的牙齿也被打掉几颗。
霍清然赶到,才发现参与斗殴的都是燕子山的人,而另一方则是上次的吴山等人。
“都反了吗?”萧玴厉声问道:“把军营当儿戏吗?你们的长官没教过你们军营的规矩?”
众人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这时,苏和将军也来了,但并未插话。
萧玴又问:“谁先动的手?”
吴山立刻说到:“是他们燕子军的先动的手!”
“对,他们先动的手!”其余众人也跟着附和。
“是他们出言挑衅侮辱我们在先!”燕子军的人立刻不服气地高声反驳。
“他们说什么了?”萧玴肃色问。
“他们说我们是乡野村夫,是山贼,没资格当兵。”
“还说我们就该先去送死,活着就是镇北军的耻辱,只会给镇北军蒙羞。”
“还说大当家二当家死得好,说他们早该死了!”抹了把脸上的鼻血:“侮辱我们可以,侮辱大当家二当家,侮辱我们燕子山死去的兄弟不行!我们不能忍!”
“对,我们不能忍!”燕子军群情激奋。
云清儒跪在最前面,紧抿着唇,额头青筋暴起,不发一语。
吴山等人有些慌了,故作轻松地辩驳道:“我们……我们那只是开玩笑的,谁知道你们还当真了。”
“就是啊,我们开玩笑而已。”
苏和将军脸色越来越臭,终于挂不住了,骂道:“住口!一帮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敢在王爷面前放肆!”
“末将不敢!”吴山道。
萧玴声音冷冽地说道:“聚众斗殴,无视军纪,凡参与此次殴斗的燕子军,每人罚五十军杖!云都尉身为长官带头乱纪,罚一百军杖!”
第一军的人脸上纷纷露出轻蔑而得意的神色。
“慢着!”霍清然抢身而出,挡在云清儒面前,冲萧玴单膝跪下道:“我才是他们的最高长官,云都尉的一百杖,其中五十杖应该是我的!另外,我御下不严,导致他们扰乱军纪,请王爷加罚五十杖!霍清然自请受罚一百军杖!”
云清儒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霍清然,眼角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动。
“将军!不可!”燕子军慌忙喊道。
“清然,你做什么?快起来。”萧玴蹙眉,伸手便去扶霍清然。
霍清然将他推开,直直地望着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请王爷责罚!”
萧玴怔了片刻,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道:“好,就按霍将军说的,罚!”
“谢王爷!”霍清然垂首。
吴山等人正在幸灾乐祸,萧玴突然看着他道:“你叫什么?哪个军的?”
吴山愣了一下,赶紧道:“属下是第一起义军第三师二团五营十一队队正,吴山。”
“吴山,恶意挑起内讧,试图引起两军不和,实乃对起义军联盟的背叛,这样的人我们起义军留不得,斩立决!”萧玴冰冷的宣判从唇齿尖溢出。
吴山登时脸色惨白,吓得连连磕头,喊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属下只是开个玩笑,属下绝无背叛之心啊!王爷——”
萧玴并不理会他的求饶,接着道:“其余人等,凡有军职者全部扁为马前卒,所有人,每人罚一百军杖!”
众人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听罚,不敢再多说一句。
吴山又冲苏和将军喊道:“苏将军,您要为属下做主,属下真的没有背叛起义军呐!”
萧玴看了看苏和,淡淡问道:“这是第一军的事,苏将军觉得本王处理得是否合理?”
苏和颔首道:“王爷的处置自然合理。”
听到苏和这样说,吴山登时绝望,起身便想逃走,但周围全是兵,哪有他逃的份儿,一下子便被制住了,犹自疯狂地无谓挣扎。
“记住,无论是镇北军,还是燕子军,都是起义军!不分什么你军我军!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兵卒,都是你的兄弟,都是你的战友!我们只允许团结一心!有谁胆敢再次挑起纷乱,全部军法论处,绝不容情!明白吗?”萧玴掷地有声地高声说道。
“明白!”所有人异口同声。
“全部带下去领罚。”萧玴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