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儒门宗师,天溟将开
循着一条泛滥的水道游上两千多丈的高原,又前行了大约三百里,可见占地极广的一处山脉。
到了这里,水势其实已经不如先前高原之下那般湍急,但天空的阴沉却是有增无减,只是没有落雨。每时每刻,都有海量的水气升腾,化作积水雨云扩散,将不绝的雨水送往幽、青二州。
到了此处,哪怕是事前不知道真相的无来也已经明白,这场洪灾非是天灾,而是人为。
若是天灾,最先被殃及的就是这高原,洪水会自高原冲下,而非是通过雨云扩散。
一想到这场大灾乃是人为,饶是以无来的自私自我,就心中浮现出一种震骇和惊慌,他都不敢想象始作俑者该有怎样的心肠,才会做出这等举动。
“别想太多,”
法空看见无来的神情变化,澹澹道,“与其去想水灾会害死多少人,倒不如想想若是你解决了这水灾,你会有怎样的收获。殃及两州的天灾,若是为你所解决,那你便是在世佛陀,无人敢质疑。”
“届时,汇聚在你身上的信仰,足以让你的真佛之力补全,让你成为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物之一。”
话语虽然平澹,毫无画大饼该有的扇动语气,但无来听之,还是不由呼吸一滞,下意识睁大的童孔中再度浮现逆卍印记。
野心,燃起来了。
‘灵龙铁刹的佛子,呵,灵门。’
法空心中哂笑一声,不再去看着佛子的模样,起身走到船头,看向前方浓重的水雾。
这佛子还有用,无论是其天生佛体还是其身份,都是极为有利的武器。前者能够蕴养真佛之力,后者,则可以毁坏灵龙铁刹的名声。
法空很期待再见到昔日敌人灵门,很期待灵门师徒再会面之时的场景。
蛟龙载着轻舟,穿过山间水岭,眼前的水雾渐开,壮阔景色进入眼帘。
起伏连绵的河床上汹涌着惊涛,不绝的水流轰隆作响。大大小小上千个湖泊和大片的沼泽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与天同色。
这就是天溟海,九州水脉的源头。
上千个泉眼不断泵动水流,和两边山脉上冰川消融之水汇聚,形成了上千个湖泊。然后这些湖泊又不间断地通过地上的两条江河,地下的无数暗流向着九州内外运输水源,滋养万物。
可以说,这里就是这天下间最关键的要地之一。
千年前,儒家大宗师董元枢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自封于此,以求让开道者们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下手。
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真武道君虽是进入了天溟海,但最终没有对他下杀手。
不过,真武道君也没有让董元枢好过,他用了自己最擅长的封印手段,在自封的董元枢之外又加了层封印,反将这位大宗师作为镇物,镇压天溟海。
因此之故,天溟海千年以来安然无恙,没人可以再拿这水脉源头做文章。
只是再强的封印也经不起岁月的磨损,生死门如是,天溟海这边亦如是。经过千年的磨损,再加上董元枢的不懈努力,天溟海封印已是出现了空隙,使得董元枢得以和当世儒门沟通。
更有甚者······解封天溟海,让儒门大宗师重见天日。
“哞——”
蛟龙低吟一声,载着轻舟游过数百个湖泊,最终来到了一处极为广阔的湖泊中,一实一虚两道身影同时进入视线。
实者,身披玄黑甲胃,连面部都被面甲覆盖,不见真容。
虚者,则是一高冠博带,大袖飘飘,看起来如一个教书先生的中年文士。
他只是一道虚影,并非真身,但面部神情和举止动作都和真人无异。见到蛟龙带着二人前来,这人笑道:“道友终于到了。”
他向着法空道:“余来为道友介绍一下,这一位,便是当今朝廷骠骑将军雄山海,他代表朝廷来助余破封。”
说着,这文士又对雄山海道:“这一位,是法空道友。雄将军应当对他之名不陌生吧?”
“法王之名,如雷贯耳,岂有不闻之理?”雄山海向着法空抱拳道。
“客气了。”
法空却是神色澹澹,只道一声“客气”,就朝董元枢谢道:“多谢董前辈适才的援手。”
先前那恍如白虹贯日的一击,正是来自于董元枢,要不是他出手,无来也没那么容易脱出沉羿的钳制。
至少在法空看来,无来能够脱离钳制,主要还是因为那划空一击。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董元枢摇手笑笑,道:“接下来,便全赖二位之助了。只要能助余脱困,无论是开放天溟海还是相助阻击佛门,余皆是义不容辞。而且,二位目标也是大体相同,实际上,也不是不可以联手。”
‘阻击佛门······’
雄山海闻言,心知这是董元枢在替两方互相交底,表明双方没有冲突。他心中思量,当即回道:“当今陛下贬斥真武,不喜灵龙,若大师愿意合作,我等求之不得。”
法空面色稍为和缓,似是有所动意,不过还是说道:“待董前辈脱困再说吧。破开封印,还需多久?”
后半句,是问董元枢的。
“快了,”董元枢含笑回道,“不出两日,天溟海水气运转将会到达巅峰,届时真武那牛鼻子设下的封印便会主动显现,镇压水气,你等只需抓住这个机会击破阴阳两处关窍,便可撕开一道口子,让余脱困。”
“不过要注意,唯有大能,也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大宗师才能破开关窍,雄将军,还请尽快通知余那晚辈前来。”
说话之时,本就阴沉的天色如同要塌下来一般,方圆数百里内水气升腾,令得空气无比湿润粘稠,让功力被废的无来呼吸困难。
“雄某会再度传讯朝廷,让太史侯尽快赶来。二位,雄某先行告辞了。”
雄山海闻言,立时回了一声,然后踏水离去。
剩下董元枢的虚影和法空互相对视,二者眼中都浮现一分深意。
第五百六十二章 当年之局今朝终,天溟太极阴阳破
雄山海登萍踏水,远远避开会面之地,登上了天溟海之前的山岳,这才停下脚步。
他寻了处隐秘的洞窟,取出一面玉石镜子,注入元气。
玉石镜上立即浮现道道符文,随后光华闪烁不休,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方才停下。
一道模湖的影子,浮现在镜面上。
“陛下。”雄山海向着玉石镜行礼,并禀报董元枢所言。
末了,他还说道:“董元枢不只和太史侯有联系,他还与净土教余孽血佛法空有勾连,二人看起来交情甚厚。并且,此人事未通知臣,就直接开始强破封印,令两州起洪灾,他也许和我朝不是一条心。”
“自然不是一条心,”镜面上传来一声冷笑,只听那道身影道,“儒家无论炼气还是武道,其根基都是正气,然而正气也分二种,一为浩然,一为天理。”
“我朝修行儒家功法者,多数修浩然,连首辅都不例外。修浩然正气者,若行事有违本心,便会导致修行迟滞,若悖逆良知,轻则破功,重则丧命,可谓是限制甚大。但修天理者却是不然。”
“禁人欲,尊天理,修天理者梳理自身学问以成理,每一个人都有其一番道理,其平生所行之举,皆是求同斥异。此辈最擅结党营私,若是无法与其同,并绝对不可能与其一条心。朕在查到此人过往之后,就没想过他会与朕站在同一立场。”
“臣明白了,”雄山海闻言,心中恍然,道,“如此说来,法空也许就是这董元枢找的党羽了。”
“十有八九,”天玄帝道,“彼辈还不知时代已经变了,如今的天下可不是千年之前了,还试图搅风搅雨,可笑。若非他此前所为有利于我朝,待其破封之时,朕第一个杀的便是他。”
水淹两州之举有利于朝廷,天玄帝自然可以顺水推舟,既阻碍了两州统治,又接收了大批的难民,可谓是一举两得,但这并不影响天玄帝想拿董元枢开刀的心思。
说到底,就算是要水淹两州,也该是天玄帝下令,而不是他一个千年前的古人越庖代俎。
“暂且由他去吧,待到天溟海完全开启之后,正好让他去承受铁策军和佛门的怒火。说实话,朕还要感谢他的越庖代俎呢。”天玄帝澹澹道。
“另外,你可去告诉董元枢,太史侯会在一日之内准时到达的。”
“是,陛下。”雄山海再度行礼。
玉石镜渐渐暗澹下去,似乎皇帝陛下也挺忙的,没时间在这里多聊。
也是,如今他既要做好防洪准备,又要接受难民,还要提防着敌人给他使绊子,不忙才是奇怪事。
不过相比较起其余地方,天溟海这边才是最关键的。
接下来,估计会有朝廷高手不断赶来了,甚至不排除天玄帝亲至的可能。
想到天玄帝亲至,雄山海略微松了一口气。那一位步步经营,走到今日,其谋略和心机令他这等野心之辈也深深佩服。天玄帝若亲至,大局可定。
“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了。”雄山海收好玉石镜,走出洞窟。
························
时机比董元枢预料的要来得快。
一天之后,天溟海水气蒸腾,连倾泻下来的雨水都无法打散白茫茫的水雾,波涛汹涌,撞击在边缘处的山岳上,恍如撼山动地,撞出惊天动静。
天溟海的水气已经被完全引动,水面上不时暴起水柱,掀起大浪,如有庞然大物在下方翻腾。
天地之间,水气暴动,眼看着天溟海的水源将被真正撼动,水淹九州。
就在这时,天溟海之下,地气凝聚,一股改天换地的般的伟力正在出现。河床在隆动,山脉在颤摇,千百湖泊中泛滥出来的水流在不规则的运动,时而顺流,时而逆流,时而对冲,时而激荡。
地势走向,竟是在此刻发出了改变,若是有人在此刻飞临天空,居高俯瞰,就能发现天溟海边界正在逐渐变圆,一条如龙蜿蜒的曲线分割了因为水流泛滥而形成整体的千百湖泊。
两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圆形两边,一个如无底洞般吸收着水流,一个似喷泉一样制造着冲天水浪。
以天溟海为体,一个巨大的太极正在成形。
“这,就是真武道君的封印啊。”
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董元枢的虚影和法空、无来一同立于蛟龙之首,轻声感叹道:“哪怕时至今日,余依然无法企及彼辈,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
当年同为合体境大能,都在寻找突破之途,结果却只有四个人找到了新的道路,并修炼有成。差距,从那时候开始就拉开了。
只是若无亲身面对,是绝对无法想到那四人何其强大的,便是一个经历千年的封印,也非董元枢可破。
但是——
“任凭你真武如何神机妙算,也不会算到有人摸清了你的封印,甚至想出了针对之法,”董元枢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以天溟海之水困锁余身,又引两州地气镇压水源,形成双重封锁,保封印万古不失,可惜啊!”
可惜幽州地脉已经被破坏过一次了。
这一言,董元枢没说,但他和法空皆是心知肚明。
幽州边境地脉被断,又被打下七处万人桩污染,从那时候开始,封印就出现最大的破绽了。破封,实际上早就开始了。
“道友,有劳了。”董元枢的虚影向着法空一拱手。
“分内之事。”
法空回应一声,腾空而起,向着天溟海的深处飞去。
与此同时,在天溟海的另一边,当朝侯爷太史侯驾风而至,化作一道残影飞向吞吸水流的漩涡。
“开始了。”
他轻声说着,双掌翻飞,炽烈炎气在身前凝聚,形成巨大的离卦。
“去。”
太史侯双掌一推,离卦如彗星袭地般落入下方漩涡之中,一时间水火激冲,爆腾出冲天水雾,巨大漩涡勐然外扩,出现了不稳定之势。
第五百六十三章 至纯至净
“轰!”
远方遥遥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地动山摇,整片天溟海都在震荡,连带这周边的山脉,乃至整个世界都像是在晃动。
太史侯以卓绝目力远眺,一眼就看到一道通天火柱屹立在天地之间,猩红的火焰噬撩着乌云,心知这是法空动手了。
他当即再贯罡气,以精纯炎气灌注漩涡,令得那巨大的漩涡越发不稳定,即将崩溃。
然而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长鸣,随后罡风破云,一只优美的青色大鸟破开了乌云,划空滑翔而至。
大鸟背上,一道清光破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太史侯,轰鸣之声响动苍穹。
“轰隆!”
雷霆炸开,一道道狂暴电芒肆虐半空,太史侯以罡气护身,强冲出雷霆肆虐之地,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只大鸟和其背上的身影。
“青鸾!还有清萦!”
太史侯面露讶色,显然是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这二者。
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天溟海的太极封印是真武道君设下的,如今天溟海开启,洪灾泛滥,道门中人自是有所应对。
也就是如今道门遭受了巨大重创,元始门背叛,玄清宫也处于分裂边缘,真武道还死了一个大宗师,否则的话,现在来此的就不只是清萦一人了。
没有过多废话,青鸾迅速接近,其背上的女冠亦是手捏道诀,一抛手中玉如意,霎时间无数金光电芒在空中成形,迅如雨下。
“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太史侯急运罡气,以艮卦成山,固气自守,万千电芒轰殛其上,贯破罡气,却难破固守之势。
清萦见之,心中惊异。
只因太史侯当初身受重创,要不是天玄帝出手相救,他怕是就要陨落在九玄山了。他的伤势只会比清萦更重,怎的现在就恢复到如此层次了?
清萦是因为遭了某人的算计,才能够如此快速的恢复,这太史侯又是因何痊愈?
心下生疑,清萦再起雷法,一指向天,玉如意当空悬浮,引动滚滚乌云,天地之间一片肃杀,倏然之间,一道闪电击下。
快!快到来不及躲闪。
眼下天时正合了雷法,清萦行法,导用了自然所生的天雷,使得雷霆具备了真正的闪电之速。
当太史侯看到雷光之时,他便已经中招了。
“轰隆!”
雷鸣姗姗来迟,而狂暴的电芒已然轰破山形虚像,打在太史侯真身上,殛出道道青烟。
“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
太史侯气化刚柔,外泄雷劲,霎时间导出大量雷电,散诸于四方,但其身还是遭到雷霆破坏,出现道道焦痕。
然而,太史侯却是毫无气颓之态,手划卦象,乾、艮分列上下。
“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太史侯身形一坠,如神龙化空,见首不见尾,倏然间飞入那巨大的水涡,不见踪影。
但其罡气却是还作用在漩涡之中,就听一声巨响,漩涡崩溃,水流激荡,激起惊天巨浪。
“能够承受贫道全力施为的雷法而自如遁走,太史侯要么是已然痊愈,乃至实力更进一步,要么······”
清萦伸手接住落下的玉如意,脸上阴晴不定,“他不是太史侯。”
【······】
耳边似乎又传来低语,有人在向着她诉说什么,清萦闻言,脸上露出杀机,但转眼间,又是神色一冷,斥道:“闭嘴!贫道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她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但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她,也只能对付一位大宗师,而在此处的,至少还有两位大宗师。
偏偏在赌斗刚结束的当下,能联络到的大宗师基本上都半残了,出不了手。而且在刍狗道人已逝的当下,萧抱月需要在真武道坐镇,以防朝廷下手,来不了。
陈天元、石傲还有灵门方丈等人都需要尽快返回铁策军和灵龙铁刹,主持大局,准备防洪。
这么一算下来,清萦赫然发现,她所能依靠的竟然只有那所谓的道。
低语声还在不绝响起,清萦面色更为冰冷。她默念静心诀,守正辟邪,同时驾驭着青鸾往另一边飞去。
························
与此同时,在天溟海中央区域。
河床开裂,水面亦是随之分辟,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董元枢的虚影见状,也不去管那迅速接近的青鸾,散出一股元气包住无来,然后直接对着蛟龙道:“下去。”
蛟龙立时高吟一声,顺着冲下的水浪直接入了裂谷,往着无光的幽邃之处坠入。
相比较这突然出现的敌人,董元枢还是更为在乎自由,只要他能脱困,一切都是值得的。
轰荡的水波向着下方疯狂倾泻,蛟龙逐水而动,与水波一同下坠不知多少丈,又突然一震,却是撞入了裂谷下方的水面,沉入了水中。
董元枢虚影和蛟龙心神相通,指引着蛟龙不断下沉,大约降了百多里,突然之间,幽深的水下出现了柔和的光芒。
眼前场景一变,一处水中世界出现在两人一兽眼中。
那像是一块澄澈透明的水晶,长宽皆有数百里,内中水色流动,却和周边之水截然不同,且格格不入。
蛟龙一摆尾,直接钻入了这恍如水晶般的空间,一种浸水般的触感出现在无来和蛟龙身上,他们似乎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幕,然后就直接进入了其中,身子亦是陡然一沉。
无来感觉到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明明周边皆是澄澈清水,却感觉不到一点水的浮力和阻力,如同在地面上一般守着重力的束缚。
甚至于,他还能自如呼吸。
可在同时,身体又清晰感受到水的清凉和湿润,那种凉意渗透皮肤,进入体内,恍如能够洗涤······
“啊啊啊啊啊······”
无来突然惨叫出声,他句偻着身子,完全蜷缩起来,身上弥漫出浓重的黑气,一声声微小又清晰的哀嚎在耳边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叫他措不及防,他不由挣扎着看向董元枢,试图让这位前辈帮他一二。
但董元枢只是澹澹道:“此处乃是天下至纯至净之地,任何污秽都无法存在,你身上的恶念和异物太多了,正好洗一洗,这也是法空道友让余带你来此的目的。”
“嗯?”
正说着,董元枢突然惊疑一声。
只因他发现,在无来的肩膀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眸正在睁开,被至纯之水缓缓剥离。
与此同时,水波荡漾,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哎呀,被发现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时代变了
“万万没想到,这破地方竟然还有反隐的功能。”
水波荡漾,人形轮廓现出真容,乃是一身披白色法袍,眉发皆白,周身笼罩着一层光明的年轻人。
“你······”
无来看着此人,瞪大双眼,“‘天魔’白小楼,怎的是你?”
错不了,虽然气质、装扮,乃至那种吞天噬地的魔气都发生了变化,但看面容,此人绝对是那自号天魔的白小楼无疑。
无来万万没想到,再度见到这敌人时对方竟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这一派正道画风,竟是还和对方如此契合。
“阿弥陀佛,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小僧已经改邪归正了,就莫要称呼‘天魔’之名了。”
沉羿挂着笑容,和声道:“施主要是非要称呼,不妨称呼小僧为‘天佛’或者‘天之佛’,两者皆可。”
他宝相庄严,看起来竟然当真有那么一股佛性,并且在浮现笑容之际,嘴唇微开,露出细密又洁白的牙齿。
那分明是三十二胜相中的四十牙齿相。
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原来的魔头竟是变成了高僧,甚至还练出了三十二胜相,这叫无来如何能够接受。
“余不管你是谁,胆敢尾随至此,小辈,你太放肆了。”
董元枢冷目凝视着沉羿,一股浩大之势陡然涌现,“小辈,你最好是束手就擒,否则休怪余辣手无情。”
说话之时,四面八方涌现绵密雾气,向着沉羿涌来,浩大之势强压沉羿之身,如天威般压制着沉羿,欲要让他跪下。
这种强硬又霸道的作风,简直是——
太温暖人心了。
看看现在的修行者,那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是雷霆万钧,势要将对方拿下或者直接轰杀至渣,便是有气势碰撞,那也是为了寻找对方的破绽,而非是显露自身的强大实力。
你爆发气势压我,我爆发气势反压,双方互顶几波,暗道一声恐怖如斯。要是遇上心高气傲的年轻天骄,说不定还会出现宁愿骨骼碎裂都不跪的情况。这种战前交流方式,还当真是复古啊。
可惜早就是时代的眼泪了。
这种方式放到现在,那就是提醒对方我要动手了,快来找破绽打我吧。
千年前的修行者都是这么淳朴的吗?
那么,是时候告诉他一件事了。
虚空骤成,以沉羿为中心,方圆十丈化为虚空,雄浑霸道却又无形无相的掌劲倏然降临。
阿弥陀掌·无法无相。
此招收发随心,无形无相,却又沛然难当,唯有堪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色空真谛方能修成。
但无论再如何高深的立意,都无法掩盖一点,那就是——
和偷袭绝配。
此招既出,十丈虚空之内,掌劲立达,又因掌无形,劲无相,动招之时了无痕迹,难以洞察。
一派高人形象的董元枢被无形之力瞬间击溃,散做一团白雾,十丈虚空更是排斥周边围拢而来的绵密雾气,令其爆散。
董元枢虽是大宗师,但眼下他本体还在封印当中,凭这连化身都算不上的虚影,当真不够沉羿打的。更别说,沉羿还欺负这落伍的千岁老人,不讲武德地偷袭。
“前辈,时代变了。”
沉羿隔空按掌,无形无相的掌劲全力轰击在蛟龙头颅上,打得它惨叫连连,然后伸手抓摄,无形之力将无来推来,同时含笑道。
“阿弥陀掌!”无来发出如女人般的尖叫。
他得真佛之力附体,已是通晓了部分阿弥陀掌的掌意,此前更是曾经使出过一招恶堕版神掌,自然识得这一招的掌意,甚至于此刻,他心中还浮现出此招之名。
“你怎么可能会阿弥陀掌!”无来怒喝道。
他忍不了,真心忍不了,自己付出那么大代价才学到的掌法,沉羿竟是轻轻松松就习得了,这让他如何能够忍耐。
“这当然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本座又如何能够学到这神掌?”
沉羿含笑说着,一手抓向飞来的无来。
但他的言语却是彻底点燃了无来心中的怒火,霎时间,漆黑的逆卍印记浮现在双眼中,周身恶浊之气和至净之水接触,形成滚滚黑烟,却在体表凝而不散,如同火焰般覆盖着无来的身影。
阿弥陀掌·清净自在·恶堕版。
无来所拥有的力量来自于前代论宗,也即是净土教的教主。而在净土教被灭之前,阿弥陀掌的后三掌正是由净土教传承的。
无来继承了前代论宗的力量,这三招阿弥陀掌自然也是无师自通,但在使出之时,却是因为本身恶浊而出现了极大的差异。
清净自在本是不破之招,乃是还自身清净,不受外力侵扰的绝对防御,但在无来手上,却是凝恶浊为甲,隔绝内外,既免了至净之水的净化,又凝聚了恶浊之力。
“那是我的!”
他怒吼,带着强烈的妒忌和愤恨出掌,恶气如潮汹涌,向着沉羿疯狂袭来。
“来得好。”
沉羿笑容依旧,赞扬一声,扬袖抬手,掌出佛光。
阿弥陀掌·遍照十方。
无量光,无量寿,无量掌劲,至大至圣。
此时此刻,天魔俨然化为了天之佛,反倒是曾经的佛子,此刻却是化作了魔头。
佛魔对掌,势如山崩地裂,水波荡漾,整个空间都在动荡不休,泛起不绝波流,难复先前的平静。
那掌波席卷百里,直叫波澜大起,激荡不绝,令此处空间一片混乱。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庞大的气机突然侵入了此地,以无可阻挡之势来到空间的最中心,来到核心地带。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在此?!”
中心地带传来了董元枢的惊喝,他似乎发现了难以置信之事,看到了叫他不敢相信的人。
就见数百里空间的中央,一道身影徐徐出现,龙纹帝袍,玄龙面具,还有那如同龙角般的冠冕。
“外道王。”远方的沉羿轻声道出此人之名。
外道王,或者该叫他天玄帝,他突如其来,冲入了核心腹地,但董元枢见到他,却是没有一点欣喜之意。
只因大宗师的灵觉告诉他,对方身上有一种极为危险的气息。
第五百六十五章 哈哈哈哈·······
水中之水的核心之地,一座阴阳法坛伫立,散发着和此地格格不入又相契相合的气息。
而在法坛上,一个蔚蓝色的水球静静悬浮,内有一高冠博带的身影静静沉睡,观其面容,和董元枢一般无二。
他,正是董元枢的本体。
只是在此刻,那沉睡的面容上浮现出惊怒之色,一股股神念如同乱流般在水球内激荡,似乎随时都要冲破水球,轰撞在前方身影之上。
“你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除了太史侯之外,天溟海内就只有那雄山海是你的人,但他们两者的行踪皆在余掌控之中。”董元枢难以置信地道。
他的神念已经渗透天溟海内外,甚至能够隔空降临神念,去相助法空,天溟海内的一切,按理来说都瞒不了他。
对于天玄帝这合作伙伴,董元枢一开始就抱着戒心,哪怕是按理来说该是徒子徒孙的太史侯,他都不抱十分的信任。
在太史侯挡下清萦的攻势之后,董元枢更是对其提起一分警惕。
他可是知道的,太史侯在不久之前还受过重创,就算有天材地宝相助疗伤,也决计无法恢复完全。这个太史侯,绝对不正常。
然而任凭他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未能防到眼前这一幕。
“一点小小的把戏而已。”
外道王轻抬右手,一口长剑的轮廓在手掌中隐隐浮现,内中还有一道人影盘坐。
“无形剑,隐匿身形,孤手下正好有一位客卿,身怀此法器。而孤又正好有在水中隐匿气息的手段。又恰逢有人捣乱,让你来不及阻止孤。”
进入此处空间会直接显现出身影,这一点是外道王没想到的,好在有人提前替他趟雷了。
若非是那天魔先行暴露,外道王也许已经被发现了。
正好,正好,正好,三个正好,是实力,亦是运气,送外道王来到此处。
“看来孤是天命所归了。”
外道王左手轻抬,一团蠕动的黑色气团出现在掌中,被他一掌打向眼前的蔚蓝水球。
“嗡——”
水波在球体表面荡漾,那至纯至净之水在抗拒着污秽之物,四面八方水流涌动,一股股纯净的水灵之气向着球体汇聚,共同抵抗着那股黑气。
尽管水源无智,但它还是排斥着异物,甚至试图将其净化,不让它污染自身。
可惜,这不仅仅是秽物。
外道王隔空打出一道玄水罡气,送入黑色气团之内,那股气机与它融合,进而衍化出新的元气。
漆黑的气团变得粘稠,从气态化为液态,它从气团变成了水团,然后,那股诡异的气息正在淡去,连漆黑的颜色都在转为纯净的蔚蓝。
它在转化,在适应。
至净之水对异物的排斥在削弱,仿佛它已经变成了同类,开始逐步接纳同源之水。
而董元枢的感觉,却是和这至净之水截然相反,他感觉到危机在接近,那强烈的威胁感如同一条蜈蚣在背脊上游走,像是一条水蛇缠绕着身体。
分明已是大宗师,此刻却如同凡人一般感觉到战栗。
极危!极危!
危机的预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着心灵,一波接着一波,一波强过一波。
董元枢的本体不由开始挣扎,闭合的眼皮不断颤动,面部肌肉疯狂蠕动,试图从封印中挣脱出来。
他的本意,是通过无来消耗净水,减轻负担之后再破封而出,但如今大难临头,董元枢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董元枢怕是忘了,这外面可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外道王呢。
“孤一直很好奇,天妖遗毒能否侵蚀大宗师······”
外道王再度抬掌,黑水玄光浮现,“就请阁下替孤验证一番吧。”
“嗷——”
玄光化龙,如同活物一般冲入水球之中,水行之气熔炼成的神光完美地融入至净之水,就见玄龙在水球中游走,配合着水气不断压制着欲要脱困的儒门大宗师。
有外道王相助压制,天妖遗毒的融入彻底没有了障碍,它不断地和至净之水接触,不断地改变,颜色变化,气息变化,乃至连本质,都似出现了变化。
最终,它完美地融入了水球之中,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紧接着,外道王感应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在弥漫,并且很快就触及董元枢之身。他不由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董元枢,不放过一分一毫的变化。
与此同时,董元枢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但因为外道王的压制,他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功。
眼看着异样气息覆盖全身,董元枢牙一咬······
“嘭!”
体内真元自发爆发,竟是将那异样气息给拒于身外,没让它渗入分毫。
失败了。
天妖遗毒,似乎并不能侵蚀大宗师。
外道王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有种遗憾之感。
不过在同时,他也是心头一松。
太过平庸的物事得不到主人的喜欢,太过危险的物事也难以得到主人的信任。
如果天妖遗毒能够侵蚀大宗师,那它厉害是厉害了,却也太过危险了。要知道,外道王也是一位大宗师啊。
而且,天妖被封印之前,也就玄胎境,要是他的遗毒能够侵蚀大宗师,那未免也太不武学了。
这样正好,这样才算是刚刚好。
能够侵蚀大宗师以下的,却无法对付大宗师,并且外道王手上也已经有了克制遗毒之法。如此一来,他,还有他的那些盟友,也可以放心了。
包裹着水球的玄龙微微放松,开了一道口子,让内外开始交互。
最后一点戒备,也放开了。
若是天妖遗毒能够侵蚀大宗师,那外道王估摸着是要放缓自己的计划了。现在这样,倒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所以,开始流淌吧。
遗毒融入了水源,又开始向着水球外部扩散,尽管每一点扩散都在淡化遗毒,但它并未被水源净化。
它会从这里开始,逐步侵染水源,从天溟海扩散至九州,甚至九州之外,乃至整个天地。
想想未来的场景,饶是以外道王的城府,都有一种想哈哈大笑的冲动。
“哈——”他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没等他笑完整,更大的笑声从远方传来。
第五百六十六章 我笑那抱月无谋,赵政少智
“哈哈哈哈······”
那人笑得畅快,笑得猖狂,庄严的气质都在笑声中消散,如同再度从佛化为了魔。
他直接舍下无来,步步生莲地走来,所过之处赤金浸染,清净流溢,隐约之间,佛气形成僧舍梵钟,有着说不出的神圣,道不尽的肃正。
然而在这神圣之下,又似有一种无形的诡异在蔓延,就如同悄然爬上高墙的藤蔓,密集交错,让人有种无形的惊悚感。
笑声不绝,转眼间便已是跨越百里之距,来到近前,那张属于白小楼的面孔在此刻变得模湖,似乎随时都可能出现变化。
“你笑什么?”玄龙面具后的双眼微眯,外道王深深看着变得异常的沉羿。
沉羿哈哈笑道:“我笑那抱月无谋,赵政少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哈······”
笑声中,模湖的面容变得清晰,外道王的心中如遭雷殛,心神剧震。
这张脸,还有这种说话的语气······
不会错的,这就是天下无敌。
如果说陈天元是最了解天下无敌的人,那外道王就是最了解天下无敌的敌人。毕竟他们三人可是有过一段同处于一体的岁月的。
“是你。”外道王的声音变得深沉。
这样一来,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获得天妖遗毒,确定天下无敌永不见天日,前往天溟海,乃至在刚才,因为对方的先一步暴露,让自己得以顺利突入核心,污染水源。
一切的一切,都是对方在后面推动。
“当然是我,”沉羿笑道,“也只有我,才能够对你如此了解,并做出安排,不是吗?”
外道王其实很是谨慎,哪怕获得了天妖遗毒,哪怕获知了沉羿被真武道君封印,他也还是步步谨慎,没有一点急躁。
先是寻到克制天妖遗毒之法,后又研究出控制法门,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急不躁,一直等到被陈天元等人骑脸才启动计划。
当沉羿听到赌斗之时,他就知道,外道王的计划不远了。
赌斗确实关键,关乎九州统治,但赌斗之后的计划,也同样关键。
外道王其实早就做好了赌斗失利的应对。
九州赌斗,每一场都是不惜代价的求胜,哪怕是得以存活的大宗师,也因为在战中遭了重创而需要大量时间疗养。
在这种关头,外道王要对天溟海下手,那几乎是无人能够阻止。
可惜,他没算到沉羿。
沉羿对外道王极为了解,哪怕对方没有步入他设的陷阱,修炼天妖屠神法,也依然能够通过蛛丝马迹确认外道王的企图。
从赌斗提出之始,沉羿就确认了外道王的应对,以此为基础布局,在无形之中将对方推向最终的结果。
说实话,走到今日这一步,最主要的还是沉羿对外道王的了解,而非是他做了多少。
现在,沉羿其实已经可以和陈天元一样,宣称“没有人比我更懂赵政”了。
外道王心绪浮动,几乎是在转眼间就联通前后,大致摸清了总体的发展,但也正是因此,才让他感到耻辱。
他能够接受失败,但无法接受被如此愚弄。
不过哪怕如此,外道王也依然压抑住愤怒,只是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那天妖屠神法呢?天妖屠神法对天妖遗毒的克制,是否也是假的?”
他依然还没放弃,在确认自己手中还有效的牌。
这必然要确认的一个,自然是化解遗毒之法,另一个就是大宗师不受遗毒侵蚀了。
对此,沉羿呵呵一笑,道:“你猜。”
你外道王谨慎,我沉某人也不差。
虽然如今大局已定,但沉羿依然还是保留着基本的谨慎,没有浪到将所有的牌梭哈。
在这个不再淳朴的时代,谨慎是最基本的素质。
然后也就在沉羿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外道王的行为充分验证了如今的世风日下。
他毫不犹豫地出手,和董元枢这位复古的千岁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没法套取到什么信息,那便无需多言,直接下杀手毙了这天下无敌,那么局势就还有回转余地。
这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无论你有多少谋划,多少手段,人死了,就都是一场空。
显然外道王是深谙物理消灭法。
一拳捣出,磅礴拳意如同充塞寰宇,笼罩八极,意志倾轧,让人根本产生不出对抗的念头来。
向着这边追赶过来的无来还未接近,就被拳意入侵心神,双眼一翻白,身体一哆嗦,如同一条死鱼般倒下。
分明是堪比玄胎的高手,眼下却不比普通人强上多少。
外道王的拳意,是越来越强横了。
他在暗中隐忍多年,一直按捺着野心和杀心,将忍耐视为对自身的磨砺。就和灵龙铁刹的以魔锻佛一样,外道王多年蛰伏的经历也是另一种锤锻,只待他登临皇位,便一举爆发。
也正是因此,外道王的实力境界才会在他浮出水面后不断精进,虽然没有一天一个变化那么夸张,但若是将现在的他和半年前的他比较起来,那绝对是远胜之。
可惜,沉羿最不怕的就是意志。
“阿弥陀佛。”
化魔为佛的天之佛宝相庄严,以掌对拳,右掌竖于身前,行一佛礼,然后转掌推出,如推开一扇门般自然。
拳掌相触,充塞寰宇、笼罩八极的拳印碰撞清净自在的佛掌,力消力涨,外道王竟是发觉自己的拳劲被不断消磨,而对方的劲力在不断攀升。
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已是被赤金之色布满,佛光流转,一片清净自在,但在这表面之下,又有一种深邃的未知在潜伏。
天妖遗毒被外道王打入水源核心,但是由于这部分遗毒的分量不足,所以在侵染之时相当缓慢,甚至因为扩散而出现澹化。
但是,最大的污染源也在此地啊。
所谓遗毒本就出自沉羿之身,他在此处,侵入水源的邪染同样有了源头,以远超刚才的速度在扩散,在沉羿和外道王交谈的时间内,就已经蔓延了大半区域。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七佛灭罪
阿弥陀掌·清净自在。
在神掌描述中,这一招堪称万法不侵,以空、无为意,云空不空,无法可破。
虽然创招者苦天尊者死在了魔君手中,给这无法可破的一招添上了污点,但这并不影响沉羿用此招去抵挡外道王之拳。
不死蝉的真元,还有此地的至净水灵之气,悉数化入沉羿之身,供他运使。
哪怕因为如来不毁之身的觉醒主导了本体的功力,沉羿也依然可以化用任何外力。
《玄君七章秘经》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既然暂时无法施展佛功以外的法门,那便将玄浑罡气的性质化为佛气便是。即便是被局限在一种性质上,沉羿也依然能够发挥出全力,甚至因为三藏金身的强横而更上一层楼。
甚至于,以佛功的形式发挥出秘经的真意。
水之空间如同化为了八宝功德池,金光流转中,一朵朵巨大的金色莲花绽放,托起一尊尊庄严的法相。
比丘、沙弥、罗汉、金刚、菩萨、佛陀,种种法相于莲花中托生,姿容各异,却予人一种相同的感觉。
法相各异,但若是细细观察,却是能够察觉到相同的特征——他们都有一双重童。
“阿弥陀佛。”
万般法相齐唱喏,不同的音色,同样的频率,如一人所出,一双双重童注视过来,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悚然之感。
外道王陡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压制,那四面八方的佛光正汹涌而来,试图镇压他这外道魔头。
数百里的水之空间已是近乎化为了沉羿的场域,就连天元武修的领域都要在这里受到压制,不占到一点地势。
而这,还是外道王一手造成的。
若不是他出手,即便沉羿来到了此地,也无法在董元枢的阻扰下侵染此地,毕竟他还不是大宗师。
认识到这一点,让外道王越发震怒,五色神光骤起,森然之势反抗周遭倾轧。
但沉羿比他更快。
罡气回转,以佛功拟化阴阳相交,道道雷霆游走周身,令气机运转之速十倍百倍的提高。
“七佛灭罪。”
沉羿运掌,万千法相重合为七尊佛陀,七式神掌同出。
如是我闻。
妙行无住。
不生不灭。
摩诃般若。
四大皆空。
普度众生。
无法无相。
七式佛掌同出,竟是合为了一个整体,掌劲重叠,威力暴增。
和沉羿逆转佛掌所创的大自在天掌不同,九式阿弥陀掌实际上只有前后之别,无有高低之分,但这并不代表多修炼神掌毫无益处。
神掌无高低之分,便无互相倾轧之患,一旦同时使出,便会威能叠乘,呈几何倍增长。
沉羿这还是用取巧的方式同使七招,若是换做苦天尊者,他以一身使九掌,威能九度叠乘,直有毁天灭地之能。
如此,才可成为阿弥陀,才可称无量。
“阿弥陀佛!”
佛号如天雷在怒吼,七佛灭罚罪愆,巨大佛掌直如山岳镇压下来,便是五色神光都难以破开这至大至强之力。
“轰!”
如人间佛土般的空间在震荡,水流在轰震,至大之力爆发,令万象崩灭,外道王因回转未及,还受到周边压制,使得五色神光被强行压下,周身更遭大力碾压。
“彭彭彭——”
龙鳞气罩防护周身,将大力抗压下来,外道王目露阴沉,身影一闪。
退!
此地已经成了沉羿的主场,甚至随着越来越大的区域被侵染,沉羿的力量还会继续增长,在此地和他斗,殊为不智。
外道王退,沉羿便进。
不过他并没有去追赶外道王,而是将那佛光覆盖阴阳法坛上的水球,将大量邪染······不,应该说是普度佛光笼罩董元枢,让千年老人感受到天之佛的慈悲。
然而对于董元枢而言,这种慈悲就不那么美好了。
在他的感知中,水球之外浮现一张张面孔,面色金黄,带着庄严、慈悲、包容、祥和等神情看向内部。
从内往外看,水球赫然已经成了由面孔组成的球体,那不尽相同的面容,同样的重童,直叫董元枢这位儒门大宗师都浮现一丝寒意。
“子不语怪力乱神。”
董元枢暴喝儒门典籍之言,沛然真元轰然出体,排斥一切外力。
“住手!”他警告道,“你若再与余相抗,休怪余震荡水源,淹没九州。”
在外道王和沉羿过招之时,这一位也没闲着,趁着外道王撤去玄光,他进一步撕裂了封印,如今已是获得少许自由,甚至若无沉羿在外窥伺,他大可耗费真元强行破封。
他之所言无差,若继续与其相抗,就算不会水淹九州,如今的洪灾也会更为严重。
但沉羿既然决定行动,就不会有所迟疑。
董元枢所在的水球,乃是水源根本,沉羿必须要以最快之速拿下,更别说里边还有一位大宗师等着沉羿了。
“我佛慈悲,大开方便之门,施主,你就从了小僧吧。”
沉羿运掌,七佛齐出,包围阴阳法坛,一道道佛气注入水球,将蔚蓝球体化为金黄之色,一张张佛脸也借水化形,浮现出来。
【他年劫来时,五阴烦恼,三毒炽盛,轮转生死,无有竟已;他年劫去后,三界天通,不设障锁,六道浑一,难分贵贱······】
声声佛音回荡于内,一种无形的意志侵染,令董元枢终于按捺不住,不惜大量耗费真元,也要破封。
“小辈,你欺人太甚!”
“冬!”
如天意般高高在上的纯白真元轰发而出,和外围七佛碰撞,整个水之空间都在震荡,天溟海更是巨浪滔天,水气沸腾。
这等异象,也终于引来天溟海内的其他人,三道磅礴的气机冲破水压,来到这处于水下百余里的深处,待看到那近乎将化为佛国的空间,三人神色各异,却一种表情相同,便是忌惮!
“太史侯。”
外道王突破到水之空间外,唤道:“助孤杀了他!”
他退,不是要逃,而是因为知道其余三位大宗师很快就要到来,众人可以联手诛杀沉羿。
今日,这天下无敌必须死。
外道王说的。
第五百六十八章 水脉暴动,以及第二局
佛光普照,广纳万物,普度众生,无所不容。
整片空间都快要被化为佛光的海洋,那存粹的金光中有一张张面孔浮现,伸出一只只手臂,向着外边招呼。
他们仿佛在说,来啊,快活啊,这里就是极乐净土。
就是这欢迎方式有点惊悚。
外边四人皆是大宗师之流,都能察觉到这清圣之光下所包藏的诡异······或者说未知,他们都露出忌惮之色。
不过比起其他人,法空却是在忌惮之余,还有明显的急色。
只因他察觉到那佛光快要占据整片空间,将那昏迷在内中的无来也包裹了。
也怪无来倒霉,被外道王的拳意给冲晕,否则的话,他若是想逃,还是能够逃出去的。毕竟此前沈羿的重点目标一直不在他身上。
法空以指抹刀,一丝丝猩红之色涂染阐提戒刀上的咒字,刀聚杀机,身犯红光。
“嘭!”
激荡的水流被突然膨胀的躯体重开,却见法空已是化作十丈多高的血佛,化出元神法相,连手中的阐提戒刀也等比例变大。
“斩!”
他挥刀斩下,阐提戒刀凝聚炽烈杀机,如一道血虹横天而落。
“轰!”
佛光海洋都被斩成两截,不知多少张面孔被撕碎,多少只手臂被斩断,连佛光海洋都似要短成两截。
但在随后,水流汇聚,光华再度连成一片,那一张张面孔再度浮现,伸出千千万万的手臂。
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如何激烈的举动。
巨大血佛见此,伸出手掌,探入空间,一把抓住了昏迷的无来。
而在同时,沈羿还在和董元枢交锋。
在佛光的中心地区,儒门天理真元和佛门清圣佛气碰撞,激荡的余波令得水球时涨时缩,一张张佛脸起伏不定。
“轰轰轰——”
两股气机碰撞,令得水脉进一步暴动,狂乱的水流引得天溟海沸腾,水面时刻都在上涨,汹涌的水流从所有渠道疯狂冲去,如无数条蛟龙在水中乱舞。
正要缩回手掌的血佛面色一变,只因激荡的洪流当先冲击在庞大的元神法相上,令庞大的法相都是一个踉跄。
其余三人亦是同时施展手段,卦象、神光、清光分别笼罩三人,隔绝冲击。
“天溟海······”清萦神色冷然,看着周遭的乱流,握紧了手中玉如意,“要失控了。”
不再是先前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失控。
当年董元枢自封天溟海,以玉石俱焚之心来应对四位开道者,他若死,便要拉天下人一起陪葬。
如此威胁,便是真武道君实力远胜董元枢,也是投鼠忌器,只能以封印了事,让董元枢享受到了堪比魔君和妖道人的待遇。
可在今日,董元枢所要面对的可不是真武道君这等心怀慈悲之人。
玉石俱焚,威胁不到沈羿。
“疯了。”太史侯脸色铁青地道。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威逼董元枢之人疯狂,还是在说自家的祖师爷疯狂。
也许在太史侯眼中,里面那两人都已经疯了。
便是心狠手辣如外道王,也绝对无法容许九州受到威胁。王、皇、帝,这等身居高位者若无下位者的支撑,又如何算得上是高?
没有下位者,高位者去剥削谁?又能够去蔑视谁?
虽然这世间还当真不乏那种短视的高位者,看不出下面基层的重要性,但外道王显然不是这种愚蠢之辈。
当是时,外道王催谷元功,黑水玄光全力施展,稳定水流。
其余三人见状,也先后加入,以自身之力平衡水流,不使水脉进一步暴动。
哪怕是杀戮无算如血佛法空,也是不得不出力,他净土教想要卷土重来,少不了信徒的支持。这一次前来天溟海,实际上也有广大信仰的企图。
而在阴阳法坛之上,沈羿和董元枢的碰撞已是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沈羿全然不顾后果,只将水气同化吸收,化以雄力镇压董元枢。因为他知道,外面的几位肯定不会不管不顾,会出手镇压水势的。
虽然他们不算好人,但眼下拿枪指着他们最是有用。
沈羿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信徒进一步被殃及,只需要尽快侵染水源,乃至度化董元枢这位大宗师。
两者存粹就是以力相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任何花巧。
董元枢被困千年,实际上已经是不复全盛,毕竟他不是在这里闭关的,而是被真武道君用来充当镇物来平衡水脉的。
这千年来每逢大水起,董元枢都要连带遭受压制,逼他不得不以自身之力对抗水患,间接削弱水势。
这么持续个千年,他已是不复全盛,而外边的沈羿却是越来越强。
眼看着那一张张佛脸在接近,如同即将就餐的食客般张大嘴巴,董元枢心中发狠,真元爆发。
【天者,万物之祖,万物非天不生。】
【为人者天也,人之为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
【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
······
龙飞凤舞的古文组合排列,天理真元轰发,如浪如潮激荡八方,一股雄浑大力直接作用于沈羿之身。
“七佛灭罪。”
沈羿眼中佛光剧盛,运转七佛,一只只粗壮的金色手臂按在球体上,向内压缩。
两相碰撞,顿时便如天雷勾动地火,水流如同沸腾一般疯狂涌动。
在沈羿的全力施为下,佛光步步压缩球体空间,董元枢的抵抗虽强,却阻止不了水源被一步步同化。
佛功的度化之能,被沈羿的罡气强化到了极致,连不具灵性之物也可同化。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臂如同从虚无中来,突兀出现在沈羿的背后,闯入了他的感知,手掌之中凝聚龙形,一掌送出,真龙咆哮之声直贯心神。
“龙魂?!”
沈羿低喝着,背后的如瀑白发上浮现出一张玄暗面孔,两道光束如眸光般射向前方,“是你。”
“是我。”
一道声音遥遥传来,“第二局,开始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兵临城下
擎天关。
滔滔洪流灌满了擎天关外的裂谷,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片刻间便已经漫出了裂谷,进入了关内。
很快,关内积水都有近半尺高,并且还在疯狂上涨。
照这般速度下去,很快,擎天关都要被水流淹没。
“不对劲。”
擎天关的城墙上,陈天元俯瞰着汹涌的轰落,沉声道:“水势涨得太快了。”
幽州、青州大水,陈天元和石傲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擎天关,欲要现场调动铁策军进行防洪,孰料才刚回来不久,就发现了这异常情况。
擎天关所处地势偏高,且远离洪水泛滥之地,按理来说,就算洪灾越来越强,也不会这么快就蔓延到此处。
并且这裂谷形成已有半年之久,若是和水脉联通,往日不会不见水气。
“除非有人暗中打通了地下暗流······”
没等陈天元得出结论,一道流星般的光华划空而至,夺目光华之中显现出一尊庞大的佛陀。
【唵、阿、尾、啰、吽、欠。】
拗口的真言响遍天地,佛陀捏诀,大放光明。
“龙象大宗!”
陈天元几乎是下意识地挪移了空间,险险地避过了那道佛光,但城墙上的其他士卒和屹立着的擎天关城墙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座城墙屡遭摧残,先后两次破损,如今早已不复昔日之坚,佛光遮耀,一声惊天巨响如雷鸣般炸开,随后就听到不绝的坍塌声响起。
擎天关的城墙,塌了。
大离再度犯境。
“轰轰轰轰——”
远方传来不绝轰鸣,一颗颗乌黑的球体抛射而来,砸在城墙上、擎天关内,顿时炸出一个个大坑。
陈天元以元神包裹着肉身升空,看向球体飞来的方向。
只见一艘艘战船顺着裂谷洪流驶来,船身上,一个又一个的乌黑炮口射出乌黑球体,疯狂摧残着已经开始坍塌的城墙。
饶是陈天元已经被度化,心中北伐的执念已经被新的信念取代,见到这一幕也是心中冰冷。
擎天关,破了。
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破了。
所有人都认为大离不会犯境,偏偏大离就在这种关头进军。泛滥的洪灾成了他们的助力,而那一艘艘战船则是表明他们蓄谋已久。
处于内陆的大离以骑兵驰名天下,水战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别说战船了,他们连轻舟都没多少。
可现在,大离的军队却是娴熟地驾驶着战船接近擎天关,并且接连不断地向着擎天关倾泻着炮火。
至少半年,不,更久······三年、三年半!
早在当初幽州大地震之时,大离应该就已经开始了筹备,造船、训练水军,只为今日的开战。
‘半年前的那一战只是个开始吗······’
陈天元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撤!”
擎天关守不住了。
························
“第二局,开始了。”
伴随着低语,龙魂之声震荡心神,沈羿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真龙,咆哮着向自己冲来。
“善!”
他清喝,如瀑长发上的魔脸如同活过来一般射出两道暗光碰撞龙形,震荡出无形的涟漪。
沈羿身形微震,攻势略缓。
对方避重就轻,不针对沈羿的肉身,而是以龙魂震神,虽然此举沈羿同样不虚,却还是因为意志的对抗而缓了对董元枢的压制。
董元枢趁机后冲,振臂击流,天理真元化作乳白色的狂澜轰击后方,强行将封印击破,震碎数张压迫而来的佛脸。
“嘭!”
水流激荡,连绵不绝的波动扩散,天溟海内一阵翻江倒海,水流暴动。
而在沈羿而后,一把折扇凭空出现,哗啦一开,露出扇面上的“善”字。随后光影波动,大离师相徐徐浮现,风采不凡,若流风回雪。
“是我,”善轻摇折扇,于混乱的水流和佛光中伫立,轻笑道,“阁下,你我的第二局开始了。”
当初擎天关之战,善棋差一招,被偷了大本营,随后更是和沈羿两败俱伤,不得不撤退。那一局,他是认输了,但这一局却是未必。
“你设计屠龙,让剑神斩断地脉,不只是趁机破关,更是为了让天溟海的封印出现破绽?”
沈羿背对着他,突然放松了下来,也不去管脱逃的董元枢,将一只手负于身后,淡淡问道。
“不错。”善摇动折扇,笑着回道。
在这混乱的环境中,整个世界都在翻滚涌动,这深水之地已经因为水脉源头的暴动而汹涌,水压在肆意蹂躏着内部的一切,二人却是如处平地一般,镇定从容,甚至还有闲心交谈。
沈羿再问:“你和董元枢早有联系,法空和你也是一伙的?”
善回答:“没错。”
沈羿:“幽州的七星桩,培养天鬼元神是假,疏通水脉暗流是真?”
善:“然也。”
沈羿:“行一步,看百步,如此深沉,我平生仅见。”
善:“谬赞。”
他将折扇一合,轻拍掌心,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相比较其他人,我不过是多谋划了一点,多准备了一点而已。”
“事实上,半年前的那一战,我虽有信心攻破擎天关,却没想过从当时的安王手下夺得大玄。那一战,实际上只是想拿下幽州。可谁曾想连幽州都没拿下,就败在擎天关前了。那一战,是我输了。”
“不过好在此战没有太大的后续影响,没破坏整体的布局。”
善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掌心,脸上露出了愉悦之色,“三年半前,我军花了三天时间才攻破擎天关;半年前,一天不到,我军便已破关;而这一次,破关,连一刻钟都不需要。”
他笑容依旧,目中却是逐渐浮现凌厉之色。
这一次,大离要彻底击败大玄,这延续数十年的玄离之争,该落下帷幕了。
“一切都刚刚好。”善笑着道。
“是吗?”沈羿同样笑道,“我却是认为,你来迟了。”
第五百七十章 太迟了
一切都刚刚好,这是善所认为的。
因为擎天关外的那道裂谷,大玄方面对于大离并没有抱太大的警惕,而在洪灾泛滥的当下,大离更是无法进犯。
只是大玄这边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善等这一天很久了。
大离破城,接下来便可顺着洪流长驱直入,大军如潮水般淹没九州。
而在这一边,善既是赶到,助董元枢脱困,破封也同时震荡了水源,已是令洪灾进一步加剧,接下来的天灾将不仅限于两州之地。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圆满完成,刚刚好,正正好,没出半点差池。
然而对沈羿来说,这刚刚好,就是最大的误差。
善来迟了。
但凡他早来那么一点时间,哪怕是一刻钟,说不定都能阻止沈羿得逞,可惜他没有。
善不知道天妖遗毒的存在,也不知道这污染水源对于沈羿来说,有多重要。情报的落差,决定了后续的发展。
“所有人都成功了,你如是,我如是,他亦如是。但是到最后,能够真正得偿所愿的人,只有一个。”
沈羿不疾不徐地说着,海量的佛光随着他的言语而波动。
对天溟海有企图的有三方,沈羿、外道王、善。
外道王成功了,他将天妖遗毒注入了水源。
沈羿成功了,他看着自己的血在水源中流淌。
善也成功了,他制造了洪灾,救出了董元枢,攻破了擎天关。
三方都成功了,但能够赢到最后的,却只有一人。
“这个人,不是你,也不是他。”
数百里方圆的空间在变化,水流混合着佛光流转,逐渐形变,化作一张无比巨大的面孔,一张沈羿的面孔。
董元枢脱困,令沈羿失去了最后一个制擘,他彻底占据了核心,控制了这深水之地,此时此刻,磅礴的力量涌入沈羿的体内,每时每刻,他都在成长,在变强。
阴阳交击,向着未来不断的借取着时间,血肉细胞似是长出了一张张饕餮大口,疯狂吞吸着外来元气。
卷七: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物既如此,人岂不然。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神,人皆可致命通元。不可彼天此非天,彼神此非神,彼命此非命,彼元此非元。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像是一声悠久的叹息,又如周边天地在动荡,沈羿的身体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如人,时而化物,双眼重瞳已是化为一片混沌,眼波流转,便是混沌蠕动。
他像是完全化入了这佛光的海洋中,又像是这佛光之海化作了他。
善和董元枢同时面色变化,他们感觉到周边的水流和佛光在侵蚀着空间内的一切,又像是在同化着内中的所有。
“感震电。”
善五指成爪,龙魂缠臂,真龙之能感雷霆震电,夺命雷光撕破佛光,疾走八方。
“云门。”
董元枢身影变化,化作丈许高,大袖飘飘,乳白色的天理之气化作云雾,一道道儒道真言凝聚成巨大的天门,排开水流、佛光,向着沈羿压下。
他们二人身在其中,是最能感受到威胁的,此时出手,自然是狠下手段,不让沈羿有机会突破。
然而——
“我说了,太迟了。”
佛光之中出现了异色,浑暗的魔气汹涌激荡,模糊的身影陡然一定,竟是另外长出了四臂,左右多出了两面,化作了三面六臂之身。
一面善,一面恶,一面无情。
一为佛,一为魔,一为道。
峥嵘长角在头顶交错纠缠,扭曲出如王冠般的形态,异质的气息,叫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不适和厌恶。
分明是兼具善恶与威严的形态,虽然古怪但绝对不丑,却让人见之便心生厌恶,有种本能的排斥。
‘我的本能在厌恶他······’善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种古怪感觉的源头。
而在同时,沈羿六臂齐出,硬接雷霆、天门,手与招的碰撞,令得水源震荡,怒波席卷,两位大宗师的招数足可撼山破岳,哪怕是在此地遭受压制也有破天之威,但在那六臂之前,却是难越雷池。
没有过多的花巧,只有硬碰硬的接触,三臂舞动,掣拉雷霆,速度之快叫人难以捕捉,乃速的极致。
三臂阻天门,拳掌同出,以无穷大力扫动云雾,力阻天门,是力的巅峰。
反震的力量席卷沈羿周身,却难以破坏此躯分毫,甚至他的身体还在不断适应着两股力量,并进行针对。
怒波以沈羿为中心荡漾,却在佛光海洋中消化,反被沈羿所吞噬。
“魔君的《轮回劫》?!”董元枢失声尖叫,似是感受到久远的惧意。
“应当不只······”
善双眸如镜,照遍魔佛周身,大量的信息获取,竟是让他双眼酸痛。
对方看似有形,实际上却是如同水流般,身体血肉在蠕动变化,肌肉纹理律动,是无数繁复的信息,从他身上能够看到不知多少熟悉或是陌生之影。
“水下土!”
善再变术招,欲要以呼风唤雨之能牵引周边水气,然而真元和水流甫一接触,就如泥牛入海般被吞噬,甚至有一种无形的意志顺着联系反噬。
善立时切断这部分真元的联系,警告道:“佛光可以吞噬真元,此地已经化为了困地。”
九州水脉之源彻底和沈羿交融,此地完全可以变相说是沈羿之体。
也只有如此,才能够让沈羿的功体向着最终不断推进,才能力阻二者。
“离开。”善喝道。
此地已非久留之地,继续停留下去,便是大宗师都可能会翻船,善当然不愿意立此危墙之下。
但他想走,也要看沈羿愿不愿意,中央的魔佛立于阴阳法坛之上,一举一动皆要导引无俦之力,一翻掌,波流汹涌,激荡而至。
“神变化。”
善手上的龙魂一旋,融入体内,一瞬间,竟是化为极端微小之形,甚至可以说是介乎有无之间,在波流中来去自如,视佛光如无物,消失不见。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神变化便是以此为基所创的术法神通,先前善能够接近沈羿,便是以此为凭。
第五百七十一章 九州水源,彻底暴动
小如芥子,来去自如。
善以此躲过波流,迅速飞遁。
沉羿和水源相合,如为一体,感知再度拔升,已是能够察觉到那至微之形,眼中混沌蠕动,便要再行动手。
但就在这时,雷法、神光、戒刀、卦象同时打入佛光海洋,劲力轰震,打得那佛光化形的巨大面孔都为之裂开。
四位大宗师动手了。
他们没料到在镇压暴动之时发生了如斯变化,眼下察觉到佛光面孔中央出现了一种令人厌恶的气息,竟是不顾水脉暴动强行出手。
‘是本能。’
沉羿在清萦身上埋下了种子,对其心理也是有所感应,在她决定出手的瞬间,沉羿就察觉到了清萦的心境变化。
魔佛······不,准确来说,是玄君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生灵的本质,令所有生灵都会本能性地对玄君产生厌恶。
因为这种存在是古今未有的未知,是绝对的异质,堪称生灵之敌。
这种感觉的出现,代表着沉羿在往玄君的方向不断靠拢,也代表着他在脱离人籍之后,又被开除了妖籍。
就算是不容于人世的妖类,见到沉羿也是要么喊打喊杀,要么就是避之而不及。
‘这一下,我是举世皆敌了,还好我提前做好了布置,不是单打独斗。’
沉羿眸光闪烁,化攻为守,六臂舞动,如千手如来,化出道道残影,“他化自在。”
打破自身极限,吞吐无量佛光,倏然间魔佛身影幻化,道道重影闪现,瞬息间一人七化。
“清净自在。”
七人同出一招,佛光遍照,凝聚水源之力,霎时间,七道身影形成一个浑圆的球体,力抗四位大宗师之招。
“九天神雷。”
清萦全然不顾耳边喃念之语,强催真元,霎时间雷光破浪,化作雷龙轰掣目标。
她没有进入佛光海洋之中,没能察觉到沉羿的真身,此时还以为是天魔转成了天之佛,却不知这是二转了,在天魔之前,就有天妖转成了天魔。
不明真相的女冠狠下辣手,势要将这祸害灭杀于此。
“雷天大壮。”
太史侯见状,运转乾卦、震卦,震在乾上,配合这九天神雷一振天威,巨大雷球轰鸣落下。
“天舞宝轮。”
血佛法空再度祭起宝轮,口中喃念咒文,猩红火焰凝聚于眉心,竟是化作了一只燃烧着的眼童,“涤世真焰。”
血色火焰无物不燃,便是身处深水,亦是可以熊熊燃烧,向着下方飞速蔓延。
“建用皇极。”
外道王双手齐扬,五色神光螺旋凝聚,一股恢弘气机在浮现。
若说众人之中谁杀心最坚,还属他外道王。精心谋划的一切成了嫁衣,被沉羿如此利用,这让大玄的九五至尊情何以堪。
今日,便要灭杀祸患,夺回天妖遗毒的控制权。
神光破流,以无俦之势倾轧下来,那黑水玄光更是在镇压水势,压制沉羿和水源的交融。
四方极招共同降临,虽无联手之势,却默契地限制了气机,不让己方干扰到其余人。泾渭分明的气机轰然降临,数百里的佛光海洋开始压缩,如同化作了一块巨大的琥珀。
还身在其中的董元枢可谓是首当其冲,身体一阵扭曲,呕血连连。
在这绝对的力量倾轧下,任何闪避的空间都被封锁,便是善此时在内,也绝对无法逃脱。
紧随董元枢之后的,便是沉羿。
阿弥陀掌和大自在天掌相合,形成不毁之壁,双方的挤压碰撞令得凝固成琥珀的佛海再度流动,每时每刻的气机碰撞令得水脉一时暴动,又被更强的力量强行镇压,恢复平静。
沉羿只觉自己如同神话当中顶天立地的巨人,手脚撑起天与地,那无俦力量自上下施加,作用于魔佛之身,令得身躯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声响,又在不断适应。
他的强大还在继续,任何外力施加于混沌,混沌都会做出相应的变化,进行针对。
六只眼眸中蠕动的混沌化作液体,顺着脸庞流淌,一种融化般的感觉出现在沉羿身上。
‘玄胎境将要走到终点了······’
在外力的催逼和水源的裨益下,沉羿的功体亦是在不断变化。
先是身体,然后是神魂、意识,他正在向着变化的终点前进。
‘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而且,若继续下去,我就是不死,也要被打断和水源的融合。’
虽然即便被打断融合,已经被侵染的源头也依然受到控制,沉羿还是能够继续进行交融,但功体的精进却是要推迟了。
想到这里,沉羿眼眸深处浮现一丝漠然。
他突然一收化身,七身归一,撤去形体,以魔佛之躯直面四人极招。
已经被佛光彻底侵染的水源从数百里压缩,变小,无俦的水压倾轧着身躯,还有海量的水灵之气被强行挤入沉羿体内。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却又被强大的力量压缩,周身每一寸血肉和骨骼都承受着内外重压。
与此同时,阴阳法坛亦是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其上方的水球开始疯狂的涨缩。
“住手!九州水源要失控了!”
清萦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变,急忙警告道。
沉羿撤去了防御,无疑是让自己和核心的水球同时遭受压力,令得水脉受到最大的冲击。继续下去,无疑是要激起足以吞没九州的洪灾。
“孤会镇压水源!”
外道王却是不退反进,五色神光疯狂冲入,所过之处水流皆被强行镇压。
水源之力虽强,体量虽大,却也是五行之中,但凡在此五行之内,外道王就有法可制。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联系建立于外道王和另一者存在,他的六感突然变得迷蒙,气机有着刹那的紊乱。
“又是你!”外道王震怒道。
错不了,又是他,那种迷心之法,绝对没错,就是那个在赌斗中出手的大宗师。
这一刹那的紊乱令得五色神光有了瞬息的失控,顿时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水源暴动,比之先前还要强大十倍百倍的洪流,爆发了。
九州水源,彻底暴动。
第五百七十二章 壮士断腕,儒归大离
自上千个泉眼之中喷发出滔天的洪流,巨浪拍碎了山上的冰川,漫过了山谷,以滔滔之势荡遍高原,又顺着坡度往下倾泻。
真正的天灾,爆发了。
先前董元枢作妖,令得水气升腾,导致两州之地出现大暴雨,洪灾泛滥。而现在,却是洪流直接自天溟海涌出,以滔滔不绝之势涤荡八方,高原之上地层开裂,一道道激流破土而出,爆起千百道水柱。
那场景,直似时光逆流,回到了太古洪荒。
“轰轰轰轰——”
突兀之间,一道道水柱爆开,两道身影自水下冲出,凌立半空,看着这末日般的场景,皆是眼现阴沉之色。
‘洪灾控制不住了。’
外道王看着这如汪洋一般的浩荡水势,眼中的阴霾比天上的殃云还要厚重。
哪怕他和其余几位在水脉彻底暴动之时全力出手镇压,也终是没能阻止洪灾的失控。
武道大宗师虽有盖世之能,但面对这等天灾,却也是有些无能为力。没办法,专业不对口。
武道大宗师更擅杀伐争斗,在这方面的作为实在是不如炼气士大宗师。外道王他们可以击碎洪流,震破巨浪,但想要阻止洪灾,那可不是单纯的暴力就能做到的。
这方面,还得专业的来。
可偏偏在场的几位炼气士也同样不擅长应对这天灾,他们所修行的神通术法,也是更擅长灭杀镇压,而非导引天地自然之机。
而且他们还非是同一条心,外道王和太史侯在出力之时,还要防着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离师相,甚至还要提防那个鬼鬼祟祟的炼气士再行暗算。
清萦、法空也同样是对其余人怀着戒心,不敢全力出手。
由于诸力不齐,镇压非但没有太大成效,反倒是让洪流更为狂暴,以致于众人都被怒涛冲散,如今各自都不知去了何处。
这也是注定的结果。
就说刚刚,众人在出手镇压水脉,却还是有老六在暗算外道王,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无法同心协力。
“陛下,接下来怎么办?”
太史侯看着这一幕,同样是目光阴沉,同时还有一种迷茫失措。
儒门数代以来皆是想着救出董元枢这位祖师爷,可没想到这救援,竟是引出了这么大的风波,甚至还可能导致九州化为泽国。
一时之间,这位大宗师都有些失去了主意。
“走!”
外道王沉吟一会儿,咬牙道:“赶回中州,进行防洪。”
洪灾彻底爆发,不知会有多少人死难,但可以预见的是,即便那天下无敌控制了天妖遗毒,这一时之间,怕是也没有多少人能充当他的傀儡了。
这洪灾倒是让失败的阴霾散去了少许。
另外,善的出现也让外道王察觉到不对劲,他有预感,大离估计是贼心不死,又要犯境了。
“走,让天下无敌和大离狗咬狗去。”
外道王说着,当先划空而去。
眼下这情况,想要灭杀天下无敌已是不可能了,如此倒不如行壮士断腕之举,让出空间,让敌人和敌人去厮杀。己方则是尽快赶回大本营,调动人力物力,保住剩下的地盘。
这决定可以说是相当舍得,却也是外道王如今能想到的最快止损方式。
以如今的时局,犹豫不决只会导致更大的损失,当断则断方是正道。
至于和大离联手对付沈羿······
可能吗?
至少在目前,两朝是不可能合作的。
························
洪浪还在泛滥,水如浩洋不息,奔涌不绝,但天溟海附近却是出现了一种另类的平静。
——人都消失了。
先前还打得翻江倒海,现在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好似除了外道王和太史侯以外,所有人都葬身水底了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河床突然被掀开,淤泥四溅中,有蛟龙疯狂游动,疯了般游出天溟海,顺着水流一路游到高原下。
它在一处被水淹没的山头停下,盘起蛇阵,昂起龙首探出水面,狰狞巨口张开,从中爬出一道狼狈的身影。
“余还活着······”
董元枢用手抓着蛟龙的巨齿,吃力地抬起头,“余没死,余脱困了。哈,哈哈。”
虽是狼狈至极,但终究还活着,并且还脱离了千年的封印,这让董元枢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是啊,道友你还活着。”
龙吻深处,传来幽幽之声,“如此,也不枉我一番费力了,帮这畜生救出道友了。”
一道微光从咽喉处飞出,迅速变大,等到了董元枢身旁,已是化作了成人大小,现出了善的身影。
“道友你还活着,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善伸手扶着蛟龙上颚,看着外边汹涌的浪潮,轻声道:“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为何来得太迟。心中越来越浓的不祥预感在警告着我,但我却不知道危机到底是什么,只能模糊猜到和天下无敌有关。这种感觉,当真叫人烦躁。”
多年来操持大离朝政,万事皆在掌握之中,如今有事物失去了把握,这让善有着很强的不适应感。
善其实有心拿下天下无敌,弄清不祥预感的源头,但奈何最好的机会早就被错过,如今他也是有心无力了。
“为了不让我心中的烦躁加剧,道友,你能乖乖听话,随我离去吗?”
善低头看向董元枢,和声悦色地道。
“道友此言何意?”董元枢微微眯眼,“余千年前就加入了星宫,为一殿之主,如今脱困,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前往星宫,拜会勾陈道友才是。”
董元枢眼下只想速速返回星宫,恢复元气,而善却像是另有打算,还欲支使董元枢行事。
这无疑是和董元枢的想法相悖的。
他立即点明自己的身份,试图让善退步。
但善却是不为所动。
“道友,”他微微弯腰,将脸靠近,和声道,“你想死吗?”
董元枢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手掌死死握住蛟龙的牙齿,对于善的行为恼怒至极,却终究没法下定决心鱼死网破。
若是有此决心,也不至于自封天溟海,以致于被真武道君当成防洪工具人一千年了。
好一会儿,董元枢悄然松开了握紧的五指,脸上露出一丝颓然之色,道:“你想要余作甚?”
他服软了。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董元枢可不想再度回到被囚禁的日子,更不想死。
善见到他服软,脸上的温和之色有所淡去,直起身来道:“很简单,以儒门大宗师之身份,加入大离,为大离立名。”
“对了,这也是勾陈道友的意思。”
第五百七十三章 金刚界法,八部天龙
另一边,法空手上提着无来破水而出,一道血云自动出现在脚下。
他将无来放到血云上,一手轻按其天灵,凝神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虽未尽全功,但也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无来身上的凶戾之气已是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祥和之感。他坐在血云上,周身自有一股异泽闪烁,如身处光中。
这是因为他体内的信仰念力经过某人的抽取,又被净水洗涤,化凶戾为祥和,已是恢复了部分佛门气象,以致于无来又有了佛子该有的风采。
照这般继续下去,真佛之力迟早能够拭去尘埃,恢复该有的本质。
‘只待真佛之力彻底净化,法照师兄的庐舍便有了。’法空欣然想道。
这般想着,他便要唤醒无来,打算进行下一步,可孰料这时,几股肃正之气闯入了感知范围,被法空的元神捕捉到痕迹。
一共八道气机,蕴含庄严肃正之势,又各怀殊异之机,似散实聚,自四面八方而来,如一张大网,罩住了方圆三十里。
“阿弥陀佛!”
佛音禅唱回荡,八位僧人或苍迈或雄壮,登萍踏水而来,为首者身现诸般妙相,如庙中佛像,宝相庄严,赫然正是灵龙铁刹方丈——灵门。
“禅宗逆僧!”
法空面露杀机,握紧手中戒刀,但又紧接着,又强自按捺出手的念头,抓起无来便是直冲云霄。
若是只有法空一人,即便此时不复全盛,也势要要让手中的佛门禁器尝一尝僧人之血,但眼下有无来在旁,法空可不想刚刚到手的希望就这般没了。
所以,只能逃。
可血云刚刚升高数丈,却见天空中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向着法空镇压下来,整整三十六股磅礴佛气连成一体,化作佛印强行压着法空又落在了离水面三尺之处。
“嘭!”
血光金光碰撞,同为佛光,却各行两种极端,一者肃杀,一者肃正,两者互相倾轧对抗,相持不下。
三十六位老僧自空中落下,巨大的“卍”字佛印封锁八方,将一切气机、波动、声势都给隔绝,如同另开一片天地。
“阿弥陀佛,法空佛友,交出我徒,老衲可以做主让你离开。”
灵门方丈白须飘飘地行进,周身金光剧盛,已然化作一尊金佛,做降魔相,“否则,休怪我等无情。”
外有三十六位玄胎境老僧布置大阵,封锁八方,围困法空。
内有八位僧人气机磅礴,交相辉映,法空感应气息,敏锐洞察到这八人分别修有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
合计四十四位玄胎高手,这阵容,简直豪华到了极致,直叫人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这已经是倾尽了灵龙铁刹之底蕴,乃至还添上了密宗和唯识宗的高手,这阵势便是大宗师来了都要发怵。
“密宗的金刚界法,禅宗的八部天龙,好啊!好一个灵门贼秃!”
法空扫视周边,突得狂笑出声,“贫僧闯入镇魔洞之时,你等若用出这金刚界法,便是贫僧打了你们个出其不意,也绝对无法抢到最下层。灵门啊灵门,你可当真是好算计啊。”
这金刚界法乃是密宗无上法阵金刚胎藏曼荼罗的一部分,阵法展开,便自成一方天地,最是牢固不可破。
法空自问就算有阐提戒刀在手,想破这金刚界法也要大费一番周折,那时间都足够镇魔洞下的八十八位僧人施展般若大忏之威能,将他这净土余孽也给降服,和前代论宗当狱友了。
但他在镇魔洞中杀了一个来回,从第一层闯到第七层,又从第七层闯到第一层,顺便还掳了个无来,却一点都不见金刚界法的痕迹。
搞得法空还以为这密宗的僧人敝帚自珍,参与了禅宗的八十八佛般若大忏,自己却是一毛不拔,没点交流意识。
他是没想到啊!
“你灵门是故意让贫僧带走了这小和尚,让贫僧净化他体内的业障,然后摘桃子来了,”法空笑得大声,言语中却是透着一股咬牙切齿之意,“好一个奸诈秃驴!好一个灵门方丈!灵门,论狠心,我法空自叹弗如。”
无论是这金刚界法,还是灵门等人找上来的时机,都透露着蹊跷,法空自问脚指头想,都能察觉到不对劲来。
这算盘都快拍到脸上了,他要是再不明悟,就不是血佛,而是血猪了。
“阿弥陀佛,”灵门方丈低眉垂眼,如一潭古井,波澜不惊,“佛友所言不差,老衲确实狠心,确实奸诈,但为真佛故,老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老僧身上浮现出果决之意,踏波行近,佛气纵横,“诸位师弟,开阵。”
天龙八部之相一一浮现,展现佛门护法之威,更有三十六位僧人施展金刚界法封锁上下,直叫法空无路可退。
法空横起戒刀,祭起天舞宝轮,眉心凝聚赤焰,一只威严又邪异的竖瞳徐徐睁开。
“这个时候,你倒是不打诳语了。”
法空冷笑着嘲讽一声,又问道:“贫僧只有一个疑问,你是如何知晓贫僧要闯镇魔洞的?”
说话之时,宝轮转动,一股极端的毁灭之力在眉心竖瞳凝聚,就要趁着问话之时先发制人。
但灵门方丈的回答却是让法空愣了一愣。
“佛友何必明知故问,你袭击大慈恩寺,刺杀经宗,虽然痕迹处理的一干二净,但因果有定数,又岂是那般容易抹消的?”
灵门沉声道。
若不是察觉到了法空出世,再加上自己的徒弟不争气,好好的镇魔洞磨砺硬是给自己磨得入魔,他灵门就是想使这般手段,也使不出来啊。
且这法空也是猖狂,袭击了大慈恩寺后还以为他人不知,意图故技重施,却不想天理昭昭,他终究是留下了痕迹。
灵门方丈在大慈恩寺被灭门的当头还孤身远行,就是为了钓这猖狂之辈上钩的。
“······”
法空听到这回答之后,这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做何反应。
袭击大慈恩寺,刺杀经宗,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做过这等大事。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幽深水渊深处,一道道玄暗之气交错纵横,附着在水流之中,使得此处出现数道海市蜃楼般的幻象。
其中一道幻象所显现出的场景,赫然正是四十四打一的围殴场面。
当血佛法空无语凝噎的表情出现之时,水渊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哈······”
浑暗之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此时做大笑状,边乐边说道:“我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哈哈哈,有趣,当真是有趣。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还有方丈,我从未低估过他,可他却屡屡做出让我意外之举,看来终究是我不够重视啊。”
他边笑边说,面朝着前方某处,似是那里有一个诉说的对象。
然后,在幻象边缘,当真浮现出了一道人影,淡淡说道:“不毒不秃,不秃不毒。”
那人凭空出现,如同自虚空中走出,其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将面容和身材都严严实实地遮掩住,手上持着一干大幡,招摇间,隐隐有凶煞之气自其中透出。
“哈,”沈羿对此人的出现毫不意外,但对于他的言语,抱以哂笑,“论毒,灵门方丈可远不及道长你啊,竟是打乱了外道王的五色神光,引爆了洪灾。论狠毒,灵门方丈和你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沈羿对水脉暴动早有预料,事实上,若当真被逼到极致,他自己也不是下不了那个手。
但他没料到的是,还不等他下手,就已经有人先一步代劳了。
“说实话,我很好奇,道长为何帮我?”模糊的人形轮廓看向神秘人,似是要透过那斗篷、躯壳,看到那一颗无情的心。
沈羿知道对方的身份,那杆幡旗,可是自己亲眼看到道人收起的,更别说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沈羿的感知足以看穿一切表相。
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身份,才对其心境好奇。
人心之多变,便是如今的沈羿也不敢说能看尽。
有人说大衍五十,天衍四九,剩下之一未定,乃是遁去的一。沈羿觉得,这遁去的一不仅限于天地,也可适用于人心。
他能够看透世间九成九的人心,但总是有那么一个“一”,让他没法看穿,屡屡让他惊喜。
人心,当真是有意思啊。
“我可是你家道君亲口认证的祸世大劫,你这样做合适吗?”沈羿笑问道。
“无所谓,道君会出手。”
道人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似是在诉说着某种真理,“待道君重临大地,自有拨乱反正之时。道门重光,平定祸乱,皆是非不可能之事,只要道君降临。”
“在此之前,贫道会帮你,你无需担心贫道别有企图。”
“呵呵呵······”沈羿听闻之后,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直至荡漾水波,震荡潮流。
没想到啊,真真没想到啊,眼前这道人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竟是想着让自己这祸患成长起来,以此来逼真武道君临世。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狂热过度,还是该说他执念太深。
所以说啊,人心当真有趣。
而且,沈羿也从这其中得到一个信息——真武道君可能要降临······不,是一定会降临。
若是世人皆无法奈何沈羿,那真武道君便将成为最后一个手段,强行降世,镇压沈羿这祸世之劫。
只能说这位道君责任心当真够强,明明已经跳出天地了,却还心怀故乡安危。
只是连真武道君都不会想到,他的责任心竟是反被徒子徒孙给利用了。
“要是萧抱月知道你还抱着这样的心思,他肯定会后悔当初放了你一马。”沈羿笑道。
“要是掌教能够有足够的能力,贫道绝对不会出此下策,逼迫道君降世,”道人冷冷道,“元始门背叛,朝廷步步紧逼,就算封印了你,局面也没有变好,反倒是步步危机。更别说,你没被封印了。”
“见到你现身之后,贫道越发感觉自己做的没错。”
“道门需要道君,这天下也需要道君。唯有如此,才可拨乱反正,重光道门。”
他言语淡淡,但那话语中的执念,几乎快凝成了实质,如同梦魇般包围着他。
“你就不怕真武道君降世之后第一个把你这反给拨了?”沈羿相当感兴趣地问道。
而道人则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本刍狗,死不足惜。”
或者说,在他眼中,世人皆刍狗,死不足惜。
只有真武道君,才是天,是地,是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人已经把真武道君给神化、道化了。
说完此言之后,道人的身影便开始逐渐隐去,渐渐消失。
他现身,只为告知沈羿自身意图,让沈羿信任于他,莫要因此而多废功夫。如今目的达成,道人自然不会久留。
哪怕是他,如今面对沈羿,也有些忍耐不住心中的厌恶感,差一点就出手了。
“我期待着真武的降临。”
沈羿没有阻止道人的离去,只是将自己的态度传达给对方。
待到道人离开,模糊的人形轮廓隐隐浮现出形体,然后只听内中之人道:“我欲与天下为敌,奈何这天下人,却是不愿与我为敌啊。”
人心之复杂,让他们无法同心协力,哪怕多智如天玄帝和善,也因为各自的目的、企图而无法联合。
亦或者说,他们对沈羿的认知还是不够。
天玄帝重视沈羿,但还是不够重视。
善也没有小觑沈羿这对手,但他更重视自己的目标。而沈羿,恰恰不是其目标,而是他要将面对的难关······之一。
在他们的眼中,沈羿确实是大敌,但这大敌还不足以让他们抛弃一切,不惜代价地联合。
至于刍狗道人,他也同样重视沈羿,但他更相信真武道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世人依然还没认识到真正的威胁,他们的认知局限了他们。
“你呢?方丈,你又是否能够突破这知见障,看到威胁。”
沈羿带着一丝期待感,看向前方的幻象。
第五百七十五章 九环锡杖,天龙大力
金刚界法笼罩八方,禁绝内外,分明声势浩大,但除却沈羿之外,却是无一人察觉到这场不讲武德的四十四对一。
法空作为佛门中人,亦是了解这金刚界法的厉害,心知自己是无法等到道友的援助了,想要脱困,唯有自救。
他身形一晃,陡然化作一尊丈六血佛,身如血色琉璃,内外通透,透过血晶一般的血肉,隐约可见这尊佛陀体内经脉全无,取而代之的乃是三脉七轮,此刻三脉开,七轮动,周身上下搏动着一股浑然之力。
这正是法空的元神法相。
到了合体境,炼气士的肉身早就被炼化入元神,身体结构亦是和常人完全不同,并且可在一定程度内变化身形。
在炼气士的时代,合体境的大能本就是被普通人当做神佛来朝拜的。
现出丈六之身,法空将无来握在巨大的左掌中,右掌则是擎着变大的阐提戒刀,头上祭起天舞宝轮,可谓是已经倾尽全力。
“杀!”
他挥刀横斩,刀光如血,粘稠一片,翻翻滚滚地涌向八方,无孔不入,却又在接近之时化作猩红厉火,狂暴无俦。
法空不愧是积年的炼气士大修,神通运转自如,杀机和厉火完美融合,自如转换。
笼罩周边的金刚界法沾上赤焰,立时就被染上一片猩红,内中佛气不断燃烧,令猩红之色迅速扩大。
“这莫不是红莲业火?”
灵龙铁刹罗汉堂首座空禅低呼道。
他在一众人中算是资历最浅的,当年覆灭净土教的大战也是在外围和小兵菜鸡互啄,没有真正直面过血佛这等强者,眼下见到这赤火如此强横,忍不住露出惊色。
“休要胡言!”药王院首座灵觉斥道,“此乃婆罗邪道的灭世魔火,这血佛已是彻底沦入外道了。”
别的不说,就说那三脉七轮,就不是中土佛门该有的特征。这血佛看起来是佛门中人,其根基却是已经完全转换为了《吠陀经》,成了外道。
“众师弟,按计划行事。”
灵觉一声呼喝,双手合十,罡气外放,人头蛇身的摩呼罗迦虚影作势前扑。
其余僧人亦是立时行动,或是卷起袈裟做降龙伏虎之势,或是提肩起掌现佛光,或是运转佛剑怒上眉······除却灵门方丈以外,其余七僧同时出手,不顾魔火,横击血佛。
而灵门方丈虽未出手,但佛光场域却是已然展现,如天元领域一般排斥元气,和血佛互相对峙。
八部神功齐出,佛气纵空,化作一张大网向中央包围,每一个节点皆是一尊八部天龙之相,向内笼罩,顿时厉火震爆,佛光碎裂。
法空所修皆是灭杀之道,并且尤其针对佛门之功,哪怕如今不复全盛,哪怕被金刚界法压制,也依然强横异常。
他立于中央,戒刀横劈竖斩,刀刀杀伐,撕裂佛网,无数刀光劈头盖脸地斩向众僧。
但众僧亦是有备而来,面对刀光,他们腾挪闪身,穿插有序,依靠着外围三十六位高僧的佛气加持,围绕着法空发出攻势。
一时间,就见血光纵横,佛气磅礴,八部天龙之相一一闪现,一会儿是大威天龙,一会儿又是金鹏纵日,一时战的焦灼。
灵门方丈则是立身于原地,身上气机内敛,似是在寻找时机。
而时机,来的很快。
突然,灵门方丈左手一扬,钵盂在手,右掌一伸,一道金光凝聚于掌心,显化出一金光闪闪的锡杖。
“九环锡杖!”
法空的注意力其实一直在灵门身上,一见到这锡杖,立时便道出其名。
此锡杖乃是初代三藏法师所留,由佛门中的三个主要流派分别传承。净土教便是其中之一,并且传承的正是九环锡杖。
当年净土教覆灭,九环锡杖就此不见踪影。有人说,它是被净土教余孽带走,也有人觉得九环锡杖是被龙象大宗所夺。
大轮寺窃夺了《吠陀经》,顺手带走个九环锡杖,也是极有可能的。
没人想到,这九环锡杖既不是被净土教余孽带走,也不是落入龙象大宗手中,而是一直被灵门方丈所持。
甚至连同为灵龙铁刹之人的众位首座,也没想到此事。
眼下灵门方丈手握九环锡杖,一步踏前,金刚界法之内的空间都是一震,光线交错,竟是织就出一种梦幻泡影之感。
“阿弥陀佛。”
老僧周身大放光明,身色金黄,目色绀青,顶现肉髻,俨然如人间佛陀,不复苍老之相。
他手上钵盂轻抬,万千佛光入内,却是吸收了周边无量佛光,同时持杖前击,九环锡杖之上浮现出金光法咒,一股惊天之力在凝聚。
三宝之中,锦斓袈裟主守,紫金钵盂助修炼,而九环锡杖,则是存粹的护身之器、攻伐之物。
杖身为奇珍降龙木所造,上有八道须弥金刚印,保锡杖永不破损,至坚至固;杖首九环则是烙印九道天龙大力神咒,令锡杖至重至刚,胜逾大山。
总结起来,就是又重又硬。
此时灵门方丈以紫金钵盂运纳众人之气,驾驭九环锡杖,一杖击出,天地都似被压成一张纸,无俦神力向着前方轰击,所过之处雷鸣阵阵,却是空气爆破之声。
“退!”
众僧第一时间退去,甚至都不顾猩红魔火袭身。
而法空则是身上血光大耀,戒刀竖于身前,宝轮下沉,落于脑后。
他祭起天舞宝轮,却一直没有动用,正是为了防备灵门方丈。而眼下之景,正是表明了法空的警惕无错。
“天堕无间。”
天舞宝轮转动,霎时生死颠倒,乾坤逆乱,天地都似被翻转,破灭的气机崩坏了金刚界法中的庄严之相,随后一道血光自法空手中升起,刹那间血耀穹苍,令万物失色。
阐提刀下,无僧无佛。
佛门禁器被祭起,粘稠血光浩浩荡荡前进,迎上携雷音而至的巨力。
“轰!”
天上的“卍”字印被崩出道道裂痕,汹涌的水面被向下压出巨大的半圆,而血光竟是如同实物一般被击碎,化作无数碎片飚射八方。
挡不住!抗不下!
灵门方丈聚众僧之力,其本人境界距离天元也只差临门一脚,而法空则是先经一番消耗,又遭遇不讲武德的围攻。
四十四对一,哪怕他是大宗师也不敢说在存粹的力量上能够胜过。
可偏偏,对方布置的攻势正是将力量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那大力倾轧空间,震荡苍穹,浩浩荡荡而来,摧毁一切,便是法空也直感大难临头,有灭顶之灾。
“灵门!”
他暗暗咬牙,然后高声大吼:“这庐舍归你了。”
左掌中的无来被法空抛向前方,直面惊天大力,而其本人则是爆出一团血雾,再度冲霄而起。
到了这一步,法空心知自己是被灵门方丈逼到了极致,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若是死抓着无来不放,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被这早有布置的众僧给毙杀。唯有放弃无来,才有逃生的可能。
至于挟持着无来,威胁灵门放自己走······
灵门方丈怕不是直接将人质和法空一起宰了。
无来很重要,这一点从灵门费尽心思的布置就可以看出。但不让法空得到无来,更重要。
所以,结果已经注定了。
灵门方丈面皮一动,强行收力,雷鸣阵阵,卷起狂风巨浪。
狂暴的力量令得金刚界法越发不稳,卍字印记颤动不停。而此时,法空所化的血光已是撞了上去,发出破天般的巨响。
“轰!”
大宗师不惜代价的逃生,终是将金刚界法撞出了个缺口,血光冲天,矫矫而去,转眼间就是不见了踪影。
而在水面上,灵门身影闪烁,倏然间出现在数十丈之外,以罡气包裹住落下的无来,稳稳托住。
随后,神念立时扫视无来周身上下,待察觉到其体内的恶煞确实已经去了大半之后,灵门轻轻吐出一口气。
“阿弥陀佛,幸甚,真佛之力确实已经被净化大半了。”
他向着周围众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众僧闻言,亦是口诵法号,连道“善哉善哉”。
“接下来,便由老衲来处理吧。”
灵门方丈收起钵盂,伸手接住无来,向着众僧恳求道:“诸位,还请给老衲最后一点时间,让老衲亲手来处理逆徒。”
众僧闻言,微微沉吟之后,一个老僧出面道:“方丈请便,我等便回镇魔洞继续镇守了。”
说罢,三十六位僧人便又是一佛礼,然后踏浪而去,匆匆之状,一如来时。
剩下的几位首座和长老亦是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口诵佛号,携手离去。
转眼间,此地就只剩下灵门和无来师徒二人了。
‘关键,要来了。’
水渊中的沈羿注意越发集中,紧紧锁定着这一对师徒。
因为他知道,事情还没完,真佛之力如何处理,还没有着落。
是继续让无来持有此等关键力量,重新成为佛子,甚至再进一步,成为万僧共尊的真佛,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