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不死入彀
月上中天,陈天元独坐道观西院的假山旁,右手举于身前,五指微微动颤之间,流散出道道星力元气,在上方交错编织,化作一道虚幻的符箓。
在符箓之上,可见繁复的星图,其中星光流转,有着说不出的奥妙。
符箓既成,陈天元信手一挥,就见星光符箓飘然而起,末端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化作一道银白流光破空疾飞,转眼间就消失在夜空。
之后,他便伫立在小亭旁,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敌人的到访。
他的等待并未持续太久,还没过半刻钟的功夫,就要流光乍现,三道幽蓝火线突兀出现,迅如疾电般向着陈天元射来。
“星神护体。”
陈天元念如疾电,真元引动星辰之力,聚而化形,如同由无数龟甲组合而成的光罩立时浮现,罩住周身,那三道火线撞在光罩上,立时爆起幽光冷火,熊熊燃烧。
偌大的院落顿时被一股寒气席卷,幽蓝冷焰乃太阴之气所化,至阴至寒,阴损霸道。距离最近的假山直接被覆盖上深蓝色的冰霜,然后风一吹,便碎了一地。
不过陈天元却是在星光护体之下全然不受冷焰侵扰,那护住周身的光罩如玄武之甲,坚不可摧,虽被烧灼出嗤嗤怪响,却始终不破。
“能够防住贫道的太阴冷焰,看来你在乾天四象星辰真法的修行上精进不差,没有辜负勾陈道友的传授。”
四面八方响起空洞飘渺的声音,若是熟悉的人在此,定然能认出这正是不死道人的声音。
“那么,这样呢?”
劲风突起,席卷碎落一地的假山岩石,在空中聚合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形,随后一股冲击凭空而现,轰在碎石人形上。
“彭!”
岩石被轰成齑粉,与此同时陈天元如遭重击,浑身上下都凭空出现了伤口,血雾弥漫。
“借物毁形······”
陈天元眸中精光闪烁,勐地吐出一口真元,凝聚周身血雾,形成一条条血线,交织成网,“天罗地网!”
不死道人所使的毫无疑问乃是某种借物毁形之术,通过捕捉施术对象的气机,将其封存于载体之内,而后毁坏载体来杀伤对象。
此法阴损歹毒,杀人于无形,可谓是最防不胜防的术法。
就算陈天元有星光护体,也依然遭到了创伤。
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既然有施术之法,自然也有破解之法。
虽不知不死道人用的是何种借物毁形之法,但凡是此等术法,都绕不开一个基本点,就是沟通气机。
若无沟通,那便是将载体毁个千百次,那无法损及施术对象。借物毁形之术的强弱,就在沟通是否隐蔽和联系是否强之上。
要是被拿了精血或者拘了部分神魂,那陈天元还当真没什么办法阻止,可若仅是捕捉气机,那倒是有法可制。
血线罗网交织,围绕身周,阻隔内外,隔绝气机之勾连,任凭岩石如何碎裂,都难伤陈天元之身。
与此同时,陈天元双手结印,反掌向下虚按,霎时就见地面上棋路纵横交错,形成棋盘,一个光点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中。
“找到你了。”
他看向右前方三丈远的位置。
“能够反制七杀咒命术,还能第一时间找到贫道,不错。当今的炼气士也是有人才的。”
不死道人也不再刻意隐藏,身形徐徐现出,姿态从容地走近,道:“现在可以说说了,你找贫道有何事。”
先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他的考验,唯有通过考验,才能具备与他对话的资格。这一位的倨傲,当真是令人不由心生厌恶。
不过陈天元却是一脸云澹风轻之色,似是丝毫不以为意。
他运转真元,强盛的气血促使伤势快速恢复,然后有些答非所问地道:“刍狗道人就在这道观之中,还有两位大宗师亦在,前辈这般大张旗鼓,就不怕他以及其余两位前来围杀吗?”
不死道人闻言,不屑一笑,“当日若非天下无敌做了手脚,贫道甚至能够悄无声息地上太和山。刍狗这些小辈,就算成了大宗师又如何?贫道若是这么容易死,也不会等到今日。”
不死道人纵横天下数百年,虽然也曾被逼得不得不远遁关外,但他能够存活至今,自然是不缺傲心的。
何况他所修炼的《真空阴阳道》参研真空,往来无踪,即便遭受三位大宗师围杀,也大可从容离去。
所以,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落入困境。
而这正是陈天元所乐意看见的。
“既然前辈无忧,那陈某就开门见山的说了,”陈天元收敛星光,道,“白日之时,清萦道长遭明不绝重创,赌斗应当是无法上场了。是以,陈某想请前辈替我方参战。”
“参战?”
不死道人笑出了声,“你竟是让贫道和真武道那群叛徒站在同一立场,小辈,你是想笑死贫道吗?”
若问不死道人和哪一方仇恨最深,那无疑就是玄天真武道。
前后延续数百年的深仇,不知有多少真武道的门人死在不死道人手中,不死道人也不知被真武道追杀了多少次。
这两方绝无调和的可能。
“但这世上,从来无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陈天元面色不变,道,“陈某没想过劝前辈和真武道讲和,前辈参战,只是为杀伤更多武修,若是能够斩杀一位大宗师,那无疑是一大收获,而且······”
陈天元环顾周边,示意了下依然没有被打扰的西院,“前辈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先前的交手短暂却激烈,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察觉到异常,更何况是大宗师。
眼下刍狗道人以及律宗、清萦都应该已经察觉到动静,可他们就是未出现。
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你说刍狗这小辈已经默认了贫道的参与?”
不死道人同样扫视周边,神念激荡,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眼中有着惊异和嘲讽。
“是了,若是其他人,还未必会如此做,但是这刍狗······哈,听闻他能捏会算,是术道奇才,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坐视萧抱月被袭杀,始终未曾现身。真武道有一好长老啊。”
要是其他人,不死道人还不信对方会忍下这仇恨,但换做刍狗,不死道人就见怪不怪了。
他虽然不精通卜算之道,却也知晓越是知晓天机,就越缺乏人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将万物平等而视;人若不仁,同样是以万物为刍狗,但不一样的却是当真将其视作刍狗,肆意摆弄。
刍狗道人以刍狗为道号,以此来警醒自己,可看他之前之所行,毫无疑问他对自己的警醒并无作用。
“有趣,真真是有趣,”不死道人已是被勾起了兴趣,“这一下,贫道倒是真有心参与其中了。”
他自沉羿第一次入京城之时就已经在暗中观察,对于大玄都城这一场好戏是从头看到了现在,要说不死道人不想参与其中,那是骗人的。
而现在,陈天元给出了一个台阶,让他入场。
“前辈是愿意参战了?”陈天元问道。
“不,贫道还需多考虑一下。过几日吧,再过几日,贫道会给你答复的。”
不死道人依然还是拒绝,但观其神色,似乎他已经有心参战了。
带着愉悦的心情,不死道人化作一道遁光离去,破空的劲风在天上呼啸,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这和来时迥异的声势,似乎正在向真武道之人示威,亦或者是讥嘲。
‘不死道人,已然入彀。’
陈天元注视着不死道人的离去,本就平澹的面色此刻越发澹漠,甚至有种阴沉之感。
“你既然起了参战的心思,那你的死期就不远了。”他澹澹说着,澹漠的话语之中充斥着化不开的杀机。
而在另一边,沉羿感应到不死道人来了又走,也是若有所思。
‘和不死道人相会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陈天元了。看来,陈天元的杀局已经布下了。’
‘就是不知他这杀局是否当真能奈何得了不死了。’
毕竟是纵横四百年不死的传奇人物,陈天元固然智计匪浅,但能否真正杀得了他,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就算陈天元失败了也无所谓,我会出手的。’
沉某人虽然内有真言戒锁捆绑,外有七佛灭罪降魔阵围困,但他依然不失无敌傲岸之心,口气大的惊人。
就是不知,他是否能够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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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九玄山。
九山包围的盆地再开赌战,恢弘的气息降临于此地,列位大宗师带着众人各自到场。
朝廷一方,明不绝、太史侯依然在场,安王······应该称其为天玄帝了,天玄帝赵政此刻正在进行祭天大典,今日正是他登基之日。
是以朝廷一方,依然是两位大宗师,还有周稷、任岳二位。
而另一边,则是律宗、刍狗道人,还有陈天元,清萦还在疗伤,并未到此。
另外,那群高呼着天魔圣主的家伙也不在。
‘看来他还是被律宗和清萦拿下了······’
明不绝见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而后看向对方唯一一位大宗师以下的存在,轻笑道:“陈军师想亲自出手?”
如果是陈天元出战的话,那原来的计划该改一改了,明不绝打算来一个大的,务必保证击杀陈天元。
“陈某一介书生,可不擅长打打杀杀。”
陈天元摇头道:“今日出战的非是陈某,而是他。”
山风突来,两道身影自风中乍现,以突兀却极为自然的方式出现在此。
为首之人头戴北斗九皇冠,身着紫色太极袍,挺立的身姿自然一股渊渟岳峙之气势。
其人,赫然正是真武道掌教——萧抱月。
而在萧抱月身后,则是身着紫金道袍,手持青玉拂尘的真武道长老,曾经被沉羿打得连太和山之战都未曾出场的燕玄空了。
“萧抱月!”
见到这位真武道掌教,无论是明不绝、太史侯两位大宗师,还是其余人,都是变了面色。
别的不说,就说对方能够从形神俱灭中苟住一条性命,甚至还能死而复生,就足以让大宗师们不敢小觑了。
另外,虽然萧抱月实力还未曾完全恢复,还未重登天元,但其实力也不是其余玄胎武修能够碰瓷的。
萧抱月出战,基本是确定了胜机。
前提是对方不出动大宗师。
太史侯目光微凝,已是直接开启大宗师之战,逼对方换人。
这第三战对他们来说同样重要,可不能直接将一州之地和一位刺史的性命拱手相让。
正当太史侯打算上前一步,决定出战之际,萧抱月身旁的燕玄空已是上前。
“第三战,由贫道来,赌东州之地。”燕玄空朗声道。
哦,不是萧抱月啊。
太史侯默默收回已经抬起的左脚。
而在他身旁,任岳上前,“任某应战。”
黑榜第十“大力神魔”任岳,一战白榜第十四“道生四象”燕玄空。
双方向前,气机勃发,罡气排空而行,还未交手,燕玄空的阴阳之气便已如天瀑直落,吞没了任岳的身影。
“彭!”
雄浑罡气势如惊涛,激荡大地,令得土石翻腾,地面震动,若非此地乃是九山共聚之处,得天独厚,此时这一击已是足以让此处地动山摇了。
燕玄空先声夺人,身影挪移,倏然闪烁至近前,拂尘之丝如千万之剑,凌厉剑罡疾走切割,化作剑网绞杀惊涛之中的身影。
然而······
“推山。”
惊涛之中传来沉稳之声,就见那魁梧身影出掌,无边大力扭转惊涛,破开狂澜,狂勐的罡气竟是被强行摧破,一道巨大的掌印赫然成形。
不是罡气!
是存粹的力量!
任岳之罡气内融于身,一掌隔空打出,掌劲凝而不散,将阴阳罡气和空气打出明显的掌印,其力势如破竹,迎上凌厉剑网,仅是一碰触,就让千万道剑丝溃不成军,让剑罡纷纷破灭。
一击,燕玄空危矣!
第五百零三章 神剑,魔变
“轰!”
拂尘剑丝纷飞,剑罡飚射切割地面,划出道道深深剑痕。
无俦大力经两度碰撞,劲力削弱过半,掌印亦是溃散不成形,燕玄空见状,罡气游走分化阴阳,便要进行反击,但任岳却是再行出招。
大力神魔如一块礁石般撞碎了紊乱的惊涛,突进的身影碾爆了空气,摩擦出道道电光,令雷音和雷电共存。
毫无疑问,任岳肉身之强,已是超过了肉身雷音层次远矣,光凭肉身就能和空气摩擦出夺目的电芒,连燕玄空的罡气都能凭肉身直接突破。
就这般一力降十会,任岳狂突勐进,一拳道出,劲气霸烈而凝实,围绕在拳,更添强横。
“彭!”
罡气分化所成的太极便捣破,而后直取中宫,便是轰击在阻挡的右臂上,扭聚的阴阳两仪之气还欲卸力,任岳洞察气机之变,再催拳力,本就刚勐的力道竟是再做拔升。
“当——”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在回荡,就见这一拳轰灭了燕玄空的手臂,劲力传导,连带着其身体也是如雾般散去,在涌动的罡气之中,一口样式奇古的剑器骤然显现。
“真武七劫剑!”
任岳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而真武七劫剑已是迸发剑气。
刺耳的摩擦声在拳上响起,划勒出无数道深深的剑痕,就在瞬息之间,真武七劫剑自然而发的剑气已是将任岳的拳面切割得血肉模湖,暗金色的骨骼都显露出来,被斩出深深的痕迹。
任岳人称“大力神魔”,自是以力称雄,以体扬名,其肉身之强可挡神兵,整个人都是一人形兵器。
然而他所面对的,却非是普通神兵,而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真武七劫剑。
仅是正面的一个碰撞,便让任岳一只手掌近乎残废,并且接下来任岳的处境还会更加险恶。
真武七劫剑之后,燕玄空现身,他袖摆一扬,真武七劫剑周边的阴阳之气赫然成形,凝聚成另一个燕玄空,二者一持古剑,一握拂尘,同时出手。
“阵字诀·两仪冲虚。”
双身同出,气机相合,以两仪化四象,太阴、少阴、太阳、少阳,二者分黑白游走,化作巨大太极包围任岳,阴阳之力扭转倾轧,顿时便叫任岳周身发出金属扭曲般的声响。
有真武七劫剑相助,燕玄空以气凝聚的化体不但可长存,其实力甚至不弱于本体,二者齐出,便是两个燕玄空齐战任岳,并且还能发挥一加一等于四的功效。
两仪太极转圜倾轧,内有真武剑气削皮挫骨,将任岳的强悍魔身不断切割,逐渐消磨,照此情况,不出十息,这大力神魔估计就连渣都不剩了。
“原来是真武七劫剑,难怪敢让燕玄空出马。”
朝廷这一边,周稷眼见任岳垂危,却是未显慌忙,反倒露出了讥哂之意。
“可惜我方亦不是毫无准备的。”太史侯别有深意地道。
派燕玄空出战,示敌以弱,却将真武七劫剑暗中予他,这真武三器之中最强也是最重杀伐的法器在手,哪怕燕玄空难以发挥出其全部威能,也足以碾压任岳。
但同样的,朝廷这一边也抱着类似的心思。
就在二人的话音落下之际,任岳身上的暗金之色越发深沉,转化为一种暗沉深邃的色彩,一股股罡气自周身穴窍中冒出,如同沸腾的热水,又似一个个鼓起的脓包。
“这种气机······”萧抱月目光聚焦在那气机之上,“有天妖的气息。”
他敏锐察觉到了一种被他视之为宿敌的气息。
“贫僧觉得,和天魔的气息更为接近。”律宗接言道。
昨日才见过沉羿出手的他,自然对这种气息不陌生。
虽然和天魔的气息有着不同,但那种本质上的混乱倒逆,却是如出一辙。
“雄图!”陈天元徐徐吐气,“雄图回到了大江帮。”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桉了。
天魔所属都具备一身魔气,想来是都被传授了部分魔功,而那雄图,以此前所见,他连相貌都改变了,可见在魔功修行上进境匪浅。
他若是回归大江帮,魔功之法门也就顺理成章地到了帮主雄山海乃至朝廷手中。
虽然仅仅是一天的时间,但天魔功乃至其此前的根基天妖屠神法,可都是以速成着称的。更别说任岳本身也是魔道中人,和天魔功的另外一部分根基《轮回劫》是完全相契合的。
“吼!”
战场中的任岳发出一声狂吼,如脓包般涌动的暗沉魔气吞没了其上身,在背后变化成形,形成两只如同狰狞的手臂。
任岳四臂一分,霸道魔气暂时斥开倾轧,身形如陀螺般急转,四臂乱舞,恍如千手魔神,无比狂暴的拳劲扭聚成漆黑的龙卷,气劲呼啸似是成千上万生灵惨死时的哀嚎,令人闻之而心季。
不,那就是生死惨死的哀嚎。
龙卷之中浮现无边怨气,它和魔气化为了一体,形成一道道魂影穿梭,令得任岳之气机攀上新的高度。
“错不了,这就是天魔功,这孽障一获得魔功就吞噬了成千上万的生灵,所以才能和真武七劫剑在手的燕道长抗衡。”律宗见状,心中是再无疑惑,断定了魔功已然外泄到朝廷之手。
只希望这部分魔功非是全部,否则明不绝得此魔功补足自身,说不定能够一举破除窒碍,达到新的境界。
“轰隆!”
怨气魔气形成的龙卷和两仪太极疯狂碰撞,场中气劲摩擦,时光时暗。龙卷像是一只洪荒恶兽,疯狂吞噬着太极,而太极则是如同磨盘,不断磨灭着内中的狂魔。
天魔功立足于阴阳生死而创,阴阳两极魔道有逆乱阴阳之能,哪怕任岳所获得的功法并非全部,也依然凭借着吞噬大量生灵带来的功力抵御太极磨灭,更加以反击。
双方厮杀胶着,已是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相信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决出生死。
“冬!”
一股狂暴巨力震撼大地,气浪弥漫起烟尘,向着四方疯狂扩张,而内中胶着的龙卷勐然爆开,令得太极轰然裂成两部分。
第五百零四章 啖吞血肉,胜负已定
“糟了。”刍狗道人皱眉道。
龙卷崩散,太极分裂,看似旗鼓相当,但局面却是开始向着燕玄空不利的哪一方面发展。
两道身影向着南北两方抛飞,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皆是周身沸腾着阴阳罡气,赫然正是燕玄空以及他的化体。
这两者联合起来方才能够压制任岳,一旦分开,就算不会将燕玄空打回原形,也能让他坠入不利的境地。
果不其然,小山一般的任岳自乱流中冲出,犹如漆黑脓血一般的罡气在他身上肆意流淌,一张张人面在罡气上化形,不住地张合着嘴巴,散发出癫狂的气息。
但任岳的劲力却是内敛至极,有种刚极柔生的绝妙变化。
他如同鸿毛渡水般飘然,似缓实疾,转眼即至。而后四臂击出,狂乱的魔罡在身上流溢,却有种平静之感。
劲力收束到极致,便是连杀意都被完全收敛,轻飘飘的拳锋击出,甚至没有引起拳风。
但燕玄空却是感应到了至极的危机,一股寒意自尾椎骨涌上,直通天灵,周身上下皆是紧绷。
“阴阳并流·道生四象。”
青玉拂尘绷直如剑,大开大合,刚勐无俦,另一只手掌则是运转纯阴之气,如水渺渺,有相无形。
阴阳并流,剑掌合一,演化四象迎上拳锋,磅礴之气如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丈六的大力神魔,却在碰触那脓血般的罡气之时无声无息地被吞没。
拳锋无情地泯灭了阴阳罡气,青玉拂尘被崩断,无数断丝如剑刃般纷飞,再往前,其中一拳碰触到燕玄空的左肩,那处地方顿时就如被凶兽吞噬了一般出了个空洞。
小半个左半身都在这一拳下消失了,甚至能够通过伤口看到蠕动的脏器,燕玄空已是被重创!
随后,其余三臂齐至。
但在同时······
“嗤——”
真武七劫剑如同利箭般从后方贯穿任岳的胸膛,又狠狠刺入燕玄空的身体,带着他向后疾飞,避过了被任岳乱拳轰杀的结局。
剑气在任岳体内爆开,顿时血肉横飞,覆盖在上身的罡气如血液般飞洒,露出了内中血肉模湖的身体以及一些漆黑的脏器。
任岳顿时如同石像般凝立不同,先前的狂暴悉数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僵直在那里。
而燕玄空则是被真武七劫剑带着退至萧抱月前方不远处,左半身鲜血如喷泉般涌出,踉跄倒在地上。
“是贫道赢了······”燕玄空挣扎着道。
他的脸上露出至极的喜悦,眼中如同有星辰寄宿,有一种夺目的光。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身上的伤势根本不存在了一般,燕玄空用仅剩的右手抓住了前来搀扶的萧抱月,嘴里含着鲜血,含湖道:“师兄,我赢了······”
曾经因为野心,听从了刍狗道人,以致于真武道险些内乱,甚至在太和山之战中苟且于后方,如今能有机会为宗门奉献,哪怕是同归于尽,在燕玄空看来也是值得的。
他以惨烈但值得的方式,获得了胜利。
“我知道。”
萧抱月一手握住燕玄空的手掌,另一只手带着勃勃生机虚按在左半身伤口处,“不要多说,师兄给你疗伤。”
实际上,他已是看出了燕玄空近乎油尽灯枯了,便是有者字诀相助,能很难救回。
任岳的那一拳,不只将燕玄空的肉身重创,更轰散了其部分神魂。而燕玄空又非是炼气士,能够元神出窍另行夺舍,想要留住他的性命,简直是难如登天。
但难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萧抱月的阴阳之气如不要钱一般涌入燕玄空的身体,他甚至将自身的本命精血融入其中,送入其身。
在这种情况下,燕玄空犹如风中残烛般的生机似乎得以保全,然而······
咀嚼声!
还未倒下的任岳之身上,传来了咀嚼声。
乌黑浑浊的罡气在体表再度汇聚,如脓包般涨缩,内中传来了血肉被咀嚼般的声音,一股股精元涌动而出,任岳那残破的身躯上长出了一茬茬肉芽,互相黏连,形成新的血肉。
他还没死!
“他······”燕玄空呕出一口带着血块的鲜血,“他吃了······吃了我的身体······”
那消失的小半身躯并非被拳锋轰灭了,而是被任岳的拳,或者说那罡气给吃了。
通过吞噬吸收燕玄空的血肉,任岳体内的生机被重新唤起,已经魔变的身躯竟是在这种情况下挺了过来。
反观燕玄空······
“我···我······”燕玄空似哭似笑,“我输了······”
赎罪并未完成,他终究还是输了,此战不说一败涂地,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残留的生机之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燕玄空的双眼逐渐失去了光泽,抓着萧抱月的手掌缓缓松开,垂落。
胜负已定,生死亦是同时分出了。
“师弟,你赢了。”
萧抱月伸手合上了那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眸,抱着燕玄空的遗体站起。
他看起来极为平静,但众人却是油然生出一种无形的压抑之感。
这其中,也包括了在场的几位大宗师。
“第三战胜负已定,萧掌教。”
太史侯的身影出现在任岳之前,神色凝重地警告道。
而在后方,明不绝亦是紧盯着萧抱月,目光如电,扫视着这位真武掌教的身影,洞察其气机。
‘萧抱月的境界精进太快了,照他这等境界,等他恢复全力,怕不是要直接练就极元。’
便是自问见多识广的明不绝,眼下也不由为萧抱月的进步之快而感到咋舌。
他不知道萧抱月的真正根脚,看到这精进速度,只觉魔道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敌,道门可能要出现下一位道君。
“是啊,胜负已定。”
终究,萧抱月没出手,只是用平静的声音道:“但仇恨,却是才刚刚开始。贫道会为师弟报仇的,他不该输在这等卑劣的手段上。”
真武掌教说罢,抱着师弟的尸体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风中。
至此,第三战结束。
第五百零五章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皇城之中。
祭天大典之后,新帝赵政登基,改元天玄,若将其与先帝区分,该称其为天玄帝。
当第三战的结果传达至皇城之时,新帝正在紫微殿接受百官朝拜。听到战果之后,这位终于得偿所愿的天玄帝神色不变,依旧从容,既无惊喜,也无诧异。
他只是勾起一点笑,向着下方的群臣道:“牧守东州之责,便由薛卿多担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带来了重磅性的影响,在场的诸位刺史皆是身形一震,心知这第三战,到底是让龙椅上的这位赢了。
这无疑是一个大好的兆头,并且还能趁势给一下压力,让朝堂中的一些乱臣贼子知道新帝的天命所归。
“臣,谢过陛下隆恩。”
薛起当即站出,毕恭毕敬地道。
“陛下圣明。”
还是刺史的江州左丘明也在随后出声道。
他这一出声,顿时就引发了连续反应,以首枢万春秋为首的武官,还有大部分文官尽皆高呼圣明,在场的曲无涯和诸葛无忌甚至能看到越州刺史已是在其中,显然这一位也是选择了立场。
局势,似乎被扳回去了。
························
道观中。
三官殿的大门被推开,一道一俗走入,一股无形的寒意席卷了整座大殿,隐约之间,甚至能看到透明的薄霜在角落中蔓延。
这不是至阴之气的作用,也不是石傲在外面悄悄的当空调,而是某种意志影响现实的结果。
它的源头······
‘萧抱月。’
沉羿看向心情并不美好的真武掌教。
说起来,这还是在被封印之后第一次再见萧抱月,沉羿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当真是得天独厚,先天就赢在起跑线上。这才过了多久,萧抱月就已经精进到这等境界,能够以无形之意志影响现实之变化。
按照这样的速度,就算他马上就和明不绝一样一念变天象,沉羿也不会有一点惊讶。
“二位总算是想起本座了。”
心中暗暗惊叹,表面上,沉羿则是毫无异色地道:“本座还以为你们忘了我等三人的存在呢。”
“陈某劝你莫要多说废话,”陈天元道,“萧掌教的心情并不好,无谓的言语只会让你自讨苦吃。”
“这么看来,今日的第三战,是朝廷赢了,并且参战的人还是道门中人。”沉羿闻言,立时就猜出了一些内情,恍如他亲眼所见。
“是贫道的师弟,燕玄空。”
萧抱月上前一步,和沉羿面对面的坐下,平澹的目光中似乎暗藏着无形的风暴,竟是有种让人不敢直视之感。
“击败他的是任岳,他靠着这种魔功啖吞血肉,吸收精元以恢复自身,甚至能够在受到致命伤势之后激发生机,苟全性命。”
萧抱月的身上浮现出澹澹的炁,如云如雾,飘渺无形,缠绕在身,有种仙风道骨之相,恍如降世仙神。
但在下一瞬,那股炁陡然变化,如沸腾之水般翻滚,染上漆黑浑浊之色,似恶疮脓包般让人心生厌恶。
一股股诡谲的气息,像是无形的触手一般舒展,似要捕捉什么猎物。
降世仙神陡然变成了魔域邪祟,论画风,竟是可与沉羿的本体一较高低。
亲眼见过第三战的陈天元都不得不承认,萧抱月身上的这股魔气,简直和任岳身上的一模一样,反正他是察觉不出异常。
但沉羿却是能察觉到,这不一样。
‘这不是我的魔气。’
所有的魔功,其根源都始于沉羿自身的魔气,修炼魔功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不断污染自身功体,将体质向着沉羿靠拢的过程。
而萧抱月身上的这股魔气虽然和沉羿的十分相似,无论是卖相、气息、形态、变化,都基本上一模一样,但其核心的本质却是不同。
这股魔气的本质依然还是先去的那股炁,那飘渺无形的道气。
想到这里,沉羿露出讥嘲之色,“想不到堂堂真武掌教,也会偷学魔功啊,这可真是前后五百年都不一定出现的丑闻啊。”
他故作不知魔气根底,明做嘲讽,暗为反激,试探着萧抱月的根底。
而这位真武掌教也不在乎被人知晓,闻听沉羿的讥讽之后,他澹澹说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天地万物皆由道生,邪功魔功亦不例外。”
“贫道秉持大道,悟道之无形,些许伎俩,不值一提。”
说话之时,萧抱月身上的魔气再度发生变化,魔老成佛,竟是转化为清圣佛气,其人趺坐,右手下垂于膝前,掌心向内,触地生辉,纯净之佛光和七佛灭罪降魔阵融为一体,令过去七佛之影竞相生辉。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萧抱月悟此无形大道,了然万气之殊异,可以一炁化万气,无论佛魔。
此时此刻,换做任何一人见到萧抱月,怕是都不敢确认这是真武掌教。
“请。”
宝相庄严的萧抱月道一声“请”,倏然出手,清净佛光凝于一掌,长驱直入,七佛灭罪降魔阵竟是毫无阻挡之相,任由他这一掌送入阵中。
光华普照之下,沉羿身上的真言戒锁竟是自解,体内魔气应激而发。
“小楼一夜听春雨。”
沉羿内敛魔气,不让其出体,而是藏于掌内,体内罡气浮动,生死扭动,一个刹那都不到的功夫便让魔刀成形,如水刀光附着于掌锋,迎上佛掌。
他参研生死循环加速之功,虽还未摸索出功法,却也察觉到一些不错的法门。
便如此时,体内魔气运转之疾,竟是短暂挣脱了降魔阵的压制,并且令魔刀成形之过程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刀与掌相触,逆转阴阳生死之刀锋入佛气如无物,轻易断开佛光,但萧抱月却是又一转掌,化佛为道,阴阳太极成一圆,反斥刀光。
颠倒阴阳之功碰撞阴阳循环之圆,二者之气扭曲激撞,形成非黑非白之色,掌与刀运转气机,刹那间交手十个来回。
第五百零六章 关键的一战
一个弹指,罡气运转十余次,已是有了几分极速的气象。
沉羿变化生死,扭转阴阳,短短时间内便是十次循环,变化之快令人难以企及。
当初明不绝隔空一掌打破傀先生的生死轮回,便是用了类似的方法。转瞬间百转的生死之气令得轮回难以转化,成为了压倒傀先生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得他不得不退场。
沉羿的运转速度自然是远不如明不绝,但亦非过去可比,气机运转十瞬变,愈来愈急,已是令萧抱月的阴阳循环有所不及。
但在关键时刻,萧抱月震荡气机,阴阳之中衍生雷霆,就见他掌握雷光,以电为刃,倏然斩裂了刀光。
兵字诀!
这妙不可言的极端变化,正是萧抱月突然转用道门九字诀中的兵字诀,斩裂了沉羿的魔刀。
魔刀被斩,疾转的气机亦是一滞,七佛灭罪降魔阵的压制再度出现,沉羿顿时一声闷哼,再难动弹。
而萧抱月则是一抬手,道气化佛,再度形成真言戒锁,将沉羿给钳制。
他做完这一切后,收回手掌,道:“颠倒阴阳,逆转生死,贫道师弟输得不值得,但他确实破不了这等功法。”
说着,萧抱月又向陈天元道:“已经可以确认了,任岳所施展之魔功,便是天魔功,只不过远不如此子魔功完整。”
“看来雄图确实是回归了大江帮,”陈天元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然后又问道,“可有克制之法?”
“有,但需要贫道涉猎天魔功的另一部分根基,”萧抱月摇头道,“那不该是我等该涉及的区域。”
另一部分根基,自然就是《天妖屠神法》了。
萧抱月若要获得此法,其实并不难,毕竟这功法眼下还在江湖上流传,甚至真武道也收集了一幅观想图。
但萧抱月可是知晓这功法的危害的,哪怕真正的祸首已经被封印,他也不想冒然涉足这被真武道君称之为外道的领域。
人啊,总是该有所敬畏的。
“另外,他的魔功确实能够克制阴阳之属的功法,让他相助对付不死道人,确实可行。”
这一句话,萧抱月是传音告知的。
“这便足够了。”
陈天元微微颔首,看着沉羿幽幽道:“明日,就该轮到你出马了。陈某给你一个脱困的机会,但能否把握住,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明日······
沉羿心中明了,‘看来是要到对付不死道人的时候了。’
他本以为对付不死道人会在赌战的最后几局,亦或者在赌战之后。在此之前,沉羿需要应对清萦和律宗的盘问,设法和他们打几下交道。
但如今清萦应该还没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她依然还在想法自己解决不死魔刀的伤害,律宗也还没进行审问,这关键的一局就到了。
‘如此的话,时候也快到了吧,你反攻欲界的时机······’
久违的,沉羿的心湖泛起了一道道波澜,浮现出期待之意。
从灵龙铁刹镇魔洞开始的缘分,终究到了了结之时了。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就看之后的对决了。
························
时间,在各方的等待中静静流逝。
这一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大玄似乎迎来了新气象,但在不少知情者眼中,却是看到了风雨欲来的激奏。
连胜两场,拿下云州、东州,并且第一场的失败也在预料之中,几乎可等于零败。
而地方势力这边连败两场,再输就要没筹码可输了。
这第四场,至关重要。
一天时间过去,待到次日之时,九玄山上空风云激变,不复前两日之平静。天象在大宗师们的气势下不断变化,时晴时阴,战还未起,局势便已经白热化。
朝廷这边,明不绝和太史侯依然在场,他们二人在纷飞的卦象中到来,但随同两位大宗师一起来的,却不是前两天的有点寒酸的阵容了。
首枢万春秋、玄黄学宫夫子周稷、三法司司首叶重云、太史楼楼主雷风恒、卫将军司马云魁、大江帮“江君”雄山海、东州牧薛起、云州牧方明镜、江州刺史左丘明、越州刺史余道古,还有燕州刺史姬莫云。
接连出现的朝廷重臣,似乎预示着某种契机的到来。
然后,就见神光横空,玄龙东来,一股磅礴气机自苍穹而降,威凌天下之势覆盖九玄,天地皆寂。
“果然,他也来了。”
陈天元看着这一幕,喃喃说道。
前面三战,天玄帝赵政一直未到场,而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葬礼、登基,哪怕是方明镜被劫走,他都只是派出了部属进行追击,而非自己亲自出马。
这既是因为他的自信,同样也是因为他知晓事有缓急。
而现在,新帝登基,重要性也在偏移,他自然是要携威凌天下之势而来,见证这至关重要的一战。
以太史侯为首,朝廷重臣们皆是向着降临的身影行礼,便是连明不绝也是一抱拳。
而在地方势力这一边,关键性人物也是悉数到齐,刍狗道人、律宗、萧抱月、陈天元、石傲,还有诸葛无忌、曲无涯、云九重三位刺史以及诸葛半夏等人,皆是到场。
顺便一提,刚刚上任就无故请假两天的京兆府尹沉某人也在鬼王和红莲夫人的簇拥下出现了。
虽然他被一群高手包围,后面还停着辆指南车,随时可能被创死,但他的出现,也算是让新帝不需要重新安排京兆府尹了。
“看来明兄运气不差,你的徒儿竟是没死。”
天玄帝轻笑着说了一声,而后朝着对面道:“第四战,便赌蜀州。”
果然是蜀州。
诸葛无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羽扇。
这一战,不光是关乎诸葛世家和天罡门在蜀州的基业,更是决定了他诸葛无忌的生死。若是战败,诸葛无忌就算未上场,也要当场自戕,付出代价。
不过幸运的是,陈天元早有安排。
而不幸的是——
赵政抬手指天,“我方出战之人——不死道人。”
话音落下,熟悉的诗号再度响起,那个道人他又来了。
但是和预料中的不同,不死道人竟是跑到了对方。
第五百零七章 愉悦之心,不死对刍狗
“飘蓬客,天赐水云闲。自在行时无日月,相随到处有蓑蛮。
风雨亦开颜。
修炼事,地轴锁天关。出有入无三尺剑,长生不死一丸丹。
名列上仙班。”
不死道人长吟着仙气十足的诗号,现身于半空之中,嘴角噙着的笑意显示着心中的愉悦。
“蜀州赌战,由贫道出战。”他俯视着对面,如是说道。
并未应陈天元之邀,代替诸葛无忌出战,而是作为赌斗的对手,挑战诸葛无忌所在的蜀州。
不死道人若是胜了,蜀州牧将由朝廷指定,并且诸葛无忌还需付出生命的代价。不死道人若是不敌,凭他的本事也可退走,并且还换下了对方一位大宗师战力。
无论如何,都能将本就不妙的差距进一步扩大。
陈天元已是眯起了双眼,似是不欲让人看出他露出的杀机。只听他道:“这便是前辈给出的答复?”
“正如你所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不死道人带着愉悦之色,说道,“但就算是暂时的化敌为友,贫道也不愿意选真武道这炼气叛徒的门派。”
哪怕如此会让朝廷势力大增,于大离不利,不死道人也不在乎。
说话之际,不死道人已是冯虚御风,飞到盆地中央,身后大旗一展,幡旗上的魔神已是隐隐要现身。
“刍狗师叔,这一场由你出战。”
另一边,萧抱月澹澹道:“既然是师叔你想出的法子,这首尾也由师叔你来解决。”
显然,对于刍狗道人的举动,萧抱月已是体现出相当的不满,并且这一战要面对的乃是合体境的炼气士,刍狗道人也算是专业对口。
“是。”
刍狗道人微微前倾身子,应了一声,又对诸葛无忌道:“诸葛刺史,此战便由贫道代你出战,如何?”
“有劳道长了。”
诸葛无忌又怎会说不呢。
若是大宗师以下的对手,他诸葛无忌还有心亲自上去会一会,或者让诸葛半夏出马,毕竟他对自家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
可要是大宗师······他还是别上去献丑了。
双方出战之人已定,刍狗道人相当没有炼气士风范地用轻功入场,看那潇洒的身姿,这一位显然在武道上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也许没有什么大成就,但真要是近身,他还是能打的。
待到盆地中央,二人也不多言,直接动手。
这要是武修对决,那定然是要在言语、心境上尽可能地打击对方,以心灵交锋,打压心神,寻到心灵破绽,再以雷霆扫穴之势出手。
所以一般而言,武道高手都会在交手之前有一段对峙时间,既显强者风范,又能够打压对方。
但炼气士不同。
炼气士皆有不俗的护身手段,哪怕是露了破绽,也极少能够直接打破护身法器和术法,危及性命,像先前明不绝重创清萦,那只是个例。
并且炼气士能以元神返照虚空,洞察万气,在危机的直觉感应是不及武修,但因为对于气机的极端把握,能够让他们第一时间洞察敌方将要出招的意图
所以,炼气士对决都是挺直接的。
眼见刍狗道人入场,不死道人身后幡旗顿时鼓荡,一尊十丈高的五臂魔神乍现,五只粗大的臂膀如同倒下的山峰一般,同时向着刍狗压下。
虽然被之前的安王摧毁了一臂,但这由神魔拘役大法练成的魔神依然强悍,是不死道人的依仗之一。眼下出手,五掌倾轧,势如天崩,有着难以言说的狂暴。
“移山倒岳。”
刍狗道人动作亦是不慢,脚下突现罗盘虚影,大地隆动,地气升腾,五座山峰竟是破土而出,隆隆升起,将刍狗道人护在内中。
“轰轰轰轰——”
巨大的盆地有过半被崛起的山峰占据,山摇地动不休,令得两方众人皆是向后退去。
而后,魔神撼山,五只魔掌轰打在山峰上,顿时就见山峰倾折,岩石崩飞,尘烟荡天而起,弥漫尘嚣。
‘合体境的炼气士,这破坏力······’
沉羿被一群高手包围着后退,边撤边在心中感慨不已。
也许论战力,这两位不是在场顶尖,但若论破坏力,合体大修绝对凌驾于天元武修之上。
操纵天地之气行动的术法极端彰显了破坏力,尤其是在没有天元武修领域的压制下,更为惊人。
尤其是刍狗道人,上一次他因为主持泰山府君祭无暇抽身,才被搞得重伤,这一次他全力出手,搬运地气化山而出,尽显大宗师之威能。
无数岩块碎石崩飞,巨大的魔神轰开山峰的包围,不死道人站在六臂魔神头顶,伸手一抓,两道炎光同时飞出,太阴冷焰、太阳真火脱体丈许之后凭空暴涨,各自化形扑将下来。
太阳真火化出金乌之形,如苍鹰猎食般扑下,炽热的真火将山峰熔化成岩浆,滚滚流淌。
而后太阴冷焰所化的阴蛟绕空,寒气滚滚,空中飘起无数雪花,翻滚的岩浆迅速冻结,眼看就要将在五山之中的的刍狗道人给冻封。
“地转乾坤。”
狂暴的力量突然出现,凝固岩浆被大力粉碎,残存的山峰亦是被无情震碎,连阴阳之火都被轰散,化作炎光散空。
“大地元磁?”不死道人眸中精光闪烁,已是认出了那股狂暴之力的根源,但他还是不明白元磁之力为何能够这般发挥。
还没等不死道人进一步确认,狂暴的力量已是将一切撕开,刍狗道人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半空,双手向前,按在一浮现的罗盘上,“三山五岳。”
“冬!”
庞然大力降临至魔神之身,如数座大山一起镇压而下,令得魔神屈膝跪地。
而在魔神头顶的不死道人更是感受到了无俦重压施加在身上,整个身体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便是以合体大修的法体,也是难堪此等重压。
“你竟是能够借用大地之力?!”不死道人勉力支撑住身形不弯下,口中发出惊异之语。
“借用这大地星辰之力?!”
第五百零八章 没有你,更重要
“想不到你这妖道还有这般见识,知晓我等所居之天地亦是星辰。”
刍狗道人不疾不徐地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只见他运转罗盘,凝现出八个旗门飞旋周边,那股浩大又无情的力量开始增强,压得地面下沉,魔神下陷。
不死道人首当其冲,更是浑身都发出接连声响,但他还是坚持着开口。
“贫道曾经在九天之上俯瞰大地,虽终是未能突破到天地之外,但这大地之形体却是已经入贫道眼中。”
“大地是圆的,我等所在之天地,不是天圆地方之处,而是一时刻转动的球体。你此时便是借用了部分天地运转之力,以此来镇压贫道。”
“天地之真相,我等炼气士实际上早就知晓,诸般典籍亦有记载,也唯有那些粗鄙武夫、无知凡人才会认为天圆地方。”
不死道人口述天地之真相,顺便又踩了一脚武修,同时运转阴阳之气,体外浮现出水波般的气罩。
此物,正是不死道人护身法器——辟魔神光罩。
阴阳之气流转神光气罩,虚实真空之妙体现于法器之上,就见水波荡漾不休,泛起层层涟漪,那狂暴又磅礴的大力施加在其上,被神光罩层层抵消,化于无形,未能真正落在不死道人身上。
不死道人站直身子,化作遁光从魔神头顶离开,真空变化,于那无形但磅礴的大力中穿梭,如彗星袭月般射向刍狗道人。
真空虚实之变,抵消外力施加,这让不死道人能够在那充斥四方的力量中畅通无阻,而当他挣脱如此束缚,那危机就来到了刍狗道人头上。
“八门演天。”
刍狗道人指转罗盘,以此为核心,外设八卦,中演八门,气机游走八方,演化出巨大的罗盘虚影,浩大之力自下方涌入,却是那天地运转之力作为能源,演化遁甲之阵。
他以轻功入场,实则是在所经之处做出布置,随后又在山峰掩盖下完成奇门阵法,眼下正是全力施展之时。
行空的不死道人突然察觉到了周边山岳消失,观战双方亦是不见踪影,天地一片漆黑,如同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合!”
四面八方传来一声高喝,漆黑越发沉凝,无形之力如同水流一般从上下左右倾轧而来,这一片天地都在收缩,在压制,压得辟魔神光罩上的涟漪越发急促。
“阵法空间!哈,你当贫道没领教过你真武道的神通吗?”
不死道人却是哈哈一笑,一点都不觉奇怪。
先前那借用大地星辰之力他确实没见识过,因为过去真武道的门人并未做到这一步,但这遁甲之阵,不死道人却是已经领教过不止一回了。
当是时,就见遁光一停,有龙蛇矫矫而出。
太阴冷焰和太阳真火化作龙蛇,交头剪尾,形如一剪,被不死道人操纵着横掠漆黑之空间,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就如同撕裂绸布一般,阴阳之真火演化真空之意,交错剪开空间,于这黑暗的世界中撕开一道口子。
不死道人手一收,阴阳龙蛇回转而来,簇拥着他一同飞向那道口子,破阵而出。
“真空无形,阴阳······”
不死道人长喝着引导阴阳之气,剑指前点,阴阳龙蛇再显杀伐之能,自那阵中脱出之后,便要一剪直杀刍狗道人本体。
可孰料还没等他出招,一尊巨大的魔相便突然显现于裂口之前,天地阴阳之平衡骤然颠倒,元气紊乱冲突,令得不死道人之招亦受影响,产生混乱。
“你们敢插手!”
外头传来怒喝之声,是朝廷一方在怒斥对方违规。
不死道人亦是能够分辨出这一招非是刍狗道人所使,这尊魔相也不是道门中人所能用出的。毫无疑问,对方违规了,他们竟是在赌战中插手!
“好胆!”
不死道人又惊又喜,只因对方既然违规,那他大可将这赌战扩大成乱战,让双方正面厮杀,斗个你死我活。
右手食中二指屈起,强悍的修为强行稳定阴阳,龙蛇再起,划空一剪直杀魔相。
魔相亦是双掌齐出,凶狂魔气浩浩荡荡而来,迎上龙蛇。
“轰!”
魔气如海啸般席卷,却是那一剪截断双掌,划破魔相,将整尊魔相都化为上下两段,失控的魔气顿时爆发,如惊涛骇浪般在空中狂涌。
正面对抗,这魔相显然难抗大宗师之杀招,被不死道人一击轰破。
但那失控的魔气亦是令天地之气进一步混乱,不死道人感到紊乱的气机反噬自身,令得体内真元翻腾。
“五方印。”
五色神光随后便至,化作一个巨大的手掌,五指握拢,如将天地五方握入掌中,强悍的拳势轰发,令得被破的阵法迅速瓦解,漆黑之色飞快消散。
然后——
那拳印轰向了不死道人!
分明是要对违规敌人出手的天玄帝,他此刻却是攻向了己方出战之人,运纳五行五方的拳印轰殛在辟魔神光罩上,涟漪波动之快到了极限,化作了水波狂涌。
神光罩之内的空间激烈震荡,不死道人周身皮肤寸寸破裂,阴阳精气受压爆出,内外相冲之下,神光罩终是到了极限,葵水精英冲击出来,空中顿时激荡出蔚蓝色的水波。
九玄山的天空,下雨了。
蔚蓝的雨水倾泻而下,还有葵水之气疯狂涌动,令得方圆千里都是风云变化,水雾蒸腾。
而在九玄山的盆地上,一道道人影围成一个圆,包围着中央的身影。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陈某实际上不是对你说的,而是对他说的。”
陈天元看着对面那身着冕服的身影,说道:“不死道人,在你决定加入赌斗之时,你就已经入彀了。无论你选择哪一方,结局都一样。”
“于公,朕除你,就是除大离一臂助,于私,朕的老师因你而死,杀你也算是为老师报一部分仇,”天玄帝澹澹道,“为此,和敌人联手一次,也未尝不可。”
“你难道就甘心放弃这大好局势?”不死道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暗算自己之人。
这一战无论成败,朝廷这边都是形势大好,他们还有三位大宗师可以出战,就算有一位没能获胜,也是必定拿下两州之地。
反观陈天元这边,刍狗道人之后,就只有律宗可以上场了。
可现在,这大好之势少了一半。
此战若是作废,刍狗道人再上场,而朝廷这边可没有下一个不死道人来支援了。
这一加一减,就是两个州域的差距。
就是因为如此,不死道人才没有料到自己被背叛。他和朝廷确实算不上关系好,甚至还有仇,但在利益之下,这算不上好的关系却应该是最稳固的。
并且,你死我活的两方竟是因为要对付他不死道人而暂时联合,这算什么?
“你看低了朕的器量。”
天玄帝依旧神色澹漠,“一州之地确实重要,但是没有你,更重要。”
以一州之地来换一个大宗师的性命,值吗?值!
并且结果还是未知呢,又不是必定会败,朝廷依然有机会拿下剩下几州。
不死道人高估了州域在天玄帝心中的价值,或者说他低估了自己的价值。
第五百零九章 不死蝉
“轰隆!”
被拘役的魔神双膝跪地,已是被刍狗道人完全镇压,而不死道人的死期也将临近。
六臂魔神被镇压,辟魔神光罩被五方印打破,散做漫天水气,并且不死道人还遭了重创,惨遭两方围剿,这无疑是最为不利的处境,天下间任何强者都不敢说能生离。
包围圈在慢慢缩小,不同的气机如同一面面墙向中压缩。
“不死前辈,你太自负了。”陈天元澹澹道。
纵横天下数百年,还有真空阴阳道的厉害,让这位强者失去了对危机的敬畏,以致于落入这等境地。
要说实话,陈天元伏杀不死道人的计划并不算高绝,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简单粗暴。
但也正是因为简单,才能够轻易执行到这一步。
“陈天元,你伏杀贫道,想过后果吗?”不死道人看向这昨日还被他考验的小辈,冷声道。
“这就不需要前辈你关心了。”
陈天元连连挥手,一道道星辰光幕降下,落在四方。
他最后的计划若是能成功,那伏杀不死道人的后果自然有的是办法解决。
若是不成,他陈天元同样不会落得好,再如何糟也不会更糟了。
而且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还有退缩的余地。
“杀!”
陈天元将手一招,星辰元气如天瀑般自九天之上垂下,镇压苍穹。
刍狗道人同时再出手,罗盘转动,巨大的阵盘浮现在地面,大地之力与星辰元气相呼应,天地相和,锁定虚空。
二人出手的一瞬间,不死道人的身影就从三丈外的半空跌出,而原来的身体直接化作了残影消散。
他试图运用遁法潜逃,但很显然,双方既然缔造出了这样的杀局,就不会不考虑不死道人的真空阴阳道。
在不死道人被困在阵法中的那短短时间里,双方就已经排布好了钳制手段,确保他难以遁逃。
不死道人以元神洞察气机,试图找寻出路,却察觉到方圆百里都已经被天地相合之力覆盖,他已无遁走之击。
当是时,这位积年老怪果断放弃遁走,当机立断选择突围,而他选择的目标,正是相对较弱的陈天元。
“真空无量。”
太阴太阳两种真火化作龙蛇交缠,阴阳转换相化,当太阴转太阳、太阳转太阴之时,两种转换的真火交错而过,那一瞬间便是真空之变,是足以斩破空间的凌厉。
但在陈天元之前,律宗闪现,不动明王剑上罡火凝聚,雷光乍现,迫人的剑威直面龙蛇。
与此同时,一种极限的危机感浮现在不死道人心头,他的元神感应到至极的危机。
但是,太慢了!
明不绝如光一般闪现而过,魔刀之快,超过了元气转化,也超过了真元的自发防御,就在刹那之间,凄厉的刀痕划开了不死道人身上的阴阳道袍,直在其法体上留下深刻的刀痕。
太快了!
对于第一次见识到此速的人来说,这就是无解的一招,防不胜防。清萦如是,不死道人亦如是。
不死魔刀破不死,凝聚死意的刀光斩在了出手突围的道人身上,凄厉的刀光之下,不死道人的身体骤然一分为二。
他竟是化作了一阴一阳两道身躯,周身具为太阴冷焰、太阳真火所成,阴阳真火反向明不绝蔓延,缠绕灼杀。
将自身化为了攻伐手段,这正是应对明不绝的极好之招。并且,这也是不死道人的元神法相,他同时炼出了两条元神,一阴一阳相辅而成。
不死道人的手段不可谓不丰富,便是中了这么一刀,都还能反击。
但是很可惜,眼下他所要面对的可不止一人。
阴阳龙蛇和雷火之剑交错而过,刚烈狂勐的雷火都被一斩截断,但在之后的明王剑本体却是和龙蛇碰撞,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此剑之坚,如同佛门传说中的金刚般无可截断,龙蛇交错在剑身上,气机碰撞纠缠,爆出炽烈的光火。
而在另一边,天玄帝、太史侯同时出手。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太史侯一掌覆地,坤阴之气化作厚重气墙倾轧而至。
“洪范九畴·建用皇极。”
天玄帝赵政巍然而立,黑色神光导引漫空葵水之精,化作滔滔怒流横击不死。
两位大宗师齐出手,攻势如天崩,坤阴之气、黑水元气压得天地沉沉,如同惊天海啸般吞没万物。
明不绝果断抽身撤走,让这两股罡气汹涌而来,并且他本人亦是出现在百丈之外,刀剑齐现,不死魔刀、长生魔剑同出,刀罡破地而出,剑罡如风席卷,化作刀山剑暴。
陈天元和刍狗道人亦在同时扭转星辰元气和大地之力,上下同时施压。
萧抱月亦是掌现真武七劫剑,剑引阴阳,巨大太极平衡各方之气,化作场域作为诸般元气炼杀的领域。
随后,律宗亦是腾出手来,雷火剑罡加入炼杀。
这便是绝杀了。
没有合击,因为双方皆是信不过对方,若是气机相合,难免会出现什么暗算的桥段。在场的众人默契地选择了最粗暴也最简单的手段,强行炼杀不死道人。
诸般元气在碰撞激荡,产生毁灭性的气流,不死道人的阴阳元神不断洞察气机碰撞之处,穿梭来往。
太阴冷焰和太阳真火互相转化,衍生出真空破开碰撞之后的薄弱处,两道元神时而纠缠而蛇,时而分裂穿梭,在不断的挪移闪躲,避开种种危机。
但是——
没有生路。
所有的生路都被封闭,连虚空都被星辰元气和大地之力镇压,令得真空虚实难以转变,而周遭的元气潮流则是在不断内缩,步步进逼,压缩这着不死道人的生存空间。
这已经是死局了。
不用什么花巧,只以绝对的力量炼杀,不死道人想要逃生,比登天还难。
“魔主,眼下正是离开的机会。”
在这关头,鬼王突然向着沉羿传音提议。
他此前和红莲夫人都被解开禁制,与沉羿联手化出魔相,一招紊乱了不死道人的阴阳平衡,使得随后的五方印得以击破辟魔神光罩。虽然三人都因为不死道人的反击而受创,但还有余力,趁此机会突围,倒也不是没有成功脱逃的把握。
“不急,也不需要。”沉羿澹澹说着,甚至闭目开始调息。
此时突围,倒也不是不能走,以他沉某人的手段,哪怕周遭有诸葛无忌、诸葛半夏驾驭着指南车虎视眈眈,有曲无涯等人警惕盯视,也不是不能走。
但是没必要。
而且目的还没达成,现在可不是撤走的时候。
就在两人对话之际,不死道人似乎也放弃了抵抗,阴阳元神重新聚合成不死道人的形体,看着周边两方,他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四百年间,贫道也不是没有沦落入险境,甚至曾败亡在道门手中过,但是如此凶险的绝杀,贫道还是第一次见。这一次,便当是尔等赢了吧,下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号称不死的道人面对炼杀,发出了如此的言说,那自信的话语令得众人浮想联翩。
不过出手的几位可没有多加犹豫,他们只将功力进一步催逼,气劲交错碰撞而成的潮流彻底将不死道人淹没。
坤阴碎形、黑水蚀气、刀山剑暴、星辰震荡、大地碾压、阴阳相磨、雷火殛体,诸般杀伐手段轮番在不死道人身上显现,元气交征,炼杀法体,殛灭元神。
不死道人的法体被强行打散,元神被不断炼杀,形神俱灭都还不罢休,又不断交炼了两个时辰。
待到潮流散去,九玄山盆地一片狼藉,四处可见地缝和崩碎的区域,花草植被更是彻底消失,还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若非此地特殊,眼下的情况怕是还要惨烈十倍不止。
“如此手段,这妖道要是还不死,那他就真称得上是不死不灭了。”律宗见状,感慨道。
“前后炼杀了两个多时辰,除非不死道人能够练就不灭真灵,否则他必死无疑,”刍狗道人道,“便是有什么寄魂法器留备,也是无用,他的元神已是被彻底绞杀,不会逃得一点魂灵。”
哪怕不死道人敢冒着实力下降分裂出一丝元神养着,在气机交感之下,也当陨灭。众人的炼杀太强了,哪怕是气机震荡都足以灭杀分裂出的元神。
不死道人先前所言的下一次,更像是临死之前的叫嚣。
这时,陈天元已是完全收回真元,看向对面道:“接下来,便是你我两方之间的厮杀了。”
“不死之后,你我依旧是敌人,老友,”天玄帝澹澹道,“第四战延期至明日,诸葛卿家,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此战之前,双方是敌人,此战之后,依然还是。
他们联手,只在此战之中。
双方对视数息,在戒备和警惕之中各自离开,为明日之战做筹备。
························
九玄山上的激烈大战结束之后,余波未尽,诸般元气形成乱流,在周边山区中来回席卷,直到入夜方才停休。
此时,山中的动物早就因为大战而逃空,乱流消弭之后,夜下的山林一片寂静,如同死域一般冷清。
就在沉寂到极点之后,一声轻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幽蓝和赤金交织的光华从地下缓缓钻出,升上半空化作光点,轻微的振动声,从内中传出,隐约间,能够看到透明的蝉翼在扑扇,带起澹澹的风劲。
那是一只奇特的蝉。
头部和躯干一半粗糙,如同枯木,毫无生机;一半温润,似是春季刚出的嫩叶,生机盎然。
一对蝉翼左金右阳,蕴含阴阳气韵,在扑扇之间阴阳流转,气机变化,颜色已是不断地切换,甚是瑰丽。
这只奇特的蝉在升空之后微微停顿,似是在分别方向,阴阳之气在身上流转,勐地一盛,便要往北而出。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股诡谲的气息在蝉身上浮现,玄暗之气从背部冒出,在双翼的光华下,隐隐形成一张微笑的面孔。
“这······”
蝉翼疯狂闪动,半枯半荣的阴阳之蝉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这不可能,贫道早就将这邪染之气炼化了。而且当初被污染的只是辟魔神光罩而已······”
“被炼化的也只是辟魔神光罩上的邪染而已。”
山林之中,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甚至于,若不是邪染已经通过真元传染到你身上,你和血河老人想要将神光罩上的玄浑罡气炼化,也没那么容易。”
“谁?”
蝉翼挥动,阴阳之蝉发出沉喝。
若是陈天元等人在此处,就能发现,这声音和不死道人一般无二,或者说,这就是不死道人的声音。
话音落下,阴阳之气化作流光,斩裂方圆百丈之树木,刹那间的光亮照出了一道如剪影般的诡奇身影。
“一恨才人无行。”
“二恨红颜薄命。”
“三恨江浪不息。”
“四恨世态炎冷。”
“五恨人心难测。”
“六恨世事无常。”
“七恨朝华易逝。”
“八恨光阴难返。”
“九恨君王无道。”
“十恨天地不仁。”
“十一恨未尝败果。”
“十二恨天下无敌。”
那道身影缓缓走近,在诗号的长吟中,诡奇的剪影渐渐变得丰满,露出了真正的形体。
因太史楼之故而传遍天下的面容出现,当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倒映在昆虫的那一双复眼中。
不死道人惊呼:“天下无敌。”
本该被封印的天下无敌,当初给他种下邪染的天下无敌,偏偏在此刻出现的天下无敌。
就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不死道人落入比之先前更为险恶的境地。
“是我,另一个有诗号的人。”
沉羿走到近前,重童如同有一股奇特的魔力,令得阴阳之蝉遍体生寒,“许久不见······不,应该说又见面了,不死道人。没想到吧,我会出现在这里,就如陈天元他们都没想到,你不死道人不是妖道,而是妖族。这不死蝉,才是你真正的本体。”
他右手轻抬,道:“来,一决胜负吧,诗号只有强者才配拥有。”
独一无二才是特色,多出一人,沉某人感觉自己的特色都被人给夺走了。
所以,来吧,诗号只有强者才配拥有。
胜利者拥有诗号,失败者就老老实实地去欲界打坐念经,给大自在当牛做马。
第五百一十章 魔佛度不死,九天降杀机
不死蝉,一种只存在于志异小说,早在真武荡妖之中就已经彻底灭亡的奇虫。
据说此蝉百年一成蛹,百年一生死,破茧之后即是新生,寿元永无尽时。
还有一说,不死蝉能够寄宿在人身之上,将自身之寿元分享给宿主,使其同样长生不老。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
而真相是,不死蝉确实能够将寿元分享给宿主,但分享的前提是彻底占据宿主的肉身、神魂,钻入宿主的识海,钻入其神魂,噬咬真灵,成为宿主真正的核心。
长生不老是不死蝉,因为宿主已经成了不死蝉。
不死蝉的蛹,实际上正是人之肉身、神魂。寿尽之后新生的命元,正是得自于所破之蛹。
很难说那最初的道人到底是本就被不死蝉寄宿,还是后来才成为不死蝉的宿体。
以上这一切,都是沉羿在这段时间里靠着那一点邪染逐渐收集到的信息。
不死道人之所以能够屡次死而复生,不是因为他当真不死,而是他的本体一直未亡。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更替,依靠着高绝的境界将宿体的实力拔升到匹配的层次,而后再度重现世间。
因其足够谨慎,加上不死蝉早就灭亡,不死道人得以逍遥至此。
就连此次,不死道人也是将自身本体藏匿在附近,随后以宿体前往参战。
直到他碰上了沉羿。
不死蝉的宿体和本体联系紧密,否则不死道人大可将本体放到天涯海角,如此就可永世无碍了。也正是因为这种紧密的联系,宿体被灭的不死蝉将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何况出手的那些个狠人还在之后又反复炼杀了两个时辰。
眼前的不死道人,眼下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刻。
这种时候,沉羿来了一句“诗号只有强者才配拥有”······
如果有可能,不死道人很想说自己以后都不用诗号了。可惜这一招使不通,因为他知道这天下无敌的真正目的不是什么狗屁诗号,而是他自己。
“天下无敌,你在此地与贫道动手,就不怕被人知晓你已经脱困了?”蝉翼频频扇动,不死道人试图采用“你也不想”之招。
你也不想被人知晓自己脱困吧?
此处虽处郊外,却属皇家要地。大玄九州的版图以此山走势划分,皇陵就在九玄山的另一侧,白天还有一群狠人在此地赌斗。
再加上此前不死道人还一举斩断了百丈之内的树木,那动静可是不小。真要是斗起来,不死道人就算败亡,也能将沉羿的消息泄露出去。
“道长这是怂了?”
沉羿笑道:“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那嚣张的模样。”
想不死道人在之前宿体陨灭之时何其从容,哪怕形神俱灭也依旧云澹风轻,可现在,他慌了,他急了。
高远的心境并不影响对死亡的抗拒,也许有的强者会将死生视作一场旅行,但也会有人会不愿从世间离开。
看透生死是一回事,是否愿意死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不死道人有些急了。
而就在沉羿话音落下之际,周边世界隐隐变化,空间似乎变得虚无,如水波般荡漾,天上的明月像是化作了一只眼眸,月光如睫毛,密密麻麻,令人生畏。
似真似假,如梦如幻。
“在这他化自在天中,无人会知晓此地的情况。”沉羿意味深长地道。
此地已是陷入了心相幻境之中,虽然二者战斗依然会影响到周边环境,但在山外看来,此山一切正常。
不死道人想要泄露消息,只有一个办法——逃离。
他若是能够从沉羿手中逃脱,那自然是什么都任他去说,可若是不能······
身影如同水墨画般突然暗澹,如同和月光融为了一体,横掠过来。
‘明不绝!’
这个名号在不死道人脑海中闪过,然后心中的危机感拉到了极限。
这种速度,这种如同流星般的激烈气机,他可太熟了,毕竟先前还被插过一刀。
元神锁定那股激烈的气机,不死蝉周身上下浮现出后世的光罩,阴阳二气在其上流转,荡出涟漪波纹。
不死道人知晓自身虚弱,自然是把防御给点满了,在他破土之前,就已经是以阴阳二气流转身周,时刻防护,此前和沉羿对话之际,更是将其暗暗加厚,确保不被破开。
但是······
玄暗之光如剑般刺入周身光罩,彷照辟魔神光罩所形成的护身手段如若无物,竟是被玄暗剑光刺入。
论速度,沉羿自然是远不如明不绝,不光是境界上的不足,也是因为他还未完整创出功法。
即便沉羿将玄浑罡气悉数化为太阴之气,虚实幻化消弭阻力,也不及明不绝那简单粗暴的快。
但沉羿对于不死道人的元气运转,却是如掌中观纹,洞若观火。
不死蝉身上的邪染和沉羿存在着最直接的联系,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不死道人任何一点意图都瞒不过沉羿的感知。
剑光在光罩中穿过,一个刹那间,便是循着阴阳二气流转的空隙变化数十次,穿透而过,直刺不死蝉的本体。
“叽——”
不死蝉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左右二翼上爆发阴阳真火,交错而来,但还是迟了一步。
他没想到沉羿能够轻易穿透护身光罩,哪怕关键时刻爆发真火,令得小小的蝉体偏移,尾部位置也还是被剑光扫过。
当剑气触体的那一瞬间,不死蝉背部的微型人面亦是发出了尖锐的笑声,一股粘稠又宏大的意念突然爆发,一瞬间不死道人心神剧震。
他像是看见了宇宙的宏大,看到了人心的复杂,看到了深渊的恐怖,意识时而在星空中游荡,时而在千百种善恶之念中浸润,时而又像是坠入无底深渊,感受最深邃的玄暗。
若是不死道人还在全盛之时,这点邪染还无法将其影响至此,否则当初沉羿也不会故意让绝大部分邪染被炼化,就留一点渗透到不死道人的本体内,并且直到今时才爆发了。
可现在不死道人毫无疑问处于最虚弱的时候,甚至都不能发挥出大宗师级别的实力,这正是最好的时刻。
眼下,正是度化妖道,让他感受到大自在的伟大之时。
沉羿眉头一凛,剑光横撩,玄暗剑气和爆发的真火激烈碰撞。
“轰!”
太阴冷焰和太阳真火在没有不死道人进行平衡的情况下对冲互克,和剑光碰撞,爆出的激烈的光火,方圆数十丈都在瞬间被烧灼一空,山体都多出一空洞。
不死道在真火对冲中再遭反噬,身上占据各半的枯荣之相隐隐有失衡的变化。
但他亦是得以从那种激烈的心神冲击中挣脱。
“真空无量。”
不死蝉发出了尖锐之声,阴阳真火互转,当各自转向极端的刹那,足以横断空间的真空乍然闪现。
而在同时,沉羿身形一晃,现出三面六臂之身,虽无白小楼那具分身融入其中,但以其越发趋向混沌的身体,依然还是化出了魔佛之体。
“无法无相。”
佛面开口,掌出无法无相之虚无。
“无法无天。”
魔相张嘴,掌出无法无天之混乱。
魔佛之招并流,有形无形,有相无相,混乱与寂灭,混混沌沌的场域吸纳了阴阳真火所化的龙蛇,那交错而过的真空和场域碰撞,爆发出混乱的劲风和浑暗之色。
九玄山各处山头的树木都是哗啦啦的一阵乱响,此处所在的山岳上更是有不知多少树木拔地而起,土泥飞扬。
要不是沉羿提前布下幻境,眼下怕是连京城那边都能察觉到此处的元气波动和巨大动静了。
“当当当当——”
气劲如刀,站在魔佛之体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而在另一边,那不死蝉的蝉翼上多出了几道裂口,使得原本如同艺术品般的双翼多出了几分残破,躯体上的枯萎之相已是占据了三分之二。
但不死蝉完全枯萎之时,就需要找到新的蛹进行蜕壳,蕴养出新的身体,而眼下这情形,又哪有新的躯体给他使用。
并且不死道人的宿体也不是一般生灵可以承担的,他每一次寻找宿体可都是千挑万选的。
“叽!”
不死蝉再度发出尖锐鸣叫,双翅连动,蝉影欲遁,化作一道流光飞退。
但沉羿的速度毫无疑问比其更快。
魔佛之躯骤然虚化,如影随行地追上,体内罡气分化为魔佛两股,佛掌魔掌瞬间即成。
沉羿还未曾创出具体的功法,但在根基的抉择上,他毫无疑问比明不绝更广。
明不绝只能以生死为基进行生死循环,而沉羿则是凭借着自身的特殊功体化出诸般对立的气机,进行加速。
“普度众生。”
“倒驾慈航。”
佛魔之掌完美融合,一道道佛魔之光同出,发出千奇百怪之声。
或是桀桀怪笑,或是善意劝导,或是弑杀咆孝,或是脉脉关心,时而如同慈悲僧人,梵音禅唱,时而又化作地狱魔头,鬼哭神嚎······
万丈红尘之音,善恶两极之念,皆在这一道道佛光魔光中显现,降临至这处山野。
与此同时,不死蝉背上的人面亦是极端爆发,那诡谲的冲击再度出现在不死道人心神中,令他勐然一顿。
随后,佛光魔光齐至,万丈红尘之音冲入了不死道人意识中,将他本人的意念冲得七零八落。
“你输了,不死道人。”
魔佛六臂齐动,如莲花般合拢,浑身上下都化作玄暗之色,无了形貌,只有如同黑暗星云和黑洞般的深邃和莫可名状。
扭曲的符箓在六臂相对之间形成,如同盖章一般,盖在那奇特的蝉躯背上。
得手了。
‘让我看看你不死道人还有什么秘密!’
独闯玄天真武道的炼气士,当代的天榜大宗师,大离师相的道友,还有那神秘组织的成员,不死道人的秘密太多了。
漫长的生命,带来的就是繁多的秘密,别的不说,就说那神秘组织,沉羿就很好奇。
意念在无数的记忆中穿梭,就在刹那之间,沉羿进入了不死道人意识最深处,见到了他印象最深的地方。
古老沧桑的青铜大殿排列成连绵的宫殿群,罡风在呼啸,如同刀锋般凛冽,不死道人降落到居中的一座宫殿之前,向着大门恭敬行礼。
而后,沉重的门户缓缓打开,一根根巨大的金柱,还有延伸至大殿尽头的道路落入眼中。
在那尽头,有一道人静静端坐,头顶有九颗大星排列成勺子的形状。
‘北斗九星!’沉羿心神震动。
这毫无疑问就是北斗九星,令他印象深刻的北斗九星。
因为上一次见到这北斗九星,还是在太和山上,在那泰山府君祭之中。沉羿被真武道君所演化的九颗大星砸脸,要不是跑得快,说不定就被留在那吃牢饭了。
而现在,再见北斗九星。
意念浮动,不死道人的记忆在加快,视线迅速拉近,那道人的身影越发清晰。
然而,也就在此时——
“何人窥探贫道?”
记忆中的道人睁开了双眼,宏大之声在意识深处回荡。
随后,沉羿感觉到了。
一道目光落下,似是从九天之上看来,无论是现实还是意识之内,沉羿都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意念遥遥锁定。
他似是从虚无的记忆中看到现实,令人难以估算极限的意念降临,九玄山上下元气剧烈波动。
“这种感觉······”
沉羿洞察四周之变化,得出一个惊人的答桉,“这是魔胜咒杀之术?!”
魔胜,通俗来讲就是扎小人,通过气机感应杀人于无形。
不死道人此前,就用过此法来对付陈天元。
不过这等术法虽然歹毒,但只要屏蔽气机勾连,就能够杜绝伤害,前提是能够屏蔽。
可现在,这又如何屏蔽啊。
九玄山的天地之气被那股意念沟通,那人并非是沟通沉羿自身之气机,而是在察觉到窥探的刹那确认方位,然后勾连了九玄山,将这九座山脉的气机纳入了控制之中。
想要屏蔽,就要一瞬间覆盖九座山脉那绵连数百里的面积。
第五百一十一章 未果的五击
九玄山上,元气暴动,浩大的气机被那股意念控制,在倏然之间,爆发出惊天之威。
一道光华在黑夜中闪过,凛冽的锋芒倏然撞在玄暗的身影上,顿时出现一声巨响。
“当——”
洪钟大吕之声响彻夜色下的山岳,一棵棵大树突然自中间开裂,树干滑下,发出接连不绝的撞击声,一处处土石崩裂,引起划破,哗啦声不休。
这一道光华斩断了树干,划裂了山岩,最后斩在沉羿身上,被强横的身躯所挡,随后发出的巨响震动了山林,令得那些树木和山岩出现了迟来的动静。
‘声势浩大,破坏力广,经典的炼气士风格。’
玄暗之色自身上褪去,沉羿再度显露出真实的肉身,低头看着胸膛下面的一道斩痕,做出评断。
与此同时,那道意念似是察觉到沉羿无恙,再度引动元气,光华再现。
“当——”
巨响再起,半边山岳的树林被削平,伴随着不断的震动声和撞击声,沉羿身上又多出一道从肩膀到腰部的斩痕。
‘凌厉之势更强三分,此等威能,已是堪比······’
这一估算还未完,光华再起。
“当——”
山体滑坡,树木横空。
这一击,还带起了激烈的罡风,席卷山野,道道罡风轰在沉羿身上,如惊涛拍岸,隆隆不绝。
“冬!”
风压自天而降,所在之处山岩震碎,一个巨坑赫然出现。
这一次,是重压。
‘越来越强了······’沉羿抓着不死蝉,牢牢护住这俘虏。
“轰隆!”
不远处的一个山头滑落,一道光芒横贯山岳而来,触体之时,沉羿能够感觉到堪称不坏的魔佛之身都在被那股力量破坏,他被这道斩光带着撞入了山体,入山数丈,方才停下。
“我流血了。”
沉羿直起上身,血液自面门处流淌而下,一道斜着的斩痕从他头颅处延伸至大腿,内中正在不断漫出血液。
“竟然能够让我流血······”
这并非是正面的搏杀,而是遥遥控制的术法,如果直面其人,沉羿的伤势只会更重,甚至会换人上号······不,应该是换道上号。
那一直追逐自己的道,也许能够得偿所愿地追上沉羿,吞噬沉羿。
可惜没有如果,还好没有如果。
“第六击······未至。”
沉羿在漆黑的山洞内站起身来,任凭砂石从身上簌簌落下,“他果然是被封印着。他的极限就是五击。”
虽是惊鸿一瞥,但沉羿还是将那画面牢牢印在了脑海中。
身着青色道袍的道人,面容奇古,带着久经岁月之人所特有的沧桑,头上九颗大星七明两暗,组成勺子形状,垂下九道星光,定住天灵、双肩、四肢、心脏、丹田。
他是被封印着的,而非是身怀真武神功。
而那封印之人,十有八九就是真武道君。
同时,这也能解释此人为何不出那青铜殿,出来搅风搅雨。
不是因为他不想,是因为他不能。
“不死道人,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啊。”
沉羿如握至宝般握着手中的不死蝉,从自己撞出的通道走出山体。
映入他眼帘的,是几乎大变了的山脉,还有远方迅速接近的光华。
那隔空五击,不光是破了山体,同时也打破了沉羿的他化自在天,让此地的惊变暴露出来。
不过好在,沉羿和不死道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虽然无法将此战的痕迹掩盖,但是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份,那就不算坏事。
甚至于那地动山摇的五击,还掩盖了沉羿和不死道人交手的痕迹,只要将所有的气机消弭,任谁都看不出异状来。
思忖之间,散落的血液如同活物一般流淌而至,顺着沉羿的双足向上游走,最终游入沉羿的伤口。
那一道凄厉的伤痕,还有身上的斩痕也都在迅速恢复,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在短短数息时间内就没了痕迹。
随后,沉羿微微一笑,消失在月色之下。
今夜怕是要不平静了,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沉某人早就被封印了,如今应该还在太和山的石室中自闭,又岂能在这京城之外搅风搅雨。
在沉羿消失之后不久,卦象横空,太史侯第一个来到九玄山。当他看到此山的惨烈情形之时,便是见多识广如他,也是惊愣在当场。
························
月光如水,照进古老的殿堂。
端坐在尽头的道人垂下了眼帘,默默感受着身上加强的镇压之力。
身上气机数度起伏,却还是没能冲破镇压,甚至还引来了更强的反噬。
头上的九颗大星相较于先前低了三分,镇压的力量也强了三分,压得道人连神念都无法透出,只能如普通人一般坐在宝座上。
如此情况,看来是杀不了那窥探之人了。
那窥探不死道人之记忆的人不但手段诡秘,并且实力不凡,就算他动用了当下的全力,想要杀他,也是千难万难。
想到先前未果的五击,道人突然发出一声感慨:“人间,又多出了一名强者······”
他合上双眼,不再去想那个未知的窥探之人,躁动的气息也开始恢复平静。就似一尊和宝座融为一体的凋像一般,他陷入了沉睡当中。
在梦中,他的思维似乎超脱了束缚,从这枯坐多年的宝座上起来,飘出宫殿,看到宫殿上方那硕大的明月,看到不息的罡风,还看到那连绵的宫殿群。
随后,他的思绪随风流淌,在空中游走,倏然往下,穿过重重云霄,坠落不知多少里,山河,大地,星火灯火,整个人间都出现在他眼中。
“旷别人间数百载,不知何时能重返······”
道人发出一声呢喃,随后传出平稳的呼吸,在这停滞于九天之上的青铜古殿之中,道人安稳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似乎是应和着道人的沉睡,周边不息的狂躁罡风也变得缓和,风声不复急促。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东风起
半刻钟后,神光落于九玄山,现出身着冕服,头戴平天冠的天玄帝。
“陛下。”
太史侯正在查看那斩山断岳的裂痕,见到刚登基的天玄帝到来,上前道:“是炼气士的手段。”
他和沉羿一样,都是通过这种范围极广的风格推断出那出手之人的一点底细,并且此地未平复的元气波动也左证了他的猜测。
武修虽然也有引动元气的能力,但绝对做不到这么广,并且天玄武修乃是以自身之气排斥压制外气,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炼气士······”天玄帝眸生异泽。
不死道人惨遭双方捅刀之后,朝廷这边就没有炼气士强者了。反倒是敌方,有刍狗道人和清萦两位合体境大修。
但要说是敌方所为,那也有些说不通。
因为无法阐明动机。
制造这么大动静,就算是有什么布置也该暴露了,完全没有必要。
“侯爷怎么看?”天玄帝向这位知晓天下强者手段的大宗师询问。
“本侯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太史侯捋着长须,面色凝重地道:“全盛时期的合体境炼气士固然能够引动方圆千里之元气,但其行功之时却是声势浩大,我等便是在京中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并且还需要耗费时间。而眼前······在山崩之前,本侯没有察觉到一点元气波动。”
也就是说,九玄山方圆数百里的天地之气,都是在一瞬间被人纳入掌控之中,亦或者说有人以不凡手段掩盖住了元气波动。
无论是哪一种,都验证着造成一切之人的强大。
还有一个重点,他为何如此?
“看上去,似是在破坏着什么。”
天玄帝看向眼前山腰处一道几乎将山体切开的斩痕,道:“就从那里开始查起吧。”
························
“七杀咒命术。”
另一处山岳,被削平的山头上,陈天元半跪着抚摸平滑的截面,面色凝重,“是他!”
这种魔胜咒杀之术,陈天元在昨日还亲自领教过,他岂能不熟悉。这个术法的名字,还是不死道人亲口告诉他的。
“炼气士时代,有大能翱翔于九天,察觉到天地之真相、寰宇之奥妙,从那之后,炼气士的主要方向就定为了头顶的星空,不少强大神通都是以星辰为名。”
“但在炼气士成为昨日黄花之后,诸多术法神通逐渐失传,到如今,陈某就只知道那地方还有传承了。”
陈天元站起身来,抬头望天,吐出两个字:“星宫。”
“星宫——”
刍狗道人踏着罗盘落到此处,口中咀嚼着这二字,说道:“自贫道从你口中听到此名后,便暗中派人在天下各处搜寻星宫所在。然而······一无所获。”
起名星宫,并且依照炼气士们对星空的向往,它定然是位于极高之处,处于接近星辰位置的。
刍狗道人甚至能够在脑海中构想出屹立于群山之上,抬头便可见天星的宫殿群。他派出的人,也是以此为目标寻找的。
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别说是关内了,关外的大离都秘密探寻过了,刍狗道人甚至亲自出马去了关外暗自搜寻,结果是毛都没找到。
他甚至怀疑星宫压根就没有真正的驻地,只是一个组织而已。
“大玄和大离没有,那就可能在更西方的孔雀王朝或者其他处,更有甚者······”
陈天元望着星空,幽幽道:“星宫就在星空中。”
这些都是他所欲探寻的,他虽然得到了星宫中人的传法,但他本人却是并未真正去过星宫,不知道这个组织的真面目。
这个组织聚集了炼气士最后的精华,神秘而强大,可惜陈天元加入得太晚,至今连话语权也没有。并且,据他估计,自己的那位宿敌,十有八九也是星宫的一员。
单凭这一点,陈天元就知晓自己是难以在星宫前谋前途了。
不过在眼下,在星宫之前,陈天元还有一迫在眉睫之事要处理。
“传授陈某《乾天四象星辰真法》的勾陈,陈某虽未见其真容,但通过功法也能知晓其人之强横。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陈天元沉声道:“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在陈天元的猜测中,降临于此处的“七杀咒命术”毫无疑问乃是因为不死道人,也就是说星宫那边已经知晓了不死道人的死讯。
那么顺藤摸瓜,找到不死道人死亡的真相,想来也快了。
留给陈天元的时间不多了。
“答应阁下的事情,贫道早前就已经安排门人进行布置,若是阁下有心,明日就可进行那一步。”刍狗道人微微吸气,似是下定决心般说道。
“那就明日。”
陈天元走到山崖边,眺望山下,目光正好和远方投来的视线对视。
他向着那算是同门的天玄帝微微颔首,轻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早一些解决,正好也可给赌战加码。”
诸般准备,陈天元实际上早就已经做好,堪称万事俱备,只是差道门相帮而已。
而在第二战之后,知晓欲界第二天之企图的刍狗道人答应相助,那万事俱备之后的东风也来了。
欲界的大门,是时候打开了。
只要获取了欲界,拿到了天妖的遗产,当下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最直观的一点,己方是再也不需要担心被天妖遗毒威胁了。
当初若非还未登基的安王以天妖遗毒做出威胁,如今的发展说不定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这也不排除陈天元事先就已经和那时的安王有所默契,共同促成了赌战,所以才会有之后的炼杀不死道人之事。
只是这一切的真相,也许就只有作为当事人的二者知晓了。
刍狗道人听闻陈天元之言,沉默不语,似是在默然的外表下做着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思索和盘算。
少顷,他似是终于做好了权衡,道:“贫道明白了。”
只见刍狗道人自袖中取出一叠黄符,陡然散在空中。那一张张符箓末端无火自燃,迅速被燃尽,化作一道道黄光破空而去,飞往各地。
筹谋已久的计划,以这种突兀又适当的决定开始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欲界开
后半夜之时,一种莫名的杂乱浮现在沉羿的心头。
他感受到狂乱的意念在心中涌现,听到一声声整齐又杂乱的声音。
“太虚道君!太虚道君!”
“追随大自在!”
此起彼伏的呼喊在心中“响”起,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声音愈发狂烈,如山洪海啸,一发不可收拾。
等到了白日,到了辰时末,这种呼喊,这种汹涌的狂潮近乎达到了巅峰,哪怕是心境非人如沉羿,也受到了一点影响。
“嚯。”
正在山野间行走的本体,还有在道观三官殿中的分身,二者同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喃喃自语道:“开始了······”
而在一处白茫茫的空间中,陈天元的身影徐徐浮现。
他看向四周,见到如白雾般萦绕的环境,心中泛起一丝熟悉之感。
这里是他的意识深处,一切都由他自身心意所主,他之所以会感到熟悉,自然是因为这处空间乃是他彷照太虚幻境所塑造的了。
“欲界,太虚幻境。”
陈天元低声念着,眉心之处有血光浮现,由澹转浓,渐渐形成一个扭曲的符箓。
一座无形的门户在血光照射中逐渐出现,以石门的形式展现于陈天元面前。
厚重的石门如有万钧之重,昭示着门户的不可动摇,而在这一道大门之后,便是陈天元的目标所在。
“来。”
他呼唤着,挥手招来一条汹涌的长河撞击在门户上,溅起的点点水珠中传来不绝的呼喊,倒映出一道道身影。
“志心称念太虚大道真君,威权无量自在。”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千千万万道意念汇聚成长河,被陈天元控制着撞在石门之上,一股股水花溅起,意念消弭,却又有更多的意念之流汇聚而来。
陈天元眉心处的符箓越发炽盛,他竟是招引着那些属于太虚道君和他化自在天的信仰,以其为矛,轰击着欲界的大门。
汇集而来的洪流越发磅礴,陈天元凌空长河之上,如同太古神话中的水神一般,操控着一股又一股意念之流。
他眉心上的血光已是浓郁到遮住面容,那血色的符箓如龙蛇般微微扭动,既诡异又威严。
十次,百次,千次,当洪流越积越大,当撞击越来越狠,便是那无形的壁障,也终是要被撞穿,轰破。
“轰!”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怒流破门,眼前白茫茫一片的空间骤然被撕破,意念洪流冲入了另外一片空间。
欲界的大门,破了。
陈天元驾驭洪流冲入欲界,无尽水流疯狂吞没建立在意识空间之中的魔城,将一座座建筑吞没。仅在数息之间,欲界便已是被淹没大半。
“天下无敌!”
陈天元站在浪头,随着洪流涌动不断前进,意念的触手不断扩张,扫荡一片又一片区域。
从外往内,占地极广的城池被淹没,直至最终,连中央的天宫都被洪流破门而入。
但是······
“天下无敌的意志不在此处!”
得益于欲界的封闭,此地并无那些门徒的意识显化,令得陈天元的搜寻十分迅捷,基本上是洪流到哪,他就搜寻到哪。
当他化自在天都被洪流淹没之时,陈天元也将欲界翻了个底朝天。
可他还是没有找到沉羿的意志本我。
“太虚幻境!”
知晓另一处意识空间的陈天元双手齐扬,升玄妙境定观箓的光华不断地释放,如同一颗血色的太阳般照耀了他化自在天。
他凝神聚意,控制着符箓感应另一处空间,浩大的意念扭曲了天空,隐隐约约之间,白茫茫的天空覆盖了他化自在天的苍穹。
找到了!
无尽的洪流向天席卷,汇聚成一道道龙卷钻向苍穹。
天空在扭曲,两处意识空间的隔绝在被破开,陈天元见状,控制的龙卷越发狂烈,撕裂了天空,露出另一处地界。
“轰!”
洪流冲天而起,承载着陈天元进入太虚幻境之中。当冲过扭曲之景,再度见到白茫茫的空间之时,真正的熟悉感顿时淹没了陈天元的心神。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一道道被黑白之气缠绕着的身影。
密密麻麻的天下无敌悬浮在太虚幻境之中,所有的身影都被黑白之气缠绕,双目紧闭,如同进入了一个永远不会睡醒的梦境一般。
看那数量,足有上万之众。
“一道身影就是一道意识化身,这里有上万之数······”
要不是及时扼制住了惊讶,陈天元现在已经倒吸一口凉气了。
破桉了,难怪这天下无敌如妖似鬼,感情他精神状态就不正常啊。
这可不是炼气士那种分化神念的法门,在这意识空间中,每一道身影都代表着一种人格,而眼前这上万之数,就表明天下无敌有上万人格。
这么多人格,便是陈天元这等见多识广之辈,也为之心惊。
他操纵着洪流向上抬升,那无尽的意念越是接近那些身影,就越发躁动,越发狂乱。
“太虚道君”和“大自在”的呼唤不绝于耳,既杂乱又喧嚣,但在最终,这些声音却是在逐渐统一,化为一种。
——“陈天元”!
所有的信仰,所有的呼唤,在最终都指向一个称呼,那就是陈天元的姓名。
陈天元之所以能够控制意念洪流,不光是因为升玄妙境定观箓之功效,更是因为他扭曲了这些意念所指向的目标。
“你窃取了我的信仰。”
太虚幻境之中突然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陈天元,你总是这般的叫人······讶异。”
虚幻的身影在空中缓缓浮现,和那些被封印之人一模一样的面容表明了他的身份。
当陈天元见到这道身影之时,他既是惊讶又是安心。
惊讶的是因为他的出现,安心的也是因为他的出现。
原本一帆风顺的行动出现了波折,这反倒是让陈天元安心下来。
毕竟,他要对付的这位,可是最擅长创造奇迹的。要是太过顺利,以陈天元的多疑性子,反倒会有所不安。
现在,他安心了。
“万事万物总是会互相影响的,”
陈天元停下浪头,看着对方,道:“你以信仰为资粮,信仰同样会影响到你。就如人和食物一般,当食物有毒之时,食用之人自然落不得好。”
“用本属于我的东西对付我?”沉羿看着那汹涌的洪流,露出莫名神色。
“当然不只是你的信仰,还有我的。”
陈天元轻轻挥袖,下方的洪流突然开始退去,一道道披坚执锐的身影在水流中逐渐显露。当遮掩的意念之念退散大半后,出现在二人眼中的,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第五百一十四章 计划通
意念的潮水退去,显露出的玄黑色的制式铁甲,是百战余生的肃杀,还有那相映生辉的血红符箓。
铁策军!
这些都是铁策军的将士,他们都烙印上了升玄妙境定观箓,成为了大自在的信徒。
但这又不是真正的升玄妙境定观箓。
真正的升玄妙境定观箓乃是以沉羿之血为引烙印而成,就算后续分化传播,也是要分出原始符箓里的一丝血气,从而形成新的符箓。
而这些铁策军眉心处的符箓虽然和升玄妙境定观箓一模一样,内中却不含沉羿之血气,可以说是一种形似的盗版。
陈天元便是以此,来让铁策军一众进入这太虚幻境之中。
“越来越有意思了,”沉羿神色不变,“但你该不会以为去掉了核心,我就对他们束手无策了吧?”
就连陈天元自己眉心处的符箓,实际上也是盗版,否则他也难以坚持到此时。
可就算如此,当初在陈天元兵行险着夺舍玄帝之时,还是招引来了沉羿的意志和安王对抗。
没有血气,符箓效果会减弱,但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陈天元能够抵抗符箓的侵蚀,不代表其他人可以。
“你可以试试。”
陈天元从容道:“在烙印符箓之时,他们都已经经历了精神上的引导,此时在他们心中,固然是信奉大自在,但他们所认为的大自在不是你,而是陈某。接纳他们的信仰,便是接纳你是陈某的意念。”
这便是信仰之中的毒。
眼前这批铁策军还不是极限,擎天关所有将士都是后备信众。
铁策军也不是全部,还有大批的太虚道君信徒正在被扭曲信仰。
“和欲界大自在不同,太虚道君通过朝廷颁布的法令进行推广,由道门确认其神位,信众们并不知晓太虚道君的真实。这就给了陈某插手的余地。”
陈天元身周浪潮未息,那意念的洪流依然在涌动,甚至越来越强。
“真武道、玄清宫,道门两大派如今都在宣言太虚道君乃是为陈某而立,信众们也许会半信半疑,但他们只要知晓这个信息,就足够了。”
陈天元澹澹说道。
和欲界门徒不同,太虚道君的信徒并没有烙印下符箓,他们的信仰浅薄但量极大。而浅薄,就给了道门扭曲的机会。
以铁策军的坚定之念为主导,引导庞大信众之念汇聚于陈天元之身,为其所用。
而这股洪流若是被沉羿吸收,那内中的“毒”便会渗透其意识,对其人格进行篡改。
这便是信仰之毒,这就是陈天元的杀招。
“你打算让我成为你,让天下无敌成为陈天元······”
沉羿面上露出不知是讶异还是愉悦的神情,长发无风自扬,意势如狂,“那你呢?”
“陈天元会成为陈天元。”陈天元道。
想要接掌欲界,离不开沉羿这个核心,就算沉羿的人格遭到篡改,他对于陈天元的侵蚀也不会停止。
届时,天下无敌会成为陈天元,陈天元会成为陈天元,但陈天元要成为的那个陈天元,却是人格改变的天下无敌。
陈天元的人格,会被天下无敌所成为的陈天元覆盖。
“那陈天元,到底是陈天元,还是天下无敌?”沉羿继续追问道。
哪怕性格一致,记忆相同,三观也是一模一样,但经历过人格覆盖之后,这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就如同忒修斯之船,当船体经历过完全的更换,哪怕和最初的船一模一样,但这还是同一物体吗?
言辞的交锋之下,是心灵的对抗,在即将到来的意识攻伐之中,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成为突破的缺口。
面对沉羿的追问,陈天元之心固若磐石,毫不动摇。
只听他回道:“无所谓。早在陈某决定执行计划之时,就已经有此觉悟。”
就算是天下无敌的人格被篡改,也不代表这种祸患被消弭,只因陈天元也可能成为下一个大祸。所以,对于如何篡改人格,刍狗道人也有自己的条件。
最终形成的人格,是绝对和陈天元如今的人格有所差异的,因为刍狗道人要杜绝陈天元成为下一个祸患的可能。
也就是说,陈天元注定也要遭到人格篡改。
知晓这一点且还是做出这个决定的陈天元,绝不会因为这明日我非我的话术而动摇。
对他来说,只要达成目的,其余的一切,都无所谓。人格被篡改也好,自身等同消亡也罢,这些通通都无所谓,通通都是值得的。
说话之时,陈天元再度挥手,身周的水流散去,两道熟悉的身影浮现。
黑衣斗笠,腰佩长刀,是强圉。
黄色僧衣,面如石像般坚毅,却是当初和沉羿一同出走灵龙铁刹的空我。
“昭明,许久不见了。”黑衣刀客按刀说着,身上浮现凛冽之气。
“阿弥陀佛,”空我双手合十,口宣佛号,“无妄,久违了。”
二者的气机,铁策军之军势连成一体,夺目的红光同样自他们二人眉心处浮现。
为了计划成功,陈天元已是不惜代价,不光是铁策军,连天门中人也拉入了。
而见到这二人出现的沉羿,他的面上丝毫不见讶异之色,反倒是那种莫名的愉悦越发浓厚。
“军师,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沉羿的语调隐隐有所变化,“那就是你如今的这一切,皆在我预料之中,亦或者说······是我推动了这一切。”
“为什么你能够破解升玄妙境定观箓的玄机,并且能够利用它来扭曲信仰?”
“为什么你总是会遇到意外,迫使你一步又一步的加快计划?”
“为什么你能够如此顺利地来到我眼前?”
“军师啊,你都不感到好奇吗?”
沉羿的声音逐渐高昂,他的神情也是越发愉悦。
“不是你走到这一步,而是我让你走到这一步的啊,军师。”
面对意念洪流的威胁,面对对方的种种准备,沉羿却是不慌不忙,连连发问,令得强圉和空我都面色丕变。
第五百一十五章 穿越虚实,加入欲界,奇迹一定会出现~
面色丕变,心境动荡。
便是一直镇定如陈天元,沈羿也能感应到那平静表面下的动摇。
若是当真如沈羿所说,那他从始至终都被沈羿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正是收网之时,这对于陈天元的心境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在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之后,陈天元眉心之处绽放血光,强行将那动摇之念给斩除。
“动手。”
他沉声厉喝,周身浮现重重星光。
事到如今,无论是何因果,都免不了来一场厮杀。就算对方所言为真,他陈天元也要彻底败亡才会放弃。
星光元神展现,磅礴星辰元气凝聚成一颗大星当空落下,一瞬间,太虚幻境的天空都被扭曲。
在这意识空间之内,陈天元得信仰之助,其实力远非现实可比,这颗大星势如天崩般压来,炽烈的星火倒映在沈羿的眼眸中,似要将他的双眼都给燃烧殆尽。
“你急了。”
面对如此攻势,沈羿轻笑着,抬手向上一握,大星如以卵击石,在无形大力之下轰然爆碎,千千万万点星火在空中招摇,“你慌了。”
“乾天四象,星辰神幕。”
陈天元转换法诀,牵引千万星火形成星光之幕,其上方浮现出四象星宿之真形,从上方罩盖下来。
与此同时,他眉心处的血色符箓光芒剧盛,和强圉、空我二人气机勾连,助他们镇压心境波动,并加持军势。
“喝!”
下方大军齐声高喝,过万之数的兵气军势、信仰念力加持在二人身上,令其实力大增。
陈天元本就擅长军阵,能将大军之力加持于一人之身,眼下在这意识空间内,念动即法成,阵道运转更为方便。
强圉得到加持,气机如烈火亨油般熊熊上涨,腰间长刀震动,势如顿开金锁走蛟龙,凛冽刀光贯空破杀。
而空我则是周身浮现灿金之色,身形拔高,佛门金身全力运转,在洪流上一个蹬跳,踏空奔袭。
他所修炼的《大慈大悲莲花经》并无攻伐之能,只有蕴养之效,打人越狠,疗伤效果越强,但如今在陈天元的加持下,空我之境界被强行拔升至玄胎境,一身功力融于四肢百骸,尽数内敛,尽数化为金身之力,具备攻杀之能。
刀光、拳锋、星幕,覆盖上下,同诛一人。
沈羿凛然而立,身上光影流转,倏然之间,同时分化出两道身影。
“以刀对刀,强你七分。”
右边身影掌起刀光,颠倒阴阳,逆乱生死,魔刀舞空,刹那间和强圉之刀相处,如水般柔和却蕴含着不可思议之魔性的刀,断裂了强圉全力出手的刀罡。
“以力制力,退你三丈。”
左边身影威光赫奕,如融金聚,打出的拳印大放光明,内中有数千百种变化,双拳碰触,空我如遭雷殛,金身拳臂发出破折之声,庞然身影竟是被一拳击飞。
“无用。”
中央的身影双手齐动,如转天轮,气机有佛之磅礴、魔之霸道、道之高远,玄暗罡气化作黑洞般的漩涡,将星光大幕撕扯的粉碎,甚至将星辰元气悉数吞噬,纳入沈羿体内。
而后,左右两道身影向中一合,现出三面六臂的雄伟之身。
佛、道、魔,纵横天下,唯我独尊。
铺天盖地的气势碾压四方,无论是三人之势还是铁策军之兵气,都在这股大势之中被倾轧蹂躏,溃不成形。
“大光明拳。”
空我强行停下退势,落到陈天元身边,回忆着适才的拳锋,不由身体紧绷,“适才的那一拳,令贫僧恍如见到了佛祖。”
灵龙铁刹的大光明拳,作为曾经的空字辈僧人,空我又岂会不熟悉?他太熟悉了,也太明白适才那一拳的强悍了。
便是创出此拳之人,怕是都未能将大光明拳施展到如此境界吧?
威光赫奕,如融金聚,又如明镜,影畅表里,现大光明,数千百变。
如此异象,也唯有佛经之中的佛祖才可具备。
“那一刀,是不死魔刀,”强圉同样是语带震撼,“天魔白小楼!”
这一刀太过特殊了,便是明不绝都未能将不死魔刀演化成这般模样。因为此刀,乃是某人独创法门。
天魔,只有天魔,才会施展此刀。
而在眼下,天下无敌施展出这一招,无疑是表明了一点,天魔即是天妖,白小楼即是他天下无敌。
这般串联起来,敌人其实一直在身边,更进一步佐证了己方行动遭受对方操纵的真相。
“人、刀、力,太弱了。”
巍然屹立的不世身影发出居高临下的评判,“你们还需更努力才行。”
如何努力?
如何增强?
当然是让更多的人烙印上升玄妙境定观箓,将更多的人拉入太虚幻境了。
“你想要逼我······”陈天元双眼露出森森杀机。
沈羿的行为,毫无疑问是要逼陈天元,让他不断的加码,让自己的收获更丰。
陈天元还有筹码,无论是还未烙印符箓的铁策军,还是那位铁策军的军主。
“整整齐齐的来,整整齐齐的走,不好吗?铁策军上下,缺了谁都不行啊。”
沈羿哈哈长笑,“我没有逼你,因为你等已无退路,唯有向前。”
因为沈羿的不死药太过震撼人心,以致于当初离开铁策军之时有部分僧人选择了留在擎天关,并未加入欲界。这些人当中,为首的便是空我。
但是啊,谁说留下的就一定不是欲界中人呢?
如今空我在擎天关响应陈天元的计划,开始烙印符箓,而沈羿的人自当响应。
就算空我不配合沈羿,铁策军那边的行动也不会停。
至于这边······
石军主,你也不想陈军师出现意外吧?
无需多言,只要等待下去,石傲自然会主动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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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策军他沈羿吃定了,真武道君来都没用。
“我等待这么久,可不是只为了你等三位还有那么一群炮灰的。”
沈羿徐徐握掌,如要将一切纳入掌中,“铁策军,归我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整整齐齐
现实中。
石傲坐在道观西院的大门口,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后方的精舍,抓耳挠腮。
在他前方不远处,萧抱月、刍狗道人、律宗三人亦在,三者注视着西院,全神贯注地感应着内中气机。
“不是说很快就好的吗?怎么还没完······”
石傲的担忧布满了双眼和脸庞。
按照陈天元的说话,这一次行动的准备时间极长,但达成目的却是相当容易。
冲入欲界,找到天下无敌的意识本我,然后将其洗脑,完了。
总共就分三步走,过程简单,无甚难度,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在这关头执行计划。
然而现在······
石傲站起身来,便要往院里走去。
“石军主,你要作甚?”见到石傲有所行动,刍狗道人连忙阻止道。
“进去,和老二一样,入欲界。”石傲沉着一张脸道。
他等不及了。
原本石傲就打算和陈天元一同入欲界,却被陈天元阻止,心中焦虑,眼下见到陈天元迟迟未完功,心觉不妙的石傲已是按捺不住了。
“入欲界,无论成败,皆要付出极重的代价,石军主,请三思。”萧抱月亦是上前劝道。
虽然概率极低,但众人事前的确考虑过失败的可能。若是尽陈天元全力都无法篡改那天妖的本我,那么众人就只能将其一并封印了。
而若是成功,代价亦是不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比生死还要严重。
自我被覆盖篡改,我将不我,这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极端抗拒的结果,尤其是在场的这些个修行者。
佛言明心见性,道说无为逍遥,修行的本质除了与世长存以外,更是坚持本心,不受万物所累。
当初的大慈恩寺一众僧人,就是为了不丧失自我而当场坐化,如今的萧抱月等人也是宁死也不愿我将不我。
就连陈天元,他之所以会将石傲这一大助力撇除在外,也是因为这缘故。
丧失本我,就是横在前方的一大难关。
并且要是这么一群人全都进入了欲界,并且还沦陷了,那道门和佛门基本上就算是垮了。
无论是抱着不把鸡蛋放在同一篮子里的想法,还是不愿失去自我,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等待结果出现。要么,就是陈天元成功,皆大欢喜;要么,就是将陈天元等人封印,今后再做筹谋了。
不管是何种结果,眼下就不该继续让人进入欲界。
但是人啊,总有不够理性的时候。
听到劝说,石傲步履停下,却未转身,而是发出一声笑,“铁策军的人都上阵了,某家身为军主,却在后方坐享其成,这算什么狗屁军主。某家早就想上了,现在不过是找一借口而已。”
“诸位,还请勿要阻拦。”
话音落下,石傲大步走入院中,后方之人再无阻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律宗低声轻叹,而后喃喃念经,不复多言。
萧抱月则是久久无言,只是静静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
至于刍狗道人······
这一位微阖眼帘,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在另一边,石傲走入精舍之中,一眼就看到陈天元和强圉盘膝坐在蒲团上,头颅低垂,有血光闪烁于眉心。
他毫不迟疑,径直走到陈天元身前坐下,抬起其头,指凝气刃,彷照着那扭曲的符箓在自己眉心刻画。
鲜血自伤口流淌而出,化作血色光华覆盖在符箓之上,伴随着一种诡秘的波动出现,石傲的头颅亦是缓缓垂下,进入了意识的深处。
························
太虚幻境之内。
铁策军将士的数量在不断增多,一道道披坚执锐的身影加入战场,受到陈天元统辖,边关雄兵的气机加持而来,令得三人之势愈发高涨。
但其所面对的沉羿,却是不逞多让。
三面六臂之躯如神似魔,那道身影似有诡奇的魔性,凡见其者,皆是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惨叫,身上隐隐浮现出诡秘的气息。
“万物皆可视。”
“唯骄阳与我,不可直视。”
沉羿凌空而立,身影不动,但诡谲邪染却是覆盖八方,哪怕陈天元以军阵防护,也难以挡下那无孔不入的诡异之能。
以一人之身势压万众,便是铁策军将士还在不断增多,也还是无法与沉羿抗衡。
‘他的实力长进太快,若是天魔也是其分身的话,那大慈恩寺······’
敏锐察觉到沉羿和大慈恩寺的关联,陈天元已是了解到在这太虚幻境之中,对方的实力绝对已经达到了大宗师的层次,哪怕还有一万个人格被封印,信仰被自己窃取,也非己方三人可敌。
‘除非······’
除非有援军。
不是铁策军中的将士,而是真正能够和大宗师抗衡的战力。
而这等层次的战力,并且还能被陈天元设法招来的,现实中就有一个。
‘招来石傲······’
陈天元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是下一瞬,他又不由浮现出一丝怀疑。
——这念头,是他自己想到的,还是沉羿暗中影响的。
多疑的性子连自己都怀疑,在当下,陈天元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你在怀疑,你在思索。”
沉羿的声音适时传来,“你怀疑你的思想是否有被我影响,你思索你的思索是不是处于你的本意。军师啊,多智如你,如今却是滑稽得如同小丑,这般变化,当真是令我······”
“愉悦啊。”
三张面孔同时勾起笑容,诡异的神态令人心生寒意。魔佛再抬掌,便要再行出手,击溃越发澎湃的军势。
可在这时——
“老子来了。”
汹汹兵威,烈烈杀伐,金戈铁马般的气势奔腾而来,如千军万马、滔天巨浪般势不可挡。
“老二,给我加持军势。”
身披玄甲,周身上下一片玄色,如同一尊铁像一般,他踏入战场,万军之势如同有了中心,凝聚不散,显化出擎天之关的虚影。
“吃某家一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