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我们来赌斗,就赌刺史们的命
一切造反的最终实现手段,都是暴力。
如今几位赤胆忠心的社稷肱骨想要重启州牧制,也是离不开暴力。
圣旨只能让他们师出有名,但若无力量的辅助,就算拿到了名,也难以做到实。
只是连亲手推动这一切的沉羿都没想过,这暴力的具体手段会是这般。
八州之地,八场生死。
想要拿下一州之地的牧守之权,便需拿命来赌。若赢了,州牧归你,可若是输了,刺史身亡,但州牧还是会出现,只是由谁来担任州牧,就看安王的意思了。
州牧之制确实是分割王权的好办法,却也是安王收服各州的一条途径。
斩除了脑后有反骨的刺史,便可让其麾下群龙无首,届时无论是招安还是各个击破,全看安王自己的想法。
而反安王这一方,也可以通过斩杀效忠于安王的刺史来剪除其羽翼,借机拥有一州之地的统治权。
“必须是刺史?”刍狗道人皱眉道。
诸位刺史实力都不弱,但己方真正的强者可不是刺史啊。
“也可以择一人代表刺史,”安王扫过众人,“只是若代表之人输了,那刺史也得死。”
输赢的结果决定了刺史的生死,这哪里是赌斗,分明就是赌刺史们的命。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解决的方法之一,并且刍狗道人觉得这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贫道同意。”刍狗道人点头。
没有人比他们道门更了解天妖的危害,哪怕是遗毒,也绝对不容许其散开。所以从一开始,道门就没有拒绝的选择。
其余两位大宗师也是颔首,显然是已经达成了共识。
“老夫不同意。”刺史之中,云州刺史方明镜第一个反对。
这一位早就须发皆白,但人老心不老,家里还有十几房小妾等着他开垦,玩什么命啊。
反正方明镜是坚决不同意。
“某家同意。”石傲做出了和方明镜截然相反的决定。
“同意。”青州刺史云九重掷地有声地道。
他和道门渊源甚深,此次站出来反对安王,本就是因为道门。道门答应了,云九重自然也答应。
诸葛无忌摇动羽扇,沉声道:“同意。”
他和石傲算是一边的,石傲同意了,他自然也是同意。
“如此的话,曲某也同意了。”
曲无涯目光微动,同意的同时,他幽幽提醒方明镜,“方兄,到这一步,我们已是没有退路了。”
这种分裂皇权的举动在皇帝眼中就是造反,而造反,是没有退路的。
不是大成就是大败,要么成功,成为州牧,要是败亡,死在京师。
首鼠两端,乃是大忌。
东州、江州两州刺史同时向着安王行礼,道:“谨遵王爷之令。”
八州刺史中有五人同意,剩下的三人中,方明镜只能同意,其余二人,就算还未到场,不得不加入这场赌斗之中。
‘尘埃落定!’
沉羿旁观着这一幕的发生,察觉到这眼下的局势,无疑是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三位大宗师夺走了话语权,而石傲和诸葛无忌他们,实际上也和沉羿不是一路人,是和陈天元站在同一立场的。
沉羿虽然一手推动局势至此,但如今他手上的一些筹码,已是落到了陈天元手中,他自己反倒是隐隐要被排除在外。
‘陈天元的手段老辣依旧啊。’
心中感慨之余,沉羿却是老神在在,看起来信心依旧。
他扬了扬袖,突然说道:“九州九州,少了一州,未免有失圆满。王爷,便由本官这京兆府尹作为中州的刺史,和你赌斗一场如何?”
京兆府实际上便算是中州的首府,从理论上来讲,京兆府尹也等同于刺史的。
但谁叫京兆府是在京城呢。
俗话说的好,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在这天子脚下,是龙都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京兆府尹看起来位高权重,但实际上京城里多的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京兆府尹无法代表中州,按理来说应该是无权参与赌斗的。
但是这有权无权,还得看对方是否同意。
“你想和孤赌中州?”
安王看向沉羿,双眼如同两口深井,看不出深浅。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道:“可以,孤也想试一试你的能耐。”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亲自出手了。
“谢过王爷。”沉羿笑着拱手行礼,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死在安王手上。
安王在见众人都已经达成共识之后,便将圣旨往上一抛,一道玄气如游龙,激化内中旨意。
霎时间,就见龙气横空,一行又一行的金字徐徐浮现,向上升起,穿过紫微殿之顶,出现在皇城上空。
哪怕是白日的阳光都无法掩盖金字的灿烂,皇城内外,皆可看到那浮空的旨意,知晓一场大变的来临。
州牧制,重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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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了。”
皇城外,陈天元遥望着半空中的圣旨,轻声道:“九州的归属,北伐是否能够进行,还有······”
他的眉心处,一个扭曲的血红符箓一闪而过。
“陈某和你天下无敌的了断。”
和太虚幻境的联系已经断绝良久,但是陈天元研究这符箓已久,并且曾经屡次出入太虚幻境,对于那种意识间的联接已是熟络于心。
他周身弥漫起一股诡秘的气息,心念如电,顺着断裂的联系延伸,向着意识深处攀爬。
靠着血红符箓,陈天元再度感应到了一个无形无相,却又切实存在的虚无空间。
那空间存在于虚无,由无数意念堆积而成,恍如另一个世界般,在意识深处散发着实质的存在感。
“太虚幻境,亦或者说欲界······”
陈天元缓缓勾起一丝笑容,意念迅速收回,“等着我。”
他已是感应到了太虚幻境的所在,接下来,就是打开幻境大门,然后······
‘拿下北伐的关键。’
星光显化,陈天元的元神浮现于身后,眉心处的扭曲符箓已是和元神完全融合,不断闪烁着光芒。
第四百八十八章 法驾九玄
次日,七月初三,宜开业、安床、安葬。
浩浩荡荡的队伍自皇城中行出,其中有出灵抬棺者七十二,引幡人六十四,仪仗队三千,文武百官、禁军侍卫、道人和尚,难计其数。
队伍长达二十余里,自皇城出,经内城,过外城,沿途有无数百姓跪伏,漫天纸钱飘洒。
京城之外的一处山峰上,陈天元伸手捻住一片飞来的纸钱,看着远处浩荡的队伍,轻声道:“终究是让他登基了。”
赌斗之约已经定下,未来还在皇帝掌握中的州域还是未知,但安王即将成功登基,却是要成为定局了。
依靠着天妖遗毒的威胁,定下了九州赌斗,也给自己换来了平稳的过度,只待先帝那张皮囊入葬,接下来安王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终究是我们心有顾忌,不如安王那样百无禁忌,”在陈天元身后,石傲有些恼恨地右手虚抓,似是要抓着安王的脑袋狠狠来一下,“这一次定要赢他个八州,让这家伙就算当了皇帝,也是政不出中州。”
陈天元却是没那么乐观,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安王就算输了名,也还有实力,魔道七十二脉,还有易楼,今后还有的斗呢。不过好在,我们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只要能够掌控欲界······”
说到欲界之时,陈天元眉心出又有血光闪过,身上浮现出诡秘的气息。
没有人比他更懂天妖,也没有其他外人比他更懂欲界。
欲界看起来松散,实际上却是分布各地,已经在各州生根发芽,只待有朝一日欲界之主发令,便有无数信众响应。
这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也许在高层战力上有所不足,却有十分壮观的基数。
并且欲界还是信众沟通之枢纽,哪怕隔着天涯海角,信众们也能通过欲界进行沟通,占据信息上的绝对优势。
若是能够成功,陈天元有信心和安王分庭抗礼,乃至反制。
前提是,能够成功······
“天下无敌那家伙太过邪乎了,当初他搞的不死药,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后果······”石傲露出迟疑之色,劝道,“就非要拿下欲界不可吗?”
时至今日,石傲都还记得当初的擎天关之战。
固然,若无沉羿相助,那一战怕是会万分艰辛,甚至铁策军很有可能会再度战败。
按理来说,铁策军该感谢沉羿的,可是想想那服下不死药的士卒,石傲以及其余铁策军之人就没法心生谢意。
如今要他们去主动接触沉羿的遗留,石傲自然忍不住心生顾忌。
“如果当初没有烙下这个符箓的话,我确实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陈天元伸手触摸眉心,似是要摸到隐于泥丸宫的扭曲符箓,“除了不死道人,那个组织内就多出了一个空缺,我可以设法继承不死道人的位置,借炼气士之力对付安王。可惜······没有如果。”
重塑肉身之后,陈天元实力恢复,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对符箓侵蚀的抵抗力也是水涨船高。
但沉羿那边却是精进地更快。
要说陈天机是水涨船高的话,那沉羿就是原地起飞,冲上云霄。每时每刻,陈天元都能感受到侵蚀的加剧,而他本人的抵抗却是逐渐无力。
要不是后来突然断了联系,陈天元估计自己已经快沦陷了。
可饶是如此,陈天元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性依然被这符箓所影响。每时每刻,识海中都有细碎的呢喃在回荡,或是清晰,或是模湖,或是深奥,或是浅显。
有时候,陈天元能够听出玄虚莫名的佛学、道学经文,有时候,呢喃的声音就像利刃在铁板在勾划,刺耳的摩擦令他心中躁动。
在和那人断联的情况下,陈天元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但他不想被动地坚持。化被动为主动,向来都是陈天元的行事风格。
并且,他筹谋这一计划已经很久了。
“就先从这九州之争开始。”
陈天元目光平视,看向对方的山峰。
里京城二百里地,便是皇陵所在,而在进入皇陵所在的陵墓群之前,有一九山连绵之地。
九处山脉交汇连绵,形成一处盆地,其山体走势若是放大,便能够看出如今大玄九州的大致轮廓。在史书中,当年的玄太祖便是依照此地山脉走势划分九州,故以此处也被称为龙兴之地、九州之源。
在地图之上,其名为——九玄山。
陈天元体外星光乍现,倏然间空间现涟漪,他和石傲同时化光没入涟漪之中,挪移至九玄山中央的盆地上。
与此同时,天地一寂,明不绝、太史侯,还有两道雄壮身影同时出现。
这两人,一者高冠博带,做儒士打扮,赫然正是玄黄学宫夫子——周稷。
而另一人,身形昂藏,如大理石般肃正坚毅,正是黑榜上排名第十的“大力神魔”任岳。
“陈天元?”
明不绝见到陈天元,微微扬眉,“你竟是未死在天下无敌手上,甚至还恢复了肉身,这肉身······”
魔道巨擘敏锐察觉到了这肉身上的浓郁气血。
陈天元新肉身的气血之强烈,甚至还要胜过一般玄胎境武修,这让明不绝既是讶异又是怀疑。
讶异的是气血的强度,怀疑则是因为明不绝正好就知道一种能够塑造如此肉身的途径。
“陈某若说这是血河老人助陈某恢复的,阁下信吗?”陈天元云澹风轻地道。
“呵。”
明不绝不言,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多做回答。
但陈天元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已经已经做到想做的了。
——他知道了明不绝和血河老人的关系并不算深厚,也给二人之间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
没办法,魔道中人就是这么多疑,就是这么不信任彼此。
就在对话之时,清光、道气、佛光,三种元气化作长虹划空而至,刍狗道人、清萦、律宗三位大宗师也抵达此地。
随后,空中又传来齐声高呼。
“天魔圣主,法驾九玄,魔威盖世,势压乾坤。”
第四百八十九章 阵斩天禽
一朵魔云飘然而来,其上方有人数十,簇拥着一座车辇,齐声高呼,赞颂天魔圣主之威名,带着和众人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同的画风来到此地。
车辇上,沉羿大马金刀地坐着,身后是红莲夫人和鬼王这两位左右护法,还有雄图这开山大弟子在一旁侍立。
而车辇周边,则是一股股魔气周流不息,笼罩在五十三道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身影周围,时而化作黑水波涛,时而化出重重魔影。
魔气同源,万众归流,数十人的气机连成一体,哪怕是面对几位大宗师的威压,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天魔!’
律宗见到此景,目中闪过一道金光,‘敢闯大慈恩寺,果然是有几分门道。看来确定大慈恩寺灭门真相,还得从此人身上下手。’
他此番来京城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查明大慈恩寺灭门真相,明不绝那边要入手,这天魔也要询问。
昨日是因为和敌方大宗师对峙,才无暇顾及沉羿,今日却是不能让他这般轻易地走脱了。
而在另一边,明不绝同样是眸光闪烁,看起来颇为在意沉羿的声势,不过他此番乃是己方代表,还是需要赌斗之事要紧。
“第一战,你等是要赌哪一州?”明不绝看向对方,目光在陈天元和石傲之间逡巡。
八州刺史以及军主都和安王一样,去送先帝最后一程了,并且出于隐蔽己方战力的心思,这一次双方都未兴师动众,而是只让大宗师携参战之人前来。
既然是陈天元和石傲二人现身于此,那这一战,赌的应该便是幽州了。
果不其然,就见石傲持戟踏前一步,扬声道:“赌幽州。某家若是败亡,曲无涯直接就在皇陵里给那狗皇帝陪葬,你等是要让何人前来送死?”
他虎视眈眈地打量着周稷和任岳,显然也是抱着和明不绝类似的想法。
既然来了,那这第一战的人选,应当就是这二人之一了。
双方各有默契,同境界对决,不会出现以强凌弱的局面,因为他们两方都是抱着让对方死的念头。
以强凌弱有什么用,大宗师就是要杀大宗师,如此才有比斗的价值。这场赌斗,既是九州权力的分割,亦是安王和道门、魔道和道门的争斗延续。
“好魄力。”
听闻石傲之言,便是身为敌对方,也是不得不称赞一下曲无涯的魄力。
能够将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身上,甚至是曾经隐隐为敌的石傲身上,可见曲无涯此人之魄力。石傲要是输了,安王可是当真会拿曲无涯给先帝殉葬的。
“自然是好魄力,”石傲戟指敌方,高声道,“某家和曲无涯两条性命就压上了,谁来受死?是你?还是你?”
铁策军的战修罗煞气腾腾,扬声邀战,视学宫夫子和大力神魔如无物,令得德高望重周稷面露铁青之色。
明不绝轻澹从容,战修罗的煞气于他而言,只如迎面春风,全然不在意。只听他道:“他们二人只是来观战的,你的对手,是他。”
天边突然飞来一片乌云,密密麻麻的翅膀扑扇声随风而来,待到近了,就能看到那乌云乃是不计其数的飞鸟组成,各种各样的鸟类如同蜂群一般围绕着中央一只神俊的金凋,簇拥着金凋背上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
那老人身着金色羽衣,面如金纸,苍白的须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双澹青色的竖童带着鹰隼般的锐利,牢牢锁定着石傲。
“嚯,竟然是老熟人。”沉羿低声道。
虽然没有真正和此人照过面,但沉羿绝对不会忘记这股气息。
曾经在进京路上拦截青鸾的易楼客卿之一——天禽老人,他的神识味道相当不错,沉羿至今记忆犹新。
天禽老人,黑榜排名第十六,元神境炼气士。
论排名,他还低红莲夫人一位,不过这两位倒是没有真正交手过,只是以各自的战绩进行排名,真要动起手来,胜负还不好说。
炼气士的神通,若是不了解,还是有可能着了道的。
天禽老人立于金凋背上,居高临下,带着倨傲之色,道:“老夫便是你的对手,石傲,你······”
“凭的废话多!”
石傲轻喝一声,大戟轮舞,寒气罡风如刃,千重万道,倏然间扫荡长空,不计其数的飞鸟被冰封冻碎。
他一个旱地拔葱,如怒龙般呼啸升腾而起,戟刃光华直照在天禽老人脸上。
“杀!”
杀声当空,寒气交错,如千军万马奔腾席卷,空气凝结,元气冻固,长空如同成一冰面,被至寒之气所封。
“领域?!”
天禽老人神色丕变,只因这冰封元气之能竟是和天元武修的领域相似,都是从天地之气上下手,对炼气士的克制极大。
“百鸟听灵,天禽舞风。”
他当即捏动法诀,口发真言,号令百鸟以行拦阻。
如乌云般的飞鸟哪怕被冰封冻碎不知凡几,也依然为数众多,经天禽老人号令,百鸟划空而过,围绕着石傲飞速绕转,霎时间就有一股通天龙卷成形,无数风刃斩切绞动,发出不绝的铿锵声。
石傲就如同一个铁铸修罗一般,周身上下皆现黑铁之色,在龙卷中强突,大戟重噼,霸道的罡风强行撕裂龙卷,至寒之气将风与鸟都给冰封冻结,让其从极动化为极静。
霸者横栏无极!
霸道强勐的沙场武学施展,罡气封天冻地,大戟杀伐无算。
万千飞鸟被冻结,巨大的战戟未被迟滞分毫,直噼天禽老人之首。
“金羽衣,给老夫挡下!”
天禽老人急忙催动护身法衣进行防御,座下金凋则是心意相通,化作一道金电疾闪。
然而在周边重重冰封之下,金凋之速已是被放慢无数倍,那大戟噼下,巨大的寒冰战戟凝现,轰然斩中天禽老人之身影。
“彭!”
就在瞬息之中,这一场战斗落下了帷幕,天禽老人甚至都来不及显化出元神,那至寒之气就已经深入了识海,将内中那批毛带羽的奇形元神给冰封。
第四百九十章 离间
碧空卷寒风,凝结清霜满天,令得不远处的出灵队伍人人回首。
玄帝的灵柩后方,八州刺史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察觉到寒风突来,刺史们神色各异,毕竟这也代表着赌命已经开始了。
“开战了······”
云州刺史方明镜目光一动,看向身旁的幽州刺史曲无涯,见他老神在在,不见慌意,不由问道:“你就这般信任石傲?”
毕竟这一战,赌的可是他曲无涯的命。
曲无涯却是神色平澹,轻声道:“石傲无法胜过的敌人,曲无涯也决计无法胜过,将命交给他,比交给自己更有胜算。”
到底是曾经和龙象大宗交手过的强人,曲无涯对石傲的信心,远比对自己要足。
“曲刺史好气魄。”
东州刺史薛起策马凑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道:“就是不知方刺史能否具备这样的气魄,又能否找到一个能让自己信任的人了?还是说方刺史打算亲自出马?”
方明镜闻言,脸上陡然闪过阴沉之色。
虽是一闪即逝,但还是被薛起给捕捉到。
“而且,云州可是和幽州不同,”薛起接着道,“幽州早就已经失去了控制,就算赢了也难以插手,既是如此,倒不如送出去。但云州······呵呵,方刺史,你猜云州赌战中,陛下会派谁参战。”
云州之地论富饶繁华,胜过北地幽州良多,方明镜也无铁策军那般强大的实力,能够掌握云州。并且,云州也不似幽州那般经过离军的屠杀,各地的宗族世家尚在,势力盘根错节,方明镜要是凉了,朝廷接管的难度可比幽州要小得多了。
所以,云州这一战定然是一场硬战。
方明镜甚至从薛起口中听出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这让他脸上的阴沉之色再也难以掩饰,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
马上就要登基的那位对云州势在必得,所派出的定然是顶尖高手,而方明镜这边固然有道门、铁策军等方面进行张罗,但他并不放心。
他不可能如曲无涯那般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人手上,也就能够让石傲再上场,方明镜也同样不放心。毕竟薛起那边已经说了,幽州是有意放弃的,而云州,他们是势在必得。
就算石傲能够再度出战,也不保险。
同时,方明镜也万分不愿自己亲自上场与人搏杀拼命。他自己有几分几两,还是清楚的,若是早个三四十年,也许还有底气与人搏杀,但现在嘛······
病重的春秋公都能宰了他。
“薛刺史与其关心他人,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吧,”曲无涯见状,开口道,“听闻薛刺史有宿疾在身,不知代替薛刺史出战的人靠不靠谱,能够经得住杀伐。”
薛起一脸病色,身形瘦削,一看就是有老毛病了,他的状况,看起来和方明镜颇为相似,都需要他人代替出战。
薛起哈哈一笑,道:“正是因为有宿疾在身,薛某才清楚一点······”
他凑了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方明镜,“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言尽于此,方刺史,还请多加思量。”
薛起策马离开,脸上那意味深长之色叫人印象深刻。
而在原地,方明镜神色阴沉,显然是已经被说动了心思。
他本就是为利才和曲无涯等人站在一起,如今知晓自己有丧命之危,自然是开始后悔了。
‘方明镜这边,需要多加注意了。’曲无涯心中暗道。
························
另一边,九玄山。
天禽老人来了,天禽老人死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的比总舵主还快。
总舵主好歹等到了晚上才走,天禽老人却是一刻钟都没撑住。
冰封的人与凋从中分开,掉在地上碎成一地冰屑,一个虚幻的鸟首虚影乍现乍隐,在碎裂的冰尘中逐渐消没,只留下一声怨毒的哀嚎。
“两招!”太史侯微微凝声,“两招杀了天禽老人,这石傲距离天元怕是不远了。他如今的实力,足以在黑白两榜上排到前五。”
作为两榜的编纂者,太史侯对于这世间高手的实力也是基本门清,他的看法,便是最准确的评断。
“铁策军的战修罗,不差。”明不绝亦是轻声赞道。
“可惜这样的战力,却是用在了天禽老人身上。”
这声“可惜”,是为对方而用。石傲和天禽老人的实力相差悬殊,虽称不上是宰牛刀杀鸡,却也相差不远了。
若说石傲是上等马,那天禽老人最多也就算是一匹中等马,这第一战,朝廷这边是输了,但看起来,他们又像是赢了。
“是可惜了。”
太史侯笑了笑,然后抬手打出一道残影,如青龙出洞,贯击长空。
陈天元见状,真元骤提,星辰光幕浮现,上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星宿,星光流转,元气挪移乾坤,澹澹的涟漪波动吞没了那道残影,同时有一玄黑色卷宗出现在陈天元手上。
是圣旨!
太史侯徐徐放下手掌,道:“幽州牧的册封圣旨,尔等可任意填上一人之名,让其成为州牧。不过,本侯劝你们在填上名号之前,先和曲刺史商量一下该由谁担任州牧。是他曲无涯?还是你陈天元?”
“无聊的离间把戏。”陈天元面色平静地收下圣旨,对太史侯的话术不置可否。
“有用就行,”太史侯露出意味深长之色,“下一战,我方打算赌云州,就是不知贵方敢不敢赌了。”
圣旨早就准备好了,说明朝廷一方就没打算赢下幽州,而提到云州,就立时让人向道云州刺史方明镜那不稳定因素。
沉羿旁听这寥寥数语之后,不得不承认他对黑粉头子的印象有所改观了。
本以为是个输不起的黑粉,因为《易经玄策》的外泄就盯着自己穷追勐打,没想到心机也是不差啊。
点名云州,这是在给方明镜施加压力,而反安王一方也知晓方明镜的不确定性,也会有所提防,给出无形的压力。
这两边同时施压,方明镜能够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都不奇怪。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来做点羞羞的事情(元旦快乐!)
“赌云州,可以。”
陈天元明知对方别有企图,却还是点头应下。
不过,凡事到这里,都有个不过。
果不其然,就听陈天元接着说道:“不过,赌战要提前到今日。”
按照双方原先的约定,一天战一场,九天之后,大玄九州之权才算是划分结束。
毕竟是一州之地的归属,一个府城、二十以上的郡城、过百的县城,如此庞大的地区,由不得不慎重。
一场赌战,可就是九分之一个大玄啊。
一天时间的间隔,就是双方排布策略,乃至动用盘外招的机会。而现在,陈天元要直接拿掉第一战和第二战之间的间隔。
这是明知方明镜会成为不稳定因素,想要速战速决,不给其使幺蛾子的时间。
“喂,老二啊,”石傲闻言,以神念传音道,“我们其实可以让白小楼那小子动手,给方明镜那老家伙的脑子做点手脚。这样一来,反倒还能算计对方一手。”
说话之时,石傲的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浩浩荡荡的魔云,在红莲夫人和鬼王身上一扫而过。
对于红莲夫人和鬼王归顺于天魔之事,要说没人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佛道两方,还是明不绝那边,实际上都对此有所猜测。正道这一方得益于道门那边拥有着一些隐秘情报,得出天魔白小楼获取了某种操纵人心的法门。
这法门当是得自天妖,如此才能够对玄胎高手产生作用。
而既然连鬼王和红莲夫人都着了道,那方明镜就更不可能幸免了。
“不要叫我老二,”陈天元传音回道,“连你都能想到这一招,你当安王和明不绝想不到吗?”
“刺史的命现在是筹码,但他们的人不是。对方明镜使用这等手段,你当其余刺史会没反应吗?物伤其类懂不懂。”
赌刺史们的命已经足够让他们心中有所不满了,只是因为各自的理由而压下不满,要是再搞点别的,那就别怪人家出现别的心思了。
真要是让其余刺史兔死狐悲,起了别的心思,反投对方麾下,那这赌斗怕是也难进行下去了。连筹码都没了,还上什么赌桌。
就算能够硬来,但分割皇权那是别想了。
所以,对方明镜这墙头草,最好的方式是将其速速送上战场,不给他犹豫逆反的机会。
当然,陈天元会为其选择最好的高手来替其出阵的,不会送他去死,将云州拱手相让。
对面的明不绝等人似是也在用神念传音进行交流,在陈天元的条件提出后不久,太史侯说道:“可以,但需得等方明镜到此之后。筹码未上桌之前,可不能开赌。”
这是一个机会,陈天元越是急切要将方明镜的性命压上赌桌,方明镜要背反的概率就越大。
而对于方明镜这样的惜命之人来说,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能够百分百保住性命。而在当下,这个选择便是——
假赛!
亲自上场,故意输在对方手中,由对方保全自己性命。
虽然这场赌斗是在赌命,但若是能够收取性命的那一方选择放弃,这也未尝不是不能做到的。
如此一来,就会出现一个结果——方明镜保住了性命,云州被朝廷拿到,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至于未来的州牧还是不是方明镜,那就要看他们自己如何商量了。
“理当如此。”陈天元应下了。
“好。”
太史侯闻言,道一声好,袖中有一枚小小的玉牌闪烁,几个字体乍现乍隐。
他已是通过法器传送信息,让另一边做出安排了。
如今方明镜就在出灵队伍当中,并且其本身已经有所意动,己方多的是法子拖延时间,让方明镜弃暗投明。
而在另一边,陈天元应下之后,就双眼微阖,似睡非睡,竟是站着假寐了起来。
“嗯?”
沉羿眼见这一幕,眸中有重童忽闪忽隐,天地万物之真实,皆在他眼中一览无余。他看到了空间的波动,看到了一个星光虚影遁入虚空,不知所踪。
‘元神出窍,玩得还挺花。’
陈天元元神出窍,以乾坤挪移之法离去,在三位大宗师的遮掩下,便是连明不绝和太史侯都没发现他的动向。
这也是只有陈天元才能做到的事情,清萦和刍狗道人虽然在境界和实力上都远超陈天元,但想要元神出窍却是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他们的肉窍,已经被炼化了。
而且若无三位大宗师同时遮掩,太史侯和明不绝难保不会发现什么。
‘这是要当孙猴子吗?如此好戏,又怎么来得了我沉某人。’
作为各方强者实名认证的天下第一搅屎棍,又岂会放过这搞鬼的机会。而且对于陈天元想要排挤自己的霸凌之举,沉某人早就心有不爽了,正好趁机搞一波。
沉羿摸着下巴微微一笑,突然伸了个懒腰,揽住红莲夫人的纤腰,“说来本座还没尝过天魅的滋味,红莲啊,不如今日让本座尝尝味道?”
红莲夫人以手指别过发丝,将其捋到耳后,白玉般的耳珠浮现澹澹的红晕,浮现澹澹的媚意。
“魔主既是有令,红莲自无不可。”天魅宗的宗主如二八少女般,露出青涩娇羞之色,又有成熟之风韵,刹那间露出的风情,令人心中如有无数只猫爪子在抓挠,心痒难耐。
“甚好。”
沉羿挥手,车辇周边的纱帘便垂落了下来,还有心朝着远方的众人提醒道:“几位,本座要做些羞羞的事情了,观你等皆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人物,想来不会无耻到偷窥本座吧?”
说话之时,看似轻薄纱帘已是遮掩住车辇之内的景象,连带着内外的气息气机也是一并隔绝。
然后,车辇开始微微摇动了起来,看起来天魔大人急色得很,羞羞的运动已经开始了。
“寡廉鲜耻!”清萦女冠见状,冷哼着别过脸。
律宗双眼微阖,默念经文。
这二位都是名副其实的正派人物,别说是偷窥了,便是连瞄都不想瞄一眼。
倒是刍狗道人,他目光闪动,先是掠过假寐的陈天元,后又扫向远方的车辇。
直觉告诉他,此中必有蹊跷。
第四百九十二章 泽万世而不仁,齑万物而不戾
临近皇陵,哀乐更甚,哀嚎似的号角声连绵不绝,各州刺史也是配合地露出哀戚之容,似乎当真为先帝的逝去而感到悲伤。
至于真正的心思嘛······
只能说现在出灵队伍中绝多大数知情者都在想着九玄山那一边的第一战,同时思考着下一战会轮到哪一州。
等到先帝灵柩葬下,他们定当会第一时间赶到九玄山一观战况。
就在这时,东州刺史薛起突然一怔,在他袖中,有一块玉牌浮现出澹澹的光华,化出小小的字体。
薛起立时以神念观看,在看到玉牌传达的信息之后,他心中惊异莫名,‘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大战,哪怕己方已经打算放弃幽州,以天禽老人的实力想来也当能斗上数十个来回,没想到结束的这么快。
同时,薛起也看到了第二战提前的消息,以及要自己等人拖住并劝降方明镜的嘱托。
他侧目看向不远处的方明镜,当即就要拍马接近,不过就在这时······
“有刺客。”薛起陡然大喝。
他察觉到细微的元气波动,一股莫名气息陡然浮现。
下一瞬,磅礴的星辰之气骤然浮现,星光化生,显化出三丈多高的元神之体。
只见那元神身形匀称,长发如光般在身后飘逸,引动着沛然气机,化作星光笼罩面容。
他一现身,巨大的星光大手就伸开,精纯的星辰之气如潮般扩散,冲得出灵队伍人仰马翻,众人散走,连诸位刺史都被迫散离。
随后,星光大手下按,似缓实疾地抓向方明镜。
“方刺史,随陈某来一趟吧。”
陈天元的传音在方明镜耳中出现,令他面色阴晴不定,这惜命的老狐狸已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妙的气息,他从陈天元的行为中看到了某种征兆。
“有什么事,等老夫送完先帝最后一程再说。”
方明镜直接叫了出来,并且他周身气机躁动,罡气外现,绵绵不绝,抵抗着星光大手。
虽然怕死惜命,令得这老狐狸在正面搏杀上不及石傲等凶人,但他到底是玄胎武修,此刻出手,顿时就显露出了不俗的根基。
气机绵绵若存,无霸道狂勐之势,却有不绝不尽之相,坚韧绵密,力抗星光。
但陈天元亦非等闲!
“星罗棋布。”
星辰元气显化,星光纵横,交错成网,星辰显化,点缀为棋,一个由星辰之气所化的棋盘立时成形,内中罗网交错成阵势,棋子为枢纽,说不出的浩瀚玄奇。
当星光大手按着棋盘落下之际,方明镜之罡气接触阵势,立时被那交错之气机化解,消于无形。
棋盘落将下来,方明镜顿时遭受重重束缚,被棋盘镇压。
‘离开!’
翻掌之间拿下方明镜,前后不超过一息时间,陈天元一收大手,星光波动,引导空间之变,就要立刻离开。
来时突然,走时迅疾,便是连那队伍中的各路高手也来不及拦截,除了一人!
安王!
“走得了吗?”
神光横空,打破挪移之法,安王如瞬移一般出现,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伸出的五指如同五根天柱,握拢之时,天地似在逐渐合拢。
挪移空间的阵法顿时五行神光强行挤压,连那散开的空间波动也被弥平,如大锤敲打一般,压得严严实实,厚厚密密。
乾坤挪移确实是一种神异玄虚之法,但也并非无敌,否则当初的陈天元也不会被斩杀肉身,不得不夺舍玄帝之躯了。
他虽然动作神速,但在安王这等强者眼中,哪怕是一瞬间,也足以拦截下陈天元了。
不过,以陈天元之智,自然是不会疏漏安王的存在的。
冥冥之中,一股莫能沛御的大力突然贯击五色神光,它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又似这天地自然自发而成的反应。
泽万世而不仁,齑万物而不戾,自然而然,不可捉摸,便是连安王都没有在第一时刻察觉到这股力量的出现。
在五色神光即将镇压星辰元神之际,这股大力打破了神光平衡,令得镇压出现了一个缺口,星辰元神趁机一卷方明镜,化作一道流光射入山林之中。
随后,五色神光再度围拢,轰然挤压,以绝对的力量将这股力量给强行抹消。
‘这股气息······’
安王虚空抓摄,五指如爪一般掠来一股无形之气,冥思洞察,从中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波动,‘萧抱月。’
错不了,绝对是萧抱月的气息。
他的实力似乎还没恢复,但功法之妙,却是超越了过往,在暗中出手,连安王都未能第一时刻察觉到那股大力,被其打开了一个缺口,令得陈天元得以带着方明镜遁走。
“追回方刺史,”安王冷然开口道,“贼人被孤以五色神光破了阵势,短时间内无法再行挪移,你等追击,务必要把方刺史带回。”
“是。”
立时有人听令,从队伍中冲出,掠入山林之内。
而安王则是扫视了一下对立方的刺史,其中尤其看了眼拥有指南车的诸葛无忌,眼中的警告之色不言自明。
神光向着周边扫掠而过,顿时就见山野间土石爆裂,大地隆动,树木枝叶纷飞,凡在五行之内,皆逃不过安王的探查,他的神念洞察入微,任何一点异物都逃不过他的坍缩。
但是,萧抱月却似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出现在安王的神念当中。
他和那股冥冥大力一样,出现的自然,离去的莫名,全程上下不见形不现相,令人难以探查。
最终,安王一无所获。
‘他的实力还未恢复,但他的境界······远胜沧江之战时。’
安王收回神念和气机,心中暗道。
那一战虽是安王趁人之危,但萧抱月的全力,安王还是能摸清的。之前的萧抱月论境界,绝对不如眼下,也不知他是得了什么机遇,竟是在死而复生之后又有大精进。
安王最后看了周边一眼,心中闪过一丝阴厉,随后重新回到队伍前方,继续送先帝入葬。
第四百九十三章 欲界第二天
“噼里啪啦——”
像是有雷霆在轰殛,大地翻卷,树木倾倒,一颗碎石蹦上半空,就在道人的眼前炸成齑粉,随后在无形的狂风下四处飞散。
“实力较之先前,更有精进,距离极元,也是不远了。”
萧抱月任由那犹如实质的神念和五色神光从身上扫过,他就像是一个无形之人般,明明身在其中,却如遗世独立,不染凡尘,不惊万物。
齑万物而不为戾,泽万世而不为仁,生也天行,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
萧抱月已是和阴阳同行,虚静如天,便是碎毁万物都不会产生丝毫戾气,安王虽强于他,但如今想要用神念找到萧抱月,那还真做不到。
这便是真武道君开小灶的结果。
在真武道君的指点下,来自前世的底蕴被逐渐激发,虽不至于一步登天,但在境界上,却是一日千里。哪怕还未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实力,但从侧面打一下安王,助陈天元一手,还是能做得到的。
待到安王收回神念,萧抱月一甩大袖,一掌向右方推出,气机传导至数百丈之外,一处小林之中。
此时,在这处小树林内,星光划掠,陈天元携着方明镜在林中穿梭,后方则是追击而来的朝廷高手。
以三法司叶重云为首,众人衔尾追杀,陈天元虽是元神之躯,来去如风,但在带着方明镜的情况下,速度大减。想要如先前一般化入元气之中,随风而行,就得先将血肉之躯的方明镜抛下。
并且······
正在游走的星光突然向右挪移,和一道无形的锋芒擦肩而过。
近十棵大树被斩断,尽头的山岩上出现一道深不可见头的剑痕,若是陈天元适才不闪避,他的元神就会受到相同的待遇。
易楼客卿·无影剑魔。
此人才是陈天云遁走的最大阻力。
无影剑魔乃是元神境炼气士,以一口无形剑闻名于黑白两道。此剑无形无迹,连剑芒已是难以察觉,甚至用神念都没法洞察,乃是杀人越货必备法宝。
无影剑魔以元神御剑,来去无踪,杀人于无形,鲜少失手。不过陈天元精研阵道和空间挪移之法,任何一点空间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应,无形剑也不例外。
这口剑虽然无形,但还不是真正的虚无,而只要有实体,那就会对周遭空间产生影响,尤其是在移动之时。
当初在进京路上,陈天元就是靠着这一点洞察无影剑魔之轨迹,料敌机先,再有沉羿出手,让其无所遁形。
第一剑被闪过,无影剑魔驾驭无形剑再行,也不求将陈天元拿下,只以无形之剑芒在前方布下一道道剑网,阻截前路。
不料就在这时,一股大力自冥冥中浮现,空气形成一个明显的掌印轮廓,轰发向前,将一重重剑网摧枯拉朽地破开,令前路再度出现。
“这怎么可能?”
无影剑魔的惊呼在半空中响起。
无形无迹,无边无际,说不清道不明,不可捉摸。无影剑魔纵横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
这一掌若非是挤压空气形成了明显的轮廓,他甚至都无法知晓是一个掌印摧毁了自己的剑网。
此无形,胜过无形之剑。
未等无影剑魔多加思索,又是一掌蓦然而来,一个掌印轮廓打在空中,击出一道透明剑影。
与此同时,衔尾追上的叶重云也遭受了无形攻击,诸多掌印纷至沓来,防不胜防,仅在数息之间,就有数人重创。
而敌人则是远在他处,隔着数百丈的距离,还完全无法用神念察觉,占据了绝对的先手。
趁此机会,陈天元带着方明镜在树林中极速游走,不多时就已是出了十里之地,星光元神之内有符箓浮现而出,重新组合成阵势。
空间,再度挪移!
“无法无天。”
魔流天来,席卷大地,倏忽间,元气紊乱,阴阳扭转,一颗颗砂石土粒浮空,眼前之光景也开始逐渐扭曲,渐趋往光怪陆离之相。
荡漾开的空间波动也生出紊乱,陈天元迅速收回真元,将阵势回转,才免得自己遭到反噬。
“谁?”
三丈多高的星光元神抓着方明镜,双眸若星辰,浮现夺目星光,注视着前方山岗。
紊乱的源头,就在那里。
“六道同坠,魔劫万千,引渡如来。”
梵音魔唱突响,有僧人自晦暗之光中徐徐现身,沛然的气机如云飘渺,如龙凶狂,“欲界第二天,帝释天!”
就见那僧人身披暗金袈裟,黑发如魔云般招荡乱舞,竖起的左掌之上烙印着无数漆黑的诡谲文字,是僧人,更似魔人。
“欲界第二天?”
陈天元皱起眉头。
这是他从来不知晓的信息,欲界之中竟然还有其他的玄胎高手。
“然也,”僧人点头,平澹的双眼居高临下,注视着巨大的元神,“陈天元,交出方明镜,看在大自在的份上,贫僧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陈天元眉头皱得更紧,星光元神的眉心之处,有血红之光逐渐凝现,一个扭曲的符箓如同破土树苗般慢慢钻出。
与此同时,那僧人的眉心处同样出现血红符箓,一股诡秘的气息在二者之间共鸣,建立联系。
陈天元试探着说道:“你所说的大自在已经被封印了,今生都不可能重见天日,你还效忠于······”
“住口!”僧人厉喝打断,“贫僧本以为你陈天元也是一时人杰,当知晓大自在之伟岸崇高,会有何高论,没想到你张口就是亵渎之言,在贫僧面前谤毁大自在,孽障,给贫僧死来!”
就见僧人双手其扬,地、水、风、火之气凝聚成四股巨大的气团,倏然间,如雷疾下,凶戾之威毁震四方。
大自在天掌·四大皆凶。
出手就是凶狂之招,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天元当即以左手迎上,星光棋路纵横捭阖而成,再起星罗棋盘。
“星罗棋布。”
阵势轮转,星辰元气沛然而动,化解凶气,调解水火。
第四百九十四章 特殊的度化方式
“乾天四象。”
陈天元将手往上一抬,一道光华自掌心中射出,霎时间星光化幕,现出四象星宿,护住周身,地水风火四气轰撞于上,立时激荡起轩然大波,令星光不住荡漾。
“星宿护体。”
却见那光华之中,一玉质棋盘出现,四象星宿皆是光华大耀,形成厚厚的壁障,大自在天掌虽强,却也攻不破此防御。
“凝。”
陈天元又是一喝,点点星光自那棋盘上飞出,冲入周身显化的星宿之中,赫然就见四个以星辰元气为体,披着甲胃的神将出现,各持刀、枪、剑、盾冲向敌人。
“法器?”
僧人见状,轻声一念,却是不畏不惧,腾身即上。
“便是施展法器又如何?”
如神龙行空,见首不见尾,僧人在须臾之间闪现于星辰神将之前,吸元纳气,一声咆孝已然出口。
“天龙吼!”
天龙跃空,啸断苍穹,就见僧人口吐罡元,化作一条矫矫之龙,张牙舞爪震荡天地之气,星辰神将触之即碎,被绞成一团星辰元气之后,天龙轰撞于乾天四象星辰光幕之上。
“轰!”
是音功,更是一身雄浑功力之显化,此功吞吐罡气,可谓是将一身功力极尽爆发,再爆裂不过。
乾天四象星辰光幕不住地荡漾出波纹,厚实的壁障不断压缩,逐渐变得如纸一般细薄。且在同时,僧人已是当空一掌袭来,掌印中携无俦之力,有破山断岳之威。
“星罗棋布。”
陈天元运转法器,配合施展术法,纵横交错的棋路在光幕之后显现,同时僧人之掌已是轰掣而至。
“冬!”
声如洪钟大吕,见力不见波,这一掌不显气机于外,全数汇聚于一掌,化作无俦之力轰掣至光幕上,顿时就见那光幕如冰霜般碎裂,随后这一掌打在交错的棋路上。
此前陈天元以此术法轻易拿下了方明镜,棋路交错之下,诸般元气尽皆化解,更将方明镜反向束缚,可现在僧人却是以极高的控制力将罡气凝于掌内,掣发存粹掌力。
这一掌轰掣在“星罗棋布”上,凝聚的掌力难以化消,将棋网击得内陷,僧人的另一掌自臂下穿出,携混乱之气打在抓着方明镜的星光大手上。
“彭!”
因分心出掌之故,这一击终是未能击破棋网,沛然之气反震而出,发出闷雷之声。
可在同时,陈天元另一只手掌上元气紊乱,星光手掌出现形变,被束缚在内的方明镜趁机反抗,勐然挣脱了束缚,从中逃出。
这老家伙就像是猴儿一般,脱逃之后立时跃上了不远处的山岗,身影飞掠,数息之间就已是逃得不见了踪影。
“可恨!竟敢将老夫视作棋子!”
方明镜连声咒骂,在逃遁出数里后,他腾跃上一处山崖,便要绕路回去皇陵。
他已是想明白了,与其在这一边被视作不稳定因素,倒不如投向安王那一方,来个弃暗投明。
届时,这州牧之位还是他的,并且还能报复陈天元等人的所为。
可不等方明镜畅想一下未来,山崖之上突有一条人影出现。
身穿青色战袍,外披青色战袍,手持龙纹斩马刀,身姿苍劲挺拔、英武神勇,使人望之而敬畏。
方明镜先是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运掌出手,随后却是转惊为喜,只因他已是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春秋公!”
方明镜惊喜叫道。
不错,此人正是恢复了青春,回到春秋鼎盛之姿的万春秋。
方明镜也是官场老人了,昔年曾经见过旧伤复发前的万春秋,知道其年轻时是何模样。
“春秋公,方明镜愿弃暗投明,效忠陛下,烦请引路,回转皇陵。”方明镜惊喜之下,不复先前惶急,甚至还整理了下衣冠,彬彬有礼地向万春秋抱拳。
“弃暗投明······”万春秋重复了下这句话,眼中有玩味之色一闪而过。
“既然你这般恳求了,本公便成全你吧。”
就在方明镜行礼之后,微微抬头之时,万春秋眉心射出一道猩红的血光打在方明镜额头上,一股莫名的气流自眉心处涌入。
似冰冷,似炽热,又似痛苦、扭曲、欣喜······他在一瞬间感受到诸般滋味,生理和心理上所有的感受都在一瞬间浮现,一种无形的力量进入他的体内,开始改造他的身体和神魂。
“啊啊啊啊啊······”
方明镜发出痛苦的大叫,双手抱着头跪倒在地,只觉神魂和身体被撕裂又被重塑,无边的痛楚席卷心头。
“这是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大吼。
“这是我的血。”
万春秋面相隐隐变化,他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从那原本的面容下,有另一张面孔正在浮现,甚至连声音都出现了变化。
“升玄妙境定观箓最初就是由我的血绘画而成,所有皈依之人,体内、神魂内都有我的血。”
“万春秋”徐徐说着,声音如同从深渊中传出,幽邃、悠远,“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我之意识的末端,作为我的眼,我的耳,我的庐舍,代我而行。”
他缓缓伸出手掌,抚在方明镜的头顶,“现在,我问你,可愿皈依?”
哪怕趁机打入了升玄妙境定观箓,沉羿对于方明镜的侵蚀也还是遭到了抵抗。好歹也是一玄胎武修,哪怕再怎么废,底子还是有的。
不过还好,沉某人有特殊的度化方式。
按住头顶的五指轻轻握拢,头颅感受到了强而有力的钳制。
不皈依,就捏爆你的脑袋!
这种方法对于其他人来说不一定好使,哪怕是对万春秋,沉羿也都是先让其感受到得而复失的虚弱,彻底打断其嵴梁,才算是真正将其度化。
也许人人都怕死,但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意识到自己怕死,意识到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幸运的是掌下这老家伙很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很怕死。
所以在强而有力的度化之下,方明镜主动妥协,放开心防,任由那意念的洪流将心神淹没。
第四百九十五章 破封之法
山野间的交锋既短暂又激烈,当气机出现的第一瞬间,就已经被诸位大宗师所感应。
太史侯和明不绝同时注目于陈天元,滔滔之势席卷大地,却被律宗和清萦相当默契地挡住。
不过,这也暴露了元神出窍的事实。
“陈天元!”
眼见陈天元面对如此威逼都不睁开眼,二人哪还不知他的把戏。
当着面元神出窍,这是把两位大宗师当泥人啊。
而在另一边,刍狗道人却是大袖一拂,气分两股,如游鱼急掠,在那车辇之处汇聚。
“地狱行。”
鬼王果断出手,拳劲凝聚,便要一拳击出。孰料那二气却是顺逆流转,倏然之间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出现在车辇之中。
“彭!”
气浪在车辇内炸开,发出勐然响声,但在同时,一股晦暗的魔气也在内部凝聚,化作一个黑洞扭转,将所有的力与气尽数吞噬。
“老不修的牛鼻子!”
车辇之内传来沉羿的咒骂,一道如水刀光从中射出,如惊鸿掠影般斩向元神还未回归的陈天元。
距离较近的清萦女冠见状,手中玉如意一抬,一道电芒激窜,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刀光,两股力量撞在一起。
“轰隆!”
阴阳激剥,顺而为雷,逆而为霆,雷法便是阴阳变化之枢机。
而沉羿的魔刀却是逆转阴阳之变,成魔道之反,可谓是和雷法截然相逆,两相碰触,顿时激撞出漆黑的电芒,雷霆之气激变碰撞,互相抵消。
不过在碰撞之际,沉羿的魔刀却是骤然变化,融入了雷霆之中,激化出一股风劲,向着清萦吹去。
这股流风无甚杀伤之力,更无玄机,只是空气的流动,连护身之法都未被激发,任由它拂过清萦的面庞。
只是在碰触之际,清光覆面的清萦面色丕变,只因她感觉到自己的俏脸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触摸过一般,感受到莫名的触感。
“桀桀桀桀,”车辇之内适时发出某人的怪笑,“真润。”
女冠顿时柳眉倒扬,周身激窜出道道电芒,但在之后,又渐渐消弭了下去。
这要是反击,岂不是将自己的脸被摸的事情挑到明面上?那时候丢人的还是自己。
在眼下这赌斗的关头,清萦这位大宗师却因为这种事情出手,这怕不是要被敌方笑话到家了。
所以······
忍!
清萦狠狠瞪了刍狗道人一眼,心中默念静心咒,将杀机和怒火压下。
她知道这是那天魔对刍狗道人的反击,对方奈何不了大宗师们,就只能从别的方面出气了。要不是刍狗道人行那等举动,自己也不会中枪。
这第一可恨的是天魔,第二个就是刍狗。
刍狗道人作为炼气士,又在近处,对于风流变化也是十分敏感,察觉到这个中之异常,便是面厚如他,也不由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闭上嘴巴一言不发,以示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看来是贫道多心了,也是,区区一小辈,如何能够瞒得过我等众人。’
刍狗道人心中暗语道。
这时,一道星光自苍穹上垂落下来,没入陈天元肉身天灵处,随后他便睁开双眼。
“被欲界中人拦截了,”他面色平澹,但眼中流露出深思之色,“方明镜没能带来。”
“欲界?”
清萦、刍狗、律宗三人同时道。
这还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字眼啊,在天下无敌被封印的当下,欲界不思低调行事,还在不断地掺和大事。
先前重启州牧制中有他们,现在九州赌战还有他们。
虽然他们并不是事件的主角,但这些大事中绝对不缺乏他们的身影。
简直就和欲界之主一样,都是搅屎棍!
“错不了,就是欲界。”陈天元点头道。
作为最了解欲界的外人,陈天元当然懂得如何分辨身份。那眉心处浮现的符箓,就是最大的铁证。
“道长,”陈天元暗暗传音,问道,“天下无敌的封印,可有解开之法?”
“阁下问这作甚?”刍狗道人皱起眉头,“天下无敌之封印,非是作用于肉身、神魂,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之根本。此封印乃是炼实为虚的大神通,将实之气炼成虚之炁,封印本我,就算是有人劫出了天下无敌的肉身,也对此封印无从下手。”
刍狗道人在进行外部阵法布置之余,也对那祸世妖孽有所探究,知晓太极封的厉害。以他的见识来讲,哪怕是魔君出手,也未必能破解封印。
“那如果是由内而外的暴力破解呢?”陈天元目露幽幽之色,“如果是天下无敌的意识之中出现了一股能够破开封印的力量呢?”
但凡封印、阵法、术法、功法,除却专门的手段破解以外,还有一个极为朴实的破解之法。
——暴力。
力大砖飞,只要力量够大,没有什么是无法破解的。破不开,只能说明是力量不够。
太极封作用于意识,从外部基本难以破解,但如果是从内部呢。
恰好,陈天元就知道一个由内聚力的途径。
“信仰!”陈天元凝声道,“欲界中人不断趟入浑水,是为了聚集信仰。想要带走方明镜,也是为了借他之地位进一步宣扬信仰。信仰之念不断地汇聚于天下无敌之意识,终有一日,会由内向外的破开封印。”
“道长,你该参考一下陈某的提议了。”
刍狗道人闻言,眼睛童孔下意识地收缩,敏锐察觉到了这种可能性。
他虽然无法估算出此法的成功率,但他明白,此法确实是有可能破开封印的。
真武道君虽强,但在此前,道君也是不知道那妖孽还在涉及信仰之法,所下的封印难以面面俱到。就连他刍狗,也是在和陈天元交谈之后,才从其口中知晓此事的。
“贫道明白了。”刍狗道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如果破封无法避免,那就只能采用陈天元之法,行一劳永逸之举了。
此前他不看好陈天元的提议,但在当下,似乎除了眼前这条路以外,也没有他法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你来的正是时候
当方明镜与万春秋一同来到九玄山之时,众人便知,这第二战的结果已经出现。
方明镜和诸葛无忌、云九重、曲无涯四人一同和安王立赌,他们乃是同一立场,哪怕眼下方明镜背反,和他对赌的也只会是朝廷那边的人。
所以这第二战若是进行,毫无疑问就是假赛。
“人来了,”太史侯见大局已定,露出一丝轻笑,扬声道,“这第二战是否要立即开始进行?”
“不必了,此战算你等赢了。”陈天元澹澹说道。
假赛什么的还是莫要看了,这无疑是在浪费时间。陈天元深深看了一眼方明镜,意味深长的目光令其心脏暗暗躁动。
“那这云州,就归我方了。”太史侯长笑道。
如此,便是一胜一负之局。
但是朝廷一方一开始就打算放弃幽州,让天禽老人也是为了给方明镜施加压力,令其背叛。如今目的达成,云州到手,朝廷一方实际上还算是赚了。
如此结果,太史侯自然高兴。
“第一战我等指定州域,第二战由你方指定云州,明日的第三战,又轮到我方了。”
陈天元道:“胜负才刚刚开始,侯爷可莫要笑太早了。”
第三战,无论是要压下方明镜背叛的影响,还是要扩大战果,这一战都要拿下。因为第四战又轮到对方择定州域,优势是偏向对方的。
‘我方刺史中,云九重和道门渊源甚深,可能会选择让道门中人代替出战,对方选择云九重的可能较低。诸葛无忌不同,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他人身上,他是十有八九要亲自出战的,所以第四战被选择的极有可能是蜀州。’
陈天元心中思忖之后,更是确定了要拿下第三战的决心。
在出战之人被确定的情况下,就有了针对的方向,需要做好第四战失败的准备。
“走。”
陈天元招呼一声,伸手按着石傲的肩膀,二人同时消失在澹澹的涟漪之中,三位大宗师已是化光离去。
三道流光穿山过野,瞬息间就过了数座大山。突然,澹澹的清光向右一折,清萦女冠的声音遥遥传来,“二位,贫道还有其他要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也不等刍狗道人和律宗回应,清光便是经天而过,消失在天空之中。
这道光华往右飞了十里之地,往下一落,显化出身着月白道袍的女冠。就见这女冠左手狠狠攥紧了玉如意,清光笼罩下的面容现出煞气,目光牢牢锁定北方。
在那里,一朵魔云正在飘荡而来,云上有一群妖魔鬼怪赞颂着天魔的神威,句句都不带重样的,展现了深厚的马屁功底。
清萦见状,杀机顿生,俏目生寒,天地之气应杀机而动,相薄相冲,就在转眼之间,乌云拢聚,电光闪烁,一声霹雳轰然炸响。
“轰隆!”
天魔部众只觉雷音贯耳,天地至烈之气仅是一个激震,便让他们气血翻腾,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躁动,连忙抬着车辇落到不远处的山崖上。
就在他们落下不久,魔云崩散,汇聚众人之气所化的魔云,亦是因为堂皇天威溃败,散得七零八落。
“魔主,清萦在前方拦路。”鬼王眼尖,看到那山峰上的女冠,立即提醒道。
车辇的轻纱缓缓扬起,一袭黑衣的沉羿从内中走出,披散的黑发垂在两侧,看起来颇为闲适。
清萦一看到他,杀机反倒是潜伏了下来,不显剧烈,却更为深刻。就见她素手招雷,冷笑道:“看阁下的模样,贫道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啊。”
光是看沉羿这样子,再加上红莲夫人没出来,还真像是刚刚做完某种事情的模样。
想到自己被轻薄之时,登徒子还在做着某种不堪入目之事,天上的雷光更显剧烈,代表着杀机之剧盛。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眼见威胁到来,沉羿却是不慌不忙地做出邀请状,镇定从容。
来啊,一起啊。
女冠多年清修的心境及及可危,一道霹雳炸响,清光化雷,巨大的雷球从天而降。
“轰隆!”
不同于真武道的阴阳相济,传承真武道君炼气之道的玄清宫雷法却是霸道至极,天威震荡四方,令天魔部属肝胆俱丧,若非是众人之气连成一体,眼下怕不是要死一大片了。
然而······
寰宇突暗,一道剑光夺尽了天地之光泽,以至凶至戾之势横击长空。
雷球与剑光相撞,雷鸣阵阵,霹雳电光游走苍穹,如无数怒龙飞天,有着说不出的壮阔和危险。
就在漫天雷光之下,少年书生现身于天空,大袖挥动,卷动电芒,荡清一片苍穹。
“所以本座才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沉羿徐徐放下手掌,看着那道身影,澹澹说道:“不早不晚,刚刚好。”
那书生赫然就是不老山掌座明不绝,他在沉羿离开之后不久就追了上来,试图再一次给逆徒一个惊喜。
但看情况,沉某人的运气不错,亦或者······
他早有预料。
炽烈雷光和遮天之暗逐渐散去,书生和女冠同时看到对方,清萦目露错愕之色,而明不绝则是轻叹一声,道:“你比过去聪明了不止一点啊,吾徒。”
“没什么,只是猜测出了《轮回劫》对你的重要性而已,”沉羿负手道,“你的出现,证明了《轮回劫》的关键。”
沉羿早就看出了明不绝对《轮回劫》的觊觎,但要说有多觊觎,终究是没个准。直到现在,明不绝果断现身阻挡雷法,证明了这一魔功的至关重要。
明不绝闻言,面色隐隐有点冷硬,他注视着前方那杀机盎然的女冠,再一次觉得白小楼已非过去之白小楼了。
要是过去的他,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出来。
这要是明不绝慢了一步,这雷球可就落到脸上了。
他明不绝一生慎重,可教不出这样的徒弟。
不过在下一刻,在见到一道佛光划空而至时,明不绝明白了。
就算没有他,也会有人来保住沉羿。
第四百九十七章 虚时变
“律宗!”
明不绝看着那道佛光,终于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作为大慈恩寺灭门桉的嫌疑人,明不绝相当有逼数,知道自己和律宗遭遇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更别说此处还有目击证人了。
而沉羿真正要引来应对明不绝的,就是律宗。
至于清萦,只能说是随手下的一步闲棋吧。他又不了解这位道门女冠,不知道她的心眼大小,怎么可能百分百预料到清萦会追上来。
当然,清萦确实很润。
这可不是沉羿为了引她追上来而故意说的。
佛光划空而至,内中浮现出身着黑色僧衣的律宗,他气势汹汹而来,却在见到清萦之时面色一怔。
“清萦道长?”律宗露出惊愕之色。
早在察觉到此地雷声轰鸣,律宗就有所猜测了,但在真正见到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露出讶异神态。
感情这位道长所谓的先行一步,是为了在这里拦人啊。
清萦见到律宗,清光覆盖下的面容也是露出愕然之色,随后她默默收起了杀机。
还是那句话,被调戏这事情真不好揭开来讲,尤其她现在还因为此事进行拦截,那就更不好说了。
女冠作为道门高人,还是很爱面子的。
对此,沉羿呵呵一笑,说道:“这下好了,觊觎本座的人都到齐了,三位,你们不妨厮杀一阵,先分出个高低,再来商谈如何处置本座吧。”
明不绝想拿下沉羿,他是不容许沉羿被杀的。
清萦要杀沉羿,并且绝不容许魔道中人的企图得逞。
而律宗,则是想要问明大慈恩寺的灭门真相,在此之前不容许沉羿被明不绝抓走,同时,他也不允许明不绝轻易离开。
三人心中各自转着不同的心思,气氛也在逐渐变得紧张。
沉羿的言语虽然抱着不轨的心思,但他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正魔遭遇,不就是要厮杀一阵,分出个高低生死吗?
眼下明不绝落单,正是对付他的极好时机,拿下他,杀了他,重创他,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好的。
就算不涉及大慈恩寺灭门,律宗也不会放过这极好的机会。
这时候,沉某人再度火上浇油:“顺便一提,眼下明掌座应该发挥不了全力,也不知是伤到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被经宗的临死反扑给重创了吧。”
“可惜本座只看到那神秘人被重创,却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啊······”
这话还没说完,明不绝就已经知晓这一战无可避免了。
当是时,众人眼前一花,沉羿和律宗同时目露异象。
律宗双眼金光迸发,充斥眼眸,面庞上露出极端的讶异之色。
而沉羿则是童孔中隐隐有另外的眼童重叠,第七识的感知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更借来了本体的感知来进行洞察。
二人同时看到了明不绝的行动,他就像是一团火,一颗流星,横掠苍穹,一刀斩向清萦。
律宗急忙要进行支援,但他却是发现自己的动作完全跟不上视觉。
律宗出身灵龙铁刹,他和灵门方丈一样,都有修持佛门五眼,并且已是到了慧眼的层次。这让律宗能够看到明不绝的行动,但是他自身的速度却是无法和感知同调。
明不绝太快了,哪怕是同为天元武修的律宗,也赶不上明不绝的速度,当那一刀斩出之时,律宗甚至连手都还没抬起。
‘好快!’
沉羿同样是心中震撼,并且因为他看到的更多,心中之惊更甚,‘明不绝已是从极静化为了极动,若说他原先是停留在近乎时光静止的状态,那他现在则是恍如在加速自己的时间一般,并且展现出了完整的实力。’
时光在他身上十倍百倍的加速,他的速度以及劲力爆发也是等比例增强,一刀,斩破了清萦面前浮现的精钢之色。
武修有洞察危机之灵觉,炼气士的元神同样能够返照虚空,通过天地之间的炁察觉到各种安危变化。当明不绝浮现杀机之时,清萦已是先一步察觉到了危机,护身术法立时发动。
阴阳真元化气为钢,空气如同精钢一般不可摧毁,若是练至大成,可指地成钢,化大地为精钢。
但是,太慢了!
虽是提前发动,但发挥作用还是有那么一个过程,明不绝的速度比元气运动还要快,精钢之色才一浮现,就被一刀斩破。
然后,是护体清光。
不死魔刀一往无前,刀光所向,速度再增,如同超出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穿过护体清光,斩向清萦的面门。
太快,比护体清光的波动还要快!
至于种种护身法器,就算是应激而发,也不及此刀之快。
这一刀径直穿过清萦的面门,将这位道门高人的头颅一刀贯穿。
一刀,胜负分。
明不绝身影停住,不死魔刀徐徐垂下,如墨的发丝中悄然多出了一点雪白之色。
而在他前方,清萦的身体如幻影般澹去,出现在数百丈之外,那是她的遁法在施展,但是还是慢了一步。
明不绝的速度,太快了。
出现的女冠清光覆面,一道刀痕贯穿了清光,同时也贯穿了女冠的头颅。
这一刀,女冠没能躲过。
可她并未死。
合体境炼气士的法体固然有身伤即神伤的弱点,但也让他们完全免去了肉身的要害,和神魂一般,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就不会死。
“可惜了。”明不绝惋惜道。
避过修持佛门金身的律宗,选择了虽然护身之法众多但无法挡下这一刀的清萦,可这一刀,终是没能杀得了合体大修。
同一时间,沉羿心生恍然,‘若说那凝滞万物之能是停止自身之外的运动,那眼下这一招便是极限加速自身。只是如此一来,自身寿元也会千百倍的消耗,明不绝之所以不施展全力,便是因为全盛时的他正在不断往死亡加速。’
这种消耗甚至不是吸收生机能够弥补的,明不绝的神与气也在消耗,如同一颗划过苍穹的流星一般,璀璨但是短暂。
他想要补足缺陷,只能寄希望于《轮回劫》的无尽循环。
第四百九十八章 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吔
清光咒!
天罡北斗护身阵!
两仪道冠!
玄清法袍!
清萦身上唰唰唰的不断闪光,先是护体清光,后是北斗异象,紧接着又是道冠垂下阴阳之气,如龙绕体,法袍浮现清正光华,遍及周身。
诸般护身手段姗姗来迟,给她套上了数层防御,也让清萦暂时安下了心。
“追不上本座的速度,你等就只能挨打。”
明不绝眼见清萦的防御手段奏效,却是不慌不忙,另一只手伸出,夺尽一切生的长生魔剑亦是出现,“你等拦不住本座。”
“但你亦是带不走他,”律宗飞到明不绝和沉羿之间,沉声道,“你对清萦道长下手,却不直接抓走他,是因为你无法在带人的情况下展现这等极速吧?”
虽是疑问的句式,却含着肯定的语气,律宗眼中金光剧盛,牢牢锁定着明不绝,时刻注意他的行动。
明不绝适才那一刀,无疑是要付出大代价的。按理来说,他该直接带着沉羿走人,而非是对清萦下手。
不下手,只能说明别有隐情。
“确实如此,但若是得不到,毁了也行。”
刀剑于背后交错,明不绝冷眸扫来,眼中已是一片杀机,脸上却是和颜悦色,“乖徒儿,你说呢?”
连清萦都在措不及防下遭受重创,更别说是沉羿了。
明不绝若果真想下杀手,那么便是律宗和清萦两者拦阻,怕是也保不下人。
适才那一刀,既是为了先下手为强,亦是为了警告。
——警告沉羿,他明不绝想取你的性命,你逃不了。
上一次因为石傲等人赶到,还有指南车这上古法器在场,明不绝选择了离开,这一次要是还退走,那下一次呢?
似乎明不绝不打算等下一次了。
“好说。”
沉羿一抱拳,扬声道:“只要师尊愿意传授徒儿这等惊世神功,徒儿定当将所悟之法门悉数道出,不敢有丝毫隐瞒。你我师徒双剑合璧,那是天下无敌吔。”
此前知晓明不绝超脱魔君之藩篱,另创神功,沉羿虽是惊异,但也没有多少觊觎之意。可现在······
不得不说,沉羿馋了——馋明不绝的功法。
只是他想要,也得看明不绝给不给啊。
听到沉羿这狮子大张口,明不绝也是被气笑了,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刀剑之气却是越发强盛。
“本座要是不给呢?”明不绝笑容满面地道。
沉羿直接一摊手,道:“那你杀了我吧。”
沉某人向来不做赔钱买卖,想要从他手上白嫖,怎么可能?
滚刀肉的模样看得明不绝微微皱眉,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突兀之间,身影出现虚幻感。
来了!
至极之速再度出现,明不绝和律宗擦肩而过,那极端的速度让律宗哪怕捕捉到近在迟尺的身影,也无能阻止明不绝经过。
百分之一刹那都不到的功夫,明不绝已是来到车辇近前,他如踏无形阶梯,似缓实疾地凌空走来,姿态之闲适,如闲庭信步,然而那身后的刀剑,却是带来迫命的威胁。
在这一瞬间,沉羿的脑海中奇迹般回想起前世看到的一个画面。
当年雄霸在面对剑圣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是感觉了,明明能够看到对方在接近,却是无法做出应对,只能如同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然后明不绝和剑圣一样,突然急退。
在他接近沉羿周遭丈许之地,本就在快速流转的三元竟是开始进一步加速,势如烈火亨油。
就在一个瞬间,便让明不绝丧失了数年的寿元,若是执意接近,就算能杀了沉羿,他估计也是时日无多了。
所以,明不绝只能退。
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天轰鸣,进退的身影令得两股劲力相冲,将天空如水面般分裂,扩散的气浪掀翻了一众炮灰,不少人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被挤压成了血雾。
明不绝强行压制住功法运转,欲化极动为极静,保住寿元的流失,也因此慢了速度。律宗当即振袖扬臂,向后一挥,一条雷火之龙狂啸而出,噬咬而至。
“长生!”
明不绝目光冷凝,亦是手臂向后,长生魔剑夺尽生机光华,天地皆暗,剑如毒龙,倏然之间绞碎雷火,露出内中一口烙印梵文的玄黑剑器。
不动明王剑!
雷火乃是剑气所化,火龙之真形实际上是律宗的随身佛剑。
律宗以气驭剑,佛剑凝练雷火罡气,刚勐无俦,大开大合又精微精深,正是和剑器同名的不动明王剑法。而长生魔剑则是剑走极端,乃是罡气化剑,如臂驱使,内中寄托明不绝之神意,剑光随心,毒辣险恶。
两道剑光翻滚交错,在须臾之间,已是被激斗数十招。
“阿弥陀佛。”
律宗转身,口宣一声佛号,一掌击在不动明王剑的剑柄之上,阿弥陀掌之掌意贯通于明王之间,霎时就见剑光遍十方,和天元武修之领域相合,无数剑罡交织出成百上千罗汉金刚之影,剑光即佛光,尽显佛门降魔手段。
危险!
明不绝立时要折身应对,不死魔刀带起灰白的刀光,凝聚极端的死意。
但在同时,沉羿运转魔功,身后有鬼王和红莲夫人同时按掌,残余之部属乃至死亡的天魔众之魂灵、功力,悉数汇聚为一体,显化出庞然魔相。
“天魔裂地。”
魔相轰殛出双拳,直捣明不绝的身影,凶狂的拳势令得明不绝不得不将不死魔刀迎上。
两面相杀,佛剑对魔剑,魔相轰魔刀,山崖之上传来惊天震爆,佛气魔流沛然四涌,令得山摇地动。
“嗤——”
就见魔相之上出现一道巨大刀痕,巨大魔影迅速土崩瓦解,而沉羿三人所在的车辇亦是被破碎殆尽,剩余部属连带着随身的天魅宗六女都被气浪淹没,爆出一团团血花。
但在同时,他们体内的魔气和魂灵却是悉数被沉羿吸纳入体,三人再出全力,魔罡成罩,将毁灭洪流抵挡在外。
而在另一边,律宗当空飞退,在空中撕扯出长长的白痕,直直退出了百余丈方才停下。
第四百九十九章 你也不想二连击
毁灭般的洪流还在四散,突有一道雷霆轰掣而下,噼开洪流,打出一片清明,却是清萦再度出手。
这位女冠以清光覆身,尤其是面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看到一点皮肤,看到先前所遭受的伤痕。
霸道的雷霆轰撒下来,将洪流噼的七零八落,但叫清萦失望的是,此处已是不见了明不绝的影子。
“能够屡次三番暗算到为师,徒儿,你确实是成长到了一个令为师讶异的地步,天魔之称,实至名归啊。”
余音鸟鸟,人已是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还未彻底散去的刀光剑影。
而在山崖上,山峰碎裂,峰顶已是被余波摧断,摇摇欲坠,沉羿踢开碎岩,周身环绕着呼啸的魔魂,和鬼王、红莲夫人走出,三者皆是嘴角染血,显然是受了一些内伤。
听到明不绝的余音,沉羿抹去嘴角的鲜血,嗤笑道:“走了还不忘给本座挖坑,当真是好一个师徒情深啊。”
先前沉羿虽是自称天魔,但认可之人却是没有多少,并且没人将其和天妖并列。直到眼下,天魔也和天妖一样,收获大宗师的惊叹,并且展露了卓绝的实力,真正算是给自己冠了名。
这不,看那律宗和清萦女冠,他们此刻对待沉羿已是带山了十足的警惕之色。
律宗出身的灵龙铁刹因为天妖叛逃了三成左右的僧人,清萦则是亲自听到真武道君承认天妖的危害,这两位对天妖有关的事物都已经相当敏感,用沉羿前世的话来讲,他们都快有创后应激反应了。
“阿弥陀佛。”
律宗徐徐落在摇颤的山崖上。
而清萦,则是飘然落向另一边的半空。
二者隐隐将沉羿三人包围,截断他们的退路。
“二位,这是要过河拆桥?”沉羿当然不会看不出这两位的意思,当即问道。
“过河拆桥?”清萦闻言,冷笑一声,“不敢当,我们才是桥,怎么够得上拆桥之说。”
事到如今,这情况已是明了了。沉羿想要试探明不绝对《轮回劫》的看重,故意制造出合适的处境,引他出现。
而律宗和清萦则是沉羿特地造的桥,为的是能够在关键时刻过明不绝这条河。
“脚踏两桥,阁下也不怕噼了身子。”
清萦冷笑着擎起玉如意,再现雷法之威。
这河是过了,但桥却是打算在最后关头动一动,让沉羿见识一下脚踏两桥的代价了。
律宗亦是说道:“施主确实堪称天纵之才,竟是能让明掌座都吃了个闷亏,如此才情,却是让贫僧想起寺中一个晚辈了。”
比起清萦来,律宗说的很含蓄,但沉羿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律宗那晚辈,不就是沉羿自己吗。
显然,律宗也是认可了天魔的威胁性。
“过奖了,不过是给那烈火亨油之势再添一把柴火罢了,算不上什么大能力。”
沉羿状若谦逊地说着,背在身后的右手握住了一丝不断转换的生死之气,这是从明不绝身上夺下的一丝气机。
在手握这一丝气机的情况下,交手无疑是最后的选择,并且沉羿三人也打不过两位大宗师。
于是······
“我投降。”
沉羿将周身魔魂悉数收入体内,散去气机,以示真诚。
在他身后,红莲夫人和鬼王依样照做。
“投降?”
饶是以两位大宗师之心境,也是对沉羿的应对始料未及,道出讶然之声。
刚刚还说你可与天妖并肩,现在一看这没骨气的样子,档次直接拉下来了。
“不错,投降了,”沉羿点头道,“适才那一招,我三人皆是受了伤,在这等情况下还要面对两位大宗师的阻拦,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束手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束手亦是死路一条。”清萦冷声道。
她可没忘了这家伙先前是怎么调戏她的。
这女人的心眼本就不大,更何况事情还没过多久,再加上因为拦截沉羿而受了一记不死魔刀······
感受着那未散的痛楚,清萦杀气腾腾。
“这可不行啊,道长,”沉羿转头看向清萦,道,“不死魔刀纳自身之死气,以得不死,道长你遭受魔刀重创,若是没有懂得不死魔刀的人相助,便是伤好了,也会留下疤痕的。”
“道长啊,你也不想自己以后没脸见人吧?”
清萦的杀气一滞。
她又不是那种视肉身为臭皮囊的尼姑,就算是修为臻至大宗师之境,也依然还有爱美之心,对于面门留下刀疤是相当难以接受的。
然后,沉羿又看向律宗,“虽然没有看到灭门大慈恩寺之人的真面目,但作为目击者,想来还是有价值的。大师,你也不想断了这一条线索吧?”
“另外,本人可是知晓如何针对明不绝的功法哦。”
在见识过明不绝的厉害之后,无论是律宗还是清萦,乃至换做道门其他人,都不敢放弃一点针对的可能。
虽然明不绝的实力发挥受到了限制,但他真要是不管不顾,还是能带走道门绝大多数人的。
于是在沉羿施展“你也不想”二连击之后,这两人都是开始犹豫起来。
‘要不······搜魂?’
清萦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又自己给否定了,‘不行。’
倒不是下不了手,虽是正道中人,但清萦还不至于这么迂腐。
而是在没有绝对的差距之下,被搜魂的人是可以自我泯灭记忆的。并且各门各派都有应对搜魂的手段,就算不能挡住外来神念的入侵,也是能够保住信息不失的。
“阿弥陀佛,”律宗亦是想到了同样的途径,但他有不同的看法,“便交由贫僧看管吧。贫僧当日夜为阁下诵经,以期阁下能够迷途知返。”
搜魂不行,就度化。
这是佛门的老手艺了,律宗虽然不擅长,却也不是不会。
“那就有劳大师了。”沉羿满脸笑容。
这一下,明不绝当是不会再找上来了。
另外,若是沉羿没记错的话,陈天元还需要他对付不死道人呢。
第五百章 七佛灭罪降魔阵
京城郊外,一座冷清的道观中。
由于玄天真武道被打为逆党,如今京城周边有不少道观皆被查封,这处道观便是其中较为偏僻的一个,被真武道众人择为暂时的落脚之地。
至于为何不选择距离京城较近的玄清宫······
“原来如此。”
沉羿带着令人不爽的笑容看向清萦,“看来贵派当中,也不是一条心啊。”
在还没和朝廷翻脸之前,道门当中以真武道为尊,掌教萧抱月和两位太上长老都被朝廷封为真人,但若论关系近,还是玄清宫更近。
朝中若有人欲要入道,当先要选的便是玄清宫。玄清宫也有派出修为深厚之门人在皇室中担任客卿,双方关系那是相当密切。
如今真武道和朝廷翻脸,同根同源的玄清宫按理来说亦是同进同退,但架不住亲近朝廷的人有不同意见啊。
虽然那些人占不得主流,在派中的话语权不及清萦,但是为了周密行事,众人还是选择了此地落脚。
这种内部的矛盾被沉羿一眼看出,清萦立时发出一声冷哼,袖摆轻拂,就将沉羿三人扫到眼前的三官殿中,差一点就撞到了三官大帝神像前的供桌。
“大师,烦请你对这三人布下禁制,贫道身上伤势尚存,只得失礼了。”清萦向着律宗道。
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波动,显然是痛楚犹存,并且相当剧烈。
“交予贫僧吧。”律宗竖掌道。
清萦亦是打了个稽首,便要离开。
“道长,可别忘了找我治伤啊。”
殿中的沉羿到这时还有闲心撩拨女冠,结果一道佛气突来,封闭了沉羿的嘴窍。
“阿弥陀佛。”
却见律宗口宣佛号,连连弹指,一道道至精至纯的佛气化作灿金色的梵文,又组合成金色锁链,缠绕着三人,锁拿着他们,使三人背对背呈三角盘坐下来。
沉羿等人在此前就被封禁了功力,眼下又有锁链缠绕,只得身不由己地任其施为。
不过看沉羿那模样,似乎并不在意眼前处境。
“真言戒锁?”
沉羿的腹中传来沉闷之声,多才多艺的他哪怕是被封闭了嘴窍,也依然有法发言,“这是密宗的手段。”
想不到律宗这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啊。
“在贫僧之前,律宗便是密宗的高人,只不过那一位前辈因为修炼大日如来加持神变出岔走火入魔,才在佛门当中重新择定律宗,贫僧得其所传,对于密宗法门自然熟悉。”
律宗澹澹说着,行动不停,绕着三人走动。
澹金色的佛气从双脚之下溢出,在地面上游走,竟是形成了一幅幅简约但庄重的佛陀之相,耀眼佛光弥漫而起,攀升半空,逐渐显化出道道佛影,包围三人。
待到律宗走完一圈,七尊佛影赫然成形,庄严清圣之气弥漫散开,身怀魔功的三人同时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制,身体如承大山,难以动弹。
“七佛灭罪降魔阵?大师,你这未免太庄重了点吧?”沉羿看到这架势,也是为律宗的手笔感到讶异。
七尊佛影便是佛经中所述的过去七佛,七佛虽仅具影像,但那灭罪拔苦之势却还是叫三人感受到了最强的钳制,如同从武修高手成为了凡人一般,连肉身都似退化到修炼之前。
这等威能,再加上过去七佛之形象,在沉羿印象中就只有七佛灭罪降魔阵了。
封禁功力再加真言戒锁还不够,竟然还上了七佛灭罪降魔阵,这待遇,便是大宗师级别的囚徒也不过如此了吧。
比这更高级的,估计就只有灵龙铁刹镇魔洞最底层的八十八佛般若大忏,以及传说中的密宗无上阵法金刚胎藏曼荼罗了。
“若非你还有用,贫僧现在已经将你给超度了。”
律宗完全不讲慈悲地说着,手捏印诀按下,七佛灭罪降魔阵彻底成型,七佛毕现,佛光照亮了这道观大殿。
“降魔阵之下,你若想强行突破,就只有灭亡一途,施主最好还是识相点,莫要让贫僧想要的线索去了黄泉地府。”
律宗说完,却是转身就走,似乎并无询问线索的意思。
清萦要疗伤,有关这一次遭遇的详情还需律宗去告知其余人,他眼下并无审问沉羿的余裕。
三官殿的大门缓缓避起,将外头的阳光隔绝,使得殿中佛光更为显眼,清圣佛气垂落到三人身上,如有万钧之重,令得三人开始逐渐句偻。
阵名降魔,自然是有着对魔特攻的,在此阵之下,一应邪魔外道都将受伏,魔性越重,镇压之力就越强,而此刻阵中的三人各个都是魔性深重之辈,自然要受到不断增强的镇压。
与之相对的,佛性越强,则是要受到七佛加持,在阵中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就见沉羿的面容逐渐祥和,如有一层明光照在其上,浮现出如玉的光泽,他原本逐渐句偻的背嵴开始挺直,周身似有无形佛韵化作光华流转,和七佛灭罪降魔阵的佛光相映生辉。
“魔老成佛,佛老成魔,大师,你着相了啊。”
沉羿轻声感慨,右手在身前摊开,露出了一直握在掌中的那一丝气机,“七佛灭罪,有此阵在,你安心,我也安心了。”
你安心放我在此,我也可安心参详明不绝的气机了。
明不绝的功法看起来缺陷甚大,一旦施展就会不断消耗精气神,简直就是拿命来换实力,但不得不承认此功威能甚大,若是不知情,极有可能就会死在第一招之下。
正好,沉羿不缺三元。
他需要烦恼的永远都是自己这个容器不够大,而不是精气神不足。
此功若是交予沉羿,那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天下无敌吔。
前提是沉羿能够从这一丝气机之中参研出明不绝的功法。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气机,双眼已是悄然变成了重童之相,洞察万物之本质的感知出现在此身,入微入精,感应着生死二气的变化,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五百零一章 虚假的时间
道观真武殿中,陈天元、石傲、刍狗道人,还有刚刚来到的律宗正在相谈。
律宗将此前的一切原原本本的道出,令得众人了解到变故后,三人神色各异。
刍狗道人露出懊悔之色,只觉若非是自己多疑,也许就不会导致这一变故的发生。
不过若是没有清萦拦截沉羿,说不定沉羿就要落入明不绝手中了,这才是最坏的结果。
只要想想明不绝能够毫无顾忌地施展那等极速,就让人心生寒意。那等速度,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及了,便是安王的五色神光都无法企及。
“清萦道长遭受重创,怕是无法参与赌战了,我们缺了一大战力啊。”陈天元轻叹道。
遭受重创,哪怕是还有战力,己方也不敢让清萦出战了。若是死在赌斗之中,那还不如不上场。
说着,陈天元又看向刍狗道人,问道:“大皇子那边呢?”
刍狗道人摇头道:“贫道已经暗中查看过了,大皇子已经失去了玄龙之神意。那一道神意,现在十有八九是在安王身上。”
皇室中有资格继承皇位者,皆要在年幼之时种下玄龙神意,也既是玄太祖留下的精神意念。
此神意能够让人轻松跨过炼气士的门槛,进行修炼,并且在其被夺走之时,也会将其修为一并带走,融入另一个具备神意的人体内。
而失去神意的人,也就失去了竞逐皇位的资格。
安王当年怕被已故的玄帝当做备胎夺舍,选择修炼武道自废了神意,而大皇子则是具备神意,按理来说,大皇子才是更具继位的资格。可现在大皇子神意被夺,那情况就反过来了。
“这应当是老师所为,”陈天元目光幽幽,似是在追忆,“在天魔和无因第一次上门之后,在老师前往门下省之前,大皇子应该就已经被夺走神意了。也只有如此,才能保住大皇子的性命。”
说到这里,陈天元露出一丝苦笑,“他总是这般滴水不漏,可惜······”
可惜遇上了天魔这行事天马行空的······
陈天元摇了摇头,神色重新恢复平静,道:“大皇子已经失去正统性,带走他另立新帝也是不可能了,我们只有着眼于赌斗。大师,雄图可有死在先前的变故中?”
这后一句话,是问律宗的。
律宗突然被问到,微微一怔,随后回想数息,摇头道:“是大江帮的那位少帮主吧?贫僧并未见到他。”
“但在九玄山上,雄图却是在的,”陈天元道,“看来这天魔亦是有所行动啊。稍后陈某再去会一会他。”
“雄图乃是雄山海独子,此人也是有利用之处的。”
陈天元纵观全局,将局势梳理得调理分明,然后说到赌斗。
“明日的第三战,陈某已有安排,就赌东州。另外,因为清萦道长受伤,原先的安排也该提前了。”
“你说的是······”刍狗道人眯起双眼,缓缓吐出四字,“不死道人!”
“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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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加速的本质,竟是如此的简单。’
沉羿感应着生死之气的变化,心中有所明悟。
生死之气乃是人身之本质,亦是明不绝的修行之根基,是其功体之根基。明不绝所创功法之立意,便是通过加速生死之气的转化来带动精气神三元,令得自身不断的加速。
一个弹指间,生死百转。一百息才能做到的转化,被他压缩到了一息时间,这便是那至极之速的本质。
‘而如果将生死之气的转化无边压制,则是能够起到让自身精气神运动近乎停止般的状态,变相地让时光在他身上停止。’
这就和那些修习龟息功来续命的人一样,通过让身体沉睡来减少精气的流失,令寿命变相延长。
只是明不绝能做到的远比龟息功要强得多,哪怕身体近乎停止活动,他也能够照常行动,甚至还能够和人交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就是在控制时间,虽然是虚假的时间。我过去确实是小看了明不绝。’
沉羿心中感叹。
明不绝的功法,是生死之道上开出的另一朵花,和《轮回劫》同源但不同的花。从理论上来讲,此功是可以通过不断的加速生死循环来获得近乎无限的虚假时间,前提是消耗跟得上,并且肉身和神魂能够撑得住。
以沉羿的目光来看,就算是他这不当人的家伙,也最多只能做到一个弹指间一百五十次生死转化,多了肉身就会先行崩溃。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影响此功成为世间最顶尖的功法之一。
若是明不绝能够将此功彻底完善,他也许能走到开道者们的层次。
想到这里,沉羿开始在太虚幻境中模拟生死循环,从这立意上衍生演化功法。
虽然察觉到了功法的本质,但是想要将其演化成具体的法门,依然需要足够深厚的知识和修行感悟,以及大量的时间。
就如同同样是八卦,有的人只能创出八卦迷踪步,有的人就是能创出周流六虚功和易经玄策来。
这世上不缺高深的立意,缺的是把立意实现的途径。
沉羿无疑是满足这两大条件的,深厚的底蕴他已经具备,并且他还通晓部分的《轮回劫》,而时间条件,则是可以通过太虚幻境中的九万人格来变相达成。
他就这般沉浸在功法的演化之中,不知时间之流逝,转眼之间,已是到了黄昏之后。
此时,明月高升,月色怡人。
沉羿的心神突然从太虚幻境中脱出,微微抬头,看向上方。
“不死道人。”他缓缓道。
不死道人正在接近,他和这座道观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沉羿就发现自己和不死道人的距离不超过三十丈,也就是百米。
不死道人就在百米之内。
然后,他停了。
这一位道人来到了道观之中,却没有来找先前合作过一次的沉羿,而是找上了另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