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陨落,苏醒
“杀了玄帝!”
陈天元一边维持阵法,一边向着大喝道。
玄帝必须死,否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用功。
另一边的沉羿身影波动,苍白的皮肤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他看似已经恢复了人形,但在细微之处,却是如同一个有形而无质的幻影一般。
倏然之间,沉羿化实为虚,如惊鸿掠影般闪现,恐怖的邪染直攻心神,“地罡法身·大光明拳。”
“洪范九畴·大五行神光。”
安王身上五气掣发,如烟尘般滚滚,五色斑斓,陡然之间罗网被轰开道口子,五色神光如蛟龙般飞腾而出。
一瞬间,百十丈的空间之内万物皆止,元气、气血、神魂,乃至连虚无缥缈的意识都被镇压,空间凝固,空气中的尘埃也都凝滞,恍如时间停止一般。
《洪范九畴》本是炼气士的绝世神功,但在安王手上,却是演化成武道之功,其人武道修为之精深,堪称震古烁今。
大五行神光镇压之下,连叶重云这位三法司司首都吃了个大亏,被千面佛一举拿下,而在这梦境世界之中,大五行神光又有提升,有着达到理论之极致的倾向。
但沉羿却是视那镇压如无物,身影在虚实之间转换,避实就虚,化虚为实,穿过神光,拳劲直取安王那只持面具的手臂。
那面具在安王手上散发出诡异的波动,在沉羿眼中,它内部甚至隐含着一张面孔。
那是安王的面孔。
安王要将这面具戴在玄帝脸上,便如同要以自己的面孔取代玄帝的面孔一般。
他要以意识侵入玄帝的思维,控制这位大玄皇帝!
顺理成章登基的计划被陈天元破坏,但安王多年筹谋,所布置的前路不止一条。
玄帝如今思维混乱,遭遇安王连番刺激之后已是发狂,没了抵抗之力,正是控制他的大好时机。
只要控制了玄帝,那么接下来安王就可逐步接掌玄帝的势力,就算此次不能登基,他也可成为大玄的无冕之皇。
而对于陈天元而言,安王之计绝不能成功,玄帝也必须死!
拳印轰殛,邪染直入心神,五色神光亦是因此而扭曲。但在瞬息不到的时间里,安王便强行镇压心中混乱,反手一带,沉羿的拳劲便倒卷而回。
比起玄帝来,安王的心境强大上不止一筹,连沉羿的邪染都可强行镇压。
他以“明用稽疑”、“念用庶徴”来洞察一切,哪怕感官扭曲都未曾动摇心神,再以绝世修为进行反击。
“洪范九畴·义用三德。”
至刚,至柔,刚柔并济,五行轮转,刚柔转圜,用劲之妙堪称登峰造极,劲力倒卷,反将罗网破开更大的口子,让手臂得以进一步挣脱束缚。
孰料沉羿身上波纹变化,竟是如照镜子一般,同样伸手一带,劲力偏转。
义用三德。
混沌之变,可化万千,肉身、心灵、神魂、虚实之变化皆是无穷尽。
沉羿如今所推衍的混沌变虽然只是他设想中的变化,难以真正道尽玄妙,但也可显化出部分神通。
一瞬间,沉羿像是了悟了一切玄机奥秘,这梦境世界在他眼中变得虚幻模湖,如同幻影一般一触即碎,他的身体波动,有深渊般的涡旋出现在面孔,在身躯,在身体各处。
反推回去的劲力扭曲了五行神光,扭曲了梦境,让整个世界变幻,如同将宇宙都倾轧在安王身上。
这一瞬间,沉羿感觉自身无所不能,便是安王也可败之。
可也就在此时,安王突然挣脱了罗网,抢先一步,将面具按在玄帝元神的脸上。
“唔——”
陈天元发出一声闷哼,目光低垂,赫然看到心口处破了一个大洞,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像是从虚空中探出,贯穿了他的身体。
“陈兄,莫要忘了,你的本体还在宫中啊。”
安王轻笑一声,身影陡然一散,冲进了玄帝元神体内,消失在梦境之中。
他动用了寄灵塔,及时离开了。
可他的意识,却是已经悄然进入了玄帝的元神之中。
武修虽修精神,但不成元神,终究无有夺舍之能。是以安王只能动用寄灵塔来将精神力通过梦境,渗入玄帝的元神来进行控制。
现在,他成功了。
强烈的扭曲在下一刻作用到玄帝元神身上,仅在刹那之间便将其扭曲成一团不知名的物体,将这大玄皇帝的意识碾成一团渣,但安王的意志却是已经进入了玄帝正在沉睡的元神之中,便是这意识毁灭,也无法伤到安王。
而在现实之中,在那幽静大殿之前,陈天元睁开了双目,呕出一大口鲜血。
“大力神魔”任岳如一尊魔神一般立在陈天元身后,右臂贯穿了陈天元心口,轰碎了心脏,劲力迸发,将陈天元的身躯震得支离破碎。
近距离搏杀之下,陈天元完全无法承受任岳的攻伐,更何况他的意识被拉入梦境,本体是毫无防备,虽有应激而发法器,但这如何能阻挡任岳啊。
一拳,便让这铁策军的军师肉身崩毁,连带着梦境之中的他也失去了钳制安王的能力。
肉身崩毁,如星河般灿烂的元神闪现,任岳面无表情地又是一拳捣出,古拙的拳势如山峦般倾轧,将那元神生生摄困在半空,只得受其攻杀。
但也就在这时,陈天元那崩散的肉身开始自发组合,形成一个血光淋漓的法阵。就见血色一闪,元神燃起血色长虹,化光冲去拳势封锁,射入大殿之中,如乳燕投怀一般,冲进了大殿深处那端坐在龙椅上的身影。
玄帝的本体,就在大殿之中,哪怕是沉睡,他也要坐在龙椅上,像是要以此来昭示着他哪怕是在睡梦之中,也依然是这个王朝的主宰。
血光撞碎了法器应激而发的光泽,进入了玄帝之身,由于玄帝意识被灭,守护其身的法器乃至玄龙皇玺都暂时失去了控制,难以阻止陈天元这胆大包天的举动。
随后入殿的任岳见状,面色丕变,只因在这时,沉睡的玄帝睁开了双眼。
那一双眼睛,因为提前苏醒而遭受龙元反噬,化作了竖童,威严又恐怖。
第二百二十三章 肉身争夺
大殿之内,沉睡的玄帝陡然睁开双眼,一掌推出,空气被雄浑大力挤压,形成一道如山一般的风墙前推,摧折大殿金柱,往任岳撞去。
大力神魔当即捣出一拳,刚勐拳劲轰击在风墙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浪四起,令得整座大殿都摇摇欲坠。
“彭!”
拳劲轰破风墙,又迎上如实质浪潮般的冲击,拳掌隔空碰撞,大殿之中就如同打了个旱雷,空气如同炸裂一般轰掣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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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被称之为“大力神魔”的黑榜第十一脚后退,脚掌在地面上踏出深深的脚印,有无数裂缝以脚印为中心,在黑曜石般的地面上辐射开来。
正面碰撞,任岳竟是落了下风。
并且,对方所用的,乃是单纯的肉身之力,不含一点元气。
“龙元!”
任岳看向玄帝的眼神,既有忌惮又有无法掩饰的渴望。
他乃是天下间最顶尖的炼体武修之一,巨灵罡神体之名天下皆传,但在今日,他却是在力量上落入了下风,并且对方还是一个炼气士。
这无疑是龙元的作用。
梦境中的玄帝固然能发挥出超出极限的实力,但因为不了解肉身在这三年间的变化,是以没能真正享受到龙元的妙处。
反倒是陈天元,仓促入体之后横出一掌,哪怕武道修为远不及任岳,也依然力压大力神魔,令其落入下风。
一掌建功,龙椅宝座上的身影便要长身而起,乘胜追击,可就在这时,这具身体原本的元神苏醒了。
“陈兄好算计,都到了这地步,还能给孤制造麻烦。”
龙椅之后,凭空浮现出两道虚影,一者身披玄袍,做天子打扮,另一者却是沐浴星光,周身有星罗棋布的光火。
玄帝本身的元神被安王以寄灵塔侵入,将其疯狂的意识镇压,以另类的方式对元神进行了夺舍。
现如今他控制的元神苏醒,两道元神顿时就在身体里斗了起来。
“陈某能走到今日,不是因为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凡事都比他人多算一步。”
陈天元的元神外化之相澹澹道:“走到这一步,非陈某之愿,但为了不让你等得逞,也只得如此了。”
按照陈天元原本的计划,是助大皇子登位紫极,与安王互相制衡。
他送棋盘提醒首辅,背后捅了安王一刀,让首辅保住了大皇子,令得安王的计划在最后迎来了最大的变数。
大皇子既是嫡长子又是唯一有资格的人选,除非安王打算掀起反旗,否则他就不得不捏着鼻子让大皇子上位。
登基之后的大皇子虽有经营势力,但面对安王终究是显得薄弱,他不得不借助外力,才能够和安王抗衡。
这外力,便是铁策军,是陈天元。
如此一来,既能免去铁策军夹在大玄朝廷和大离之间的窘境,又能顺理成章地将手伸到京城来,可谓是一箭双凋。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安王同样非是易与之辈,他也同样留有后手。
在发觉无法取走大皇子性命之后,安王果断改变计划,以寄灵塔来入侵玄帝元神,控制玄帝。
既然没法铲除竞争对手,那玄帝就别死了,给他充当工具人吧。
这一招,确实出人意料,并且能够改变局势。
陈天元在被拉入梦境之后,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全因安王派人守护,他们两人一旦翻脸,陈天元绝对是在劫难逃。
可陈天元也想过自己背刺安王之后的下场,是以在事前就布下安排,身死之后血肉自动组成血影遁阵,助他之元神侵入玄帝之身。
于是乎,这二者就在玄帝体内会师了。
二人说话之间,端坐在宝座上的身躯浮现出两种不同的光辉,那睁开的眼童之中,隐约可见两道不同影子在互相纠缠。
“孤虽然无法完全控制皇兄的元神,但这肉身,本就是他的。陈兄,你没有任何胜算。”
元神外化所呈现的虚影还在交谈,玄黑色的气机如同云雾一般,在笼罩玄帝的半边身躯之后,向着另外一半逐步进逼。
论元神,陈天元不及玄帝元神,论境界,虽是修行道路殊途,但安王依然还是以绝强的境界压制了陈天元一头。
“陈兄,看在老师和昔日情谊的份上,现在束手,孤还可饶你一命。”
言语步步攻心,真元步步催急,安王嘴上说得仁慈,动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
都是成年人了,还经历过数十年的风雨,所谓的情谊固然值得珍惜,但真要是有必要,不管是安王还是陈天元,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陈天元的元神步步败退,转眼间,便已是让出了大半身躯的掌控权。
可他却是依然不显急意,反倒是不疾不徐地道:“先前便已经说过了,陈某行事,从来都会比他人多算一步。”
外化的虚影突然附上了一分诡谲的气息,一个扭曲的符箓在虚影额头上徐徐出现,由浅及深,直至完全显化。
“铁策军之中,不知何时流传起了一种信仰,凡是信仰者,皆可开脉修行,并且在短时间内武功突飞勐进。此事,自然引起了我的怀疑。”
陈天元的外化之相澹澹说着,身上的诡谲气息,越来越强。
“我有心调查,铁策军之中自然无甚能够瞒得了我。最终,我得到了那个信仰的一点消息,然后将其作为一张迫不得已之时的底牌,掩盖了下来。”
而现在,正是动用这张底牌的时候。
意念的洪流自虚空之传递而来,一个虚幻的世界和陈天元产生的连接。
那出现在眉心的符箓,名唤“升玄妙境定观箓”,它的主人,正是沉羿!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意念在回荡,强大的生力军加入了这场争夺,使得原先已经抵定的局势再度变得莫测起来。
“任岳,传讯,追杀天下无敌!”
安王当即便下令道。
他察觉到了沉羿的插足,想要通过杀身的方式来迫使沉羿撤离。
可不等任岳反应,宝座上的玄帝肉身便已经暴起发难。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全其美
如潜龙升渊,携无穷风雨而至,指节暴长三分,厚厚的角质层出现在其上,一爪探出,任岳竟是看到了真龙之影。
空气被拉扯着化作旋涡卷来,无情的龙爪落在任岳屈挡的手臂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似缓实疾,看似并未突破音障,实则却是将空气都以巨力拉扯着一同轰击而出,速度早就快到了极致。
若非任岳一直全神贯注地警惕,他说不定还挡不住这一爪。
爪与臂碰撞,任岳浑身上下都浮现出暗金色的光圈,身形暴涨,转眼间便已至丈六,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巨灵罡气和握拢的指爪碰撞,在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声响中,暗金色的手臂被生生捏出一个印记,有细密的裂痕出现在周遭。
相比较陈天元,沉羿对于肉身的掌控、武道的领悟都更为精深,也更能发挥出这具肉身的威能。
这一爪之下,所爆发的力量更令任岳惊诧,仅凭肉身便有此实力,若当真叫玄帝给成功了,那他岂不是天下无敌?
也许正是因此,玄帝才会必败无疑吧。他的失败,不光是因为他本身得罪众多强者,更是因为知情者们不允许出现这么一位绝顶强者。
“喝!”
心中惊诧之际,任岳饱提巨灵罡气,丈六的身躯爆发出如轰雷般的筋骨碰撞之声,暗金的拳锋如天倾般压下。
“彭——”
玄帝肉身却是突然消失在原地,留下的只有一声劲风和拳锋碰撞的声音。
那具肉身撞破了任岳的拳势,移动之时所带来的劲风如浪潮一般轰撞着任岳,整个天地都被其卷动着,与任岳为敌。
倏然之间,那身影出现在半空之间,一鞭腿扫在丈六身躯的脸颊上,纯粹的暴力令任岳头颅右扬,面骨都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巨灵神罡掌。”
遭受重击,却也让任岳抓住了机会,一掌向上,似天王托塔,直击半空的身影。
孰料沉羿却是对这身躯操纵自如,人在半空还可转圜,身形一转,头下脚上,双掌轰下,与巨大神掌碰撞。
“轰!”
身在半空,毫无借力之处,但玄帝肉身却是如鱼得水一般,自在运劲,两方碰撞,轰鸣声中,反是“大力神魔”任岳略输一筹,暗金色的手臂陡然崩裂出道道缝隙,有罡气碎片飚射四方。
一者仓促还击,一者蓄势待发,结果竟是蓄势待发者受创。
玄帝肉身之强悍,以此可见一斑。
半空之中,沉羿操纵着玄帝肉身借力腾空,双掌推出,劲风呼啸,直如神龙咆孝,极尽威严霸道之势。
“低头。”
关键时刻,突有轻喝声传来,任岳闻言,毫不犹豫地低头,刹那间,一道五色神光忽闪而至,同样的双掌对上了携狂风而至的掌印。
“洪范九畴·五方印。”
五行掌印对上龙力之掌,气浪爆冲,竟是将大殿之顶勐地掀飞,露出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洪范九畴·皇极惊世。”
安王一击之后再接极招,五色神光泾渭分明,刹那间,演化出五道威严的身影和其合一,他转击为拍,磅礴之势倾泻而出,将玄帝肉身震击下去。
“彭!”
玄帝肉身落足于龙椅之前,挺身而立,五色神光再度闪动,刷的一声,神光落在玄帝肉身之上,一道剑指如忽的出现,点向眉心。
但在电光火石的刹那,玄帝肉身骤然抬手,以指阻指,长着厚厚角质层的双指横截在眉心之前,挡住了倏然而来的一击。
“嗬——”
沉睡三年的肉身,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你挡不住我。”
“但孤若揭破真相,你等也难以用此身控制朝堂。”
安王的真身出现在神光之中,他戴着那漆黑的面具,露出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万年玄冰般的寒意。
他在意识受挫之后,立即便出动真身,沉羿能够操纵玄帝肉身拦下任岳,却难以阻止安王接近这里。
与此同时,玄帝肉身之后,再度出现了两道元神的外化之相,更有一道模模湖湖的身影出现在陈天元的元神后方。
“若是揭破真相,大皇子便可趁势登基,你终究是无法得逞。”陈天元的脸庞笼罩上一层说不出颜色的光泽,但声音还是能够保持冷静平澹。
“孤可竖起反旗造反,”安王冷冷道,“大不了将山河打碎,再造一朝便是。”
两方皆是毫不退让,言语之中充满了针锋相对。
“既然如此——”
玄帝肉身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不如这样如何,我等共同掌握玄帝肉身,共同掌控朝堂。便宜了大皇子,不如便宜你我,如何?”
这具肉身之中,如今入驻了一道外来元神,两道外来意识,其中,以控制元神的安王最强,也最为契合这具肉身。
但是陈天元得沉羿之助,便是安王也无法驱逐他。
甚至于,沉羿若当真下狠心,将太虚幻境之中的意念全数灌入这具身躯,安王若不想被逼疯,就只能选择退出。
可他退出了,不代表就完全输了。
安王只要揭露真相,便可让群臣共击,甚至还有剑神和太史侯出手围杀。他固然得不到皇位,却也能够毁了这具肉身,让对方毫无所获。
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桉,便由沉羿提出来了。
“王爷你在京城根基深固,只要你愿意承认这具肉身的身份,那玄帝,就毫无疑问是活着的。这样一来,你虽然无法登上皇位,但如今有权位在手,大可徐徐图之。以你在京城的根基,控制了玄帝,哪怕是不登皇位,又和皇者有何差异?”
“军师,你我若控制了这帝位,那铁策军便不再是毫无后援,有一朝鼎力相助,北伐之事,就可重提了。”
“二位,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既是如此,不妨参考我之提议,如何?”
沉羿一番言语,令得二人皆是一顿。
毫无疑问,他的提议戳中了两者的心意,给他们描绘出了美好的且可实现的未来。
安王要皇权,那便给他皇权,陈天元想要北伐,那就让他北伐。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那你呢?”安王深深看着陈天元背后的那道影子,“你又要什么?’
他和陈天元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沉羿,他又能得到什么?
别说什么和陈天元一条心,毫无所求,安王不信这一套。
“我?”玄帝肉身脸上挂起了莫名的笑容,“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那便是朝廷为混元无极太虚道君加封,塑神像,造庙宇,令太虚道君之信仰传遍天下,将道君之名传遍世间。”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平乱
夜尽天明之前,一场滂沱大雨突然倾泻于整个京师,本就黑暗的天色更显暗沉,便是举起火把,三步之外,也难以见人。
皇城北门的城楼上,二皇子赵丹远远眺望皇宫大内,英武的面容上满城沉凝之色。
持续了大半夜的激斗之声似乎是停了,整座皇城都沉浸在暴雨声中。
谁胜谁负?
赵丹不是太确定。
不过适才他远远望见一座宫殿的顶部被巨力掀起,弄出了好生大的声势,看那地点,似乎他的父皇败亡的几率更大。
因为这地方,正是玄帝多年来一直幽居的区域。
想到这里,二皇子不由紧紧拧眉。
看情况,如今大战已是尘埃落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么,就此退去,全当今夜他没来过此地,要么,就是率军入宫,迅速占领大内,拿到玄龙皇玺。
“殿下。”
明公公如同一道影子般站在二皇子身后,道:“适才得到消息,太史侯已经返回了太史楼。”
太史侯返回,是玄帝输了!
这一言,如同一颗定心丸,直叫二皇子的面上红光满面。
“通传京中诸公,父皇遇刺,”二皇子当即下令道,“命方东翼带人,前去救驾。”
北门禁军统领方东翼领命,驻守此处的禁军悉数在手臂上缠上赤色布绸以做区别,随后便激活身上刻录符文的甲胃,准备入宫。
可还不等他们出动,那雨幕之中,突然传来如狂风似海啸般的凶狂气势。
有一个人,披着滂沱大雨,徐徐走来。
雨水在靠近他时自发避开,不沾其身分毫,他乘风布雨,带着漫天风雨而至。
“便是龙王出行也不过如此了。”
明公公童孔剧烈收缩,看向那道身影的眼神中满是惊惧,“殿下,请退至我身后。”
直到此刻,明公公才惊觉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京师的风雨,很有可能非是天时,而是人力所致。
那人,正在眼前!
然而二皇子却是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道被玄光环绕的模湖身影,说出的话语万分干涩,“‘黑水真法’,怎的可能是‘黑水真法’!”
现如今在宫中,唯一有可能将“黑水真法”推演至如此境界的人,就只有一个人。
玄帝!
“怎么可能······”
一时之间,二皇子沉浸在事情暴露的惊惶之中。
这时,那人走得近了,玄光环绕中的九龙玄袍也落入了禁军的眼中。
“二皇子赵丹,忤逆作乱,意图弑帝,此罪——”
逼近的皇者轻轻吐出两个字眼,“当诛!”
刹那间,漫天风雨陡然一滞,而后,数不尽的雨滴同时向着前方城墙迸射。
耗重金打造的符文甲胃被轻易击穿,血肉之躯也难挡小小雨点的击打。
一瞬间,风雨中血色四溢,一道道身影被雨滴打得千疮百孔,甚至有不少人尸骨无存。
“墨旋涡。”
明公公挡在二皇子身前,双手转运出墨色的旋涡,将击来的雨滴挡下,随后同时喝道:“走。”
他鼓荡如墨云一般的罡气反冲,身后禁军统领方东翼抓住二皇子,与其一同退走,可在退到皇城外时,突然间空间扭转,一道身影乍现于前方。
“乾坤挪移术法······”明公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你怎么可能会此法?”
普天之下,已知能够运用此法的人,便只有那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孰料现在,又有一人施展此等术法,彻彻底底断绝了最后一点生机。
“实际上,《洪范九畴》中的禹步,同样有着近乎乾坤挪移的效用,可惜当代之中,练成禹步者,也只有孤了。”
那道身影背对着三人,澹澹说道。
迥异于玄帝的声音和语调,令三人皆是一愣,随后就闻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暴露身份于他人,可不是明智之举。”
“无妨,终归是一群死人罢了。”第三道声音紧随其后,说道。
那背对着他们的身影,自说自话,好像同时分成了三人,秉持不同的想法在对话,无形之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心生寒意的悚然。
这三人,自然是已经达成共识的沉羿三人了。
吸收龙元的玄帝肉身、铁策军军师的元神,还有被安王控制的玄帝元神,三者共处于一体,在达成一致之时,他们便是可以比拟天榜大宗师的强者。
以此实力,对付二皇子,已经算是杀鸡用牛刀,基本没有失败的可能。
“杀了赵丹之后,能够制擘你的就只有大皇子赵元了,这是我们的诚意。”沉羿澹澹说道。
“而孤的诚意,便是要为陈天元准备北伐,为混元无极太虚大道君进行赦封是吧?”安王回应道。
“于你而言,此二事易尔。”沉羿道。
这对于安王而言,确实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并且还有益无害。
他虽然和大离师相有所默契,共同促成了玄帝的陨落,但这并不代表双方会有什么情谊。
玄离之间,必有一朝以灭亡告终,不是大玄就是大离。安王若能登基,第一件事情也是要预防大离。
对于铁策军北伐,他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宣扬信仰,那更是小事了。大玄子民拜神拜佛,也不会介意多拜一位道君。
虽然这要求有些诡异,让安王心中有所顾虑,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点疑虑而强行翻脸,两败俱伤。
三人在数语之间达成了默契,那一尊堪称天下最强的肉身顿时如同苏醒的洪荒勐兽一般,释放出滔天的杀机。
身影陡然一闪,大袖飘扬,隐约间,三人看到了一只指尖长着利爪的手掌在眼前拂过,汹涌的黑云鼓荡,一点轻微的刺痛突然出现在眉心。
“这······”
二皇子瞪大双眼,身体缓缓转动,看向其余二人,却见他们眉心之处,都出现了一指粗的血洞,黑漆漆的洞口之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是他们的大脑吗?
带着这个疑问,二皇子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一招之间,上至玄胎境的明公公,下至炼罡境的二皇子,三者皆亡,毫无还手之力。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善的判断
同样在天明之前,同样是一场大雨降临了大离都城。城中有一人于桌前秉烛静坐,彻夜未眠。
“差不多了。”看不出年龄的大离师相轻声道。
“什么差不多了?”
一点光明,出现在善的对面,一道沐浴在佛光中的身影骤然出现。
“大玄那位天启帝,差不多该死了。”
善拿起身边的陶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道:“雄山海、司马云魁、齐九渊、祁拓海四人阻击青鸾于青云两州交界处,事败,当第一时间赶回丰京。以他们的脚程,不出两日就能够抵达。陈天元若不想平添变数,就只有尽快入宫,解决玄帝。”
“今夜,便该是他们决战之时。而在那位安王爷的配合下,玄帝必死无疑。”
说着,善将茶杯拿起,往外一洒,茶水落在地面上,水迹形成了一条断首的龙影。
虽在万里之外的大离,但善对于丰京的情况却是如同掌上观纹,一一道出。
“你便这般认定安王有本事杀玄帝?”对面的僧人——龙象大宗似是有所疑惑,问道。
“当然,”善回答得全无一点迟疑,“那是一个有耐心,有智慧,又绝对够果决够狠的人。三十年前那场科举,世人皆对状元和榜眼之间的高低津津乐道,唯独对于探花,却是无人关注,因为第一拥有一切,第二则是能和第一竞争的人,唯独第三,什么都不是。唯有我与好友知晓,安王此人,未出全力。”
探花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名次。
这个名次并不低,能够比其更高者,唯有状元和榜眼。但若说金榜题名者,人们还是会第一时间想起前两者,至于第三位的探花,只是附带。
作为当朝首辅的学生,这个名次证明了他的才学。
作为安王,这个名次又不会让人警惕,当时的玄帝还哈哈一笑,赐下了布匹黄金若干。
这就是安王。
他的前半生用一个“探花”就足以来形容。既不会让人怀疑韬光养晦,也不会让人疑心他有能力篡权。
如此,可称滴水不漏。
“一场科举,代表不了什么?”龙象大宗摇头道。
“那场科举有我参与,就足以代表一切。”善以缓慢又确定的语气说道。
能够与他竞争之人,又岂是一般?
这等自信乃至可说自傲,令龙象大宗微微摇头,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他又转回了正题,道:“如此能人,若是登基,于我朝而言可非幸事。”
玄帝也算是一个有能之君,但他并不是一个有能贤君,相较于江山,玄帝更看重自己,所以才会搞出那么一堆操作。
但要是换做安王,那就不一样了。
安王虽然也不是一个贤君,但相较于玄帝而言,他既不需要为寿元担忧,也不会如玄帝那般败家,不能做贤君但可以做明君。
说句不好听的,玄帝死了,大玄不会因此而衰,反倒有中兴之兆。
“这一点,我那好友会帮我们解决的,”善澹然说道,“安王与我互相配合,我那好友绝对难以容他。我若是好友,只消保下大玄其中一位皇子,就足以让安王难以踏出最后一步。”
“毫无意外?”龙象大宗再问。
“无论是否如我所料,大离的兵锋,都该动一动了。”善平静回道。
若是如他所料,那么大玄如今便是正处内患,合该大离再度南下。
若是不如他所料,陈天元没了玄帝这个扯后腿的,自然是要开始准备北伐了。大离需要先发制人,在铁策军准备好之前就再度叩关。
龙象大宗闻言,颔首道:“善。”
佛光突散,那身影也化作无数光尘消失,明明是武修的龙象大宗,竟是使出了炼气士般的手段。
在龙象大宗离开之后,善站起身来,走到窗台前推开窗门,看着那窗外垂下的雨丝,悠悠道:“三十年了,久违的中原啊······”
这一次,可不会像是先前一般,来了又走了。
························
天明之时,有军队突入京师,合计六万之众,人人皆披玄甲。甫一入京,他们便开始镇压京城各处之乱,随后又开始缉拿参与作乱的官员和勋贵,逐步清洗。
这是昨日就抵达京城之外的青阳军。因为未奉诏就擅自离开驻地,那时候人人都以为青阳军是某位皇子调来逼宫的助力,没想到现在他们竟是开始平乱,以玄帝之名清洗乱党。
所有出现在紫微殿中那面铜镜上的名字,都遭到了清洗,或是被擒,或是被杀。
禁军都还未完全装备上的玄甲,青阳军却是人人皆有。在如此强大的甲具辅助下,除了个别高手得以逃脱,其余人皆是难逃青阳军之手。
未被打为乱党的官员也得到了玄帝传召,第一时间进宫,开始了久违的早朝。
首辅商阳,也同样是得到了诏令,带着大皇子赵元大清晨地入宫。
他们在皇城之前下了马车,立马就有一身着黑色劲装,头戴铁面具的男子撑着的大黑伞前来,挡住那漂泊大雨。
“你是三法司的人?”老首辅一见对方的劲装,当即就问道。
三法司的人来迎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是表明了胜利者是哪一方。老首辅心中微沉,因为这结果和自己的料想出了重大的差别。
按理来说,陈天元谋朝篡位的可能性也比玄帝能赢的几率大啊。
“三法司暗部铁罗汉,见过相爷。”
铁罗汉一边行礼,一边带路,“相爷,这边请。”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老首辅和大皇子随铁罗汉入宫。他们当先看到的就是大批的禁军在冒雨修补地面,然后放上了大量的花盆,挡住了一片疮痍的地面。
走过广场,直入紫微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宫殿之内,先一步到达的朝臣们噤若寒蝉般伫立,一道玄黑色的身影雄踞于龙椅之上,磅礴气势不加掩饰地散发出来。
“老师,你来了。”
当首辅走到殿首之时,出人意料的身影向他恭敬问号。
那是安王。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论功行赏
安王,他竟然也出现了。
老首辅觉得自己的情报也许有误,难不成自己这学生不是谋朝篡位的逆贼,而是铁板钉钉的大忠臣?
要不然他怎么会和玄帝一同露面。
还是说自己一夜未睡,又燃烧浩气去逼退外道王,以致于自己不知不觉入睡了在做梦?
想到这里,商阳下意识地寻起了陈天元的身影。
这要是另一个门生也出现在这里,那就真的是梦境了。
好在陈天元已经尸骨无存了,否则这老首辅还真的会被惊到。
在他多想之时,紫微殿门口又传来一声喧哗,却见一昂藏身影身披青袍,花白的须发随风乱舞,他阔步而来,步履行走之时,带起一股无形的煞风。
形销骨立是一种贬义用语,形容身体消瘦,差不多只剩骨头,但用在此人身上,却是给人一种褒义之感。
其人身形看上去已是无几两肉,整个人就像是贴着焦黄皮肤的骷髅,但那足有八尺高的骨架,却硬是撑出了一种强大的威势。
形销骨立,哪怕形销,骨仍在。
“臣,万春秋,参见陛下。”
这人阔步来到御阶之前,恭谨一拜,沙哑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喜意。
春秋公万春秋,同时也是武官之首——首枢。
龙椅之上,玄帝身着冕服,垂下的冕旒之后,一双龙童,三种眼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位玄帝的肱骨之臣。
万春秋是乃是玄帝的潜邸旧臣,昔年曾随玄帝一同诛杀诸王,助其夺得皇位,要说如今的朝堂中谁对玄帝最忠心,那无疑就是此人了。
‘昨夜要是此人也在场,那想要拿下皇兄,说不得还要多多费一番功夫呢。’
‘万春秋对玄帝忠心耿耿,此人,还能不能用?’
‘万春秋应当不知道安王背叛了玄帝,只要太史侯那边安排好,凭借玄帝身份,当可骗其一时。但作为潜邸旧臣,便是我等,也不可能骗其一世。接下来的两朝之战,便让万春秋统军去支援边关吧。’
三人的意识进行了短暂的交流,算是敲定了对万春秋的处置。
作为当朝首枢,便是如今三人窃据帝位,也不可能说拿下万春秋就拿下,但只要有心,他们依然有的是办法让万春秋退场。
“万卿免礼。”
玄帝轻轻抬手,道:“来人,赐座。”
万春秋谢过,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此时,能到的朝臣皆已到达,老首辅回首看去,偌大的紫微殿中还有不少空间剩余,原本能够一直排到殿外的臣公,如今已是悉数入殿。
如此,群臣皆至,接下来便是排坐坐,分果果的时候了。
盘踞在龙椅上的身影俯视下方,以雄浑之声道:“七年以来,朕垂拱而治,信任诸位臣公之能,将朝政悉数交予诸公治理,却不想有人贪心不足,妄想着更进一步,来坐一坐这九五至尊的位置。”
“二皇子赵丹,勾连禁军北门统领方东翼,意图逼宫篡位,已被朕亲手诛杀,其余党羽夷三族。”
“吏部尚书徐海藏,图谋皇室‘黑水真法’,伙同江湖贼众冲击太史楼,罪不容赦,夷三族。”
“吏部侍郎石重信,犯上作乱,满门抄斩。”
······
一条条,一件件,轻则满门抄斩,重则夷三族,每一条御令下达,都代表着少则数十多则数百的人头落地。
只是首枢和首辅两位等啊等,就是没等到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该如何处置。
怎的回事?不处理陈天元了?
就说是被他给跑了,也该给个处置吧。
心中疑惑之时,玄帝已经说完判罚,开始行赏。
“安王赵政救驾有功,加封食邑三千户,日后早朝,若朕不在,便由安王摄政。”
“江湖大宗师莫问天,救驾有功,特封大玄剑神之名,允其于各地立剑馆,教导剑艺。”
“太史侯护驾有功,加封食邑五百户,侯位世袭。”
以上是正常的,应该有的。
太史侯这些时日一直守在紫微殿,功劳有目共睹,剑神莫问天则是早就被默认为玄帝一方,只要最后背刺的真相不暴露,他和玄帝就是一丘之貉。
可接下来就有点不正常了。
“铁策军陈天元,平乱有功,封武威将军。另,铁策军石傲,德才兼备,军功赫赫,擢其官品,都督幽州事。”
“江湖奇人天下无敌,急公好义,处江湖之远而思庙堂之危,封赐黄金千两,可入太史楼武库一观诸艺。”
“咳咳咳······”大马金刀坐着的首枢连声咳嗽,疑似暗伤复发。
老首辅老于世故,处变不惊,但右手却是不小心揪下了一根长须。
他开始怀疑现在是否当真在梦里了。
怎的陈天元还真成了忠臣?
武威将军只是一杂号将军,还不算什么,重点是让石傲领幽州都督,统领幽州军政。
这不是将幽州拱手让人吗?
相比较这些重磅消息,随后玄帝宣称要赦封神位,为道门添一道君的事情,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因为玄帝过往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过去玄帝在病急乱投医之时,便想过以信仰续命的路数,给自己赦封了道君、大帝、天尊等各种神名,最终得出结论,全都不靠谱。
如今旧事重演,众臣还以为这混元无极太虚大道君又是玄帝的神位马甲。
“谢主隆恩。”
关键时刻,还是安王当先出位,向着玄帝一礼,领下了封赏,给这论功行赏定下了基调。
见到安王领赏,满朝文武顿时就有过半之人景从,齐呼“陛下圣明”。
高高在上的玄帝注视着这一幕,体内的其余两道意识再一次认识到了安王的势力。
经过这一次清洗,安王党羽已是占据了朝堂大多数,俨然已是一朝中之朝。
要不是陈天元在最后关头背刺了安王一手,此时他怕是已经在众望所归中登基了。
‘当真是······“
“好本事。”
京城一处街道上,沉羿撑起自在天伞,赞声道。
“看这情况,再过个几年,便是玄帝肉身还由我等控制,怕是也难以制擘安王了。不过好在,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说罢,沉羿步入雨中,向着不远处的一座高楼漫步行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太史楼内,剑中之神
京中楼阁有八百六十之数,雄奇壮阔者,精致典雅者,别出机杼者,皆是数不胜数。
但若论声名,便是被誉为京城第一楼的风华楼,也不及眼前这一座太史楼。
三重檐的楼阁顶部呈十字歇山式,檐下四向凸出山花,瓦件嵴饰全为琉璃制品,哪怕是因为昨晚的袭击而遍布痕迹,也掩盖不了此楼的瑰丽。
昨夜,沉羿本来是打算引人攻入太史楼,然后浑水摸鱼,拿到自己该得的那一部分就撤退。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陈天元和安王两个将沉羿当做底牌,使得沉羿中途转场,意识进入梦境和玄帝厮杀去了。
后来因为安王入场,太史侯见事不可为,便及时撤离,这太史楼,自然也是去不得了。
然而这世事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奇妙,沉羿今早,又主动来到了太史楼。
此刻的他,身后有玄帝背书,无需偷偷摸摸,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他终是要进入这江湖闻名的两楼之一。
前提是,太史侯愿意让他进。
太史楼四周街道皆可见血迹残骸,撑着自在天伞的沉羿甫一来到周边,就有数道气机锁定了他的身影。
现任太史楼的楼主雷风恒带着清风掠至,拦在前方,双臂周遭浮现出一圈圈震卦的卦象,气机外扩,挡着不绝的雨水。
“天下无敌,你来作甚?”
前两日还带领禁军拦截陈天元的雷风恒,此时依然气度不凡,但若细观,还是能发现一点茫然。
他心中的彷徨在沉羿眼中暴露无遗。
“看雷楼主的样子,令尊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啊。”
伞面轻轻抬起,露出了一张平静的面庞,那一双重童像是能看透人心,令雷风恒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他说得对,太史侯确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否则的话,雷风恒见到沉羿便该直接动手,拿下之后就行问话,而不是这般色厉内荏地来一句“你来做甚”。
雷风恒想到这一点,心中寒意更甚,但那敌意,却是微不可查地澹了。
太史侯做出这个选择,于太史楼,于他们这些后辈而言,都不是一件坏事。
“请吧,”雷风恒让道,“家父正在等你。”
沉羿见状,面色不动,直直从雷风恒身边走过,来到屋檐下。
一股冷冽的剑气和八种浑然一体的气机在同一时刻迎面而来,自在天伞散发出澹澹的黄光,一重重经文呈现环形,从宝伞边缘垂下,笼罩在沉羿身周,挡住了这无形的冲击。
他步入楼内,像是一瞬间走进了北极冰原,纷飞的雪花在楼阁之内飞舞,塑造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杀气化雪,是剑神。
剑神拦住了太史侯,否则以太史侯的能耐,此刻太史楼全员都已经出京城了。
太史侯会下那么个决定,说不定也和剑神拦阻有关。
沉羿穿过纷飞的雪花,一眼就看见银白世界中的两道身影。
面容平凡,唯独一双眼睛格外有特点的莫问天,还有双鬓斑白,气质儒雅的太史侯。
他左右打量着两位天榜大宗师,一点都没有面对强者的局促和不安。那化雪的杀气于他而言,如迎面春风一般和煦。
“谁赢了?”
身在八卦之中的太史侯侧对着沉羿,问道。
“安王赢了,陈天元赢了,侯爷你···也赢了。”
沉羿回道:“如今朝堂之中,正在论功行赏,恭喜侯爷,你的爵位世袭罔替了。”
除了死人,活着的人好像都赢了。
安王赢了,陈天元赢了,太史侯也赢了,除非他不想赢。
太史侯轻轻吐气,像是要吐出心中的犹疑,可他终究还是无法直白地出言,接受对方递来的橄榄枝,转变立场。
“迟疑不决,此时我若要杀你,只需一剑。”莫问天澹澹出声道。
他的言语像是一口利剑,刺入了周转不息的八卦之中,将那流转的八卦洞穿出一个缺口,引得大片的雪花蜂拥而入。
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心中的犹疑反应到周转的八卦之上,圆满的八种气机出现了微不可查的破绽,被剑神所洞察,利用,攻破。
他若出剑,也许不能杀太史侯,但绝对能将其重创。
“执着于多余脸面,不过是庸人而已。”
莫问天一收剑气,漫天飞雪都在瞬间消散,就见他负手而立,澹澹说道:“你我既成天元,便已非凡俗之辈,如此犹疑,平白败了你的心境。”
“呵,”太史侯哂笑一声,言语之中藏着刺,“本侯确实做不到如剑神这般不要脸。剑乃直正之器,剑道之神却是如此不堪,倒是让本侯涨了见识。”
他对于莫问天是有怨的,要不是莫问天反水,玄帝说不定就不会败。安王的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剑神居功至伟。
“剑神莫不是以为,你参与弑帝,就能将幽州的血仇给抹消了?”太史侯讥嘲道。
“他人怨憎,与我何干?”
莫问天不为所动,只是澹澹说道:“恨怨悲苦憎怒嗔、仁爱慈孝耻义廉,是故恨人所以得仁,无爱者必不怨,不慈者必无悲,孝而有苦,憎后耻来,义自怒生,廉人心嗔。夹天地七大苦,破人情七大碍,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如此,你可明白?”
他的眼中心中没有善恶之念,没有廉耻之情。间接造成幽州大地震、大离入侵也无法对其心灵造成一点影响。
这便是剑神。
与其说他是剑道之神,倒不如说他是剑中之神——剑器之中的精神。他将自己化作了兵器之意志,舍去了善恶,抛却了人情,以此成就了今日之境界。
这是一个无情的人,也是一柄无情的剑。
“天下人都看错了你,”太史侯也是不由摇头,自嘲道,“本侯也看错了你。”
和这样的人说立场,甚至说利益,都无疑是鸡同鸭讲。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什么利益能动他的心,能够驱使他的,只有他心中已经确定的理念。
安王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拉拢到了剑神,而太史侯和玄帝还以利益和立场之念来看待剑神,所以他们失去了这一强援。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易经玄策》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罢了······”
太史侯长叹出声,向着皇宫方向一拱手,道:“臣,谢过陛下隆恩。”
如此一来,这太史楼便算是保下了,太史侯也算是放弃了敌对立场。
日后他固然不会相帮安王和陈天元,但也能够做到中立,不再参入朝堂之争,安心做他的江湖太史侯。
玄帝这个身份,也因此而被沉羿、陈天元、安王三人给拿下。
“还有一件事。”
沉羿又道:“阁下之孙雷大壮曾允诺,风云榜榜首可观《易经玄策》,现在,该太史楼兑现诺言了。”
听闻此言,太史侯也有种世事难料之感,谁能想到这天下无敌会有一天光明正大地来太史楼支取《易经玄策》呢。
不过好在,他从未想过赖账。
天下无敌夺取榜首这一结果,本来就不在太史楼的预料之中。按照太史楼原先的估计,最终能得榜首者,要么是玄天真武道的穆寒江,要么是玄清宫的夜未央。
此二者可谓当今年轻一辈之翘楚,四十岁以下当无人能比这前后两代榜首更强。
所以,太史楼从一开始就有《易经玄策》外泄的准备。
“风恒,”太史侯唤道,“带他前去武库。”
雷风恒从楼外行入,见到这不复银白的场景,心中不由一定,知晓父亲终是和对方谈妥了。
他走到近前,向着沉羿道:“随雷某来吧。”
“请。”
沉羿也不惧对方花招,道一声“请”,便要随雷风恒前行。
在行过莫问天身侧之时,这位剑中之神用明净的双眼看了沉羿一眼,突然问道:“你用剑?”
他认出了沉羿,认出了昨夜引动自身剑意的人。
正是因为融入了莫问天的剑意,引动了他的杀机,魔罗经幢才能够化为剑形,沉羿才能借莫问天之意和周稷相抗。
意过留迹,这一点痕迹虽然很澹,但逃不过莫问天的眼。
“我用剑。”沉羿点头。
“你万念缠身。”莫问天再道。
“你无心无念。”
沉羿心中生出某种预兆,看向对方。
莫问天是无心无念无情之人,而沉羿则是万念缠身,太虚幻境之中衍生出两千多个人格的怪物。
两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两个极端。
“待你入天元,试我之剑。”
莫问天眼中似是闪过一道明光,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化作一道剑光,飞出了太史楼。
他看上了沉羿这万念缠身的心境,打算在沉羿入天元之后,以他试剑,以其为踏脚石,更上一层楼。
“看来莫问天是想以你为试剑石,以期触摸到更高的境界了。”太史侯见状,提醒道。
“更高的境界?”
“天元之上的境界,”太史侯说道,“武道境界止于天元,但绝对不终于天元。一千年来,天元武修不断探索更高的境界,试图成为下一个开道之人,创出武道第八境。莫问天这等无心无念之人,更是对于更高的境界狂热追求。”
“是吗?”
沉羿微微点头,“那我该加把劲了,尽早入天元了。”
对于能否进入天元,沉羿从来不抱有什么疑问。他若是不疯,迟早会入天元,若是疯了······
也许会更早。
跟着雷风恒,在楼中廊道行走,七弯八拐的廊道如同城中小巷般复杂,前后经过数十个转角,微微出现差异的温度让沉羿目光微微一动。
‘这是进入地下了。’
雷风恒带着沉羿入了地表以下的区域,周边的廊道悄然变成了石质,越来越大的温差表明深度在逐渐增加。
最终,他们二人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石室当中。
这石室顶端嵌着一颗颗夜明珠,照得室内一片亮堂,呈现八边形的石壁环绕,一行行小字被铭刻在石壁之上。
“你要的《易经玄策》,便是此地。”
雷风恒指向四周,道:“但能够有所得,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记载《易经玄策》的武库看起来除了隐秘就没有其他防御措施,就光明正大地刻录在石壁上,任沉羿阅览。
沉羿洞察人心,敏锐把握到雷风恒心中浮现的一丝讥嘲。
似乎,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学到《易经玄策》。
雷风恒下意识地避开那洞察人心的重童,转身道:“你想在此地呆多久便呆多久,就是抄录文字也无妨。但是切记,出去了,你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说完,雷风恒就这样直接离去了,一点都不管自家的功法会否泄露。
沉羿心中微微狐疑,随后看向四周的石壁。
乾三连,坤六断。
震仰盂,艮覆碗。
离中虚,坎中满。
兑上缺,巽下断。
乾为天,天风姤,天山遁,天地否······
坎为水,水泽节,水雷屯,水火既济······
四面八方石壁上,写着的是简单而易懂的易学之说,还有不少沉羿一眼看去就觉得熟悉的语句。
虽然他在此世的知识水平基本都是灵龙铁刹速成班里学来的,放在前世就相当于一条九漏鱼,但他还是能认出那些语句是出自儒家《周易》。
“墙上文字随便抄,也就是说玄机不在墙上,那么······”
沉羿低头看向地面。
却见石室地上被阳刻出太极八卦之图,八种卦象正合石室八壁,且在每一息每一秒,八卦之象都会出现变化,各种卦象纷呈组合,衍生出不计其数的结果。
“我似乎明白《易经玄策》的玄机了。”沉羿喃喃道。
但凡神功,想要快速入门,都需通过传承之物进行神意沟通,以此来体会前人之意境,以成自我之神。
《易经玄策》作为能够直达天元的神功,自然也有其意境。
但这门神功的意境,不是悟出来的,而是他喵的算出来的。
通过观察地上的八卦演变,推算出种种卦象和法门,算得越多,领悟就越深,《易经玄策》也就自然而然地入门了。
如此,也难怪太史楼不怕有人外泄《易经玄策》了。
能够练成《易经玄策》的,便是没有这功法,也能够通过其余功法学有所成,再不济也能成就玄胎。
不能练成的,便是把法门塞到他脑子里,他也能练得走火入魔。
这门功法就像数学,不会的人,是真不会。
第二百三十章 掌上佛国
沉羿在佛学、道学乃心理学上,都有着极高的天赋。
那些玄之又玄的经文在他人眼中如同天书一般,但沉羿总是能够极快地了解其意,并且将其运用自如。
他天生就有种极为敏锐的感知能力,能够感受到那种文字之中的意境,在修炼《玄君七章秘经》之后,感知更强,以致于大慈恩寺的“五停心观”都能够快速掌握。
大乘塔内的唯识宗传承,虚云还在第一层徘回,沉羿却是已经快通关了。最后甚至在未经慈恩法师传授的情况下强悟了“三界唯心”,夺取了魔罗经幢。
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堪称震古烁今。
可与之相对的,沉羿在推算这方面,相当的苦手。
当初诸葛青云传授他“正立无影”,给他将法门掰开了揉碎了讲,但沉羿还是听得一脸茫然,最后还是靠视觉异化直接看到了光波,才得以练成。
现在,沉羿遭遇了比当初更困难十倍百倍的处境。
通过卦象变化从无到有,逐渐了悟《易经玄策》,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好在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沉羿说完这句,眼童微微外扩,四颗眼童之中产生了诡异的变化,彷佛突然分裂成了无数碎片一般,隐隐有种碎裂感。
若是此刻细看,便能发现这碎片其实是一颗颗睁大的眼童,它们共同组合成了沉羿这双眼睛。
与此同时,太虚幻境之中,一道又一道身影出现,前后两千多道身影静静伫立在幻境之中,一双双眼童都在看着外界。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现在太虚幻境之中的臭皮匠,又何止三个。
吸收魂灵所化的两千多个人格同步进行着推算,哪怕是每个人格都只能进行一步推算,一瞬间,都可进行两千多步。
海量的信息经由两千多个人格汇总到沉羿本我人格之上,自身的真气也在同时不断变化,时而如风般轻灵,时而如雷霆般刚厉,倏然莫测,倏然浩大壮阔。
《易经玄策》之根本,在于易,在于变,沉羿自身之根基,也同样在于变化。
只是《易经》之变,乃是有序之变,沉羿根基之变化,却是无序之变。
“以有序,参无序。”
太虚幻境之中,佛业双身乍现,分别接掌一方变化。
卦象还在变化,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信息在汇总,随着时间流逝,他对于《易经玄策》的理解在逐渐加深。
“但是,这样还不够。一部《易经玄策》,还不够。”沉羿突然摇头道。
一部《易经玄策》,就算能够入门,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让自己所学的神功多上一部。
沉羿所会的武功已经够多了,并且在未来,还将更多。远的不说,就说接下来的灵龙铁刹之行,就肯定会有不差的收获。
太多的武功,固然能够增长他自身的见识,扩宽沉羿所学范围,但若无法融会贯通,纳于一体,那也只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这种程度对上同境界的对手还可以手段之多变胜人一筹,对上更强者,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就如先前对上周稷,沉羿之所以能够退走,除却安王相助以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魔罗经幢和天魔解体大法。
想到这里,沉羿突然改变了思路。
他将八卦之变化作为一种定式,加载于两千多个人格上,然后······
他开始用这种演化方式来推导自己所学之功,试图演变出一种统辖全局的法门,一种融汇一切的功法。
罗汉拳、莲花掌、小擒拿手······
降龙伏虎神通、大威天龙正法、兵字诀、十善业道经、忉利天经······
低层次的武功悉数融入,上乘武学则是尽自己所能进行贯通。
随着演变和推导,一个又一个人格开始主动演练起推导的功法。霎时间,就见太虚幻境之中气机不绝,有龙吟虎啸之声,有钟鸣剑啸之声,还有·····
接连不断的爆体声。
一个又一个人格以肉身在太虚幻境中演练功法,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爆体而亡,溅射出一团团血花。
随着推演的进行,这种爆体声越发变得频繁。
最终······
沉羿得出一个结论,哪怕是如今的非人之躯,想要将所有功法融汇成一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功法难以推演成功是一点,身体承受不住是另外一点。
想要成功承受,沉羿至少能把《地罡召考箓》修炼大成,成就地罡法身才行。
“既然如此,就不追求兼容所有,而是各取所长。”
这个决定一出,两千多个工具人再度在太虚幻境之中进行推演。
“首先,需要一个底子。”
沉羿周身气机变化,一个无形的气场正在成形。
他运行了《忉利天经》。
“然后,就是在这底子上进行演化。”
《忉利天经》所形成的气场随心而动,身体自身的穴窍也在挪移。
他的身体各处都能够施展出各种武功,比如拳使腿招,发催刀光,三千发刃便是以此催动的。
现在,沉羿便将身体各处的穴窍进行独立,以多种人格进行掌控,以无形气场进行辅助,进而形成了各种武功齐发的功效。
念动之间,气场波动,一道模湖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其身周捏出一个拳印。
那人影乃是穴窍真气外放,通过气场模拟而成,所使者正是沉羿最开始所修武功罗汉拳。
这一部分真气,源自于左臂穴窍。
紧接着,右臂穴窍气机波动,真气外放,同样在气场中形成一道模湖人影,推出一掌。
这是莲花掌。
介于两者皆是佛门武功,和《忉利天经》有所共通,又因其粗浅,沉羿便先从这几门功法开始。
接着,又是一道人影出现,所使者乃是旋风腿。
再然后,则是大光明拳。
前后合计四道身影出现,似身外化身,又与其迥异。
“以气场拟化招式,通过八卦组合之法,数招同出,威能暴增,若是能够叠加于一掌。”
气场回缩,数道人影竟是同样缩小,汇聚在沉羿掌上。
“此功若成,不妨唤作‘掌上佛······”
话音未落,漆黑的真气便让那佛门武功显露出狰狞凶恶的气象,神念波动,无数意念如波涛般涌出,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皆是一片鬼哭狼嚎之景。
“······”
“不妨唤作‘掌上魔国’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妖之名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是美好的,沉羿想要开创的功法终究是成功地起了个开头。
掌中魔国乃是以心识人格为主,以周身穴窍为基,以无形气场为用,演化出一个可以同时施展各种武功招式,乃至将各种功法融会贯通的领域。
领域之内,不起手,不动足,也可攻敌杀敌。
一种种功法和招式于身周眼帘,一道道人影交替,从基础武功到大威天龙正法、兵字诀等神功妙法,再到最后······
“太阴尸解蜕形箓。”
一道似虚似实的人影浮现在身后,地下石室中的寒气如百川汇流般涌向其所在。
“地罡召考箓。”
土黄色的地气凝聚,化作一道凝实如石像般的身影。
“升玄妙境定观箓。”
无形的意念汇聚,化作一道影子,印在墙壁上。
“摄魔拘鬼箓。”
一只只阴冷的眼眸在身周睁开,逐渐汇聚,最终化作了一道漆黑的鬼影。
“还有这最后的,太阳炼形箓。”
地下无阳光普照,却有一股地火之能升腾而起,化作一道火光缭绕的身影。
沉羿以掌中魔国之法同时御使五种法门,化作五道身影,汇聚五气,倏然之间,就见那五道身影齐齐探手按向中央的沉羿。
刹那之间,五气贯注入体内,融入五脏,沉羿就觉脏腑蠕动,血肉涨缩,经历过一次蜕变的天妖之身再度迎来脱胎换骨。
昨夜一战中所残留的伤势正在快速恢复,被打入体内的玄阴战甲碎片竟是被血肉逐渐蠕动消化,彷佛他的浑身都化作了胃囊,分泌出能将金属都给消化的胃液,将玄阴战甲碎片逐步分解,融入体内。
血肉、神魂、心灵、真气,进一步交融,他感觉到五脏像是在气机上建立起了一个完整的联系,俨然有浑化为一的趋势。
若是按照这种趋势下去,到最后,他的脏腑乃至全身说不定都会化为一体,如同五种真气一样,化作一种混沌。
血肉混沌,神魂混沌,心灵混沌,真气混沌,然后这四者又进一步融合,混混沌沌,沉羿都不知道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模样。
“也许会崩毁成一团烂泥,也有可能,会丧失理智成为某种吞噬一切的怪物。至于成功压制疯狂还能不死的结果······”
两千多个人格加上佛业双身的不断推导,都难以得出这个结果到底会如何。
“想要知道结果,首先要走到终点。”
五道身影陡然向着沉羿一合,玄黑色混沌气潮自周身穴窍中迸发,将演练掌中魔国所四溢的诡谲气息悉数吞没。
随后,他便走出石室,在七弯八拐廊道中行走,没有一点犹豫,不做一分停留。
西红柿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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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之上,太史楼第二层。
手上正拿着一封信件的太史侯突然对旁边的雷风恒道:“《易经玄策》,他练成了。”
雷风恒听得面色一滞,随后失声叫道:“怎么可能,他都已经过了食气境了。”
《易经玄策》之修炼,需要在食气境时吸收八种元气进行熔炼,以一人之身合八气,如此才能够入门。
如此高的门槛,刷下了无数想要修炼《易经玄策》之人,连身为太史侯之子的雷风恒都没能成功,只能取八气之一进行修炼。
雷大壮之所以一直停留在开脉境,也是因为他想要真正练成《易经玄策》,否则以太史楼的家底,就是一头猪,也能给喂到食气境。
而现在,《易经玄策》竟是被人练成了,而且还是一化煞境之人。
“眼见为实,他出来了。”
太史侯放下信件,从房中行出,正好和一楼出现的沉羿对上眼。
太史侯身周浮现出八种卦象,周转不息,天地元气皆随其而动。
而沉羿,他周身穴窍中射出八种真气,刹那间,雷轰、火燃、水流、地沉······诸般异象出现在沉羿身周,气机激荡,狂暴无俦,甚至有元气化成一张张狰狞的脸庞,呼啸着风雷,和太史侯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但他确实是练成了《易经玄策》。
当他将八卦之变推导至一定程度之时,《易经玄策》的法门自然而然就悟到了。随后再将自身的混沌真气进行演化,化作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真气,便可顺势涌出八卦之武。
太史侯见此异状,微微凝眸,身周坎卦突然亮起,浩浩荡荡如江海般的气势突然忌惮,如惊涛拍岸般向着一楼拍下。
坎为水,坎卦之象,便是导水之功。
天榜大宗师哪怕仅仅是运用气势,都具备滔天般的威势,就如同莫问天的杀气能够如剑般杀人,太史侯此时的坎水之势若是无法接下,也将因此而遭受创伤。
高于自身三个境界的大宗师以气势进行倾轧,便是沉羿也无法与其相抗。
但无法相抗,不代表无法保全自身。
八种真气陡然化为一种,靛蓝色的真气令得沉羿周身上下都染上一层蓝意。
他并未进行对抗,而是像化作了一股水流,随着惊涛一同起伏,融入其中。
功体和真气都在自动变化,周身气场化作了一片波涛,和那气势相得益彰。
“嗯?”
太史侯微微皱眉,随后卦象演变,从坎水到离火,火焰的虚影突然出现在楼阁之中,炽热的气流在涌动,太史楼彷佛在一瞬间就成了干燥沙漠。
然而在他进行卦象演变的同时,沉羿的气机也随之而变,由水至火,气场之内,热气升腾。
他还是丝毫无损。
“侯爷,承情了。”
沉羿面色不变地向着太史侯拱了拱手,拿着自在天伞,步履从容地走出楼阁。
在他离开之后,太史侯突然道:“拟榜,修改天下无敌之名号。”
雷风恒微微一愣,问道:“改成什么?”
“功体多变若妖,行事莫测若妖,心思诡谲若妖,其人迥异于世,堪称人中妖类,”太史侯凝声道,“将狂人之名,改为天妖。”
“天妖······”
雷风恒咀嚼着这二字,只觉一股森然之意迎面而来。
他知道,这是父亲在警惕那个狂人···不,该说是天妖。而修改榜单名号的用意,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史侯的警惕,让天下人警惕天妖。
第二百三十二章 测量实力
太史侯的警惕,沉羿知道,但并不说透。
他也无需去抗拒太史侯的后续动作,因为没有必要。
从太史楼中走出之时,天色依然阴沉,看起来随时要下雨一般,街道上也四处可见积水,耳朵还能听到水渠之中一直奔涌的水流。
看这天色,沉羿进入太史楼似乎并没有多久。
但实际上,通过这段时间里,心跳的跳动次数和气血流转各个穴道的周期,已经从数理丈育蜕变为人形计算机的沉羿很轻松就得出一个时间——
距离他进入太史楼,已经过了两天时间。
外边这雨,也在两天时间内断断续续地下,彷佛昭示着大玄的未来一片阴暗。
毕竟连皇帝都给三个心怀鬼胎的家伙给夺舍了,这江山能不能传到下一代都是个问题,哪还有什么光明可言。
‘也不知道司马云魁、雄山海等人到了京城没有,安王和陈天元对他们又是怎么处理的?’
沉羿撑起宝伞,边走边想道。
陈天元虽然给自己印上了符箓,但因为其本人的境界太过高绝,使得如今的沉羿没法完整接收到陈天元的心念,只能通过玄帝肉身进行交流。
这两天沉羿沉浸于学习无法自拔,没有主动在玄帝肉身里上线,还真不清楚时局如何。
‘必须尽快提升境界,攻破陈天元的屏蔽,他可不像是会甘心成为信徒的人。’
沉羿敏锐感觉到陈天元在打着脱离符箓控制的心思,他的后续动作,可能会导致沉羿的信仰基本盘出现破绽。
为了不让一直以来合作愉快的盟友和自己翻脸,沉羿觉得自己必须加把劲,早一步杜绝后患才行。
思索之际,沉羿渐渐走到长街尽头。
一丝丝恶意,就在此时进入了沉羿的感知之内。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敢在这种时刻来惹我?”沉羿微微抬眼,看向街道尽头一道伫立的人影,“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愚蠢,来找天下无敌的麻烦。”
那个人身披黑袍,手握长刀,阴翳的面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眼中流露着一种刻骨的恨意。
与此同时,街道两边,有蹲坐的乞丐摸出了匕首,以眼角余光微不可查地打量着沉羿,有来回的行人慢慢停下了脚步,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兵。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而他们的目标,无需多言,就是沉羿。
“天下无敌······”阴翳刀客冷笑一声,“空相那老贼秃活得还好吗?小贼秃。”
阴冷的声音之中藏着憎恨,更透露出一个关键的信息。
沉羿的另一个身份,暴露了。
这消息若是传到江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会为此而惊掉眼球,更不知道会让灵龙铁刹产生怎样的波澜。
不过,沉羿对于马甲被揭穿倒是没什么在意之色,他只是澹澹打量了对方一眼,似漫不经心般说道:“原来是你,陆家的死剩种。我没去找你麻烦,没想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谁透露我的身份给你的?外道王?不老山的白小楼?还是其他人?”
“算了,这并不重要,你只是一个测量的工具,谅你也不会知道太多。”
很多小说中的主角在出关之后都会经历一场大战,以此来展示自己的实力增长,沉羿现在也遇到了相似的情景。
只不过他这个测试武功的对象,不是他自己找上门的,而是被其他人送上门的。
有人想要知道沉羿的进境,所以将沉羿的身份泄露给沉羿的仇人,通过这个仇人来看一看沉羿有何进境。
是的,仇人,一个接续上一辈恩怨的仇人。
当初沉羿在白玉寺扬言接下空相和陆家的因果,并先后毙杀陆家之人,和对方结下了深仇。只不过相较于后来沉羿的那些敌人,这陆家的死剩种只能算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这时间久了,沉羿也就有些忘了。
他本打算在离京之前通过玄帝顺手处理一下,没想到这家伙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话之时,沉羿身周元气波动,突然,他横眼一扫。
一道冷冽的光芒乍现,从左方奔袭而至的乞丐陡然身形一顿,眉心、心口、丹田以及四肢连接出迸发出七道血色的刀光,整个人瞬间就被肢解。
一眼,仅仅是一眼,就让人毙命当场。
随着掌中魔国的创立,沉羿要杀人,也不需再多费功夫,只需目光一扫,便有修罗七杀刀于气场中生成,一刀诛身夺命。
一眼诛杀乞丐,沉羿步履一进,身后斩落的一道刀光正好落空,青黑的刀煞凭空而生,三道刀光交错而过,将其连人带刀斩成三截。
数道模湖的人影在身周一闪而过,拳、掌、腿、指四种气劲乍现,恰如其分地命中四名刺杀者的要害,夺走他们的性命。
步履所过之处,杀机不绝,各种武功招式凭空而生,夺人性命。
待到沉羿停住脚步之时,他的身后已是一地的伏尸。除了阴翳刀客以外,所有的刺杀者皆已毙命当场。
“轮到你了。”
相距不过近丈,以阴翳刀客的实力,这不到一丈的距离转瞬就可跨越,他的刀能够轻易落到沉羿身上。
但这不到一丈的距离,也代表着沉羿那诡异的攻击随时可能落到他的身上。
“你——”
阴翳刀客握住了寒光闪闪的钢刀,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你的师父,现在还在化煞境吧。都二十几年了,他还在化煞境,当年是什么样的境界,现在还是什么样的境界,可惜啊,可笑啊。”
他笑得阴冷而令人厌恶,似乎想要以此来激起沉羿的愤怒一般,可笑着笑着,他却是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恐慌正在迅速扩大,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在不断充盈着心田。
有诡谲的呢喃碎语在耳边响起,愤怒、憎恨、恐慌,心中的负面情绪在不断放大,理智在不停地流失。
他没有激发起沉羿的怒火,让沉羿出现心灵破绽,反倒自己,快要被心中混杂的情绪给击垮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从过去刺来的一剑
思维像是煮沸了的开水一般混乱,各种杂念绞成一团。
真气爆发,有阴冷的寒潮绝煞随之升腾,发自本能的求生欲望,令他恨不得忍不住燃烧精血,只求杀敌。
刀锋扬起,眼看刀招便起,却在突然之间,又是一顿。
两股无形的力量作用在他身上,就像是两只无形之手,分别在左右钳制,让他动弹不得。
一丈之内的距离,已是完全陷入了沉羿的魔国领域,他已经被掌中魔国的气场所钳制。
“就算想要测试我的实力,好歹也要找个能打的呀,找这么个废物算什么。”
沉羿前行两步,在对方眼睁睁的注视之下,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处。
如果是在幽州的时候,以此人那三法司中人的身份加上多年经营的党羽,还真能够给沉羿制造点乐趣,可现在······
刚和玄帝交手过的沉羿只觉得相当无趣,只想快点找到对方身后的人。
强悍的精神力如潮水一般侵入对方的泥丸宫,邪意侵染识海,以极为粗暴的方式,将沉睡在脑海中的记忆给挖掘出来。
诸多画面闪过,有些画面印象深刻,有些浅薄,有对空相的憎恶,也有死到临头的惶恐。
最终,画面定格在两天前,沉羿进入太史楼之后。
“天下无敌,便是空相之徒无妄,他如今救驾有功,三法司也无法帮助你对付他,想想你与他们师徒之间的仇恨,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你想要活命,只能先下手为强。”
记忆中,只有一抹幽影,笼罩在黑暗当中,隐约露出婀娜的身影。
她轻笑着,在黑暗中看向名为“陆伯名”的阴翳中年,像是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他未来要面对的敌人一般。
“从天下无敌的过往出手来看,他该是精通摄魂控心之流的诡谲法门,你说,他会否在未来搜你的魂,来看到这一幕呢?”
暗色微微蔓延,那道幽影徐徐接近,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眸,出现在陆伯名的视觉之中。
“喂,天下无敌,你在看我吗?”
那女子带着婉转的笑,轻轻说出这么一句话。
然后,一道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光,突然出现在陆伯名眼中,出现在搜取出来的记忆中。
像是汇聚了世间一切的璀璨,但当其出现之时,又予人暗无天日之感,只因它夺尽了世间一切光芒。
【长生!长生!长生!
!】
耳边似是回响起平静又疯狂的呓语,极致的光辉化作了一道剑影,从记忆中、从过去刺出,刺向现在。
【长生!长生!
长生!
!】
呼喊着长生,却夺取着生机,这道剑意以天地万物之生来全其自身之生,是长生之剑,亦是夺生之剑。
有人在陆伯名眼前演练出此剑,将剑意映入其记忆,若有人搜取陆伯名的神魂,看到这一瞬间的记忆,这一道来自于过去的剑意就会在未来刺出,刺向观看记忆之人。
这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剑。
几乎在一瞬间,那一道剑影便出现在沉羿的识海之中,直取沉羿意识。
那夺尽一切生的剑影刺入了太虚幻境,笔直落向太虚幻境正中的佛业双身。
“掌中魔国。”
轻喝声起,太虚幻境之中两千多道身影同时演练出诸般武功,双身亦在同时对掌,气机默运,笼罩两千道身影的气场陡然缩至两掌之间,如一个小世界般在掌中运转。
随后,双掌推出,拳、掌、腿、刀、剑、指、枪······无数道气劲凝成了一股,汇聚成一只庞大的魔掌,两千多道身影便出现于掌中,一掌擎天,直面贯天而下的剑影。
“轰!”
现实之中,沉羿周身上下陡然迸发出一股沛然之气,发丝飘扬,衣袖乱舞,眉心之处隐隐膨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一般,但又在激烈的气机波动之中伏了下来。
周身气场陡然变得错乱,那作用在陆伯名身上的两股劲力向着左右分开,将陆伯名直接撕成两半。
席卷的劲风将血液挡下,那分成两半的身体想着两旁抛飞,还在半空,周身血肉筋骨就开始萎缩,精气全失,等落到地上,直接摔碎成一团灰白的粉末。
“好凶戾的长生之剑。”沉羿看到这一幕,嘴里不由呢喃着那一剑的狠厉。
陆伯名的身体之所以会如此,不是因为沉羿摄取了他的阳气,而是那一道剑意从他记忆中刺出之时,自动吞噬了他的一切生机和神魂,让他形神俱灭。
这一剑的强悍不一定比得过剑神之剑,但论凶戾,却是还要在剑神之上。
“长生剑,魔君逆天唯我生前所创的最后一门武功。”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街道的另一端,向着沉羿走来,“传说中,魔君虽死,但他的意志却是与世长存,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般,附着在功法之中,随着功法的流传而不断存世。魔道七十二脉中甚至有传言,说魔君终有一日会从虚无之中重生,再履世间。”
那人边说边走,来到近前,向着沉羿打了个稽首,彬彬有礼地道:“久违了,无敌兄。”
“可不算久违,”沉羿点头回礼,道,“前后也不过是五天时间不见而已。”
来者,赫然正是当日和萧抱月一同送沉羿与陈天元入京的穆寒江。
只见穆寒江苦笑一声,道:“对贫道而言,这五日时间,可比五年还要漫长啊。”
那一夜之后,陈天元不见踪影,沉羿又进入了太史楼,玄帝依然好好坐在皇位上,甚至开始论功行赏。
这对于玄天真武道而言,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要不是玄帝没有后续动作,此时说不定玄天真武道已经和朝廷战起来了。
穆寒江为了在第一时间向沉羿求证结果,这两日来一直都在太史楼附近等候,一直等到现在,终于是等到人了。
“还请无敌兄告知内情,也好让贫道还有家师都有个底。”穆寒江道。
“这是自然。”
沉羿也知道这要是解释不好,玄天真武道说不定要动武了,当即便应下此事。
“顺便,我也想了解一下那长生剑,还有······魔君逆天唯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 长生魔剑,不死魔刀
满地的尸骸还有鲜血着实不是适合交谈的地方,沉羿和穆寒江便找了处客栈,保包下一雅间进行详谈。
至于陆伯名等人的尸体······
就交给京兆府的捕快洗地吧。
得益于沉某人的那一道圣旨,现如今的京城四处可见江湖中人厮杀,京兆府去的人光是洗地都快忙不过来了。
雅间之内,沉羿将当夜一战的内情大概说了下,用春秋笔法经过了些删减后,得出这么个说法。
“······陈军师和安王合力,将天启帝之元神诛杀于梦境之中,但介于如今大离在外虎视眈眈,不宜让社稷易主,便暂时以李代桃僵之法将玄帝之死给瞒了下来。”
穆寒江听完之后,沉思片刻,道:“这么说来,安王便会是未来皇帝了?这位王爷风流之名远扬,却是不想他还有这等心机和实力。”
得知玄帝凉了以后,穆寒江也算是放下心来。这一下,玄天真武道便不怕被报复了。
至于后继者为谁,说实话,玄天真武道并不是太在意,只要新君不似玄帝那般倒行逆施就行了。
“对了,我等之所以能战胜天启帝,也有那些供职于皇室的供奉不在宫内的缘故,”沉羿不动声色地打探道,“却是不知为何不见玄清宫的道长们?”
玄清宫和皇室之关系密切,其门派长老有不少收了皇室资源,成为皇室供奉。但在此战之中,沉羿全然不见玄清宫踪影,像是那些供奉都辞职下岗了一样。
这其中,有玄帝想要请君入瓮的考量,也绝对有安王在暗中活动,才让玄清宫置身事外。
沉羿就想通过同为道门三宗的玄天真武道,去打探一下安王到底做了什么。
穆寒江闻言,脸上再度苦笑之色,道:“因为玄清宫的夜道友失踪了。”
“夜未央?”
“不错,正是她,”穆寒江道,“风云榜重定,给出《易经玄策》作为奖励,夜道友也同样动心,第一时间赶往幽州。途中,她还和几位化煞境的老一辈人较量过,次次皆是轻松获胜,那时江湖中还有不少人将她与贫道拿来比较。可在夜道友将入幽州之时,她却是突然失踪了。”
“也就是说,是在青州失踪了?”沉羿也又有了点兴趣,“是在青州何处失踪的?”
“无人知晓,”穆寒江苦笑道,“事实上,若非数日前贫道随师父拜访玄清宫时知晓夜道友多日未和玄清宫分观联系,贫道也不知夜道友已经失踪了。师父现在也正在以青鸾送玄清宫的前辈去青州,想要寻找夜道友的下落,才未和贫道一起来见无敌兄。”
夜未央在玄清宫中的地位,类同于穆寒江,甚至比他还要高上少许。
她是玄清宫宫主的大弟子,同时也是未来的宫主,铁板钉钉的宗门未来。她失踪,加上玄帝有心营造出孤立无援的局面,玄清宫置身事外也在情理之中了。
说不定玄帝知晓夜未央失踪还偷着乐呢,因为这正合他的心意。
‘就是不知夜未央到底被安王怎么安排了?这也许能成为对付安王的一件利器。’
沉羿心中转着坏心思。
他敢肯定,这其中定有安王参与。若非如此,安王凭什么敢肯定玄清宫不会参与此前那一战中?
还有玄黄学宫,也不知那周稷现在如何了。
安王送出了寄灵塔,暗算了周稷,肯定还会有后招,不会让他坏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联系起来之后才能发现,要不是陈天元背刺了安王,现在安王怕是已经要登基了。
“现如今,贫道也只能希望能尽快找到夜道友了。”
穆寒江不知道沉羿心中已经有了线索,他笑了笑,转过这个稍微有些沉重的话题,说起了魔君逆天唯我。
“根据本派祖师留下的典籍,魔君逆天唯我此人之愿,乃是追求修行极致,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他之所以转修武道,也是觉得炼气士之前路将尽,试图从另一条道上攀登巅峰。当年的开道者中,本派祖师开创天元之境,实力堪称天下无双,但唯有魔君,祖师曾明言无把握战胜。”
“可那长生剑中所蕴含的剑意,却是长生。”沉羿也顺着这个话题说道。
“因为魔君在未达到自己想要的巅峰之前,就将要寿尽了,”穆寒江解释道,“他在转修武道之前,就已经年过三百,转修之后练就不灭魔体,寿数还有上涨,但终究不可能一直永生。八百年前,魔君感觉寿数将尽,便开始钻研长生之法,不老山这一脉就是在那时开创的。”
“没人知道魔君的长生之法究竟是否开创成功,但寿数将尽的他确实在此后三百年间一直存世。此间有各种武功由他之手现世,不老山的不死魔刀,还有今日无敌兄见过的长生魔剑,便是这段时间开创。”
“不死魔刀号称向天夺命,能斩开生死,长生魔剑则是向众生夺生,以众生之生续自身之生。魔君凭借这些自创的功法一直存活,一直到五百年前,他才终于消失匿迹。此时,魔道七十二脉中又多一脉,名为‘生死门’,传说魔君最后便葬在生死门中。”
沉羿粗略算算,如果魔君死于五百年前的话,那他少说活了八百年。
而这,还只是猜测。
魔君到底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沉羿觉得这样的传奇人物不会这般轻易死去,说不定就和风云里的老怪们一样,只是从台前走入台后,隐在历史的帷幕之后。
“长生剑的那道剑意,又是怎么回事?”沉羿又问道。
他可还记得穆寒江先前说过,魔君有将意志通过功法流传下来的传闻。
并且,沉羿也记得当初和白小楼最后一次交手之时,他的眼中确实出现了某种幻觉,他像是看到了一道魔影向天出刀,极尽疯狂。
“这就是贫道接下来想说的了,”穆寒江正色道,“凡是修习不死魔刀和长生魔剑的人,都展现出了超过境界的神意,他们简直就如魔君转世一般,刀意、剑意之强横,连比其强上一个境界的修行者都难敌。
似那白小楼,他若是修习了不死魔刀,也许可越境而战。”
第二百三十五章 离京
“越境而战?”沉羿突然一笑,“正好,我这一次回幽州,可见识一下不死魔刀如何之利,可越境而战。”
“无敌兄要回幽州了?”穆寒江问道,“那陈军师呢?”
沉羿和陈天元是一起来的,要是走,也当一起走。可现在京城初定,玄帝还悄悄换了个芯子,现在可不是离开京城的好时机啊。
也许陈天元前脚离开,后脚就出事了。
“自然也是一同离去的。”
沉羿笑了笑,见穆寒江欲言又止,又道:“穆道长请放心,京城这边军师已经做好安排,离开也是不妨事的。”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穆寒江犹豫了下,也只能相信陈天元的布置。
可事实上呢?
安王控制了玄帝的元神,其本人境界之高也是难以估量,需合陈天元之元神以及沉羿之意念,才能维持如今的平衡。
陈天元的元神一旦出体,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沉羿和他也会失去对玄帝肉身的控制。
想要把持皇权,制衡安王,玄帝肉身是少不了的,陈天元自然也走不开。
所以这幽州,实际上只会是沉羿一人回去。
至于陈天元······
‘只能由我能者多劳了。’
沉羿告别穆寒江,从客栈中走出,宝伞遮挡之下,一张面孔悄然变成了陈天元的模样,又恢复了原状。
陈天元离不开玄帝肉身,但铁策军又需要军师,这让他处于两难之地。
但这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一人难以两分,但一个身份却是可以两用。
玄帝之所以要加封肉身已亡的陈天元,为的便是让“陈天元”能够回到幽州。
“我夺舍了玄帝,你取代了我······”
太虚幻境之中,传来了彼端的言语,那声音亦是少点地有所迟疑。
让沉羿来取代自己的身份,这种事情哪怕对于陈天元而言,也是一种极为冒险的决定。
因为陈天元已是看出了沉羿其人的危险性,以及他那连落子天元都难揣度的心思。
让沉羿取代自己,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若是军师不放心的话,便大力推动太虚道君之信仰吧,”沉羿对于陈天元的迟疑全然不在意,还很是贴心地给出了解决方法。
“太虚道君的信仰传播越广,太虚幻境的联系范围也就越大。等到了一定程度,便是以京师和边关之距离,也可跨越。”
那样的话,陈天元就能通过沉羿遥控铁策军之战策,沉羿所做之事,陈天元也完全可以第一时间知晓。
只不过······
“如此一来,这符箓对我的侵蚀也会加深,是吧?”陈天元澹澹道。
信仰有何用,安王也许不知,陈天元却是已然有所察觉。那汇聚而来,足以让沉羿压制玄帝的邪染,其根本来源之一就是信仰。
大量的信仰,足以让邪染进一步增强,到最后即便是他陈天元,也不一定能挡得了侵蚀。
“军师所料不错,”沉羿笑着回应道,“可惜,哪怕知道这一点,军师还是得替我传播信仰。”
铁策军不能没有陈天元,天门不能没有陈天元,幽州也不能没有陈天元。
陈天元必须活着,否则休说难挡大离兵锋,便是幽州内部也要再度生乱。
所以哪怕明知前方有坑,陈天元也是不得不跳。
“而且,若长时间和我断绝联系,军师也许会被安王驱出玄帝肉身哦。”
带着轻笑和从容,沉羿来到京城最大的渡口。
一艘巨舶就停靠在岸边,一个个船员已是船上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这是两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的船只,它就等着沉羿从太史楼出关,载着他前往幽州。
来时乘坐青鸾,享受了趟超快航班,走时虽然没有青鸾直达,但如今沉羿也算是三分之一的帝王,自然是不缺代步的工具的。
自在天伞轻轻抬起,伞下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两分。
“军师,请。”
沉羿对着另外一道身着麻衣的身影做请状。
“请。”
那道身影看起来和陈天元一般无二,但在此时,却露出了和陈天元形象不相符的调笑之色。
二人互相道了声“请”,相视一笑,便行上巨舶,踏上返回幽州的归路。
来时两人,走时还是两人,不多不少。
船只扬帆,徐徐离岸,带走了搅乱京城的两人,也让或明或暗的各方暂时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卷刚刚拟写好的风云榜,正在通过信鹰传向各地,带起新风波。
························
幽暗的地宫之中,一面屏风慢慢亮起光泽。光影忽闪,一道影子突然映在屏风之上,给宫殿平添一分幽邃。
“外道王。”
黑暗之中,身形曼妙的女子现身,带着些轻佻,向着屏风上的影子行了一礼,然后随意道:“不老山的掌座托我向你问候一声,同时,他想问你为何没能登基。”
通过一点点光亮,隐约可见那女子身着暗紫色衣裙,以轻纱遮住半张脸,身影朦朦胧胧,令人看不真切,身上一股强绝的凶戾剑意不敢忽视又无法直视。
这剑意,赫然正是那长生剑之意。
而她所言之语,若是泄露给陈天元,绝对能够那位军师心起波澜。
“转告殷掌座,此事孤自有算计,不劳他关心,”屏风上的影子澹澹道,“另外,孤有一个礼物,要送予生死门。”
“哦?不是送给不老山,而是要送予我生死门吗?”女子惊奇一声,“愿闻其详。”
“生死门心心念念想寻找的法门,孤替你们找到了。”
“嗯?”
就像是一条沉睡的毒龙从黑暗中苏醒一般,那女子身上的凶戾剑意陡然散发出了惊人的波动,元气被摄夺,生机被吞噬,转眼之间,大殿内一片幽冷。
女子的声音,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而无情,“在哪里?”
“你该问是谁?”
外道王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那个法门,就在某个人身上。而他,刚刚离开京师。”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放下,放不下
“滴答——”
就像是被一点水滴坠入,平静的池塘突然泛开了道道涟漪。
坐在池畔的年轻僧人徐徐睁开双眼,平静的面容在刹那之间,浮现出一丝压抑之色。
“你的心乱了。”
池塘对面的老僧轻叹道。
幽静的庭院之中,一池莲花全然不给冬天面子,盛开绽放,莲香清气沁人心脾,闻之有种发自内心的清净感。
自从无因不顾寺院委任之令,私自返回灵龙铁刹,他就一直在此处闭关坐禅,他的师父灵门方丈,也一直陪在此处。
无因闻言,面色不变,只是澹澹道:“师父叹息,何尝不是心乱?”
他的面容已是一派平静,彷佛先前那一丝压抑只是错觉一般。若非是这映心池能够倒映出心境,灵门方丈自问都不一定察觉到那一瞬间的心乱。
想到这里,灵门方丈又是发出一声轻叹。
自从二徒弟私自返回灵龙铁刹以后,他便发现无因变了。变得更加深沉,更加能掩饰,连亲手将其抚养大的灵门,都没法真正看透无因。
灵门只能感觉出,无因心中有着很深的执念。
“破妄开执,方得清净,”灵门双眼微阖,道,“心有所执,如负重而行,越是往后,就越为沉重,难得解脱。”
“徒儿自回寺之后,便避居此地坐禅,不与师兄相争,”无因平静回道,“如此,谁能说徒儿放不下执念?是无来师兄?还是各院堂的首座长辈?”
“他们想要见徒儿放下,徒儿便让他们看到放下,如此,还不够吗?”
灵门闻言,闭目不答,只是又一声叹息。
只因无因的不争,实际上便是大争,说放下,但他从未放下。
他避居此地坐禅,如首座们的心意表示出放下,但这放下,却是为了再度拿起。
他如了首座们的心意,便该轮到首座们如他心意了。
无因可能是这么想的,但首座们却不会这么做。
“徒儿,你这般放不下,只会让执念越来越深,如此下去,只会误入歧途啊。”灵门忍不住劝道。
“将徒儿该得的给徒儿,徒儿自然就放下了。”无因再度闭眼,澹澹道。
他为何放不下,还不是因为自己该得的被夺走了?将自己该得的夺走,反劝自己放下,佛法便是这么教导人放下的吗?
放下,如何放得下。
“要我说,师伯你就随了他的意吧。”
静默之际,一道身影踱步而来,“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人放下执念,不是劝人忘却,而是要从源头解决。”
打扮得风姿不凡的空虚走了进来,扬了扬手中的书册,道:“太史楼发布的最新一策《谈道论武》,天下无敌换新名号了。京城那边的事也解决了,我那好友传信给我,说陈天元和天下无敌已经乘舟北归,算算时间路程都快走了一半了。”
“便是陈施主,也不能插手我灵龙铁刹内部之事。”灵门睁开双眼,慈眉善目的面容上陡然闪现出一丝决然之色。
他当然知道陈天元和天下无敌北归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空虚在察觉到沉羿的身份和所做之事后,并没有藏着掩着,把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而是果断选择了找帮手。
虽然没把相关之事告知各大首座,但作为方丈的灵门,他在回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给其讲得清楚了。
而灵门,这位灵龙铁刹方丈虽是世外之人,但以其高龄,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他在知晓沉羿所为之后,第一时间就推测出沉羿还有文章做在自己的两个徒弟身上。
这其中,无因是最有可能步入那天下无敌陷阱的人。对方很有可能通过无因,来插手灵龙铁刹未来方丈之位的抉择。
是以在听到空虚带来的消息之后,灵门立即做出表态。
而在同时,映心池的水面,再度生波。
是无因。
他的心,又乱了。
灵门见此,更是坚定了心中猜测,无因果然是和那天下无敌有联系,他知道天下无敌的真正身份。
“空虚,”灵门沉声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本寺禁止进出,谢绝所有访客。还有,无字辈僧人无妄,违逆寺规,若有门人见之,当报于戒律院,请戒律院首座亲自出手,将其拿下,押往戒律院审判。”
这待遇,比叛寺僧人还要高了。
至少叛寺僧人不会请动戒律院首座亲自出手。
灵门下此令,无疑是要让某人看看,灵龙铁刹还轮不到他来搅风搅雨。识相的就托庇于陈天元麾下,不再扰寺,不识相的话就等着入镇魔洞吧。
说话之时,灵门还看了无因一眼,以眼神给了他一个警告。
然而无因却是对沉某人遭遇缉捕的命令全不在意,只是和灵门四目相对,道:“师父就不想给徒儿一个交代吗?便是要放弃,也该给徒儿一个理由吧?”
“你执念未消,为师说什么都是虚妄。”
灵门断然摇头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放下,就明白为何会如此了。”
他言语果决,全无先前的犹豫,看来洞察到无因和沉羿有所联系之后,这位方丈也开始偏向另一个选择了。
谁都不可能任由自家门派未来的执掌者被他人影响,甚至借由他人上位。
若说原来的无因还有一半可能让灵门支持,那么现在最多就只剩一到两成了。
“是吗?那徒儿明白了。”
无因闭上双眼,垂下的眼帘,遮挡住了眼中的一片漠然。
一旁的空虚看看师徒二人,挠了挠头,也是颇为伤脑筋。他本是要劝灵门方丈早些解开无因的心结,至少不要让无妄那个小子给利用到,可现在看来,似乎这师徒二人的心结进一步加深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挡下沉羿,不让他搅动灵龙铁刹内的风雨了。
想到此处,空虚摇摇头,快步走出去,就要传达灵门方丈的命令。
只不过······
他才刚刚走到戒律院,就突然听闻一连串急促钟声响起。
然后,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轰击过来。
“什么?方丈突然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