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寒山雅居距离暄风院很近,当初淑宜大长公主给孙子选院子时,也是特地选了处离寒山雅居最近的,方便她照看,顺便想念时随时可以过去探望。
所以曲潋再磨蹭,也磨蹭不了多长时间,很快便回到了暄风院。
纪凛自然发现她的异样,只是他面上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双眼睛蕴着清柔的笑意,在这样的夜色中,像是碎落了漫天的星辰,漂亮极了,几乎无法自拔地沉浸在这样一双眼睛里。
他牵着她的手,步子放得很小,配合着她的步伐,仿佛无论她如何,他都会包容着她。
周围很安静,夏虫还没有开始出来活动,给了夜色一种静谧的深邃,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安静得可怕。
曲潋跟着他的步伐,回到了他们的卧房。
房里依然是一片大红色,丫鬟们点上了明亮的宫灯,整个世界变成火红色一片,还剩着喜庆的余韵。
曲潋看到那张床,目光一缩,除了那种羞死人的感觉外,还有难受。
纪凛微微倾身,看着她的脸。
曲潋眨了下眼睛,抬头看他,不小心发散了下思维,发现两人的身高差——实在是个悲剧。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长高的,不然真的比他矮一个头,难看死了。
只是很快又想到,自己能长高,他也会继续长高,又有些心塞。
“潋妹妹想什么?”纪凛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她此时的模样特别地呆,呆得他又想笑。带着茧的指腹抚过她的脸颊,让他几乎担心自己手中的茧会不会磨破了她水嫩的肌肤,不由又收回了手指。
曲潋心说她才不会傻呆呆地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去呢,就算在发呆,她也是有职业素养的,不会被人诱拐出口,说出作死的话。
她不回答,他也不恼,很自然地伸手将她按到怀里,然后贴着她的脸亲吻那红润的唇瓣,亲着亲着,又开始情动。
曲潋木然,脑袋飞快地想着,自己今晚和他示弱的可能。
幸好,这时宫心在槅扇外禀报一声,说是曲潋的几个陪嫁丫鬟过来,让她们给新姑爷磕头,明天开始安排差事。
纪凛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然后拉着她出去。
碧春等几个曲潋贴身伺候的丫鬟过来给纪凛磕头请安,其他粗使仆妇则在院子里磕个头便行了,宫心和琉心负责给她们打赏红封。
纪凛扫了那几个丫鬟一眼,没说什么,只让她们过来伺候曲潋去沐浴。
碧春和碧夏皆应了一声,跟着曲潋一起去净房。
两个丫鬟都知道曲潋的规矩,她沐浴净身时,一般都是自己脱了衣服泡到水里后才让丫鬟过来伺候,等洗好了,又让丫鬟避开,自己穿了贴身衣服再让她们转过来伺候。虽说这种规矩有些奇怪,但习惯了后也没觉得有什么。
等曲潋盘着头发,坐到松香木的浴桶里,碧春和碧夏看到自家姑娘□□在水面上的肌肤,从后脖子蔓延到肩膀,那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两人先是有些诧异,等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满脸通红,又有些心疼。都想着,没想到姑爷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人,竟然在床第间竟然如此的……
洗澡的过程,曲潋也有些磨蹭,巴不得将晚上的时间都磨蹭掉才好。
昨晚的记忆太难受了,那种被贯穿撑坏的感觉……今晚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
只是等她出来后,却不见纪凛。
“刚才常安过来找世子。”宫心禀报道。
曲潋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世子去忙吧。”
她摸了摸还有些湿润的头发,便坐到临窗的坑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有夜风吹过,窗外不远处种着一排篁竹,竹叶簇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她微微闭上眼睛,感觉到风吹在脸颊上的舒适,挨着大迎枕,有些昏昏欲睡。
“怎么坐在这儿?”
听到声音,曲潋睁开眼睛,便看到面前穿着一袭宽松绸衣的少年,显然也是刚沐浴出来,身上还沾着湿润的水气,鬓角边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地黏在颊边,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得不可思议,仿佛连眼睛也变成了温和的墨玉。
曲潋不禁朝他弯眸笑道:“今晚的风很凉爽,暄和哥哥也过来坐会儿。”
纪凛听罢,面上露出笑容,撩了衣服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曲潋有些不习惯,以前就算喜欢他到有时候忍不住想要拥抱他一下,但是两人大多数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什么亲密动作。现在成亲后,两人成了夫妻,无论做什么都是合乎礼教的,他便喜欢对她动手动脚,抱来搂去。
可是她还未进入角色,还在适应阶段。
“怎么了?”纪凛低头蹭她的脸,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
曲潋顿了下,诚实地道:“还不习惯。”
他略一想便知道她不习惯什么了,板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然后问道:“习惯么?”
她摇头,脸蛋因为呼吸不顺而变红。
然后他又沿着她的脸颊亲她,一只手将她按到怀里,揉着她的腰,沙哑的声音问道:“习惯么?”
摔,怎么可能习惯嘛?!
她脸红得厉害,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笑道:“没关系,阿潋,我多做几次,你就会习惯了。”说着,将她转了个身,让她跨坐到自己腿上正坐着对着他,然后他抬起脸,又迎上她的唇。
这种羞耻的姿势简直破了她的廉耻度,曲潋已经傻了。
虽然平时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恨不得对他这样那样,但那也只是幻想罢了,她还是很矜持的。
等他停下来时,她的脸更红了,脸搁在他的颈窝里,整个人软绵绵的。
纪凛抱着她下炕,回了那张铺着大红色绣并蒂莲花的锦被的床上。
好不容易软了的身体又僵硬起来,特别是感觉到那抵在腹部的东西,充满了爆发力,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过程虽然有舒服,但是可怕居多。
她双眼含着水汽,怯生生地看着他,“暄和哥哥,我不习惯……”
只是她不知道,女人在床上越是娇弱,越是让男人容易兴奋起来,特别是她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偏偏又生了那么一副古灵精怪的性子,有时候凶悍得像只野猫,挠起人来就要见血。
他覆压上来,双手托起她纤细的背,低头在她挺.起的胸口亲了下,然后隔着大红色的鸳鸯肚兜亲吻那朵红樱,小小的,挺.立了起来。
他笑着亲吻她红通通的脸,说道:“没事,潋妹妹只要习惯我就好。”
曲潋头皮都要炸了,为什么有人能笑得这么温和的时候,神色却这么的凶残可怕?又像昨晚那种要将她吞吃了一样的感觉,让她身体都惊颤起来。
“潋妹妹,给我好不好?”他轻轻地哄着她。
曲潋挣扎了下,然后发现平时对她那么温柔体贴的少年,这会儿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甚至不容许她的拒绝,嘴里说着那么诚恳的话,动作却霸道得不接受拒绝。
等再次感觉到那种被侵略充实肿胀的感觉,她只能尽量放松身体,放轻呼吸,让自己去适应,免得会更难受。为了排谴心中那种委屈,她的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可惜嘴巴太小,牙齿只啃了点儿就啃不住了,被他突然深入的动作弄得惊喘一声,已然顾不了再咬他。
“潋妹妹,难受么?”他又问道,那双温润的眼睛渐渐地变了颜色。
曲潋不开口,等被他问了,飞快地道:“很难受,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他笑了起来,身体稍稍用力,就听到她的惊喘声,忍不住贴着她粉嫩光滑的脸说道:“你每次说谎时,语气总是比平时更急一些。”而在说实话时,又喜欢用那种软软糯糯的欺骗人的无辜语气。
曲潋默然。
难道因为小时候将他骗过,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他开始研究起她什么时候说谎什么时候不说谎?表这样不务正业行不行?是男人就该将目光放到外面。
曲潋没办法,最后只能和他讨价还价,得到了今晚只做一次的保证。
他给了她保证后,又贴着她的脸笑道:“那你可要认真一点。”
曲潋很认真地点头,伸手搂着他,将自己更贴近他的身子,努力忽视身下的湿濡和饱胀,心里暗暗想着,等他的婚假结束后,他回宫里当差,她只需要每旬三天陪他滚床单,然后每天一次就可以了,这样就太好了。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景,她难得主动地配合他,一方主动和双方主动的滋味是不一样的,美妙难言。
只是曲潋没想到,一次时间也太久了,等到再次感觉到他比昨晚更可怕的爆发力时她只觉得自己主动太吃亏了,她应该摊平了什么都不干才对,这样他也不会因为她主动而太激动了,以至于……
等她趴在他怀里努力地喘匀了气息,准备翻身离开时,突然一双手按住她的身子,将她揉到他怀里。肌肤相贴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战栗起来,正想要开口说话时,他翻身将她压到身下。
“阿潋,再来一次。”
曲潋:“……”
黑暗的帷幔中,她看不到他的模样,但是能感觉到那种野兽出笼的肆意妄为,甚至连他的气息都从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变得狂野。
第二人格又跑出来了。
曲潋毫不犹豫地挠了他一爪子,哼道:“不要!刚才说好了,只一次!”
对方不说话了。
曲潋心里有些满意,果然就算这人是个双重人格,只要将这双重人格当成一个人就行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只要其中一个人格答应的事情,另一个人格也要遵守。不得不说,这让曲潋松了口气。
“我反悔了行不行?”他板起她的脸,低头蹭着她的唇,暧昧地吮吻,边低哑地道:“你忍心让我难受么?”他说着,将自己挤进了她仍是湿润的双腿间。
曲潋沉默了下,又一爪子挠了过去。
不知为毛,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对那第二人格,总忍不住想要挠他,见他生气时,还有点儿爽。
在曲潋冷酷无情的拒绝下,纪凛终究没有再来一发,只能闷闷地起身去给她找水清理身子。
曲潋愣了下,拥被坐起,看他随意披着宽大的绸衣,拧了条干净的帕子过来,心里有些不可思议。尔后想到了什么,看着少年那双妖美诡异的眼睛,都透着一种温柔的情义。
只是这种温柔,很快又被他给破坏了。
“躺下,我帮你清理就行了!”他特别地霸道总裁地道:“昨晚你不也是这样?”他盯着她的身体,眼神特别地不纯洁。
曲潋又想挠他了。
最后还是被他按倒,被他强硬地给她清理身体。
说是清理,其实更像在研究,在灯光下,那样赤.裸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欲.望,让她头皮发麻,等他清理完后,马上滚到被子里,拿了衣服穿上。
他眯着眼睛看她的动作,对此不以为意。
等他也上床时,将她揉到了怀里,手从她衣摆滑入,握住她胸前的丰盈就不肯撒手了。
“你干什么!”曲潋没办法忽略那种感觉。
“睡觉了。”他拍拍她的脑袋,悠悠地说:“我什么都不做,你放心吧。”说着,低头就啃了她脖子一下。
曲潋:……这真的叫什么都不做么?
“快睡!如果你不想睡,那我们……”
曲潋赶紧闭上眼睛。
只是眼睛闭上了,但是在发现他时不时地摸摸咬咬,几乎将她全身上下都摸遍了,让她怎么睡?
曲潋决定和他谈谈,和这个难缠的第二人格聊聊天,顺便也了解一下他的人。
“除了做,不想谈。”他懒洋洋地说。
曲潋:“……”
第120章
翌日,曲潋又在一种极不舒服的状态中中醒来。
醒来后,再次看到自己像只蜘蛛精一样缠着少年而睡,对方的脸也贴着她的胸口,简直堪称奇葩的睡姿。
曲潋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缠成这样,愣愣地看着醒来的少年睁开眼睛,然后一只手抚着她胸前的丰盈,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嘴角,道了一声早安。
曲潋:“……”不想和他说话肿么办?
等纪凛扶着她起来时,她仍处于一种痛苦的状态中,觉得不过结婚两个晚上,比她过去的无数个独睡的夜晚都要痛苦难熬,难道结婚了,将一半的床位分给人后,就要遭到这样的痛苦?
纪凛见她蹙的眉头,实在难受的模样,又将她放回床上,然后给她按摩。
力道不轻不重,恰恰好。
按摩了好一会儿,曲潋方觉得好了一些,心里有些惊奇,不禁转头看他。
“好些了么?”他柔声问道。
曲潋应了一声,盯着那双墨玉般温润的眼睛,试探性地道:“以往一个人睡习惯了,一时间没办法适应身边有一个人,而且……你昨晚昨晚……”她吞吞吐吐的,似乎不好意思说。
纪凛笑看着她,问道:“昨晚如何?”
“你昨晚一直往我身边挤。”她很诚实地说,为了离他远点,睡个安稳觉,她一度都贴到里面的床壁睡了,偏偏他也跟着滚了进来,就是要将手搭到她腰上,抱着她而睡。
这种睡姿真是太不科学了,能睡得好才怪。
“是么?”他笑着看她,因刚起床,头发还未束起,落到绸白的衣服上,衬得那眉眼越发的精美漂亮。
曲潋见他那么温和的样子,狗胆又壮了,抱怨道:“以后能不能别这样?这样睡不好,我也会不舒服,睡眠质量不好,会让人心情不愉快的。”
“习惯了就好。”他温和地安慰道,亲亲她的粉脸。
曲潋怀疑地道:“如果一直无法习惯呢?”心想着以后难道真的要被他这么黏着睡?想想就可怕。
“不会。”他笑得更温和了,“人的习惯可以改变,也可以培养。”
曲潋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俯望而来的脸庞,脸上的笑意如三月的阳光般煦和,温柔得一如那初见时的少年。
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曲潋觉得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自己需要缓一缓。
等纪凛起身换好衣服,曲潋仍是懵懵的,就在她这种懵懂中,然后被人扒光了。
曲潋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终于发现他越是温柔,决定了的事情却越是不容人质疑,用那么温柔的模样做出那些让人无论反抗的霸道之举,简直让人心塞得不行。
“阿潋,过来穿衣服。”他坐在床边,朝她笑得好温柔,仿佛整个空间都因为这个人而温柔起来,让人跟着薰薰然地微笑。
曲潋身上裹着被单,试着拒绝,“我自己穿,可不可以?”
“你不是身子难受么?过来,我帮你。”他微笑着,将她连人带被抱到怀里,然后剥了被单,拿了一件桃红色的肚兜为她穿上。
曲潋低垂着头,感觉到他温暖干躁的手指将她后面的头发拔到一旁,为她将肚兜的带子系好,带着薄茧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后背的肌肤,让她忍不住颤了下,差点跳了起来,直到腰间多了一条手臂,将她死死地压住。
她有些惊惧地抬头,他低头时,对她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
曲潋泪奔,突然发现温柔款的少年其实也不是那么温柔的。
等宫心带着碧春等丫鬟进来伺候主子梳洗时,发现室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身上穿着大红色织百蝶穿花褙子的世子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神色似乎有些呆滞,那双清亮的眸子也不若平时的灵动,整个人似乎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颓丧。而侧身坐在她身边的世子微微倾身看着他,一只手扶在她的腰间,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温柔得能溺人。
没什么不对的啊,为何世子夫人似乎越发的僵硬了?
直到她们过来请安时,世子夫人呆滞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灵动,甚至眼里迸射出一种“得救了”惊喜的神色,让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曲潋此时真心感激这群丫鬟们,巴不得远离旁边的少年。
纪凛见她就要跳下炕,面上有些无奈,伸手扶住她,说道:“阿潋,小心一些。”她的身体还酸疼着,若是这一蹦,肯定又要受罪了。
曲潋应了一声,就着他的手下炕,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那温润的眼眸,几乎又要不争气地心软了。可是想到刚才可怕的情景,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别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不然以后更掉节操的事情都会发生,简直没脸见人。
等两人梳洗打扮好后,厉嬷嬷也让人传了早膳。
纪凛携着她的手入座,如同昨日那般,边给她夹了几块她爱吃的早点,边对她道:“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回门的礼物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好了,等会儿我们先去给长辈请安,便可以出发了。”
曲潋咬了一口婴儿拳头大的小笼包,皮很薄,里面都是她爱吃的香菇肉馅,浓郁鲜香的汁水在口齿间泛开,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知道了,听你的。”她回答道,想起昨晚常安来找他,莫不是却说去安排今日回门的礼物?
纪凛笑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她脸上那种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乍然浮现的笑容让他觉得很幸福,似乎连胃口也跟着好了,明明平时不怎么喜欢吃的甜点都变得好吃了,那种甜味一直甜到了心坎里。
简单地用过早膳,检查了没什么遗漏之处后,两人便离开了暄风院,先去了上院给镇国公夫妻请安,然后再和他们一起去寒山雅居。
只是他们到上院时,却听上院里伺候的丫鬟画眉说镇国公昨晚不在上院歇息,而镇国公夫人还未起。
纪凛的神色一下子变冷了几分。
画眉胆颤心惊地看着他,心里暗暗叫苦。
纪凛眉眼有几分冷冽,语气依然和煦,对画眉道:“既然母亲还未起,我们也不好打扰她,先去寒山雅居给祖母请安,稍会再过来。”
画眉想说什么,对上那双突然变得幽冷的眼睛,心颤了下,吞下了欲出口的话,只能目送着世子夫妻俩离开。
虽然府里的下人都说世子的脾气好,是个柔和不过的人,可是每回他来上房请安时,虽看似温和,却透着无尽的疏离。而这次,世子甚至因为夫人这种摆明了要刁难世子夫人的行为说变脸就变脸,连一丝好脸色都不给。
画眉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正房,掀开内室的织锦盘花的帘子走进去,便见到披着一件薄衫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的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瞥了她一眼,冷淡地问道:“人呢?”
画眉低声道:“世子说,既然夫人未醒,便先去寒山雅居给公主请安,稍会再过来给您请安……”
“孽子!”镇国公夫人气得将炕几上的茶盏拂落到地上。
她寒着脸,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半晌方道:“行了,给我更衣。”
画眉忙扶了她的手,将她扶下炕,很快便见隋嬷嬷带着一群捧着各种洗漱器具的丫鬟进来。
隋嬷嬷看着坐在梳妆台前微微闭着眼睛让丫鬟梳头的镇国公夫人,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夫人您又是何必。”
为了和儿子儿媳妇较劲,连丈夫都撵到书房去睡,夫妻情份母子情份再深,也要作没了。
镇国公夫人睁开眼睛,烦躁地道:“若我不如此,我还不知道他们都没将我放在眼里!”一双被描绘得精致的眼眸含怒带煞,“那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若不是我,他还能生下来么?可恨他却一心向着……”
“夫人!”隋嬷嬷低叫了声,省得她又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让寒山雅居的那位更加不喜。
镇国公夫人稍稍抑住了气,问道:“国公爷可醒了?”
隋嬷嬷笑道:“听说是醒了,奴婢已经让画屏过去伺候了。”
镇国公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曲潋被纪凛拉出了上院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沐浴在晨光中的上院,隐约可见那枝头上开得煌煌赫赫的木槿花,明艳耀目,一如这上院中的女主人。
将目光收回来后,她又看向身旁的少年,见他神色淡敛,眉眼虽然温煦柔和,可是眼睛里却透着一种疏离冷淡,这是她很少能在他身上见到的模样,无论哪个人格,都很少有这样疏离又冷漠的样子。
看来这对母子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要恶劣。
想了想,曲潋回拉了下他的手,在他低头时,朝他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
他怔了下,然后也跟着微笑起来。
“暄和哥哥,我们就这样去祖母那儿好么?其实可以再等一等的,时间还早呢。”曲潋说道,今儿他们特地起早了。
纪凛笑了下,“没事,母亲既然还未起,咱们也不好打扰她。”他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以后这种情况多得是,到时候你便不用多等,直接去塞山雅居就行了。”
曲潋囧了,他这是教她如何对付婆婆么?这分明就是拿淑宜大长公主来压自己婆婆。虽说这是她原本就有的想法,可是被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笑嘻嘻地道:“你放心,我相信以后我能和婆婆相处愉快的。”表明自己既然嫁过来了,该有的孝顺还是会有的,不会落他的脸。
纪凛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心知她是明白自己的话的,却做出这一副讨喜的模样来,分明是想要开解他。他心中暖暖的,忍不住想要揽她入怀感受她的柔软,却因为在外面,不能太过轻狂做出让她在下人面前无威信的事情,只能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两人很快便到了寒山雅居,门还未开,不过守门的婆子见到是他们后,放了他们进来。
已有早起的下人在院子里扫洒,廊庑下也有踮着脚的仆妇们悄声走过,动作轻盈,没有一丝声响。
明珠掀帘子走出来,给两人请安后笑道:“公主刚起,知道你们来了,请世子和世子夫人到隔间稍坐吃茶。”
纪凛从容地拉着曲潋到了隔间,等淑宜大长公主梳洗。
自有丫鬟给他们上茶点,笑语盈盈,十分周到体贴。
曲潋先前已经了些东西,并不饿,便坐在那里无聊地打量周围,纪凛笑看着她,见她对隔间里的摆设有什么感兴趣的,也会凑趣着说几句话,为她介绍,很快小夫妻俩又是一片和乐融融了,仿佛早上起床时的那种别扭不复存在。
正房里,淑宜大长公主听到孙子和孙媳妇过来了,稀奇地道:“他们小夫妻俩怎地比我这老婆子还起得早?难道是这一早就直接过来了?”
乌嬷嬷捧着薰过得的衣服过来,笑着道:“听说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先去上院给夫人请安,因为夫人还未醒来,便过来了。”
听罢,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影没了,神色有些冷硬。
明珠等丫鬟噤若寒蝉,唯有乌嬷嬷不以为意,上前去为她更衣,笑道:“也是两个孩子惦记着您,所以就先过来给您请安了,您应该高兴才是。”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终于多了些笑痕,点头道:“他们都是孝顺的,让我如何不疼他们多一些?有人不疼他们,我来疼。”
乌嬷嬷有些忍俊不禁,心说公主年轻时也没少和儿媳妇置气,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脾气才收敛了许多。虽说脾气变得软和,懂得包容体谅,可有时候还是挺任性的,觉得好的就是好,懒得理会旁人。
打理好仪容后,淑宜大长公主让人去将小夫妻俩请进来,笑着打量他们,问道:“距离出门的时间还早,怎地不多睡会儿?可是用过早膳了?”
“不碍事的,年轻人睡少点也没什么。”纪凛话说得很讨人喜欢,笑容从容自然,“我们刚吃了一点,不过还可以陪祖母吃一些。”
淑宜大长公主非常高兴,忙让人去传早膳。
曲潋也笑盈盈地陪坐在一旁,这会儿才知道出门前为何纪凛只让她吃了几分饱。
祖孙三人很愉快地用早膳,早膳到一半时,便听说镇国公夫人带着几个庶出的孩子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说道:“让她在外面等着。”
丫鬟应声而去。
花厅里,镇国公夫人冷淡地坐在那儿,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唯有手中绞得皱巴巴的帕子显示她的心情不太好。
很快纪二老爷夫妻带着孩子也过来了,见到镇国公夫人,纷纷上前行礼问安。纪冲纪诗等人也上前来给纪二老爷夫妻请安。
纪二老爷好奇地看了看,问道:“大嫂,大哥呢?暄和他们还没来啊?”
话刚落,便被纪二夫人暗暗地拧了一把,纪二老爷莫名其妙地看着妻子,不知道她捏自己作甚。
纪二夫人看到丈夫的神色,脸上的笑容微僵,很快便若无其事地道:“大嫂今儿来得可真早,不知娘可用了早膳没有,如果没有,我们可得要跟着蹭顿早膳了。”
纪二老爷也跟着笑道:“幸亏刚才没有吃太饱,这会儿还能再吃一些。”
“爹!”纪语忍不住叫了一声。
纪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上那双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并不吭声。
镇国公夫人优雅地抚了抚袖子的褶皱,对他们道:“昨儿国公爷陪平阳老家来的几位叔父多喝了几杯酒,如今头还疼着,稍会就过来了。暄和和他媳妇已经来了,正在里面伺候娘用早膳。”
听罢,纪二老爷没有多想,笑道:“暄和是个孝顺的,他媳妇也孝顺,很好。”
纪二夫人无语地看了丈夫一眼,心知此时大嫂心里一定窝着一团火,还是不要说什么才好,也得看好了身边这个二楞子,省得他待会管不住嘴巴得罪了人。
众人也没等多久,便见被两个少年少女扶出来的淑宜大长公主,忙上前给她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难得脸上多了些笑容,将纪冽纪语两个孩子叫到面前来,问了几句话,然后才想到了什么,问道:“这种时候了,老大怎么还不过来?”
镇国公夫人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滴水不漏,然后笑着看了眼儿媳妇,说道:“昨儿我伺候老爷到很晚,早上精神不太好,险些起不来,没想到暄和他们刚到我那边,也不等等,就先过您这儿来了。”
曲潋见她看过来,很自然地朝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镇国公夫人顿时被恶心住了,实在不适应这么小白花的笑容。
纪二老爷想说什么,被妻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纪语和纪冽姐弟俩也坐在父母身边,并不吭声。
曲潋瞄到纪二夫人的动作,不免有些好笑。虽然只见过这位二叔几次,但也足够让她了解到这位二叔到底有多缺心眼儿,简直就是个二楞子,时常搞不清情况,也多亏了纪二夫人是玲珑心窍的,镇国公府里人也少,才没有那么多的事端。
第121章
在场的人除了纪二老爷外,皆听出了镇国公夫人话里的意思。lwxs520|
纪二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婆婆一眼,纪语则看着曲潋,担心她会被大伯母扣一个不孝的帽子。
纪冲和纪诗等人则瞪大了眼睛看着曲潋和纪凛,也并不说话。
这时,纪凛温声道:“母亲,儿子怕打扰了您歇息,所以便先过来了。”
镇国公夫人说道:“母子之间哪有打不打扰之说的?你带你媳妇往你祖母这儿来,也不怕打扰了你祖母歇息。”说着,她叹了口气,又道:“以前你没娶媳妇时,从未见你如此,却不想……”
“母亲是说儿子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么?”纪凛平静地道,然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煦和了,说道:“娶妻娶贤,这是祖母常说的,阿潋先前还劝着我等会儿,我是怕打扰了母亲,方才让您先歇息。而且我以前是在祖母这儿长大的,祖母习惯了我的闹腾,来得迟早都是一样,所以便先带阿潋过来伺候祖母用膳了。”
镇国公夫人没想到平素连说一句话都像敷衍她的儿子这会儿不仅话多了一些,并且处处维护着那曲氏,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
而且,他竟然直接搬出祖母来压她,有这么当儿子的么?
正暗暗生气时,却听到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道:“暄和说得对,他在我这边闹腾惯了,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也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倒是你们,明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竟然还让国公爷喝得烂醉不起,你也不劝劝,想让我老婆子骂么?”说着,她不满地看了镇国公夫一眼。
镇国公夫人僵硬了下,没想到婆婆竟然说这种话,心里不禁有些羞恼,她想说些什么时,便见到婆婆一双眼睛寒光湛湛地看了过来,让她不敢再说什么。
只是虽然不说,心里却是不愤的。
幸好这时,镇国公到了。
他进来后,马上过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赔罪。
“娘,儿子昨晚不慎和几位叔父喝多了一些,今儿起得晚了,请您见谅。”
镇国公穿着一袭紫红色梅兰竹暗纹直裰,那紫红色泽衬得一张脸微微地惨白,神色有些萎靡,眼底有着明显的青色,显然昨晚休息得不好。
淑宜大长公主皱着眉道:“几时喝酒不行,怎地偏偏就选在昨晚?”
镇国公赔着笑,瞄了眼妻子,见她冷着脸坐在那儿,以为母亲知道了什么,不禁道:“娘,难得平阳老家的几位叔父进京来参加暄和的婚礼,儿子自是要多陪他们的,您别生气。”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淑宜大长公主哪里不知道里面的门道,怕是她那儿媳妇不喜欢曲潋,所以昨晚便任由丈夫多喝一些,又哄了他宿在外院的书房里,好和今日来请安的小夫妻俩错开,目的便是想晾一晾他们,给曲潋一个下马威。可谁想暄和的脾气会这么大,直接带着他媳妇过她这边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虽然知道纪凛这种行为不妥,可是想到儿媳妇平时的行为,莫怪孙子和她不亲,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反而十分怜惜。当下她冷着脸道:“算了,你都是国公爷了,我还能管你什么?今儿是潋儿回门的日子,我也不多说什么,等会儿曲家上门来接潋儿回门,你们可别给人脸色看。”
镇国公陪着笑道:“哪能呢?既然许了这门亲,亲戚间自然要好生往来的。”
这时,纪二老爷也笑道:“娘,你放心吧,大哥也不是那等蠢人,怎么会不给亲家面子?你这么说大哥,反而让小辈看了笑话。”
淑宜大长公主堵了一下,然后瞪向这二楞子的儿子。
纪二夫人马上过来护夫,赔着笑道:“娘,相公他就是这性子,您别生气。”然后忙对丈夫道:“还不给娘赔礼?”
纪二老爷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倒是听媳妇的话,认真地给淑宜大长公主赔礼。
淑宜大长公主无视了这儿子,说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也准备准备吧。”
众人应了一声是。
这时,便有下人来传,曲家来接新妇回门的人过来了,来的是曲泽。
镇国公笑看着儿子儿媳妇,问道:“回门的礼物可准备妥了?如果不够的话,就让管家去开库房取。”
纪凛回道:“已经备好了。”
曲潋也回道:“谢谢爹关心。”
镇国公交待了小夫妻俩几句,因为宿醉头疼,精神不济,很快便让人扶回房去歇息了,留下镇国公夫人面对小夫妻俩。
镇国公夫人的眼神滑过儿子和儿媳妇,目光有些深沉,半晌道:“行了,你们去吧。”
两人拜别了长辈,便离开了寒山雅居。
曲泽正在二门处等着,见小夫妻俩相携而来,先是上下看了堂妹一眼,因为不常见,也看不出个好歹来,但见纪凛体贴地扶着曲潋上马车,心里暗暗点头,觉得镇国公世子如传闻那般是个脾气温和性子体贴的人,这样的脾性在勋贵中很少见,所以他在京中的名声是极好的,更是很多夫人们心中的乘龙快婿,若非早就定亲了,怕是镇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平了。
“大哥,今日又要劳烦你了。”纪凛朝他拱手。
曲泽哂然而笑,说道:“自家妹妹,有什么劳烦的。”然后也进了镇国公府准备的马车。
曲潋坐到车里,靠着一个大红色锦缎面的迎枕,笑看着上了马车的少年。
想到刚才他对自己维护的举动,让曲潋心里对他又添了几分亲近,这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靠又貌美,心里又添了份喜欢,恨不得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
所以等纪凛伸手再将她搂进怀里时,她满心欢喜,将脸蹭到他身上那件宝蓝底织紫色五蝠捧寿团花锦袍上,上面的纹路弄得她的脸颊有些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含笑地问道。
曲潋抬头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对着自己的母亲,原来也是这般的强势,突然觉得这样也好,省得人善被欺,还不如凶悍一些。他虽然性子温和,却也不是随便被人欺负的性子。
只是,在这以孝为天的年代,他这么对自己母亲,她有些担心会被人诟病。
在他问她时,她便很诚实在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
“没事,还有祖母呢。”他亲了亲她的脸,见她为自己担心,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将双手交握在她的腹间。
曲潋知道有淑宜大长公主,想来这些年来他能有这般好名声,也是淑宜大长公主维护的结果。只是,她却不知他为何和自己母亲的关系弄得这般僵,有心想问,又觉得刚新婚,问这些未免有些无趣,便忍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双茶胡同。
今天曲潋回门,一大早曲家的亲戚就来到了双茶胡同里。
曲潋被纪凛扶下马车后,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垂花门处的母亲和姐姐弟弟,看到他们喜悦中难掩伤感的神色,曲潋鼻头又开始发酸,扑过去一手搂住姐姐一手搂住弟弟。
“姐姐阿湙,我回来啦。”她眸子含泪,又看向母亲,“娘,我回来了。”
不过才两天时间,却觉得过了很久似的。
季氏的眼泪马上流了下来,哭得非常凶,不过那哭相很好看就是了。
陪着过来的曲大太太曲二太太见季氏哭得梨花带泪的模样,不禁头疼,忙劝道:“今儿是潋儿回门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
纪凛的目光落到妻子身上,见她一只手抓着一人,心念微动,便看向身后的宫心。
宫心忙上前去扶住曲潋,用了巧劲将她和曲家姐弟分开,然后笑盈盈地给季氏等人请安,又劝着曲潋和季氏,很快便让她们破泣为笑,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没人注意到宫心的异样,只是看到宫心这一扶一劝,便让季氏等人都转泣为笑,不禁暗暗地点头,觉得不愧是镇国公府的丫鬟,那通身的气派和手腕见识就是不一样。
也有人注意一些其他的,看宫心的手段,原以为是纪凛身边贴身伺候的得意人,可是看年纪又大了些,容貌也只是清秀,纪凛那样的身份长相,什么样的丫鬟要不得?所以这个丫鬟应该只是伺候人的,待年纪到了便会放出去。
关注这些的自然是曲大太太等人,可不想自家姑娘嫁个通房丫鬟一堆的男人。
纪凛笑盈盈地上前给长辈们请安,言语殷切,神态温煦,气质如玉,让人一下子便生起好感,兼之容貌气质都是上乘的,站在那里周围的人或景都成了他的背景色,让人赞叹不已。
曲大老爷曲四老爷笑得合不拢嘴,殷切地将他迎进了门。
曲老夫人等人都在待花厅里坐着说话,她们是长辈,虽然今天的曲家姑爷的身份显赫,但并不需要她们到门口去迎接,不过因为这女婿的身份确实尊贵,让她们忍不住又惦记着,时不时地关注着外面,等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声,便知道是新妇回门了。
曲潋和纪凛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曲家门,然后到正厅里给长辈们磕头敬茶。
长辈们都给了新人红封。
然后又和平辈见礼,比他们辈份大的收见面礼,比他们辈份小的则奉上见面礼。
曲汐姐弟俩也得了纪凛给的红封,曲汐目光盯着纪凛的脸,扁着嘴道了谢,幽怨地看着曲潋。
曲潋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副小妖精似的神气,让曲汐更幽怨了。
大家热闹地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后,很快便有管事过来通知酒席备好了,于是众人又移驾到摆席宴的厅堂。
男女席分开,曲潋便被她姐挽着一起去了西厅,曲汐也不甘寂寞地挤过来,询问曲潋镇国公府的环境。
曲潋笑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以前时常被祖母她老人家接过去作客,不过对那儿也只有一些地方比较熟悉,镇国公府分三路……”
曲汐愣了下,很快便知道曲潋说的“祖母”是淑宜大长公主,而不是曲老夫人。
曲沁笑盈盈地听着,也不打岔,仔细地观察妹妹的模样,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没有在家里时的粉嫩,看起来倒有些儿像休息不好。她也是成过亲的人,自然知道新婚期间新妇有多忙碌,更不用说晚上……咳。
虽说妹妹的脸色有些疲惫,但是精神不错,而且刚才被纪凛扶下马车时,那笑模样儿,看来夫妻俩的感情是不错的,和上辈子一样,根本不用担心。
成了亲,以后要担心的便是孩子的事情了。曲沁觉得,总得先让妹妹生个儿子比较好。
用过午膳后,男人们到外院去说话,女眷们则在花厅里抹牌,曲潋便被母姐给叫到了房里。
曲沁借口去小茶房给她们沏茶走开了,将空间留给母女俩。
曲潋见母亲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不禁奇怪道:“娘,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直说嘛,咱们是母女,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季氏尴尬地道:“你这孩子都成亲了,怎么还这么毛躁?这两天不见你,我心里甚是惦记,也不知道镇国公府的人对你好不好,你适不适应……”说着,眼泪又掉出来了。
曲潋忙给她擦眼泪,笑道:“你放心,公主以前就说过了,等我嫁过去,会将我当亲孙女一样疼的。公公和婆婆也是好的,二叔二婶都不错……”为了让她家小白花一样纤细敏感的母亲放心,曲潋说谎也不打草稿,随便地扯,那语气,仿佛今早出门时镇国公夫人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事情没存在似的。
季氏很是宽慰,关心完了女儿的家庭生活,然后便是夫妻生活了。
“那个……你和女婿,那个……怎么样?”季氏尴尬地道:“你有仔细看娘给你的那本书吧?”
曲潋:“……”她可以当作听不懂么?
第123章
过了两天,来参加婚礼的客人终于纷纷离去。m.lwxs520 乐文移动网
镇国公府渐渐地恢复了宁静。
曲潋也开始进入了为人媳妇的角色,每天天未亮便起床,这时候纪凛一般从小树林那边的武道馆煅炼回来了,顺便在那边的澡堂里洗了个澡回来,然后会给睡意朦胧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她穿衣服。这种时候她特别地好说话,就算他一个忍不住将她压了,她也只会挣扎一下,便由着他摆弄了。
于是纪凛懂得了想要满足自己最好趁她睡得迷迷糊糊时,这时候怎么做都不会被她说过份。
等净了脸终于清醒后,梳妆打扮好,便和他一起用早膳,接着一起去上院给镇国公夫人请安。
自从回门那天镇国公夫人故意刁难却被淑宜大长公主敲打后,她便不再用如此明显的手段来刁难小夫妻俩了,而曲潋也在几天后摸清了婆婆休息时间后,每天都踩着点儿来。
当然,有时候镇国公夫人也会特地起早了,然后等着曲潋过来便冷言几句,或者是起晚了,让曲潋在外面站着等会儿,倒是没有做得太难看。只是这种时候,曲潋都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微笑着听她数落,左耳进右耳出了。
曲潋自己怡然自得,倒是纪凛冷了脸。
晚上,两人上床上歇息时,纪凛便对她道:“她若是做得过份,你便不必理会。”
曲潋生怕他控制不住脾气,让另一个人格跑出来肆意妄为,便笑道:“她是长辈,孝顺她也是应该的。而且……”曲潋笑呵呵地道:“给她请安后,我还要去给祖母请安,母亲不敢耽搁时间太久的。”
所以不过等那么几分钟,曲潋根本没在意。
至于来得迟了被骂,那更不在意了,因为她发现镇国公夫人简直就是个文化教养程度极高的文明人,骂人根本没什么新意,挖苦人也就那么几句含蓄的话,没有什么杀伤力,曲潋根本没放在心上。
纪凛看她笑呵呵的,眼里全然没有一丝不被婆婆喜欢的失落,反而一片明媚开朗,不禁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里,轻轻地摸着她的后背。
如此过了几天后,在镇国公夫人纪二夫人都一起过来请安的一天,淑宜大长公主却突然开口了。
“暄风院距离上院有好一段距离,听说每日潋丫头早早地起了去上院请安,我瞧着便不用如此折腾孩子们了,每旬一次,晚上有空便过去昏省便可。”淑宜大长公主笑着说,没给她们开口的机会,又道:“当年我对你们两个也是如此,就别为难潋丫头了。”
一句话堵得镇国公夫人脸色有些发青。
纪二夫人却笑着道:“娘说得是,自从我嫁过来后,哪个姐妹们不羡慕我遇到这么好的婆婆,没有哪家的婆婆像您这般体谅咱们辛苦,不用天天过来请安立规矩,只需要每旬抽个一两天过来请安便可,就是我比较贪嘴,喜欢娘您这儿的吃食,晚上也恨不得都过来。”
一句话奉承得淑宜大长公主笑呵呵的。
曲潋不知道原来镇国公府还有这样的规矩,她每天早早地起床,也是因为暄风院虽然距离寒山雅居近,但距离上院却有一段距离,所以才会提前起来。不过从淑宜大长公主的话里也可以知道,她当年娶儿媳妇时,对两个儿媳妇还算是不错的,都没有怎么立规矩,虽然有时候行事强势了一些,但只要不犯到她的错处,都由着她们去折腾。
所以,淑宜大长公主当年的行为,如今也就便宜了曲潋了。
婆婆都这么发话了,又有纪二夫人在一旁插科打诨,镇国公夫人纵使心里不高兴,也只得应下了。
等离开了寒山雅居后,镇国公夫人冷冷地看了纪二夫人一眼,说道:“二弟妹心真是宽,以后冽儿娶了媳妇,也是比照娘这么办?”
纪二夫人心知这位大嫂不满曲潋这儿媳妇,原是想要变着法子来调.教一翻,却没想到被婆婆给横插一杠,加之自己今日的行为,怕是惹恼了她。她心里实在弄不明白这大嫂的心思,不知她为何就是和自己的亲儿子不对付,连着对儿媳妇也像对个仇人一样,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思量。
当下纪二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金钗道:“这也要等冽儿娶媳妇了,到时候如果她也像暄和媳妇这般辛苦,我也要免了她晨昏定省。”说着,朝镇国公夫人微微一笑。
镇国公夫人脸色不愉,纪二夫人不是摆明着说她变着法子在折腾儿媳妇么?哪家作媳妇的不是天未亮便过来给婆婆请安立规矩的?这本是当儿媳妇的本份,偏生他们镇国公府的媳妇就比较金贵?
“瞧二弟妹说的,那不也是想要顺着自己的意来?我也是当婆婆的人了,自也是想要顺着意来,调.教一个合心的儿媳妇罢了。”镇国公夫人冷冷地道。
纪二夫人朝她笑了笑,脾气很好的样子。
曲潋跟在两人身后,当作没听到她们的话。
到岔路口,纪二夫人便对曲潋道:“潋儿哪天有空也去我那里坐坐,语儿天天唠叨着要你去指点一下她的女红呢。”
曲潋笑着应了一声,保证有空一定会去。
等纪二夫人离开后,曲潋跟着婆婆去了上院。
镇国公夫人脸色冷峻,她生得极为美丽,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十分冷艳的感觉,美得慑人。上院的丫鬟仆妇见她冷着脸回来,世子夫人像个小媳妇一般跟在她身后,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皆不敢吭声。
曲潋自然又被婆婆留在身边立规矩了。
她知道今儿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怕是以后除了固定请安的日子,她是不会来上院受这个罪,婆婆想要寻机折腾她也没法子,所以这会儿积了一肚子的气,便也由着她。
总而言之,曲潋根本没将镇国公夫人那种刁难人的手段放在眼里,就算让她多站会儿,她身体棒棒哒,根本不觉得有多累。
等曲潋被婆婆指使着去茶房给她沏茶时,面上笑着应了,便跟着画屏一起去了小茶房。
画屏一板一眼地对她道:“夫人平时喜欢喝云雾,用的水须得是山泉水,不能太烫,入杯时只须满八分……”
曲潋认真地记住了,在画屏的提点下,沏了一杯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茶。
等她沏好茶,带着画屏等丫鬟回去,便见屋子里除了镇国公夫人外,还多了四个风情各异的女子,其中除了一个年纪约模有四旬的外,其他三个的年纪从二十到三十不止,再看她们的衣服打扮,曲潋马上秒懂。
这是她那位公公的姨娘。
镇国公夫人指着那个年纪四旬的姨娘道:“这是武姨娘,是早年伺候国公爷的大丫鬟,因为伺候有功,特地提为姨娘。”然后又指着一个穿青缎子珍珠扣对襟旋裳头插缠丝点翠金步摇长相有些妖媚的女子道:“这是莫姨娘,是冲儿和诗儿的生母。”然后又指着最后两个不过三十的年纪女子介绍是陈姨娘李姨娘。
曲潋和她们见礼,特地多打量了一下几个姨娘。
武姨娘的年纪最大,并且颜色最是黯淡,看不出来她那风流倜傥的公公竟然这么长情,莫姨娘连生了两个孩子,而且隔着的时间都不长,想来应该很是受宠,而陈姨娘和李姨娘一个安份一个不安份,陈姨娘安份是因为无所出,李姨娘生了纪词,想来应该想要再生一个男孩。
看了四个姨娘,曲潋又瞄瞄镇国公夫人,不得不说,镇国公夫人这等美貌,生生将四个姨娘都碾压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在容貌上有能碾压了小妾的正妻,按理说这么好的容貌,又坐着正妻的位子,怎么着也能拘着丈夫才对,怎么会让镇国公纳了这么多房小妾?
曲潋正在疑惑中,等听到镇国公夫人意有所指的话,不禁明白了她今日的目的。
这是借着几个姨娘敲打她,当大家主母,别嫉妒成性,拘着丈夫,不让他纳妾。
虽然镇国公夫人没有点明什么,也没有在新婚期间就急巴巴地给儿子塞人,可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后,曲潋额头的青筋还是蹦了蹦。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镇国公夫人端着曲潋沏的那盏茶,挑起一边眉看她。
曲潋睁大眼睛,特别无辜地看着她,“儿媳妇没有什么意见啊,娘为何这么问?”
镇国公夫人瞅了她两眼,心里又有些腻歪,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儿媳妇长得太柔弱了,看着就让人心烦。于是她也没再留她,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曲潋自然很高兴能离开这儿,不过见婆婆让几位姨娘送自己,心里又有些那啥了。
她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甜美,仿佛根本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刚才的意思,客气地和几位姨娘告辞。
回到暄风院后,曲潋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先进内室抱了身衣裳出来,然后才问宫心道:“世子可是回来了?”
今儿一早,纪凛便去了京郊的渡口,送纪家几位长辈回平阳老家。如今前来参加婚礼的平阳纪家族人,大多数都已离去,不过还有一些因为生意之事留在京城盘桓几日,听说他们要离开,纪凛如今还在休婚假,少不得要去相送。
等听说纪凛已经回来了,并且在书房,曲潋便让人端了碗甜汤,亲自去书房寻他。
到了书房,便见纪凛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看书,阳光从窗外走过,整个人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中,美好得不似人间,让人几乎不忍心去打扰。
纪凛听到声音,抬眼看来,见她出现在书房门口,便笑道:“阿潋回来了,过来坐。”
曲潋笑着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从碧春手里接过食盒,拿出里面的一碗甜汤给他,然后挥手让碧春下去。
纪凛像这世间的很多男性一般,并不喜欢吃甜,所以那碗甜汤最后还是进了曲潋的肚子,刚好她也渴了。
纪凛笑着看她边吃甜汤边和他说今儿在寒山雅居的事情,并不作声,直到见她放下调羹,便凑过去亲她的嘴角,等发现亲到一嘴的甜腻时,不由蹙着眉抽身,故作若无其事地端茶抿了口。
曲潋:“……”别以为她没看到他嫌弃的样子。
成了亲后,才知道他对甜食并不怎么喜欢,不像她,甜的也吃,咸的也吃,只要做得好吃,就像个标准的吃货。
“祖母那儿,是你说了什么吧?”曲潋笑嘻嘻地看着他。
纪凛微微一笑,曲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我哪里说了什么?你想多了。”他不过是去和乌嬷嬷说了几句话,是乌嬷嬷自己通透,心疼他,才会和祖母说。
这些话自是不必和她说,他也不过是心疼她每天那么辛苦地早起,看她每天起床时都闭着眼睛胡乱地穿衣服,直到丫鬟给她净了脸,才清醒一样,那模样就像早起要她的命一样,真是让他好笑又无奈。
新婚那两天,她还有些不习惯,他要给她穿衣服,还害羞地拒绝了。如今他每天早上再给她穿衣服,她都闭着眼睛继续睡,连拒绝都懒得理会了,可见女性的羞涩也敌不过睡神的强大。
见他不愿多说,曲潋便也不纠结这话题,然后又说起了自己刚才在上院时,见了公公的几位姨娘的事情。
曲潋故作无辜地看着他道:“娘说,你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身上的担子重,让我多体谅你。”
纪凛见她这小模样,实在是喜欢得紧,终于忍不住探手将她按到怀里,对着那张甜甜的红唇亲了下去,就算亲到了一嘴的甜腻,也没有放开。
直到亲得她晕头转向时,他捏着她的要挠人的爪子,笑道:“她的话你不必理会,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曲潋心花怒放地看着他,攀着他的肩膀问道:“真的?”
他含笑看着她,托起了她的身子,再次吻了下去。
第 124 章
纪凛的婚假有半个月,这半个月时间,他大多数是在家里陪新婚妻子,只有几日是被一些京中的朋友约出去,不过大多是在傍晚便回来了,要回来陪曲潋一起用膳,少有会超过掌灯时分回来的。
有纪凛陪着,对于曲潋熟悉镇国公府的帮助很大,她要熟悉的不仅是环境,还有家庭成员,半个月的时间,也让曲潋渐渐地习惯了不少。
其实镇国公府相比京中其他勋贵之家好多了,首先这里的主子真的很少,曲潋需要打交道的只有淑宜大长公主、镇国公夫人、纪二夫人和纪凛的几个弟妹,镇国公和纪二老爷是男人,很少进内院来,除了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见一面外,其他时候都没有什么接触。
曲潋对比了下平阳侯府骆家,又对比了景德侯府席家等勋贵府,不得不承认,还是镇国公府里的人口比较简单,虽然婆婆难缠了点儿,但其他人都还算是友好的。二房的纪二夫人是个拎得清的,有心和曲潋交好,自然不会为难曲潋,纪语也早就被曲潋攻克了,一心向着她呢。
所以不过短短数日,曲潋很快便淡定下来,适应自己从未婚姑娘变成已婚妇人的身份转变。
日子悠然而过,婚假结束后,纪凛也要回金吾卫当差了。
早上,曲潋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搂着自己的人给她将滑到脸颊边的头发梳到耳后,又亲了亲她的脸,将她按在怀里揉了几下便离开了。她心里惦记着今儿是他要进宫的日子,便睁开了眼睛,跟着坐了起来。
她打了个吹欠,揉着眼睛扒开帷幔,便见到床前不远处,正在屏风前穿衣服的少年,此时他穿的是深紫色的官服,与平时只穿青莲色的素淡衣服大相径庭。
曲潋下床,走过去拿了一条与衣服色泽相近的孔雀纹的腰带为他束上,扣上搭扣,又为他整了整衣襟,然后退开一步看他。
好比现代男子穿军装,总能穿出一种严谨禁欲的味道,如今纪凛穿上这身颜色浓艳的官服,高高瘦瘦的,配上那张白晳温润的俊脸,整个人顷刻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给人一种很严谨禁欲的感觉,比之有德君子多了一种肃穆。
曲潋查看了下,发现自己有种想要将他的衣服扒了的冲动,忙移开目光,又过去拿了梳子给他梳头束发。
纪凛看着镜子里为自己梳头束发的少女,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柔,等她为自己束好发后,他转身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低头在她颈边亲昵地蹭了下,说道:“我不在家的这几日,你若是无聊了便去寻祖母和语妹妹说话,如果你想回双茶胡同,等我回来了,我陪你回去。”
曲潋笑着应好。
今儿他要出门当差,会有近七天不见,所以他说什么曲潋都觉得好。
见她那么乖巧的模样,纪凛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她拥抱了好一会儿才方开。
曲潋边伺候他衣漱更衣,边让宫心将昨晚吩咐暄风院小厨房一早就准备好的点心装在食盒里拿过来递给常安,对他道:“里面都是一些你平时吃的素感点心,路上饿了就吃一些。”然后又笑道:“这是祖母昨儿叫我给你准备的,方便你在路上吃。”
纪凛也叮嘱她道:“我知道了,你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祖母,别逞强。如果不行……”他迟疑了下,又对她道:“也可以让金乌或常安给我递个消息。”
曲潋不禁笑道:“家里能有什么事情?你放心吧,我知道的。”心里却觉得,他说的事情,不会是指他娘又想折腾什么吧?
曲潋虽然觉得婆婆爱折腾了点儿,但是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杀伤力,倒是纪凛很多时候根本不给母亲面子,甚至有时候会当着下人的面甩她脸,可惜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原因,下人们看到也当作没看到。
能让母子俩闹到这程度,应该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曲潋刚嫁过来,也不好去探究它,所以当作不知道。
纪凛摸了摸她的脸,心里虽然有些不放心,可是也没办法时时守着她,或许他应该对她多点信任?可是每当看到她用一双清清澈澈的眼睛看着他时,总会忘记她其实并不是一味依附着男人的柔弱女性,忍不住想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两人依依不舍地说着话,直到时辰差不多了,纪凛方才离开。
曲潋望着他在微微的晨光中离去的背影失神,这是他们成亲后,第一次分开,她习惯了这段时间和他在一起,一时间竟然有些惆怅。
直到碧春提醒了,曲潋方才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回了房。
时间还早,曲潋还可是回去睡个回笼觉,但是躺在床上,身边没了人,竟然一时间睡不着了,只好叹着气爬起身来,叫了碧春她们过来伺候梳洗。
碧春和碧夏边伺候她梳头边说道:“世子今儿进宫当差了,按规矩是每旬轮七日休三日,时间是久了点儿,姑娘可以趁这段时间给世子做些衣裳之类的,等世子回来定然会十分高兴。”
曲潋摆弄着首饰匣里的首饰,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嘴角却翘了翘。
一旁正在收拾的宫心走过来,对曲潋道:“少夫人,世子今儿进宫了,金乌以后只能让您来喂了。”
曲潋恰好听到了窗外金乌的叫声,自是知道金乌的精怪,她觉得金乌这种性格,一定是纪凛特地调.教的,将一只鸟调.教得这般精怪,也算得上是人才了。
用过早膳后,见时间差不多了,曲潋便准备去上院给婆婆请安。
刚出了门,便见到院中的一株高大的海棠树上,金乌停在那儿,见到她时,朝她叫了声。
曲潋朝它招手,“金乌,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祖母那儿?”
金乌鸟都没鸟她,稳稳地站在海棠树上,一双鹰目盯着她。
曲潋讪讪然,朝它哼了一声便走了。
可谁知她刚出了暄风院,便听到一阵翅膀掠动的声音,抬头看去,发现金乌从暄风院中飞了出来,落到一旁的假山上。
曲潋:=__=!为毛她又有一种被只鸟监视的感觉?
根据以往的经验,曲潋可以认为,这只鸟一定是代替它不在的主人监视她,不让她做出什么背叛它主人的行为,简直是不能更糟心!
觉得和一只鸟没啥好计较的,曲潋便不在意它,往上院行去。
到了上院,曲潋自然被丫鬟告知婆婆还未起,让她等会儿。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等,眼睛往窗外瞄去,恰好看到金乌飞到对面屋檐的情景,安静地站在那儿,如同一只雕塑般,不引人注意。
曲潋顿时囧了。
她嫁进来的半个月,有纪凛陪在身边,从来没见它这般积极地往她身边凑,今儿纪凛一不在,它便冒出来了,仿佛她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似的。
曲潋等了半刻钟,方才被告知婆婆起了,让她进去伺候。
没问题,不过是递个梳子、簪子罢了,这种小事对她来说并不算是折腾,根本没将之放在眼里。
镇国公夫人坐在梳妆台前,见她进来后,淡淡地问道:“暄和进宫了?”
“是,今儿一早就离开了。”
镇国公夫人淡淡地唔了一声,又道:“暄和不在,你平时没什么事情,也别随便出暄风院。”
这是在说她不安于室么?
曲潋当作没听到,乖巧地应了一声。
这时,恰好几位姨娘也过来请安了,其中纪诗和纪词也在,纪冲是少爷,住在外院,早上要上课,不用特地过来请安。
见到曲潋,纪诗和纪词忙过来给嫂子请安。
纪词今年才五岁,倒是极懂事了,糯糯地给曲潋请安后,便退到李姨娘身边。纪诗神色有些高傲,看着就像镇国公夫人养出来的孩子,对曲潋不冷不热的,转头对镇国公夫人时,倒是露出孺慕的神色。
“娘,这根白玉簪子很适合您的皮肤,戴这好看。”纪诗从首饰匣里拿出一根通体洁白的玉钗。
镇国公夫人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说道:“就听诗儿的。”
纪诗脸上露出了被人肯定的喜悦的笑容,朝曲潋看了一眼。
曲潋手里还拿着一根堑金玫瑰簪子,见状很自然地将那簪子放了回去,慢悠悠地道:“娘昨晚是否未休息好?看着似是有些疲惫的模样。”
镇国公夫人又冷了脸,淡声道:“天气热了,夜里有些躁,有些睡不好。”
纪诗马上关心地道:“可要找太医来瞧瞧?”一双和莫姨娘十分相似的明媚大眼睛透着关心。
镇国公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倒是不用了,喝些降火的汤茶便可。”
纪诗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似乎被夸得很不好意思。
两人径自地说着话,直接将曲潋无视了。
曲潋暗暗一哂,并不在意,便退后一步,由着纪诗去婆婆身边凑。她的目光往那几个正在端茶倒水的姨娘身上瞄去,发现正在摆早膳的莫姨娘看起来心不在蔫的,时不时地将目光往这儿瞟来,眼里有着些许担忧。
曲潋略一想便明白了,看来这莫姨娘还算是个有脑子的,可惜纪诗却被婆婆纵容得没脑子,敢在这种时候公然和她这大嫂叫板。
曲潋想明白后,朝莫姨娘笑了下,莫姨娘仿佛受了惊一样,赶紧收回了目光,低眉敛目地站在那儿。
镇国公夫人虽然有意想要折腾一下,但奈何等会儿还要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她是知道那位公主婆婆的性子的,从来不敢和她叫板,不然最后只有自己倒霉罢了。也因为如此,所以她就算有心想要调教儿媳妇,也没法子。
所以在稍微用了些早点后,便和曲潋一起去寒山雅居。
四位姨娘带着两个庶女在垂花门处相送,纪诗伸长了脖子看,神色有些不忿。
曲潋恰好回头看到,不禁挑了下眉,心里明白她不忿什么,只得摇头。
虽然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能决定自己的生活态度,连自己的位置都没摆正,根本不用她费心去收拾,就会自己作死了。
到了寒山雅居时,恰好也看到纪二夫人带着纪语一起过来了。纪冽和纪冲差不多年纪,都要上课,所以早上一般不会过来请安。
纪二夫人平时虽然笑语晏晏,但却是个手腕厉害的,将纪二老爷像提线木偶一样抓在手心里,管束得十分严,所以二房除了一妻无妾侍姨娘,两个孩子也都是纪二夫人所出,和大房的情况相反。
大房虽然有几个庶出的孩子,不过淑宜大长公主显然对庶出的孙子孙女不太喜欢,加之她不喜欢孩子太过吵闹,那些孩子见到她也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久而久之,便也不让那些庶出的孙子孙女过来请安了。
这也是纪诗不忿的原因,只是她再不忿,淑宜大长公主不喜欢也没办法。
等镇国公夫人等人请安后,淑宜大长公主便将曲潋叫到身边,问道:“暄和今儿几时出门的?吃了什么?可有为他备好路上用的点心……”
淑宜大长公主问得很仔细,曲潋一一答了。
等问完后,淑宜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道:“暄和不在,难为你了。”
曲潋笑嘻嘻地答道:“不会啊,今早世子出门前,还叮嘱孙媳妇没事就过来陪祖母呢,恰好他不在,孙媳妇以后少不得要在祖母这儿蹭几顿饭了,望祖母莫要嫌弃我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淑宜大长公主笑呵呵地道。
这时,纪语也在母亲的示意下,凑过来腼腆地道:“不知道孙女能不能和大嫂一起来陪祖母用膳?孙女、孙女……”到底不像曲潋那么厚脸皮,什么都敢说。
曲潋忙拉住她,和她一起凑到淑宜大长公主面前。
镇国公夫人冷眼看着,悠悠地喝了盏茶。
纪二夫人目光微微闪烁,看向曲潋的目光有些感激。女儿将来想要嫁好,依靠的可不是镇国公府,而是淑宜大长公主,只要淑宜大长公主肯花几分心思,女儿将来便能嫁得不差,这也是她时常带女儿过来给婆婆请安的原因,可惜女儿的性子还是腼腆了一些,婆婆又是那样严厉之人,让女儿总是放不开。
在婆婆面前放不开的人,素来不会得她青眼,这让她急得不行。幸好如今有曲潋在,她也没想到曲潋的胆色如此好,在婆婆面前从来没有怯过场,有她帮衬,女儿以后应该能讨得了婆婆的喜欢。
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告辞后,曲潋和纪语留了下来。
两人陪淑宜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后,便坐在一起做针线活,淑宜大长公主坐在旁边笑看着她们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直到午时,又陪淑宜大长公主一起用膳,直到傍晚方才离开。
曲潋的日子过得非常的充实,直到纪凛进宫的第三日,曲潋正和纪语一起陪淑宜大长公主说话时,突然下人来报,有她的客人来访。
“是谁啊?”曲潋奇怪地问道。
来回话的宫心笑道:“是平阳侯府的樱姑娘。”
曲潋愣了下,没想到骆樱竟然来亲自来拜访她。她出嫁后到现在,除了按规矩出嫁第九天娘家的人过来探望外,便没有什么人过府来,镇国公府也并未因为她进门而改变以往的生活方式,来镇国公府的访客一般不多,如今骆樱没有请帖就上门来,让她挺奇怪的。
淑宜大长公主听说是她的客人,便笑道:“我记得那平阳侯府的姑娘是你的小姐妹,既然她难得上门来,便去好生招待。”
曲潋笑着应了一声,说道:“那我等会儿再过来陪您。”然后又吩咐纪语留在这里好生陪祖母说话。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一副自己走了没人陪她的操心样子,笑得不行,将她赶走了。
曲潋出了寒山雅居后,便问宫心,“阿樱在哪里?她怎么来了?”
“奴婢安排她在韶云轩的花厅里稍坐。”宫心答道,“倒是没有细问,不过骆姑娘看着神色有些不好。”
韶云轩是镇国公府招待来访女眷的地方。
曲潋听罢,不免有几分担心了。
等她到了花厅,便见骆樱坐在那儿发呆。
“阿樱,你怎么来了。”曲潋笑着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
骆樱抬头,见到是她时,突然扑过来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说:“阿潋,真是太过份了,我要解除婚约!”
第 125 章
曲潋被她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懵了下,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翠屏。
翠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她道:“潋姑娘,这事情……奴婢不好说。”
曲潋没办法,再见骆樱哭得那么伤心,嘴里嚷嚷着要解除婚约之类的,见这样不好,忙对她道:“先别哭了,给人瞧见可不好,到暄风院那边坐坐,有什么到那里再说,好么?”
骆樱边哭边点头。
曲潋忙让丫鬟打来水,给她简单地净了脸色,方才将她拉回了暄风院,省得在那里人来人往的,教人瞧见了对骆樱的名声不好。
路上,骆樱努力抑住眼泪,一双眼睛憋得红通通的,鼻子也因为先前大哭而有些发红。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来暄风院,但此时极为伤心,都没有心情看看好姐妹居住的地方,埋着头被曲潋一路拉到了一间花厅。
到了花厅,骆樱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一副伤心坏了的模样。
这是曲潋第一次见到她哭成这样,看着挺心疼的,以往的骆樱有些小聪明,因为身份而骄傲,虽然有时候得理不饶人,可是只要不犯到她,她也不会干出什么倚仗身份欺压人的事情来,活得最是轻松潇洒,甚至可以说有点儿缺心眼了,从来没见她如此伤心过。
“怎么了?你和我说说,别闷在心里难受。”曲潋放柔了声音哄道。
骆樱抽着鼻子,恶狠狠地道:“表哥他竟然有通房!我生气坏了,就揍了表哥和他的通房,舅母竟然说我善妒……阿潋,你老实和我说,纪暄和有通房么?”
见她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过来,曲潋心知她心里是真的喜欢刘羽,所以在得知他有通房时,才会这般伤心。虽然是出身在平阳侯府这种地方,也看惯了父兄们的房里一堆通房的事情,可是这姑娘却是个心气大的,容不得自己的未婚夫也有通房,恨不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才好。
“自然是没有的。”曲潋说得很肯定。
骆樱看了她一会儿,又哇的一声哭了,趴在桌上边哭边道:“连纪暄和这种身份的男人都能洁身自好,他凭什么就能有通房?明明当初他来我家求娶我时,都答应过我,以后除了我,不会有其他女人的,这个骗子,我要解除婚约……”
曲潋对刘羽没什么印象,小时候承恩伯府的那群少爷小姐们倒是见过,后来长大了,男女有别,曲潋又是客居在平阳侯府,身份尴尬,自然更没机会见外男了。所以她也不知道刘羽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既然答应了,作男人的自要有担当。
当下曲潋道:“是不是你误会他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他答应过你,应该不会要的。”
骆樱用帕子擦了擦脸,恨道:“他那时候都承认了,怎么不是?”她双眼冒凶光,“总之,这桩婚事无论如何我都要解除了它!我宁愿当姑子,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活得如此憋屈!”只要想到母亲和嫂子们面对家里的姨娘时的模样,骆樱就难受。
她不知道,为何男人可以这么多情,拥有这么多女人,而女人却只能守着一个男人。
曲潋看她一副娇纵任性的样子,不禁叹气。婚约是结两姓之好,如果能轻易解除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了。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在嚷嚷,想要解除婚约,根本不可能,单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就不会任她胡来,指不定在长辈们心里,不过是一个通房的玩意儿,等成亲了,打发了便是。
见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怕是此时正在气头上,不好说什么,曲潋给她倒了一杯果茶,便道:“你今儿怎么跑过来了?伯母知道么?”
发了一通气,骆樱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喝了一杯果茶补充了水份,才闷闷道:“我刚从承恩伯府出来,正在气头上,没有回家,就往你这儿来了。”她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如果我回家的话,我娘只会骂我,说通房没什么了不起的,等以后成亲了,打发了就是……”她愤愤地说了一会儿,又可怜巴巴地说:“我才不回去呢。阿潋,我想在这儿住几天,可不可以……”
骆樱越说越小声,拿眼睛瞅着她,生怕她不答应。
曲潋不禁摇头,看来这丫头在刘家揍了人后就跑出来了,也不知道刘家的人反应如何。如果那刘羽真的在意骆樱,应该会找人来追,如果不在意……
顷刻间,曲潋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便笑着对她道:“现在离晚上还有些时间,你先在这儿歇息。”也没有说让她在这儿留宿,或者是派个人去平阳侯府报信,一派笑盈盈的模样。
骆樱此时心里伤心,也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曲潋就是她的好姐妹,贴心极了。
曲潋让碧春去打水给她整理仪容,对她道:“你今儿冒冒然就过来了,先前我在祖母那儿,她老人家也知道你上门来,所以你可要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才行。”
骆樱有些不安地用脚磨了磨地,说道:“请安是要请的,可是……淑宜大长公主会不会生气啊?她看起来很严厉的样子,我今儿却是冒然上门来,刚才还哭成那样,传到她耳里,会不会……”
曲潋不禁噗地笑出声来,看来淑宜大长公主平时的样子真的很严厉,很多小姑娘都被她吓到,曲潋刚开始时也被吓得不行,后来发现淑宜大长公主很好相处后,才放下心来。现在再看骆樱的样子,不免有些怀念。
“祖母很好相处的,只是看起来严厉一些罢了,如果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缘,好处可多着呢。”她又安抚了骆樱一会儿,方才让她没有那么害怕。
给骆樱重新整理好仪容,曲潋便带她去寒山雅居。
淑宜大长公主正在安息室里,听纪语念佛经,见两人过来,纪语放下佛经,朝曲潋露出笑容,然后好奇地看着骆樱。
往日镇国公府和平阳侯府没有什么往来,所以纪语也没怎么见过骆樱。
骆樱心里忐忑,见淑宜大长公主坐在那儿,一身贵气凛然不可侵,神色也有些漠然,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差点吓得调头就走,还是曲潋暗暗地拉住了她,没让她做出失态的事情。
“祖母,这是阿樱,平阳侯府中行六的姑娘,我和她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曲潋笑盈盈地介绍道。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对骆樱道:“六姑娘不嫌弃的话,便一起坐着喝杯茶,陪我这老婆子说几句话。”
骆樱受宠若惊,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当然不嫌弃,嫌弃谁都不会嫌弃您老人家。”
众人都被她逗笑了,骆樱也有些发窘,窘迫地坐到曲潋身边。
淑宜大长公主的脾气虽然有些冷硬,但是对小辈们还算和蔼——前提是得了她眼缘,因曲潋的关系,淑宜大长公主也给骆樱几分面子,让骆樱很快便放开来了。
骆樱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自不会脑抽地说自己今儿上门来的真正原因,只道:“我大嫂怀了身子,近来食欲不振,听说城东雀街有一家老城果脯店卖的酸果脯很适合孕妇,便想出门来买些给大嫂,后来经过贵府,想起了阿潋,所以就冒味上门来打扰了,请您见谅。”
淑宜大长公主微微一笑,说道:“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们小姐妹俩感情好,有空自可以上门来和她说说话,不必顾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骆樱没想到淑宜大长公主这么好说话,心情更轻松了,很快便放开自己。
等到天色稍晚,骆樱被淑宜大长公主留了顿晚膳后,方叫上镇国公府的侍卫送她回府。
骆樱先前说想要在曲潋这儿住个几天,但那在气头上,事后想想也知道不现实,所以淑宜大长公主派镇国公府的侍卫送她回家,她诚恳地道了谢,转身却苦了脸。
曲潋送她出去,走在路上时,拉着她的手道:“今儿的事情,虽然是刘家不对,但你出手打人也是你的不对,这种事情谁先动手就吃亏。”
骆樱抿嘴气道:“当时我气晕头了,觉得表哥背叛了我,我都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曲潋无语了下,心说怨不得她们俩个能玩得这么好,原来都喜欢挠人的么?如果纪凛也干这种事情,看她不挠死他。不过面上却很是温柔地道:“你先回家,有什么事情也别闹,别忘记了你是平阳侯府嫡出的姑娘,身份尊贵,嫁谁不得?不需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事情只是骆樱说的,带有太强烈的主观色彩,作不得准。曲潋趁着去她更衣时还趁机问了翠屏,不过翠屏说她在外面伺候,不清楚当时的情况,所以曲潋也没法子,先将她稳住了,再看看是怎么回事。
骆樱觉得曲潋这话真是顺耳,一时间豪情万丈,觉得全天下就数曲潋最懂她的心了,当下用力地抱住曲潋,笑着道:“你说得对,我先回家,将这事情和我七哥说,七哥一定会帮我讨个公道的。”
曲潋笑了下,这便是有兄长的好处。
曲潋站在二门处,目送骆樱登上马车离开。
送走了骆樱后,曲潋刚转身,却没想到被一双从身后探来的手将她抱起。
她惊叫了一声,脸撞到坚实的胸膛,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安息香的气息,不禁放松下来。
只是她放松得太早了,刚才欣喜地抬头,就对上一双狭长妖美的眼眸,听到他阴测测地道:“那是谁?你竟然背着我和个女人抱来搂去的。”
曲潋:“……”
见她不吭声,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
曲潋深吸了口气,将他的手拍开,揉了揉下巴,郁闷地道:“那是我姐妹,今儿她来府里作客,有点儿伤心事情,我正安慰她呢,你别乱想。而且女人和女人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
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嗤笑道:“怎么不可能?难道你没有听过磨镜么?”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深宫大宅的女人因为寂寞,慢慢地便发展出磨镜的感情,你可别背着我做这种事情。”
曲潋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后,差点想要挠他,“你真是太不正经了!”难得回府,难道不应该先让她高兴一下么?想到这里,曲潋又狐疑地看他,“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七日轮休么?到今天不过才三天。
纪凛牵了她的手往寒山雅居行去,冷声道:“我如今已是成亲的人了,便改了值勤时间,以后三日轮一休,晚上若是无事,自可回府。”
曲潋觉得这一定是皇上体恤他,她可没听说过谁像他这般自由的。
然后又听到他阴测测地道:“这样也好,有我看着,你别想搞什么花样。”
曲潋:“……”她从来就没想过搞什么花样好不好?
两人先去了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孙子回来自然十分高兴,只是当看到孙子变了脸,笑容微敛了一些,勉强地询问了他今儿回来的原因,便让小夫妻俩下去休息了。
曲潋看了看笑容微敛的淑宜大长公主,又看向冷着脸的纪凛,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就算是淑宜大长公主,也是比较偏爱温柔体贴的那个人格么?所以对这人格便有些冷淡。看着他冷峻的侧脸,不知为何,曲潋心里有些难受。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因为性格的原因,要受到两种不同的态度对待。
突然,他脚步停了下来,曲潋一时没防备,差点撞到他身上。
“为什么这般看我?”他微微倾身,低头俯视她。
曲潋小心地后退一步,笑道:“怎么了?我看你不行么?”
“没有不行。”他慢吞吞地道,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你爱我爱得不行,几日不见很是高兴,放心,今晚定会满足你。”
曲潋:“……”她又想挠他了!
第 126 章
安静的暄风院因为男主人回来而热闹了几分。
曲潋兴冲冲地吩咐小厨房准备纪凛平时爱吃的东西,又让人去给他沏他平时爱吃的毛尖,亲自去给他取换洗的干净衣物,觉得衣服薰的香不对,又让丫鬟拿下去重新洗了……忙得团团转,仿佛有无穷的精力。
纪凛站在那儿看着,神色有些阴沉不定,最后目光定在她灿烂的笑脸上。
他看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去了净房。
等他从净房出来后,已经换下了身上的官服,穿上一件居家的青莲色直裰,懒洋洋地挨坐在临窗炕上的锦缎面的大迎枕上,手里端着沏好的茶,目光追着曲潋的身影,见她忙来忙去的,也不开口说什么。
“暄和哥哥,晚膳已经备好了,陪我用膳。”曲潋叫道,过来拉他。
炕上的少年用一双妖诡的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捏着她的下巴道:“你很高兴?”
曲潋将他的手拉开,一只手掩着自己的下巴,神色轻松地道:“你难得回来,我自然高兴。”
听到她的话,他似乎有些高兴,面上却十分矜持地道:“是么?”
曲潋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明明心里高兴得要死,此时竟然还搞闷骚,高兴就表现出来,有什么好遮掩的?还是主人格好,被她哄得高兴时,总会温柔地表现出来,不像他,一副死傲娇的模样,却还要动手动脚。
曲潋将他拉过去,坐在八仙桌前,厉嬷嬷见他们过来,便吩咐丫鬟传膳。
桌上共有十道菜,都是纪凛平时喜欢吃的。
虽然嫁过来不到一个月,但是曲潋的功课也做得很足,又有宫心帮忙,将他的习惯摸清楚了,所以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虽说是双重人格,但是两个人格除了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同外,兴趣爱好小习惯都一模一样。
曲潋虽然不知道双重人格的患者有什么表现,但是纪凛的种种习惯,让她不知不觉中根本会忽略了他的两个人格,只当他偶尔将控制不住,暴露出人类的另一个阴暗面罢了,从来会因此将他当成两个人。
说她乐观也好,盲目也好,她就只对这个人好。所以,这也是为何她越来越在他面前坦然处之的原因。
她的性格对陌生人时比较冷,但是对亲近的人总是容易心软,为他们找借口,又容易乐观,刚才看到平时那么疼他的淑宜大长公主因为他第二人格出现而有些不自在的模样,心里又不免为他心疼。
心疼他,自然想要做点什么让他高兴。
这就是她现在表现得很热情的原因。
纪凛看起来很高兴,那双妖诡的眼睛也没有平时的凶戾,微微上挑的眼线,在斜睨着人时,眉稍眼角都带着些许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安抚住的凶兽,没有伤人之意。
曲潋暗笑,面上却一派开朗灿烂,不停地给他夹菜。
“你今天怎么特别地殷勤?”纪凛怀疑地看着她,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不会是想要做什么坏事吧?”
曲潋捏了捏筷子,决定忍了,谁让自己小时候素行不良,让他埋下阴影呢?这第二人格总是比较多疑,大概是人性之恶的一种表现,所以不吝于对世人抱有更大的恶意,方才让他行事肆意妄为。
“你想多了,不是说了么?你难得回来,我高兴。”曲潋朝他甜蜜蜜地笑着,一副很讨喜的模样。
果然,她这表现又愉快了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滑过什么,然后又矜持地用膳。
用过晚膳后,曲潋和他在院子里散步,走过池塘的拱桥时,曲潋让丫鬟拿了鱼食过来喂鱼。纪凛站在旁边看着,直到一声鹰啼,他伸出手,很快便见一只黑鹰落在他手臂上,用头上那绺金毛蹭着他的手。
曲潋见一人一鹰亲近的动作,有些感兴趣地问道:“金乌挺通人性的,你怎么训练的?”
“你想知道?”他偏首看她,脸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曲潋心里有些警惕,警惕他的脑回路会让他说出什么让她气恼的话来。
果然,就见他一巴掌将手臂上的金乌拍飞了,对她道:“想都别想,我是不会让你将金乌训服了为你所用。”
曲潋:“……”果然是不能对他抱什么希望的。
夜幕降临,直到就寝时间,他的人格都没有转换过来,曲潋只和他相处了半个月,还摸不清他人格的转换规律,只觉得似乎睡了一觉醒来,他的人格就会变回来了,所以对着这第二人格,每每被他气到时,总忍不住想要将他也气得暴跳如雷才好。
曲潋也没有作死地问他什么时候变回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年,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时,终于受不住了,忍不住恶向胆边生,踹了他一脚。
“我好累,想睡觉,不干了!”她嘟嚷着,摆出一副很累很苦的模样。
他低头,额头和她额头相抵,一双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屋子里点着灯,因为天气热,帷幔换上了轻薄的绡纱,朦胧的光线透过绡纱,将填漆床里的一景一物都蒙上了朦胧的光晕,甚至也让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异样的色彩,被他看得心跳微快,差点忍不住别开脸。
他的额头抵着她,身体覆压在她身上,四肢被他强壮的体魄压住,让她动弹不得,根本移不开脸。
就在她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时,他摸了摸她的脸,慢吞吞地起身,说道:“算了,今晚就放你一次。”
曲潋顿时欣喜,果然只要她扮柔弱,他总会妥协,深深记住了这点,不妨碍她以后扮弱。只是刚高兴时,发现他慢吞吞地从她身体退出来时,又故意蹭了蹭,让她差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她深吸了口气,平覆身体的异样,正要准备起身时,便见他随意披了件寝衣,用一条干净的巾毯将她裹起,然后抱去净房清理身子。
曲潋攀着他的肩膀,仔细盯着他妖美的面容,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这是纪凛,纪暄和。
他低眸看她,将她放到温水里后,也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不过不准再主动,否则咱们继续。”
曲潋于是缩了缩肩膀,不吭声了。
等再次回到床里,曲潋打了个哈欠,滚到床里头,贴着凉凉的床壁,很快便睡着了。她身后的少年也贴着她,将她搂到怀里,又摸了摸她红润的脸蛋,接着入睡。
***
娘……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种妖孽孩子!
娘,为什么不要凛儿……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娘……
娘——
小小的身子被巨大的力道推开,撞到了坚硬的墙壁,脑袋像要炸开一般的疼痛,有红色的液体从额角流下来,浸透了眼睛,受伤的手臂又沁出了血,可是这种疼却比不过母亲看他那种厌恶、恶心的眼神给他的疼。
娘,为什么……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为什么当初我要让你生下来,你这妖孽,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这么苦了……
娘——
他霍地睁开眼睛,满脸大汗,脑袋像要爆炸一般地疼痛着,仿佛仍能感觉到头被撞破流血时的那种疼痛。
半晌,他坐了起来,扶住疼得快要爆炸的额头。
“暄和……你怎么了?”
曲潋被他起床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身边的少年坐起身来,原本还有些困顿的神色因为对上一双凶恶的眼睛而霍然瞪大,吓得完全惊醒了,忙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等看到他微微闭上眼睛,满脸苍白忍痛的神色时,她不禁有些慌张。
“暄和哥哥,你怎么了?”她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想碰碰他的脑袋,又怕他更难受,急得不行。
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挥开,阻止任何人的接近,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身体呈现一种防备的动作。
曲潋整个人差点被那股力道掀了出去,整个人都摔在被子里,心里惊骇,没想到他不控制的时候的力气会这么大,平时应该是特意收敛了的。
等他下意识地将人挥开时,他才反应过来,忍住额头的疼痛,忙伸手拉住她,手指有些颤抖,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臂,“阿潋,你……没事吧?”
曲潋此时哪会在意这种,见他疼得厉害,便知道他的头疾又犯了,忙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药。”
纪凛忍住疼痛,低低地应了一声。
曲潋连滚带爬地下床,连鞋也没穿,就赤着脚冲到雕红漆戏婴博古架上取下一个檀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玉瓶子,又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疾步走回床前,对床上躬着身子坐在那儿的少年道,“暄和哥哥,药来了。”
她的手有些颤,倒了一粒药喂他,又喂了他半杯水,见药效一时间没见效,他仍疼得厉害,身子都微微发颤,又担心又害怕,忙爬上床,小心地将他的脑袋抱到怀里,给他按摩头上的穴位,好让他轻松一些。
曲潋给他按摩了近半个时辰,双手都累得酸软了,满头大汗,他一直微微发颤的身体才平缓下来。
此时她坐靠着床,他躺在她的大腿上方便她给他按摩,渐渐地平静下来。
“暄和哥哥?”她轻轻地叫了声。
“唔……”
听到他低低的回应,曲潋方才松了口气。
和他成亲半个多月,曲潋平时只看到他性格转换,却一次都没有见他头痛的样子,还以为他的病已经好了,没想到在这夜晚突然复发,看到他痛得脸都白了,浑身冒冷汗,让她吓得不行,心里难受得厉害。
她拿出帕子,给安静地缩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擦汗,手摸了摸他的背,发现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更是心疼得厉害。
就在她要下床去给他寻一件干净的寝衣换上时,他坐了起来,将她抱到怀里。
“潋妹妹,我没事了。”他低头,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看起来疲惫而脆弱,脸上却露出十分温煦的笑容。
曲潋慢慢地伸手,拥着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就算热得厉害,也不想放开。
直到模糊地睡着后,她心里想着,改日得再去找明方大师,让他给纪凛看病,一定要将他的头痛之疾治好。
纪凛拥抱着她,一时间却没有睡着,有些害怕睡着后,又梦到那些让他痛苦的恶梦。
原来并不是忘记了,而是在午夜梦回时会在梦里一遍遍地出现,提醒他,曾经的痛苦。
想到这里,他又拥紧了怀里的人,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口,感受到那种柔软的包容,方才放松下来。
****
因为昨晚折腾了一场,翌日曲潋起床时,便比平时要晚一些。
她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错过了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时间,顿时吓了一跳,就要爬起来。
“别急,再睡会儿。”一只手将她拦住,然后她整个人都跌进了一个怀抱里,一只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
曲潋抬头,看到披散着头发半坐起身、背靠着大迎枕的少年,呆了会儿后,才问道:“你的头还疼不疼?没事了么?”
他朝她微笑,低头亲昵地亲了她一下,说道:“不疼,没事了。”
“真的?”她还记得他昨晚疼得身体都发颤的情景,吓得不行。
见她不放心地追问,少年脸上露出十分柔和的笑容,抚着她的脸,对她道:“是的,已经不疼了,多亏你昨晚给我按摩。以往我都要疼到天亮的,昨晚却只疼了半个时辰左右,已经算是好了。”
曲潋听得又是心疼又是高兴,说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你再头疼,我就给你按摩,我当年还是因为我妈特地去学……”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下,话渐渐没了。
纪凛不知她为何心情又突然低落,回味了下她的话,听她话里的意思,她是特地为谁而学的,不过她为的那个人,似乎在她心里是不能说的禁忌。他眸里有些深思,面上却一片煦和温暖,就像窗外的阳光。
曲潋不想让自己沉浸在一些不好的记忆时,很快又露出笑脸,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起床吧,等会儿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然后又有些埋怨他道:“你也不让人叫醒我,睡得这么晚,万一让人以为我恃宠而娇怎么办?”
纪凛不以为意地道:“没关系,你想恃宠而娇,我也纵得起。”
曲潋:“……”
被他用那么柔和煦暖的神色说着这种宠溺的话,让她难得有些害臊,一时间不说话了。
纪凛见她不肯再睡,便下床去穿好了衣服,然后将她的衣服拿过来给她穿上。见她别别扭扭的模样,低头在她圆润白晳的肩膀上烙下一吻,给她系好了肚兜的带子,又继续给她穿衣,脸上的神色一直是温温和和的,看她的目光也温和得醉人,让曲潋有些晕晕乎乎的,根本不想拒绝他这种温柔的行为。
两人用过早膳,便往寒山雅居行去。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他们过来请安,脸上不觉露出高兴的笑容,特别是见到孙子温煦从容的模样儿,更高兴了。
曲潋有些歉意地道:“今儿来得晚了,请祖母见谅,这都是因为昨晚暄和哥哥半夜时突然头疾又复发了……”
话还没说完,淑宜大长公主已经惊得忙拉着孙子的手问道:“怎么样?现在还疼么?”
纪凛朝祖母笑道:“已经不疼了,多亏了阿潋昨晚给我按摩,才没有那般难受。”
听了两人的解释,淑宜大长公主如何会责怪曲潋今儿来迟之事,原本等不到小夫妻俩过来,她也以为是夫妻俩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罢了,没想到还有这事情。她心里叹了口气,想起昨晚见到孙子变了脸时自己的态度,心里有些愧疚。
淑宜大长公主拉着小夫妻俩关心了一会儿,过了会儿方道:“暄和的头疾很久未发作了,原以为已经好了,没想到这回来势汹汹。我看吧,哪天有空,再去寻明方大师瞧瞧,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枯潭寺……”
这话和曲潋的意思不谋而合,当下双目灼灼地看着淑宜大长公主。
纪凛说道:“祖母,别忙活了,明方大师近日离京了,行踪不定,孙儿也没有他的消息。”
听罢,淑宜大长公主和曲潋都十分的失望。
等小夫妻俩离开,淑宜大长公主坐着失神了好一会儿,方对乌嬷嬷道:“自从国公爷去后,暄和这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好不容易顺着他的心意给他娶了他喜欢的姑娘,却不想他的头痛之疾仍是未好,我真是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这宿疾而短命……你赶紧去找常管事,让他派人打探明方大师的消息。”
常管事是外院的一名大管事,他是常安、常山兄弟俩的父亲。
乌嬷嬷知道主子的心情,忙应了一声。
等乌嬷嬷下去寻常管事,淑宜大长公主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明方大师曾说过孙子的病可能会让他将来暴毙,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第 127 章
离开了寒山雅居,两人慢悠悠地在暄风院中逛着,丫鬟们远远地跟着,不敢过来打扰。
“你以后是三日一休?晚上也可以回来么?”曲潋好奇地问道,“其他的人也这般?”
纪凛目光温润地看着她,笑道:“是的,皇上觉得我成亲了,不必像以往那般七日轮休,就让我改成了三日轮休,不过晚上可能不回来,除非……”
除非他的人格又改变了,然后出宫回来么?曲潋暗忖,觉得皇上对他真的很宽容爱护,这种宽容是建立在淑宜大长公主和老镇国公的遗泽上,只要纪凛以后不做出谋朝篡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应该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
两人随意地聊着天,气氛很轻松,这种时候,曲潋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忌,因为这个人会微笑倾心,体贴地包容她,并且有问必答——除了他不想答的,不过能让他不想答的很少,而他会适时地转移话题。
真的温柔到让人如沐春风,心情舒畅。
曲潋和他交流得很愉快,他的第二人格急躁又多疑,有时候简直是没法交流,这种时候,曲潋便从这主人格下手,总能弄到自己想要的,并且和他解释清楚。
然后说到昨日骆樱来寻她之事。
纪凛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潋,很抱歉,昨日我有些冲动了,并非是怀疑你,而是当时……”而是他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不安,这种不安在性格转换时,会表现得十分明显,特别是在她的事情上,这让他心里也不好受,担心她会厌烦自己。
曲潋朝他抿嘴一笑,说道:“没什么,我知道的。”自从知道他的秘密以后,初时她是纠结过,也害怕过,但是既然选择了他这个人,便会尝试着去适应去接受。而且,只要摸清楚了他的性格,她挺能自得其乐的。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但是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无论哪个人格。
她觉得这样很好,人生那么长,生活中有那么多不如意,何不让自己过得愉快一些,放开一些,保持愉快心情过每一天,比纠结烦恼更好。
既然有些事情无法避免,那就去接受它,她从来不是畏惧困难的性格,反而会选择用自己的方法接受,只要洒脱一些,便没什么。
纪凛不禁笑了起来,走过那株高大的杏树时,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摸摸她的脸,觉得这个姑娘乖得让他心疼,又豁达得让他痴迷,舍不得放开她。
用过午膳,曲潋正打算要不要去睡个午觉时,便有丫鬟来报,平阳侯府的六姑娘过来了。
纪凛坐在一旁看书,听罢目光望了过来。
曲潋心里也很关心骆樱,昨日她那样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续,原以为她就算要来,也会隔个几日,没想到今儿就来了,正好可以问问她。
于是她对纪凛道:“阿樱来了,我去见见她。”
纪凛朝她点头,目送她离开。
曲潋让人将骆樱安排到待客的花厅,回房去换了身衣裳,方去花厅。
今儿骆樱倒是没有像昨天那样哭了,但是情绪仍是有些低落,见到她时,便对她道:“阿潋,昨晚我回家时见到表哥了。”
曲潋坐在她身边,给她斟了杯果茶,笑问道:“他去给你赔罪?”
骆樱点头,抿着嘴道:“昨天我离开承恩伯府后,就直接来你家了,我当时是气愤而走,听说我走后,表哥就出来追我了,没想到去了我家里,却听说我没有回来时,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他差点急疯了,在街上找了我一个下午……”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勾唇笑了下,看来就算生气,心里仍是喜欢那个人的,特别是知道他为自己着急担忧时,那种甜蜜的心情几乎控制不住。
只是,笑了下她又板起了脸,继续道:“后来七哥恰好从书院回来,被他惊动了,他和七哥一起找我,没想到我刚好回家,在门口见到他,我自然生气,根本不想见他。七哥怕我们在门口吵架不好看,就让我们去了七哥的院子里好好说话。”
“说了什么?没吵架吧?”曲潋关心地道。
“怎么可能不吵?”她气愤地说,“我还想再揍他呢,而且让我气愤的是,当时七哥听说是我因为通房丫鬟的事情生气时,还一脸不以为然……男人都是一样的德行!”
曲潋默然,骆承风十四岁时就开荤了,当时大舅母塞了两个丫鬟给他,贵族弟子都习惯了这种做法,觉得没什么。这种事情作姑娘的不应该知道的,但是骆樱和骆承风是双生兄妹,比较关心兄长院里的事情,略一打听就知道了,当时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因为是自己兄长,不好说什么。
现在轮到自己的未婚夫被塞通房了,兄长又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终于惹恼了她。
“那你问清楚了么?你表哥真的有通房?”曲潋问道。
骆樱愤怒地道:“昨晚我和他谈了下,问清楚了,他说是他娘塞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碰她们。因为不好拒绝,所以就先放在房里伺候着,也是他名义上的通房了。如果我这次不是恰好撞到,怕是都要伺候到床上了去了!”
曲潋听后,松了口气。男人和女人的思考方式不一样,女人因爱而性,男人是因性而爱,他们可以爱着一个女人,但是却觉得碰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关系,如果骆樱这次不闹出来,让刘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怕是刘羽虽然喜欢骆樱,对通房并不拒绝,以后两人定会再次因为这种事情起争执。
“既然如此,你就和他好好说,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别委屈了自己。”曲潋柔声道,觉得刘羽其实也算是不错的,主要是他从小时候就喜欢骆樱了,这种感情最是长久,希望他能坚持下去,骆樱也能幸福。
“这是自然,我说不喜欢他有通房。”骆樱抿嘴,失落地说:“他知道了我的想法,也保证了以后不会碰她们,可是他不能拒绝,因为是长辈赐的,他说先放着,等以后再找个时机将她们遣送走。”
“这不是很好么?”曲潋歪头问道,这也算是一种保证了。
骆樱讽刺道:“有多少个男人能做柳下惠的?到时候都伺候到床上了,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好事呢?就算他坚持不要,可那那些丫鬟难道没想法么?就怕防不胜防!”她恨恨地道:“是男人就应该自己去拒绝,让女人去闹算什么?”
曲潋没想到她这般通透,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怨不得她心里会不爽快。
骆樱在曲潋这儿坐了很久,她今儿来找曲潋主要是为了倾诉自己的心情,这种事情她不知道和谁说,不管是父母或者是姐妹嫂子,都会认为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太惊骇世俗了,传出去会被人说善妒的,所以她没办法和她们说,只有曲潋才能理解她。
曲潋自然又好生地安慰了一翻,才让她心情转好,告辞离开。
送走了骆樱后,都到下午了,曲潋没想到两人一聊就聊了一个半时辰,已经错过了午休时间。
曲潋走回房,觉得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怕是再过段日子,就热得让人不想出门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走进房里,正想叫人端碗冰镇酸梅汤过来,便见到临窗的炕上,靠在那里入睡的少年。
他背靠着一个绸缎面的大迎枕,翻开的书摊在大腿上,一只手按压着,一只手支着脸,就这么睡着了。
看着他安祥的面容,眉眼舒展,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温柔起来。
曲潋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退出去,自己走到炕旁,然后脱了鞋子爬上去,坐在他身边,支着脸看他。
被人这么大咧咧地看着,以纪凛的警觉性自然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对面支着脸盯着自己的少女,被那双清清澈澈的大眼睛这么一瞧,不禁有些失神。
“骆六姑娘走了?”纪凛合上了大腿上的书,将它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曲潋点头,“走了。”然后又将骆樱今日的来意告诉他。
以纪凛的聪明,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好笑,伸手抚过她的脸,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勺,给了她一个深吻。
事后,他将她拥到怀里,温声道:“你放心,没有人会插足到我们之间,你不喜欢,我便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曲潋心花怒放,抱着他不撒手。
在家休息了一日,纪凛便又回宫当差了。
纪凛不在的日子,曲潋除了去陪淑宜大长公主外,也抽出时间给他做夏衫。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时,也让常安多关注一下明方大师的消息。虽说淑宜大长公主已经让人去找了,可是曲潋心里也十分焦灼,忍不住也想出份力。
夏天到了,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曲潋每天都热得不想出门,就算早上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也会热出满身的汗。
而让曲潋失望的是,等夏天都过去时,还是没有明方大师的消息。
就在她失望之极时,曲潋某天去给婆婆请安时,终于面临了骆樱面临的问题。
“你嫁过来也有三个月多月了。”镇国公夫人开口道。
曲潋心中警铃大作,只觉得这句话的开白场后,接下来的话不是她愿意听的。
“我和你爹的年纪也大了,这京中很多勋贵府里的夫人像我这把年纪,都可以抱孙子了。”镇国公夫人一副很感叹的样子。
曲潋眨巴着眼睛,恭维道:“娘您放心,您看起来还很年轻。”
镇国公夫人冷睇了她一眼,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接着道:“暄风院伺候的人太少了,我这儿有两个调.教好的丫鬟,你今儿领回去吧。”
曲潋就知道会这样。
接着,便见隋嬷嬷领了两个像小妖精一样的妖媚丫鬟过来,一看那模样儿就像不安份的,和曲潋这种清纯型的小白花截然不同的类型。想来镇国公夫人心里也明白,想要给儿子找个小白花类型的,哪个能比得过曲潋,还不如找些妖媚型的,指不定还能有些作用。
曲潋装傻道:“娘,暄风院伺候的人已经够了,实在不用再添人了,还是留在您这儿伺候您吧。”
镇国公夫人斜睨着她,不容拒绝地道:“暄风院的情况我心里清楚,你也不用多说了,下去吧。”
曲潋见她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也不想和她硬碰硬,省得留下一个顶撞长辈或善妒的名声,当下很是乖巧柔顺地应下了,然后带着两个小妖精离开。
曲潋很是理智,并未因此动怒。她知道这里的规矩,虽然镇国公夫人急切了点儿,但是也是合情合理,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日不方便的时候,她就算不以曲潋无所出为由,也可以找其他的借口,毕竟纪凛房里没有人是事实。
所以这事情就算是淑宜大长公主知道,也不会帮她说什么,甚至如果她表现出一丝不愿,可能淑宜大长公主也认为她是个善妒的,指不定心里会不高兴。
这种事情,还是男人来表态比较好。
而镇国公夫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以前她送到暄风院的丫鬟都让纪凛从院墙上丢了出去,这回就让儿媳妇亲自将人领了回去,既然是他媳妇都同意了的,那孽子应该不会丢了吧?如果他敢丢,她也有理由将这罪名安在曲潋身上,看他会不会顾忌他媳妇。
一时间,婆媳俩其实都在等纪凛回来,然后等他的表现。
只是,婆媳俩都没有想到,纪凛的表现会这么凶残。
第 128 章
纪凛是两天后回来的。
镇国公夫人此举不仅是想要在暄风院塞人,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要恶心一下曲潋,所以趁着纪凛回宫当差的当天就将人送过来,直到纪凛回来。
曲潋将人领回来后,直接让宫心将她们往暄风院的角落里一塞,便没有理会了。反正暄风院够大,放两个闲人完全没问题,并且她拔了自己陪嫁的两个粗壮嬷嬷去守着,不让她们出房门,在暄风院里随便走动。
曲潋作为女性,深刻明白这时代的女人的苦,所以一直来信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原则,她尊重生命,并没有那种丫鬟的命就不是命的上流人士的高人一等的想法。所以她也给了那两个丫鬟机会,可惜试探过后,失望地发现她们极乐意去伺候纪凛的,曲潋只得作罢。
其实她们乐意伺候的并不是纪凛这个人,而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将来的镇国公。纪凛如今不仅是镇国公世子,并且还深得皇上赏识,前途无量,只要想往上爬的人,都会对这样的男人无法拒绝。
丫鬟们的出路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她们在富贵人家当一等丫鬟享受惯了,奢入俭难,自然想要做人上人,伺候一个相貌英俊又有前途的男人,何乐不为?这也是丫鬟们最好的出路了,这世道也不乏有些富贵人家的府第里传出那种以妾氏身份压倒正妻在府中作风作雨的女人,哪个不想着男人的宠爱和身份、财富一起兼收的?
镇国公夫人想要恶心曲潋,在暄风院安插人,自然不会选一些没企图的丫鬟。
曲潋心里失望,也不想给人做什么思想工作,将人一丢,便安心地等纪凛回来了。
比起她的安然,碧春几个丫鬟担心坏了,心里觉得镇国公夫人真可恶,这分明是恶心人,不免期盼着淑宜大长公主有所表态。可惜正如曲潋所想的那样,淑宜大长公主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没将之放在眼里,所以也不会说什么。
曲潋无事人一般地过了两天后,正在暄风院里给纪凛缝制一件秋衫时,便听说纪凛回来了。
曲潋慢吞吞地起身,理了理微微有些皱的衣袖,方施施然地起身。
等她起身,还没有磨蹭到门口迎接难得回家的丈夫,那人已经出现在门口,丫鬟打了帘子,他低头走了进来,然后目光往室内一扫,看到她时,脸上不觉露出温润煦和的笑容。
“阿潋,我回来了。”纪凛走过去,拥抱了下他。
曲潋脸上也露出笑容,回拥了下。她发现私底下的纪凛并未像这时代的男子一般内敛含蓄,感情流露得十分自然丰沛,不吝于表达出他对她的感情,这正是她喜欢的。
纪凛回来了,曲潋少不得又围着他转。
已经知道他今日会出宫回府,净房里早就备好了洗漱的水、干净的衣物,厨房里也特地准备了他爱吃的菜色,一切都是这么的温馨自然。
直到用过晚膳,夫妻俩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曲潋和他汇报他不在家的三天的事情。
“娘说暄风院伺候的人太少了,给了两个丫鬟过来,暄和哥哥可是要见见她们,让她们过来给你请安磕头。”曲潋含笑地问道。
纪凛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甚至在听到“母亲”这两个字时,会下意识地露出漠然的神色,那双清润的眼睛也会流露出一种清冷的色泽,整个人发生了变化。他看向言笑晏晏的曲潋,并不说话。
曲潋也看着他,然后很淡定地端起桌上的果茶喝了口。
她不太爱喝其他的茶,平时更多的是喝花茶和果茶,因为这些茶比较温和,对女子的身体比较好,适合养身。
半晌,纪凛脸上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微笑着对她道,“这事你不用管,交给我就好。”
听到他这话,曲潋笑靥如花,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暄和哥哥,你真好。”
她要的就是纪凛的态度,只要他能坚定如一,她便还他真心相许。
感情是双向的,没有一方付出一方享受的道理,想要长久,那么就需要付出相应的努力。他们都在努力地维持着这桩婚姻,不愿意让其他人来破坏。
纪凛眉眼温和,抱着她亲了会儿,方起身离开。
曲潋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背影,此时天色稍晚,夜幕降临,他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回廊中。曲潋有些心不在蔫地看着,虽然他没有说去哪儿,但她就知道他心里生气了,要去解决这件事情。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曲潋想着,他离开时,还是那个温柔的纪凛,只要人格没有转换,自不会做出什么残酷的事情来。
事后曲潋想起,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太甜了,低估了那对母子俩恶劣的关系。
过了半个时辰,仍没见纪凛回来,曲潋有些不安,叫了宫心过来,询问道:“世子去哪里了?可在书房?”
宫心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道:“世子亲自将夫人送来的两个丫鬟带走了,似乎是去了上院。”
曲潋皱眉,她听说过纪凛以前和婆婆斗智斗勇的事情,据说在他十四岁时,按惯例该放房里人了,婆婆当时便送了几个丫鬟过来,没想到他根本看都没看一眼,便让人将暄风院的大门锁了,然后将那些丫鬟从院墙扔了下去,也不管是死是伤。
从这点来看,那人无论平时再温和良善,只要触及他的逆鳞,骨子里仍是凶悍而冰冷的。
纪凛素来懒得搭理后宅女人的事情,每次都是随便吩咐一声下去便可,从来不见他亲自出手,所以这次他反而亲自领了人去上院,曲潋的心情有些微妙。
就在她担心时,上院那边有丫鬟过来给她通房报信,说上院那儿出事了,镇国公十分生气,要罚世子之类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曲潋霍地起身,匆匆忙忙地往正院行去。
此时天色已晚,刚打了一更鼓,正是人们回房开始歇息的时候,曲潋一路走去,除了遇见一些巡逻的下人,便没见到什么人了,整个镇国公府也静悄悄的。
当她到了正院后,直奔正院的正房,不过还未走近,便被人拦住了。
拦她的丫鬟是画屏。
曲潋也不恼,说道:“听说世子过来了,我来瞧瞧。”迟疑了下,她又低声道:“里面没事吧?”
画屏眼神微闪,见到她时,便知道上院里定然有和暄风院交好的丫鬟,给暄风院通风报信了,所以世子夫人来得才如此及时。
画屏沉默了下,方道:“夫人此时晕过去了,国公爷大怒,要罚世子……”
曲潋骇了一跳,她那婆婆可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反而是个十分有韧性之人,可不会被什么事情轻易吓到。此时却晕过去了,难道先前纪凛干了什么让她承受不住的事情?
曲潋又问道:“你可知道世子来后发生什么事情?”
画屏摇头,低声道:“奴婢在外面伺候,没有进去,倒是画眉姐姐在,当时只听到一声尖叫,恰好国公爷进去,国公爷便大发雷霆,将世子叫去了书房……画眉姐姐和隋嬷嬷此时在屋子里伺候夫人。”说罢,她忍不住提醒道:“世子夫人要是没事,还是回去罢。”
“世子……”曲潋一副犹豫的模样。
画屏到底是上院的丫鬟,镇国公夫人才是她的主子,能说到这里已经算是给曲潋面子了,见曲潋的模样,便闭嘴不言。
曲潋知道自己这时候最好是先离开,免得将自己给折进去,这也是纪凛为何连说都不说一声,便过来的原因,就是怕她被责难,将一切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扛,保全她的名声,也免去被人责骂。
曲潋深吸了口气,和画屏道了声谢,便带着丫鬟又悄声离开了上院。
离开上院后,她并没有回暄风院,而是去了寒山雅居。
这种时候,寒山雅居已经关院门了,不过守院的婆子见到她时,忙开门让她进去。
今儿守夜的丫鬟是娇蕊,见到她过来十分惊讶,问道:“这么晚了,世子夫人怎地来了?”
曲潋问道:“祖母歇了么?”
娇蕊没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虽然平时看起来娇憨天真,但是能成为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自然不会太过天真。她知道定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然曲潋也不会这种时候过来。
“我找祖母有事,是关于世子的。”曲潋又道。
娇蕊知道世子就是公主的命根子,当下也不敢迟疑,忙道:“您稍等,奴婢去寻乌嬷嬷。”
乌嬷嬷很快便过来了,此时她头上未簪任何首饰,显然是正要打算入睡了的,见到曲潋,当下也不啰嗦,问道:“少夫人怎地来了?有什么事么?还是……世子出事了?”乌嬷嬷说着,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可是记得纪凛的头痛之疾还未康复,每次发作起来,让她心里难受极了,恨不得代那孩子受过才好。特别是都过了三个月了,还没有明方大师的消息,也不知道这次他云游去了何处,如果找不到他,世子的病怎么办?
曲潋忙道:“确实是世子……”然后便含糊地将世子去了上院,然后不知怎么地镇国公生气要罚他的事情说了。
知道不是纪凛出事,乌嬷嬷松了口气,不过她很快便又反应过来,怕是这事情要公主出面才好,如果国公爷太过生气,世子为人之子,总要落个下乘,谁知道国公爷一气之下,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将世子打得奄奄一息。
当下她便让曲潋稍等,亲自进了淑宜大长公主的卧室。
曲潋等的时间不长,很快便见乌嬷嬷扶了脸色冷峻的淑宜大长公主出来了。
当看到淑宜大长公主没了笑影的脸,那一身刚硬冷峻的气息,让曲潋头皮发麻,瞬间便想起了第一次见淑宜大长公主时,当时吓得几乎不敢和她直视。后来淑宜大长公主收敛了身上的冷冽气息,对她慈爱非常,几乎让她忘记了,这位老人曾经的脾气。
淑宜大长公主朝曲浅伸手,对她道:“潋丫头,过来扶我。”
“是。”
乌嬷嬷和曲潋一左一右地扶着淑宜大长公主出了寒山雅居,往上院行去。
到了上院时,上院静悄悄的,若非曲潋留了个小丫头在那儿守着,从小丫头打的手势中知道纪凛还未离开,都以为上院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的心悬了起来,觉得这次的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好收拾了,不禁有些后悔,或许她先前应该阻止纪凛,用温和的手段阻止这件事情,而不是想给镇国公夫人一个教训,由着纪凛去闹。
只是后悔也无济于事,曲潋面上沉着,低眉顺目地扶着淑宜大长公主进去。
淑宜大长公主亲自来上院,就算是大半夜的,也得起来给她老人家请安。
很快便见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绸衣、头发散乱的镇国公夫人一脸惨白地被画眉和隋嬷嬷扶了出来,看到淑宜大长公主,她崩溃地哭着叫了一声“娘”,尖叫道:
“娘,暄和他、他竟然当着我的面,让人将那丫鬟的脸皮剥了下来……”
“闭嘴!”淑宜大长公主厉声喝道。
可惜制止得太迟了,镇国公夫人的声音太过尖利,如同一把尖锐的尖锥刺进了人的心窝里,让人遍体生寒,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现场一片寂静,唯有镇国公夫人崩溃的哭声。
曲潋手脚发冷,脑袋也有片刻的空白,但是一双眼睛却没有离开镇国公夫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婆婆如此狼狈的模样,她一直是高贵而冷艳的,坐在那儿端着架子,说话漫不经心,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睥睨,仿佛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曲潋看她控制不住脸上的情绪,崩溃而恐惧,看起来十分地可怜,但是心里却生不起同情来。
她觉得,如果没有被人逼,纪凛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来?他又不是天生变态,喜欢虐人。所以,定然是镇国公夫人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手段才会这般直白而恐怖。
“收起你的眼泪,成何体统!”淑宜大长公主厉声道,一双锐利的眼睛蕴着寒光,“你到底做了什么,将他逼成这样?”
镇国公夫人瞠大双目,眼里有着怨毒之色,“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关心他,给他安排几个人伺候罢了?是他看不惯我这作母亲的,不领情就算了,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做这种残忍的事情,简直不是人,他本来就是个妖孽,一个双面……”
“闭嘴!”淑宜大长公主声音更厉了,扬声叫道:“来人,夫人病了,扶她下去养病,没事别让她出来。”
“娘!”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淑宜大长公主。
很快外面走来几个嬷嬷,将隋嬷嬷和画眉推开,扯住挣扎的镇国公夫人,同时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强行将她带进了内室。
隋嬷嬷眼睁睁地看着自幼奶大的夫人被这般对待,眼泪直流,但她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发话了,她不能做什么,否则连自己也要被关起来,到时候就没人照顾她的夫人了。只得跪下来给淑宜大长公主磕头请罪,“公主请您原谅夫人,她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故意的……”
画眉也跟着磕头。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冷然,看都没看她们一眼,问道:“世子呢?”
“在、在国公爷的书房……”画眉颤声回答。
淑宜大长公主没说什么,便又风风火火地往上院的书房行去了。
书房那边十分安静,一点也没有曲潋想象中的镇国公父子吵架的情景,不过很快地,她便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当淑宜大长公主以一种绝对的威势命令守在书房外的人将门打开后,便见到书房门口处一片狼藉,等她们走进门口,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不禁倒抽了口气。
此时书房里根本不见一片完好之地,博古架倒在地上,上面的价值连城的珍宝古玩摔得到处都是,有些摔碎了,然后是里面的书架也大多数倒了,就连靠窗的那张案桌,也从中间被一分为二,看那裂痕,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所斩断,笔墨纸砚笔洗笔架等物散了满地都是。
此时这片混乱中,还有两个人站着。
一个站在窗边的少年,神色阴鸷冷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一片妖诡之色,浑身煞气冲天,在幽幽的灯光中,就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镇国公喘着气站在倒塌的书架前,一双眼睛鼓起,布满了血丝,用愤怒的神色看着那不孝子。
当看到淑宜大长公主过来,他咆哮道:“娘,你来得正好,我要废了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折子给皇子,改立冲儿为世子!”
第 129 章
大晚上的,向来不爱出门的淑宜大长公主突然带着曲潋一起去了上院,这事情二房很快得到了消息。
“相公,这事情不正常。”纪二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和丈夫小声讨论着,“娘这些年来一向不爱管事,晚上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出寒山雅居,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纪二夫人觉得,一定和纪凛有关。
也只有纪凛才会让淑宜大长公主如此兴师动众。
想到这里,纪二夫人有些酸溜溜的,但也没法子,谁让当初她和丈夫刚定亲时,就传来了老公爷战死的消息,因为丈夫要守孝三年,只得将婚期往后推,守足了孝后他们才成亲,所以长女的年纪更是和纪凛相差好几岁,更不用说儿子了。
听说当时老公爷去世,淑宜大长公主悲痛万分,后来还是因为抱养了孙子在身边陪伴她,才走出丈夫离世的悲痛,也莫怪淑宜大长公主将长孙当成心尖尖一样地对侍,不仅是嫡长孙,更是陪她走过丈夫去世那段悲痛日子的孩子。
所以纪二夫人平时见婆婆那般区别对待几个孩子,也只好用这些来安慰自己,省得因为婆婆的偏心眼而闹得不舒服。
她嫁过来后,自然很快便发现大嫂和纪凛这孩子不和,虽是母子俩,可是大嫂当时对纪凛那孩子总有一种似怨似恨的情绪。她心里琢磨着,以婆婆强势的性格,怕是当初就是婆婆强硬地将孩子从母亲身边抱走,使得孩子渐渐地和母亲不亲,然后大嫂便走进了死胡同,连带孩子也恨上了。
这十几年来,大房那儿时不时地便会闹上点事情,不过每次都好像是镇国公夫人在瞎折腾,被婆婆强势地镇住了,浪花都没起一朵便没了,而纪凛也和亲生母亲越来越不和,剩下的也只有面子情,甚至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强势偏护,下人们也不敢多嘴说什么,外面的人更不知道这母子俩之间这些年来其实已经形同水火。
想到这里,纪二夫人忍不住叹口气。
婆婆的强势她是知道的,幸好丈夫是个二楞子,懂得疼她,她也有心避开婆婆,才没有太过受委屈,摸清了婆婆的行事方式后,只要顺着她的意,反而能活得更自在,毕竟只要不折腾到婆婆面前,婆婆也懒得理你,更不会像其他人家的婆婆一样,随便给儿子塞人,这点是她极满意的。
所以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大嫂要折腾成这样?就算婆婆抱走了她的孩子,难道孩子就不是自己生的了么?为了这事情怨恨上自己的孩子,算得什么?如果她的冽儿能让婆婆这般疼爱偏护,就算被抱走,她也认了。
正想着,却见丈夫突然下了炕,忙抓住他,“你要去哪里?”
纪二老爷憨憨地道:“娘这种时候去了上院,定然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放心,去瞧瞧。”
“你去瞧什么?有什么好瞧的?”纪二夫人生怕这二楞子将自己折了进去,忙道:“你别去了,省得娘看到你更气?”
“为何娘会更气?”纪二老爷诧异地问道。
纪二夫人无语了下,丈夫从来都没自觉,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也是他好的一面,从来不会将那些不愉快的放在心上,傻人有傻福。半晌方道:“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娘自己能搞定。”
她那婆婆强势得就像个男人,天下间没她搞不定的事情,就算搞不定,她也可以直接任性地碾压了,和婆婆对上的人,从来不会有好结果。
纪二老爷还是道:“不行,我得去瞧瞧,省得大哥又做出什么气了娘的事情。”他边起身换了衣服,边对跟过来的妻子道:“你不知道,有一回,大哥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气得娘差点卧床不起,自那以后,我便不敢让娘和大哥吵架。”
纪二夫人吃了一惊,她竟然不知道有这回事,而且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也能被人气晕过去么?
“那时候爹的孝期快过了,你还没嫁过来,娘不知为何大发雷霆,我赶过去的时候,便见娘竟然气得站不稳差点摔了,第二日便病了。”说到这里,纪二老爷神色有些黯淡。
听他说成这样,纪二夫人自然不好拦他了,给他整了整衣襟,叮嘱道:“你去了那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多嘴,劝着娘别生气就行了,其他的你别掺和啊。”
纪二老爷朝她点头,握了握妻子的手,说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听到这憨气十足的话,纪二夫人更不放心了。
纪二老爷担心大哥又像以前那样气病了母亲,便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上院。
上院守门的婆子见是二老爷过来了,心里暗暗叫苦,但也不敢拦他。
纪二老爷问清楚了母亲和大哥都在上院的书房里,忙往书房行去。
等他到了书房,远远地便听到大哥咆哮着“娘,你来得正好,我要废了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折子给皇子,改立冲儿为世子!”的话,顿时大吃一惊,忙跑了过去。
他可是知道暄和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大哥如果真的敢上折子废了暄和的世子之位,母亲怕是会动怒。
“大哥,你胡说什么?”纪二老爷走进来,不悦地道。
众人先前听到镇国公的话时,正好愣住,还没回神,便又听到身后传来纪二老爷的话,不由得看向从门口进来的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虽然和镇国公是兄弟,但是样貌却没有兄长的风流倜傥,看着只是英俊罢了,而因为性子憨厚实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厚道人,让人放心的那种。此时厚道人生气了,看着也有些让人发悚。
镇国公神色有些阴沉,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纪二老爷先是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对她道:“娘,您别生气,定是大哥糊涂了,让儿子来劝劝他。”然后过去扶兄长,朝站在窗边的侄子点了点头,便劝道:“大哥,暄和是嫡长子,他的世子之位哪能说废就废的?就算废,也轮不到冲儿一个庶子来坐,还不如我的冽儿呢。”
镇国公:“……”这弟弟一定是生来坑他的。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但是曲潋就有种爆笑的感觉,发现这位二叔果然是个妙人,怨不得纪二夫人看得那么紧。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冷峻,看向长子,淡淡地说道:“老大,你再将刚才的事情说一遍!”
镇国公对上母亲变得森寒凛冽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小时候面对母亲时那种畏惧的心情又再次浮现在心头。别人家是严父慈母,而他家却是严父严母,甚至母亲比父亲更严厉冷峻,那脾气就像一块硬石头,软的硬的都对她无效,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没少受罪,甚至不敢到她面前,反而比较依赖软和的奶娘。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镇国公心中那股怒气被二楞子的弟弟噎住了,此时又被母亲眼神一扫,再也鼓不起先前的勇气来。
只是看到站在窗边那气场比母亲更森冷凶煞的儿子,想到先前的事情,他心中一口气又涌了出来,决定不能再如此纵容他了,强硬地道:“娘,你不知道这孽子先前做了什么,实在不孝,竟然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情来吓自己的生母……”
“行了,我知道!”淑宜大长公主粗暴地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媳妇她只是生病了,一时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娘!”镇国公没想到这种时候了,母亲还要维护那不孝子,万分不同意。
从小到大,每次只要那不孝子干出什么事情,都是母亲一句话就解决了,让他想要多加管教也没法子,才会让他越长大越变得厉害。再如此下去,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淑宜大长公主皱眉,看向站在窗边用一双眼冷然阴鸷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少年,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顿时心中又是一痛,鼻头都有些发酸,说道:“要不是你们都逼他,他怎会变成这样……”到底不习惯在儿子面前软弱,又强势道:“潋丫头,你和暄和先回去。”
曲潋原本乖巧地缩在一旁等待时机的,听到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愣了下,然后乖巧地应了一声,迈步走向窗边的少年。
此时她眼里只看得到站的那儿神色冰冷而嘲讽的少年,没有发现镇国公惊讶的眼神。
镇国公确实惊讶,因为他知道每当这儿子变了脸后,行事手段恁地残忍无情,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要不是先前他的手段实在是太残忍,竟然将生母吓晕,他也不会这般生气。每当这种时候,没人能对付得了他,连他娘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去哄他离开,让他好好睡一觉,恢复过来便好。
所以看到这儿媳妇竟然有勇气走过去拉他,他十分惊讶。
曲潋来到纪凛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软声道:“暄和哥哥,我们先回去吧。”
纪凛低头看她,神色莫测,然后又抬头,看向正怒瞪着自己的父亲,勾了勾唇角,一脚将地上的笔架踩断,发出叭嗒的脆响,然后迈步就走了。
镇国公再次气得浑身发抖,嘴里骂着“孽子”。
纪二老爷担心他要拿家法教训侄子,忙拉住他。
他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曲潋却不能这样,紧拽着他的袖子,一起来到淑宜大长公主面前,软声道:“祖母,孙媳妇和相公先回暄风院了,您稍会也回去歇息,莫要太晚了。”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稍缓,“去罢。”
两人方才离开。
离开了上院后,曲潋拽着纪凛袖子的手就一松,只是还没放下,便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手劲之大,让她疼得叫了一声。
他稍稍放缓了力道,嘴里却道:“笨蛋,你来做什么?”
曲潋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我担心你吃亏……”
“我会吃亏么?妇人之见!”他嗤之以鼻,一副拽得不行的模样。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你知道了吧?”
曲潋疑惑地看他,可惜廊下挂着的灯笼稀疏,灯光不够明亮,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你说什么?”
“刚才的事情。”他冷冷地道,“那女人是个不安份的,我烦了,所以就让她以后安安份份的,少来烦我。”
曲潋这才想起了先前的事情,听镇国公夫人的话,他真的……她的身体有些冷,一阵夜风吹来,也不知道是这秋意浓了,秋风吹在身上冷得紧,还是打从心底涌上来的那股寒意让她觉得冷,甚至是身边的这个人,这个人……
“怎么?怕了?”他捏住她的下巴,俯首看她。
他凑得太近,近得她突然闻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想到那被剥了脸皮的丫鬟……突然忍不住呕吐起来。
他捏着她的手松开,看着她趴在一旁呕吐不止,突然暴跳如雷。
“滚!”
曲潋被他拂袖的举动震得后退了几步,身体都有些站不稳。
她茫然地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中,只看到那双隐在黑暗中的凶戾的眼睛,闪烁着她不明白的情绪,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曲潋下意识地追上去,却只看到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怎么追也追不到,甚至因为不小心被什么绊住了脚,摔到了地上。
摔到地上的时候,她觉得肚子有些疼,下意识地抱着肚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时间有些起不来。
第 130 章
“少夫人!”
身后那些原本远远地跟着的丫鬟看到她摔倒,惊叫了一声。
自从两人成亲后,只要他们在一起,丫鬟仆妇们总会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原因自然是两人在一起时,都不太喜欢身边围着一群人,丫鬟们也知道主子的意思,所以如果没有主子的叫唤,一般不会往前去凑。
镇国公府财大气粗,并不省那些灯油钱,通往几个院落的路上隔着一段距离便点着一盏照明的灯笼,并不算太黑暗,所以丫鬟们先前只看到两个主子们停了下来,然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世子拂袖而去,很快便消失了,而世子夫人只是迟疑了会儿,便追过去。
可惜世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后面的人不仅追不上,还不小心摔了,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看到这一幕,碧春她们吓了一跳,以为她摔出什么好歹,赶紧疾步过去。
曲潋没有听到丫鬟的叫声,而是抱着有些刺疼的肚子,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人消失的黑暗,什么都没看到。
她抿了抿嘴,深吸了口气,压下肚子里那种不舒服,正要爬起身时,突然衣袂相拍的轻缓声音响起,面前多了一个人。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腾空而起,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
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安息香的清淡味道,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
他去而复返。
“笨蛋,你追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双手却紧紧地拥抱住她的身子,“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曲潋勒着他好一会儿,然后一爪子挠了过去,已经长长的指甲刮着他的衣服,发出嗤啦的声响。
“妈蛋!你又跑什么?”她火大地在他身上拼命挠,“要不是你跑,我会摔么?”
说着,犹不解气地挠了几下,心里有些委屈,鼻头发酸。
她终于明白刚才他眼里的是什么东西了,他以为她在嫌弃他,所以他很痛苦。
如果连生母都嫌弃他,亲父不容他,亲祖母虽然维护,却没有办法接受他双面人的性格,也不怨怪他会这么痛苦。人是群居的动物,对感情天生有一种追求渴望,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但凡是感情,都是人类在成长的阶段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他的童年是怎么样的,但是四岁那年见到像个受虐儿一般出现在宣同的他后,便知道他的童年定然不会像个天之骄子那般幸福,甚至可能受到什么非人的伤害,才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只是沉默地抱着她,由她抓挠,动也未动,直到感觉到脖子有了些许湿意,他低头,贴住她的脸,发现她的脸湿湿的,终于慌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难道是刚才摔了?摔着了哪里?”
曲潋没有说话,怕自己一开口,便是浓重的鼻音。
他急得不行,厉声叫道:“常安!”
常安先前跟他去上院,沉默地听令行事,先前见他走了,心里还有些担心,现在见世子夫人的样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走上前来。
“你拿府里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
常安以为是先前那一摔,让世子夫人摔出个好歹,也不啰嗦,便去准备了。
纪凛吩咐完后,抱着她往暄风院大步走去。
曲潋蜷缩在他怀里,感觉到肚子越来越难受,眼泪再也流不出来,只是被他抱着,迎面的风让她感觉到有些冷,心说怨不得她刚才追不上他,这人是个练家子,速度比常人快多了,她能追得上才怪。
想到先前那种心慌憋屈,她忽略了身体的难受,又用双手死死地搂住他,闷闷地道:“以后别跑了,我追不上。”
“……好。”
“也别做那种事了,我害怕。”
“……好。”
“别和你爹娘对着干了,我害怕……”你再受到伤害。
“不好!”
“喂!”曲潋又挠了他一下。
此时已经回到暄风院,曲潋抬头看他,见他神色阴郁,却倔强地不肯再应一声“好”,想要再接再厉时,就见厉嬷嬷迎面走过来,见到曲潋被抱回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世子,少夫人怎么了?”
她是暄风院里的管事嬷嬷,暄风院里发生什么事情都经过她的耳目。前两天镇国公夫人逼着世子夫人将那两个丫鬟带回来时,她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了。
她是淑宜大长公主特地拔过来专门伺候世子的,也知道世子的情况,暄风院之所以这般空阔少人,也是为了防止人多口杂,让世子的情况被人知晓,且以世子反复无常的性子,也不宜让太多人伺候,只会惹他厌烦。所以暄风院伺候的下人一直都比较少,而且每一个都是特地选出来的,忠心耿耿,没有必要的话,一般不会轻易送人过来伺候。
镇国公夫人一直坚持着将人送进暄风院,目的也不过是想在暄风院里安插眼线,厉嬷嬷对此不好评价什么,可是觉得世子摆明了不喜夫人送人到暄风院来,为何夫人就看不明白呢?
暄风院是世子的地盘,他习惯了这里的安静,也习惯了不容人踏足此地,除非是让他默许的人,如果是别人进来,少不得要翻脸,脾气十分乖张。
所以当时她便明白,世子夫人迫于无奈将那两个丫鬟带回来,就算世子夫人什么都不说,世子知道她们的存在,也要变脸。
这种预感果然成真。
先前看世子变了脸,带着那两个丫鬟去上院时,她便有不好的预感,直到现在看着被世子抱回来的人,厉嬷嬷也担心得不行。
纵使世子双面人的身份教人害怕,但他也是个男人,会有心仪的姑娘,会娶妻生子。而世子夫人便是他所心仪的姑娘,是他默许了能进入暄风院中的人。厉嬷嬷当年在常州府时,看到世子笨拙地讨好世子夫人时,就知道他是喜欢人家姑娘了,直到定亲、娶进门来,都没有变过。
如今世子夫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世子会如何震怒,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厉嬷嬷虽然心里担心,面上却十分镇定,问了碧春,知道世子已经让常安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了,方松了口气,忙去让吩咐小厨房做些对女子身子有益的热汤过来。
纪凛一路抱着曲潋回了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见她脸色有些白,软绵绵地躺在那儿,脸色也跟着变得惨白,神色压抑,眼里有着几丝让人几欲无法察觉的惊恐。
曲潋原本十分恼他的,可是看到他这模样儿,又心软了。
她伸手覆到他握成拳头的手,舒了口气,对他道:“先前有些疼,现在好很多了。”
他盯着她,神色阴沉又压抑,很是吓人。
半晌,他用袖子给她擦擦脸,声音冷硬,“你流汗了。”
“天气热。”曲潋面不改色地胡扯。
“你今晚用膳时,还和我说天气冷了,让我多加衣服。”他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她的谎言。
“我今晚忙来忙去,热得不行。”
“胡扯!”
“没有,先前我还跑着追你……”
她还没有胡扯完,就见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眼里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闭上眼睛,伸手抱着她上半身,将脸埋在她颈窝边。
“对不起……”
曲潋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这个人格不仅暴躁多疑,甚至傲娇嘴硬,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当初她和他吵了一架,让他道歉,他却死撑着一直不肯道歉,宁愿缩了起来,让主人格来道歉,每回一变脸,就连节操都一起变了。
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然开口道歉了。
曲潋收起了脸上故意扯出来的笑容,伸手搭在他背上,安静地不说话。
室内一时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外室中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前的厉嬷嬷等人都有些不安,频频望着门口,心说常安怎么还没有请太医回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少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厉嬷嬷低声问道。
碧春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小声道:“先前世子和夫人还好好的,路上却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走了,少夫人追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厉嬷嬷脸色又变了变,默默地数着曲潋的小日子,如果没有意外,过两天便是她的小日子了,应该不会是怀上的。可是他们已经成亲三个多月了,按小夫妻俩的感情,如果有了孩子也不意外,可是这一摔……
厉嬷嬷宁愿曲潋没有怀上。
曲潋只是看起来柔弱了点儿,但她的身体一向健康,小日子从来没有推迟过,准时得就像设定好时间一样,让伺候的丫鬟们觉得都很省心。所以,众人也都没有往那儿想去,只有厉嬷嬷在那儿纠结来纠结去的。
幸好,常安的速度还算快,太医很快便被请回来了。
不过太医是被常安拎着回来的,而且这太医过份的年轻了,年轻到让人怀疑他的医术。
厉嬷嬷皱眉。
常安知道她的意思,忙解释道,“太医院今晚值勤的太医是景太医和孙太医,我过去的时候,两位太医恰好被宫里的贵人叫走了,没有办法,只好请这位赵太医了。”
赵太医是去年才通过太医院考核进来的,现在的身份相当于药堂的小学徒一样,一般都是跟在其他有资历的太医身边打下手,所以被镇国公府的人质疑,他也没有生气,毕竟他一个实习期的小太医,对镇国公府这种王公贵族中的庞然大物来说,他就是一个随便可以被人碾压的小,只希望今儿生病的人的病别太严重,别牵连了自己才好。
赵太医拎着药箱,心里十分紧张,规规矩矩地跟着那严厉的嬷嬷进了一间灯火辉煌的屋子,暗暗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发现虽然布局不见得像其他富贵人家那般摆满了各种珍奇,可是只要有点儿眼界,都会发现其中的不同,从房间中央的摆放着的紫檀木座上的那只通体洁白的羊脂玉佛手便可观出一般。
来到通往内室的槅扇前,听到那严厉的老嬷嬷朝里面禀报道:“世子,太医来了。”
听到这里,一直浑浑噩噩的赵太医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被人拎到了镇国公世子的院里来了,就不知道生病的是世子还是世子夫人。
“进来。”一道略显沙哑的清越男声道。
厉嬷嬷领着年轻的太医进去,便见内室的床前坐着一个人,而床上的月白色棉细纱帐子放下来了,只露出一只纤细美好的手被床前的青年握着。
赵太医从未见过镇国公世子,倒是听说了不少他的事,多数人对他赞誉有加,无论是容貌还是品德,无不教人称道。他忍不住小心地看了一眼,看到那灯下眉眼如美玉般俊丽的少年,心脏跳了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出色。
只是再看第二眼时,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太好,压抑而阴郁,那种情绪仿佛会传染人一般,让人看着心中莫名地发寒。
“我们世子夫人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有些不舒服,劳烦太医帮忙看一下。”厉嬷嬷说道。
听到这话,赵太医明白了,应该是世子夫人生病了,所以镇国公世子心情不好,神色才会这般可怕。只是摔了一跤……不会是怀孕了吧?
赵太医有些提心吊胆,幸好搭完脉后,没有预想中的滑脉,不禁松了口气,又问道:“世子夫人除了肚子外,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就是肚子不太舒服,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先前那般难受。”帐子后的人回答道。
赵太医又询问了一些事情,最后总结道:“世子夫人没事……”
“没事她会肚子不舒服?”纪凛冷声道,一双妖诡的眼睛眯起,冷戾地看着这年轻的太医,压迫性十足。
赵太医肝颤了下,总觉得这位世子不像外界说的那样温和有礼啊,反而十分可怕,被他那双眼睛看上一眼,腿肚子都发软,忙道:“世子夫人真的没事,她的身体很好,她肚子疼,可能是因为先前摔倒时,不小心震到了内腑。”
赵太医也不是什么傻子,他在太医院一年,也得到过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太医的指点,特别是针对权贵后宅的事情和他说了一些。
只要是大户人家,内宅多阴私,和权贵打交道时要多留个心眼,赵太医此时问不出什么,他们只是含糊地说世子夫人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消息太少了,让他真的无从判断起。而且作为世子夫人,身边伺候的仆妇成群,根本不会发生什么摔一跤这种事情,让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不是镇国公世子夫人坚持着说肚子难受,镇国公世子又脸色那么难看,他都要以为是什么妇人争宠的戏码了。
赵太医见镇国公世子仍是不满意的样子,那双眼睛盯得他都要吓尿了,只好硬着头皮加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比如这秋日天气干躁,人也容易上火,肝脾肺脏等内府热气多,也容易引起身体不适……
“行了,太医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没事了。”
帐子后的人开口道,让赵太医差点热泪盈眶,觉得这位世子夫人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纪凛冷着脸道,“那可要吃药?”
“并不需要特地吃药,吃些养身丸便好。”赵太医忙道。
养身丸是太医院的太医研究出来的,药性很温和,标准的有病治病、没病养身,很适合妇人们使用。
就在纪凛压抑不住火气想要将这太医摁死时,厉嬷嬷赶紧将人给弄走了。
她也觉得这赵太医实在让人不放心,但这大晚上的,太医院除了值勤的太医,去哪里找人?
等人离开后,纪凛掀开帐子,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还疼么?”
曲潋现在感觉好多了,面上不觉多了些笑意,说道:“躺了会儿,感觉好多了,没有先前那么痛,应该是像太医说的那样,不小心摔着震到罢了。”
他仔细看她的脸,发现脸色确实比先前好多了。
“我想喝水。”曲潋又道。
他忙去倒了杯温水喂她,动作有些笨拙,差点将水打翻到她脸上。
曲潋:“……”
等她喝完水,坐起来时,他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突然道:“你等着,我去城东那边弄个太医过来,我记得那边住了一个医术不错的太医,听说是宫里的妇科圣手什么的。”
说着就要起身。
“你做什么?”曲潋忙拉住他的衣袖,“你不会是想要大半夜的,去敲人家的门,将人绑过来,这都到宵禁时间了,要是让巡逻的侍卫瞧见……”说到这里,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
太医院的太医除了住在太医院专门的住房区外,也有一些家住京城里的。听他的话,他知道有个医术不错的太医住在那里,但是却没有准确的位置,不会直接跑过去闯人家的家里,将人给弄过来吧?
就算你是皇亲贵族,也不能这般胡来,会被御史弹劾的。
见她生气,他身体僵硬了下,默默地转身看她,倒是没有再冒冒然地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回来。
第 131 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曲潋么叹了口气,说道:“别去了可以么?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听到她难得的情话,他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晕,别开了脸。
“……好吧。”
虽然迟疑了下,但到底妥协了。
曲潋仔细看他,自然看得出他脸上的不情愿,却没有一丝被人干预的憋屈感,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此举就像个牢头一样,管三管四的惹人烦。这人一旦换了第二人格后,就是个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主,没有他不能干、不敢干的事情,没人能约束得了他,连淑宜大长公主也只能好声好气地顺着他。她这样的行为,相当于管束,甚至可能会让他产生逆反心里,指不定哪日便要厌烦了她。
可是她仍是要这么做,她不能明知道不对的,仍让他去干那种事情。
见他神色依然阴沉,甚至很不爽的样子,曲潋忙转移了话题,说道:“对了,先前好像听厉嬷嬷说让厨房煮了热汤,我想喝一碗。”
他看了她一眼,扬声叫厉嬷嬷去取来。
厉嬷嬷的速度很快,亲自端了汤过来,让人放了一张小桌子在床上,边伺候她用汤边关切地问道:“少夫人感觉如何?身体还难受么?”说着,她隐晦地看了眼坐在床前的世子。
曲潋喝了口汤,朝她笑道:“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应该很快就好的。”
厉嬷嬷严肃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说道:“少夫人没事就好。”
等她喝完了汤,趁着去净房洗漱时,忙将宫心叫过来,询问道:“上院那边怎么样了?祖母回去了?”
宫心小声地道:“公主刚从上院回去,二老爷也回去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曲潋不由皱起眉头来,这次的事情确实闹得有些大,如果传出去,对纪凛的名声不好,所以当时她才当机立断地去寻淑宜大长公主出面。只是她没想到纪凛行事手段那么狠辣无情,会干出这种事情,生生将生母吓晕。
虽然有淑宜大长公主出面,可是这件事件到底是纪凛不对在先,就算父母再不好,作儿子的也不能如此,这种行为在世人眼里,已经算是忤逆不孝了,这也是镇国公会那么生气的原因。
而且,曲潋隐约有感,就算这次淑宜大长公主说镇国公夫人病了,明着让她去休养实则将她关起来,可不会关太久,可能过段日子就会出来。幸好,镇国公说要废世子一事,只要淑宜大长公主在,暂时也不需要担心。
这事情的后续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罢,曲潋又问道:“你再去打听打听,那两个丫鬟……怎么样了。”
宫心点头,犹豫了下,含蓄地对曲潋道:“少夫人,世子素来不喜无关紧要的人进暄风院。”
曲潋愣了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何这次纪凛的行为如此冷酷。
以往暄风院就是纪凛一个人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无关紧要的人无法进来,镇国公夫人就算想要塞人进来,也要得到纪凛的允许,不然暄风院守院门的仆妇可不敢放人进来。而现在,她嫁过来了,不仅是暄风院的女主人,甚至暄风院的下人都知道纪凛对她的纵容,所以她将人领了进来,守院的人自然不敢拦她,甚至也不敢当这出头鸟来说她什么,只得放行。
恐怕镇国公夫人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强势地让她将人领回来,将她坑了一把。
想明白这点,曲潋下颚微紧。
怨不得当时她和纪凛提起这事情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不说话,可恨她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为提到了镇国公夫人之故,让他不愉快,却没想到不愉快的是她带了不相干的人进来,触到了他的底线。
该庆幸的是,他对她的感情比她想象中的深,所以纵使她当时因为无知触及他的底线,他也没有对她发火生气么?
而他的火,朝着亲生母亲发了,并且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来,就是为了警告生母,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别再干这种事情,他已经厌烦了。
想到这里,曲潋心里有些难受。
“谢谢,我知道了。”曲潋谢了宫心的提醒,诚恳地对她道:“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麻烦一并告诉我。”
宫心忙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迟疑了下,她又道:“少夫人别因为奴婢们的隐瞒生气才好。”说着,她心里苦笑连连。
其实这次的事情会闹成这样,不仅是因为镇国公夫人设计了世子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无知触及了世子的底线,还因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隐瞒。
和厉嬷嬷一样,宫心也以为世子看在世子夫人的面子上,会对那两个丫鬟会宽容一些。可是他只宽容了世子夫人,却将所有的怒气地发到了生母身上。
因为镇国公夫人这次设计了曲潋。
镇国公夫人明知道儿子的脾气,想要知道如果曲潋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会不会像对她这母亲一样,也朝曲潋发火。所以这次便趁着他不在,强势地让曲潋将人领回去,放在暄风院里。
没想到事情远比大家想象的要可怕。
这也让她们知道,世子仍是那个世子,他只是对世子夫人宽容罢了,但是该坚持的事情从来没有变过,人也没有变过。
曲潋叹气,没有说什么。
洗了个澡,换上寝衣,曲潋回到卧室,见纪凛已经坐在那里等她。
曲潋不由仔细看他的脸。
他拧起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说道:“你看我作甚?”背在身后的手却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没什么,夜深了,暄和哥哥,我们就寝吧。”
纪凛没说什么,等她上了床后,他也跟着上床,躺在她身边,却没有像以往那般,一上床就要对她动手动脚。
两人肩并着肩平躺着,肩膀留下几公分的距离。
曲潋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她暗暗地捏了捏手指,知道如果她不将这个隔阂打破,以后会酿成她不愿意见的局面。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他待她仍如往昔,可是她仍需要未雨绸缪。
于是她身子一翻,侧躺在他身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说道:“今晚……我只是突然闻到了血腥味,一时间受不住那味道,所以才会吐,和你无关。”发现他身体更紧绷了,曲潋心里有些捉急,又道:“今晚的事情,以后别再做了,我真的怕。”
“什么事情?”他冷冷地问。
“就是那两个丫鬟……”
“那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理她们作甚?”他声音里满是嘲弄。
“可是她们是人,不是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
“那又如何?”
“……”
三观不同,如何交谈?
就在她被噎得不行时,他突然伸手将她往怀里按,咬了她一口,说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你还要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叽叽歪歪到什么时候?睡觉!”
曲潋挠了他一爪子,然后伸爪子搂住他的腰,抬头亲了他的嘴角一下。
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没有像以往那样上了床就不安份,而是安静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睡吧。”
曲潋应了一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可能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情绪起伏太大,睡得并不踏实,甚至克制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并非是因为生病,而是一种不舒服的现象,好像要将那种噎着喉咙的东西给咳出来一样。模模糊糊中,睡在旁边的人伸手给她拍背顺气,直到她咳完顺气了,再次模模糊糊地睡去时,感觉到一只手在还有些隐隐闷痛的肚子上轻轻地揉抚着,仿佛要缓解肚子的疼痛……
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睁开眼睛,刚醒来时精神有些不好,整个人都恹恹的,见到靠在迎枕上用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少年,朝他道了一声“早安”。
“阿潋,还难受么?”他伸手将她拉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担忧,“昨晚你咳嗽得很厉害。”
这事曲潋有印象,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但却没有风寒的现象,说道:“可能是昨晚睡得不踏实,没事的。”
他仍是有些担心,又摸了摸她平坦的肚子,“肚子呢?还疼么?”
经他这么提醒,曲潋发现肚子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了,那种轻松的感觉很让人放松,朝他笑道:“也不疼了。”
纪凛真的很担心,可是看她渐渐清醒后,变得有朝气的脸,没有生病的症状,又有些犹豫,他想起昨晚曲潋的样子,不禁道:“等会还是让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瞧瞧,不要昨晚那个,看着就有些不太靠谱。”
没想到从这个人口中会听到他说人不靠谱的话,曲潋不禁笑了下,柔声道:“不必了,我真的没事,肚子也不痛了。”
直到她做了保证,纪凛方才没有坚持。
时辰不早了,曲潋怕错过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时间,拒绝了他让她再休息的提议,起床穿衣洗漱,连早膳也没用,就往寒山雅居行去。
初秋的清晨很凉爽,恰到好处的温度,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走在路上,起初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曲潋开口道:“暄和哥哥难得休息,今天需要出门么?”
“不用。”他回答道,发现回答得太快了,又缓了缓语速,说道:“今日没有什么事情。”
曲潋笑了下,“以往你休息时,不是宁王世子就是靖远侯世子找你,可真够忙的。”可是再忙,他也会在晚膳时间赶回来,陪她一起用膳。
感觉到她的轻松,纪凛忍不住看她,看到她迎着朝阳灿烂的笑脸,没有一丝阴霾,仿佛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让他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也渐渐地轻松一些,甚至到寒山雅居,见到祖母时,也没有往日那般难受了。
淑宜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向来觉少,早早地起床,坐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小夫妻俩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孙子身上,见他整个人变得温煦柔和,像一块纯朴的美玉般,便知道人已经恢复过来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过来坐!你们可是用早膳了?”
曲潋笑道:“没呢,就是想来祖母这儿蹭一顿早膳。”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露出笑容,让乌嬷嬷去传膳,拉着曲潋道:“昨晚听说常安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说是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曲潋笑道:“昨晚和暄和哥哥回暄风院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知道怎么地,闹得肚子有些疼,暄和哥哥担心,便让人请太医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吓了一跳,也和太医一样,一时间便以为是她怀上了,紧张地道:“莫不是有消息了?没有什么事吧?”可看曲潋红润的脸,也不像有事的人。
曲潋怕她误会,忙道:“什么都没有,太医说是摔倒时震了内府,没有什么事的。”
淑宜大长公主这才放心。
接下来,小夫妻俩如往常一般陪淑宜大长公主一起用膳,淑宜大长公主一个字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情,曲潋有种他们正在粉饰太平的感觉,虽然想知道昨晚他们走后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淑宜大长公主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得按捺下来。
在寒山雅居这儿待了半日时间,两人方才告诉离开。
回到暄风院,曲潋正想找个机会将宫心叫过来询问一下昨晚的事情打探得怎么样,没想到却听到下人来报,她姐曲沁过来了。
曲潋顿时一惊,难道她姐神通广大到知道了昨晚的事情,担心他们出事上门来了?
第 132 章
知道曲沁来了,夫妻俩都不敢待慢。
自从成亲后,曲潋回娘家的次数很少,不是她不想回,而是有个婆婆整天盯着想要揪她的错处,虽然曲潋也不怕麻烦,可到底让人不愉快。所以每次她想回娘家瞧瞧,也只得等纪凛休沐时陪她回去,这种时候无论是淑宜大长公主还是镇国公夫人都不会说什么。
自己跑回娘家和丈夫陪回去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而她在镇国公府没什么事的话,曲家的人也不会特地过来来串门子,毕竟镇国公府不像其他的勋贵府,虽然达不到闭门谢客的程度,可是众人皆知淑宜大长公主不喜人打扰,所以没什么事,少有人会去拜访,最多也是一些关系比较近的姻亲们走动一下。
所以曲潋嫁过来的几个月,家人上门来看她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如今见曲沁突然上门来,夫妻俩自然都好奇,忙让人将曲沁请到暄风院待客的花厅去稍坐。
“也不知道姐姐怎地突然来了。”曲潋嘟嚷着,心头有些发悬,没见到人,就在这里脑补起各种东西来。
这脑补的习惯是改不了的了。
纪凛正换着见客的衣裳,对大姨子的到来很是慎重,不想太过随意失礼。听到她的话,不免有些好笑,说道:“你平时不是时常叨念着他们么?难得姐姐过来,不管是什么,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知道阿潋是个恋家的人,对家人特别地心肠软爱操心,出嫁后,还会时不时地操心岳母没她陪着礼佛会不会寂寞哭泣,操心小舅子的功课,操心大姨子的终身大事,每每让他听了好笑又无奈,同时也更进一步了解到她的性格,心里不免对曲家人产生淡淡的嫉妒。
嫉妒他们能陪了她十五年,在她心中烙下太深刻的痕迹。
不过,今后他会陪她更长的时间,比曲家人会更多几个十五年,会比曲家人在她心里刻下的烙印更深,这才释怀。
夫妻俩换了衣服,这才去花厅见人。
曲沁坐在花厅里喝茶,厉嬷嬷和碧夏相陪。
她坐在那里,看起来雍容娴静,一举一动莫不多了一种岁月沉淀的韵味,在这个十八岁的未出阁的少女身上,看起来十分的怪异,却教人很是赞赏。如果没有五皇子插手,这样的姑娘,何愁找不到好亲事?甚至不乏勋贵府的夫人见过她后,对她十分满意,觉得和家中的幼子可配。
如今曲沁的婚事仍是没有着落。
淑宜大长公主虽说答应给她介绍一门好亲事,可是也不能冒冒然地出手,要曲家人看中才行,只要曲家人看中,对方也有意,她便出面做这个媒人,没人能在其中捣鬼破坏。可偏偏曲家和骆家这一年来相看了很多人,都没有相中。
曲潋虽然不在家,但是她可以想象,并不是长辈们没有相中,而是她姐自有主张,不动声色地混过去了。如今妹妹已经顺利出阁,弟弟年纪还小,将来考取了功名,何患无妻,她的亲事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曲潋甚至有一种预感,她姐正在计划着如何全身而退,然后离开京城,天高地远,任她翱翔。
莫名地有种淡淡的羡慕感。
羡慕曲沁的勇气和洒脱,羡慕她的自由无拘,羡慕她在这样于女子不利的吃人社会中,仍能做到这一步。虽然她不一定会这么做,但却佩服有这样勇气及洒脱性子的人,特别是那人还是她这辈子的亲姐姐时。
她唯有体谅和支持。
“姐姐!”曲潋见到她,特别高兴地蹦了过去拉她的手,一副爱娇的模样。
纪凛含笑上前,和曲沁见礼,不着痕迹地将快要黏到姐姐身上的某人拉了过来。
“姐姐今儿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么?家里还好吧,娘和湙弟现在怎么样?”曲潋迭声问道。
曲沁失笑,说道:“不是半个月前你才回过家见过么?哪里能有什么事情?我不过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罢了。”
曲潋心里仍是有些怀疑,不过纪凛在这儿,不好问得太详细。
有些话,姐妹说得,丈夫却是听不得的。
所以曲潋只是朝她姐笑着。
纪凛虽然是妹夫,可却也不好与妻姐待得太久,也知道曲沁今儿上门来,怕不只是探望妻子这般简单,于是寒暄几句后,他便去了书房,让姐妹俩一起说话。
纪凛方才离开,曲潋马上就拉着她姐一起坐到临窗的炕上,姐妹俩挨坐在一起说话。
曲潋将丫鬟们挥退到门外,没有留什么人伺候,亲自给她姐斟茶,笑道:“姐姐今儿不只是来看我的吧?还有什么事么?”
曲沁见她眉眼带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一泓秋水,清澈明亮,没有一丝阴霾,模样儿和未出阁时差不多,便知道她在镇国公府里过得不错的。
她喝了口茶,斟酌了下,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与其到时候让别人来和你说,不如我过来和你说了。我和娘商量过了,等到十月,便回常州府,今年在常州府过年。”
曲潋愣住了。
想到他们回了常州,留自己一个人在京城,不免有些心慌,忙拉着她的手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去?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她想到了五皇子,难道他又搞什么阴谋,将她姐逼走?
曲沁看她心慌的模样,不免有些心酸,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妹妹,搂着她的肩膀,安抚道:“阿潋,没什么事情,只是为着你的亲事,我们留在京城太久了,常州府才是咱们曲家的根,回常州府比较好。而且你也知道的,我……以后还不知如何,如果我留在京城久了,对曲家和你的名声不好,常州府离京远,有闲言碎语也不会传进京里。”
听到她的话,曲潋便知道她果然已经有了决定,虽然不知道她届时会如何说服长辈,但这些其实并不是重点。
曲潋扁着嘴看她。
曲沁见她的模样,心里越发的愧疚,柔声道:“你放心,不会太久的,等湙弟将来进京赶考时,我们也会进京来与你团聚。”
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啦。
曲潋主要还是不习惯与家人分离,如今虽然也不太方便见面,但好歹知道家人都在京城,想他们了坐马车过去就能见了。如果他们回了常州府,以这年代的交通工具,还有没事不轻易出行的作风,怕是几年都见不到,顿时心情有些低落。
只是再难受,她也不能说什么,让她改变主意之类的。
曲沁又拉了拉妹妹,转移了话题,“对了,近来过得怎么样?你婆婆……没有为难你吧?”说着,她仔细看着妹妹的脸。
曲潋是个敏感的,听她这么问,就觉得上辈子姐姐一定也知道了什么,于是迟疑了下,仍是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了。
最后,她小心地道:“我没想到婆婆和暄和的关系会这般恶劣,毕竟是亲母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是……”可是纪凛一但人格转换,那真是不给亲生母亲面子,连亲父也敢忤逆,就像刺猬一般蛰人。
曲沁也听得心惊,她没想到镇国公府的事情比她上辈子所见的还要恶劣。
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上辈子这种时候,她自身难保,在五皇子府里和五皇子周旋、宫里又有郭妃施压,每日皆过得疲惫不堪,无瑕他顾。妹妹为了让她放心,每次姐妹俩见面时,报喜不报忧,只看到妹妹和纪凛的感情甚笃,这也成为当时处境艰难的她的一种安慰。
至少她们姐妹俩,还有一个是幸福的。
可是现下看来,镇国公府同样不太平,正是应验了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等听说昨晚妹妹还摔了一跤,曲沁直接蹦了起来。
“肚子疼?没有看太医么?现在怎么样了?”她紧张地拉着妹妹的手,仔细看她的脸,精神红润,看起来不像有什么事情,可是……
曲潋笑嘻嘻地道:“没事,就是昨晚摔着时痛了会儿,后来就慢慢不痛了,睡了一觉起来,完全没事了。”她拍着自己的肚子,一副棒棒哒的样子。
“你这蠢丫头,还拍!”曲沁差点要被这蠢妹妹逼疯了,算了下时间,顿时面如土色。
曲潋原本觉得自己棒棒哒的,可是姐姐的样子吓到她了,特别是知道姐姐是重生的,知道未来的事情,此时她这样紧张,难道……
她的脸也绿了,下意识地抱着肚子,惊恐地看着她,“我、我、我觉得真的没事,就是昨晚痛了一下,后来就好了。连太医也说了,我很好,什么都没有。”
曲沁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不镇定,要是纪凛在这里,她直接抄起杯子就要砸他了。
深吸了口气,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心说别吓坏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别给她压力,柔声说道:“昨晚那位太医太年轻了,医术不行,怕有什么后遗症,还是叫个太医过来瞧瞧吧。”心里琢磨着,如果昨晚那一摔真的出什么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将那孩子保住。
曲潋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好啊。
在书房里的纪凛听说曲沁让人拿名帖去请个太医过府来时,吃了一惊,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忙从书房赶了过来。
等他到花厅时,看到大姨子沉着脸,眉宇间一片冷肃之色,看着就有些可怕,而小妻子则乖乖地坐在一旁,缩着脖子,看起来恹恹的。
“怎么了?”纪凛过来,紧张地拉住曲潋的手瞧了瞧,“难道你肚子还难受?”
曲潋见他脸都吓白了,估计是听说要去请太医时,就吓得赶过来了,忙道:“我没事,是姐姐听说我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担心那位赵太医的医术不行,所以再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免得有什么后遗症。”
纪凛听后,大为赞同,朝曲沁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早上我便说要再请个太医过来,但阿潋说不用了。”说罢,有些无奈的样子。
曲沁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至少纪凛仍是关心妹妹的。怕镇国公府以为自己兴师动众,怨怪在妹妹身上,解释道:“其实也是我乱关心,觉得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瞧瞧比较保险,毕竟有些事情,稍有疏忽,将来就要酿成大错。”
纪凛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大为赞同。
两人完全将曲潋这当事人给忽略了。
太医很快就请来了,如今是白天,此时在太医院里的太医极多,选择的机会也多。请来的是昨晚纪凛说的那位有名的妇科圣手池太医,恰巧是常州府里退休的池老太医的儿子,没想到还是老乡。
曲沁避到了屏风后。
纪凛对池太医道:“太医,昨晚内人不慎摔了一跤,后来肚子疼了好一会儿,您为她瞧瞧,是不是伤着哪里了。”
曲潋也很紧张地看着他。
池太医自是不知道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昨晚还凶残地想着闯进他家里将他绑过来,见他忧心忡忡的,还安抚地道:“世子不用担心,世子夫人看着气色很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说罢,便给曲潋把脉。
池太医把脉的时间并不久,过了一会儿便收回来了,朝他们笑道:“世子夫人无碍,两位自可放心。”
无论是屏风后的曲沁和曲潋都咦了一声。
纪凛则放下心来,如果说他不相信昨晚那位年轻的赵太医,但是这位在太医院素有名声的池太医却是相信的,池家在杏林中的名声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等纪凛去送池太医时,曲沁从屏风出来,拧着眉瞅着妹妹。
曲潋无辜地看着她,心说定然是姐姐搞错了,明明什么都没有,而且她也没有那准备现在就怀孕,毕竟年纪太小了。明明她都是算计着安全期那啥的,应该不可能有什么遗漏之处吧?
应该吧?
曲沁心里却琢磨着,虽然两辈子很多细节都不一样了,但是大体的事情仍是有很多相似,就是妹妹出阁的日子,也是那一天,都没有什么变过。莫不是,月份太浅,所以太医看不出来?
她找了个借口去更衣时,便询问带路的碧春,“你们姑娘的小日子一般是什么时候?可准时?”
碧春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但也知道曲沁不会害自家姑娘,便道:“素来准时,还有几日便是了。”
曲沁顿时明白了。
等回到花厅后,她便对自我感觉棒棒哒的傻妹妹道:“你这些日子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曲潋有些茫然,难道姐姐还认为她一定是怀上了?还是上辈子这种时候她确实怀上了?可是太医都说不是了,难道是月份浅看不出来?应该不是吧?还是她的体质太变态了,所以人家太医看不出来?
曲潋听长辈们说过,女子的体质各异,所以有时候情况也不一样,有些大夫把得出来,有些不能。
她不相信自己怀上了,可是见姐姐严肃的模样,只得诺诺地应了。
曲沁来时很淡定,回去时被傻妹妹弄得忧心忡忡。
送走了曲沁后,曲潋纠结了会儿,就乐观地将这事情放到一旁,将宫心叫过来,询问昨晚的事情。
宫心是在镇国公府长大的,对于打听消息自有一手,上院中也有和她交好的丫鬟,她通过那丫鬟,得到的消息很是详实。
“其实那两个丫鬟其实没事,当时只是被划花了脸,如果用些宫里的雪参冰膏,容貌自能恢复。”宫心答道。
所以当时纪凛只是将丫鬟的脸划破了,还没有来得及剥脸皮,镇国公夫人就吓晕了么?不过曲潋不会认为他是在吓唬镇国公夫人,而是真的想要当着镇国公夫人的面将那两个丫鬟的脸皮剥下来的,只可惜他才动手,镇国公夫人就被吓晕了,接着镇国公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根本没再给他动手的时间,方才阻止了这事情。
听到这里,曲潋不禁松了口气。
虽然那两个丫鬟咎由自取,可也只是心大了一些,还没有做什么,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昨晚虽然闹成那样,但是今日的镇国公府却和往常一样,很是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上院那里传出镇国公夫人身体不适,需要安静休养,淑宜大长公主让人不去打扰她之类的,安静得不可思议。
曲潋叹了口气,果然整个镇国公府都在粉饰太平,或许这样的事情镇国公府其实没少发生,所以处理起来驾轻就熟,反而让不知情的人心惊肉跳。
第 133 章
曲潋回房时,就见纪凛已经从书房回来了,此时正坐在临窗的炕上看书。
他身上穿着一件竹青色的直裰,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有一半都放了下来,微微低首看书的模样就像一位温文儒雅的清贵公子,高华清贵,满腹经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翻着书页,那人那书那手,形成一种视觉之美,没有丁点昨晚那种煞气狠戾之色,让人格外心折。
曲潋有些失神,直到他抬头看过来,一双清润的眼睛里突然布满了柔和的欢喜之意,仿佛遇到了全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让人也由衷地跟着喜悦。这样的少年,让她不由得想起昨晚路灯下他那双布满了凶戾的痛楚的眼睛,心头微微发酸。
“阿潋,回来啦,姐姐离开了?”他朝她柔声问道。
曲潋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走到炕前,然后脱了鞋,爬到炕上就直接钻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将自己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纪凛背靠着一个大迎枕,怀里窝了个人,像小动物一样黏着他,不由得愣了下。尔后也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神色有些复杂,但却没有说什么,伸手揽住她的身体,将她包容在怀里。
“没关系的。”她闷闷地说,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他的眉毛像修饰过的剑眉,又比剑眉要细一点,飞斜入鬓,有些扎手,让她可以想象着那眉那眼好看得让人欢喜。“以后我陪着你。”
所以你不要再痛苦了,也不要再发狂,我们就一直这样好不好?
纪凛眼神变得更柔和了,由着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脸,然后将她发上的钗环解了,任由一头青丝垂落下来,他将脸贴到她的脑袋上,蹭着她细软的发,跟着轻叹一声,“你真的不怕我?”
曲潋心里难受,又搂紧了他的腰,闷闷地说:“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他沉默地抚着她的头发。
过了很久,他才道:“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受到刺激时总会性格大变,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伸手轻轻地掩住自己的眼睛,遮掩住里面忍痛的神色。
他的脑袋又开始隐隐地抽痛起来。
每当他想克制时,总会疼得让他受不了,最后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然后破坏欲十足,肆意妄为。可是他又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他自己,不过是属于平时压抑着一只凶兽的另一面的自己,显得那么的残忍,为世人所不容。
曲潋感觉他的身体有些颤抖,忙抬起头,见他手掩在脸上,吓得拉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说着,她也有些害怕。
虽然淑宜大长公主并没有和她说明过纪凛的病情如何,可是能让淑宜大长公主这般紧张,恐怕不仅是让他头疼那么简单,甚至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性命。每当猜测到这点时,她心里总是惶然,宁愿是自己脑补多了。
他才十七岁,这么年轻……
他低头,下意识地朝她露出煦和的笑容,柔声道:“是有点疼,不过无大碍的,你放心。”他又将她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让她放宽心,轻声问道:“我这样……你真的不嫌弃么?”
“不嫌弃!”她飞快地回答,抓着他的手,将自己的五指张开,然后和他手指相扣,抬头朝他笑了下,说道:“我都嫁给你了,怎么会嫌弃?”
就算嫁了,也可以和离的。
他心里想着,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的和煦,温暖得如同三月的暖阳,让她跟着笑靥如花,笑得很可爱,他忍不住低头亲吻她嘴角的那抹微笑,想要将它永远留住。
如果以后她受不了想要离开他,那么……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睑上,微微闭眼,遮住了眼里的狂乱和阴暗。
到了晚上,曲潋给纪凛收拾明日进宫的行李,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贴身衣物和官服,不过这次还要收拾几件猎狩的劲装。
“过两天皇上要去西山围猎,考核勋贵弟子的骑射功夫,听说每年都是如此,没有其他的新花样么?”曲潋好奇地问道:“到时候你们也要下场么?”
每年秋天,皇上都会在西山那边选一个地方围起来举办秋围,为期时间两到三天,考核王公贵族子弟的骑射功夫,以此来选拔人才。这也是很多勋贵子弟在皇上面前的一个露脸机会,很多人都十分注重。
纪凛作为镇国公世子,每年都要参加,年年都夺得骑射第一。如今他已经进入金吾卫当差,到时候有差事在身,也不知道需不需要下场。
“这要看皇上的意思了。”纪凛并不在意这些,和真正的士兵比起来,那些勋贵子弟虽然也有勤于骑射的,可是到底欠缺了很多,纪凛觉得和那些人比骑射功夫分外没意思,每年会下场比试,都是因为皇上特地吩咐罢了。
曲潋好奇地问东问西,直到了解了秋围的大概过程,已经到就寝时间了,方才意犹未尽地和他歇下。
只是今晚歇息时,当他抱着她想要做那事情时,她突然想起了姐姐今儿的叮嘱,然后一把将他推开了。
纪凛:“……”
曲潋担心他多想,忙道:“你明天要进宫了,可能很忙,今晚便早些休息吧。”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是牵强,只是也不能和他说,我那重生的姐姐说我可能会怀孕了,咱们还是小心点吧。
太医都说啥事都没有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啊。
幸好,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又露出笑容,将她拉到怀里,亲了亲脸,笑道:“既是如此,那就睡吧。”
曲潋瞬间被治愈了,觉得这美少年真是又萌又乖又体贴,让她怎么不喜欢?
欢喜的曲潋搂着他睡了。
纪凛看了她一会儿,也跟着入睡。
然后三更半夜,曲潋被人压醒了。
“你这是嫌弃我呢?是不是?”他凶狠地说着,隔着水粉色的肚兜咬了那尖尖儿一口。
曲潋睡得正香,被他弄醒了后意识也在昏沉中,听了他的话,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胡乱地在他脸上亲了亲,说道:“没有嫌弃,你很好……睡觉吧……”
可她这模样儿,落在多疑的少年眼里,简直就是敷衍,又咬了她一口,然后开始上下其手。
这种时候,脑子都睡糊涂了,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他叫她干什么她便听话地干什么,被他拉开腿时,也乖乖地将两条修长的腿缠在他腰上,直到感觉到那种被填充的饱胀感,终于又清醒了一些。
“阿潋乖……”他亲着她的脸,声音低低哑哑地哄着她,带着一种薰人欲醉的暗哑。
曲潋又糊涂地被他哄去了,等他停下来后,她又搂着他睡死过去。
得逞的少年看她温顺乖巧的模样,心里那种因她的拒绝而产生的阴暗悉数没了,只剩下满心欢喜,将她往怀里按着,轻轻地给她按摩着腰肢,又亲又吮,见她依然搂着自己睡得安稳,胆子更大了,忍不住又将怒张的东西往她湿润之处挤进去。
翌日,曲潋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起来。
掀开被子看了下自己的身子,她僵硬了下,然后将枕头当成了某人怒捶,更恨自己贪睡,睡死了就任他为所欲为,都吃过那么多次的亏了,竟然忘记警告他了。
不过身上的痕迹虽然重了点儿,但却没有太大的不适,这才让她脸色好一些。
她摸了摸肚子,没什么不舒服的,又觉得或许没有怀上,毕竟有蝴蝶效应这种说法嘛,姐姐重生后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或许没有怀上。
带着乐观精神的世子夫人很快便让人去准备了热水,好好地泡了个澡,吃了一顿美味的早点,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过了两天,果然听说皇上带着一群勋贵子弟去秋围了,这和内宅女眷没什么关系,大家也就关注一下,便该干啥就干啥了。
这次的秋围是三天时间,等皇上带着大部队回来时,曲潋又听说纪凛暂时不能回来,还要在宫里值勤三天,顿时歪了歪嘴,无语之极,只得亲自收拾了些吃的用的东西,打算让人捎去金吾卫卫衙给他。
不过她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便打算去寒山雅居问问淑宜大长公主,顺便也去刷刷好感。可谁知她到了寒山雅居,却听明珠说,淑宜大长公主一早就出门了。
这下子曲潋惊讶了,要知道淑宜大长公主是出了名不爱出门的,简直就宅得不行,她嫁过来这么久,除了固定进宫寻太后、和几个交好的老夫人说话外,根本不会去其他地方。而今日明显不是淑宜大长公主进宫的日子。
“祖母有说去哪里么?带了什么人?”曲潋又问道。
明珠摇头,小声地道:“公主只带了乌嬷嬷一人,其他人都没有带。”
这么神秘?
曲潋顿时好奇心大盛,可惜她不好打探淑宜大长公主的行踪,只能作罢。
回了暄风院后,曲潋让人留意淑宜大长公主的行踪,直到傍晚时,才听说她回来了。
听罢,曲潋忙将自己收拾了下,过去给她请安。
曲潋到时,淑宜大长公主正坐在那儿喝茶,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失神,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难事。
见到曲潋来了,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你怎地过来了?”
曲潋乖巧地道:“我想让人给世子捎了些东西,便过来想问问祖母妥不妥,没想到祖母不在。”
淑宜大长公主点头道:“这没什么,你看着办就行。”
曲潋又陪着说了几句话,见淑宜大长公主神色有些倦怠,对她今日的行踪更好奇了,不过她也只能告辞离开。
翌日一早,曲潋刚让人将收拾好的东西捎去金吾卫卫衙,就听说淑宜大长公主又带着乌嬷嬷出门了,然后依然是到了傍晚才回来,没人知道这主仆俩去何处。
就在曲潋琢磨着淑宜大长公主到底去见谁、而且是谁能惹得她如此不厌其烦地天天往外跑,她姐又上门来了。
曲潋愣了下,马上想起了她姐上门来的目的,这才想起,她的大姨妈没有来呢。
脸色变了几变,曲潋木着脸去花厅见了她姐。
“你这是怎么了?”曲沁见她过来,脸色木木的,差点吓了一跳。
曲潋纠结地看着她,心说不就只迟了两天嘛,这也没什么,以前也迟过,应该不会怀上的吧?
“没什么。”曲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我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见到暄和哥哥了,所以……”
曲沁笑了下,拉着她的手坐下,问道:“这几日怎么样?身子可有不舒服的?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她心里仍在惦记着上回妹妹摔了一跤导致肚子疼的事情,很是担心。
“没有,完全没问题,我吃得香、睡得好!”曲潋大声道,仿佛只要她大声点,肚子里就不会多一块肉般。
见她这模样,曲沁也觉得她很精神,可是仍是觉得不踏实,觉得这已经满一个月了,或许太医可以看出什么来了。只是,这没病没痛的,突然要请太医过府来会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可是如果不请,外一真的怀上了,这傻妹妹不知道又乱折腾,再摔一次怎么办?
曲沁为难住了。
最后,曲沁道:“要不,去外面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看?”
曲潋脸色僵了僵,见她姐眼里暗含担忧,最后只能无力地妥协道:“那行吧,我让常安去安排。”去请外面的大夫过府来,比拿府里的帖子去请太医来好多了,至少不显得兴师动众,万一其实什么也没有,也不会让人嘲笑。
曲潋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去请了太医。
第 134 章
暄风院要请大夫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厉嬷嬷。
厉嬷嬷来到小茶房,见宫心坐在小火炉前烧水准备沏茶,便问道:“怎地又去请大夫了?是请来给谁看的?”而且民间的大夫的医术能好得过全民间精挑细选进入太医院的太医么?镇国公府的主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一般是拿帖子去太医院请人的,极少会请大夫过府来。
宫心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是少夫人的姐姐让请的。”
难道是曲沁生病了?既然病了,今儿怎地还要拖病来一趟,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厉嬷嬷有些不解,姐妹俩将下人都遣了,两人在花厅里说体已话,她们作下人的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这大夫到底是为谁请的。
厉嬷嬷又问道:“你先前进去时,可见曲家姑娘的脸色怎么样?”
宫心知道她的意思,回道:“看起来很好,不像生病。”
一时间,两人都摸不准到底是谁生病,请大夫过来做甚。
没到半个时辰,常安就将一名老大夫给请回来了,厉嬷嬷和宫心虽然很是关心,但是世子夫人甚至将碧春等丫鬟遣到门口守着,她们更不好进去了,只能在那里干着急,等待结果。
就在她们干着急时,就见碧春被叫进去了,然后不到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嬷嬷!”碧春见到厉嬷嬷,喜出望外,扑了过去拉住她,“快、快让常管事去请宫里的太医来。”
“怎么了?”厉嬷嬷吓了一跳,“莫不是少夫人……”
碧春急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点头,让厉嬷嬷更肯定是曲潋生病了,当下也没有多问,忙准备好帖子,让常安去太医院一趟,请池太医过来。
就在厉嬷嬷等人急得不行时,花厅里也是另一翻现象。
曲潋抱着肚子,木木地坐在那里,一副“卧槽!到底是搞毛的,为毛窝都不知道自己怀上了?明明成亲这几个月,都很注意的,一直都是掐着安全期来……”神情,看得曲沁很想叹气,觉得这傻妹妹真是不靠谱,如今纪凛也不在,也想问问他也没办法。
“那大夫我有印象,是杏林堂中一名坐堂大夫,医术很不错,既然他说是喜脉,那便是了。你现在身子可不同以往,以后注意点儿,别像以前那样乱蹦乱跳的,不可轻忽大意……”
曲潋听着姐姐难得的唠叨,有些委委屈屈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怀上,明明她和纪凛都说好了,再等两年才要孩子的,那时候她也十七岁了,身体发育得成熟一些,不早不晚。所以平时行房,她也是算着安全期来的,莫不是安全期骗了她?还是她的身体真的那么好,就是一块肥田,再加上一头勤耕田的牛,所以就算随随便便地来,也能很快就发芽了?
其他女人恨不得一进门就怀上,说这是福气,生了孩子也好在夫家站住脚。可是她根本不需要如此,这种福气她暂时还不想要,毕竟她今年才十五岁,难不成等她三十岁时,就要做奶奶了?
就在她纠结来纠结去时,时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常安将太医请回来了。
请回来的依然是池太医,只要是妇人生病,大家都喜欢请他,隐隐有妇女之友的暗称。
曲沁今儿没有避开,因男主人不在,池太医年纪也大了,倒不需要太过避讳什么。等池太医过来后,她便道:“太医,麻烦你给世子夫人瞧瞧。”
池太医前几日才被请来,当时说是世子夫人摔了一跤导致肚子疼,第二日却什么事也没有了,如今再被请过来,看这位世子夫人红润的脸色,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病,但仍是镇定地坐到旁边的一张黑漆太师椅上,给伸手过来的人把脉。
池太医这次把脉的时间有些长,等收回手后便朝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曲潋笑道:“恭喜世子夫人,这是滑脉,您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子了。”
曲潋:“……”
曲沁惊喜道:“果真如此?”她又忙不迭地道:“池太医,麻烦你再瞧瞧,她的身子有没有什么问题,前几天摔的那跤,怕那时候就怀上了,但是因为月份浅,没有瞧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池太医想想也是如此,又给此时一脸木木的孕妇特地把了脉。前几天他给曲潋检查时,确信没有滑脉的,没想到过了几天,却能检查出滑脉了,这大概是因为当时还未足月,所以脉相太浅、没有检查出来之故,直到今天,足月了,脉相才显现出来。
检查了会儿,池太医方道:“应该没什么事情,世子夫人脉相很平稳,也未有不舒服的地方。”
池太医不敢说得太肯定,虽然现在把脉来看,这位世子夫人脉相平稳,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可是想起前几日她摔了一跤,又闹得肚子疼,就怕是有什么潜伏期。如同一些人年轻时受了重伤,虽然治好了,可是却留下隐患,等到年纪大了时就会暴发开来,十分受罪。
这位世子夫人应该不会也这样吧?
曲沁自然也听得出太医的意思,吓个半死。妇人生孩子就像走鬼门关一样,稍有不慎就要去了条命,像她娘,当年就是生她时难产没了,所以在这方面时,分外要小心谨慎。
上辈子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她妹妹怀孕时也顺顺利利的,没听说她摔一跤什么的,孩子也平安生下来了,生下孩子时,她这妹妹并没有产妇该有的虚弱,甚至还能撸起袖子和婆婆撕逼……
曲沁突然有些纠结,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原来她那长得柔柔弱弱的妹妹是这么彪悍的么?再看她此时一脸红润健康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池太医见曲沁担心,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便道:“这样吧,这些天注意一些,我每隔三天便过来给世子夫人请脉,等三个月坐稳了胎,应该就没事了。”
曲沁此时也没辙,只好多注意了,当下对池太医谢了又谢。
这时,厉嬷嬷等人也知道请太医过来做什么了,听说世子夫人有一个月的身孕,差点也被吓得不清。
当时摔了那一跤时,其实已经怀上了,只是月份浅,太医们都没有瞧出来罢了。那当时肚子疼……岂不是就是因为如此?厉嬷嬷想起很多妇人就是因为没有注意之故不小心小产,吓得不行,而且哪有妇人会像他们世子夫人那样,摔得肚子疼,然后睡一觉就没事了的?想想就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不会是现在诊不出什么,等过阵子再来个大爆发吧?
厉嬷嬷原本就是个有照顾孕妇经验的嬷嬷,可是这回却因为曲潋这种异常的情况,闹得自己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发现原来自己以往所累积的经验,放在世子夫人面前,都是个屁,放过就没了,完全起不了作用。
忧心忡忡的厉嬷嬷亲自去送池太医出暄风院,一路上问来问去,直到池太医保证了很多次暂时没有问题了,才让常安将人送出镇国公府。
常安将池太医送出门后,想了想,便让人将世子夫人有身孕的消息传进金吾卫给主子知道。
曲潋不知道这种自己的异常情况闹得人快要崩溃了,抱着肚子木然了很久,才道:“我真的没想到会……不过既然怀了,那就算了。”
那就生下来呗,有什么好纠结的?反正这年代像她这般年纪就生孩子的妇人一大堆,她也向她们看齐吧。
曲潋顿时又看开了。
曲沁:“……”她觉得这妹妹果然让人很难搞懂。
最后曲沁只能千叮万嘱,又严厉制止了她拍肚子的行为,才忧心忡忡地离开,决定回家去给继母和弟弟告诉这好消息。
曲沁离开后,曲潋也回了房。
走在路上,碧春等人如临大敌,仿佛担心她又像那晚一样,不小心又要摔了一跤,路上就算有片叶子,也要提前去将之弄走,省得绊倒了孕妇。
曲潋又木了下,说道:“不过是片叶子罢了,不会摔着人的。”
碧春道:“不管如何,小心些准没错。”
碧夏几个心有戚戚,她们都被那晚曲潋摔的那一跤给吓到了,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真真是恨不得捧着她走,让她躺在床上直到孩子生下来才好。
曲潋想说,那晚月黑风高,路灯又不明亮,加上她跑去追人,哪里会注意路上有什么,摔倒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可是看这些丫鬟们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只得将话吞了回去。
其实她真的觉得自己挺好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就算太医说她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可是扁扁平平的肚子让她没有任何的感觉。
回房后,曲潋才坐下,厉嬷嬷便亲自端了厨房煲好的汤过来,对她道:“老奴也不知道少夫人有了身子,刚才已经让人去煲孕妇喝的汤了,这是今早煲的,少夫人先勉强尝一点,等厨房煲好了再呈给您,这些都是对身子好的。”
曲潋听得有些恹恹的,难道她以后每天三顿都要喝汤不成?作为一个吃货,相比汤,她更喜欢美食。
喝完汤,曲潋便被厉嬷嬷赶去睡觉了,等到晚膳时再叫她起来用膳。
曲潋:“……”
暄风院又请太医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府里的人,上院和二房都知道了,不过镇国公夫人此时在休养中,二房也不知道情况,不好冒然过来。
等傍晚时,淑宜大长公主从外面回来,刚坐着喝口茶,问了句今儿府里有什么事情时,就听明珠说暄风院请太医的事情。
“潋丫头病了?”淑宜大长公主诧异地问道,这几日她频频出府,也没怎么注意府里的事情。
明珠脸上带着笑,给淑宜大长公主捶着腿,小声道:“奴婢先前也以为是世子夫人生病了,所以便过去瞧瞧,遇着了宫心,从宫心那里知道原来是世子夫人有了身子,太医说,刚满一个月。”
淑宜大长公主又惊又喜,倏地站了起来。
“走,我们去暄风院瞧瞧。”淑宜大长公主连身上的疲惫都忘记了,马上就要去暄风院瞧瞧。
乌嬷嬷等人自知拦不住她,便也扶着她,往暄风院行去。
谁知刚到暄风院前,还未让守院的婆子去通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淑宜大长公主转头看去,却见是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回家的孙子回来了,此时他绷着脸,满脸是汗,疾步穿过回廊,甚至连她这祖母都没有瞧见,就一股脑儿地往暄风院走进去了。
他可以没瞧见,但是跟着他的常山可不能,忙叫道:“世子、世子……”
纪凛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暄风院的院子里。
常山顿时苦了脸,忙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罪。
淑宜大长公主笑道:“他媳妇有了身孕,哪里会注意其他?不碍事的。走,咱们也过去瞧瞧。”此时和曲潋肚子里的孩子比起来,其他什么都可以缓一缓,淑宜大长公主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曲潋不知道淑宜大长公主通过明珠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情,正窝在炕上,对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水愁眉苦脸。
虽然汤闻着很香,但是她想留着肚子吃晚饭,不想一下子灌太多汤,灌下去了,等会还不是上茅房去一下子就排了?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在厉嬷嬷的眼皮子底下耍赖时,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丫鬟的惊呼声,然后是被子被人大力地甩了起来,一个人冲了进来。
“阿潋!”
曲潋见他满头大汗,身上的官服也不像以往那般整齐,看着就像赶路弄皱了一样,但他脸上的神色紧绷得厉害,一双眼睛却比以往都要更明亮,视线紧紧地锁在她身上,让人有种动弹不得的悸动。
曲潋被他惊了下,甚至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是哪个人格。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了,下了炕朝他走过去,“你回来啦。”
她拿出帕子,踮起脚给他擦汗,笑眯眯的样子很是可爱。
下一瞬,他便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并且是以一种抱孩子的动作,而不是传统的公主抱,让她吓得帕子掉到地上,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担心自己掉下去。
他收紧了力道,没有让她摔着。
旁边的厉嬷嬷也吓得半死,张口想说什么,但是见世子紧紧地抱着人后,她便悄无声息地退到室外。
“怎么了?”曲潋嗔怪一声,见他脖子的地方也是汗津津的,只好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汗,“你不会是从宫里一路跑回来吧?”
不然怎么可能弄得满头大汗的?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可能吧?
“……是。”
谁知道她随意一问,竟然问中了,曲潋顿时愣住了,从宫里到镇国公府的距离……曲潋头皮发麻,这一路上不是教很多人瞧见了?他的形象是不是也没了?
“你、你……你赶这么急做什么?为什么不坐马车?”
“忘了。”他沙哑地回答。
曲潋:“……为什么忘了?”
他抬头看她,双眼亮晶晶的,“常安说,你怀了我的孩子……”
原来是这事,曲潋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地给他擦了汗后,她低头在他仰起的脸上亲了亲,笑盈盈地道:“是啊,今儿池太医来确认过了,已经一个月了呢。你高兴么?”
“高兴。”
真的很高兴,以后就算她受不了他的反复无常,也会因为孩子无法离开他了!
曲潋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虽然这个孩子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既然来了,她也会接受。有什么比孩子的父亲也对孩子期盼让她高兴呢?如果只有她一个人高兴,孩子的父亲反应平淡的话,她想自己会很受打击的。
因为知道她怀了孩子,直接从宫里跑回到府里,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瞧见他犯傻的样子……想到这里,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再次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
“好了,先将我放下来。”
曲潋拍拍他的手,虽然说坐在他的手臂上,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有种她是他的女王的虚荣感,但是她的恐高症仍是让她不敢乱看,只能盯着他的脸,强迫自己忘记。
纪凛没有回答,而是又抱紧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
他没有告诉她,这个孩子其实并非突然来的,而是他有预谋地求来的。
只要有了孩子,无论将来他如何不堪,她那么心软的人,看在孩子的份上,更不会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