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谋国先谋身
十月中旬,温体仁等人如期抵达了成都府。
在他们抵达成都府的同时,孙传庭麾下的幕僚周肈交出了四川布政使司的印信和权力。
孙传庭没有去迎接温体仁等人,而是让周肈和吴有性去迎接。
他太累了,已经不想在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浪费精力和心神。
温体仁等人也不在意,说到底孙传庭也是经营西北,巡抚天下的功臣,况且有北军都督府和齐王府为他撑腰,也没有人会不长眼到让他来迎接。
倒是他不出面最好,众人都能拖着时间来处理他。
温体仁把审判权推给了周延儒,让周延儒来做出头鸟。
周延儒虽然知道温体仁的心思,但他也确实需要出一次头来吸引朱由检的注意。
因此,周延儒带队入驻了成都府,而陆文昭则是一句“事情在诸位大人”便成功从审判的局面中脱身。
他清楚孙传庭不会有事,至于刘余佑和潘士良,他虽然想让这两人死,但朱由检没有发话,他就不能轻举妄动。
脱身之后的他开始带人整顿锦衣卫在四川各地的百户所,而周延儒没了陆文昭的掣肘,自然就能轻松处理桉子了。
他先是和温体仁、李邦华、李永贞商量搜集罪证,随后经过三人同意,他慢慢派出塘骑去搜集罪证。
这一来一往,等塘骑带着各地百姓口述罪证返回成都的时候,已经是冬月中旬了。
周延儒没有审判孙传庭,而是先提审了那涉桉的大小六百多名官员,每天审十几个人,问的问题极为繁琐。
不过即便如此,这群人也基本上都被判处了流放南州的处罚。
周延儒拖的一手好时间,等六百多名官员审判结束,朱由检委派的七千多名四川大小官员也成功抵达成都府,并且带来了李邦华被册封为四川布政使的圣旨。
李邦华就这样被朱由检轻松从审判局面里摘了出去,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臣叩谢圣恩……”
京城派来的圣旨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李邦华心里不是滋味,而周延儒则是心里乐开了花。
陆文昭和李邦华都退局,他要保潘士良和刘余佑就简单多了。
“李布政使无须多礼,这还有一份齐王府下发的令旨,请李布政使依照令旨来治理四川。”
京中传旨太监在布政司衙门内双手呈上齐王府令旨,李邦华见状接过,而站在后面的周延儒、温体仁二人则是忍不住的眺望。
他们都想知道齐王派出了什么治理四川的良策,而李邦华拿到令旨后却没有着急打开,而是收下令旨,转身对周延儒二人道:
“既然老夫被授布政使,那审判的事情就交接给二位了……”
“李布政使放心。”虽说暗地里三方争斗,但当着传旨太监的面,该有的客气还是得有的。
“既然旨意已经送达,那咱家就先告退了……”传旨太监作揖回礼,而温体仁三人也连忙回礼。
只是在回礼到一半的时候,传旨太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交代道:
“对了,殿下说谋国要先学会谋身……”
说罢、传旨太监转身带人离去,只留愣在原地的三人。
过了片刻,李邦华反应了过来,转头看了一眼周延儒,轻笑一声,便拿着令旨前往了后院。
那里是孙传庭休息的地方,而他要前往,显然是要和孙传庭商量令旨的事情。
至于温体仁,他听到这话,也隐晦的看了一眼周延儒。
周延儒好不容易高兴一会儿,却被朱由检这话给一下打回了原形。
陆文昭退了,李邦华被调任了,周延儒以为潘士良和刘余佑能保住了,但朱由检一句话就让他熄火了。
谋国先谋身,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
谋国者,先忧天下,谋己者,先利自身……
盖智者所图者远,所谋者深……
惟其深远,方能顺天应人……
朱由检这话让周延儒摸不透,他在想朱由检是让他做小人,把潘士良和刘余佑杀了?还是让他退出这摊浑水?
做小人容易,如果能上位,他周延儒做小人也无碍,但问题是朱由检也没给他什么实质性的承诺啊。
至于退出这摊浑水就更不可能了,他前脚退出,后脚顾党就要清算他。
况且,这话真的只对他一个人说?
想到这里,周延儒看了一眼温体仁,而温体仁却作揖表示自己要离开。
不等周延儒开口,温体仁转身便离开了会厅,只留周延儒一人留在会厅中。
带着不解,他也返回了自己的卧房,而同时,李邦华带着令旨和传旨太监的话来到了孙传庭休息的后院。
“依我看,刘余佑和潘士良即便不死,也要流放南州。”
坐在主屋会厅中,李邦华对坐在旁边的孙传庭说着自己的想法,而孙传庭一身布衣,手里拿着的是齐王府的令旨。
令旨上的内容,李邦华已经看过了,至于他口中关于刘余佑和潘士良的事情,孙传庭漠不关心。
贪官污吏遍地走,是杀不绝,斩不尽的。
四川的事情固然让他对官场失望,但杀一个刘余佑,杀一个潘士良对于大局却无法改变。
他更关心的,是齐王府下发的四川治理政策。
令旨上的笔迹孙传庭十分熟悉,那是朱由检的,也就是说这政策是朱由检制定的。
至于其中内容,首先便是蠲免四川全省一年钱粮,其次是清查四川全省户籍,田地,最后按照户籍,将九百多万亩田地均分给四川的百姓。
如这人有一亩地,那他就只能分到两亩,而另一人没有地,他就能分三亩。
总之,三亩是一个标准线,而这次的分地的前提就是把农村户口和城镇户口区分开来。
先区分户口,然后再发地给农村户口,这个政策做的没问题,便是孙传庭也挑不出毛病。
之所以要区分城镇和农村户口,不是因为要划分人群,而是为了杜绝分地时的政策施行错误。
有了户籍本上的“农村户口”,就不会出现分地时士绅豪强勾结官员,让农民证明自己是农民的操作错误。
四川全省,大概有四百万农民,他们手中的土地大概在四百到八百万亩之间,勉强苟活。
如果这次再下发九百万亩耕地,那么在满足三亩保障田的政策下,基本上是能进而达到人均四亩的政策。
三亩能保证人活着,而四亩能保障人活着轻松,时不时尝尝肉荤。
所以,这个政策看到这里的时候,孙传庭便已经觉得自己无悔了。
他冲冠一怒杀了士绅,换四川百姓享几十年清福,这在他看来是值得的。
不过,他低估了朱由检,因为在户籍、分地政策之后,还有一条事关全国的政策。
【废除有关农村各类杂项,四川全省作为试点,田赋以十赋一征收】
看到这条政策,孙传庭坐不住了,而李邦华也高兴说道:
“这计策若是在国朝实施,恐怕国朝的田赋会增加许多……”
十赋一也就是百分之十的征收,这看上去很多,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天大的仁政。
要知道御马监旗下田地都是十赋三,按道理来说这次分地过后,百姓也应该十赋三,但眼下改成了十赋一,也就是每亩地最少少交几十斤粮食。
一亩地几十斤,而眼下分地过后可能人均四亩地,也就是说朝廷免了百姓最少近二百斤粮食。
这二百斤粮食,能多养活一个孩童。
面对这条政策,士绅豪强们估计会很纠结。
免除了杂项,那么他们每亩地能少交十几斤粮,但问题朝廷要清查田亩和户籍,这么一来他们隐瞒的田地就藏不住了。
不过,士绅豪强也分大小,对于小的士绅豪强来说,他们的田地本来就少,隐瞒也就是隐瞒个几十亩。
但是如果这条政策施行,他们数百亩地能免除近万斤粮,远远超过那隐瞒几十亩的产值。
因此,中小士绅会支持,但大士绅恐怕会反对。
只是,如果这田赋再进一步降低,那么就连大士绅恐怕都会支持。
可这样的政策如果在全国实施,那么大明的田赋确实要像李邦华说的一样下降了。
“眼下国朝军屯田已经超过了一万万三千万亩,民田七万万四千万亩。”
“军屯田此前按照三成缴纳田赋,国朝因此每岁增加近七千万石田赋。”
“民田虽然田赋三十赋一,只交两千六百万石米麦,但大头实际上是杂项,各类杂项交下来,合计在七百万两左右,每亩地实际上需要交二十几斤米麦。”
说到这里,李邦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如果军屯田和民田合并,那么这八万万七千万亩耕地都交一成田赋,那田赋最少能收上万万石。”
上万万石田赋,这比之眼下政策施行后,大明巅峰可能有九千六百万石来说,确实是增长。
这增长的上千万石米麦从谁的手里收上来?答桉是大士绅。
十赋一,免除杂项,这条政策是惠利中小士绅的,而掠夺的是大士绅的财富。
朱由检在搞分化,孙传庭他们是看出来了,但这条政策恐怕一公布就会遭受百官的攻劾。
中小士绅毕竟话语权不如大士绅,他们想减免田赋,但大士绅不想,而他们又没有实力来左右朝堂,这无疑十分悲哀。
但问题是,如果朝堂上有一个人支持他们,那结局就不一样了。
减免中小士绅的赋税,增加大士绅、大地主、大豪强的赋税,这一定会遭到这三座大山的反抗,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只要中小士绅买单,天下就乱不起来,而这也是清朝为什么杀死那么多士绅都没有遭到反抗的原因。
先讨好一大部分人,再打压一小部分人,把税收上来,然后等大士绅、大地主、大豪强都被解决,到时候朱由检就要进而对付中小士绅地主了。
怎么对付,孙传庭很清楚,因为朱由检和他说过。
“士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
孙传庭心里出现了朱由检在西北说这句话的场景,而这段记忆闪过之后,他也放下了令旨。
“这几条治理国策,得看孟暗兄你了……”
孙传庭话里有话,因为他相信李邦华看到了其中针对大士绅的陷阱。
四川眼下已经没有大士绅了,甚至连中等士绅都没有,因此推行这几条治理政策并不难。
可问题在于,四川的事情是做给天下人看,李邦华如果做了这件事,那他……
“伯雅别忘了,老夫也是贫寒出身!”
李邦华说起了自己的出身,而孙传庭也想起了对方的出身。
说到出身,李邦华的出身可比孙传庭还差。
孙传庭家里最少是世袭军户,代王府的王府护卫,但李邦华家里属于纯纯的富农。
当年李邦华上京赶考都是身着布衣,徒步上京,连驴车都坐不起,尽管为官十余年,但他并没有敛到多少钱财,家中虽然有数百亩地,但如果真的要划分,他顶多也就是中小地主。
因此朱由检定下的这条政策,暂时和李邦华没有阶级矛盾,甚至他还能因此而免除几十两银子的杂项银。
不过孙传庭很清楚,眼下没有矛盾,不代表以后没有。
等大士绅被收拾完,朱由检一定会颁布他说过的那些政策,到时候朝野上下的中小地主和士绅豪强也就难以幸免了。
想到这里,孙传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邦华,怎么面对自己同族的孙氏子弟。
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压制自家族人的帮凶。
“令旨没什么问题,老夫会按照齐王吩咐的来实施,伯雅你也好好休息吧,估计下个月温体仁他们才会审判你。”
李邦华还不清楚孙传庭的纠结,他很坦然的拿起了令旨,显然准备实施朱由检定下的治理政策。
即便他知道这些政策会导致他被群起而攻,不过在看了孙传庭的待遇后,他认为如果自己按照朱由检的话做,那大概率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反而如果他不做,可能这四川布政使的官职就要轮到别人头上了。
因此,李邦华准备研究一下怎么操作,尤其是怎么安排那七千多官员。
带着坦然,他离开了孙传庭的院落,但孙传庭却望着他的背影,暗自纠结……
也在李邦华离开后不久,周肈便带着厚厚的文册进入了院落。
他走进屋里,瞧见孙传庭望着门口发呆,还特意伸出头去看了看,结果顺着孙传庭的视线,只看到了合上的院门。
转过身来,他将文册放在了桌上,坐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末了看了一眼桌上茶杯的水渍,便知道有人来拜访过。
“巡抚,事情都和新来的布政司官员交代清楚了,这次殿下也真是大手笔,一口气把四川所有官员都调走,然后派来了七千多官员。”
“不过这就七千多人,恐怕不能管好这四百多万人的四川,后续估计还得增添官员。”
周肈说着,顺带喝了一杯茶,并添满了自己的茶杯和孙传庭的茶杯。
“今岁的胥吏岁考如何了?”
孙传庭回过了神来,关心起了今年那一百三十多万的胥吏岁考,而周肈闻言则是摇了摇头:
“一百三十多万胥吏,只有七万多人岁考通过,成了次九品官员。”
“七万多人……”孙传庭重复了一遍,随后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度放下后说道:
“算上这七万多人,朝廷眼下官员数量不过五十二三万人,恐怕吏治会有所短缺。”
“殿下应该是要清查吏治,宁缺母滥了……”
“这不是好事吗?”周肈一边添茶,一边发表自己的意见:
“朝廷早就该这么做了,或许这五十二三万官员里,还有一大群滥竽充数的官员存在。”
“与其等他们贪腐了被抓出来,还不如让他们自行淘汰。”
“我听从京城赶来的布政司官员说,朝廷已经准备从明年开始定期巡抚了,估计都察院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不过,如果都察院真的专职反腐,那巡抚您也就不用巡抚了,少了这个得罪人的差事,也可以专心放在边事上了。”
周肈对于孙传庭眼下的遭遇十分唏嘘,但他也庆幸孙传庭卸任了巡抚的官职。
在他看来、巡抚就是得罪人的,而且是把人得罪死的那种。
他和孙传庭从去年开始巡抚,不过一年半的事情,朝堂各大党派都被他们得罪了一个遍。
因此,周肈眼下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危。
孙传庭被革职,但他却没有。
他虽然是孙传庭的幕僚,但也担任着经略府主薄的临时官职。
眼下孙传庭被革职,他要怎么做就成了一个问题。
想到这里,他沉默了片刻,而孙传庭则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因此开口道:
“辅臣,眼下经略府撤销,你也没了官职,我半月前已经给殿下上疏,请调你前往交趾为官。”
“这……”周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感动他自然有些,但他并不愿意离开孙传庭。
毕竟在孙传庭手下做了五年差事,且不提孙传庭是齐王眼前红人,单单被调交趾就让他难以接受。
被调交趾,如果日后孙传庭复起想不到他,那他这辈子顶多坐到从四品参政的职位。
可如果他在孙传庭身边跟随,等日后孙传庭登阁,那他最少也能成为一省布政使。
“卑职还是不愿意离巡抚而去,只愿侍奉左右,不求官职。”
周肈还是不愿意离开孙传庭,他作揖道:
“巡抚您回了山西,却也需要人在您左右办事,以便随时响应朝廷复起。”
“这倒是……”孙传庭感叹了一句,随后便摆手道:
“既然如此,那我让人把手书追回吧。”
“至于你也准备准备,刚才李布政使开口,估计温体仁他们会在下个月审判我。”
“你先提前回山西,不用留在这里等我了。”
“是……”周肈见自己可以留下,也没有再纠缠,而是点了点头后,起身便作揖告退。
瞧着他离开,孙传庭望了一眼桌上的几个茶杯,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只是今日的访客注定不会只有两个,过了没多久,吴有性就穿着常服叩门。
孙传庭看着站在门口叩门的对方,只能无奈道:
“又可兄何必还要拘泥礼数?”
“呵呵……”听到孙传庭中气十足的话,吴有性笑了笑,抚须走了进来。
不过刚进屋内,他没有倒茶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了诊包放在桌上,示意孙传庭把手放上来。
孙传庭无奈,却也老实的将手放在了诊包上。
吴有性见状为其诊脉,过了片刻后才把手撤开说道:
“身体无碍,这我也就放心离去了。”
“离去?”孙传庭皱了皱眉,而吴有性则是笑道:
“我本来便是殿下派来和你巡抚天下的,眼下你不再巡抚,太医院自然要召我回去。”
“这次出来,带出了六百多名弟子,医治了上百万人,倒也不枉此行。”
“回去之后仅仅担任太医吗?”孙传庭关心询问,而吴有性则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
“听闻太医院准备整顿天下惠民药局,并且在两京十九省分别建设二十一所“分医学院”,燕山医学院府已经毕业的数千学子都会下派教学,同时在当地接管惠民药局,医治百姓。”
“这倒是好事……”孙传庭听了前因后果后不由点头认可,而吴有性则是叹气道:
“本来是在应该在天下三百二十一府建立三百二十一所“分院”,顺带下放近万毕业学子的。”
“不过似乎是明岁朝廷要做的事情太多,这规模削减了九成。”
“好在各省的分院都足够大,足以容纳数万人在其中就学。”
“按照殿下的意思,估计六年后,等医学院有十几万学子毕业,就能一口气把天下惠民药局接管,每个县都接管照看,百姓看病只收取药材钱。”
吴有性是医生,自然以医生的角度来看待事情。
不过,虽然说的是医学的事情,但孙传庭也知道这事情推广后,百姓的治病环境会好很多,因此感叹了一句:
“这确实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是啊……”吴有性点了点,接着又笑道:
“军备院那边,弄出一个叫做显微镜的东西,对我研究的“疠气”很有帮助,如果能了解疠气,百姓也就不用担心瘟疫了。”
“因此,我这次来和你告别,明日一早我便要返回京城了。”
“不过你我倒也不用伤别离,从京城到振武不过六百余里,闲暇时我可以带弟子行医,去山西拜访你。”
说到这里,吴有性站了起来,而孙传庭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送吴有性走到门口,而吴有性也说道:“就送到这里吧。”
“伯雅你比我要难,我与瘟疫、疾病搏斗,若败无非身死,而你身处官场,四周皆敌,若败便身死族灭。”
“我在太医院,除了与齐王、万岁见面时能为你说些话外,其他的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吴有性望着孙传庭,只是巡抚一年半的时间,三十六岁的孙传庭就已经两鬓泛白。
这是操劳太多而导致的亏空,只能慢慢补。
“这药方你拿着,你的身体亏空,只能慢慢补,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吴有性将一张药方塞到了孙传庭手中,孙传庭看着手中药方,心中百感交集,只能对吴有性作揖:
“又可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吴有性作揖回礼,随后便叹气离开了院门。
孙传庭站在门口看他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才转身走进了院里。
院门的锦衣卫见状,当即关上了院门。
虽说谁都知道他无事,但这样的待遇却与囚犯无异。
哪怕是装样子给天下士绅看,但这也是他巡抚天下之举中,那结尾末梢的一抹污点……
第三百九十一章 开幕在即
“我是日本大和第一百零八代天皇,怎么能落入敌人的手中?!”
天启九年冬月二十七,在周延儒延迟审判的同时,日本江户天守阁内,伴随着德川秀忠的下令,天守阁被堆积火油和木柴。
伴随着一把大火,德川氏与传承了一百零八代的天皇世袭共同葬身火海之中。
事后,杨文岳从废墟里找到了上百人的焦尸,命人将尸体抛入大海,至此天皇与德川幕府共同泯灭。
消息传回大明时,已经是腊月中旬,而同样传回大明的消息里,还有小西洋远征军覆灭德干高原南北的势力的消息。
印度教的毗奢耶那加罗帝国,以及德干高原的比达尔、比贾布尔、艾哈迈德纳格尔、比拉尔、果尔贡德等五个苏丹国尽数覆灭。
当然,这是黄龙给朱由检的汇报,但锦衣卫给朱由检的汇报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五大苏丹国主要城邦被占领,各军扫尾,而南部爆发叛乱,大军无力北上,而北虏大军压境,边关告急……】
腊月十六日,当朱由检拿到小西洋监察使司锦衣卫的消息时,他正在和朱由校一起在顺天府的房山县。
不过,二人不是游猎,也不是游玩,而是来避冬的。
房山煤矿遍地,因此在年初,朱由校就从内帑调拨二十七万两银子,在房山北部修建了一处占地一千四百亩的“仲夏宫”。
整座宫殿都使用了集中供暖的方式,设计中采用的大尺度、大体量、琉璃瓦、金碧彩画等皇家工艺,其主要建筑类型包括殿、堂、亭、台、楼、阁、榭等七十二种建筑设计。
仅仅供暖就需要雇佣三百民夫,日夜不休的添加煤炭,每天需要烧煤三十万斤,而民夫工钱每日每人五十文。
算下来,燃料加上工钱,从冬月到二月,四个月时间需要支出接近四万两银子。
这银子从朱由校的内帑出,而朱由检尽管心痛,但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朱由校给他建了一处齐王宫,一处齐王阁,宫占一亩,阁占半亩高十六丈,两处都通了地暖和火墙,壁炉,十分暖和。
朱由检随驾办公,基本都是在齐王阁的顶层,站在这里可以眺望到房山雪景,以及一处人造的活水人工湖。
陆文昭离去,崔应元和李若琏就得随驾了。
此刻的朱由检手持小西洋锦衣卫千户所送来的军报坐在齐王阁四层顶楼上,面前是敞开的门窗,能看到房山雪景和人工湖的湖景。
李若琏、崔应元、王承恩、曹化淳四人都在顶层与他一起办公,而朱由校则是带着张嫣她们在仲夏宫的内廷办公。
总的来说,这仲夏宫除了处理奏疏的时候,不会让朱由检觉得“冻手”外,和别的宫殿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比起冻手,此刻他看着手中海军都督府的奏疏和锦衣卫的军报,反倒觉得有些烫手。
“按照这军报说的,黄龙只占据了主要的城邦,当地还有许多游击的队伍?”
坐在主位,朱由检向着李若琏询问,而李若琏也坐在位置上点了点头回应道:
“按照小西洋锦衣卫的汇报,确实是这样的,卑职估计也是这样,毕竟五大苏丹国和毗奢耶那加罗国就算武备再怎么差,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就被荡平了。”
李若琏的话是从实际来讲,而朱由检个人也是这么觉得。
算上之前被覆灭的坦焦尔等几个土邦,黄龙自己奏表的奏疏上,他们在一年的时间就打下了最少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几乎是一个南宋的疆域。
一年时间,二百多万平方公里,这即便是明军再怎么骁勇也不可能。
朱由检本能还是比较相信当地锦衣卫的奏报,那就是黄龙打下了主要的城市,但一些小城市和小土邦还没有收拾好。
这种时候,南边的坦焦尔等五国民众又爆发了叛乱,黄龙只能调兵回去镇压,而北面的莫卧儿看到南边兵力空虚,便集结大军准备先下手为强,吞并整个德干高原。
这比较符合真实情况,但也说明了眼下明军在南亚的局势并不妙。
海上八卫,陆地四卫三十二营,合计十六万四千兵力。
这点人想要控制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掌控三四千万人,并且还需要面对一个掌控五六千万百姓,四十万军队的北方国家,这局势怎么看都没有一点优势。
因此,即便奏疏写的很好,但黄龙在末尾表达的,却还是希望朝廷增兵的信息。
当然,黄龙也没有让朝廷白出兵,因为在请求增兵前,黄龙附上了一本缴获的文册。
一百七十七万余两黄金,五百二十六万两白银,奇珍异宝一百零九箱,这就是黄龙上交的战利品。
在锦衣卫的军报里,黄龙个人是扣留了七百五十万两银子犒军,个人私藏了三万多两黄金。
不过即便如此,他上交的这些金银珠宝,总价值还是超过了二千五百多万两银子。
这笔银子无疑可以解大明的燃眉之急,但同样的,这笔银子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天竺南部各大国和土邦都被覆灭,眼下和远征军打着游击战,朝廷不增兵明显说不过去。
况且,从六月开始,朝廷就新练了三十营兵,新增九万多兵马,本土兵力达到了十六卫二百零一营,合计近七十万人。
瀛洲的战事很快结束,到时候只需要保留大概六个营的兵力就可以,完全可以撤回受损的十六个营,这十六个营尽管折损不少,但依旧有四万多人。
这么一来,大明本土兵力会达到七十四万人。
眼下朝廷需要开源节流,在本土养兵七十四万并不符合朝廷的国策,送些人出去也不是不行。
另外在军报上,十六万海陆远征军已经折损了一万六千多人,为其补足兵力是正常的。
不过,要调兵,这件事情朱由检不能专断独行,还是需要和朱由校商量商量。
想到这里,他拿上了锦衣卫和黄龙的奏疏起身:
“小西洋的事情,我去和皇兄商量一下,至于瀛洲的事情,告诉杨文岳,将十六营兵马在年末前撤回辽东休整,其他事宜按照之前制定的做便是。”
“是……”四人闻言纷纷起身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走下了齐王阁。
一队锦衣卫拱卫在他左右,为他穿上了大裘。
阁外风雪,整座仲夏宫都被大雪覆盖,那红墙白雪虽然瞧着喜庆,但打扫宫道的宫女太监却十分劳苦。
尽管说在宫中操办,每日的工钱也在三十文至一百五十文不等,是民间两到十倍的工钱,但入了宫的人,基本上很难有机会再出宫了。
宫女还好说,但太监除非混到高位,不然宁死不出宫。
“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瞧着满手冻疮的宫女太监行礼,朱由检微微点头,随后走向了仲夏宫的暖春阁。
在这里,他果然见到了处理奏疏的朱由校,而他到来时,朱由校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一边吃,一边处理奏疏。
“弟弟来了?”
瞧见朱由检来了,朱由校连忙对旁边的魏忠贤道:
“让人再盛一碗来给弟弟。”
“是……”魏忠贤低着头应下,不敢抬头和朱由检对视。
阉党垮台之后,魏忠贤的势力大范围缩水,深怕朱由检秋后算账。
尽管他没得罪朱由检,但他下面的人可没少得罪顾党、燕山派。
朱由检也没有那么小心眼,他一开始就把魏忠贤当成黑手套,只是没有达成目标罢了。
眼下既然自家哥哥舍不得对方,他也不会逼着自家哥哥把魏忠贤处理掉。
他走上前,毫无顾忌的坐在了朱由校旁边的位置上,感受下位置的温暖,然后才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奏疏和一份军报。
“这是小西洋的奏疏和军报,有一个好消息和几个坏消息,哥哥你先看看。”
“好。”听见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也放下了燕窝,接过奏疏和军报快速翻阅了起来。
看的黄龙奏疏的同时,他忍不住夸赞道:“黄龙干得果然不错,弟弟委任他为小西洋的将帅果然没错。”
“错是没错……”朱由检附和一声,然后就解释起了小西洋的局面和黄龙的小心思。
对于黄龙贪墨三万两黄金的事情,朱由检选择了隐瞒,毕竟黄龙干得那些事比较黑,三万两黄金当做弥补费也不夸张。
他主要和朱由校说了小西洋的真实局面,以及面对的困境,还有大明本土军队,以及增兵小西洋的事情。
“依你看,要增兵多少?”
朱由校把事情听完,也意识到了南亚的局面有多困难,专心的询问朱由检,而对此,朱由检则是沉吟片刻道:
“眼下本土的五军都督府兵马有近七十万,等瀛洲的兵马调回,便有七十五万。”
“这七十五万大军,每年的支出在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左右,而国朝明年并没有任何边事上的行动。”
“我的意思是,瀛洲调回的十六营兵马,补足后调往南军都督府,然后再把南军都督府在交趾、广西、广东、旧港的二十营兵马调往小西洋。”
二十营兵马,正兵六万六百多人,这样的增兵数量说不上很多,但也绝对不少。
不过,朱由检并不是简单地调兵,而是……
“这二十营兵马调往小西洋前,还需要以他们为蓝本,从愿意迁移小西洋的藩王百姓中募兵三十六营来训练。”
“也就是说,前前后后合计调兵是五十六营,但那三十六营兵马是藩王支付军饷,在眼下的战事中归朝廷统辖。”
朱由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清楚,他不可能单独的用明军来平定南亚,那样的话,除了一开始可以以战养战,到后面就需要朝廷输血了。
眼下的局面是,迅速调兵支援黄龙,然后海陆配合,反击莫卧儿,将沿海的各大城市拿下后,支持诸藩就藩。
诸藩就藩后,他们自己的诸藩子弟领兵这三十六营,但总的指挥权在黄龙手上。
也就是用这三十六营兵和朝廷的近二十万兵马来反击莫卧儿。
只要明年帮助藩王站稳脚跟,那么后年明军就可以回撤,藩王自己再练兵,而朱由检也可以视情况准备三年后的北伐了。
估计北伐开始后,除了小西洋监察使司会保留一定数量的驻兵外,大部分明军都会撤走。
届时只需要保证诸藩有近七十营的兵力,莫卧儿就会陷入持久战。
诸藩之间内有小西洋监察使司稳定局面,外有莫卧儿这个大敌,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情况。
但莫卧儿那边就不行了,西边有波斯虎视眈眈,西北有布哈拉汗国狼子野心。
加上尼泊尔和阿洪姆王朝,他们实际上也只能出动十几万兵力来和诸藩僵持。
只要局面僵持着,那三年后洪承畴打下东吁,收复阿洪姆,届时明军再准备个两年,就可以着手出兵拿下恒河北部平原了。
拿下恒河北部平原,驻兵十几营,配合南边小西洋监察使司的十几营兵马,南北控制诸藩,利用诸藩稳定人口庞大的南亚市场,最后商品倾销,闭合经济圈。
这么一来、大明就掌握了世界人口三分之二,拥有世界三分之二的经济市场。
哪怕齐国日后就藩美洲,把世界市场扩大,那大明也最少能占据五分之二的市场。
受到洋流的影响,欧洲攻打美洲十分轻松,而美洲不管攻打亚洲还是欧洲都比较困难。
因此只要欧洲存在,齐国就需要防备,需要把精力放在欧洲上。
这种格局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变化,最少在大明三代人内,基本不会发生什么恶性外交事件。
三代之后朱由检和朱由校就管不着了,怎么打是他们的事情,反正基本盘这么大,再怎么打,也缩水不到哪里去。
“三十六营,是不是太多了……”
正当朱由检想着未来的时候,眼下的朱由校却犹豫了起来。
三十六营兵马就是近十一万人,尽管在大明本土训练,也归大明节制,但等他们前往了小西洋后,大明还能管制好诸藩吗?确定诸藩不会因为有了兵权而作乱?
朱由校有他的顾虑,而朱由检则是认为朱由校有些杞人忧天了。
“哥哥,天竺这块地方,我朝是注定无法统治的,最少在目前来说不可能。”
“哪怕第四版蒸汽机和蒸汽机船,蒸汽机车研制出来,但从京城至恒河平原最少七千里地。”
“天竺不比其他地方,整个地区有近万万人口,以国朝的力量,短期无法吞并不说,还得为了统治它而消耗力量。”
“交趾、瀛洲、还有东吁,旧港、南州……”
“这些地方,国朝都没有吃下,与其想着以驻军、驻点迁移的方式统治,不如先把这些地方吃透,再去想南亚的事情。”
朱由检一直认为,隋唐的一些扩张方式是无效扩张,反而秦代、明代和后世的扩张属于有效扩张。
这关键的点在于移民实边,没有民就是浮萍,迟早要飘走。
例如唐的中亚、西域,东北,漠北,以及隋的河湟,汉的西域等等地方都是这个道理。
本民族无法在当地形成较大占比的情况下,注定了王朝在顶峰才能统治当地,一旦衰弱就将丢失这块地方。
秦迁移五十万军民,让华夏族在长江以南的广袤地区站稳脚跟。
明代迁移百万人前往云贵,也让汉人彻底在云贵、辽东站稳脚跟,后世迁移汉人前往新疆也是这个道理。
眼下大明的统治看似鼎盛,但地区问题也很大。
交趾、旧港、瀛洲,朵甘……
就这四个地方,汉人在当地的占比不超过25%,整体算下来,这四个地方的本土民族近两千四百万人,而当地的汉人加起来只有不到六百万人。
这种比例下,大明能不能在三十年内把当地吃透都还是问题,何谈统治南亚。
更别提,还有一个人口六七百万的缅甸,阿洪姆地区等着大明。
以大明的人口,半个中南半岛,一个中亚,一个西域,一个青藏,一个东北,一个漠北,还有广袤的南洋地区就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眼下的小西洋监察使司,明年才会成立的南昆仑监察使司,这些地方日后也会脱离管理。
与其被当地土人接管,不如册封藩王把地方先占据下来。
明代藩王和臣子的那种“赶苗拓业”心理只要在,加上大明的科技、经济输血,那大体上是不会出现被外人推翻的,基本亡于内乱。
朱由校把自己当成天下共主,这个心理没问题,大明也需要这个心理,但这个心理的前提是他必须知道大明必须守住哪些地方。
恒河北部平原,这已经是朱由检认为大明向西南连接本土最远的地方了。
虽然这地方不大,但总比在高原驻兵要轻松多了。
“这件事情我考虑考虑……”
朱由校还是有些担心诸藩力量过于强大而脱离朝廷的掌控,而朱由检也没有逼他,他整理了一下心态,继续说道:
“藩王兵马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哪怕没有三十六营,但也可以先从移民招募,不能让就藩南亚北部的几大藩王空着手去。”
“另外,远征兵马折损一万六千四百余人,按照抚恤标准,需要支付一百六十四万余两抚恤银。”
“黄龙命人起运的金银珠宝,大概率是在明年四月抵达天津,届时一并支付。”
朱由检将自己需要解决的事情说了出来,而朱由校也点了点头:
“福藩、楚藩、蜀藩、秦藩等八个北方藩王,可以视地方先募兵两营,至于南部的诸藩,我先考虑一个月。”
“战死将士的抚恤,这倒不需要等了,内帑还有一百九十三万两银子,我王安调一百六十五万两给五军都督府便是。”
“倒是弟弟你在四川的新政……”朱由校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眼朱由检,然后才踌蹴道:
“减免所有杂项,统计户籍而定下十赋一的新政,近来有不少人非议……”
有人非议新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朱由检早就做好了准备来镇压他们。
敢于非议的人,无非都是大士绅推举出来的朝堂代言人,但大士绅如果不能团结中小士绅地主,那他们的反对对于朱由检来说,孱弱不堪。
“非议的事情,我了解了一下,他们成不了事。”
朱由检很果决的做出判断,因为他早就把士绅能直接威胁朝廷的几处火苗给掐灭了。
晚清江南士绅是怎么威胁同样定都在京城的清朝,朱由检可是记得很清楚。
第一点就是掐断漕运,让北方缺粮,第二点就是联合地方团练来实际割据,第三点还是卡粮食。
这三点,他从泰昌元年就开始掘根了。
眼下的大明不走漕运,走的是海运,而地方的兵马司和衙役力量薄弱,拱卫营又每三年调换驻地,士绅无从下手。
北方粮食虽然因为大旱的问题,更容易被卡,但辽东的崛起,以及瀛洲的拿下,注定了粮食已经卡不住北方。
辽东和瀛洲,合计四千多万亩耕地,在保障当地的同时,接济北直隶几百万石米麦并不难,更别提朱由检手里还有琉球了。
大旱是废了西北和山西,但朱由检还有海外的粮食保障北方。
眼下的士绅,除了在收税上给大明搞点事情,其他事情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本质上大明还是一个士绅为官的局面,但基础教育的推行会让大量贫民、贫农,富农阶级进入官场。
用无产慢慢顶替士绅,用海外来接济本土。
这个政策不变的情况下,再合理的监控工业革命而产生的资本,制定工会和颁布劳动法律,保障工人和农民的利益。
把这些事情做完,朱由检的历史任务也就完成了大半。
他清楚自己要干嘛,维持大明的统治和富裕百姓并不冲突,把剥削对象换一下就行。
因此他有底气,在世家门阀消亡的这个时代,只要百姓不反,士绅豪强就成不了事。
朱由检目前只需要基础教育推行,然后利用无产出身的官员来平衡官场就行,这办法和当年一样,不过这次他需要掌握好清洗的频率,不然再多的无产也挡不住士绅的腐蚀。
“对了哥哥……”朱由检想起了一件正事,他起身作揖道:
“这次官学司招募了数万官学教习,北直隶的官学会在三月初一尽数开放,官学由朝廷拨银子运行,学子只需要支付每年合计八十文的书本费便可。”
“我的意思是,燃儿他们应该前往官学就读,这样才能知道百姓需要什么。”
“让燃儿他们前往官学就读?”听到这话朱由校坐不住了。
他皱了皱眉,不安的搓了搓手,随后才皱眉道:“这件事情我需要和宝珠商量一下。”
朱由校怕朱慈燃他们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惯,而朱由检没有逼迫朱由校,只是作揖道:
“定国也会前往就读,官学报名截止是二月初一,哥哥和殿下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嗯……”朱由校心思不在朱由检的话上,显然他在想朱慈燃就读官学的事情。
“臣弟告退……”
朱由检没等燕窝上来,便作揖准备离开,心思全在朱慈燃身上的朱由校下意识点了点头,而朱由检见状便作揖退出了暖春阁,只留下了深思的朱由校……
第三百九十二章 审判孙传庭
“铛铛铛铛!!!”
寒冬腊月里,乒铃乓啷的铜锣声把顺天府黄村的所有村民从温暖的被褥里叫醒。
耷拉着眼皮,各家各户的顶梁柱赶往了皇店,也就是名义上的村官所。
大明九万多个自然村,北直隶就有七千多个。
从天启八年开始,御马监的皇店就入驻了北直隶的七千多个自然村,皇店有两人,一人负责进货,一人负责守店。
这两人,实际上也是各个自然村的村官,负责简单的收税、货品贩卖和消息通知等事宜。
这样的组合,目前仅仅只在北直隶,山西、辽东、陕西、河西、旧港等一京五省有布置。
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布置会在三年后陆续在瀛洲、交趾、四川、云南、贵州、广西等士绅豪强较少的地方推行。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打破皇权不下乡的规则,而想要百姓信服他们,除了皇店的必需品贸易外,需要的便是积极推广惠民政策。
惠民的政策有很多,但真正能让人听后精神的,实际上都是关于后代子孙的政策。
黄村的村民之所以被叫醒后火急火燎的赶往皇店,也是因为皇店早在一个月前就放出了风声。
朝廷要在北直隶推广官学,而这次的官学将十分便宜,每年仅需缴纳不足百文的书本费便可。
虽说大明百姓被大明朝廷骗过很多次,但自天启元年以来,朝廷公布的政策,大部分都是惠民的,尤其是对于北方百姓来说,分地赈灾都是实打实存在的事情。
因此,眼下大明的其他地方或许还不好说,但北方一京六省的百姓对于朝廷的政策都十分信任。
在这一京六省里,又属北直隶的顺天府对朝廷的政策最为信任,因为他们是最早分地的一批人。
只是一刻钟的时间,黄村两百多户人家的男主人都聚集到了村官所。
在村官所的面前两百多男村民自带板凳而来,而负责宣传的人则是一个姓郑,一个姓刘的两个村官。
此时两人正站在一块大大的木牌前写写画画,尽管他们知道村民们许多不识字,但他们还是写上了有关的政策,以及特别标注的“80”数字。
为了方便不识字的百姓买东西,阿拉伯数字的价目往往贴在货架上,而许多村民早就清楚“1-10”的阿拉伯数字含义。
“八十?什么东西?”
“不会是书本费吧?”
“是八十文还是八十两?”
“怎么可能是八十两?八十两谁读得起?”
“倒也是……”
黄村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而郑村官和刘村官也写完了所有东西。
刘村官敲了一声铜锣,所有黄村村民立马闭上了嘴,而郑村官也大声嚷嚷道:
“行了!不和你们卖关子,早说完早回家睡觉!”
说着,郑村官用木棍指了指“80”的数字,大声道:
“官学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解释了,只挑几个东西和你们专门说说。”
“第一,官学从天启十年的正月初一开始报名,二月初一截止报名,就是不能报了,然后三月初一正式开学。”
“我们黄村被划到了清河店,清河店的官学已经收拾好了,和我们一起被划过去的还有十一个村子,分别是……”
郑村官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黄村属于哪里管辖,官学去哪里就读,随后才公布道:
“这个官学,朝廷限定的是十五岁以下,七岁以上,官学正常来说是每年的二月初一到六月中旬为上学期,八月中旬到腊月末尾下学期,其他时间属于暑假和寒假……”
郑村官说着,还写下了“2-6”“8-12”的数字,紧接着说道:
“不过今年是第一年,第一年上学期少读一个月,也就是三月初一到六月中旬。”
“简单说就是每年读九个月,放三个月假,一共五年,五年里每年只收取八十文的书本费,但是注意啊!”
说到这里,郑村官提醒道:
“都知道我们村距离清河店有五十里路对吧?”
“我们村远,其他村也远,所以官学可以住宿,学生们住宿虽然是免费的,但吃喝拉撒都得用钱。”
“吃的不用说,你们自家装米给孩子背到官学,官学会发饭票。”
“至于菜的话不用你们担心,官学有自己的官学田,各村孩子轮流料理,各村只需要出家禽牲畜就行。”
“我们黄村被分了公母猪各三头,家禽公母各一百,这个怎么凑,咱们待会再商量。”
“除了这些,你们自家娃娃的纸张钱,笔墨钱肯定是自家出,村官所这边上架了纸张和笔墨,比外面的市价便宜了一成。”
“你们也不用担心几个月见不到孩子,官学的人说了,上学期有清明、上己、端午、千秋节,每个节日放三天。”
“下学期有重阳节、冬至、寒衣节、腊八节、灶神节、万寿节,每个节日放三天,每年合计十个节日,合计放三十天。”
“那不行!”郑村官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村中耄耋老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这么搞不是只有八个月读书了?!”
“这劳逸结合嘛,顺带放假让他们回来看你们……”郑村官语气无奈,但村里一些人却道:
“看什么看,一年看到头,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带我们享福倒是真的!”
“这是朝廷的旨意,不行你们自己交钱读私塾去!”郑村官也恼了,一摆手就让人去读私塾。
他这一说,村民们反倒安静了,毕竟读私塾一年得花费好几两银子,而官学就目前来看,就是废些米麦和八十文书本,以及一些纸张笔墨钱罢了。
瞧着村民们不说话,郑村官才继续说道:
“官学读五年,所有适龄孩童都得去读,这是朝廷强制规定的,谁家不去别怪我们检举。”
“况且,五年读完之后,如果不愿意继续读下去,那朝廷会安排工作。”
“工作?啥工作?”一些人好奇了起来,而郑村官也摆手道:
“反正比你们在地里强,一年怎么说也有个六七两银子。”
“那不错……”男人乐呵呵的坐回去,而郑村官瞧他们这德行,也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分了一下那六头猪和两百鸡鸭的份额。
两百鸡鸭每户出两只,六头猪则是由剩下的人和村官所凑。
村官所每年还是会截留该村半成的赋税,虽然只有几百斤米麦,但也能凑一凑。
总之一群人凑了凑,半个时辰就把事情给分好了,一些人不想交,立马就被其他人群起而攻。
东西凑的差不多,郑村官宣布了一下二月初一他们把家畜赶往清河店,便草草散场了。
他们在村里呆了一年多,哪家有没有孩子都知道,当场就全给报了名。
他们的作为,是北直隶诸多村官正在上演的一幕,大大小小的村镇纷纷报名,而在他们报名的时候,四川的审判也终于展开。
当噼里啪啦的鞭炮烟花在全国各地绽放,正月初一这种喜庆的日子里,孙传庭在布政司衙门遭遇了提审。
衙门堂上,六司官员齐聚,左右各十余人,而堂上则是摆放四张桌子。
周延儒端坐最高位,下方是温体仁、陆文昭、李永贞三人。
都察院官员负责问罪,刑部官员负责记录,大理寺官员负责定刑,整个流程简洁明了。
孙传庭走上衙门会堂,不能坐,只能身着布衣站在中间。
在他走进来后,都察院的官员们便按照这几个月收集的罪证询问孙传庭:
“孙伯雅,汝有三罪……”
“其罪一,汝知士绅有罪,何不上报三司,而是独断独行,擅自杀害李贡生等人?”
“其罪二,士绅虽有罪,汝又为何擅自抄家?”
“其罪三,私自调动拱卫营,汝可曾想过后果?”
都察院派来的都是顾党官员,而顾党官员又归周延儒节制,因此周延儒算是给了孙传庭面子,只给他定了三条罪,不然按照他的作为,恐怕不少于二十条。
“孙伯雅,请自辩吧……”
周延儒看着堂上孙传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孙传庭也作揖回了一礼,随后才道:
“其一,上报三司来往最少十日,事情拖延恐生变,而吾持尚方剑,下令斩杀李贡生等不法士绅并无不可。”
“其二,士绅有罪,罪可株连三族,既然株连,自然要抄家。”
“至于罪三,调动拱卫营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因在于成都兵马司、衙役腐败所至,若调动他们,必然有人通风报信。”
孙传庭一一辩解,看得出经过四个多月的休息,他恢复了不少心神,不似往日颓废。
只是面对他的自辩,都察院官员还是需要进一步询问定罪:
“三条虽有理,却法不容情,若是朝廷大臣如汝一般独断独行,那规矩还有什么用?”
“倘若谁都不守规矩,那朝廷岂不翻天?”
说到这里,都察院官员转身对周延儒作揖:
“主审,下官以为,孙传庭虽没有逾越,但并没有按照朝廷的规矩行事,行事僭越这一罪难逃。”
说罢、都察院官员坐回位置上,而周延儒也看向大理寺官员,按照流程问道:
“行事僭越,按照大明律如何定罪?”
“按照《吏律》,擅为更改变而乱成法,应当定死罪……”大理寺官员作揖回应,但他紧接着说道:
“然,孙伯雅在朝为官颇有功绩,而此举又全系百姓,加之近来四川全省百姓求情,应当降罪量刑。”
“我等六人商议,应革去官职散阶,下放为民。”
大理寺的人是燕山派的人,他们看孙传庭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哪怕杀不死孙传庭,他们也要让孙传庭吃吃苦头。
他们去了孙传庭的官职散阶,孙传庭虽然人没事,但两个散阶一去,便再无俸禄了。
“这……量刑过重了吧?”周延儒皱了皱眉,他是想保住孙传庭散阶的。
“已经从轻定罪了……”大理寺官员没有退步,而是坚持开口。
如果成德在,他们或许会受制成德而不得不屈服,但眼下成德不在,燕山派也无须给其他党派面子。
“孙伯雅,你还需要自辩吗?”
周延儒瞥了一眼陆李永贞,温体仁,发现二人没有一人开口。
显然,这个处理他们二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唯一脸色有些难看的便是陆文昭,但眼下毕竟是六司会审,而大理寺的燕山官员也没有说错,他虽然难受却也挑不出毛病来。
周延儒不会定罪来背黑锅,因此他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孙传庭。
以他对孙传庭性格的分析,不出意外的话,孙传庭会认罪,因为多站在这堂上一秒,便是对他多一秒的侮辱。
“我认罪!”
孙传庭果然认罪了,而周延儒也舒了舒心。
这句话从孙传庭嘴里说出来,那谁都怪不到他头上,毕竟这不是他逼孙传庭说的。
“既然如此,那……”周延儒看向了温体仁,准备把定罪的棘手处理交给他,而温体仁也不傻,直接对大理寺的官员道:
“孙巡抚既然这样说,那老夫尊重,请大理寺官员判决吧……”
温体仁一口一个孙巡抚,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毕竟即便是周延儒他们,也只称呼孙传庭表字,因为他眼下没有任何官职在身。
就这样,明明得知对方没有官职在身还如此恭维,等同于一个年长的大官对路边年轻布衣一口一个“领导”一般。
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除了他,便是周延儒都做不出来。
况且,他还把定罪推给了大理寺的燕山官员,因为他知道,这决定权给了燕山官员,那他们一定会定罪。
“下官领命!”果然燕山官员应下了这个苦差事,并且心里暗爽的看向孙传庭,堂而皇之的宣读道:
“罪臣孙传庭擅为更改而乱成法,应当定死罪。”
“然,念汝在朝为官颇有功绩,而此举又全系百姓,加之近来四川全省百姓求情,因此降罪量刑,判其革去官职散阶,下放为民,即日起搬出布政司衙门,不得再使用朝臣之权!”
大理寺的燕山官员算是狠狠羞辱了一番孙传庭,尤其是让其立马搬出衙门,并且着重说了不能使用朝臣之权。
这也就是说,孙传庭不能再乘坐驿站的马车,不能在驿站免费休息,所有一切都需要自掏腰包了。
这在孙传庭看来是应该的,他也不屑去做,但由燕山官员口中说出,便带有几分羞辱了。
“孙传庭,你退下吧,不必行礼了。”
周延儒眼看判决下了,连忙抢先开口让孙传庭离去。
因为他如果不开口,那么让孙传庭自领判决的话,按照《大明律》,孙传庭身为草民,是需要跪下行大礼接令的。
或许看着孙传庭跪下,燕山官员会很舒服,但陆文昭和李永贞就会觉得很打脸了,而周延儒和温体仁也会背上一口羞辱孙传庭的黑锅。
周延儒这种人,只有他让人背锅,不可能有人让他背锅,因此他特意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既然如此,草民告辞!”
没有半点犹豫,在周延儒做台阶的时候,孙传庭便作揖便转身离去了,免了跪下的羞辱。
大理寺官员看在眼里,心里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办法,毕竟周延儒都发话了。
“让人去监督他,别让他把属于衙门的东西带出去。”
虽然堂上无法羞辱人,但那燕山官员还是开口很大声的派人去监视孙传庭。
他那话里羞辱的意味,众人都能听得出来,但却没有几个人劝谏。
燕山派是后起之秀,而且每年入官场的数量庞大,大明五十余万官员,有六成都是燕山出身。
也好在他们虽然政见和齐王府有时不合,但总体还是得依附齐王府,毕竟朱由检给了他们读书为官的机会。
因此,他们虽然要泄恨,但也不可能派人故意找事,最多也就如眼下般,羞辱羞辱孙传庭了。
从这点也能看出,燕山官员虽然势大,但大多年轻,年轻气盛之下,根本不考虑后果。
同样被孙传庭巡抚而折损大半官员的顾党就没有他们那么冲动,再怎么恨孙传庭,他们却也还是清楚,孙传庭只是一时下去,迟早还要登临高位,眼下羞辱太过,必会导致其事后报复。
“传刘余佑,潘士良!”
或许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大理寺的燕山官员对门口开始宣传,而宣传的对象便是刘余佑和潘士良。
周延儒和都察院的顾党官员纷纷看向他们,而他们则是面上波澜不惊,心中轻嗤。
传旨太监的话,早就传遍了六司,齐王让周延儒谋国先谋身,而君子谋国,小人谋身,这岂不是变相让周延儒做小人把刘余佑和潘士良给收拾了?
既然齐王这么说,那就说明了刘余佑和潘士良不能活,既然不能活,那便只有死了。
所以,大理寺的燕山官员都在等着看戏,等着周延儒宣判刘余佑和潘士良死罪。
不止是他们在看戏,便是温体仁一派的刑部官员,以及锦衣卫的陆文昭,内廷的李永贞等人都在看戏。
只是他们觉得他们能看戏,但周延儒却不准备让他们看戏。
很快,身着布衣的刘余佑和潘士良便现身在了堂上,而二人面对六司官员并为露怯,而是直挺挺的站着。
他们之所以不露怯,是因为他们知道都察院官员都是顾党官员。
他们自然也知道齐王想让他们死,但问罪的人是顾党的人,顾党的人自然不会杀他们。
“刘余佑,潘士良其罪有十三……”
都察院的顾党官员站了起来,老神在在的说道:
“其一,治下不严,致全川各府官员贪腐成性。”
“第二,玩忽职守,致成都兵马司、衙役为非作歹。”
“第三,不查之罪,未曾上奏四川御马监、锦衣卫与士绅勾结,侵吞军屯田。”
“第四,赈灾不利,各府流窜灾民,致使民不聊生,百姓难安。”
“第五……”
一条条罪证被都察院的人说出,看似在问罪,实际都在为二人开脱。
说来说去,都是在说二人能力不足,而没有说到贪腐和纵容士绅这两点上去。
从头到尾都是在说二人玩忽职守,能力不足,导致下面的人和士绅勾结。
明明和士绅勾结最厉害的就是这两人,这两人却似乎成为了两个倒霉蛋,与各种事情毫无关系。
这样的问罪词,显然不是出自普通顾党官员之手,而是……
大理寺的燕山官员和刑部的浙党官员纷纷隐晦看了一眼坐在高位的周延儒,而李永贞也忍不住看了一眼。
唯二能忍住气的,便是陆文昭和温体仁了。
只是陆文昭是在强忍,而温体仁已经在偷笑了。
温体仁毕竟手段老练,周延儒的问罪词一出来,他就知道对方想干嘛了。
定死罪,既让顾党寒心,自己又要被顾党问责。
定活罪,又失了齐王殿下的脸面,下一届入阁难说。
左右都得罪人,那干脆把事情闹大些,罪名大,而量刑小,把事情捅大,让上面的人头痛。
周延儒是以进为退,这些个罪名交上去,按照《大明律》的《吏律》来惩处的话,罪刑判决可轻可重。
轻在于每一项都不严重,并且每一项都存在一定的重复,顶多也就是连降六级。
重在于,每一项罪责的后面都标注了牵扯的事情,看上去十分严重,完全可以加重处罚。
问题出来了,六司会审这种事情,从未在大明朝的历史上出现过,作为六司审官,如果周延儒自己判决加重罪刑,那么就给后世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这种头他自然不能开,因此把十三条罪状报上去,让上面的裁决,这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这样做,周延儒完全无罪,并且不会显得他无能。
能想到这样的手段,上面的人看到了,自然会清楚他的本事。
至于为什么周延儒把事情处理的妥当,温体仁却还会偷笑?这便是温体仁的聪明之处了。
周延儒做的事,感觉上不会让人觉得有问题,但他把问题抛给上面的六部、内阁、皇帝、齐王来处理,本质上就是在加剧党争。
说到底,问题会变成顾党、齐王府、内廷的三方角逐,而浙党只要示弱,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顾党若是倒台,浙党就可以趁机修养一番了。
只要顾党和燕山都不能用,那齐王就需要用浙党了,而他温体仁就可以跳出来惹人眼球,然后对着齐王表忠心了。
想到这里,温体仁忍不住心里的高兴,端起茶杯沏茶抿了一口。
倒是堂上的燕山官员越听越不对劲,最后才发现周延儒把事情弄得超出了他们的职权范围,随后忍不住看向周延儒。
他们只瞧见周延儒老神在在,不等他们开口,周延儒便在都察院官员问罪结束后抬手开口道:
“这事情可大可小,但不论大小,都已经超出了六司能处理的范畴。”
“这样吧,六司各自上奏,与桉牍一起交上去,让万岁、殿下和顾阁老他们决策吧。”
“老狐狸……”听着周延儒事不关己的话,所有人都在心里骂了起来。
谁都看出来了,周延儒完全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硬是要把事情捅大。
事情难交代,那要怎么交代?
很简单,把事情捅大,捅到自己做不了主的程度,那就不用交代了。
但问题在于,把事情捅大,还得让上面的人不会不高兴,这难度是众人都想不出来的。
恰巧周延儒想出来了,因此他选择把事情捅大,然后死守规矩。
他这套放在今年以前必死无疑,因为皇帝和齐王、内阁都需要听话做事的人,而他眼下是哪方的话都没有听。
可恰好,由于孙传庭“不守规矩”的举动,导致了今年的大明政治格局动荡。
士绅们、百官们,他们都在观望,想知道大明的规矩到底还顶不顶用,为什么孙传庭没守规矩却还能活下来。
自然,也就在这种时候,出了一个守规矩的事情,出了一个守规矩的官员,那这件事情将会成为各方关注的点。
这事情是捅了上去,也捅大了,但要是处理好了,那大明动摇的规矩又安定下来了。
规矩定下来,那士绅便安心,百官也安心,而他们安心,庙堂之上就会少很多事情,皇帝和齐王、内阁三方都会满意和高兴。
所以,在这种规矩动摇的局面下,此刻的庙堂之上不需要什么有能耐的人,也不需要解决事情的人。
庙堂上需要的,皇帝需要的,齐王需要的,便是他周延儒这种守规矩的人。
懂规矩,守规矩,这便是最大的能耐……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明亚非经济圈
“旁人顶多是不做不错,他倒好,一个守规矩便把自己摘出来了。”
快马加鞭的六司奏疏和刘余佑二人的桉牍,只在五日后便被送到了京城。
正旦已过,眼下是天启十年正月初七,朱由检端坐齐王府内,而曹化淳四人端坐其下,各有表情。
关键时刻,还是王承恩贴心,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把僵局给打破了:
“殿下,那这刘余佑和潘士良的桉子怎么判?”
“桉子怎么判都行,重要的是周延儒的作为。”曹化淳开口回答,并提出了更有深意的建议:
“殿下,这规矩得守,而守规矩的人更得守。”
“下面的士绅还没知道消息,得让他们都知道,朝廷的规矩,大体还是在的。”
曹化淳的话说出,而朱由检端坐主位,听着他的话便回应道:
“朝廷的规矩一直在,但规矩得看人。”
“周延儒卖弄卖弄聪明,帮助朝廷安抚士绅,也想要帮助自己登阁。”
“眼下阁臣有七,位置皆满,你们说让谁退下来……”
涉及阁臣的事情,四人反而不敢开口了,沉默片刻后,还是王承恩再度打破僵局:
“奴婢以为,黄立极……”
王承恩想让黄立极退下来,因为他在阉党倒台后就投靠了顾党,动他而推举周延儒,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的话一出,李若琏便犹豫道:
“阁臣有七,虽说退黄立极而上周延儒,顾党实力不减,但若是周延儒上了,恐怕温体仁也得上位……”
顾秉谦、袁可立、孙承宗、施凤来、朱燮元、毕自严、黄立极……
这七个阁臣,都代表一方势力,除了毕自严算是个中立派,顾党、东林党、浙党,每党独占两席。
施凤来是浙党眼下的魁首,退了他,浙党势力大减,而温体仁也不足以服众。
朱燮元身在浙党而心在朝廷,又有功劳,退了他则是让功臣寒心。
不得不说,除了黄立极,其他几人都有必须在阁的意义。
位置只有一个,不能增,也不能减,因此想要提拔周延儒就难了。
“殿下,奴婢以为都不提拔最妙!”
曹化淳主动开口,并解释道:
“虽说要安抚南方士绅,把规矩立住,但并不一定要让周延儒入阁。”
“不入阁,便只有来府上办差了。”崔应元小心翼翼开口,而李若琏也警惕了起来。
内阁位置不多,齐王府更不多。
比起内阁,齐王府的位置才重要。
能在朱由检身边伴驾的,也就那几个人,而周延儒还是文臣。
一个不好,周延儒便是下一个“顾秉谦”。
文臣入府,对于他们来说都十分不妙,因此所有人都看向了曹化淳,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
“入府也不错……”
朱由检忽的开口,吸引了众人注意,但很快他又否决道:
“只是府内没这么多位置安置他,先让他去刑部担任尚书吧。”
朱由检的话,便证明了周延儒这次博弈的正确,只是选对了该做的,他便直接成了六部尚书之一,挤进了大明权力中心。
只是他虽然获得了朱由检的青睐,但却惹恼了其他人……
“周延儒太世故了……”
“不是世故,是无耻!不要脸!”
朱由检在给周延儒授刑部尚书的时候,文华殿的一处偏殿里,顾党成员的工部侍郎薛凤翔忍不住埋怨,而阁臣黄立极却破口大骂。
二人坐在下方,顾秉谦坐在主位,门口有顾党的翰林编撰当值,三人才能肆无忌惮的在偏殿议论。
黄立极的怒火,顾秉谦看在眼里,但他也知道黄立极的怒火中带着恐惧。
说白了,他们都明白周延儒给朝廷解决的一个难题,把朝廷的规矩立住了。
因此,事后论功行赏,按照他的功绩肯定可以入阁,而他如果要入阁,第一个被挤掉的便是黄立极。
黄立极表现得尤为愤怒,心里却也尤为畏惧。
他眼下六十二岁,虽然已经老迈,但在阁臣之中却属于比较年轻的两个人。
除了毕自严小他一岁,其余人都比他大两到六岁。
这样的年纪,如果不出意外,他能在内阁多呆几年,多掌几年的权柄。
可眼下周延儒的异军突起让他有了危机感,因此他才特别针对周延儒。
他的心思在顾秉谦面前藏不住,而顾秉谦也老神在在的端起了茶杯,沏了沏茶,平静道:
“他入不了阁,大概率是去顶替六部尚书的职位,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阁老,他没按您的话做,您难道不生气吗?”薛凤翔听到顾秉谦的话,迟疑询问,而顾秉谦却平澹道:
“事情他说的很明白,传旨太监带去了殿下的话,他能做到如此,已经不易了。”
“你们啊,别对人太刻薄,玉绳这样的人能起来,对我们是好事。”
顾秉谦称呼上了周延儒的表字,显然已经将他视为自己核心圈子的一人。
他这么一说,薛凤翔就不再说什么,只是黄立极还皱着眉,显然还是担心自己的位置。
顾秉谦见状,反而澹定的喝起了茶。
一杯茶,他慢慢喝,直到黄立极舒展眉头,他才说道:
“刘余佑和潘士良,眼下他们的命在殿下手上,我们是帮不到忙了。”
“阁老高见……”黄立极闻言附和,显然他们是要抛弃刘余佑和潘士良了。
他们保不了?自然是能保的,但要保他们,需要的代价太大,顾秉谦不愿正面和朱由检硬钢。
他想要的,便是再当个几年首辅,在局面掌控不住前卸任首辅,告老还乡。
这个局面是多久?他具体从这次朱由检颁布的四川、北直隶新政里看出来了。
短则三年,长则七年。
七年,顾秉谦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而反观朱由校和朱由检,七年后的他们也不过三十三岁和二十七岁罢了。
就这年龄,除非他们早亡,不然眼下庙堂之上的所有人都熬不过他们兄弟两人。
顾秉谦也是早就看透了这点,所以一直没有和朱由检正面为敌的打算。
如果不是下面的人架着他,他还宁愿老老实实的在齐王府办差。
对付这两兄弟,也不知道要培养多少人才能熬到他们走,太浪费心神了。
也不看看当初的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姚宗文这群人,都被熬走了三批人,如果不是浙党变弱,说不定现在都第四、第五批了。
眼下面对周延儒的虚晃一招,浙党或许会还在高兴,但只要他顾秉谦不挑起和齐王的党争,那浙党这次算盘就会落空。
想到这里、顾秉谦心里有些得意。
“有的时候,退一步才能活得长久……”
将茶杯放下,顾秉谦起身,句偻的走向主敬殿,准备继续处理奏疏。
他这一退,手里的权柄还能再紧握几年……
至于下面的人会不会反对?
一群当初从其他党派当墙头草跳来依附齐王府,眼下又倒戈来依附自己的软骨头,他们又能有什么反应?
顾秉谦老神在在,而事情也如他预料的一样,整个在京顾党官员,根本没有几个人提出异议。
在他们看来,刘余佑和潘士良可以说胆大包天。
见过贪的,但联合地方御马监一起贪腐侵占军屯田的,这朝野上下的百官还是第一次见。
就他们做的这事,但凡齐王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让他们活。
他们如果能活,那么其他人就会效彷侵占军屯田,而军屯田一旦倒下,那大明的财政就会倒下四分之一。
眼下大明的财政,是建立在外部不断输血的情况下。
尤其是瀛洲、交趾、旧港、小西洋这四块地方,它们一旦全部稳定,每年向朝廷输送价值上千万两的税银,以及两千多万石米麦。
之所以它们目前没有爆发这样的潜力,是因为交趾的蠲免还有一年时间,而旧港的粮食虽然每年征收九百多万石,但受限于距离,实际上只有吕宋的粮食可以运抵广东、福建。
不过,今年瀛洲就能反哺大明,在稳定当地粮价的情况下,运送六七百万石米麦给朝廷并不困难。
唯一限制大明的,似乎只有内地的大旱。
只是相比较去年波及三千多万人口的八省大旱,今年的一场场春雨给大明续了一口气。
元宵节前后,南直隶、福建、河西、四川、湖广等各省纷纷降雨,十五天的时间,前后降雨数天,干涸的河道复通,各地旱情慢慢减退。
到了元宵节后,大半个广东降雨,广西降雨,长江以南只有广州、惠州、潮州、韶州、漳州等五府之地未曾降雨,依旧保持大旱。
长江以北,北直隶也仅有宣府依旧大旱。
不过,全陕再度依旧没有下雨,便是关中地区也仅靠渭水、泾水而耕种,山西承平了一年的太原府也遭遇大旱,倒是辽州、泽州、潞安府降了几场小雨。
可即便如此,天启十年一开年,大旱波及的人数,还是从三千万人骤降不到一千二百万人。
随着成都府李邦华监斩刘余佑、潘士良,大明本土便没有什么再值得提及的政治事件。
唯一让所有人关注的,除了四川新政,便是北直隶的官学新政……
“九十七万六千余人,比我和哥哥你想的还要多。”
“弟弟倒是趁这个机会清查出了六十多万的隐户,一百三十多万亩隐田,估计北直隶的隐户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二月初一,当北直隶官学报名截止,拿到所有汇总文册的朱由检,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养心殿。
他与朱由校促膝长谈,二人手中轮流看着文册汇总,脸上笑意掩盖不住。
朱由检在感叹北直隶的入学情况,而朱由校则是在感叹隐户和田地的查清。
朱由校手里此刻拿着北直隶最新的人口汇总和耕地汇总,纸面所写的情况是北直隶七百八十二万四千六百人整,耕地三千余六十七万九千六百七十二亩三分四厘。
比起洪武年间的二百六十多万人,二千六百多万亩耕地,人口翻了三倍,耕地增长了三百多万亩。
哪怕北直隶的勋贵,百官不愿意,但在皇权掌握最深的北直隶,他们手里的耕地却很难隐藏。
多查出三百多万亩耕地,就等于增加了三十几万石米麦的赋税。
这么看起来,基础教育的推广,无疑让大明的户籍制度更为精确。
朱由校开始支持起了全民基础教育的政策,而相比较他只关心人口和耕地,朱由检关心的更多。
“近百万学子就学五年,这对朝廷的财政还是有不小挑战的。”朱由检放下就学汇总文册,然后才说道:
“北直隶此前前前后后迁移了近二百万人前往辽东、泰宁三府,这么看来哥哥登基时,北直隶应该有近千万人口。”
说到这里,朱由检有些感叹。
天启元年的北直隶,情况可能是十几万勋贵、文臣、卫所军官侵占近两千万亩耕地,而近千万人分近千万亩地。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南粮北运来维持局面,那北方粮价暴涨是绝对的。
至于眼下,尽管遭遇了旱情,但北直隶百姓基本人均三亩,而勋贵文臣们手中的田地下降到了七百多万亩。
这个数目自然很多,因为他们的人数也不过就六万余人。
百分之一的人掌握了四分之一的耕地,这自然让朱由检坚决了打击勋贵士绅的想法。
当然,这个打击不是说全部杀死,而是想办法把田地收归国有。
如果北直隶的农民能通过迁移,进一步下降到五百万,而朝廷又收回这七百多万亩耕地,并且利用蒸汽机来进一步开发北直隶,那农民的日子会过的更好。
按照后世的开发情况,整个北直隶比河北要小一些,但也最少能开垦出六千万亩耕地。
当然为了保障地下水,耕地最好还是限制在五千万亩左右,而五千万亩耕地分给五百万农民,人均十亩,户均五十亩的情况下,中农经济很快就能得以实现。
更别提北面朵颜府很有可能会被朱由检划给北直隶,届时朵颜府的三千多万亩草原也会分给百姓。
三千多万亩草原,五千多万亩耕地只分给五百万农民,中农经济或许能在朱由检这一代就实现。
不过中农经济只能维持几十年,随着工业革命,顺天府和天津府必然会成为后世那样的当代人口大城。
城镇人口不超过三百万,农村人口不超过五百万,这就是朱由检对北直隶的规划。
眼前的局面是,北直隶的城镇人口达到了二百六十九万,农村人口达到了五百一十一万,而其中京城人口便达到了一百三十四万人,其他各府县镇仅有一百三十五万人。
但问题在于,北直隶的耕地没有增长,因为没有足够的畜牧来开发一些山脚的耕地。
“第四版蒸汽机和挽马的培育得同时进行……”
朱由检想到了徐霞客带来的那些欧洲大挽马,随后才整理了思绪,将想法放回到了基础教育上。
“国朝这近百万学子,负责他们的教习数量明显不够,臣弟从其他地方凑了凑,一共是凑齐了六万教习。”
朱由检缓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官学司的成德给出了今年官学司的支出。”
“虽说朝廷收了八十文书本费,还有学子的口粮,从地方靠捐献得到了牲畜家禽,但情况并不容乐观。”
朱由检把手中文册推到了朱由校面前,上面写着猪四万三千余头,家禽八十七万只。
这规模看着很多,但算下来,人均年肉量不足十三斤,这是成德写在了后面的数据。
或许学子们回家能吃到更多的肉,但在放假的情况下,八个月只吃十三斤肉,这不符合朱由检用海外对国朝输血的政策。
因此他提笔当着朱由校的面,用朱笔在十三的数字后增加了十七的数字。
“八个月在校,三十斤肉,全由御马监的官场提供。”
“加上六万教习的俸禄和伙食,官学每年冬季的火墙燃料费用,官学司给出的支出是一百四十万两左右。”
“……”听到朱由检说的这串数字,朱由校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朝廷给了学子就读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眼下居然还要负责他们的肉食,以及火墙燃料费?
一年一百四十万两银子,这看似不多,却已经占据了大明眼下四十分之一的财政支出。
别忘了,这只是一个省,人口规模只是大明在册的十七分之一。
如果要推行全民教育,岂不是说,仅仅教育支出,大明每年就需要支出两千四百多万两银子?
且不提大明需不需要这么多读书人,单单这占据了朝廷近二分之一财政的支出,就让朱由校认为这政策不可能推广成功。
因此面对朱由检的想法,他提起朱笔同样写了数字。
二十……
“弟弟别忘了,我朝两京十九省,北直隶只是其中的一,还有另外二十行省等着这个政策的推行。”
朱由校直勾勾的看着朱由检,而朱由检也带着笑意把朱笔放下:
“这我自然知道,但我也知道,只要这百万学子走出一百个可以进军备院的人才,那朝廷就不会亏。”
“另外,全民教育的支出高,也是为了推进户籍清查,耕地清查。”
“国朝眼下八万万七千万亩耕地,哪怕尽数十赋一,也能收到上万万石田赋。”
“这上万万石田赋折色后,国朝便有税银五千万两,从这五千万两里拿出一半来支持教育,有何不可?”
“可大旱过后,粮价下降,即便是上万万石田赋,折色税银也不过四千万两。”朱由校皱眉提出质疑。
他的质疑,朱由检能理解,但他清楚眼下大明的赋税新增在哪里。
盐酒茶矿,摊丁入亩,这一切都做完后,大明本土的赋税潜力,在不考虑金银库存的情况下,大概率是在五千万到六千万两之间。
在军饷、官员俸禄、基础教育等各项支出总计五千万两的情况下,除非大明其他什么都不做,不然财政很容易赤字,连修路都不可能。
但问题在于,大明不止有本土,还有海外。
交趾、小西洋、旧港、瀛洲这四地可以提供每年价值八百多万两的金银矿,还有两百多万两的税银,以及两千多万石米麦。
这些种种,折色下来后,大明海外可以入国帑近两千万两银子。
这才是朱由检改革的依仗,本土收入维持基本支出,海外收入用于其他额外支出。
这个模式下的大明,财政不比晚清同治年间差。
用四亿人的赋税来养最多一亿六千万人,大明养得起,而且科技会让大明的海外收入逐渐增加。
基础科学的普及会诞生人才,人才进入军备院后会帮助大明科技进步。
科技人才需要课题来攻克,而课题这种存在,朱由检的脑里多得是。
且不提其他,单单他留给军备院的那三百多课题,就足够他们花费上百年时间才能攻克。
那三百多课题一旦攻克,大明基本也就能达到一战时期的科技水平了。
哪怕攻破一半,大明也能达到十九世纪后期的科技水平。
全民基础教育后,朱由检要做的就是清理所有私塾和私学,禁止私下补课。
私塾和私学,不出意外会在全民官学后,成为贵族学校。
废除这种存在,实现教育公平,这样才能扼制士绅和勋贵这些贵族阶级的领先。
从政治来讲,它可以扼制士绅对教育,经济,民生,政治的把控。
从科技上来讲,按照北直隶的比例,大明适龄的两千多万孩童,只要走出两千个科技人才,大明就能保持对西方各国的百年领先。
哪怕后续被西方彷照,照抄给跟上,但遗产也足够汉人吃上近百年的了。
这一来一去,哪怕被超越,也是二百年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别说大明还存不存在,便是他朱由检也早就化成灰了。
因此基础教育要施行,福利政策也要执行,面对自家哥哥的质疑,朱由检写下了“两千”这个数字。
“银行和新币一旦推行成功,这便是海外三省一司一州能每年提供给大明的收入。”
“有了这两千万两的额外收入,哥哥你认为大明能不能拿出三分之一,乃至四分之一的赋税来推行全民基础教育这条政策呢?”
“……”朱由校被朱由检这话给问住了,他还真的不太清楚海外有这么大能量。
毕竟今年的海外收入,主要大头也不过就是黄龙平灭南亚土邦的前后三千多万两金银罢了。
“如果南昆仑监察使司站稳脚跟,而南州开发成功,朝廷又收复三宣六慰,诸藩在南亚站稳脚跟,那朝廷的海外岁入或许能达到这个数目……”
朱由检说着,提笔又写下了一万万这个数目。
这个数目让朱由校瞪大了眼睛,甚至以为自家弟弟在夸大,但只有朱由检明白,这个数据想要实现有多么简单。
英国靠着海外殖民地和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成果,只花了二十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七九一年的岁入五千一百万两,提高到了一八一二年的一亿九千多万两。
虽然之后因为各国跟上而跌落到了一亿五千万两,但依旧保持了近三十年的稳定收入。
之后第二次工业革命,英国岁入暴涨到两亿六千万两。
英国能做到的,大明没有理由做不到,限制大明的是金银,而币制改革和海外金银流入会解开这道枷锁。
大明的亚非经济圈和宗藩体系一旦树立起来,大明完全可以在三十年内,在人口稳定提升,物价不涨的情况下,把岁入提高到一亿五千万两白银的程度。
这一切的基础早就打好了,按部就班做,错不了……
“银行和新币制,真的有这么大能耐?”
朱由校还是有些难以相信,毕竟在他看来,大明是世界中心,海外的能量,不可能有大明那么大。
只是面对他的难以置信,朱由检却轻笑着把关于银行和新币制的文册放到了桌上,慢慢推向了朱由校:
“有没有这能耐,哥哥看完就清楚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银行试点序幕
“顾秉谦这条老狗,果然不能以常人的目光来看他!”
“北直隶的官学推广力度,瞧殿下这架势,是准备弄一个燕山第二……”
当朱由校和朱由检在讨论大明走向的时候,文华殿的一所偏殿里,施凤来和冯铨却端着茶,嘴里谈论着党争、政斗的话题。
二人坐在偏殿里,虽然嘴上骂着,但表情却平澹如水。
施凤来关注的点和温体仁一样,都认为顾秉谦和顾党官员受不了刘余佑和潘士良被杀,进而会和齐王爆发党争政斗。
然而事实给了他们响亮的一个耳光,他们永远想不到,一个想苟的人,到底能有多苟。
当然,比起顾秉谦,更苟的还是他麾下的顾党官员。
如果是东林的李邦华、解学龙等人被杀,又或者是浙党的姚宗文、温体仁被杀,哪怕魁首阻止认怂,下面的人也会架着魁首和齐王开战。
谁都知道齐王不可能放任武夫来对朝臣动手,所以哪怕知道斗不过齐王府,他们却还是为了避免下一个被杀的人是自己而战斗。
但到了顾党这里反倒好了,上面的人苟,下面的人更苟。
除了士绅推动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反驳齐王府的令旨,其余时刻他们无不像蛤蟆一样,戳一下动一下。
不过面对朱由检这种人,事实也证明了,谁和他对着干,往往都是被干掉的那方。
“周延儒最少也会进六部,那温体仁又该如何?”
收拾心情,施凤来看向了冯铨,显然把冯铨当成了眼下浙党的智囊。
“只有看殿下要怎么做了。”
面对询问,冯铨表面没有办法,但实际上他心里有许多办法。
只是,如果温体仁上了位,登了阁,那他冯铨呢?
谁都想登阁,他冯铨也不例外。
帮温体仁就是阻碍自己,冯铨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他给了回答,并且为了打断施凤来继续问下去,他改了口风,讨论起了官学的话题:
“今岁之前,朝廷在国朝上下,不过三千余所官学,且其中大部分尽数为地方士绅所掌握。”
“眼下仅北直隶一处就开办了一千六百多处官学,原本北直隶的一百三十七处官学还被并入。”
“这授学之人,都是刚才燕山毕业、落榜恩科的学子,用他们来培训官学子弟,恐怕五年后……”
冯铨话有所指,那就是五年后或许会冒出一个比燕山还要庞大的新兴利益集团。
只是面对他的话,施凤来却坦然道:
“五年的时间成不了气候,我早就派人打听过了,这些官学说白了都是蒙学和初学,既然是初学,那后续应该还有其他官学应付。”
“联合齐王府之前将燕山第三、第四学府拆分为顺天、应天学府,恐怕后续这些人会再前往顺天、应天就读。”
“这么一来,最少要就读十年的时间,而这时间也对上了这次官学的募生年龄。”
施凤来提到了年龄和顺天、应天学府,而冯铨一想,却是也是。
眼下官学入学年龄是七岁到十五岁,而十年时间代表的是十七岁到二十五岁。
这个年纪,与大部分参加科举的学子年龄差不多。
也就是说,眼下齐王府是在筹谋十年以后的事情。
“这么一说,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了。”冯铨念头一转,附和起了施凤来,然而施凤来却摇头道:
“不然……”
“这次北直隶的官学,虽说招募的主要是乡野孩童,但也招募了不少士绅子弟、勋贵子弟。”
“不过,各方士绅和勋贵想要捐助金银和米麦都被拒绝了,依我看,齐王是准备提早降低士绅对朝堂未来官员的控制力。”
“我等为何与下面的人牵扯不休,这点你最清楚。”
“齐王这么干,等同于掘了士绅的根。”
“可他们也没办法。”冯铨皱了皱眉:
“四川士绅的例子在前,谁敢干涉齐王府和御马监的事情,难免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更何况,四川锦衣卫、御马监、西厂、东厂,近三千多人都被陆文昭和李永贞一一清算,六万多人据传都要被发配小西洋,惨状如此,谁敢效彷?”
冯铨说起了四川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几乎没有什么消息透露出来。
陆文昭和李永贞两人,一个对御马监和锦衣卫,一个对东西厂。
在四川任职的人都被清算,牵扯六万多人。
这种事情,放在早年的话,早就是一方大桉了。
然而,四川新政和北直隶官学新政的事情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了四川发生的事情。
冯铨是其中的一人,而庙堂之上关注此事的也不过百来人,庙堂之下也是各地锦衣卫、御马监的官员关注到了这件事。
这事情弄得人人自危,因而在这种风头上,谁敢和士绅一起给齐王府使绊子,就是在用自己九族做筹码。
“官学的事情干系重大,士绅不会无动于衷的,只是北直隶是勋贵们的地方,他们都不敢开口,自然轮不到士绅开口。”
施凤来带着几丝担忧来谈论官学的事情,而冯铨却轻嗤道:“勋贵?”
“一群吓破了胆子的人,便是宗室都能拉出了几个人才,而他们?呵呵……”
冯铨对勋贵们的不屑全写在了脸上,而施凤来虽然看到,但也没有反驳什么。
在他们看来,勋贵确实烂泥扶不上墙,朱由检在天启二年就已经开放燕山学府给勋贵子弟们学习。
然而,从天启二年至眼下,八年的时间里,顺天勋贵里没走出一个总兵,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参将。
就这种能力,老老实实的等死或许还能福泽三代,如果想要挑事,恐怕早上挑事,晚上所有勋贵就被削爵了。
也因为他们的不作为,这次的北直隶官学改革才能如此轻松。
施凤来已经预见了,不止是北直隶,便是山西、陕西、河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以及辽东和海外三省,这些地方官学改革都会十分轻松。
原因在于,这些地方的士绅豪强和土司乱民们,早就在这十年间被朱由检一一收拾了。
眼下除了河南、山东,湖广、广东、福建、江西、浙江、南直隶等一京七省还比较弥坚,其余地方都已经是朱由检的掌中物了。
也好在这些地方占据了大明经济和人口的五分之三,不然百官都得被朱由检视为刍狗。
“官学的事情,和齐王府正面硬碰不利,最好的办法,还是融入他们,和当初方阁老说的一样。”
施凤来一直记得方从哲留下来的话,那就是浙党想要活得长久而翻盘,必须打散,顺着朝廷的政策走,同时在政策里掺沙子。
他的话,自然也博得了惜命的冯铨认可,二人对视了一眼,大概知道要怎么做。
因此,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不断地写信回乡,而这些信对于头顶悬刀的锦衣卫来说,无疑是收紧悬刀,表现自己的好机会。
第一封信还没走出北直隶就被人收买截获,信件被抄录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
这信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正带着李定国和朱慈燃两人在西山的官场视察。
顺天西山是太行山的一条支阜,古称“太行山之首”,又称小清凉山,其势宛如腾蛟起蟒,从西方遥遥拱卫着北京城,因此,明代文人称之为“神京右臂”。
只是这次朱由检带人前来不是为了观摩它的雄壮,而是为了一件关于大明百姓生活的事情。
“唏律律……”
“呜,这马好大!”
当朱慈燃的声音响起,在他面前的是加高加固的木栅栏,而栅栏里是一望无垠的草场,以及一匹匹高大的夏尔马和一大群优良的母马。。
西山虽然被文人百官用于纳凉,但山下却有着御马监比较古老的一个马场。
西山马场从徐达收复燕云十六州时便设立,之后由御马监操持。
不过随着明军在关外的连战连捷,以及泰宁三府的设立,眼下御马监的马场和牛场都搬迁到了大宁府、朵颜府一带。
那里有四千多万亩草场,足够几十万牛马奔驰。
至于原来北直隶的马场,则是被划给了农民,被分成了耕地。
当然,那是普通的马场,一些比较好的马场还是被留了下来,而它们则是被用于专门培育御马。
西山马场此前也是用于培育御马,但这情况随着去年徐霞客的到来而终止。
西山马场的三百匹御马被迁移,取而代之的是十匹夏尔马和二百匹母马的入驻,以及十头大白猪和二百头本土母猪。
一比三十,这是御马监根据徐霞客留下笔记所进行的合理搭配。
类似它们这样的培育场还有几十处,而朱由检这次来,便是观摩这些牲畜的育种情况。
当然,简单的看过后,他们还需要南下前往军备院。
不过比起军备院,眼下的朱慈燃和李定国则是分别在观摩马和猪两种生物。
两人站在栅栏背后,一个在朱由检前面,一个在朱由检后面,面朝两个方向。
朱慈燃在看高大的夏尔马,而李定国则是在看那肥大的英国大白猪。
这看上去很诡异的一幕,却代表了两方的关注点。
李定国在看到大白猪的时候,便觉得这种猪如果能大规模养殖,那百姓都能吃上更便宜的肉。
这并不是他有多高的远见,而是当英国大白猪与大明本土白猪站在一起时,那画面感过于冲击。
英国大白公猪体长五尺五,胸围四尺六,体高三尺有余,重达五百余斤。
再看旁边的大明本土的大花白猪,都不说体长胸围了,就单单那二百二三十斤的体重,就让它仅有大白猪二分之一的体型。
这样大的大白猪一旦育种成功而全面推广,百姓的吃肉问题便能缓解。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种大白猪平均三天可以配种一次,而怀孕到生产仅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出生六个月后体重就能达到一百八十斤,十个月后达到二百三四十斤。
这生长速度比起大明本土的土猪要快,上限也高,繁衍速度也更快。
例如眼下,王承恩就在给朱由检夸赞大白猪。
“殿下,这大白猪去岁四月入栏,到九月便繁衍出第二代的小白猪。”
“这小白猪不如大白猪长得快,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按照官场猪匠们的估计,小白猪一年能育肥到二百斤左右,两年大概可以育肥到四百多斤。”
王承恩说着,脸上也露出自豪感,望着那数百头猪,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豪迈之情。
“第二代的小白猪有多少了?”
朱由检眼里没有王承恩豪迈的感觉,他只关心猪种的育种和推广。
“这种猪容易生病,西山马场只培育出一千三百多头,并且都送往了其他官场培育,第二代也已经开始培育第三代了。”
“目前顺天府的官场里,一共有九万七千多头第二代小白猪。”
王承恩的话让朱由检微微颌首,事实证明他的记忆没有出错。
只需要几百头种猪,上万头育种母猪,再花费几年时间,就可以繁衍出上千万头小白猪。
只要官场全面推广,然后让百姓跟着饲养,那全面推广也就是十年左右的时间罢了。
眼下的近十万头小白猪,哪怕种猪只有三成,但这三万种猪,也只需要半年多的时间,便又能繁衍出几百头小白猪。
当然,这计算方式的前提是母猪和饲料必须跟上。
因此朱由检看向了王承恩:“官场的母猪和饲料都能跟上吧?”
“跟得上!”王承恩点了点头:“眼下官场遍布北方和西南、海外,合计九百多万头猪。”
“另外酒课司每个月有七百多万斤醪糟送往饲料厂,国朝一千九百处饲料场,每月可出九百万石饲料,刚好够养它们。”
王承恩料到了饲料场的产量和数量,而朱由检听后皱了皱眉:
“眼下饲料场的雇工是多少?”
“一处在三百人到四百人不等,合计雇工七十二万余人。”王承恩作揖并说道:
“大旱之下,雇工价格便宜,每人每日二十文,按照殿下您说的,每日做工四个时辰。”
“这饲料场的饲料,满足官场的同时,每年能出售两千多万石饲料给百姓。”
“饲料场能不能扩大或者增加数量?”朱由检不太满意饲料场的雇工人数,因为雇工就是解决就业,缓解土地兼并。
“这……”王承恩顿了顿,难为道:
“殿下,这已经不错了,国朝的粮食总产出也就十七亿石不到,顶多能出六亿多麸糠。”
“饲料场占了两成的市场,就已经让麸糠的价格涨了一成,要是饲料场扩产,那百姓……”
王承恩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道理很简单,说到底粮食不够用,为了养活官场那庞大的家禽牲畜数量,饲料场不得不购买更多的麸糠。
麸糠是平日里养牲畜家禽的饲料,都被饲料场收了去,那百姓也就养不起牲畜和家禽了。
不可能为了增加饲料场的就业岗位,就让人数更多的农民跟着受苦。
除非朝廷能解决粮食总量下的麸糠产量问题,不然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增加酒场醪糟的产量,酒可以出产各大藩属国和藩国……”
朱由检听后也知道不能动麸糠了,因此交代王承恩用醪糟代替麦麸。
交代完,他看向了夏尔马,询问道:“这大挽马的培育如何?”
“有些艰难,这马体型太大,许多马都有些难产。”王承恩摇了摇头,紧接着汇报道:
“这个月结束刚好第二代马出生,目前有一万两千多匹马怀孕,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诞下六千匹马。”
“马不比猪,怀孕十一月,生下后三年才能初配。”
“按照马匠师傅们的话,最少需要四代,十二年的时间,才能培育出三百多万匹大挽马,而且四代之后的大挽马可能不如眼下的大。”
王承恩还想再说,朱由检却打断了他:
“不用管,培育便是,有多少培育多少,关外草场不够,就在南州培育。”
大明本土的挽马一天只能耕种一两亩地,而夏尔马一天可以耕种三亩地。
三百万夏尔马,三个月的时间就能耕种完大明的八亿七千万亩耕地。
当然,农忙时间没有那么长,但大明也可以继续培养夏尔马。
花费几十年的时间,用广袤的南州来培养上千万挽马不成问题。
当然,如果大明能进一步的弄出拖拉机,那也就没有必要培养夏尔马了。
只是科技这东西不是想做就能做出来的,需要时间和灵感,这个灵感可以是几天,也可以是几个月,几年。
总之在它被发明出来前,大明不能停下大型挽马的培育工作。
“好好养吧……”朱由检没有过多点评,而是转身便离开。
朱慈燃和李定国见朱由检动身,立马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而王承恩则是看着这两位,忍不住摇头。
就他来看,李定国还好,但朱慈燃确实没个正行。
他也听说自家殿下向皇帝上疏,让三个皇子去官学读书的事情了。
不过从腊月到眼下,一个半月的时间皇帝都没做下决定,而报名日子也截止。
就这么看来、三个皇子显然是不可能去就读官学了。
王承恩虽然也认为皇子就读官学有失体统,但他一直觉得自家殿下的话没错过。
不让皇子就读官学,或许日后的朱由校会后悔。
“承恩,眼下御马监有多少雇工了?”
朱由检走在前面,忽的开口询问,而王承恩闻言则是立马回答道:
“饲料场七十二万,皇店三十三万,官场三十二万,造船厂稳定三十九万,合计是一百七十六万余人。”
“朝廷呢?”朱由检没有停下脚步,向着马场门口走去,并一直询问。
“朝廷……”王承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想了一下,随后才道:
“市舶司三万多人,巡检司三十七万人,兵马司三十五万人,衙役六十二万人……”
“盐酒、茶矿四司一共二十七万人,官学司六万人,金融司十二万人,尽数合计的话,是三百五十五万人。”
“三百五十五……”朱由检呢喃着,同时也走到了马场门口。
门口的骁骑卫和锦衣卫早已准备好,朱由检几人上车前脱下鞋子,等上了那一丈长宽的马车,坐回主位,朱由检才开口道:
“算上五军都督府和百官,还有各地以工代赈的雇工,差不多就是七百万了对吧?”
“回殿下,是这样的……”王承恩坐在自己的位置,作揖回应。
朱慈燃和李定国两人靠在旁边左首位置的窗户上,窃窃私语,似乎在聊夏尔马和大白猪的事情。
比较这两个没有烦恼的小儿,朱由检则是舒心了起来。
大明眼下纸面户籍是一亿四千万,其中有两千五百万是瀛洲、交趾、旧港的当地土人。
便是算上他们,直接受雇于朝廷的人,也占据了大明人口的二十分之一。
这二十分之一的人口,身后是一户户的家庭,因此实际算起来,朝廷是掌握了四分之一的人口。
似乎这么看来,清查天下户籍田亩,已经没有太大的阻力了。
只是真的要清查时,恐怕许多阻力都会冒出来。
张居正花费十年,后世花费了十三年,而朱由检想查,就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再清查。
小西洋的事情必须安定,把军队撤回来,东北也得解决,同样的西南东吁缅甸也是一样,还有高原之上的乌斯藏。
把四方平定,将九成以上的军队撤回来,用近八十万军队,上百万的兵马司、巡检司,以及五十余万官员来雷霆清查。
两百多万人出手来清查一亿四千万人的大群体,每个省布置近十万人。
朱由检不相信在这样的力度下,士绅还能和他玩什么花招。
他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燕山官员的贪腐问题,得在三年时间里把燕山之中的贪官污吏尽可能的清理,然后人口耕地普查。
金融司的银行虽然不能一口气推广,但先从北直隶、从北方开始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去军备院吧,顺带派人告诉李长庚,金融司在官学开学后就启动,暂时先在北直隶试点施行。”
“奴婢领命……”
王承恩乖乖应下,而同样在马车里的朱慈燃听到军备院后顿时眼前一亮,那古灵精怪的眼神,似乎在想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第三百九十五章 第一次工业革命
“呜呜……”
二月初七的午后,汽笛声在门头沟中响起。
由于是山谷地形,因此汽笛的声音传出数里,而数里外,听到汽笛声的朱慈燃连忙打开窗户,把头探了出去。
他那期待的眼神没展现两秒,甚至连地平线的军备院都没有看清,便被一只手给大力拽了回去。
“回来坐好,随意打开窗户容易被刺客袭击。”
李定国都囔着把窗户关上,而朱慈燃则是双眼带光的看向朱由检:
“齐王叔,第四版蒸汽机出来吗?”
“暂时还没有,这应该是是第三版蒸汽机高压锅炉实验而引发的汽笛声。”
朱由检端坐着处理奏疏,而朱慈燃听到后连忙如海绵吸纳海水般的迫切询问道:
“高压锅炉是什么?”
“高压锅炉就是……”朱由检顿了顿,反应过来后皱眉将目光从奏疏转移到朱慈燃身上:
“你问这个干吗?这个不需要你操心,你先完成你的功课就行。”
“我就是好奇问问,我功课已经做完了。”朱慈燃表功似的将自己的功课拿出来,递到朱由检面前。
朱由检瞥了一眼,然后才解释道:“高压锅炉就是蒸汽表压力高于普通锅炉的锅炉。”
“那压力是什么?为什么要用高压的锅炉?这个锅炉和火墙、地暖这些供暖的锅炉有什么不一样吗?”朱慈燃连忙询问。
他这着急的模样,朱由检看了有些不安,感觉过渡开导对方兴趣,或许会导致对方“不务正业”,因此朱由检皱眉道:
“这些东西,物理课本上都有,你好好看书便是。”
“有吗?”听到物理课本都有,朱慈燃立马转身在马车的书架上搜索了起来。
尽管朱由校和张嫣表现得都不想让三个皇子去官学就读,但朱由检安排教育他们的教材,基本和官学一样,并且增加了国学。
朱慈燃在书架上找了找,然后找到了《基础物理》这本书,随后便翻开目录寻找起了关于锅炉和气压的基础知识。
他一边看还一边说:“齐王叔,为什么您能写出这些其他书都看不到的东西啊。”
“安静点看书吧……”朱由检无奈,面对眼前这个十万个为什么的“朱十万”,他只想静静,赶在抵达军备院前处理完剩下的三本奏疏。
“喔……”朱慈燃被叫安静后也没有什么不满,而是饶有兴致的翻看《基础物理》。
比之他,旁边的李定国要早熟许多,不用谁催促,他就在朱慈燃安静过后拿起了一本《政治论》来观看。
这本书是朱由检写的,但这本书并不在市面流通,只有三本。
一本便是他手里这本,另一本放在齐王府的图书馆内,最后一本放在朱由校的书架上。
朱由检根据李定国的军事天赋,故意让他在读书的同时来就读这本《政治论》。
大明的科技在进步,未来不太需要单纯的军事将领,需要的是像熊廷弼、孙传庭、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这种允文允武的将领。
朱由检有意把李定国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他按照自家哥哥定下的时间算过,估计在四十五岁的时候,他就会前往美洲,就藩齐国。
他四十五岁的时候,李定国刚好三十五,不管是担任上直都督府的都督,还是担任任何一军的都督,又或者是入阁辅政,这个年纪都没有太大问题。
因此面对李定国的询问,他都是尽量的回答,例如眼下……
“殿下,我看《政治论》和《战争论》,总感觉有些相通,这是为什么?还有《战争论》开篇那句‘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您能给我讲解一下吗?”
李定国看向了朱由检,而正在办公的朱由检闻言也停顿了朱笔,他刚准备开口回答,却见朱慈燃兴致勃勃的抱着《基础物理》,立马就招呼道:
“燃儿,先听这个问题的解答。”
“喔……”听到朱由检叫自己,朱慈燃才不舍的放下手里的书,然后没有精神的参与到了政治和战争的话题里。
看着朱慈燃懒洋洋的模样,朱由检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继而才解释道
“战争就是政治,战争本身就是政治性质的行动,从古以来没有不带政治性的战争。”
“政治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再也不能照旧前进,于是爆发了战争,用以扫除政治道路上的障碍。”
“障碍既除,政治的目的达到,战争便得以结束。”
“如果障碍没有扫除得干净,战争仍须继续进行,以求贯彻。”
“简单来说,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而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
“例如眼下的南亚诸藩战争,国朝为什么要去打远在万里海疆之外的当地?”
朱由检解释之余,考校般的询问,而朱慈燃则是抢答道:
“为了金银,为了土地,为了人口市场!”
朱慈燃只看到了表层的东西,但眼下的他也不过八岁,能说出这些已经不错了,而朱由检则是把目光放到了李定国的身上。
面对询问,十岁的李定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后才说道:
“为了资源和市场,另外就是把藩王册封出去,将原本国朝内部不安因子排出,这么一来不仅能解决藩王的问题,还能从藩王手中获取土地和金银。”
李定国说的比朱慈燃更全,但也漏了许多关键的东西。
对此,朱由检低头处理奏疏,并补充道:
“还为了维持大明的宗藩体系,建立起属于大明宗藩体系的经济圈,保证大明的正统性。”
他说着,而李定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朱慈燃则是感觉在听天书。
他瞧着朱由检不开口,又偷偷摸摸的拿起《基础物理》看了起来。
李定国见状,也重新拿起了《政治论》,而朱由检则是在为手中的奏疏而头疼。
他手中的奏疏是户部的,来自毕自严所写。
这份奏疏通篇都在哭穷,而哭穷的原因则是毕自严盯上了国帑的那几千万两金银。
当然,户部也确实穷。
去年秋税征收后,让人跌破眼镜的是,田赋并没有收到五千五百万石米麦,而是只收到了四千九百万石。
原因比较简单,那就是几省的大旱导致各地粮食绝收。
尽管入春以来下了雨,旱情在减退,但去年因为大旱而绝收的百姓依旧需要朝廷为其解决春种到秋收这几个月的收入和吃饭问题。
毕自严的奏表里,明确提出了最少有七百万百姓受灾需要撑到秋收,算上陕西、山西、湖广和广东的灾民,合计约一千三百万人受灾。
这占据大明十一分之一的人口受灾,对于大明的财政考验自然很大。
内阁和六部给出的方案,依旧延续了朱由检制定的“以工代赈”方案。
基于瀛洲南部水泥场的投建,瀛洲在保障自身建设下,每月可出口六十万石水泥,能修建二百里水泥路。
因此,工部给出的建议是,把把瀛洲这六十万盈余的水泥,按照一年七百二十万石的配额,分别直接调给湖广和南直隶,尤其是湖广的荆州、襄阳、郧阳三府。
目前湖广只有这三府是直接受灾的情况,用湖广、南直隶年产的一百五十万石水泥,加上瀛洲的七百二十万石来以工代赈可以解决当地百姓的就业问题,还能修建二千七百里府道,一举两得。
按照户部的估计,湖广和南直隶一共有一百多万直接受灾的百姓,以及三百多万粮食绝收的百姓,合计在四百七十万左右。
工部给出的标准是,每个地区一百二十天工期,工钱十二文,预计招工一百四十万人,赈灾公款二百八十万两,工期结束后每个工人收入一两四钱,可购买三石米。
这看似不错,但朱由检却起了疑心。
涉及水泥府道、南直隶、湖广,这事情由不得他不上心。
谁知道是不是毕自严联合地方士绅来以工代赈,用朝廷的金银来恩德百姓?
“让崔应元查一查南直隶,看看南直隶是不是有那么多受灾百姓。”
朱由检对王承恩交代了一句,随后才低头继续看起了毕自严的奏疏。
后续的奏疏里,广东四府受灾百万人,毕自严请调交趾一百五十万石水泥前往广东以工代赈,工期一百五十天,工钱十文,招工三十万人,赈灾公款六十万两。
至于陕西和山西,以及北直隶的宣府,三地合计受灾八百万人,山西为最,受灾四百余万人,宣府六十余万人,陕西三百四十余万人
这三地里,工钱定价均为十文,而三地募工分别是山西一百万,宣府二十万,陕西一百万,三地工期一百五十天,赈灾款项为四百万两银子。
不仅如此,工部请御马监则是从三月开始,将各地粮食运往山陕,平抑粮价,将粮价维稳在四百文的价格,直到九月。
九月北直隶的番薯成熟后,再调五百万石番薯前往山陕直接赈灾。
也就是说,朝廷眼下需要直接调七百四十万两现银。
另外想要平抑山陕粮价,让山陕受灾八百多万百姓吃口饱饭,这又最少需要两千四百万石米麦,另外后续还需要调五百万石番薯。
米麦是会损耗的,尤其是运往内地,哪怕走水运,顶多也就运到洛阳,剩下六百多里路,最少要损耗四分之一的粮食。
总的来说,便是七百四十万两银子,三千万石米麦,七百万石番薯。
这尽数折色下来差不多是二千四百万两银子,毕自严哭穷倒也不奇怪。
去年朝廷岁入四千九百万石米麦,二千九百多万两税银,然而今年仅仅六部支出便是一千八百万两,军饷支出一千三百万两,合计支出三千一百万两。
因此,在年初时,朝廷就已经向朱由检申请调拨了二百多万两的金融司铸币银。
不过即便如此,铸币的银子依旧还有二千一百多万两,黄金更是有一百五十四万两。
如果再加上铜,那三项折合为白银价格则是四千二百多万两银子。
这还是黄龙那一百七十多万两黄金,五百多万两白银和一百多箱珠宝运抵的数额,如果等海军都督府的金银船运抵,那国帑的铸币金银会达到六千七百多万两。
毕自严作为户部尚书,自然知道国帑藏着多少铸币金银,眼红自然不奇怪。
只是他眼红,朱由检却不能眼红。
铸币金银虽然多,但有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它们都是海外运回的金银,如果一下子投入市场,大明会瞬间遭遇通货膨胀。
说句实话,明朝的户部尚书在开源节流这块做的不错,但金融意识却很差。
宝钞这种利器,硬生生被皇帝和户部尚书玩废也是没谁了,把宝钞玩废了,结果朱由检得拿金银铸币来一点点挽回百姓信任,给他挖了一个大坑。
不提铸币的事情,单单眼下大明的货币总量来说,一下子释放外来的上千万两金银,就足以对地方的物价造成冲击。
大明的货币总量,也就是黄金、白银和铜钱,这三项加起来折色为白银,货币的价值也不会超过二十五亿两白银。
当然,这是市面流通的,埋藏在地底的不算。
可即便如此,二十五亿两白银的货币总量下,一口气释放上千万两外来白银,那对于农耕文明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灾难。
大明的白银通胀因为欧洲三十年战争而变成白银紧缩,眼下好不容易朱由检把白银紧缩的问题解决,如果他释放太多金银,就会导致通货膨胀。
在南方释放还好说,南方人口多,能容纳的也多。
可在北方,尤其是在经济已经几乎不存在的山陕释放这么多白银,那就有点炒高物价的嫌疑了,因为白银很难流通起来,哪怕是皇店想要运送物资也很困难。
朱由检想的从来都是用新币换旧币,然后随着大明人口增长而慢慢释放金银,而不是有了就用。
毕自严的想法很好,但却并不适用眼下的大明。
或许他是看到了早前朱由检随意支配海外金银而萌发的念头,但当时的朱由检随意支配海外金银也是因为当时大明的局面是白银紧缩。
眼下物价稳定,货币稳定,再使用大量海外金银就不太好了。
因此对于这次赈灾,朱由检想了想后还是决定继续使用粮票。
他提起朱笔把七百多万两银子划去,随后直接写下“一日工、三斤米”的笔迹。
尽管这么一来,大明需要转移更多的米麦前往山西、陕西,但最少不会让当地的经济继续遭到破坏。
不过……
“山西和陕西的人口还是太多了……”
朱由检之紧皱眉头,他有个尴尬的点,那就是山西和陕西。
四年连续大旱之下,迁移陕西和山西的人口出去很容易,但等大旱结束,想把人迁回来就很难了。
关中养民二百万不难,渭水平原在崇祯十七年大旱里从未断流,这代表关中平原的那一千多万亩水浇地用于耕种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关中只养二百万人还是能养得起的,但问题在于剩下的二百多万人迁移去哪里。
迁移去河西,但河西后续似乎还有几年旱情要爆发,到时候山高路远,更难赈济。
可如果不迁移去河西,那西北人口不足,明军想要西征,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而且西北人口不足,后续也难以掌控整个西域和中亚地区。
现在人口最多,但生产力和沙化比后世更严重的西域,注定易守难攻。
清军在小温暖期出兵,结果人口千万的河西居然连南路的那两三万人都养不活,更别提眼下还处于小冰河期,而河西人口只有四百多万的大明了。
除非明军能用一万人击败西域控弦数万的叶尔羌和瓦剌,不然就老老实实的等火车修建起来。
西北的难题在这里,不留人口,日后西征困难,并且对西陲的疆域掌控将是所有疆域里最低的,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口。
可留下人口,每年又得花费数千万米麦来养活他们,进退两难。
“陕西的大旱还有十二年,十二年足够繁衍一代人了……”
思索过后,朱由检还是决定再迁移陕西的百姓,而且这次还是要迁移四川,因为四川也有灾民可以南迁。
他决定之余,马车也抵达了军备院城池的门口,并且停下。
朱慈燃连忙跑下了车,而李定国则是第二个跟上,不过他是为了拿凳子给王承恩和朱由检下车。
车内只剩下朱由检和王承恩,王承恩要扶朱由检起身,而他也同时说道:
“陕西的灾民,再迁一百万前往四川,安置在川北的保宁、潼川、顺庆,至于当地的八十余万百姓,与重庆、泸州、叙州的四十万百姓一起南迁云南吧。”
“四川抄查士绅家产后,不是得了一百五十多万两白银和一百七十多万石米麦么?”
“传令李邦华发一百二十万石米麦给灾民作为路费南迁,另外拨一百万两白银交付云南,告诉洪承畴,用这一百万两银子好好安置这一百二十万灾民。”
朱由检的话说完了,王承恩也扶着他下了马车。
只是在下马车后,王承恩犹豫道:
“殿下,川东那一百二十万百姓,有一百万都是之前陕北迁移南下的。”
“前年好不容易安稳了一年,去年遭遇大旱,眼下好不容易又安稳一年,刚刚春种结束又要他们迁移,这四年两迁,会不会太伤他们了……”
“人都活不下去了,又管什么伤不伤呢……”朱由检摇了摇头。
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伤这一百二十万百姓,花一百多万两银子重新安置他们,总比花几百万两让那一百万陕西百姓苟活要好吧。
前者伤民,后者杀民,两者皆不讨好,只能避重就轻。
眼下迁走一百万人,陕西便只有三百八十多万人了。
一百五十多万在河套,二百万在关中,还有三十多万在汉中。
这样布置,最少这三百八十万人能在今年旱情烈度降低后,活出个两年人样。
“下官,恭迎殿下,殿下千岁……”
在朱由检吩咐王承恩的时候,军备院的大门打开,一直在这里科研的毕懋康、王徵、宋应星、宋应昌等四人身着圆领袍走出了城门,身后带着百余名翰林博士。
“第四版的蒸汽机弄出来了吗?!”
一见到科研四人组,朱慈燃就咋咋呼呼的跑上了前,而毕懋康则是笑着躬身回应道:
“有了突破,大概距离其出来的日子不远了。”
“快快快,带我去看看。”听到第四版蒸汽机有了重大突破,朱慈燃立马央求了起来,让人看着想不到他是当今太子。
“这……”毕懋康无奈笑了笑,抬头看向朱由检,而朱由检也带着李定国和王承恩走了过来。
刚才毕懋康和朱慈燃的对话他听在耳里,自然知道第四版蒸汽机的事情,因此询问道:
“还有什么难题?”
“没有太多难题,主要还是热效率和转速问题,目前的热效率在百分之五左右,转速在一炷香二千二百四十转,虽然超过了第三版蒸汽机,但还达不到第四版的要求。”
毕懋康说出了问题,紧接着有宽慰道:“这些问题,良甫都可以解决,只需要实验便可。”
“果真?”朱由检闻言看向了王徵,他没想到王徵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不敢欺骗殿下。”王徵作揖回应,并继续汇报道:
“第四版蒸汽机虽然还需要实验时间,但其搭载火车、轮船上的大概功率我们已经算出,大概如下……”
王徵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了两张实验草稿,而朱由检接过后瞧着与比十九世纪末火车、轮船繁琐的设计图纸,只感叹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只是没有人重用他们,挖掘他们罢了。
“第四版蒸汽机车重三万斤,时速五十里,能牵引六万两千斤货物,十节车箱和两节煤炭,可乘二百人,加注一次水,托运两节煤车可以跑五十里地。”
“蒸汽机船的蒸汽机更重些,十万斤,九千料的船只装载蒸汽机后可以让船只时速达到五十里左右,每两千斤煤可以跑五十五里。”
“九千料船只可以装载八十万斤煤炭,四十万斤水,再运载一百八十万斤货物。”
“基本每艘船要留四成载重水和煤炭,基本装载一次,可以让船只对应的蒸汽机运作八到十六天,一口气跑五千里到一万里不等。”
“当然这是在河水里实验的结果,到了海上或许会打折扣,我们估计是效率会打八折。”
王徵有些谦虚的解释,而朱由检听后却十分精神:
“八折也足够了!”
朱由检算了算,军备院的时速是时辰,而非小时,因此火车和轮船速度换算后,基本是十五公里每小时。
这速度看似很慢,但已经达到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晚期的效率。
布置八十个煤炭、水站,七天的时间就可以从京城运送物资抵达四千里外的嘉峪关,十二天就可以抵达尹犁河谷,十八天抵达中亚的撒马尔罕。
如果还要去更西的地方,那即便是前往一万三千多里外的莫斯科,也仅仅需要二十二天。
蒸汽机船就不用说了,从天津出发,十三天抵达广州,三十天抵达旧港,五十天抵达中美洲。
可以说,大明已经可以为第四版蒸汽机投入建设而做准备了,这也代表大明即将踏入工业革命……
第三百九十六章 从善如流
“修建门头沟直抵京城的铁路,熟铁全部用来建设铁轨,另外在枕木下加铺了小石子,还有……”
“算出来了吗?需要用多少熟铁?造价几何”
军备院内的一处院落里,朱由检在得知第四版蒸汽机即将应用的时候,他马上就为了准备了起来。
他忐忑的听着算盘敲打声,而负责敲打的则是三十名翰林博士级别的科研人员。
毕竟能从燕山几十万人挤到这里,因此对于军备院的韩林博士来说,这种计算过于小儿科。
“需要用二百三十万斤熟铁,加上枕木、石子,一万人的人工,轨距四尺五,工期两个月,全长三十八里,合计三十五万两银子。”
三十八里的平原铁路,对于灾民遍地,继续基建的大明来说可谓小儿科。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材料的准备妥当。
“国朝去岁熟铁产量多少?”朱由检背负双手,侧头看向王承恩,而王承恩则是快速回答道:“应该是一万万两千万斤。”
“每里约六万斤熟铁……”朱由检转身离去,王承恩连忙跟上。
他跟在朱由检背后,而朱由检则是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国朝的熟铁,每年只能建造两千里铁路?”
两千里铁路自然不少,但对于朱由检来说太少。
修建京城经太原、西安、抵达嘉峪关的铁路是四千里。
修建西安经汉中、成都、昆明、直抵陇川的铁路是三千六百里。
修建京城走长城外,经过朵颜、大宁、而抵达沉阳的铁路是一千四百里。
修建昆明直抵交趾最南部占婆府的铁路则是两千五百里。
最后一条从京城经过山东、抵达南京,最后目的杭州的铁路则是两千二百里。
这五条铁路,便是大明眼下急需的铁路。
第一条决定了大明西征,第二条决定了收复缅甸,第三条则是开发东北,第四条则是南北贯穿,第五条则是掌控江南。
五条铁路,一共是一万三千七百里。
按照大明的熟铁产量来说,似乎七年的时间就能将其全部修建成功。
不仅如此,由于一些地理复杂,恐怕七年过去,五条铁路只能修通最短的那一条。
这么看来,大明的铁料实际上是足够的。
然而,朱由检不可能一条一条的修建,在各省大旱洪涝,四处灾害的时候,以工代赈来解决灾民生存问题是他要做的。
什么东西最能拉动就业?无疑是大基建。
尤其是大明这种轻工业市场已经饱和,只能向外开拓市场的王朝而言,只有大基建才能解决天灾下的就业问题。
这个天灾还有十四年才结束,而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在十四年里完成大明急需的大基建。
大基建的拉动,也代表新货币的推行,以及银行业的崛起。
五条铁路不是大明的极限,而第四版蒸汽机的运用,会让矿产和治金的产量节节高升。
“第四版蒸汽机的一些零件工厂准备筹建吧,先从御马监调五十万两流水银投入门头沟。”
“等四月小西洋和瀛洲的金银运抵国帑,再从国帑调三百万两银子,等第四版蒸汽机投产建设,立马将其投入辽东的鞍山、奉集,北直隶的迁安,还有……”
朱由检说出了十几个地名,涉及的便是大明本土的十大铁矿和海外的十大矿脉。
例如辽东的鞍山铁矿,以及奉集县的本溪铁矿,还有迁安铁矿,四川的攀枝花铁矿,南直隶的马鞍山铁矿,和南京的梅山等等……
总之涉及的省份有十三个,需要建设矿区的有十九个,基本都掌握在朝廷手里。
“各地各自修建通往河运、海运码头的铁路,里程数报上来,用各地的铁矿制造铁轨先行建设。”
朱由检下达了令旨,这代表第四版蒸汽机运用,和运铁铁路的建设开始。
不过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朱由检还需要增加矿工规模。
只是挖矿毕竟是危险劳动,大明本土可以搞基建来创造就业,但海外不需要……
“瀛洲、旧港,交趾,小西洋,南昆仑,南州……”
朱由检念出了三省两司一州的地名,并说道:
“三省人口太多,让各省布政使准备一下,将各省囚犯派往矿区工作,其余诸如水泥场、挖山掘石修路的工作雇佣本地人,工钱按照当地的工钱制定。”
“当地如果矿区不够,就迁移囚犯前往南昆仑从事金矿挖掘。”
“奴婢领命……”王承恩应下,而朱由检也说道:
“自行车、钟表、玻璃等工厂可以筹建了,先前毕懋康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些东西的成本已经降低,你回去后和化淳商量一下吧。”
朱由检说的这三杨,是大明早就掌握的几种技术,尤其是自行车和钟表,天启二年朱由校就已经做出来了,只是苦于当时的造价太高而没有推广。
哪怕现在,自行车造价也在二两银子,钟表一两三钱,琉璃厂的玻璃更是一面窗户造价高达三百文。
这些东西当时注定是贵族使用的物品,而第四版蒸汽机进入各行各业后,毕懋康估计的是,自行车价格会跌落到九百文,钟表四百文,玻璃六十文。
虽然还是有些贵,但已经是百姓能承受得起的东西了。
尤其是自行车,在驴价都三两银子的局面下,不吃饭不喝水的自行车简直是百姓福音。
哪怕是云贵之地,工人工钱都在每日十文,基本三个月就能买下一辆自行车。
加上各省都在兴建府道,水泥府道运用过后,哪怕是女人,初次乘骑一天也能骑出六十里。
经过训练的士兵,在平地道路的地形下,一天更是能骑出一百五十里的成绩。
这还是大明的橡胶行业不发达的缘故,不过徐霞客从欧洲商人手里买回了许多橡胶种子,这些橡胶种子在八九年后会成片的在旧港崛起。
届时估计轮胎也会变得更类似后世轮胎,一日骑行二百里不在话下。
哪怕没有火车,自行车部队也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从京城赶到大明最西的嘉峪关。
自行车部队虽然听上去有些滑稽,但在这个时代,明军一旦装备,那可以说人均马步兵了。
九十几万的马步兵是什么概念不用多说,当年复辽之战,努尔哈赤靠几万马步兵把辽东二十几万步兵耍的团团转,如果不是明军有上直四骑卫和两万辽东骑兵,努尔哈赤说不定真的能戏耍一遍明军,然后从容撤退。
复辽之战还是朱由检掌兵以来,第一次面对机动性比自己高的敌人。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眼下的建虏也不过苟延残喘,但心里那根刺终究拔不掉。
只要火车能够把物资运抵嘉峪关,明军自行车部队就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直捣西域,饮马尹犁河。
因此自行车场的事情,朱由检尤为在意,因为这代表一个庞大的市场。
哪怕只有一千万人购买它,也能创造出十几万人的轻工产业。
“奴婢明白,请殿下放心。”
王承恩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应下后他却询问道:
“殿下,这些商品的定价……”
“自行车卖一两五钱,钟表七百文,玻璃一百文。”朱由检不假思索的回答,并不觉得定价很高。
成本价是成本价,但运费和人工也需要钱,况且眼下的人工费用因为大旱而变低,等大旱结束后,百姓耕其田,募工便不会那么容易,届时自然得涨工钱。
定工价,是大明进入工业革命后朱由检要做的事情。
在国营工厂占据市场最少六成的情况下颁布《劳动法》,保障工价,给予工人尊重是大明进入工业革命后要维稳的第一步。
如果大明爆发内乱,工人和农民必然会是日后推翻大明的主力,不管有没有人蛊惑他们。
给予他们尊重,保障工价,也算是给大明皇室留下的最后一点颜面。
哪怕只有一成人记住《劳动法》的好,皇室也能保留一成的体面。
目前大明的轻重工业容纳了二百多万工人,顶多也就2%的工人占比,算上民间,顶多5%。
更别提这5%里大部分是纺织、茶叶、糖类等加工行业了。
第四版蒸汽机进入市场会让他们的工作不稳定,想要他们稳定就得建设工厂来收容就业。
大明的人口占比世界太多,注定不会像欧洲各国一样,出现大占比的工人阶级,但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朱由检只能尽可能把劳动力吸纳进入比较稳定的工业体系里,每增加一个固定工人,就会减少一个农民,增加六亩平均耕地。
增加一千万工人,大明就会多出六千万亩平均耕地,剩下的一亿三千万农民,每个人最少能多分半亩地。
中农经济要建立起来,工业经济也要建立起来。
朱由检要好好的利用剩下的这十四年大旱。
“殿下,这个不能这么弄……”
“为什么不能弄?”
“这么弄会爆炸的……”
“噢……这样啊……”
走到拖拉机研究院门口,朱由检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朱慈燃和王徵声音。
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走入其中,随后便看到了脸上白一处黑一处,两手满是污渍的朱慈燃。
他坐在一个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摆满了蒸汽机的零件,而朱慈燃正在拿着螺丝刀进行组装,旁边的王徵一脸无奈。
“定国呢?”
朱由检疑惑回头,看向了门口的锦衣卫,而两名锦衣卫则是低头道:
“他说军备院没什么好逛的,返回马车读书去了……”
“怪不得……”听到这话,朱由检无奈看向朱慈燃。
这小子还没发现他,整个人沉浸在组装蒸汽机的氛围中。
朱由检都走到了他身后,他还在摆弄手里的零件。
“先生,这蒸汽机这么小,它的马力能催动拖拉机吗?”
“这……”王徵看向朱由检,欲言又止,而朱由检则是轻抬下巴,示意让他说。
“马力不足是自然的,这个只是模型机,实际的农用蒸汽拖拉机,大概有五尺高,四尺宽,七尺长,重两千斤……”
“不过这种拖拉机是用车拉到田地里,然后安放在田头,用钢丝绳远远地牵引在田里翻耕的犁铧。”
王徵见朱由检示意,便只能和朱慈燃说了起来,而朱慈燃一听,顿时惊讶道:
“这么笨重?那人要怎么运过去?再说它能犁多少亩地,废多少炭水?”
“会在它下面安装轮子,然后用马拉拽过去,一日犁地二十亩左右,烧炭一千斤,废三百斤水,需要三个人操作。”
王徵很有耐心的解释,而朱慈燃听后则是高兴道:
“那如果有这种……”他掐了掐手指头,接着继续高兴:“有四千多万台,大明的地就可以种完了对吧。”
“是倒是这样,但……”王徵面露难色,而朱由检则是趁机说道:
“燃儿,不能空想,你想想一千斤煤需要多少银子,百姓一亩地收入又有多少银子,一台机器又需要多少银子,百姓能不能买得起。”
“齐王叔?!”朱慈燃被吓了一跳,但见自己没挨骂,连忙想了想。
虽然他算不太清楚,但也知道一亩地正常来说,交税之后只有九百文的收入,而二十亩地便是十八两银子。
一千斤煤大概是一两银子,百姓还能到手十七两银子。
“齐王叔,百姓去了炭水钱还能赚十七两银子!”朱慈燃自以为高兴的炫耀,而朱由检却转头看向王徵:
“这样一台机器造价几何?”
“这……造价一百五十六两……”王徵如实说出了机器的造价,而朱由检则是看向了朱慈燃:
“一台机器造价如何,加上运费最少得卖一百六十两银子。”
“我朝如北直隶,每户田地不过十五亩到二十五亩之间,哪怕一户五口人,十五亩耕地,一年也不过岁入十三两五钱银子。”
“也就是说,一户百姓需要不吃不喝近十二年,才能买下这样的一台机器。”
“啊……”朱慈燃听了咋舌,而这个时候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李定国一路小跑进院,身后跟着锦衣卫,原来是锦衣卫去传来了李定国。
“李定国!”
见到李定国来了,朱慈燃连忙跑了过去,和他说起了朱由检的问题。
李定国毕竟在村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因此他比朱慈燃懂得更多,底气十足的对朱由检道:
“殿下,一户百姓买不起,但一村百姓买得起啊!”
“春耕翻地一般有二十天左右的时间,这一台机器可以翻二十亩,半个月就可以翻四百亩。”
“一户百姓十五亩田地,二十六七户人家就有四百亩田。”
“二十六七户人家凑一凑银子,肯定能买得起,每村可以买三四台。”
“嗯嗯!”朱慈燃连忙点头,骄傲的模样,不知道的以为刚才的话是由他说出来的。
“你们啊……”朱由检瞧着他们的样子,有些忍不住笑道:
“会思考就行,诚然如你们所说,一户买不起,但一村可以买。”
“不过想要团结一村的百姓可不容易,所以朝廷要做的便是帮村民买机器。”
“帮买?!”李定国略微惊讶,毕竟他听到了这机器的价格。
大明八九万个自然村,上万集镇,一千九百多县,便是如朱慈燃所说的,八亿七千万亩耕地,最少需要四千多万台机器。
这四千多万台机器,朝廷得支出近七十亿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李定国想都不敢想,而站在朱由检身后的王徵和所有翰林博士都纷纷咋舌。
别说四千多万台,便是四十万台都能把大明的国库掏空。
“帮买,但不是全买。”朱由检看着众人表情,无奈叹气道:
“大明八九万个村子,朝廷满足不了每个村子五六台,但放置两三台还是可以的。”
“别以为都得满足才是对百姓好,哪怕只有两三台,也能缓解百姓的很大压力。”
“况且机器的价格是可以通过科研降下来的。”朱由检话里这么说,但他之所以要给百姓配备机械,并不是简单为了减轻百姓负担。
说白了,他是要让工业的力量给天下人都看到,让天下人都放弃工业是“奇淫巧技”的这种落后想法。
另外这二十几万台机械下发后,朝廷难道真的只亏不赚?
怎么可能呢……
且不提这二十几万台机械可以释放上千万劳动力,单单这二十几万台机械所用的煤炭,就足够刺激煤炭行业。
皇店的煤炭成本价是十文十五斤,卖给百姓是一文一斤,十斤能赚五文钱。
二十几万台机械百姓可不仅仅在农忙的时候用,开垦新地也会用上。
这样低廉的成本价,百姓只要发现它皮实,那就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它用来开垦新地。
这样的一台机器,一年哪怕能开垦五亩地,对于百姓来说也是划算的。
到时候几十亿斤煤炭的需求会让御马监赚的盆满钵满,只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就能回本。
不过,怎么建设,这个还需要看王徵和他背后的科研团队。
因此,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王徵的身上,继而道:
“转速和功率的问题解决,需要多久?”
“大概……三个月能解决。”王徵说完,但又继续说道:
“解决之后,拖拉机的重量估计可以降低到一千六百斤,与其配套的收割机、耕耘机、平整土地机械、深松机、播种机等人力操作机械也已经研究完毕。”
“只要殿下您下令,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建立起一个蒸汽机工场和农用机械工厂。”
“下官算过,五十万两就能投建一个年产一百台大型高压蒸汽机,三百台工业蒸汽机和一千台农用蒸汽机。”
王徵的话让朱慈燃和李定国,以及四周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毕竟如果朱由检不支持,那蒸汽机工厂很难建设。
朱由检听到造价后也有些咋舌,他以为投入五十万两建设蒸汽机工厂已经是大手笔了,然而事实证明工业起步确实费钱。
大型高压蒸汽机主要作用于轮船和火车,而工业蒸汽机则是作用于轻工业和重工业,农业蒸汽机则是不用多说了。
这样的产量,显然不符合朱由检想要的工业进步速度。
尽管知道投入大笔金银会导致地方通货膨胀,但大明眼下没有太多本土财政可以使用,所以朱由检只能对王承恩道:
“把蒸汽机工厂建设用的五十万两提高到三百万两,在门头沟、密云、延庆、太原、遵化、保安六地各自建设六个工厂。”
朱由检选的这几个地方,都处于环山的河谷平原,因为这样比较容易保密。
“奴婢领命……”
王承恩应下,随后提醒道:“是否要知会万岁?”
“自然……”朱由检点了点头,第四版蒸汽机这种大事他必然要告诉自家皇兄。
六个工厂,代表的是每年六百台大型高压蒸汽机,一千八百台工业蒸汽机和六千台农用蒸汽机。
虽然农用蒸汽机的速度比较慢,想要实现朝廷为八九万个自然村买单的想法需要十几年。
但工厂这种东西,建的越多,发现的问题越多,提升的越多,产量就会越高。
更何况,朱由检日后每年都会下令建设蒸汽机工厂,因为蒸汽机代表的是工业产能。
由此一点,就能看出大明的体量有多么庞大。
英国本土在一八二五年的工业需求不过一万五千多台蒸汽机,而大明这边八千多台只是起步。
人口和疆域代表了需求,大明的需求比英国旺盛十几倍,在内燃机出现前,大明最少需要上百万台蒸汽机才能满足自身需求。
不过在朱由检看来,大明的蒸汽机恐怕没有达到一百万台就要跨入内燃机时代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王徵,不免对其抱有希望道:
“第四版蒸汽机研究结束后,你分心研究一下内燃机吧,课题和大概理论你应该都看过了。”
越近现代的科技产物越繁琐,朱由检对内燃机的记忆,只记得自己车坏去修车时见到的汽车发动机,以及基础的活塞知识。
这些知识自然不可能启发出内燃机,但基础的原理可以。
能熬到第四版蒸汽机出来,朱由检以及很满意了,第四版蒸汽机以及足够大明的需求了,再往后的话,除了农用蒸汽机的进步,不然朱由检不会太关心。
他比较关心自己离开大明前,能不能看到内燃机的出炉,哪怕是初始版本。
“内燃机这个课题,我们浅浅了解,但资料太少了,仅仅知道原理恐怕……”
王徵面露难色,而朱由检见状也释然了,安慰道:
“蒸汽机能跨入第四版已经不错了,等你们彻底解决它的所有问题,朝廷会有丰厚封赏的。”
“谢殿下……”听到这话的王徵作揖回礼,而朱由检看了一眼旁边的朱慈燃和李定国,转身才道:
“去看看其他的科研课题吧……”
说罢,他走向门口,而朱慈燃和李定国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王承恩拿出手帕让朱慈燃擦了擦手,随后几人逛了军备院的所有科研院所。
总的来说,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各项科研都有进步,而第四版蒸汽机诞生后,除了交通和工业、农业上的进步外,或许最大的进步就是军工。
朱由检特意看了一眼还在研究中的后装枪车床,尽管车床还没有实验通过,但军工院的人都知道,它的运用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车床和第四版蒸汽机运用,那明军以一敌百,一万人横扫西域和漠北恐怕就不是妄想了。
面对正在矫正的车床,朱由检想到了东北的建虏:
“最好一年内解决问题,明年投产,我希望在扫北的时候能看到它在战场亮相。”
“殿下放心……”毕懋康作揖回礼,而朱由检见状也转身离开了军工研究所。
科技的变革会让大明的变法更为顺畅,士绅终归要退出历史舞台。
面对这样的时代更迭,朱由检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齐王选妃
“五百万人,这么多募工,就为了建设几条铁路?”
“官营炼铁场,都要炼制熟铁铁轨,这么多铁放在路上,万一百姓贪财盗取,那……”
“罢了,齐王府下的令旨,听从便是。”
比起朱由检因为工业革命而开幕而高兴,京城工部的官员在朱由检返回京城后的一份份令旨而头痛不已。
有轨马车很早就应用在了各大矿场,因此工部官员对于铁轨并不陌生,让他们觉得陌生的是这次的铁路规模。
京西铁路、京陇铁路、京津铁路、京辽铁路、昆占铁路、京广铁路、京门铁路,京嘉铁路、京杭铁路……
九条铁路,分别对应京城环河套至西宁,以及京城到陇川,京城至沉阳,昆明至占婆,京城至广州,京城至嘉峪关,京城至杭州等长距离铁路。
除了这七条超长铁路外,还有京城至门头沟,京城至天津的两条短距离铁路。
总的算下来,九条铁路长一万八千七百里,基本囊括了大明本土,除了贵州、广西、福建、江西四省没有经过,其他各省都经过了。
当然,这四省也会在之后修建,之所以目前没有提及,是因为它们目前没有太多灾民需要赈济。
这漫长的铁路,工期预计十五年,需要花费五亿七千万斤熟铁,和两千多万根枕木,以及数亿碎石。
这个工程的总造价预计是一亿六千万两白银,每里造价八千五百多两,总动工六千万人。
这九条铁路的造价,预计是大明五年的税赋,每年需要固定支出一千零七十万两。
当这个总报价单送到内阁的时候,作为内阁首辅的顾秉谦,他的手和心都是颤抖的。
“这……工期就不能再往后推一推?雇工折半?”
顾秉谦手里拿着这份报价的奏疏,商量般的询问工部的薛凤翔,而薛凤翔也无奈:
“齐王府那边早就都算清楚了,殿下的想法,工部怎么能更改呢……”
“这已经是殿下批准动用交趾六十万囚犯修建的价格了,如果没有这六十万囚犯,估计能涨到两亿两银子。”
薛凤翔的话,堵上了顾秉谦的嘴巴,同样也堵上了文华殿内诸多阁臣的嘴巴。
作为户部尚书,毕自严是有苦说不出。
每年支出一千零七十万两银子,山西、陕西、河西、湖广、南直隶、广东还好,本来就需要以工代赈,也需要赈济四百多万人,但其他地方就不行了。
“又并非每年都有数百万人需要以工代赈,殿下这手……唉……”
毕自严长叹一口气,而当他看向自己桌上放着的那本奏疏时,心里的苦楚更甚。
那是蒸汽机工厂建设的工部报价,三百万两,朱由检眼睛都不眨就调动了。
到了赈灾上,反而要用米麦,毕自严不明白为什么。
他只能敲着算盘,一点点的计算赈灾所需。
各地库存的四千多万石米麦已经调运,毕自严只希望今年的旱情不会扩大,不然地方上恐怕要遭难了。
“今岁才三月,国帑便已经用空,六部和地方就不要给朝廷添堵了。”
当薛凤翔退下,顾秉谦将那本沉重的基建奏疏放在了桌上,叹了一口气的同时,把头顶的乌纱帽缓缓摘了下来,放在桌上。
坐在距离他很近的袁可立,施凤来可以看到他额头的细汗。
显然,这本奏疏给他带来了不少压力。
只是即便这样,有的事情还是得该说的说。
顾秉谦将旁边的奏疏拿了过来,放在桌上并为其说道:
“北直隶的官学报名结束了,明天便是三月初一开学的日子,合计要入学近九十八万人。”
“百姓入学轻松,但朝廷却不能轻松,这六万多教习的俸禄还需要解决。”
今日是二月的最后一天,北直隶的报名彻底结束。
由于是朝廷强制的基础教育,因此基本所有百姓都将家里的男孩送到了官学。
尽管朱由检早就有过口谕,说内阁不用担心银子的事情,但顾秉谦为了让朱由检满意,还是特意把这事情拿出来说说。
“海外三省得跟上进度,尤其是瀛洲的金银矿,每年送回国帑的银子必须达到三百万两。”
顾秉谦毫无压力的开口,因为他从齐王府那边知道了,杨文岳目前已经收复瀛洲除北州府(北海道)以外的绝大部分地区。
这些地区里有包括石见、左渡等金银矿丰富的地区,在幕府时期的产量就高达三百多万两。
因此瀛洲每年运回朝廷三百多万两并不艰难,甚至游刃有余。
哪怕顾秉谦不开口,杨文岳估计每年都会运三四百万两回大明。
顾秉谦这话如果不说出来,杨文岳是表功,但他说出来了,杨文岳就是完成任务了。
估计杨文岳知道顾秉谦的操作,得被气的脸黑。
众人也知道这老狐狸是为了向齐王表态度,因此表面点头,心里不屑。
说了半天,没点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倒是在揽功上能力出众。
“几年大旱的范围缩减,各地的蠲免是不是可以停了?”
朱燮元开口询问,而蠲免这事情是朱由检当初下的政策,即所有地方遭遇大旱,当地赋税蠲免。
眼下南直隶、广西、四川三省的大旱消退,蠲免自然减除。
这三省如果恢复交税,那大明的赋税能增加几百万两。
“这个……”顾秉谦瞥了一眼施凤来,发现施凤来不说话,便点头道:
“自然是要停的,不过眼下停,未免有些突兀,不如蠲免夏税,征收秋税如何?”
顾秉谦不想得罪下面的人,也不想得罪浙党,但他得向朱由检交代,因此他选择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夏税主要是麦子,南直隶的夏税占据大明五分之一,但并不算多,每年也就一百二十几万石,折色后七十万两。
用七十万两堵住下面人的嘴,然后征收五百多万石的秋税稻米,这是个不错的交易。
估计朱由检知道后,也不会苛责他。
“既然这样,那我派人转告御马监,让御马监的村官征收。”
毕自严看到有额外岁入,自然高兴的站了出来。
三省的夏税不过一百五十余万石,但秋税却有七百多万石。
这三省的秋税收上来,大明今年的田赋可以重新回到五千六百万石的水平。
加上瀛洲没有免税的资格,因此今年户部的田赋岁入基本可以达到六千二百万石。
有了这六千二百万石米麦,加上五司一监不出问题而二千九百多万两税银,折色下来,今年大明岁入可以达到五千四百万两。
按照去年大明的支出,加上新增的官学司支出,以及工部五百万雇工的支出,今年大明终于可以结余了。
“今岁不出意外的话,国帑应该能结余七百万两。”
大明的国帑支出已经三年为负数,难得听到“结余”二字,不止是毕自严高兴,内阁其他六位阁臣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今年能结余,那明年日子就会过的舒服一些。
众人已经习惯性不把朱由检留着的铸币金银算作国帑收入了,因为那笔银子只要朱由检不开口,不管是谁上疏,都不能动用。
“虽说秋后会结余,但眼下国帑已经花光了钱粮,仅仅只有地方上的千万石常平仓粮。”
“因此,朝廷还是得勒紧玉带,熬过七个月。”
顾秉谦说了一些宽慰人的话,随后便起身,示意众人可以各自离去了。
众人也不想在这桌前假笑,因此纷纷离席。
在他们离席的同时,朱由检和朱由校二人却在京城的南苑散步。
二月末,青草已经长了出来,兄弟二人难得没有了奏疏的缠身,得以放松一日。
“燃儿的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在宫中好些,官学可以去旁听,但不能常往。”
兄弟二人走在草地上散步,走在前面的朱由校说了自己的想法,而跟在后面的朱由检也明白,这是自家哥哥顾及自己感受而做出的妥协。
宫里面,朱由校和张嫣几次交谈,都认为不应该送朱慈燃三人去官学。
只是顾及朱由检的提议,朱由校几番犹豫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这些事情,王安早就告诉朱由检了,因此他听后并不觉得惊讶,而是点了点头。
“朝鲜那边送来了三百秀女,甘孛智和苏禄、勃泥、南掌、叶尔钦也各自送来了或多或少的秀女。”
朱由校突然说起了秀女的事情,朱由检眉头一皱,大概知道了对方要说什么。
“算下来,这些秀女有六百多人。”
眺望南苑的大片湖泊沼泽,望着在湖泊便饮水的麋鹿群,心里畅快之余也转身道:
“我觉得是差不多了,不过你皇嫂说,最好还是选我大明女子,并且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
说到这里,朱由校笑了笑:“不过我倒是觉得,弟弟你可以多一些侧妃,因此立侧妃四位如何?”
朱由校的话让朱由检无可奈何,他只能说道:
“选妃一事,还是按照规矩走吧,由宣懿太妃和皇嫂把关吧。”
宣懿太妃是万历皇帝身边最早的妃嫔之一,虽然不受宠,但她一生无子,性情谨厚,对朱由校和朱由检还是不错的,因此朱由校让她掌太后印玺。
由她和张嫣一起把关,朱由检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为了避免有心人,朱由检还是特意说道:
“正妃,最好还是不要和勋贵文臣染上关系,平头百姓也无妨。”
朱由检很清楚,此刻天下勋贵文臣都在等着他大婚。
他们自然不敢像曾经的孙如游、朱国祚一样催促朱由检就藩,之所以盯着他大婚和选妃,所为的不过便是正妃位置。
大明的藩王正妃,虽说一般都是从民间选拔,但也不是说绝对要求平头百姓,而是还掺杂着一些卫所背景和勋贵背景、低级官员背景的秀女。
朱由检不反对选妃,也不在意选谁,但他不可能让一些盘根错节的贵族和士绅之女来做自己的正妃。
朱由校也明白自家弟弟的难处,因此他脸上露出一抹歉意,安慰道:
“这点我会转告太妃和宝珠的,弟弟宽心便是。”
或许是为了活跃气氛,朱由校笑道:
“多娶几个妃嫔,多些子嗣,好等他们成年后派往齐国,为弟弟你就藩做准备。”
“成年?”朱由检绷不住了,无奈道:“等他们成年,臣弟恐怕已经年过四旬了。”
“哈哈!倒也是……”朱由校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拍了拍朱由检的后背,便继续向着前方散步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朱由检也是十分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随后跟了上去。
两人没有谈国事,而是聊着以前的一些趣事,比如在宫廷内练习马术,还有去燕山游猎等等。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等太阳西斜,二人散步来到了一条小河边,顺着河边走向南苑行宫。
“我记得,弟弟小的时候说过,想做一个贤王,每日在王府读读书,绘画丹青……”
朱由校突然提起了以前的事情,而朱由检听后也点了点头。
“眼下弟弟还是这种想法吗?”
朱由校转头看向了朱由检,只是这次朱由检没有当即回答,而是沉默了数秒后才说道:
“若是可以,臣弟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习,去那乡野中,开一处官学,育那二三十名孩童,清晨授学,午后耕种……”
“……”朱由校停下了脚步,朱由检见状也随之停下。
过了片刻,朱由校才继续走动,而朱由检也跟了上去。
“等……罢了……”朱由校欲言又止,而朱由检虽然疑惑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二人就这样回了行宫,一言不发的吃了晚膳后,各自返回了卧房。
只是在休息前,朱由校让人将齐王选妃的事情,命人传回了京城皇宫。
他的本意是让刘太妃和张嫣准备,只是这消息到了宫里后,没过几个时辰便在京城各大府邸传开。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英国公府的张维贤,而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挑灯夜读。
在得知朱由检终于要选妃之后,他立马就放下了手里的朱笔。
他左右渡步,而站在他桌前的张之极则是作揖道:
“父亲,齐王恐怕不会选勋贵和文臣背景的女子做正妃。”
“这我自然知道,但你别忘了还有两个“贵妃”的位置!”张维贤站在了原地,紧皱着眉头回应。
他口中所说的“贵妃”,并不是内廷的那种贵妃,而是只藩王侧妃中,出身显贵的妃嫔。
一般来说,侧妃中是不存在“贵妃”的,因为一般的侧妃也就两位。
不过、从内廷传来的消息,这次选妃要选五位,其中一位正妃,四位侧妃。
如果是四位侧妃,那一般有两位是“贵妃”,这也就代表各大勋贵和大臣可以角逐了。
“贵妃”不是哪个藩王都可以有的,因为正常来说,只有掌握权力和极其受宠的藩王有资格拥有“贵妃”。
因为“贵妃”终究是为了好听而取得外号,但实际上她们的身份还是侧妃,而侧妃说难听一些也就是妾。
各大勋贵还要脸面,自然不可能送自家明珠给藩王为妾。
哪怕是明成祖朱棣,在其尚为燕王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勋贵文臣送女儿给他充当侧妃,而朱棣也在意徐王妃的看法,因此一直没有怎么纳侧妃。
只是勋贵的脸面只存在于明初和明朝中期,到了后期便开始立不住了,等朱由校即位,朱由检崭露头角,勋贵的脸面更是被其踩了几脚又几脚。
眼下的勋贵还有什么?除了手上的田亩宅院,以及爵位那每年几千两的俸禄,还有几十个家丁外,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自从朱由检革新勋贵后,勋贵便彻底丧失了朝堂的话语权,成了给朱由校两兄弟祭祖的吉祥物。
即便是英国公府,也只有年纪较轻的张世泽担任军职,并且也不过是东军都督府的一个参将罢了。
五军都督府革新后,参将不过是正四品官职,而大明的参将有二百八十余位。
就这,也是诸多勋贵里拔尖的存在,南北京师数十勋府,数万勋贵子弟,能当上参将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大部分不过担任守备、总旗罢了。
由此便可见,眼下的勋贵到底落魄成了什么模样。
以朱由检定下的制度,恐怕用不了百年,这数十府勋贵便会凋零的只剩个位数。
因此,想要保住爵位,要么就是催促子弟学习,然后参军立功,要么就是找关系。
找关系很简单,要么就是联姻海外已经就藩的强藩,要么就是联姻皇子。
然而,皇子虽然地位崇高,但谁都知道,眼下三位皇子的地位并不稳固,甚至可以说朱由校的龙椅也坐不稳。
比起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坐在齐王府里的那位才更像皇帝。
因此,贵妃这种以往各大勋贵看不上的“妾身”,此刻却成为了抢手的香饽饽。
朱由检如果真的成了皇帝,那即便是庶子也能称藩王。
朱由检如果前往了齐国就藩,那庶子也能称郡王。
虽然百官看不到《大明坤舆总图》,但他们也听说了,朱由检的齐藩就藩地十分广袤,哪怕郡王也能分封数省之地。
加上朱由校当年下过口谕,说要对齐藩迁移数百万人。
这各种原因加起来,不管怎么说,齐藩都是最强的强藩,押注在齐藩身上,并不丢脸。
“府里的女子,选出最好的三个,将她们都送去选秀,哪怕不能成为“贵妃”,成为侧妃或者侍妾也可以!”
张维贤催促着张之极,而张之极也明白自家父亲的想法。
说白了,只要能用正规的手段进入齐王府,那英国公府的秀女就有机会侍寝。
但凡侍寝成功,诞下一个庶子,也能保英国公府三代兴旺。
张之极得了吩咐,便连忙转身去办正事去了。
不止是英国公府,便是成国公府的朱纯臣,定国公府的徐希皋,还有各大侯府、伯府……
总之只要收到消息的勋府,都在为了选秀而准备。
要准备的不止是他们,还有身处皇宫的张嫣和刘太妃。
诸多勋府已经在准备时,二人才在慈宁宫碰了面。
五十二岁的刘太妃坐在慈宁宫主位,张嫣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二人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穿大袖衣,衣上加霞帔,而内藏红罗裙,红褙子。
首服特髻上,更是加龙凤饰,衣绣都使用了织金龙凤纹,加点翠绣饰。
这华贵的衣服,看得出朱由校对二人的用心,可以说尊刘太妃为母,视张嫣为挚爱。
只是,朱由校如此关心的二人,在面对朱由检的选妃问题上,也是头疼不已。
两人本来就是妇人,虽说都出身官吏世家,但基本都是下三品出身。
加上朱由检的性子和两人生分,而他权柄极大,因此《皇明祖训》、《大明会典》的规矩根本就不适用在他的身上。
正常来说,选七十七名秀女便是最高规制,然而张嫣和刘太妃面对的秀女远远不止这个数。
仅仅宗藩体系下藩属国送来的秀女便有六百二十七名,这些秀女都是各个藩属国从本国数千、数万秀女之中选拔而出的优秀女子。
这其中,又以朝鲜国准备最为充足。
从天启六年开始,朝鲜国王李倧便开始选拔秀女,仅仅第一次就选拔了三千多人,后续留下一百人后,朱由校却按照朱由检的话,劝退了李倧想要送秀女的想法。
但架不住李倧不死心,第二年又选秀女三千,留下一百人,再次申请,再次被拒。
第三年,李倧又选秀女九千,只留下一百人,联合前两年选拔的秀女,合计三百送往天津。
人言事不过三,朱由校一是无奈,二是朱由检的年纪也确实“大”了。
藩王之中,从未有二十还没有婚配的存在,因此便答应了下来。
朝鲜不是个例,各国实际上都在准备,哪怕西域叶尔羌这种名义朝贡的汗国都送来了西域的秀女。
外藩秀女六百二十七名,国朝自然不能太差。
况且,朱由检的正妃只能是大明女子,因此哪怕规矩在前,张嫣和刘太妃也没有办法,只能破例。
“九百名如何?从天下选拔,最多七月便能尽数进京。”
坐在主位的刘太妃和张嫣沟通,张嫣闻言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不过她还是记得朱由校的交代,因此说道:
“九百名里,只允给勋贵文臣三百名额,剩余六百从各府选拔。”
“不错……”刘太妃性情敦和,知道张嫣的话实际上便是皇帝的意思,因此没有拒绝。
二人商量了一下,随后用太后的印玺写了懿旨,将懿旨发往了内阁。
这份懿旨送抵内阁的时候,当夜文华殿班值的内阁、六部、六科、都察院、五司等上百名官员都下意识的攥紧了手。
诸党等了十年的事情,总算来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官学开办
“铛……铛……铛……”
“啪啪啪啪——”
三月初一,这本该是丝工祭祀嫘祖、兴蚕事的日子,然而由于北直隶官学的开学,这天成了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卯时的晨钟刚刚作响,北直隶城镇的之中,各家各户便踩点纷纷挂上了鞭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为自家的孩子庆祝了起来。
“娘!我饿……”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拖着一个滚轮式的书箱,站在自家院子门口,委屈巴巴的往院里看去。
一妇人闻声,火急火燎的走出院子,将手里的白布包往孩童的胸口一塞,急切的催促道:
“路上吃、今日不能迟到!”
“喔……”小屁孩吸了吸鼻涕,然后拉了拉自己头顶的虎头帽,就拖着空空如也的书箱朝着南城宣北坊的官学走去。
一路上、拖着书箱的孩子不少,这都是皇店统一售卖的书箱,总体来说,比背负的书箱要好。
书箱的滚轮在宣北坊的西斜大街青砖上轱辘作响,满街拖着书箱的孩童,不过也可以见到一些十四五岁的少年。
一些无聊的百姓打开门,靠在门口,瞧着这“浩浩荡荡”的上学大军,还有的则是打开二楼窗户,趴在窗台望着他们。
总之,上学大军吸引了所过之处的所有目光。
不管是子嗣超过十五岁的,还是没有子嗣的,他们都很关心朝廷的这个官学能办多久,会不会像万历年间一样,渐渐办不下去。
只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朝廷为官学推广下了大力气。
京城的人口,明代自弘治年间开始便是一直控制在八十万左右,到万历时期,内外城人口飙涨至八十五万。
算上城外四个集市的人口,总共接近一百万。
然而随着东西城的兴建,以及地方卫所军官的举家迁移,京城人口骤然飙升至一百二十万。
之后五军都督府革新,六军各自征战,许多将领晋升调来京城任职,便也带着家人前来。
至眼下,整个京城的城内人口以及达到了一百三十四万,而城外的集镇人口依旧有二十二万。
北直隶七百八十二万余人,仅仅京城内外人口,便占据了北直隶五分之一。
这一百五十六万人口,几乎只有十五万人从事农业,其余人皆是短工、长工、或者各府奴仆。
这样的人口,不仅让京城粮食难以保障,也带来了许多的治理问题。
如眼下,整个北直隶学子近九十八万,而京城一城便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学子数。
北直隶官学一千六百余座,而京城内外,仅仅一城便坐拥官学三百八十六座,仅南城便直接坐落九十座,而宣北坊更是坐落八座。
每座官学占地六十余亩,校内建筑可容纳不超过一千人,当然要是有需求,可以利用空地再建设。
虎皮帽小孩与众多同为宣北坊第一官学的学子们向着官学赶路,不过与其他学子不一样,虎皮帽小孩的父亲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北军都督府伤病退役的总旗官。
退役之后,他被五军都督府安排到了京城兵马司担任总旗官,手下管着九十几个人。
由于今天是开学,而京城又是天子脚下,因此京城兵马司的所有人都提前半时辰上岗,早早的在城里维持起了秩序。
没走几步、虎皮帽小孩就看到了自家提早出门的顶梁柱,忍不住拖着书箱跑到了对方跟前:
“爹——”
见到自己穿着布面甲的老爹,小屁孩书箱都不管了,松开手直接一下子扑在了男人的腿上。
“还在这里磨磨蹭蹭,赶紧给老子进官学去!”
比起小屁孩高兴的模样,总旗官反而狠狠的揉了揉小屁孩的头,笑骂着小屁孩,让他别迟到,赶紧进官学。
“喔……”小屁孩一大早就挨骂,心里也委屈,脸上也委屈,顶着委屈的脸,只能应了一声后,便拖着箱子就朝着官学走去。
低着头、拖着箱子,没走多远,就一头撞在了一个穿着圆领袍的男子身上。
“额嗯……”
捂着自己的头、其实也没有多疼,但是小屁孩就是觉得疼,因为他认为撞到了东西就会疼……
“小门生,你若是再叫疼,可真就迟到了……”
穿着圆领袍的朱由检蹲了下来,帮这小屁孩戴正了虎头帽,随后扶着他站了起来。
倒是这小孩十分胆大,起身后不但不害怕朱由检身后跟着的一堆人,反而是带着委屈的眼神,“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委屈和瞪,本来是两个意思,结果这小孩居然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出来,逗得朱由检一笑。
“这算给你赔不是,下了课买个饴糖吃,算是我向你道歉了。”
朱由检拿出一枚铜币,笑逗着虎皮帽小孩,然而虎皮帽小孩看了朱由检手里的那枚铜币后立马骂道:
“你才是潮跋(傻子)!”
骂了一句,他便拖着书箱小跑进了官学里,而朱由检则是拿着手里的钱币哭笑不得。
他手里的是铜币大平钱,小孩估计觉得他是在骗人,因为一枚不可能抵十枚。
至于朱由检之所以拿着这枚大平钱,也是因为他刚刚从宣北坊的银行走来。
银行并没有开业,他只是过去视察了一番,因为制作户口本和存折的工场还在建设。
按照李长庚的话,大概要到六月工场投产,随后发放机器给银行,银行才能办理户口本和存折。
朱由检也不着急,因为铸币厂每日都在铸币,目前的新币还有些不足。
比起银行,他更关心官学。
由于朱慈燃不能固定在官学读书,作为伴读的李定国自然也就不能就读官学了。
这一点,倒是让朱由检略微遗憾。
不过一想到朱慈燃对机械感兴趣的模样,朱由检倒觉得这事情也没有那么坏。
最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朱慈燃还是得老老实实学各种国学和政治学,战争学。
如果入了官学,朱由检反倒怕这小子一头栽进物理课,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殿下,有些消息您恐怕得知道……”
崔应元从后方快走上前,双手呈上来一张信纸,看到这张信纸,朱由检都不用想便知道大概是什么内容。
在他这里官学很重要,而在其他人眼里,昨夜的消息恐怕才是最值得所有人关心的。
知道自己选妃将带来轩然大波,因此朱由检一早便匆忙回了京城,留着朱由校还在南苑行宫赖床。
事情也不出他的预料,想要攀龙附凤的、要想作壁上观的人络绎不绝,数不胜数。
仅仅他手中纸张,出现的人名就多达上百,清一色的都是五品以上大员。
在纸上,勋贵们大多都是准备攀龙附凤,文臣们大多是想要看戏站队。
会这样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大明那不成文的规矩,即藩王冠礼婚娶后,大多会被示意就藩。
尽管百官都清楚朱由检不可能就藩,但他们还是想看看,皇帝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大多人都当笑话来看,因为谁都清楚朱由校的权力尽数系在朱由检身上。
不过,倘若如果朱由检真的离开就藩,他今日走,明日百官便会弹冠相庆。
等朱由检上船前往齐国,百官就要开始拉拢武将了。
五军都督府里,除去齐王,心在皇帝的只有秦戚马三家,而三家又划为两派,即西军和南军。
西军和南军距离京城遥远,山高道长,而北军和东军、上直三军又是齐王嫡系,齐王一走,他们就十分尴尬。
因此百官基本都猜到了皇帝会怎么做,无非就是下旨说国朝不稳,依旧需要齐王主持大局的话,然后找出一个借口。
这个借口,可以是天灾,也可以是外敌,反正大致如此。
走是不可能走,该当乌龟还得当,这便是眼下文官的态度。
即便他们都知道,基础教育是用来对付他们和士绅的,可他们却也毫无办法。
朱由检很清楚,于是草草一看便将信纸递回给了崔应元:
“把人都查清楚,家世背景,和王安好好交接。”
“是!”崔应元连忙应下,而朱由检则是看了一眼宣北坊的官学,旁若无人的走了进去。
和燕山学府是一样的,官学内部有操场、跑道、角抵和剑术、弓道等官,也有图书馆,学生宿舍。
宿舍是两层的土木建筑,都做了排污和火墙、地暖等供暖设施。
宣北坊第一官学有十四排宿舍楼,旁边还有数亩空地,日后可兴建六排楼。
每排宿舍楼分上下两层,每排十二间屋,上下二十四间,每间四人,空间四十平,国朝统一标准。
这不是官学司财大气粗,而是学子需要放置的东西有很多。
个人的弓箭、钝剑、马球棍、乐器,还有衣物之类的各种东西,因此个人空间不可能太小。
明代房价由于朱元章吸取了宋元两朝教训,因此在官府的控制下,一直不算高。
如官学司收购这六十余亩地,也不过花费五千两银子罢了。
若是个人购买房屋,即便是皇城脚下,可以看到紫禁城的四合小院,价格亦不过百二十两,面积约半亩左右。
按照京城的工价,哪怕是最底层的力夫,基本不吃不喝十年就能买得起,而有些技术傍身的工匠,则是只需要三年时间。
这还是紫禁城脚下,若是像东、西、南这三处外城,一个两间门面的二层小楼,花费亦不超过三十两银子,力夫不吃不喝三年就能买下,而工匠只需要一年不到。
对于学子们来说,人均十平确实不大。
宿舍如此,教室自然也不可能小到哪里去。
官学内的所有教室,都是按照“回”字型建设,中间的空地约一亩,是放松的地方。
教室只有一层,使用砖木结构,每间容纳学子三十人,面积六十平,较为宽阔。
官学开学前,朱由检就亲自测试过一些教室的隔音。
由于墙壁厚度和玻璃窗,以及黑板都建设的差不多,隔音并不算差。
如眼下,在学子们单个在讲台自我介绍的时候,在木质长廊上的朱由检基本听不教室里的声音。
当然,如果是整个教室整齐的朗读,那就能听得十分清楚了。
“各勋贵,文臣子弟,有多少入学?”
慢悠悠走在长廊视察的同时,朱由检头也不回的询问。
面对询问,崔应元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不足万人,且大多是勋贵子弟,文臣们大概只有……两千人不到。”
“呵……”听到这数目,朱由检轻嗤。
要知道北直隶的官员数量多达四万,四万官员有子嗣者近万。
这样的局面下,许多官员依旧不愿意将子嗣送到官学,显然是觉得官学的教学质量不行。
倒是勋贵,他们多少是挨打多了,涨了记性。
但凡他们在天启二年的时候听从朱由检的话,眼下也不会混的这么尴尬,不上不下。
现在看来,在发现二代已经废了后,许多勋贵都将心神放在了三代子弟上。
这入学的子弟,基本都是三代子弟。
这也不奇怪,如果三代子弟还不能崭露头角,那数量众多的“伯府”顶多也就维持数十年便要跌落阶级。
哪怕是“侯府”和“公府”也撑不了多久,百年之后恐怕只有寥寥数家勋贵,还大多是领着散阶俸禄,而已经去了爵位的散人。
“南边的勋贵没有送子弟北上吗?”朱由检询问了一句,而崔应元的话也没让他失望:
“送了,七千勋贵子弟里,有近四千便是来自南边。”
官学只开北直隶,这让南直隶的勋贵急红了眼,因此早在去年腊月消息放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子弟安排北上了。
这么看来,经过了朱由检这十年的反复揉捏,这群勋贵算是彻底认命听话了。
朱由检从来都不想把士绅和勋贵彻底搞死,他要的很简单,就是听话,按照大明的政策走。
只要听话,朱由检就不会收拾他们。
如朱由检想要从本分的士绅手里购买土地一样,如果士绅愿意卖,朱由检也愿意卖,并且愿意支持他们去利未亚、中亚等海外成为资本。
只是他的想法太过超前,注定不会有士绅愿意和他走一条路。
既然不愿意走,那朱由检就只好赶着他们走了。
勋贵们听话,那大明也不会吝啬每年那几十万两俸禄银。
大明可以养勋贵,但勋贵总得展现一些价值,哪怕是他们能稳定每年为大明来带数百基层军官,这价值也足够满足朝廷。
这七千勋贵子弟,但凡有百分之一的人能成材,对于大明来说也是好事。
反观文臣,如果他们一直固步自封,那等滚滚学子参与科举将他们淹没的时候,朱由检也不会生出一丝怜惜。
“告诉官学司可以统计一下明年北直隶的入学人数,这条规矩可以保持,每年都根据户籍来提前统计后一年的学子人数。”
朱由检对崔应元提醒了一句,在崔应元应下的同时,他再看了看教室们自我介绍的学子们,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官学。
他倒是没有返回齐王府,而是在宣北坊散起了步。
由于兵马司,刑部衙役的设立,整体上来说,京城的一些弊端正在被更正。
这些弊端基本分为两类,一类是治安问题,一类是卫生问题。
治安问题里,占比最大的无非就是盘踞在京城的地痞流氓。
这些地痞流氓每日不是在外城碰瓷,就是在京城外的道路聚众碰瓷,勒索。
朱由检特意了解过,百姓对这些流氓有一个专门的称号,叫做“喇唬”。
喇唬的泛滥成灾,基本是在正统年间,京营质量下降以后。
至于为什么和京营有关,则是因为流氓团体的主力基本上是军户、匠户和卫所兵。
这些人仗着背靠京营而横行京里,平日里除了和百姓索要面粉、衣物等生活必需品外,还有酒、糖等非必需品。
一开始这群人还用苦肉计,说自己家里人葬身边关战事,无奈只能乞讨。
到了后来,这群人在朱祁镇复位后,便干脆仗着自己的身份直接强抢。
当然,也不是所有卫所军户都是地痞流氓,他们更多是兼职做些小生意小买卖,有卖面的、卖糖的、卖包儿烧饼的。
至于京城匠户也兼做小生意,开个小酒店等。
这些人基本都是在景泰、成化等社会经济上升时期,在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下夹缝求生的一群人。
因此,当朱由检废除军户和匠户制度后,他们便可以以民户来正大光明的做生意和买卖了。
至于他们之中的一些地痞流氓,则是被兵马司的衙役抓捕,尽数送往了燕山山脉之中的水泥场从事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劳动改造。
没了这群地痞流氓,京城的治安问题瞬间落实,诸如眼下的南城,曾经是唯一外城,也是最混乱地带的区域,眼下却十分安全太平。
朱由检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谈笑风生,路边摊铺的一些商贩也勤恳本分的坐着生意。
朱由检在路过一条长街时,特别注意到了一些衙役会上门一些商铺,心里升起不好预感的同时也对崔应元询问道;
“临街商铺小贩,眼下户部是按照什么规矩在管理他们?”
朱由检的询问把崔应元问住了,他只能转身叫来了一个专门监视户部官员的锦衣卫千户来询问。
对于户部的管理,这名千户还算熟悉,因此在听到问题后便连忙解释道:
“户部将他们分为流动商贩,固定摊贩和固定商铺,流动商贩需要向衙门每月缴纳五十文流动税,领取商牌才能行商。”
“固定摊贩的话,则是每月需要交二百文的摊位税才能领取商牌。”
“固定商铺则是按照生意种类,一般来说米麦粮铺都是每个月缴纳一两现银,金银首饰等店铺则是二两现银,其余商铺各不相同。”
“这些杂税,基本归纳为城商税,而宛平和大兴两个县衙,每年能在京城收取十二三万两城商税,北直隶能收取二十万两不到的城商税。”
锦衣卫千户老实交代,而朱由检闻言则是皱眉道:“其他各省呢?”
“这……”锦衣卫千户犹豫了一下,随后才道:
“户部虽然这么制定,但两京十九省去年对于此税总计征收不足一百二十万两,其中北直隶和南直隶便上交了三十几万两。”
“哼!”听到这话,朱由检冷哼一声,显然是对各省的消极态度十分不满。
这税到底征没征收是一个问题,又或者是下面的人中饱私囊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说到底还是朝廷没有重视,另外就是朝廷的掌控速度让地方有恃无恐。
北直隶人口不过是南直隶的四分之一,而且城镇化也远远不如南直隶,却交了比南直隶更多城商税。
在朱由检看来,仅仅南直隶一地,就能收取近百万两,更别提浙江和江西这些人口大省了。
如果朝廷能在十天内从北方调兵抵达江南,那江南还敢这样阳奉阴违,那才是找死。
总的来说还是掌控力度不行,尽管五军都督府在地方驻军,但人数毕竟太少,起不到什么战略性的威慑作用。
不过等铁路通车,朱由检就能让江南的商贾士绅和官员们活在压抑之中。
“京中衙役,有没有仗势欺民,勒索钱财的现象……”
朱由检瞥了一眼从金铺里笑呵呵走出的两名衙役,头也不回的询问崔应元。
“这……”崔应元有些头疼,尽管他知道这么说会得罪兵马司和刑部,还有地方县衙,但他也知道朱由检对他很不满意。
陆文昭十年里被朱由检骂四次,而崔应元十年被陆文昭最少骂了四百次,他清楚眼下陆文昭的地位都有些不保,更别提他了。
因此,即便知道这么说要得罪人,但他还是得说:
“小拿小取的现象自然是有的,这不止是京城,各地的衙役都有这种这种情况,兵马司倒是很少,毕竟他们基本只在主路和城墙巡逻……”
“小拿小取?”朱由检带着质问的语气开口,随后不等崔应元回答便嘲弄道:
“水滴石穿,日复一日的小拿小取,每日即便只拿取数文,一年下来却也能凑出十数两。”
“这十数两,恐怕是他们俸禄的快两倍了吧?”
“家主明鉴……”崔应元低着头应下,而朱由检瞥了一眼他,干脆说道:
“你的人不是吃干饭的,朝廷每年花上百万两养南镇抚司,你若是不能拿出有价值的消息回报朝廷,那万岁会怎么想?”
“是……”崔应元汗流浃背,连忙点头:
“卑职即日起就加大对各地的盘查,将这群害群之马绳之于法!”
崔应元卑躬屈膝的回应,而朱由检只是瞥了一眼他,随后便转身继续闲逛了起来。
顾不及擦汗,崔应元便连忙跟了上去……
第三百九十九章 南亚困局
“李馄饨,你这馄饨今日的肉不行啊……”
“近来物价飞涨,要想不涨菜价,便只能换便宜的官场猪肉了。”
南城菜市大街的一处路边馄饨摊上,一些食客挑剔着馄饨的肉味,而在包馄饨的摊主也只能解释。
“唉……倒也是,米价都涨到三文半一斤了,你这馄饨面价格没涨也算良心了。”
“吃面吧,等会还得去码头做工呢。”
“着什么急,乡野的工人都回家种地了,眼下码头工位多着呢,晚一个时辰去也没事……”
食客闻言,唉声叹气的同时,也透露了一些消息。
朱由检和崔应元以及两位身着便服的锦衣卫坐在摊位的一处矮桌前。
朱由检一边吃着馄饨面,一边听着背后的百姓议论,心里也了解了一些情况。
他走访了两个时辰,算是看到了不少需要解决的问题,也看到了百姓的民生。
就民生来说,由于今岁北直隶大旱向西退去,因此许多因为干旱而进城打工的农民都返乡耕种了。
这让原本人多工少的就业环境改善了不少,一些出卖力气的工作都腾了出来。
眼下京城就业岗位和劳动力勉强持平,一些生意人自然也就不敢像之前大旱一样压低工价,而是将工价恢复到了天启六年的时候。
自然,他们恢复工价也是因为朝廷这边朱由检下达了令旨,地方衙门监督的结果。
在大旱最严重的时候,京城给出的力夫工价只有一天二十文,而眼下则是恢复到了一天三十文。
实际上这工价如果按照市场情况来说,应该是需要几年才慢慢回升的,毕竟生意人抱团压低工价,工人对他们也没有一点办法。
不过在朝廷的监督下,北直隶的生意人还是不敢闹事,纷纷恢复了工价。
为此,他们没少在背地里骂朱由检,因为朱由检的一个政策就让他们少赚了不少银子。
这些东西朱由检都知道,只是他还是觉得要亲眼看到京城的就业环境才行。
至于民生的柴米油盐和各种物价,朱由检也基本看了一遍。
柴盐布匹这些东西由于官府把控,加上闽浙没有闹旱,因此价格一直十分稳定。
至于米、油等农作物加工的存在,则是因为大旱而涨了不少价格,不过朝堂的常平仓一直持续放粮,交趾的花生产量在近年异军突起,因此米价和油价还是能控制。
不过即便如此,眼下的米价也算天启年间比较高的时候了。
天启年间情况最好的时候,京城米价也不过两文七八罢,三文半却是算高了。
只是粮食的问题,朱由检在三年内不会特别担心,因为旱情正在消退,除了山西和陕西比较遭罪,北直隶的米价应该可以跌回两文七八的程度。
他在意的是怎么利用这三年时间,让百姓积攒足够多的抗旱资本。
这四年的旱情中,绝大部分百姓靠着朝廷分地后积累的家产基本都消耗殆尽,百废待举。
面对下一波更严重的大旱,朱由检在这三年时间里的手上事情很多。
建虏得灭,百姓资产得积累,反腐要持续,诸藩得站住脚,官学得一步步推广,户籍制度要逐渐落实……
总之事情太多,而最关键的还是前面三点。
“各省铁路的路基建设什么时候开工?各省的募工数量又是多少?让人去查查……”
朱由检低头吃着馄饨,却稳重的下令,而不用崔应元开口,旁边的锦衣卫千户便起身去往了一些小巷里。
隐藏的锦衣卫连忙去询问,而朱由检则是吃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擦了擦嘴后起身继续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大街刻意散步。
京城的物价怎么样?百姓的生活如何?就业有没有问题?府衙和县衙有没有欺负百姓?
这些东西,他得慢慢问,细细问……
等他看的差不多,他便逛到了东城,而派出去的锦衣卫也在半个时辰后将消息送到了他手上。
按照朱由检的政策,九条铁路同时动工,但铁路建设并不是直接铺铁路。
因为曾经的驿道留给了府道修建水泥路,因此铁路得重新规划,路基得重新建设。
工部的人还在跋山涉水的筛选路线,被授予工部尚书的周延儒也在火急火燎的从四川赶往京城,预计周延儒五月抵达京城,而工部六月初一完成基本铁路路线的汇总。
由于是大旱情况,今年的雇工不是看工部的需求,而是看灾民的需求。
因此各省铁路基本是一边选择制定,一边雇佣饥民开挖。
工部的预计里,路基工程会占据每个工程五分之一的时间。
尽管九条铁路工期十五年,但每条完工时间并不一样。
如京门铁路,这四十里的铁路,工部的勘测人员已经交出了答卷。
工程在三月二十动工,预计募工五万人,四月初一开始路基建设,五月十五路基完工,五月十六铺设铁轨,八月十五完工测试,最迟九月底可以通车,造价二十五万六千两。
整个工期在六个月,由于雇佣人数太多,加上这条铁路只有三处站点,波及不过三万多人,因此工部预计得一百四十年才能回本。
不止是京门铁路投入和收入不成正比,可以说所有铁路都是如此。
朱由检没看这些,只看了时间。
九条铁路的工程里,京门铁路在今年可以投入使用,说不定届时第四版蒸汽机都没弄出来,它便可以通车了。
其次是京城至天津的京津铁路,同样是四月初一开工,预计明年底通车。
这两条铁路并不长,加起来也不足二百六十里。
相比较他们,剩下的七条超长铁路,最早完工的一条也需要七年时间,即京城通往沉阳的京辽铁路。
至于其他的就不用多说了,朱由检简单看了一遍便将纸折起来还给了崔应元。
走到东城自然便距离齐王府不远了,没有过多犹豫,朱由检选择了返回王府。
百王坊内异常安静,正常来说诸王也不会出门闲逛,因为王府本身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城镇。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从去年开始的诸藩不断迁移。
大半年的时间,十余位藩王,四十余位郡王纷纷迁移,按照时间来说,最早迁移的诸藩,应该在二月便抵达了南亚。
黄龙那边应该是收到了朝廷的书信,知道了朝廷支援小西洋的安排。
不过按照时间和之前的情报来看,眼下他们应该在忙着抵御莫卧儿……
“放!”
“彭彭彭——”
当朱由检返回齐王府的时候,如他所想的一样,勐烈的炮击在印度半岛中南部的德干高原响起。
不同的是,发出炮击的并非是明军燕山火炮,而是莫卧儿军队的加农炮。
莫卧儿王朝与其他蒙古汗国不同,他并非是单纯的游牧国家,而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火药王朝,并且这是从立国起定下的制度。
尽管莫卧儿王朝的开国皇帝巴布尔是突厥化蒙古人,但他却特别善于利用各种火器。
上行下效,巴布尔都如此,后世子孙自然也不差。
因此在大规模使用火绳枪上,莫卧儿的使用时间甚至比许多欧洲国家都要长。
不仅如此,莫卧儿帝国在希穆等地建立炮厂,早在上个世纪就组建七十门加农炮的重炮队和二百余门马拉小炮的轻炮队。
加上莫卧儿王朝不像日本一样缺乏火药原料,而是堪比大明的硝石大国,因此他们对于火器的应用并不比大明差。
另外就财政来说,莫卧儿帝国的财政收入两亿多卢比,折色为七千万两白银,比万历年间的大明财政收入要超出一倍以上。
哪怕眼下大明经过朱由检的十年革新,在财政这块也不过勉强和莫卧儿王朝持平。
至于军事上,莫卧儿王朝用外族人制造、操作火炮,把外聘火炮手当成了国策。
之所以制定这条国策,主要也是因为其整个王朝的核心是大量的波斯、突厥的军头和文官。
这些人并不擅长火器,因此莫卧儿只能从奥斯曼和欧洲聘请人才。
顺带比较大明,莫卧儿军队的军官薪资标准在整个世界都可谓顶级。
同样统帅五百人,莫卧儿的军官可以岁入三百多两银子,统帅五千人的军官则是岁入六千两银子。
至于更高级的军官,他们年收入更是达到了上万两银子的存在。
与其相比,同样统帅五百人的大明守备俸禄是五百两,统帅三千人的参将是八百两,统帅万人的总兵俸禄亦不过是一千二百两。
除了基层军官的俸禄大明可以俯视莫卧儿王朝外,论中层和高层军官的待遇,莫卧儿军官对大明军官简直完全碾压。
不仅如此,莫卧儿王朝更有从不拖欠工资的传统,火枪士兵还拿双份工资。
至于莫卧儿炮兵工资更是十分高昂,除了常规的五十两银子的工资收入以外,莫卧儿王朝的炮兵还能享受各种福利。
这样的莫卧儿王朝对于大明来说威胁极大,好在尽管莫卧儿王朝的君王和军头虽然认识到了火炮的作用,但由于传统和民族特性,他们并不愿意学习,而是都是直接砸钱让人代练。
不过即便是代练,眼下的他们也让明军吃尽了“苦头”。
“娘地!后方的火药到底是什么时候能运达?战线都他妈后退三百里了!”
戈达瓦里河南岸,在一道道土木工程下,熟悉的大明官话以“出口成脏”的方式响起。
在隐藏地下的土木防炮指挥屋里,已经升为参将的李自成破口大骂,而在他的四周,刘宗敏、李自敬、朱聿键、朱常清等人也是脸色难看。
一年的时间,明军从南亚半岛南部顺推向北,横扫各大土邦和苏丹国,兵锋最盛的时候便是去年腊月。
天启九年腊月二十三,他们最北推进到了印度半岛中部的讷尔默达河,再往北便是温迪亚山脉,而翻越温迪亚山脉后,便是一望无垠的恒河平原。
尽管明军走的是“闪击战”路线,使用骑兵和大量马步兵轻装突袭来拿下各国的主要城邦。
哪怕这种战术下,许多小城邦还未被明军拿下,但总体来说,在讷尔默达河以南,明军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霸主”。
然而不等明军对其他小城邦进行剿灭,南部坦焦尔、迈索尔等地爆发叛乱。
这种情况下,卢象升带领南部的三万明军开始围剿各地叛军,而各大苏丹国的城邦也借机袭扰明军的辎重车队。
得到消息的黄龙在留下十营步卒,三营骑兵,一营炮兵,以及六百门燕山五斤炮,合计四万五千人驻守讷尔默达河后,便亲自指挥七营兵马南下平叛,顺带打通连接滨海城池的补给线。
尽管辎重线被断,但黄龙并不恐慌,因为北方明军缴获了大量的粮食,足够吃上大半年。
他关心的是从旧港运来的火药,毕竟没有火药,明军很难守住讷尔默达河防线。
结果就在这种节骨眼上,莫卧儿王朝的皇帝沙贾汗下令出兵。
由两万火枪兵,三万轻步兵,三万骑兵,五千象兵,五千炮兵所组成的九万兵马,分七个军团,就七个方向对明军的讷尔默达河防线发动袭击。
由于讷尔默达河本身处于河谷,而莫卧儿军队又是从温迪亚山脉阵地居高临下发动袭击,加上明军火药不足,因此在固守两个月后,总兵戚元辅无奈下达了撤退的军令。
明军这一退便是三百多里,全军撤回戈达瓦里河南岸。
戈达瓦里河是印度中南部地区最大的河流,发源于西高止山脉东麓,河流向东南方向流经德干高原,最后分成几支注入孟加拉湾,河流全长近二千五百里。
由于戈达瓦里河河网密布,支流众多,加上春雨降临,水量充沛,明军成功依托河网阻击了莫卧儿的九万军队。
然而火药不足是事实,除非关键时刻,明军无法使用火炮反击莫卧儿军队,而莫卧儿仗着靠近本土,将火药源源不断的运抵前线,每日炮击明军防线。
李自成刚才的怒骂,也是因为被炮击了大半个月后的无奈抱怨。
两个半月的交锋,明莫两军各有伤亡,明军在防守撤退的路上战死四千余人,莫卧儿则是在河网遭遇明军阻击而战死五千余人。
这看似明军占据上风,然而负责防守的明军兵力只剩下了四万。
倒是沙贾汗在摘取了明军遗留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后再度增兵三万五千人,前线的莫卧儿军队达到了整整十二万。
四万人防守十二万,加上春雨结束,夏季到来……
这样的局面不止是李自成难受,所有明军将领心里都是难受的。
“近来军中多有水土不服的将士,非战斗减员已经达到了八百多人,如果黄都督和卢监察使再不能清剿叛军,恐怕我们……”
朱聿键皱着眉开口,而他的询问对象自然便是被派来协助黄龙的戚元辅。
只是面对这种局面,戚元辅也十分无奈。
后方是十几万打游击的叛乱军,以及两三千万企图造反的南亚土人,而明军除了不足十四万的海陆兵马外,便只有不足二十五万的迁移百姓。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因为在半个月前,第一批就藩的藩王在南军都督府十营三万陆军的保护下登陆锡兰府。
本来他们的目的是直接登陆坦焦尔,结果眼下坦焦尔等地叛军动乱,卢象升和黄龙一南一北的平叛,诸藩自然不会登陆。
他们带着迁移而来的六万多百姓,以及三万多拱卫营士兵在锡兰府暂时安定了下来。
得知来了援兵,卢象升使用自己监察使的身份,将十营兵马调走七营,自己指挥五万余人由南向北的推进平叛。
黄龙则是由北向南,由外而内的收复沿海城邦和内陆城池。
按照这时间,最多两个月就能将沿海城邦收复,然后围剿内地的叛军。
“黄都督和卢监察使最多两个月就能把沿海收复,你们不用担心。”
戚元辅出言安慰了一下这群新生代的将领,同时也对他们的心气感到失望。
对于他这种从万历年间走来的将领来说,暂时的战争压制并不算什么,明军虽然眼下被动挨打,但这是多方面意外因素导致的。
只要南方平叛结束,后续的另外十营援兵也登陆南亚,那明军立马就能组织起十二万的陆军,以及两千多门火炮的大优势来进行反击。
眼下的失利并不代表什么,士气更不能跌落。
“不过也好……”扫视着李自成等诸多将领,戚元辅在心底感叹道:
“让他们吃吃苦头也好,不然日后遇到强敌吃瘪,恐怕会一泻千里。”
“这样水土不服下去也不是事啊……”李自敬抱着自己的头盔,眉头紧皱的开口。
他的话赢得了很多人的共鸣,毕竟半个多月就减员八百,那两个月就是一营。
眼下在戈达瓦里河防线的明军仅剩十四个营,其中还有一个营减员大半,全军只有四万人。
等夏季到来,河网范围缩小,那明军的防守压力会迅速增大。
一千五百多里的防线,仅凭四万明军驻守,这着实是难为人。
“水土不服的将士,先送去帕塔姆休息吧,那里已经被都督收复,另外锡兰的火药船只也会运抵那里的港口。”
“队伍就由朱常清你带,顺带带南海营的兄弟去帕塔姆休整,监督当地的土人耕种后收取田赋。”
戚元辅稳妥的做出了安排,尽管明军粮食还够吃,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自己留了退路。
如果明军真的守不住戈达瓦里河防线,那退至沿海的帕塔姆,乘船南下和大军汇合后,在举兵十二万北伐也不迟。
莫卧儿军队的战斗力确实不错,这点明军之前太小看他们了。
戚元辅认识到了明军的错误,并看着朱常清领命退下,随后他才道:
“夏季还有一个月到来,按照当地人的说法,水网会在四月大规模退化,到时候我们会迎来苦战。”
“火药都节省一点,等卢监察使收复了坦焦尔等地,打通东部沿海走廊,届时我们再对“南虏”迎头痛击。”
“我等领命——”
戚元辅的话赢得了众多将领的认可,而他们对于莫卧儿的突厥化蒙古贵族,则是取了一个“南虏”的称谓。
这基本上是明军的老传统了,或者说是大明的老传统。
在大明这里不管怎么样,只要是敌人,那就先给你取几个难听的外号。
例如莫卧儿王朝皇帝在李自成等人的口中,便从“沙贾汗”是“杀家虎”。
得了戚元辅的安慰,李自成等人便走出了土木工程,在不足六尺深,宽五尺的壕沟里,他们作为参将见到了不少躺在壕沟之中呻吟的士卒。
这些士卒大多都是水土不服,而眼下得了令的朱常清正在召集折损半营人马的南海营来带离这些士卒。
他们难受的呻吟,随后被南海营的士卒两两一队的搀扶离去。
由于此地属于热带季风型气候,因此即便眼下不过三月,却已经十分炎热,而四周潮湿的环境更是让不少士卒都大呼难受。
“该死的南虏……”
看着壕沟里不断被搀扶离去的士卒,李自成等人心里难受,只能低声咒骂。
不过不等他们骂多久,莫卧儿军队的火炮声便再度“轰隆”作响了起来。
趴在壕沟边,李自成等人用双筒千里眼打量了河对岸的莫卧儿军队。
似乎是因为明军先前的阻击让莫卧儿军队心有余季,他们并不敢在炮击的同时强行渡河,生怕又在短兵的过程中被明军击败,丢下一地尸体。
他们眼下在肆无忌惮的炮击明军阵地,而李自成看见这一幕,不免觉得有些憋屈:
“娘地!只有我大明轰人,哪有人敢轰我大明。”
“等锡兰的火药运抵帕塔姆,我要让他们尝尝燕山火炮的厉害……呸!”
李自成对着莫卧儿军队吐了一口口水,旁边的刘宗敏等人也跟着纷纷吐口水。
只是这口水没吐一会儿,再度作响的炮声立马让这群出身陕北的农家子弟下意识缩了缩头。
“娘地!有本事打死俺!”
刘宗敏朝着莫卧儿军队的方向就吼了一嗓子,不过吼完之后他立马蹲了下来。
李自成笑着拍了拍他,其余几位同是陕北出身的参将也纷纷对视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
“哈哈……”
爽朗的笑声随着炮击结束而响起,弥漫在壕沟之中,给残酷黑白的战争带来了一抹彩色……
第四百章 天降正义
“真是粗鄙……”
在李自成等人作笑的时候,同在不远处壕沟里的朱聿觨嫌弃的看了一眼他们。
“本以为印度南北的军队都一个样子,这么看来南虏确实有些骁勇。”
没有理会朱聿觨对李自成等人的嫌弃,此刻作为唐藩子弟领头人的朱聿键正紧皱眉头分析战局。
显然、他没想到明军会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放弃了一省之地的广袤疆域。
尽管他清楚这是因为后方叛乱,导致火药、辎重跟不上的结果,但他也大致看出来了一些东西。
大明虽然强大,但就论在小西洋的力量来说,却也不敢说是可以随意碾压各大国的。
莫卧儿、波斯、奥斯曼等国依旧有对抗大明远征军的力量。
朱聿键的话,让跟在他身边的朱聿鏼、朱聿鐭、朱聿锷、朱聿觨等四人纷纷点头,朱聿鏼更是说道:
“这么僵持着也是浪费时间,大哥,不如我们申请退伍,然后返回大明招募练兵,让爹上门和齐王商量一下,我们去利未亚就藩吧。”
“不!先等等看……”朱聿键摇了摇头,他不愿意在这种关键的时刻退伍。
且不提他对小西洋远征军已经有了感情,单论利益,朱聿键也不觉得眼下真的无利可图。
从眼下“明莫”两军的接触中,朱聿键从莫卧儿的士卒身上看出了一些端倪,那就是莫卧儿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贫穷,甚至相反,莫卧儿十分富裕。
就火药来说,除了明军以外,朱聿键还没见过哪支军队可以保持数百门火炮连续射击半个月的。
能使用这么多火炮和这么长时间的火药,莫卧儿再穷也穷不到哪里去。
因此面对这么富裕的土人国家,如果小西洋远征军能战胜对方,那在收复温迪亚山脉之后,迎接朱聿键他们的将是富硕到可以帮助他们建国的一箱箱金银。
“噔……”想到恒河平原城池里的金银,朱聿键的手不自觉搭上了刀柄,随后他皱眉给四个兄弟算了笔账:
“眼下我唐藩不过积攒了四十七万两金银,即便算上朝廷和齐王提供的五十万两贷银,也不过接近百万罢了。”
“百万两来建设唐国着实不足,更何况利未亚如此遥远。”
“况且建立唐国之后,朝廷的那五十万两贷银还得偿还,而利未亚又处于蛮荒,金银矿被朝廷把控,短时间我唐国也还不起银子。”
“既然如此,不然暂且留下来,观摩观摩战局,看看有没有击垮南虏,随后劫掠一番……”
“行!听大哥你的!”朱聿鏼闻言,不假思索的回应了朱聿键。
至于朱聿键见状也没有让人散去,而是说道:
“眼下的情况,恐怕朝廷还会增兵,你我兄弟几人也正好立立军功,争取拿下南亚前,你我都晋升总兵。”
“等就藩结束,我留在大明,你们随父亲前往唐国,朝中有人,唐国会走的更顺。”
“是!”听到朱聿键愿意做出如此牺牲,朱聿鏼等人纷纷感动的作揖。
五人后续又聊了一些关于唐藩的事情,随后便各自散去了。
不过,在这南亚之地,与他们一样有小心思的藩王子弟并不少,他们在谋划,诸藩子弟也在谋划。
周藩、蜀藩、吉藩、淮藩……
各藩子弟虽然没有聚在一起,但总归都在戈达瓦里河的各个防线上。
长达两年多的战事磨炼了所有人,哪怕是曾经上了战场就腿软的一些诸藩子弟,眼下也能平静的面对战争。
就藩战争的甜头各藩子弟都尝到了,并且他们也知道打赢了莫卧儿,他们将获取更大的利益。
如果说朱聿键他们是为了金银而打这一仗,那其余选择就藩南亚的诸藩子弟则是需要借助这一战来重创莫卧儿,以此来保证自家就藩后的藩国疆域安全。
在对抗莫卧儿南侵的军队上,各方倒是难得的保持了统一目标……
“斩!”
“噗嗤——”
南亚中南部滨海翁戈尔城池外,伴随着监斩将领的吼声,近千明军举刀挥砍而下。
鲜血横洒,近千头颅滚落大地之上,而面对这一幕,站在城头的黄龙却依旧觉得不解气。
“李旦!将其余作乱的上万叛军尽数斩首!”
黄龙转身大吼,而站在他身后的李旦却迟疑道:
“这……都督,这上万人可以送往旧港工场的……”
“小人反复,当尽数杀之,不杀不足以震慑土人!”黄龙执拗的开口,显然是被叛军给激怒了。
明明明军已经在讷尔默达河防线站稳脚跟,只需要后续辎重跟上就能和莫卧儿僵持,随后一边围剿内地的各个苏丹国残余势力,一边等待朝廷增兵即可。
结果后方城池动乱,辎重线被断,北部战线没有充足的火药,只能无奈撤退,这一退便是一省之地的丢失。
丢失一省之地,哪怕这一省之地中,明军仅仅占据了十几个主要城邦,但这十几个城邦的丢失却也让黄龙自觉颜面扫地。
他在南亚已经做出了许多政策调整,比如收缴上来的上亿亩田地里,他发放了近六千万亩给当地的土人来稳定人心,留下了近五千万亩耕地给即将就藩的藩王支配。
这种政策,即便是放在瀛洲,也算得上收买当地人心了。
黄龙本以为施以善意会让当地的两千多万土人老老实实,却不想这群家伙居然反叛!
他现在懒得施以仁政了,只觉得还是在旧港和锡兰使用的手段干脆。
造反便杀,反一万是杀,反十万是杀,反一百万也是杀!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大明给了他们安居乐业的本钱,他们偏偏要资助叛军,那就不要怪他黄龙了!
“翁戈尔牵扯叛军的四万人,尽数杀之!”
黄龙胡须颤抖的大喊下令,而李旦见状也自知阻止不了,于是只能传令。
在他的传令下,随军南征的黄蜚作为三营总参将,接令传达。
从午后到黄昏,翁戈尔城外数里的海滩上躺满了身首异处的叛军尸体。
不出意外,等到夜晚涨潮时,这些尸体会被浪潮卷入大海,饱了海中鱼虾的鱼腹。
鲜红的鲜血将大海都映红,而黄龙的这一举动果然极大震慑了各地的叛军。
接下来的加沃利、阿卢尔等城池叛军望风而降,同样南部的卢象升也北上收复了金奈、科塔等城池。
挡在南北两军之间的,仅仅剩下了本内尔河南部的内洛尔。
三月十二,卢象升领兵三营抵达内洛尔南部二十里,而黄龙也带兵抵达了内洛尔北部三十里。
两军消息通过海船传递,而卢象升在拿到黄龙的战术布置图后,便亲自前往前线围观起了地形。
带领百余骑,卢象升着甲亲自观测前线。
“这地方不难打,十日足以攻陷。”
卢象升放下手中双筒千里眼,自顾自的说着,而他身后的王宠闻言则是看了看地形,随后才道:
“城中的叛军数量三万有余,按照黄都督的军令,我们……”
王宠没继续说下去,但其余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黄龙在攻陷翁戈尔后就给诸军下了令,凡叛军抵抗不降,尽数杀之。
对于他们这群在东军都督府的将领来说,这种军令还是难以接受的,毕竟除了复辽之役,他们基本上都是对建虏烧荒和小规模作战。
“攻陷内洛尔后,将城池和俘虏交予黄都督便是。”
卢象升不愿意杀俘,因此选择把俘虏和城池转交给黄龙。
至于他自己,他准备在打通东部沿海走廊后,进一步围剿内地的苏丹国叛军,让黄龙带兵北上支援戚元辅。
他的想法很好,王宠等人听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锡兰府的火药已经运抵亚南,不出意外的话,北军得了火药还能再坚守几个月。”
“五个月内我军必须平叛成功,将叛军主力歼灭。”
卢象升拿着地图看了看,对于盘踞在内陆的叛军有些头疼。
王宠见状,坦然建议道:“监察使,为何不准许他们在当地传教?”
“如果准许的话,他们应该会望风而降。”
王宠的话说出了其他诸将的询问,实际上他们都知道,这次之所以后方叛乱,基本上都是因为宗教问题。
南部土邦信仰印度教,中部苏丹五国信仰清真。
然而,明军到来后,黄龙便禁止了他们他们自由传教的资格,因此各土邦才纷纷叛乱。
当然,这是大部分人的认知,但实际上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若是他们只要求传教倒是简单多了……”
卢象升舒展了眉头,为王宠等人解释道:
“他们并非只要求传教,而是要求我大明官员也纷纷转头他们的信仰,而五大苏丹国的教派更是……”
说到这里,卢象升顿了顿,似乎觉得直接说出来有些不妥,但他又看了看王宠等人,认为都是自己人后,才无奈道:
“他们希望万岁和殿下与诸藩能改姓……”
“放他娘的屁!”听到卢象升说出这话,王宠等人张嘴便骂。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对五大苏丹国的叛军抱有希望,那听到最后一条后,他们便只剩下了谩骂。
让大明皇室改姓,这话便是当年帖木儿帝国最强大时都不敢说,这群南亚土着倒是不知天高地厚。
大明对宗教的控制力度本来就强硬,尤其是对于清真。
这点,朱由检在第一次河套扫北后路过河西就能看出来。
加上朱由检革新后,对宗教限制更甚,基本不可能会为了宗教而做出什么让步,因此黄龙和卢象升自然也就不可能和五大苏丹国的叛军让步。
最后的改姓提议,更是对于大明君臣百姓的极大侮辱,黄龙和卢象升要是敢答应,等消息传回京城,他们俩就等着被传首九边吧。
他们不答应,五大苏丹国的叛军自然不愿意“异教”的大明朝廷统治他们,自然要反叛,因此大明对他们只有镇压这一个选择。
“监察使,明日末将愿意亲自领兵,先登城池!”
王宠本就尊敬朱由检,听到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土人妄想朱由检改姓来迎合他们,心里自然恼怒。
如果不是刚才卢象升说了把城池和俘虏交给黄龙,恐怕他眼下都能接受杀俘的军令了。
“我军火炮二百门,先炮击五日,不要着急。”
卢象升就知道将事情原委说出后,众将会异常生气,因此他早就有了准备。
稍微安抚了一下王宠等人后,他便带着王宠他们在天黑前撤回了军营。
第二日一早,不用卢象升下令,王宠就命三哨炮兵在三哨骑兵的拱卫下北上。
时至辰时,明军火炮依然列阵在内洛尔城下。
不过即便被叛军气得够呛,但王宠也没有直接攻城,而是派翻译上前对城头呼喊:
“神兵已经到来,如果你们再不开城投降,你们将没有任何一个机会。”
“我代表……”
“砰砰——”
翻译的话没说完,城头的一些叛军便用老式的火绳枪对他进行射击,吓得翻译连忙纵马奔逃。
王宠看着翻译逃回类,脸色阴沉,心里再无一丝顾虑,侧头对身旁的参将交代:“放炮……”
“放炮!”参将转身挥下令旗,同时吹动木哨。
阵地上的炮兵见状,当即也不再犹豫,直接点燃了火绳。
在火绳燃烧的“嗤嗤”声中,火炮勐然作响,明军对内洛尔叛军的攻势正式打响。
汹涌的石弹打在了土木结构的内洛尔城头,城头的叛军只能被动挨打。
他们也试图使用投石机,然而投石机的投掷距离小的可怜。
卢象升从锡兰带来的,是十二磅的燕山十斤炮,射程近三里。
二百枚石弹砸在城头,将城头砸的泥土飞溅,一时间叛军纷纷蹲下,生怕被石弹击中带走。
王宠骑在马背上,用千里眼看了看战场,随后才抬手道:
“高度向上拔高五度,距离不变,预射十二轮!”
他的军令下达完毕,当即便有塘骑一边吹着木哨,一边对阵地上的炮兵传递消息。
所有炮兵收到军令,纷纷开始调整火炮高度,清理炮膛,随后等待炮膛冷却,紧接着放入药包和石弹。
“定射装填!高度三十五,距离二里四,预射十二轮……放!”
“彭彭彭——”
火炮在火绳的“嗤嗤”声中开始持续作响,每一轮炮击间隔半盏茶的时间。
对于没有远程兵器的叛军来说,明军的火力几乎将他们打得抬不起头来。
“彭彭彭——”
“小心!”
每隔半盏茶的炮声再度又响起,呼啸而来的石弹将内洛尔打得城墙一颤,而叛军却无可奈何。
十斤重的石弹看起来不大,可是打中城墙可是要命的,基本上只要连中一个地方三发,那么城墙上的土石会被打得不断脱落。
原本叫嚣“*主保佑”的叛军们被打得抱头鼠窜,城头简陋的女墙被击垮,石弹呼啸而来,瞬间将击飞,血肉飞溅。
在明军洗地般的炮击下,城头的数千叛军胆怯的跑下城头,一些跑得慢的人被石弹击飞摔下城头。
躲在城墙根的叛军亲眼目睹他们的尸体飞下来,重重摔在城内。
一些叛军见到这样的画面,纷纷承受不住压力崩溃。
他们本来就是仗着城内明军数量不足,突然发动袭击才夺下的城池,眼下明军调集军队平叛,草包一样的他们自然阻挡不住。
“火炮前移二里,在距离城墙四百步的地方扎营!”
明军阵中,王宠看出了叛军没有远程火力,当即下令火炮前移。
闻言的参将愣了愣,随后小心翼翼作揖道:
“总兵,若是前移二里,那恐怕会波及城中百姓……”
“百姓?”王宠轻嗤,用手中马鞭指着内洛尔城质问道:
“这尽数是叛军的城池中还能有什么百姓,真正的百姓早就被他们屠戮一空了,城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有余辜!”
“是!末将领命。”见王宠这么说,参将也不再顾虑,连忙指挥火炮阵地前移。
火炮前移的同时,卢象升也带着后方的两营兵马抵达了前线。
在见到王宠按军令炮击,并且将火炮阵地推进的时候,他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宠……”
策马上前,卢象升看了一眼近在迟尺的内洛尔,随后认可道:
“军中火药充足,我要见到五日后内洛尔的城墙垮塌!”
“监察使请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王宠闻言作揖应下,随后继续让人加快了炮击的速度。
“彭彭彭”、“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不断的响起,不管是白日还是黑夜,明军几乎在不间断的使用火炮。
这种烈度的使用,必然让火炮的寿命降低许多,但卢象升根本不在意。
一门火炮重铸顶多耗费二三两银子,用二三两银子来换数十、上百叛军性命,这在他这里看来十分划算。
因此在他的鼓励下,王宠日夜不休的炮击。
只是一昼夜,内洛尔城内叛军便死伤大半,许多土坯房屋纷纷垮塌,十斤的明制石弹散落整个城内,随处可见。
“准备……放!”
“砰砰砰——”
二百门火炮发射时的炮声让旁边的炮兵耳膜生疼,随着炮声出现,清晰可见的二百枚黑点越过四百步的距离,拉着饱满弧线划空而落。
这是攻城的第二日,明军用上了开花弹。
开花弹声响虽不如石弹那般勐烈,可听在叛军的耳里,却比那些实心弹还恐怖。
被石弹打中,多半是当场就翘了辫子,估计都来不及感觉疼痛。
可被这开花弹炸中,好半响死不了,不是被活活疼死,就是流光血而死。
“趴低点!都趴下!”
叛军之中有许多被明军击溃的苏丹军队军官,他们自然是尝试过开花弹的威力,因此在听到这熟悉声音的时候,他们立马招呼起了自己的部下,希望他们倚住瓦砾躲避开花弹。
“彭彭彭……”
在内洛尔的上空,开花弹在即将坠入城中时忽的自爆,自爆的烟火一团团炸开。
细小的弹子如雨点般激射而出,冲出焰火,犁射在地表。
一些猝不及防的叛军瞬间被击倒,哪怕有了提醒,依靠瓦砾的叛军士卒也不免被击中受伤。
一时间,哀嚎声传遍了内洛尔城内。
侥幸躲过的士卒刚刚送了一口气,便见到天空中忽然又出现了一个个黑点,不过相比开花弹,这些黑点更大……
这些黑点慢慢落下,慢慢放大,在即将与地面发生碰撞时,它们“轰”的爆炸开来。
“彭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连骨带肉的灼烧,都被一层隔膜挡住。
一些倒霉的叛军士卒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体内挤压而出。
那是重达十数斤的火药包,它们被明军利用投石机抛入城内,掐准了时间和引线来引爆。
“不打了!我不打了!”
“投降吧……”
“投降!快投降!”
仅仅两轮打击,城内叛军的心里防线被瞬间击垮。
一些只有十五六岁的叛军士卒目睹了开花弹爆炸后,上百枚弹子爆射落下,一下子扫荡了自己身边站立的同袍。
他们亲眼看着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同袍,下一秒被落下的炸药包直接爆炸震死。
一名名的叛军在失控,面对失控的他们,有的人被军官控制下来,有的则是被军官举刀直接杀死。
这就是战场,在这个冷热兵器交杂的战争,血腥的场面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士兵的神经。
不是百战之师,或者训练素有的人马,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站稳脚跟。
内洛尔的叛军,对于精锐的明军来说,不过是拿上武器的炮灰罢了。
“放!”
“砰砰砰——”
明军的炮击还在继续,当他们发现叛军害怕得连城头都不敢上,不敢用投石机来反击时,王宠便大胆的将投石机放到了距离城头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正因如此,十几斤重的火药包才能被顺利的投掷进入城中。
火炮的实心弹,开花弹轮番表演,当它们表演结束需要冷却炮膛时,投石机的火药包又开始表演。
远处的河滩上,一艘艘装载火药的明军木船登陆河滩,民夫将火药一袋袋背负而来。
皇店在锡兰有数百万斤用来和欧洲各国做生意的硝石,只要卢象升下令,皇店完全可以将这数百万斤硝石,制作成上千万斤的火药。
投石机一轮数千斤的火药消耗在卢象升看来,不过是小西洋远征军军费总数的九牛一毛罢了。
价值两千多万两的金银都被他们用船只送回了大明本土,正常作战消耗几万两银子的火药又算得了什么……
“继续不停,城墙垮塌也继续,把锡兰送来的五十万斤火药尽数打光!”
面对人间地狱的内洛尔,卢象升冷着脸下达了让叛军绝望的军令……
第四百零一章 南次亚的大乱斗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晚春的内洛尔十分闷热,腐烂的尸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废墟瓦砾之中露出的尸体更是长满尸斑。
恶心的尸水汇集在坑洼处,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佩戴面巾的明军士卒正在城内倾倒火油,放眼望去足有数千人之多。
城头的尸体被人一具具的踹下,卢象升和王宠以及其余两名参将走上城头,将整个内洛尔尽收眼底。
十天的时间能干嘛?放在这个时代,恐怕连一个千人的集镇都无法建立,而明军却用手中的海量火药和先进火器,在短短十天的时间里,将整个内洛尔从繁华变成了废墟。
放眼望去,整个城内除了明军外,便是残檐断壁,恶臭尸体。
面对此情此景,卢象升头也不回的询问王宠:“那两万战俘都交给黄都督了吗?”
“已经派人押运北上了,塘骑暂时没传来消息。”王宠毕恭毕敬的回应,而卢象升也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不等他下发什么军令,一名千户小跑上了城墙,在四人身旁作揖道:
“监察使,火油已经浇完了。”
“嗯……”卢象升回应,并继而下令道:
“全军退出内洛尔,放火……”
卢象升的一句话,数千明军撤出内洛尔,紧接着一把大火将城中的尸体和废墟尽数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与滚滚黑烟将黄昏下的内洛尔城墙映照的十分诡异,卢象升就这样带着兵马在城外的营垒中观望这一大篝火。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火还在持续,将漆黑的夜空照亮,将城外森林河流映照的尤为恐怖。
等到天明时,内洛尔城内所有带有宗教,文化属性的建筑纷纷垮塌消失,而本内尔河北岸的渡口也筑起了数万首级的京观。
一些明军将士一夜未眠,直到天明才结束工作,用粗布擦了擦刀上的鲜血。
也在这种情况下,一队塘骑给军营里的黄龙带来了一条并不好的消息。
“都督,卢监察使准备带兵围剿内陆各地叛军,特命标下前来通知都督……”
营帐里,一名亲随正在帮黄龙穿着衣服,而塘骑队长跪在帐内回禀消息。
黄龙背对着他,让他看不到黄龙的表情。
汇报之后,他跪了许久,之后黄龙才在穿好衣服前背对他开口道:
“知道了,你转告卢监察使,这些事情日后不用告诉我了,至于五军都督府的事情,我会一条不漏告诉他的。”
黄龙的衣服穿好了,但他却走到了营帐一角的琉璃镜前打量自己。
“标下领命……标下告退……”
塘骑不是傻子,听得出黄龙很不舒服,因此在接令后便回禀退出了营帐。
倒是在他退出营帐后,黄龙身旁的亲随才开口道:
“都督,这个书生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人家是文官,不把我这种武夫放眼里,有何不可?”黄龙转过了身来,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
显然,他对于卢象升擅自调动军队离开,并且不等他同意就带兵围剿叛军的作为有些不满。
卢象升虽然是小西洋监察司的监察使,但监察使不过是正三品官员,而他黄龙则是正二品官员。
他当年开拓琉球,收复旧港,登陆交趾,威压欧洲各国总督的时候,卢象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辽东按察使罢了。
尽管黄龙知道齐王派卢象升来小西洋担任监察使是担心自己坐大,而卢象升这么做也是为了不和他交集太多来避嫌,但这不影响他不舒服。
昨日攻陷内洛尔,今日清晨便走……
说难听些,哪怕卢象升留到午时,黄龙都不会这么糟心。
“都督,消消气,内洛尔被拿下,眼下东部沿海走廊打通,我们也能北上支援戚总兵了。”
亲随确定了自家都督是真的不舒服后,特意出言安抚。
“区区书生,不值得我生气。”黄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胡须,随后才对亲随下令道:
“告诉蜚儿整顿兵马,一个时辰后大军北上亚南休整,另外传令锡兰府,将库存的硝石尽数制成火药。”
黄龙桀骜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阴鸷:“仗着我后方叛乱来夺我疆土,这些南虏该杀!”
“杀?”亲随语塞数秒,试探询问:“都督,我们不等增兵了?”
“增兵要增,你待会拿我的手书,让人送回大明,请殿下再增兵三万。”
“至于南虏,在增兵运抵前,我要先把战线给打回去!”
“不过是一群孤毛饮血的家伙,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黄龙已经将目标从叛军转移到了莫卧儿的十二万南侵大军上,不过他的话却让亲随犹豫道:
“都督,可内地的叛军还有十余万,我们若是撤了……”
“那书生不是要平叛吗?他手里五万人,难道连这十余万拿起锄头的农夫都收拾不了?!”黄龙嘲弄回应:
“收拾不了就早点卷铺盖滚蛋,别在小西洋卖弄才情,丢了国朝的体面。”
“是……”亲随无奈,他知道自己都督要体面,卢象升做的事对于其他官员来说还好,但对于自家都督便不行了。
在应下后,亲随将黄龙交代的事情一件件安排,黄龙在内洛尔驻扎一营兵马后带着不足一万五的兵马再度踏上了北伐之路。
这次他在东部沿海城邦留下了足够防守的兵力,誓要在保证后方的同时收复北方失地。
在他的安排下,明军开始拔营向北进发。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德干高原的气温也开始逐渐升高,闷热潮湿的环境不仅让黄龙和卢象升率领的明军开始出现非战斗减员,更让身处戈达瓦里河防线的戚元辅等人痛苦不堪。
由于去年的夏季里,明军基本在攻打沿海城池,因此并没有太多水土不服的表现。
可当他们来到北部的高山密林后,自然环境的变化,导致许多人身体出现了暂时的不适症状。
许多士兵出现了过敏、丘疹、湿疹,失眠、腹泻等各种不适现象。
这些现象让许许多多的士卒食不下咽,明明有着充足的粮食,可他们却吃不进去一点。
所有人的身体都在迅速消瘦,平日里的精神也十分疲乏,经常会感觉到疲劳。
即便是朱聿键、李自成这些身体强壮的将领,也不约而同的容易受寒感冒,整个人迅速消瘦。
“娘地,一个月时间,俺整整掉了十斤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涨回来……”
尽管声音虚弱,整个人还躺在壕沟的土木工程里的病床上,但李自成的嘴巴依旧不停。
与他同住的刘宗敏被转移去了数百里外的海边城池亚南,与刘宗敏一同被转移的,还有数百多水土不服的士卒。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因为水土不服而转移的士卒数量便达到了三千余人,近乎占据了明军十分之一的数量。
在这样的氛围下,戈达瓦里河防线的明军士气在不断陷入低谷。
“笃笃……”
“大哥,粥来了。”
李自敬的声音在敲门声后响起,李自成闻言,咳嗽了几下,随后才强撑对门口喊道:“进来吧……”
他这话一出,伴随着木门的“咯吱”声,李自敬推门进入了地下木屋,并端着一大碗粥走了进来。
他用脚挪了挪一个树墩凳子,随后将粥放在了李自成的床头,自己坐在了树墩凳子上。
“咳咳……又是野菜粥……”
瞧着那一碗绿油油的野菜粥,李自成怎么也提不起胃口,但他也知道不吃是和身体作对。
端起这碗野菜粥,李自成咬着牙,在十数秒的时间里一饮而尽。
这得亏是流食,若是米饭,李自成恐怕得噎死在这里,不过……
“呕……”
粥刚刚喝下去,李自成便觉得一阵反胃,瞬间句偻身体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他倒是没有吐出什么食物,但这干呕让他眼睛凸出泛红,脸色十分苍白。
李自敬见状连忙跑出木屋,过了半盏茶后带着军医赶回了屋里。
干呕完的李自成在他们抵达时,正精神疲乏的靠在床头,精神恍忽。
军医见状连忙为其诊脉,随后皱眉道:
“李参将这状态不太好,看样子得转移到亚南修养了……”
“俺不去!”听到要转移,李自成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的喊了一嗓子,随后便剧烈咳嗽道:
“俺等了三个多月才等来火药,不给这群南虏一点颜色瞧瞧就这样退下去,俺不甘心……”
“大哥!”李自敬看着李自成这自我折磨的模样,心里着急,语气也不免重了一些。
毕竟都是在燕山上过学的人,李自敬和李自成他们实际上都很清楚,小小的水土不服如果无法及时医治,也有可能造成死亡的局面。
因此看着李自成自我折磨的模样,李自敬一咬牙干脆道:
“我现在就去找戚总兵,找船把你送去亚南!”
“李自敬你翅膀硬……咳咳咳!”李自成来不及阻拦,便连续咳嗽了起来。
咳完之后,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而军医则是掀开了李自成的被子,给他仔细检查了一下。
等李自敬回来的时候,军医已经写好了修养的办法。
“和其他士卒一样,返回亚南后好好在城里修养,等夏季熬过去就好了。”
“嗯……”李自敬接过病方,果然看到了丘疹和湿疹等各类水土不服的病症。
“把李参将抬到船上!”
看过病方,李自敬便命自己手下的四名士卒将昏昏沉沉的李自成抬出了木屋,随后顺着壕沟走到了地表的一个简易码头。
在这里,一船船的火药和药材、辎重被人搬运下来,空下来的船被一个个水土不服的士卒占满。
这种条件紧张的情况下,即便是参将也需要两人挤在一个船舱。
李自成被人抬上了船舱的床上,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有意识,但就是脑子昏沉,做不出什么有效的反抗。
好不容易等他稍微清醒一边,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并且吵吵闹闹的闯进了船舱。
“哪个孬货打扰俺清梦……”
李自成小声骂骂咧咧,然而由于嗓子过度咳嗽,他的声音十分沙哑,来人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他勉强偏头看过去对床被送来的人,这一看瞬间便精神好了许多,整个人也乐了。
“这不是我那小唐王世孙嘛……”
带着几分讥讽的嘲笑,李自成望着被朱聿鏼、朱聿鐭、朱聿锷、朱聿觨四人抬来的朱聿键,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自成?”
听到李自成的声音,朱聿鏼等人这才发现这对床居然躺了一个人,而且还是平日里他们认为十分“粗鄙”的李自成。
“二哥,换一处船舱,别让大哥和这家伙住一起。”
朱聿鐭带着不满的眼神看了一眼李自成,随后便对朱聿鏼建议。
只是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太多,床上的朱聿键便拉了拉朱聿鏼的衣摆。
此刻的朱聿键面颊凹陷,整个人暴瘦了十斤不止,两眼泛黑,十分虚弱。
“就这里吧……”
朱聿键难受的紧,此刻不想争论什么船舱的位置问题,只想早早顺流而下,抵达亚南修养。
“是……”虽有不甘,但毕竟朱聿键开了口,因此朱聿鏼等人只能在安置好朱聿键后下了船。
倒是他们下了船后不久,这艘船只便带着满船的士卒顺流而下,而病床上的李自成和朱聿键也此起彼伏的咳嗽了起来。
两人的病情倒是类似,都是受了风寒加丘疹和湿疹。
他们倒还好,虽然生了病,但船只上的士卒还会时不时来照看他们。
相比较他们,那些住在其他船舱的普通士卒就难受了。
他们大多八人挤一间,咳嗽不断。
按照戈达瓦里河的流速和船速,这一船的人估计会在两天后抵达海边的亚南。
到了亚南后,他们的身体会慢慢养好。
不过要是连亚南都养不好他们的身体,那基本上就只能送往锡兰,或者直接坐皇店的船只返回大明本土了。
一船船的士兵被送走,几乎每天都有上百人。
这样的非战斗减员让戚元辅十分头疼,同时前线的明军压力也逐渐增大。
好在火药运送的充足,明军可以依仗火炮来反压制莫卧儿军队。
不过随着夏季的慢慢到来,前线的双方都清楚,距离双方短兵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又下降了一尺二,看样子最多一个月,戈达瓦里河就挡不住南虏了。”
句偻着身体在河畔边测量水位,已经五十六岁的戚元辅紧皱眉头。
在他的身边,因为将领不足而从亚南调回的朱常清趁机开口道:
“亚南那边传来了消息,黄都督领兵四营返回了亚南,正沿河北上,为各防线增兵。”
“不够……”戚元辅摇了摇头,在陆地指挥,他的经验甚至比黄龙还丰富,因此他对朱常清、李自敬等人解释道:
“防线太长了,仅四营兵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寄希望于另外的三万援兵和南边卢监察使的五万兵力。”
戚元辅说的没错,长达二千五百余里的防线对于明军来说,想要守好确实困难。
春季和雨季他们可以靠河网来阻击莫卧儿军队,但夏季就不行了。
莫卧儿的骑兵人数太多,北方六万明军之中只有一万骑兵,而双方火炮数量又不分上下。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新的变数,哪怕明军能赢,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然而在各种政策下,明军的将领注定承受不起太大的死伤。
远征军兵马阵亡抚恤金二百两,加上十亩原籍的抚恤田,抚恤基本在三百到四百两之间。
目前小西洋远征军已经付出了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近一万二千人,也就是说国朝那边得发三百六十万两到四百六十万两左右的抚恤银。
大明本土的情况,戚元辅是清楚的,本土八省大旱,数千万人受灾。
这种情况下,哪怕小西洋远征军先后为大明运送了近四千万两银子,也很难填补空子。
因此,如果这一战他们再打出大伤亡,那所有人估计都要遭受朝臣的弹劾和非议。
即便他们歼灭了对方十二万大军,但自身只要折损超过三分之一,大明就难以承受。
当然,此刻的戚元辅还不知道大明本土的旱情消减,杨文岳覆灭德川幕府,开发石见银矿和左渡金矿的消息。
如果他知道了,那他就不会那么焦虑了。
这是时代讯息受限的问题,即便是朱由检也无法在电报和电话发明出来前解决这个问题。
“将军,那群南虏又开始侦查我军了。”
与戚元辅等人站在河边的李自敬看到了河对岸莫卧儿军人在用千里眼打量他们,于是立马回禀。
戚元辅闻言,也拿起了自己的千里眼,在李自敬的比划下,看到了站在河对岸的莫卧儿将领。
那人看上去很年轻,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从对方的形体姿态来说,应该是一个年纪并不大的人。
年纪不大代表作战经验不足,尽管戚元辅知道不能轻敌,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自然,在他看出莫卧儿将领十分年轻的同时,河对岸的莫卧儿将领也看到了他。
“没想到我居然会在印度和汉人交手……”
戈达瓦里河北岸,一个手持单筒望远镜的莫卧儿贵族用打趣般的口吻开口,下一秒便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露出了真面目。
他身着具有蒙古和清真文化的服饰,留着卷卷的络腮胡,整个人长得十分具有民族和地理特色,一看就能知道他有波斯血统,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米尔扎·阿布·塔利布,这一年的他刚刚三十岁,相比起他的名字米尔扎,他更为人所知的名称是“沙尹斯塔汗”。
这是莫卧儿前任皇帝为了感谢他的家族三代服侍而赐下的称号。
眼下的米尔扎作为莫卧儿帝国德干总督前来收割战果,不过明军的战斗力让他有些忌惮,加上戈达瓦里河网不利于莫卧儿军队作战,因此他在等待夏季。
事实上,莫卧儿这个称呼,实际上是中亚地区突厥化蒙古人后裔的自称,也是已接受了高度***文明的蒙古后裔的突厥农耕居民对游牧民的蔑称。
莫卧儿帝国是由帖木儿后裔巴布尔建立的,而他们这一脉源于蒙古巴鲁刺思部,并非成吉思汗后裔的黄金家族。
由于没有黄金家族血脉不得称汗,因此在帖木儿建立“帖木儿帝国”之后,他们也开始编造家世,将自己的追朔祖先为成吉思汗部将哈剌察儿。
随后又编造出“祖先曾和成吉思汗约定,为成吉思汗后裔交替执掌天下的传说”来抬高自己的家世背景。
因此,帖木儿终生未能称汗,而是称大异密(埃米尔),挟天子(傀儡汗)以令诸侯,之后娶了黄金家族的女人作为妻子。
所以建立“莫卧儿帝国”的巴布尔身上有帖木儿和成吉思汗两大征服者的血统。
不过就他本人来说,他是一个受波斯文化影响的突厥人,并且对莫卧儿人持蔑视的态度。
建立“莫卧儿帝国”后,巴布尔等人并未遵循蒙古人的习俗称汗,而是称“帕的沙”(皇帝)。
由于印度本土居民对蒙古时代察合台汗国的多次入侵记忆犹新,因此也对来自西北的巴布尔等入侵者蔑称为莫卧儿。
尽管巴布尔自认为自己是察合台人,而不是落后的蒙兀儿(莫卧儿)人,但一些印度贵族和波斯贵族依旧用此来嘲讽他们。
明军倒是不知道“莫卧儿”一词有嘲讽含义,因为他们对莫卧儿的历史和文化并不了解,或者说不屑了解。
因此他们才不管什么“蒙兀儿人”、“突厥人”、“察合台人”,总之一并归做孤毛饮血的“虏”。
游牧民族,在南就是南虏,在北就是北虏,在河套就是套虏,在西北就是西虏。
因此,明莫双方都在不了解对方文化、详细军事力量的情况下发生了碰撞,不过明军的优势在于,军中所有人都是汉人,也不存在异族仆从军,少了许多勾心斗角。
但在米尔扎这边就不行了,莫卧儿内部的上层贵族中只有少数蒙古人,其次是突厥人、阿富汗人与波斯人,印度人。
政治有这么多的人种和民族也就算了,偏偏莫卧儿还喜欢招募一些欧洲的火枪兵和炮兵。
这么一来,莫卧儿军队内部就成了诸多民族、诸多人种,诸多宗教争权夺利的战场,也导致了他们各自担心死伤,因此耽搁了对明军实施打击的最好时机。
米尔扎虽然是统帅,但面对这样内斗严重的莫卧儿军队也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好在他一直观察明军的炊烟和营垒,根据他的观察,明军的炊烟进来减少了将近十分之一,这代表明军的军队应该因为一些原因,非战斗减员了一些兵马。
不过明军不好受,莫卧儿这边也不好受。
德干高原的闷热、潮湿让许多莫卧儿士兵也水土不服,患上了丘疹和湿疹。
战争还未开打,莫卧儿军队就有将近四千人被送回了北方。
为此、米尔扎向皇帝沙贾汗再度申请了兵力……
“总督,我们已经准备了足够的砂石,只要您下令,我们很快就能在一些水浅的地方搭建浮桥。”
米尔扎沉浸在自己的战略布置中,而他身后的军官打断了他的想法。
“嗯……”米尔扎没有生气,而是微微点头,随后继续打量着明军的营垒:
“这群汉人不好对付,等拉合尔的消息传回,我再考虑要怎么对付他们。”
米尔扎深深看了一眼戈达瓦里河南岸的那几个“渺小”身影,随后转身离去……
第四百零二章 明莫战争
“铛……铛……铛……”
三月二十五日,在明、莫两国军队对峙的时候,位于印度河上游平原的一个城池响起了钟声。
这座城池矗立在印度河上游平原之上,城池由两丈高的红色砖石城墙环绕,有十四座城门,城墙外是宽阔数十步的护城河,整个城池看上去十分崭新,似乎在不久前才经过了修葺。
仅仅看外表就足以看出他的繁华,而城内许多大大小小的清真寺,以及街道两旁是摆满各种当地小吃的摊位更是说明了该城的繁华。
这样的城池在南次亚大陆并不算多,而它恰好是最为繁华的一座。
这座城池,便是莫卧儿王朝的首都,拉合尔……
它在莫卧儿历任“帕的沙”的修葺下,竖立起了数十座清真寺,墓葬,神社等宗教设施,达到了南次亚大陆的城池文化顶峰。
尽管对比北京城、南京城,甚至成都、扬州、苏州等城池,它显得并不是那么繁华,但对于莫卧儿的君民来说已经足够。
作为王朝的中枢,事实也证明,在某种意义上的繁忙来说,它并不输北京城……
“增兵?明国人不是远道而来吗?他们能有多少兵力?多少火炮?”
“米尔扎手里已经有了十二万兵力,七百三十门火炮,难道他没有自信吃下明国人的军队?”
“回信告诉他,各方的野狗对我们蠢蠢欲动,让他自己解决明国军队,不要错过这个攻下南部的好机会。”
在城中最高建筑的拉哈尔城堡内,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蒙古特征,相反有些波斯化,衣着华贵的男人将手中的信纸丢到了桌上。
这长相波斯化的男人,便是莫卧儿王朝的统治者,沙贾汗。
已经三十八岁的沙贾汗正值壮年,正是一个帝王对于开疆拓土痴迷的年纪,而明军的出现给了他占领整个南亚次大陆的机会。
无法融入南亚次大陆宗教氛围的大明,注定了会成为全民公敌。
在他们剿灭南部几个信仰印度教的国家时,这个气氛尚不明显。
但当他们对五大***苏丹国动手后,整个地区的气氛就发生了变化。
曾经这些因为宗教“分歧”而对莫卧儿阳奉阴违的国家纷纷投来了橄榄枝,五大国更是臣子北逃,一边在明军后方制造叛乱,一边怂恿莫卧儿大军南下。
对于这群人来说,宗教代表了立场,他们不想臣服莫卧儿,是因为两者对于教义有分歧。
可当这种分歧面对什么都不信仰的外来份子时,瞬间便被人抛到了脑后。
比起大明,他们更愿意投入莫卧儿的怀抱。
也因此,自认为得到了民心的沙贾汗聚集大军九万南下,趁着明军内忧外患的时候发动突袭,夺取了戈达瓦里河北部的广袤疆域。
曾经该地反抗王朝的贱民,此刻变得异常顺从,这让沙贾汗十分高兴,于是又增兵三万五千人。
不过就眼下米尔扎的信件来看,获得火药的明军战斗力并不弱,他们依托戈达瓦里河对王朝的军队进行了反击,并且眼下双方陷入了对峙的氛围中。
沙贾汗不是傻子,相反他有自己的战略眼光和政治眼光,他也非常想要支持米尔扎拿下南方。
因为南方一旦拿下,王朝就能释放南边长期驻守的九万军队,将军队作用于孟加拉地区和阿富汗地区。
只是他虽然明白,但却不能这么做,原因在于眼下外部势力的蠢蠢欲动……
“坎大哈的波斯军队聚集多少了?”
沙贾汗紧皱眉头,将目光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大臣身上,而大臣闻言也侃侃而谈道:
“目前已经有六万人了,估计后续还会又增兵,他们估计是想让我们陷入被夹击的局面。”
“一旦对南方撤军,那么西北就会增兵,让我们不得不增兵应对。”
“一旦西北增兵,那南方空虚,明国人的军队会再度北上。”
“目前的局势很困难,帕的沙……”
大臣的话,基本解释了为什么沙贾汗不能对南边增兵的疑惑。
自从明军和莫卧儿爆发战争开始,波斯的萨法维王朝就开始集结重兵在边境,一副蠢蠢欲动的态势。
至于萨法维王朝之所以会这么激进,原因是当初接见徐霞客的那位阿巴斯大帝在去年染病逝世,他的长孙萨非继位,成为萨法维的“沙阿”。
萨非即位后,立马就从国内调兵,将部分兵马陈于坎大哈,不仅为了防止北面的乌兹别克人入侵,也为了展露自己作为“沙阿”的权威。
地方力量发生了变化,沙贾汗只能对西北边疆增兵,以求稳固。
本来莫卧儿的军队数量就只有四十万整,而国内和边疆又需要稳定,因此在南边前后派出了合计十二万五千军队后,莫卧儿便没有了任何一支机动部队。
现在要增兵便只能募兵,然而就算募兵,也最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沙贾汗早就派商人刺探过情报,从大明本土抵达印度需要整整六个月的时间,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当然,该练的兵却还是得练的。
“命令各地总督各自再招募一万新兵,各地的火炮厂和火枪厂也大力生产,三个月后我要看到六万军队南下。”
“另外告诉米尔扎,三个月内我要看到他将明国军队赶到巴拉尔河南岸!”
沙贾汗对大臣下令,而他口中的巴拉尔河便是从德干高原从北向南的第三条河流。
在戈达瓦里河与巴拉尔河之间的东部沿海平原足足有数千万亩平原耕地。
丢掉这数千万亩耕地和一省之地的内陆地区,莫卧儿军队能在之后更好的向南推进。
不得不说,沙贾汗的想法很好,但大臣也对当下的时局向他提醒道:
“帕的沙,虽然我们在南方的军队更多,但明国军队的火炮并不差,数量也并不少。”
“加上波斯人在坎大哈屯兵,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引起战火,我认为这种时候可以派出使者去拉拢奥斯曼的穆德拉苏丹,让奥斯曼出兵攻打波斯来缓解困境。”
“如果奥斯曼愿意出兵,那波斯一定会调兵回援,而我们可以把西北的军队调往南方,将募集的新兵调往西北。”
大臣给出了一个在时局上很不错的建议,沙贾汗听后也觉得十分满意,不过要拉拢奥斯曼,莫卧儿必须拿出诚意来。
“取六十万卢比,派一些人为我们说情,就说我愿意和穆德拉苏丹结为同盟。”
沙贾汗给出了诚意,六十万卢比虽然只折色为二十万两白银,但要知道奥斯曼帝国此时全年财政收入不过一千二百多万两白银。
此时的英国年收入也不过四百多万两,西班牙二千五百多万。
对于除了莫卧儿和大明这种世界第一、第二大经济体来说二十万两很少,但对于这些国家来说,二十万两并不少。
在金银矿并不多的奥斯曼帝国和通货膨胀下的欧洲,二十万两银子已经足够训练一支六千人的新军,或者维持一个万人军团的军饷开支了。
尽管在沙贾汗看来,这笔银子并不算多,但足以让奥斯曼帝国动心,毕竟打下来的土地是归他们的。
沙贾汗的指令很快层层下达,装载六十万卢比银币的船只在消息传达下扬帆起航。
莫卧儿王朝治下的各地总督也开始募集新兵,而南边战场上,黄龙也带着四营兵马抵达前线。
明、莫两军在戈达瓦里河对峙,明军经过战斗减员,在三月末依旧保持着四万八千人的军队,持有三万五千燧发枪和三百门燕山十斤火炮,五百二十五门五斤炮。
米尔扎麾下的莫卧儿军队虽然也遭遇了战斗减员,但总人数一直保持在十一万五千左右,持有两万火绳枪和二十门三十二磅加农炮,以及二十四磅,十八磅,十二磅,六磅等大小七百门火炮。
从火器来看,莫卧儿军队口径大,但数量不如明军火炮,至于火枪上,明军更是稳稳占据上风。
只是,在短兵和骑兵上,明军明显处于弱势。
莫卧儿尚有两万短兵和三万骑兵,而明军只有一万燧发枪骑兵。
兵力上米尔扎占据优势,而地理上双方差不多。
米扎尔虽然居高临下,但明军有戈达瓦里河作为盾牌,并且在土木工程上,明军的建设能力首屈一指。
先前的阻击战中,米扎尔麾下的莫卧儿军队就在明军的各种土木防御上吃了苦头,折损了五千人马。
因此总的来说,戈达瓦里河前线战事的情况,大概是七三分,莫卧儿军队占据七成优势,明军占据三成。
至于后勤辎重这一块,明军主要是走海运,随后转河运来给前线运送各种物资。
由于本土战船的不行,莫卧儿的军舰几乎都躲在自家港口内,不敢跨出港口,生怕被海上那总吨位高达近百万吨的大明海军和皇店武装商船击沉。
无法通过海上补给,米尔扎只能依托陆地上的民夫。
为了维持前线的十一万军队,米尔扎招募了二十六万民夫,而比较他们,北方明军的民夫数量只有不到六万人。
这六万人都是已经被平定的坦焦尔土人民夫,他们信仰印度教,在宗教的“大是大非”上,他们选择帮助明军对抗清真。
当然,仇视明军而阳奉阴违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往往被发现后都会成为一具尸体。
因此在北方战线的后勤问题里,莫卧儿军队的后勤压力远远大于明军。
这样的局势下,想要强攻不是不可以,但莫卧儿军队会损失惨重,而米扎尔手下有五大苏丹国北逃的臣子,他们带来了许多南边的情报。
他清楚明军在南方还有五万负责围剿叛军的军队,而海上更是还有四万多精锐水兵。
一旦双方开打,或者各地抽调兵力,重兵集结戈达瓦里河战线而导致后方空虚,米尔扎毫不怀疑明军海上的这四万精锐会对莫卧儿漫长的沿海线发动袭击。
事实也如他预料一样,黄龙在抵达前线后,立马指挥海军对莫卧儿的德干地区沿海进行试探性的袭击。
这样的袭击让米尔扎不得不分兵在沿海城池,到四月初时,戈达瓦里河前线的莫卧儿军队人数下降到了九万人。
在后勤问题、沿海防御压力问题等各种问题的压迫下,戈达瓦里河的战争天秤在发生倾斜,黄龙利用海军的优势,将陆军的劣势拉回。
正面战场上,莫卧儿军队和明军达到了五五开的态势。
这样的态势,加上国内的态势,米尔扎迟迟不敢下令进攻,两军持续僵持……
“班加罗尔的军队被明军的平叛军消灭,南方军队的人数下降到九万了……”
四月初十,当一名苏丹国大臣开口,位于戈达瓦里河北岸的尼扎马巴德城临时总督府里,莫卧儿南征大军的各级军官都紧皱眉头的看着沙盘。
沙盘上,明军的防线如铁桶一般,尤其是各种拒马、壕沟组成的土木工事更是让指挥骑兵的军官们头痛不已。
开口的人是北逃的一个苏丹国大臣,而他口中的军队便是盘踞在高原之上的各国残余军队。
这些军队的数量从二月的二十余万,骤降到了眼下的九万人,被围歼的人数超过十万。
这则消息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妙,他们都很清楚,一旦南方叛军被全歼,那南方的五万平叛军完全可以抽调三万人来支援戈达瓦里河防线。
届时战线上的明军数量会达到八万人,与他们基本持平。
因此,在听到这些消息后,所有军官都下意识看向了米尔扎。
面对他们充满询问的目光,米尔扎没有惊慌,而是很平澹的说道:
“后方已经在募兵六万,最多六个月就能运抵前线。”
“可是“帕的沙”让我们三个内将战线推进到巴拉尔河……”
一名突厥军官忍不住开口,并提醒道:“现在只有两个月了。”
“战线的事情,我已经回复过“帕的沙”了,我们明面面对的是不足五万的明军,但实际上他们是海陆九万多人,而我们只有不到十四万。”
“更别提海军那两万人……”
米尔扎围着沙盘闲庭散步,讲述着战场的局势,但说到海军的时候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不得不说,他被黄龙的海上游击战术给弄得灰头土脸,导致他没有成功的在夏季发动全面进攻。
“明军的海上力量不弱,这半个月来我们已经被他们攻陷了两座城池和十七处集镇,虽然都收复了,但被掠夺的财物……”
米尔扎的一名心腹犹豫着开口,而这则消息也让军官们有些压抑。
莫卧儿的海军,主要是四十几年前第三任皇帝阿克巴征服孟加拉后建立的。
海军分为东、西两支舰队,东舰队保卫通往东亚的航路,西舰队负责红海印度洋。
听上去虽然十分威武雄壮,但其实水平堪忧,即便是对孟加拉湾的海盗都无能为力。
整支军队的军舰基本上都是用民船、渔船改装而来的,而主力战舰和特种战舰,基本都是地中海式、中东式或者卡拉维尔式的船只。
由于印度工匠不喜欢用铁钉,又掌握不了明朝的榫卯技术,因此他们自己建造的船只结构和刚性不足,吃不住舰炮的后坐力。
加上整个贵族群体又是以突厥人、蒙古人和波斯人构成,因此想要寻找一些海军军官都十分困难。
在这一点上,莫卧儿人发挥了自己财大气粗狗大户的特性,直接选择雇佣欧洲经验丰富的水手作为他们的海军顾问和技师。
不过即便如此,欧洲的水手依旧挽救不了莫卧儿的海军。
如果这样都难以形容明莫双方的海军差距,那眼下十分安全的孟加拉湾航线足以解释。
在明军拿下锡兰岛,建立小西洋监察使司以前,整个孟加拉湾海域都是走私船和私掠船,以及大量的海盗。
不止是莫卧儿对他们毫无办法,便是欧洲殖民者在殖民南洋的时代,都拿他们基本没辙。
结果大明冲出马六甲,建立小西洋监察使司后,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孟加拉海域的大小海盗纷纷沉入海底。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眼下的孟加拉湾就是大明朝家门口的池塘。
因此,米尔扎身后的那两万废物海军,着实对战局没有什么帮助。
相反倒是明军的海军将他们弄得灰头土脸,四处救火。
黄龙的单纯陆战虽然不如孙传庭、孙应元、满桂、熊廷弼等一众齐王府将领,但论海陆战术,目前的他还是头一等,这也是朱由检派他指挥小西洋远征军的原因。
南次亚大陆的地形决定了,只要海军用得好,以弱胜强并不困难。
黄龙能用海军把战争态势扳平,这倒是米尔扎没想到的。
不过这也提醒了米尔扎,如果黄龙坚持这样的战术,那一旦等到明军平叛结束,北上增援,那莫卧儿很有可能会被反推。
“明军的火枪装备率在八成左右,比我们的高出三成。”
米尔扎看着明军的防线,心里有了想法:
“彷照他们的防线,我们也在北岸建立防线,同时要远离河道一千五百步。”
“是!”
米尔扎在为明军的反推未雨绸缪,如果他们后方的六万援军率先抵达前线,那他会毫不犹豫的发动总攻。
如果南方明军平叛结束,北上增援,那他构建的防线则是可以阻挡明军一段时间,等待后方六万援军支援。
总之未谋胜,先谋败,只有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有机会寻找敌军漏洞来进而反击。
米尔扎的想法很不错,实施起来也确实并不困难。
明莫两军虽然都没有发动全面总攻,但地方性的拉锯战并没有停止,他们也见识过了明军土木工程的厉害,因此早就铭记于心了。
在米尔扎下令后,各地方的莫卧儿军队纷纷开始构建防御阵地,而他们选择的地方基本都远远高出戈达瓦里河的海拔,选择建立在土丘和半山腰上。
他们在构建工事的时候,明军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距离大概一千五百步,看来是为了防御我军军舰进入河道炮击防线而选择的距离。”
“基本都是照抄我军,这群南虏倒是挺聪明的……”
河岸边,黄龙和戚元辅、李旦三人在士兵的拱卫下亲临前线,用千里眼侦查着莫卧儿军队的一切行动。
实际上,眼下的明军并不好受,五万三千多人,有近八千人水土不服被送往了亚南修养,阵地上只有不到四万五千人。
这也是黄龙抵达前线后,提前使用海上侵扰战术的原因。
因为如果不牵制莫卧儿南侵军队,那在持续减员中,一旦莫卧儿全军总攻,明军的防守将十分困难。
不过,即便眼下莫卧儿选择分兵来保护沿海城池,但戈达瓦里河战线上,明军和莫卧儿军队的比例依旧是一比二。
两方都占据着地利,谁要是越过戈达瓦里河的河谷,就要面对河谷对岸半山腰的军事反击。
整个防线呈“凹”状,谁进攻谁吃亏,谁防守谁有利。
黄龙虽然迫切的想夺回讷尔默达河防线,但他也清楚眼下的态势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想要等,等六个月后方平叛结束,等六个月后大明再支援五万军队。
届时,在后方留守四万陆军的情况下,明军在戈达瓦里河防线可以达到十六万兵马,海上还有四万兵马负责羊攻。
二十万大军齐聚南次亚大陆,一旦明军打赢了这一战,那就不是简单反推到讷尔默达河防线这么简单了。
莫卧儿将丢失整个德干高原和沿海城池,彻底被明军堵在内地,变成一个内陆国。
只要背靠大海,凭借大明的船运体量,黄龙可以一点点的反推。
不过对于他来说,倒也没有必要打到那种程度,因为这块地方是留给诸藩的,而不是打下归大明治理的。
“这鬼地方留给诸藩也好,要是留下我们来治理,恐怕要牵扯朝廷大量精力……”
黄龙放下千里眼,对着左右的李旦和戚元辅感叹,而二人也纷纷点头认可。
说白了,眼下的南次亚大陆就和养蛊一样。
印度人、波斯人、突厥人,还有一百多个民族……
各种民族的语言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不同,尤其是在宗教这块,大明注定无法融入他们。
大规模的搞赶苗拓业对于明军来说又不是很现实,因为“赶苗拓业”的周期太长。
例如眼下的旧港,为什么还要保持六到十营的兵力?主要原因就是和当地的文化起了冲突,当地一直有人躲进山里和明军进行游击战。
明军对旧港每个岛屿的府道都是沿海建设,这就足以说明明军对各岛内地的掌控实际上是不足的。
面对人口不足千万的旧港,明军尚且需要保持六到十营兵马,那面对南次亚大陆就更别谈了。
把人屠空?大明需要的是人口市场,把人屠空了,等于是把蛋糕缩小。
从莫卧儿的税收就能看出南次亚大陆的经济潜力,如果大明占据这个市场,用诸藩来统治控制,持续移民和对当地土人消减,那大明可以长期保持一亿五千万两以上的税收。
这还是当地税收归诸藩,大明只借助市场来正常商贸的结果。
一亿五千万两是什么概念不用多说,而没饷的明军和有饷的明军,与饷银丰富的明军,更是三种不同形态的存在。
黄龙能干的,顶多就是把顽固宗教份子解决,然后把宗教问题十足的印度丢给诸藩。
只要诸藩地都打下来,到时候他就会立马上疏京城,请求和莫卧儿和谈,然后让诸藩就藩,替他们训练新兵,将小西洋的二十几万军队撤回大明本土,或者参与其他战争。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得到朱由检的二次增兵,然后才能打下所有就藩地……
第四百零三章 暗流涌动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今日粮价降至三文一斤,不要错过不要错过了啊!”
“诶!我要一石,送到……”
“我也要!”
四月中旬的京城热闹了起来,而皇店的粮价降价更是让许许多多路过的行人停下了脚步,在皇店门口大声喊起了米面生意。
“行行行都说慢点,我这纸笔记不住啊……”
“店里来几个人帮忙!”
站在皇店门口的店员无奈开口,随后他朝着店里大喊了起来。
作为内城大雍时坊的西江米巷店,其规模尽管排不上京城皇店前十,但好歹也有上下两层楼,沿街三十铺门,占地接近两亩,活脱脱是大明版的百货超市。
门口的店员在忙活,他们得记下每个客人所要购买的米麦数量,然后写给对方购物条,让对方去到店里写下地址,交了银钱。
末了,客人带着皇店的发票离开,而收银台一旁坐着的几个伙计开始排队领取自己的派送单。
皇店之所以能占据广大市场,说白了就是凭借价格低廉和服务罢了。
负责派送的伙计拿着单票去到内院,然后凭借单票取货,将货品放到驴马车上,。
在确认货品齐全后,派送员就拿着收货地址便开始了个人的送货之旅。
对于这种“送快递”或者“送外卖”的方式,实际上在明代并不少见。
早在宋代的汴梁城里,就已经有了送货上门和送外卖的行当,不过一般要人送货上门都得加钱。
自然,在皇店也得加钱,不过并不像正常店铺的加价那么多。
皇店走量,因此是按照距离来区分的。
每个皇店都有各自的区域,正常来说在一所皇店周围五里内都能配送,配送价格统一收取五文。
如果说这些规则里,朱由检是把后世送外卖和送快递的规则加入其中,那在工资上,皇店可以说要良心多了。
配送伙计的日工钱是二十文,每派送一次就获得两文的配送费,等于皇店赚取三文。
不过这个价格也并不夸张,因为皇店要保证牲畜的草料和照料,更何况配送伙计的工作强度,比起码头力夫那可低太多了。
码头力夫一日工钱不过三十文,而皇店伙计每日最少有三十几文,多的时候五十几文也不奇怪。
百姓享受了服务,皇店扩大了生意,工人赚取了工钱,朝廷解决了就业,一举四得。
当然,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大的派送需求,哪怕是人口一百三十多万的北京城,三百个皇店加起来的每月派送量也就在二十几万左右。
派送费加上底薪,派送力夫的月俸基本在一两一钱到一两三钱左右。
仅仅是这个派送的岗位,就解决了京城两千多人的就业问题,而这两千多人身后就是两千多个家庭,近万百姓。
这仅仅是皇店岗位的冰山一角,就京城三百皇店,总共容纳了一万五千多人就业。
眼下模式的皇店,是朱由检为了赚银子而创建的,但发展到了现在,皇店基本保障了地方城镇的最低工资。
底薪加分成的方式下,如北京、南京、苏州等大城,皇店店员基本上日工钱最低三十文。
皇店如此,其他店铺自然要稳定工钱,除非遭遇前些年那样的大旱,各地饥民无法生存,皇店主动降低工资来收纳一些饥民,不然民间店铺是不敢私自降薪的。
不过这种制度,也就在城池中才管用,出了城门口,城门外的集镇就不管这些了,因为皇店影响不到他们。
面对饥民,一般他们就会选择压低工钱,最低时一百文雇佣一个饥民一个月,也就是二十几斤米的价格罢了。
这种情况下,朱由检也没有办法,或者说朝廷也没有办法。
不过,这样的局面将会从第四版蒸汽机的研制成功而变少。
“殿下!黄龙让锦衣卫飞鸽传书送来了信条,请求朝廷增兵,具体的局势还需要等一个半月后小西洋的书信送抵京城才知道。”
齐王府内,李若琏拿着一张纸条火急火燎的走进承运殿,在将信条双手奉上的同时,他也开口转述了内容。
他躬身递上纸条的时候,身着天青色圆领袍的朱由检正在对着殿内的《大明坤舆总图》沉思,而王承恩见状连忙上去接过信条,交到了朱由检的手上。
朱由检是皱着眉听完李若琏话的,因为眼下他有着比较棘手的事情要处理。
京城的米价降价,这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决定的,而是朱由检深思熟虑的结果。
百姓们倒是因为米价下跌而高兴了,但朱由检还得为米价下跌后的一些事情擦屁股。
拿到黄龙的信条,他草草看了一眼,上面没有写太多内容,只是短短一行字。
【南虏南侵,土人反叛,内外三十余万敌军,龙竭力守土,请中枢再增兵五万】
只是短短的一行字,不了解南次亚文化和莫卧儿实力的人或许会认为黄龙不行,但朱由检清楚,黄龙应该是遇到难题了,不然不会让朝廷再增兵。
信鸽从小西洋到京城也就七天的路程,但信使到京城却需要近两个月。
算下来,南次亚大陆的战局如何,朱由检只能在一个半月后才能从黄龙的手书和当地锦衣卫的手书中了解。
不过了解归了解,莫卧儿的实力他还是清楚了。
近四十万大军,财政上岁入七千多万两,坐拥十几万骑兵,上千门火炮,四五千万人口……
这样的一个存在,刨除科技,单单说经济和人口,也足以算作一等强国。
要知道随着旱情减退,户部估计今年的赋税数额是每个月都在变高,但即便如此,以他们估计的数额,今年大明折色后的岁入也不会超过六千五百万两。
莫卧儿在财政这块,比大明要富裕太多,还占据了地利,并不是一个好打的对手。
当然,这是指在现有的军事装备和后勤能力下的评价。
大明如果真的要增兵,自然可以再增兵十数万,但对于朱由检和大明来说没有必要。
第一是大明吃不下南次亚大陆,第二是大明不可能对南次亚大陆施行血腥政策而让自己陷入战争泥潭。
历史上英国没有派遣大量的军队强行征服当地,而是让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在操作,因为当地太难管理。
哪怕是英国利用军队在印度获得第一块殖民地后,英国也并不想要,而是将它送给了东印度公司打理。
东印度公司打理后发现,收税等项获得的利益丰厚,比做贸易来钱更快,这才有了走殖民扩张的道路。
但在征服印度的过程中,东印度公司并不是把夺取的土地自己来管理,而是把他们交给当地的旧王公贵族来管理,自己只抓主要的军队和财政大权。
这样的制度下,印度民众的统治者仍然是原来的王公贵族,印度民众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同和被侵略,这就减轻了印度民众的反抗和抵制。
同时,把夺得的土地交给印度旧王公贵族,他们对东印度公司也心存感激。
没有财政大权和军队的印度旧王公贵族,只能依赖东印度公司。
在印度各势力争斗中,英国东印度公司拉一方,打另一方,在表面上,东印度公司扮演着类似“雇佣兵”的角色,好像自己只是“客”。
在这种借力打力过程中,英国经常采用贿赂对方将领等办法,让其倒戈观望怠战。
由于印度各部族的相对独立性,国家意识弱,这一招在印度很管用。
借力打力,各个击破,以印治印,东印度公司在征服印度过程中用最小的代价,取得了最大的效果。
不仅如此,英国东印度在征服印度过程中,雇佣了不少印度当地人当兵,称之为土兵。
这种办法在西方各国殖民过程中,都有采用,不过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军事组织形式上要优于其他国家。
比如,法国的办法是把土兵和法国士兵分开组织,这在战争中,很容易出现土兵调度失灵的情况。
而英国东印度公司则不是,他们只让印度土兵担任士兵,军官则是受训的英国人,这样在战争中,英国对军队的调度比法国人的方式更有效。
合理利用土兵,减少了英国人的伤亡,在征服印度过程中,印度土兵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英国进行的其他地区的殖民战争中,也时常出现印度土兵的身影。
这整个制度里,大明可以学习一部分,但不可能全部学习。
首先是时代背景不一样,其次是大明对海外政策从来都是消灭当地贵族阶级,然后获取土地,大举举行饥民迁移,自然不可能和当地的贵族合作。
至于土兵制度,这个制度哪怕朱由检愿意,五军都督府的五大都督也不愿意。
况且这个制度的缺陷在于,土兵制度的发展是不可控的,许多用过土兵制度的国家和王朝都遭到了反噬。
要么就是土兵数量变多后,土兵开始拥兵自重。
要么就是土兵靠着军功渗透进入高层。
除了这些,土兵制度还有各种各样的弊端。
退一万步说,土兵制度一般是在国家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出现的,而眼下的大明……
且不提瀛洲尚未撤回的那十五营兵马,单单国内正在训练的二十营兵马就占据了大明的不少资源。
这种情况下,不派他们前往天竺来开源节流,而是留在国内,再增加一笔开支来招募土兵,除非朱由检脑子秀逗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干。
大明又不是要彻底的拿下南次亚大陆后直接统治,大明只需要打下答应诸藩的土地,然后把它们分封出去,最后帮他们站稳脚跟就行了。
如果诸藩要玩土兵制度,朱由检绝对会大力支持,因为土兵一旦崛起,势必会在政治上给予当地的藩王潜在威胁。
这种时候,诸藩背靠大明,利用大明的威慑力来威慑国内土人将领就很有必要了。
况且对于土人,哪怕是海外三省的土人,朱由检的态度也一向是让他们去做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工作,而不是参军和参政。
除非大明把它们同化到了某种程度,不然让尚未拥有文化认同的庞大异族人口挤进政治和军事中,就很容易发展成民族冲突,进而出现割据势力。
再说,大明眼下因为天灾,正需要解决百姓的就业问题,而一个普通士兵的军饷就足够养活一家人,海外士兵的军饷更是能一个人养活十几个人。
给土兵低于明军的军饷,这会制造出民族,利益矛盾,朱由检没必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于黄龙的增兵要求,他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推进他之前和朱由校谈过的政策就行。
给诸藩募兵二十营,国朝再自己训练二十营,合计四十营兵力,十二余万兵马。
后续明军撤回来后,完全可以在国内为诸藩训练士兵,士兵举家迁移。
这不仅解决了迁移的问题,还解决了移民的就业问题,解决了藩国的安全问题。
之后明军只需要保持一定人数的南次亚大陆驻军,就可以很好的掌控诸藩,支援诸藩。
想到这里,朱由检头也不回的说道:
“国朝训练的二十营兵马,还有诸藩的二十营兵马,目前进展如何了?”
朱由检询问,而王承恩闻言便道:
“募兵交给了上直都督府,目前是招募南直隶的灾民进行训练,二十个营已经募满,士卒也已经正常训练一个月了。”
“至于诸藩的二十营兵马,按照殿下您的要求,兵额由北向南逐渐减少……”
“秦、周、蜀、福、楚、赵、晋等北方七藩各自获得一营兵额,剩下的十三营兵额,则是分给了南方各大藩国和郡国。”
“由于兵额是上月二十才定下,因此诸藩的士卒还没开始招募,不过这三个月来要迁移海外的百姓合计是十二万四千余人,十八到四十五的男丁只有四万多人,凑不齐二十营。”
“况且,许多男丁也不愿意当兵,他们说要是要是让他们当兵,他们便不迁了……”
王承恩将募兵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尤其是移民男丁参军的事情。
朱由检听后倒不奇怪,因为近几年来迁移海外的人家,基本上是听了迁移分地的政策才选择迁移的。
这一下子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当兵,那他们自然不愿意。
“移民里,有多少人愿意参军?”
朱由检向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听到后则是惭愧道:“还未迁移的移民男丁不足一万,至于小西洋那边,之前送来的消息是两万……”
“倒也不少了……”朱由检闻言侧身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大明坤舆总图,随后才道:
“移民不愿意当兵就不当好了,小西洋那边能从十五万男丁里凑足两万也不错了,算上这批移民愿意当兵的一万男丁,那就有三万人,足够组建十营了。”
“至于剩下的十营,暂时从广东饥民里选拔吧,这批人不用迁移,等后续迁移的百姓愿意参军的人变多,他们就随大军撤回大明。”
朱由检不可能强制抓壮丁去当兵,这对于军队的士气打击很大。
他要的是自愿当兵的人,因为他们心里有准备,更容易接受明军的制度,面对艰难战局的时候,能爆发更强大的勇气和战斗力。
“奴婢领命……”
王承恩作揖应下了朱由检的吩咐,而朱由检也继续扫视地图询问道:
“陆文昭在西南怎么样了?”
“回殿下……”李若琏组织了一下语言,继而说道:
“指挥使带人巡查了四川、云南、交趾、贵州、广西、广东六省,南北镇抚司有近三千人被裁汰,追责,问罪……”
“按照《大明律》和《锦衣卫操守》,他们及其家人,合计约四万余人会被流放南州……”
“锦衣卫眼下还有多少人?”听到陆文昭的表现,朱由检虽然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心里还是满意的。
“南北镇抚司一共十一万四千三百余人,其中北镇抚司五万七千余人,其余皆为南镇抚司。”
李若琏老实回应,而朱由检闻言皱眉:
“回去问问崔应元,南镇抚司近七万人,这么多人,连一些贪官污吏都查不清楚吗?”
“卑职领命!”李若琏咽了咽口水,汗流浃背。
他又是时候很庆幸自己只用负责边事,毕竟相比较刺探文臣和士绅,以及各种盘根错节的国内情报,边塞武将和敌国情报没有那么弯弯绕绕。
“你退下吧。”
“卑职告退……”
朱由检头也不回的下了逐客令,李若琏见状也作揖回礼,随后退出了殿内。
在他走后,王承恩也趁机说道:
“殿下,曹提督也问罪追责了御马监近三万人……”
王承恩想为曹化淳说些好话,但朱由检听到后却瞥了一眼他:
“承恩,化淳不用你帮他说好话,他需要好话,便自己回来找孤。”
“是……是奴婢逾越了……”
朱由检用上了“孤”作为自称,王承恩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因此连忙回礼致歉。
“第四版蒸汽机的事情如何了?”瞥了一眼他,朱由检继续将目光放到了面前的《大明坤舆总图》上。
“基本已经进入收尾的阶段了,目前就等着蒸汽机工厂制造蒸汽机,然后实验蒸汽机故障率就可以了。”
王承恩见朱由检扯开话题,连忙跟上解释,并且为了让朱由检的心情高兴一些,他特意跳出了今日奏疏里的一些喜事来说:
“军备院那边也报了喜,说是拖拉机重量从两千斤降低到了一千六百斤,成本也从一百五十余两降低到了一百四十两。”
“永平的农业基地也报了喜,标准比例的土化肥基本能稳定让作物增产两成半。”
“另外农业司算了算,如果船只用上蒸汽机来收集海岛鸟粪,那眼下的化肥产量可提升三倍,让三千多万亩耕地尽数用上土化肥。”
“至于各地的工场也在建立,今岁御马监预计能兴建起大小六百二十所工场,募工四十万人。”
王承恩很清楚,自家殿下关心的无非就是百姓的吃饭问题,因此特意挑出一些关于民生和工业的事情念出来。
也不出他的预料,朱由检听到这些消息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难得夸赞道:
“事情做的不错,另外负责蒸汽机、击发枪、农业机械和其他课题研究的所有翰林博士,列出名单来,奏请万岁,初授他们为正三品嘉议大夫。”
“毕懋康、王徵、孙元化、宋应星、宋应昌五人加授正一品光禄大夫。”
朱由检没有册封王徵他们为爵,这不是他小气,而是他知道王徵等人不会接受。
从上次他要给毕懋康等人册封为爵,而五人拒绝来看,即便是这些发明创造了各种科技的科研人才都认为自己不该获得这样的待遇。
朱由检有心改变,但不能一步登天,只能慢慢的来。
王承恩听到朱由检的话后,连忙作揖表示知道了,而他在起身后也借机说道:
“对了殿下,颜思齐今日一早抵达天津,您看看……”
“按照之前定好的,册封他为爵,不过这爵号还是封为海澄伯算了。”朱由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了爵号。
王承恩有些好奇,但没有追问,而是询问道:“殿下要不要见见他?”
“见他?”朱由检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这种人出身不好,授他爵位,给他府邸,每年发俸禄便足够,若是接见他,恐怕他心里也害怕。”
朱由检清楚自己的名声在士绅阶级和贵族阶级中并不好,可以说眼下他的名声,完全能够媲美朱元章晚年的名声。
颜思齐只想福泽三代,挤进京城这个权力中心的圈子,但他并不想执掌权柄,更害怕见到朱由检。
只怪他曾经海盗的身份确实敏感,如果真犯错了,朱由检故事重提就可以直接惩处他。
朱由检清楚颜思齐的小心思,因此他明白,与其接见颜思齐,倒不如给他安排个清水差事。
“封伯结束后,册封其为顺天府兵马司指挥使吧。”
交代了一句,朱由检坐回了座位上,而王承恩在应下后,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心上前作揖道:
“殿下,还有一件事……”
“说吧。”朱由检拿起一本奏疏准备处理,而王承恩见状也说道:
“孙传庭大概三日后返回振武县……”
“……”朱由检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过了数秒后才低沉着嗓音道:
“告诉一下王安,用万岁的身份从内帑拨黄金五百两,鱼翅十对、熊掌十只给孙传庭,另外再从太医院派人去振武县组织义诊。”
朱由检还想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后却还是没有说下去:
“就这样吧……”
“奴婢领命……”王承恩见朱由检说完了话,行礼之后便缓缓退了下去,将朱由检刚才的一系列指令交托人去安排。
他退了下去,偌大的承运殿内,除了坐着处理奏疏的朱由检外,便只剩下了几个整理朱由检背后巨大书架的太监。
阳光斜射进殿,将朱由检整个人包围其中。
只是这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倒显得四周更加灰暗了……
第四百零四章 齐王爱熟妇
“又胖了三斤……”
“胖点好,胖点好,弟弟小的时候也胖,现在提刀上马,追逐漠北,小时候胖,长大了才能勇武。”
好似家常的声音在坤宁宫内响起,在宫中主位,朱由校正乐呵呵的坐在榻上,旁边矮几上放着各种小食、冰饮。
在他面前,张嫣正带着朱慈燃三人称体重,他们用的是军备院研制出来的“台称”,而他们刚才讨论的,便是朱慈燃的体重。
朱慈燃走下了台秤,而张嫣瞧着他,一脸担忧的回头对朱由校道:
“万岁,寻常孩童如燃儿这般大的时候,也不过四十来斤,而燃儿已经五十一斤了。”
“正常,弟弟这么大的时候都五十六斤了。”朱由校乐呵呵的回答,心里不以为然。
他抓起一个桂花糕吃下,随后又用汤勺挖了一勺“酥山”放入口中。
瞧着他暴饮暴食的模样,张嫣扫视了一下,然后走到朱由校旁边坐下,关切道:
“万岁,王御医他们说让您忌口,您不能再胖了,若是再胖下去,恐有……”
张嫣没有继续说完,但谁都知道胖了之后不好。
说起来、朱由校已经二十六岁,虽说闲暇时刻还是会干干木匠活,但整体来说他是缺少运动的。
这也就导致,在他进入二十四岁后,他的体重开始不受控制的增长了起来。
眼下的他足足一百五十斤,身高五尺五,折为后世单位则体重一百八十斤,身高一米七六。
这样的身高体重,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算得上肥胖的,而这还是朱由检经常带着朱由校出去走动,狩猎的结果,不然他可能会更胖。
“倒也是,就是不知道弟弟为什么不胖。”
朱由校一边吃,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腩,三句离不开朱由检。
在说话的同时,他看向了站在角落的王安,笑呵呵问道:“王安,弟弟眼下身长几何?体重几何?”
“回万岁……”王安经常出入太医院,而太医院的御医基本每天都为朱由检、朱由校做检查,自然清楚。
“齐王殿下昨日身长五尺八寸,体重一百三十七斤,太医院的御医说殿下脉搏强健,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
五尺八寸,一百三十七斤,这是朱由检二十岁的状态,折为后世单位则是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一百六十五斤。
这身高体重在后世都算得上标准,更别提眼下了。
“弟弟都比我高三寸了……”朱由校听完,有些感叹。
“殿下平日里的饮食作息和万岁有何不同?”张嫣不关心那些,他只觉得朱由检保养得当,想知道两兄弟的不同。
王安见张嫣询问,也如实回答道:
“殿下入岁以来,每日辰时整(七点)起床,随后更衣用膳,至辰时四刻(八点)处理奏疏。”
“午时整(十一点)殿下会让齐王府的庖厨准备膳食,随后去王府的马场骑射,与值守将士角抵,至午时六刻(十二点半)休息,前往存心殿用膳。”
“用膳结束后,殿下会在存心殿午休一个时辰,申时整(下午三点)起床前往承运殿继续处理奏疏。”
“到戌时整(下午七点)返回长春宫用膳,继而再处理一个时辰的奏疏,基本每日在子时四刻(午夜十二点)前入寝。”
“基本每日会腾出一个半时辰锻炼,四个半时辰处理奏疏,午休一个时辰,入寝休息五个时辰左右。”
王安说完,特意看了一眼张嫣,而张嫣见状则是埋怨似的看向朱由校,眼中带着几丝不高兴:“万岁……”
“我每日也腾出两个时辰为宫里和齐王府修补家具啊,只能说弟弟不容易长胖,宝珠你太过杞人忧天了。”
张嫣这点埋怨对朱由校来说不算什么,他很坦然的为自己诡辩,为了不让张嫣继续说下去,他特意看向王安问道:
“齐王府的膳食如何?”
见皇帝询问,王安如数家珍的一一说道:
“殿下节俭,每日三膳里,早膳一碗面、或者一碗米粉、米线,加上几个鸡蛋,一杯泡茶就足够了。”
“午膳吃的也不多,基本六个菜,两荤三素一汤一茶。”
“晚膳会吃的清澹些,基本是一荤两素一汤,偶尔晚上会吃些糕点,但不会太多。”
“就这么些?”朱由校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自家弟弟的膳食是越来越简单了。
当初在勖勤宫的时候,朱由检基本上早膳在三个菜左右,午膳八个菜,晚膳六个菜。
倒是不曾想,搬出去后,他的饮食标准反倒下降了。
对比他,早膳六个菜,午膳十二个菜,晚膳九个菜的朱由校可以说算得上暴饮暴食了,长胖也在所难免。
“今日起,后宫也按照这个标准吧。”
张嫣听了王安的话,便打定了主意,对着负责内廷的女官开口,而女官隐晦看了一眼朱由校。
朱由校见状,连忙说道:“弟弟是一个人用膳,我们是一家子,这不一样。”
说罢他看向女官:“早膳五个菜,午膳九个菜,晚膳六个菜吧,记住午膳和晚膳准备海鲜乱炖和云南的山珍。”
“奴婢领命……”女官闻言回礼应下,而张嫣听到朱由校减了六个菜,心里也比较满意,并没有反驳。
“对了,选妃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朱由校想起了朱由检的婚事。
“地方还在选妃,朝廷上下三百府,每个府选三人,合计九百名秀女,加上各国的秀女,合约一千五百二十七人。”
“内帑这边拨了三万两给各府,算作各家秀女的路费。”
张嫣为朱由校讲解,但说着的同时她也说道:
“殿下那边提了些要求,就是把秀女的年纪提高到十六到二十岁。”
“不过太妃听了后觉得不妥,因此降到了十五到十九。”
“臣妾觉得,十五到十九也有些偏大了,想降到十四到十九……”
明代的亲王选妃,年龄基本是被限定在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
对于朱由检这种有着后世记忆的人来说,这个年龄区间和犯罪没什么区别,他自然让人提了要求。
不过问题在于,如果把秀女的年纪提高到十六至二十二,那选妃的难度就变大了。
正常来说,明代女子到十四岁的时候,其父母就开始为其选夫了。
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三年,也就是说超过十七岁的女子在大明就已经算是“剩女”,而二十岁以上的更是“大龄剩女”了。
如果按照朱由检的要求,那百姓或许会觉得她这个皇后和刘太妃故意为难齐王。
张嫣还是得为朱家的脸面考虑的,因此她居中选择了十四到十九这个不太那么尴尬的年龄段。
“确实有些大了,就按照十四到十九选吧。”
朱由检的要求难得被朱由校驳回,甚至在驳回的同时,朱由校都有些怀疑自己弟弟的取向有些不太正常。
十八岁以上的女子,大多都已为人妻,自家弟弟特意把标准放到二十岁,难不成……
“……”朱由校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因此才转头对王安道:
“这事情就不用告诉弟弟了,十四到十九很合适。”
“奴婢领命……”王安爽快应下,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标准也没有什么问题。
张嫣瞥了一眼王安,随后又想起朱由检的第二项要求:
“殿下好像不太喜欢裹足的女子……”
“裹足不好吗?”朱由校有些惊讶,毕竟在他看来裹脚之后的脚型还是比较好看的。
当然,这是因为明清的缠足裹脚完全是两回事,明朝、宋朝的女性裹脚,大多是用裹脚布束缚脚掌,但总体来说脚型还比较正常,女性也可以正常出行,走路。
至于清朝女性缠足后,基本就是后世所认知的那副模样,不仅长得畸形,走路也异常困难。
哪怕之后放足也太大意义,因为裹足之后的这脚已经残废。
明代皇后和王妃大多裹脚,比较出名的就是万历皇帝的皇后王喜姐,但就算裹足,她的脚掌也有十八厘米,属于正常范畴。
张嫣的裹足也十分正常,朱由校并不觉得难看,反而觉得这样的裹足让脚掌细长,十分好看。
“选一些小脚的吧,既然弟弟要求。”
朱由校不懂自家弟弟的审美为什么那么“奇怪”,但他也不好一连驳回两条,只能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选一些小脚的秀女。
“既然这样,那臣妾之后让人将消息送抵各府。”
张嫣闻言松了一口气,她近来最操心的就是朱由检的婚事,这下把标准敲定后,选妃就容易多了。
“娘!我们好了!”
正在她松气的时候,朱慈燃喊了一嗓子,张嫣和朱由校顺势看去,随后见到了已经体检结束的朱慈燃三人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瞧着他们这模样,朱由校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朱慈燃三人见状连忙小跑过去,而朱由校抱住跑来的朱慈燃和朱慈焴,笑着问道:
“近来有去官学旁观学习吗?”
“去了!上个月去了十天,我感觉官学比较有意思。”
一提起官学,朱慈燃就眼睛放光的聊了起来,而朱由校则是好奇道:
“有意思?有什么意思?”
“就是人很多啊,和孩儿一般大的人特别多,跟他们在一起还蛮好玩!”朱慈燃乐呵呵的交代,让朱由校手一僵。
他本以为朱慈燃会说一些课堂上的事情,却不想朱慈燃光顾着玩了。
“不能只知道玩,得好好学课。”朱由校假装严厉的提醒朱慈燃,一点没想自己的问题。
“可爹你不也是每天玩木头吗?”朱慈燃童言无忌,让张嫣等人一下子有些错愕。
“爹那是为宫里节省银钱,请匠人也是要花银子的。”
在诡辩这一块,很多时候朱由检都说不过朱由校,更别提小小年纪的朱慈燃了。
在朱由校口里,他几乎成了勤俭节约的典范,朱慈燃听后皱了皱五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行了,玩去吧。”
拍了一下朱慈燃的屁股,朱由校便让女官把他们带出去了。
只是他们刚走不久,朱由校和张嫣都没聊几句家常,一名太监便走到了王安旁边低声私语。
王安听后,便对朱由校作揖:
“万岁,殿下请内帑拨黄金五百两,鱼翅十对、熊掌十只送往振武县孙传庭的家邸,另外再从太医院派人去振武县组织义诊。”
“嗯?”朱由校顿了一下,随后摆手道:“你安排吧……”
“奴婢领旨……”王安毕恭毕敬应下,随后当着朱由校的面,安排人去把这件事情做了。
至于朱由校和张嫣则是又开始聊起了家常,而在他们聊家常的时候,整个京城里也是热热闹闹的。
这样的热闹并不属于百姓,而是属于勋贵和文臣,以及一些家中有妙龄少女的百姓家庭。
不过这些家庭还没来得及准备,第二天便听说朝廷把选秀的标准改了改。
原本十三岁到十六岁的选拔标准,眼下忽的变成了十四至十九岁,裹足也变成了小脚,这一改让许多想要一步登天的家庭希望破灭。
“小脚有什么好的,裹足的脚才漂亮!”
“十九岁?齐王难不成喜好熟妇?”
“应该不会吧,听闻齐王府内除了豢养有两个女卷外,并无什么年纪太大的宫女和熟妇。”
“这下难选了……”
朱由检的标准经过张嫣的一改再改而放出,但即便如此,还是惹来了不少非议,尤其是年龄这一块。
许多百姓看了标准,都默认为齐王喜欢熟妇,一些人家也觉得年纪小恐怕不受宠,纷纷选择了退出。
这么一来,选妃的范围就缩小了不少。
不过,有人难过自然有人高兴,而其中最为高兴的便是一些原本因为家里儿女年纪太大而无法参加选秀的家庭。
如眼下内城城墙根的人群中,一个年过三旬的中年县民在见到了告示后,难掩眼中的激动,连忙往家里跑去。
从其穿着绸缎来看,他的家庭并不差,而他的府邸更是在黄华坊里,算得上小富人家。
怀揣激动的心情,这县民走街串巷,终于穿过街巷来到了自己家门。
他敲了敲门,站门口四下张望,看得出强压着激动。
过了片刻,当院门打开,出现的是一个十八九的女子,女子容貌靓丽,尤其是皮肤,如羊脂玉般白皙,五官单独拿出来并不算优秀,但组合在一起就显得十分国色。
“爹你……”
“素洁,喜事!喜事啊!”
女子还想说什么,结果县民一把推开了门,随后进院将门关上,转身激动道:
“齐王选妃的标准变了,十四到十九都可以,你尚未过生辰,刚好可以卡着这个年纪过去,都别说了,爹这下就去找选秀的官员。”
“不对,我得去找陈主薄!”
周奎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往院里走去,顺带还庆幸着:
“还好你我父女多留了一天,没在昨天和下人一起返回苏州,不然这就错过了。”
周府院子并不大,也就是普通的中小地主院子,三进五出的规模。
路过一些牙房时可以看得出,这院子在曾经最少有五六个奴仆婢女,但眼下都被遣散,仅有一个做饭的老妈子在忙和。
“爹?您说什么?我们不回苏州了吗?”
周素洁跟着周奎,眉头皱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周奎太激动,说话语速太快,她并没有听清。
“不回了!不回了!素洁你的容貌在这里,肯定能选上的!”
周奎激动的手舞足蹈,并走进了自己的卧房,从卧房的床底下拉出了一个小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放满了金银铜钱,虽然铜钱居多,但也价值上千两。
周奎手忙脚乱的从里面拿出了十个金元宝,有些不舍的说道:
“十个,一百两,差不多够了吧……算了再拿几个。”
“爹您干吗?”周素洁不解的看着周奎,而周奎则是又挑了十个金元宝,然后把箱子退回去后,把金元宝装在了一个钱袋里,随后才松了一口气道:
“给陈主薄送礼啊,这样素洁你就能参加选秀了。”
“可女儿年纪已过……”周素洁不解,周奎则是又高兴的解释了一遍:
“规矩变了……”
周奎手舞足蹈的解释,过了一会儿周素洁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然后便皱眉道:
“可女儿还有三日就要双十了……”
“所以才需要给陈主薄送礼啊,赶在今天把你的名字添上去。”
周奎洋洋得意,顺带还不忘吐槽道:
“那齐王选妃的规矩听说一开始是十六到二十岁,眼下告示说十四到十九岁。”
“依我看啊,齐王大概喜欢熟妇,到时候知道素洁你二十岁,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不能多说了,我得去给陈主薄送礼,只要赶在你生辰前把名字添上,宫里也不能说什么。”
说罢、周奎连忙带着那二十两黄金走出了卧房,只留下周素洁一个人在原地,表情纠结。
她对于嫁给谁并不在意,只是他父亲在意罢了。
自从她年幼时被文士陈仁锡瞧见,而陈仁锡又对她的父亲说“君女天下贵人”这句话后,周奎就一脑子的埋入了选妃之中。
要不是当年朱由校选妃时,周素洁年纪太小不符合规矩,恐怕他早就将周素洁送去选妃了。
之后即便朱由校没有二次选妃,但周奎一直呆在京城,哪怕家乡的田地已经卖了差不多,他都咬着牙坚持,希望能等到位高权重的朱由检选妃。
周奎在等,周素洁也在等,一个是抱着目的的在等,一个是不知到为什么等而等。
从十三等到十九,再到眼下即将二十的年纪,周素洁早就麻木了,不对进宫抱有什么希望。
前些日子选妃告示一出,她发现自己没在规矩里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的有些庆幸。
之后数日周奎昏昏沉沉,先是解散了家仆,又张贴卖房的消息。
本来按照时间,他们三日后就需要搬出这院子,然后带着变卖院子所得的银子返回苏州老家。
她等了六年,亲眼看着许多大家闺女婚配嫁人,眼瞧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心里自然是着急的。
原本周奎都已经想好了回家之后,为周素洁选一个地方官员作为夫婿,结果……
谁又曾知道,规矩变了,周奎又有了希望,自然不会舍得把自己养了十九年的“国色”交给一般人。
面对这样的父亲,在孝道大于天的这个时代,周素洁只能逆来顺受。
她没有什么激动、高兴的心思,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一针一线的继续缝补自家父亲的一些破旧衣服,哪怕她知道对方爱面子不可能穿……
“十四到十九?”
“是的,十四到十九,但即便如此,民间依旧……”
在周素洁逆来顺受,周奎欣喜若狂,四处奔走的时候,齐王府内的朱由检也得了新选妃的标准规矩。
他有些不太舒服,或许是对自己未来王妃有可能是一个十几岁小孩的无奈。
不过、回禀消息的崔应元却没有察觉过来,而是说着民间对朱由检“爱好”的非议。
喜欢熟妇什么的就不用多说了,更有一些人甚至传出了他喜好人妻的谣言。
“百姓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但散播谣言的一些书生,该抓的抓,该敲打的敲打。”
朱由检起身走到窗前,背对崔应元下令。
他不在意百姓怎么说,但对于一些文人的诽谤,他是一句话都忍不了。
“是,卑职已经让人将他们抓起来了。”崔应元听到朱由检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赌对了,殿下果然不喜欢这些嚼舌根的文人。
“孙传庭回到家了吗?”
听到崔应元的处置,朱由检没有夸奖也没有不满,而是表情平澹的背对询问。
“还没有,应该还有两日的时间。”
崔应元老实回答,不过回答完问题后,他又说出了一些朱由检不喜欢听的东西:
“不过……尽管孙巡抚没有回家,但一些士绅豪强却早就纷纷上门送上了拜帖和拜门礼。”
因为害怕朱由检误会自己诋毁孙传庭,崔应元连忙又解释道:
“但是孙府没有收下这些东西,而是从振武县的皇店采购了不少米麦,看样子是准备等孙巡抚回家后闭门谢客。”
他说完,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检的背影,而朱由检一言未发。
过了片刻,朱由检背对崔应元缓缓开口道:
“继续监视……”
“卑职领命!”崔应元应下,并见朱由检没有什么反应后,起身缓缓退出了宫殿。
倒是在他退出宫殿之余,一直站在角落的王承恩才作揖道:
“殿下,王秉笔那边把事情办妥了,东西都送往孙府了。”
“嗯……”朱由检应了一声,没有做出什么回应,过了许久他才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起奏疏的同时开口:
“告诉孙传庭,先休息两年吧,这几年他也累了,好好陪陪家人……”
“是……”
乖乖回礼,王承恩退出了宫殿,而王府的消息也赶在太阳落山前传往了振武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