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见色起意的歹人
一封十万加急的书信从战场前线寄来,是二殿下琳瑉王亲笔书写的,寥寥几字,却令整个王都陷入一片哗然。
信上写到:将城西福家抄家,流放边塞,福禄处以极刑杀之,春花美人暂不处置。
这是二殿下琳瑉王第一次没提及理由,便下旨杀人,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当六殿下琛缡王与瑶霜赶去城西福家时,侍从们已被遣散了。只见偌大的辉宏府邸,一夜之间失了色彩。红砖绿瓦、花卉绿植皆被来来往往的人们践踏在脚下,破碎的衣物绫带、瓦瓦罐罐的碎片相间其中,满地狼藉。
福家也没了主仆尊卑,凡老老少少、上上下下无不争先恐后地抢夺着仅剩的细软瓷器,他们被兵卫们推搡着,一并赶出了福家大院。朱门一阖,两道封条交错地贴上,福家人或呆望、或抽泣、或失声痛哭,浑然不知祸起何因。但沧桑的面孔上不见茫然,只有透彻的绝望。
正掺扶着老母亲的春花美人一见六殿下琛缡王,即刻踉跄奔来,扑跪在地,泣不成声道:“六殿下……春花不过问缘由,也不恳请您向二殿下说情饶过福家,春花只奢求您能宽恕我兄长一条性命。”
“可是春花,要杀你兄长的人并非本王,而是本王的二哥,本王如何宽恕?”
春花噙泪道:“春花不知兄长犯了何罪,竟惹得二殿下勃然大怒……六殿下,事情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琛缡王叹道:“福禄色胆包天,竟强占了二哥的女人,你觉着他还能活吗?”
春花黯然销魂地跌坐在地上,原来这位丹采姑娘并非是被二殿下琳瑉王嫌恶弃之的,而是被捧在心尖上的,将她留在琛缡王府,真的只是众人想多了。
六殿下琛缡王目无悲喜,平静地说道:“此事二哥是真的动气了,春花你都自身难保了,就别为他人求情了。与其在这长跪不起,不如抓紧时间去见你哥哥最后一面吧。”
……
即便被关押着,福大公子福禄依旧也能捕风捉影,知晓王都发生的大事。更何况,这件沸沸扬扬的大事因他而起,信之国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城西的福家一夜之间败落了,人人只叹风云莫测,世事难料,伴君如伴虎。
福禄呆坐在房中,从护卫的口中,他听到了自己的死亡将至。此时福禄的心中一定是悔之莫及的,可是为什么,那一抹红衣倩影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呢?
也罢!人固有一死,不如死得开心一些,索性选个有意义的死法?
福禄觉着自己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丹采鲜红的泪珠缓缓滑落,滴在镜面上,荡起黑色的涟漪。福禄被那双万种风情的眼眸所吸引,他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向她走去,向深渊沉溺。
红衣翩跹的她是黑暗中舞动的火焰,鲜明而夺目,散发着无法抗拒的温暖。而他不过是一只向光的孤寒飞蛾,义无反顾地想要拥抱她。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透过层层朦胧的红纱,醉意微醺时,他只见一个婀娜的身影美到极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的手指勾起酒壶,往杯中添着酒,竟全然忘了此事,酒水满溢,顺着桌檐浇在他的身上,透过衣料渗着火热的肌肤,匆匆地只感到一丝微乎其微的凉意,恰如燥热的夏夜,拂过池塘的那缕凉风。
他想要抓住凉风,福禄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一缕红纱从他掌心中滑过,如挠痒般,霎时激起万千情愫,福禄发现自己喝醉了。
在触及红纱的那一刻,茂密的荆棘簌簌生长,将他包围,隔绝了他与丹采之间的距离。他手持长剑,披荆斩棘,他深知有违礼法,但纵然万劫不复,他还是想要一探究竟,妄想着一触她的身影。他大概是疯了,不是着了迷而是着了魔。
福禄是世家大族的嫡长子,从小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匙长大,太多的人谄媚于他,太多的人畏惧于他。他的生活除了繁琐的规矩以外,别无新意。他身边的女人,要么是循规蹈矩的世家大小姐,要么是为生活所迫歌的风尘女子,她们无不贪恋着他的权势金钱,故作凄凄惨惨戚戚之态,千方百计地巴结着他。
可丹采不一样,她敢在宴席之上信口指责道:乏味。她太让人眼前一亮了,好端端的一个漂亮姑娘,竟会公然起舞、自甘堕妓?!她笑得轻松自然,莞尔调皮道:索然无味,只为博个乐。
她舞得欢欣、舞得激荡,像是在讴歌生命一般,她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看法,只是在简简单单地为自己而活,活得怡然自乐。似乎,对丹采而言,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她对生命的辜负。
神往之中,福禄彻底动了心,心中感慨万千:好一个奇女子。
为什么要让他遇到她?为什么让他亲眼看到了一舞动天下的丹采?为什么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如果那日宴席上,他没有喝醉,没有在百无聊赖的乏味之中,捕捉到那抹鲜红色的新奇,没有一见钟情,会不会就是不一样的结局呢?
福禄想不出答案,他独坐桌前,静默地铺纸研墨,临摹着丹采的画像。
他对丹采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他太过喜爱这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他不想让她飞过自己的生命,不想自己沦为陌生的过客,所以他心怀愧疚、发疯发狂地揪掉了她的几只羽毛,贪婪地占为己有。
他很想向她道歉,不过,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这么做。一时的欢欣换来永恒的留念,倒也死而无憾。
白纸黑墨,画像画好了,画中的女子容颜若花,神情陶醉,在忘我地舞动着。
似乎……好像少了些什么。
福禄紧皱着眉头,丹采,丹采……“丹”采,怎么能少了红色呢。
福禄自嘲般地笑了笑,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指尖划过宣纸,他细心固执地涂抹着舞裙,红衣依旧如初识般鲜艳,泛着浓郁的血腥味,美得令人窒息。
但这还不是最完美的,他福大公子福禄,骄纵了一世,纵然身败名裂、家财散尽,也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献给心爱的女人!
福禄颤颤巍巍地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毫不犹豫地缓缓刺入,浓稠的鲜血顺着刀刃流出。心尖上的第一滴血,不偏不歪地落在了画像上,跌落在画中女子的眉间,留作一点婀娜艳丽的朱砂。
福禄倒在地上,身后渐渐泛起一片血泊,将他浸染,他面带惨白的笑容,濒死之际呢喃道:“这样便完美了,丹采姑娘眉间的一点朱砂,是福某的心尖血,丹采姑娘……是福某的心上人。”
明明自己是个俗人,却死的如此风雅,这么看来,结局倒也不差。只是……这些话,福某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是的,这份心意,丹采永远都不会知晓。于丹采而言,于世人而言,福禄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畏罪自杀的歹人罢了。
谁也不曾知,他还是个痴情人。福禄少时万花丛中过,不曾为任何女子停留片刻,最终却也败在了“情”字上。
第111章 雪上加霜道寻常
“兄长……”
当春花赶过去的时候,福禄的尸体已经凉透,他面带微笑,神态安详地死去。
他一只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拥着一副画像,画像被鲜血浸染,已经看不出所画何物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副画像是福禄的心爱之物,在福禄生前,这副画被小心翼翼地拥入臂弯,没有造成任何褶皱。
春花扑在兄长的尸身上痛哭流涕,她只觉着天塌了下来,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离她而去,她是被抛弃的孤魂,身如浮萍一般,不堪一击。
悲痛欲绝之中,春花哭昏了过去。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过去了三两天。野菊守在她的床前,沉痛地告诉她:福禄公子已被草草地下葬了,六殿下琛缡王正在寻找那晚跟随在福禄公子身旁的侍从,待查明某些事后,福家人便要被流放边塞了。
春花听后默然,只叫野菊将“清谷天”内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部拿去变卖,一并分予落魄的福家人。毕竟,流亡途中,人心险恶,道路险阻,多些银两便是多些活路。
春花甚至将自己衣服床物之类的细软都送了出去,往日装潢华贵的“清谷天”,如今仿若粗使奴仆居住的屋子,清贫寒酸,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四个凳椅。
自此后接连的几个夜晚,春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她要么被寒气冻醒,要么被硬木板硌醒,要么心郁难过无法入眠……
琛缡王府上下皆知,风光无限的春花美人彻底败落了,她上一秒还是娇艳的牡丹,下一秒却被主人折下,遗弃在地上,变为残花败柳,等待她的――只有被众人践踏的命运。
见风使陀的奴仆们没一个再巴结她的,平日里春花美人骄纵蛮横惯了,背地里得罪了不少人,不少奴仆对她心怀怨恨。如今她败落了,举家流放,荣辱地位是天壤之别的变化,自然不用在对她毕恭毕敬,反倒是可以――借机报复呢。
春花美人连续好几天收到的饭菜都是馊掉的。
野菊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憨厚地傻笑着,不离不弃,令春花感动万分。
野菊毫不在意地捡拾着春花的剩饭,在饥饿感与呕吐感的矛盾挣扎中,野菊试探地问道:“秋霜美人心底善良、知恩图报,那晚春花美人是您去找了太医救下了她的命,要不要奴婢将实情告诉秋霜美人,借此牢请她出手相助呢?”
春花坚决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秋霜美人她一直在为丹采姑娘的事情奔波,你就别去打扰她了。更何况,玉簪风波我有愧于她……先前,我误入章台柳,秋霜美人费力劳心地找寻着我,太医之事不过是我还她那时的恩情罢了。”
“可是――春花美人,这帮奴仆欺人太甚!这饭菜您咽的下去吗?天天就吃这一两口的,奴婢瞧您消瘦了太多……”
“落井下石罢了,这种事情在宫闱中早已司空见惯,我并不觉着过分,只是以前从未想过,这种吃糠咽菜、雪上加霜的事情也会降临在我的身上。”春花苦笑道:“野菊谢谢你,但此事就不必惊扰旁人了,留我自生自灭罢。全当是――让我保留最后一丝自尊,我春花自持高傲了一辈子,即便再落魄,也不能叫人看不起,毕竟我是城西福家的最后象征。”
野菊愁眉苦脸道:“春花美人,奴婢听不懂……”
春花仰面眨了眨眼,将眼泪倒回肚中,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她哽咽道:“野菊,谢谢你,真没想到,最后还陪着我的是你。还有……抱歉,先前我刁难你、看不起你,更险些害死你。”
野菊轻拍着春花的背,温柔地抚慰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奴婢早就忘了,奴婢只记得,似真似假之中,春花美人抱过奴婢,当时的您和奴婢一样害怕,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那时的奴婢便晓得了,您的心底里渐渐认可了奴婢,奴婢一直为努力得到的收获而感到高兴,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一阵掌声突兀响起,只见衣着华丽、打扮精致的冬雪美人款款走来,如同炫耀般,她用着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你们二人的主仆情可真感人,羡煞冬雪了,可惜我那贴身婢女殁了,今生今世怕是体会不到你们这种情谊了,只有羡慕春花美人的份了。”
春花不卑不亢地讽刺道:“想来也是,患难才能见真情,步步算计的冬雪又怎会患难呢?”
冬雪冷笑道:“呵,春花美人您这话里话外可都带着刺呢,做人要脚踏实地,要懂得‘今非昔比’之意,您还以为自己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儿呢?”
“哼,确实是今非昔比。冬雪美人现在连‘春花姐姐’都不称呼了,直接改口叫春花美人了,可不是今非昔比吗?”
说着,春花扭头又对野菊说道:“野菊你且退下吧,我与几句话,想单独同冬雪美人聊一聊。”
野菊神色忧虑地望了一眼春花,欠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下。
冬雪挨着桌子随意地坐下,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习以为常地品道:“这茶寡淡难喝得很,春花姐姐一定难以下咽吧?说来不怕您笑话,冬雪便是喝这种茶长大的,冬雪过惯了一个人的苦日子,从来没有人对冬雪好过,冬雪也未曾真心对他人好过,倒也公平。许是因此缘故,很多的感情之事冬雪看不明白,就比如春花姐姐先前予野菊尽是打骂,野菊本应该恨你,但她没有,现如今你二人竟能主仆情深,实在蹊跷。”
春花漠然道:“我想冬雪美人特意亲自来找我,不可能是为了探究主仆情谊这种无趣之事,你有何目的?”
冬雪笑笑,将苦茶饮之,又续了一杯茶。“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冬雪只是想帮衬一下春花姐姐,冬雪这样回答,姐姐信吗?哼,别说春花姐姐不信,冬雪自个儿也不信。的确如春花姐姐所说,冬雪此行另有目的。主仆感情问题只是我瞧您不愿将野菊牵涉进来,特意让她退下之时,忽而冒出的疑问罢了。”
春花嗤道:“磨磨唧唧半天还没切入正题,你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你是有时间多看我几眼笑话,我可没心思多看你几分虚假,你迟迟不说,话我便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了——我福家落败、兄长之死这一系列的事情,可是冬雪你背后谋划的?!”
第112章 你还要杀人灭口!
冬雪道:“风云莫测,世事难料,冬雪知道春花美人接受不了落差,定会心急,但也不能乱咬人呀。”
春花道:“你别以为我忘了!秋霜美人出事那晚,你来找过我,说是要联手一起除掉丹采,想让我助你一事。我拒绝了之后,你便告诫我‘即便位置坐得再久,人也是有从高处摔落的可能’,一定是你设计陷害了兄长,害得我福家家破人亡!”
春花咬牙切齿地向冬雪扑去,想要同她厮打在一起,将冬雪虚伪假笑的皮囊扯下,剥她一个鲜血淋漓,已缓心头之恨。但春花刚一站起身,腹部便传来一阵绞痛,她虚弱地瘫坐在地,冷汗直流,面色惨白。
冬雪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愕的模样,故作关怀地要去搀扶春花,但上弯的唇角却暴露出她的虚情假意。随即,她面露狡黠的笑容,惋惜地说道:“真是遗憾,春花美人您果然还记得,那么冬雪就不虚此行了。您不是好奇冬雪来此的目的为何吗?现在我告诉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亲手解决你这个后顾之忧。”
春花愤恨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承认了吗?不……不光是承认了,你还要杀人灭口!”
冬雪揉搓着指尖碾碎一朵鲜花,她语气轻扬地补充道:“杀人灭口太难听了,这里可是琛缡王府,由不得冬雪肆意胡作。还是换而言之吧,冬雪要亲眼目送春花姐姐上路。”
这样,丹采、寒梅、春花均没戏了,皇妃之位已是冬雪的囊中之物。
……
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扇动着翅膀,深邃的眼眉是异域人独具的风情,宛若瓷娃娃的丹采欣欣然睁开了眼睛,她浅色琉璃般的瞳仁泛着一层微光,骤然收缩的瞳孔让瑶霜瞬间明晓——丹采的异能【预知梦】又触发了。
丹采紧蹙的眉头在无声地向瑶霜倾诉道:这并非是个美妙的预知梦。
丹采严词厉色地对瑶霜说道:“这次预知梦的主角依旧是你,梦里你即将面临着一个选择,这个选择看似普通微小,但因蝴蝶效应,将会引发重大变故的两个未来,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全在于你的选择。”
瑶霜弱声道:“那……哪个未来更好一些呢?”
丹采摇头道:“我不知道。两个未来均有利有弊,依我只见片段的能力,实在无法估测出哪一个未来更好一些。”
话语间,六殿下琛缡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一见不辞辛苦地恪守在丹采床前的瑶霜,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醋意。琛缡王心中纳闷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吃四哥的醋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女人的醋也吃了?他原来是个这么小心眼的男人吗?
是因为他的梦中不曾出现过丹采,他对丹采抱有警惕之心的缘故?还是因为丹采的性格太像男生的缘故?总之,六殿下琛缡王一见二人情意浓浓的模样,心中着实不爽,他守床许久的宝贝心上人正在劳苦地给他人守床,琛缡王颇有种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乡野村猪,要去拱二哥家白菜的错觉。
这样比喻好像欠妥,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六殿下琛缡王气势汹汹地伸出魔爪,双手摁住瑶霜的脑袋,毫不客气地揉搓了一顿,见瑶霜在丹采面前彻底失了形象后,他才肯罢手。
瑶霜哇哇大叫道:“六殿下,您这是作何?发型,我的发型……”
琛缡王过足手瘾,心满意足道:“哼哼,你这乡野村妇,又跑到丹采这里混吃混喝,可叫本王好找。”
“六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琛缡王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春花,他伏在瑶霜耳畔,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晚跟随福禄的侍从已经找到了,乡野村妇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害了丹采吗?本王惦记着你,特来邀你一同揭晓答案。”
瑶霜坚定地冲六殿下琛缡王点了点头,抬起怒火燃烧的眸子,用眼神肯定了琛缡王的正确判断。
丹采欲下床给六殿下琛缡王行礼,琛缡王冲她挥了挥手,笑道:“不必了,丹采你且好好休养。本王要带这乡野村妇游山玩水去啦,听说十里坡的清泉糯米滋非常好吃,要不要给你捎点来?”
丹采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得一声闷厚的巨响传来,暑相连的房门被人撞开,一个女人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她痛苦地蜷着身体,步履维艰地走过来。
是野菊!
野菊的口中溢出黑色的血液,她大张着嘴巴,艰难地发声道:“快……快……救……救……”
话未说完,轰然一声,野菊前趴着倒在地上,瑶霜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却发现――野菊已经断了气息。
既寒梅之后,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在瑶霜面前,瑶霜僵在原地,愣愣地望向琛缡王,失魂落魄道:“六殿下……传太医,救一救野菊好不好?”
琛缡王走上前,温柔地蹲在瑶霜面前,痛心地遮住女孩的双眼,叹息道:“……没用的,野菊已经死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调查她的死因。”
床上的丹采攥紧了被子,她迟疑地开口道:“瑶霜,方才我与你所说的选择,就是现在。你是要留下来先调查野菊的死因,还是要跟随六殿下先出去?这个选择是未来的转折点。”
瑶霜不解道:“我先在这里调查出野菊的死因,再随六殿下出去这样不可吗?”
琛缡王小声地笃定回道:“不可。本王方才接到的消息,王都城南发生动乱,有两伙人光天化日之下竟血拼了起来,其中一伙人正是本王要找的那些侍从。他们正在被杀手围攻,眼看着要被杀人灭口之际,被阿耿救下。现均已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了,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瑶霜果断地拉起了琛缡王的手,大步迈离暑相连,“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浪费时间了,速度赶过去,速度审完,再回来处理野菊的事情!”
琛缡王边走边打趣道:“乡野村妇长本事了,竟敢对本王颐指气使,这算不算在指手画脚、蔑视王威?”
瑶霜皱眉道:“一条鲜活的人命就死在六殿下眼前,为什么六殿下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琛缡王愣了愣,随即没心没肺地答道:见多识广,习以为常。
瑶霜啧道:万恶的权势,手持杀生大权的殿下也太不把生命当一回事了吧?该说他任性呢,还是没人性呢?
然而,其实六殿下琛缡王心中真正的答案是――对现在的他而言,他在乎的,只有瑶霜一人的死活。
其他的,都不重要。
第113章 事情该做了结了
当瑶霜与六殿下琛缡王赶过去的时候,侍从们皆生命垂危,情况很不容乐观。幸好有太医救治及时,他们现在勉强地捡回一条性命,意识还算清醒。
泪水流过红肿青紫的面孔,侍从们一见六殿下琛缡王,无不感激涕零,纷纷逞强地想要起身跪谢琛缡王的救命之恩。
当然,他们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琛缡王眉头微皱,免了他们的礼数。
近十个满身血污的人之中,仅有一个人下跪行礼了,他的动作利索干净,礼数规整,似乎分毫未伤。
似有炫丽的红光闪过,那人抬起如鹰般锐利的眸子,恭声道:“恕阿耿不敬,仪容不洁地出现在六殿下的面前。”
琛缡王弯腰扶起白耿,他并不介意白耿满身的血污会弄脏自己的手,只是担忧地问道:“阿耿,你没受伤吧?”
白耿向后退了退,似乎并不想弄脏六殿下高贵的手,“回六殿下的话,阿耿无事,衣衫上的血皆是他人的。”
白耿不愧是有“王都第一杀手”、“琛缡王府第一护卫”之称的男人,仅凭他一人便能力挽狂澜、搬回局势。一己之力便将被打得濒死的八个侍从救下,还一并擒住了十个杀手。
十个杀手齐跪在房间的隅角,他们已被白耿捆得严严实实的,插翅难逃。
据杀手们交代,有人出高价,买这些侍从的性命。能出的起这种价钱之人,定是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身份尊贵,高高在上。
瑶霜下意识地想到了冬雪美人。
琛缡王亲自向侍从们寻问道:“你们可知自己因何招惹了杀身之祸?”
一侍从寻思道:“福家败落,我们身为家仆被遣散,定是被牵连其中,福家人流放,而我们得死。”
琛缡王漠然道:“王室要杀你们的话,还需雇佣杀手?一道指令罢了。此次遇害,定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或许不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是因为知晓了什么讯息,要被灭口。”
侍从们哭丧着脸,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也不知自己知晓了什么讯息,竟要被人灭口。
唯有一人,稍有不同,他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矮短之人,外号张大郎。他从见到六殿下琛缡王的第一眼起,便紧张得冒虚汗,眼神亦是躲躲闪闪,两手不安地紧攥床单。
琛缡王目光犀利地俯视着张大郎,诱导性地说道:“想不出来的话,本王可以给你们一个提示。你们七人的共同之处是同为福禄的亲身侍从,且秋霜美人出事那晚,一同随福禄出了王府,劫走了丹采与无病。”
一侍从吓破了胆,连声说道:“六殿下息怒,关于此事的所有经过,小的皆已向白耿大人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肚里的墨水都已吐光了。”
琛缡王瞥向白耿问道:“那么阿耿,有新收获吗?”
白耿摇头道:“回六殿下的话,没有。据城西福家的侍从交代,他们敢对天地神明起誓,将福大公子福禄反锁屋中之人绝非自己,并且不知何人所为。”
琛缡王叹息道:“看来还有人没吐干净呢,命都要被那人杀了,还袒护那人做甚。”
说着,琛缡王走到了张大郎的身边,张大郎一直紧抿着唇,牙关打颤着,对上琛缡王略带悲悯的眸子,情绪霎时崩溃,声泪俱下地说出了一切。
据他交代,那晚,冬雪美人忽然来找福大公子福禄,说是她的贴身婢女寒梅要害丹采姑娘与无病,请求福大公子出手相助。
一侍从连忙动身,火急火燎地报予福大公子,在等待福大公子穿衣赶来的间隙。冬雪美人竟主动与他这个小小的侍从搭起话来。
冬雪说,福大公子心悦于丹采姑娘,可惜丹采姑娘是二殿下的人,福禄必将酿成大祸。说不准,此行救下丹采姑娘,福大公子色欲熏心,一时头昏脑胀掳走丹采姑娘,上演一出“金屋藏娇”或“私奔鸳鸯”的戏码?
张大郎不信,只道:“主子们的心思他们当下人的哪敢妄议。”
冬雪忧心忡忡道:“冬雪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侍卫大哥你也听不到心里去,不妨等事情真发生了你再来找冬雪吧,兴许我能救你一命。”
张大郎憨笑道:“一切都好端端的,冬雪美人怎说能够救小的一命呢?”
冬雪附和地笑道:“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若是福禄公子真对丹采姑娘下手了,侍卫大哥倘若知情,依冬雪猜测,福禄必将为保封口久绝后患。”
后来,正如冬雪美人预测的那番,福禄公子果真掳走了丹采姑娘,并将她囚在了山间小屋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大郎心想福禄公子这不是自找死路的吗?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冬雪美人的话――“为保封口永绝后患”,惊慌失措之中,他偷摸地折回了琛缡王府,将发生之事全部告之。
冬雪让张大郎将山间小屋的位置告诉了她,她说她即刻动身,会去劝说福禄公子三思后行,勿要自取灭亡。
再后来的事情,张大郎就不知道了,听闻福家不知为何惹怒了二殿下琳瑉王,从云端一下跌至谷底,败落如秋叶,仆从要么一同流放,要么被遣散。
……
张大郎揣测道,一定是因为福禄动了丹采姑娘,丹采姑娘是二殿下的心头肉,因此二殿下震怒了。而自己和弟兄们的杀身之祸,全因福禄想要掩盖否认恶行,想要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事情调查到这里,事实证据皆已很清晰明了。六殿下琛缡王没有继续多问些什么,只是告诉张大郎:“福禄前几日便死了。”
张大郎惊讶得说不出话,福禄竟然死了?!他眼中金贵无比的性命竟也能说死便死?可是如此看来,买他们性命的人应该不是福禄吧?……那会是谁呢?
福禄曾经交代:知晓山间竹屋位置的人,仅有当晚随行的侍从与春花,他们没有理由会将他反锁屋内。
但侍从张大郎将位置告知了冬雪,冬雪成为知晓位置的“第三人”。
据无病回忆,救下他的人定是个女人,因为她的手法很不娴熟,光解开绳子就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力气也很小,呼吸声很细。
综上种种来看,是赶过去的冬雪放走了无病,也是冬雪将福禄与丹采反锁屋内。
琛缡王云袖一甩,厉声道:“阿耿,去把冬雪带来,事情该做了结了。”
第114章 二殿下童铜回城
白耿刚一转身踏出屋门,便与童铜迎面相撞,两个身强体健的大男人硬朗的身体相互一撞,疼痛可想而知。
童铜追随二殿下琳瑉王身旁多年,被他抚养长大,许多生活习性受琳瑉王潜移默化影响,多少是相似的。
就比如完美主义,就比如洁癖,一路带着二殿下琳瑉王从战场快马扬鞭、风尘仆仆地飞奔回王都。时间紧迫,童铜的衣裳全是灰尘的踪影与汗渍的味道,他厌恶至极,心烦意乱却也无可奈何,但是――
心情本就不爽,竟还有个满身血污的人与他迎面相撞!好家伙,这脏兮兮、黏糊糊的血渍彻底糟蹋了童铜的衣裳。童铜气恼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不知死活?!”
白耿索性用衣袖擦了擦鲜血淋漓的面容,抬头将话原封不动地抛回童铜。
童铜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假笑,往日那些被白耿整蛊的惨淡回忆被唤醒,惊吓历历在目。他回想起被白耿支配的恐惧,身体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童铜立即赔笑道:“妈耶,这不是白耿兄吗?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说着,童铜热情地拥抱了白耿,反正衣服已经决心不要了,破罐子破摔,索性让它更脏一些吧。童铜表示打又打不过白耿,只能讨好迎合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白耿轻推童铜,“和善”地笑语问道:“童铜兄前来至此,所为何事?”
大哥!能把脸上的血擦干净了再笑吗?童铜腹诽道。
“还能有什么事?这不明摆着的吗?二殿下与我提前回王都了,事发突然来不及提前发信告予,现前来呈报予六殿下。”
闻声,瑶霜与六殿下琛缡王一同探出身来,琛缡王的语气掩不住地上扬,欣喜问道:“二哥一声不吭地回来了?那他人呢?”
童铜一本正经地回道:“回六殿下的话,二殿下正在‘暑相连’门外徘徊,心中预演着该怎么与丹采姑娘相见。”
琛缡王脱口而出道:“没出息,二哥真丢人。本王若是二哥,直接冲进去,面对久别重逢的心上人,四目泪汪汪相视一笑,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搂抱亲热。”
白耿鄙夷地瞥向六殿下琛缡王,默默看着他逞口舌之快。根据白耿的观察,琛缡王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他也着实冲了进去,只不过不是搂抱亲热,而是将瑶霜揉成了鸡窝头。
瑶霜也欣喜地问道:“那战事如何?四殿下如何?”
童铜笑道:“秋霜美人且宽心,一切平安。战事本危机四伏,与妖人交战正火热紧张,双方势均力敌、胜负难分。但不知何故,妖人忽然撤退,一夜之间撤离了数百里,它们退兵认输,我们胜利在望。二殿下观摩局势稳定,便急不可耐地回来了,四殿下收拾完战场残局,稍晚些时日便也会回来了。”
“无事便好。”六殿下琛缡王扬起明媚的笑容,感慨道:“二哥回来的时机真是刚刚好,本王已查明一切事情端倪的真凶,二哥可以亲自为丹采姑娘报仇雪恨了。童铜,你去告诉二哥,本王在正殿上等他。”
……
冬雪筹谋了一切的事情,因为她太想得到皇妃之位了,想拥有一个完全独属于自己的事物,想手握着自己的命运,她想要摆脱宿命的股掌。
冬雪虽出身于世家大族,但身为庶女,她的生活并不如意,活得哪像个大小姐,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的,明明连个婢女都不如。
冬雪的母亲是王都寻常女子出身,家中世世代代都是郎中,因此她的母亲精通香料药草,冬雪受母亲教导,多少也会些。
身处高官之位的父亲于街道上偶然间邂逅了母亲,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被母亲身上馥郁的香气所吸引,一时兴起便大张旗鼓地将母亲纳进了府。
几度春宵后,新鲜感散尽,没有家世撑腰的母亲便被抛诸脑后了。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时间静走,甚至连冬雪的降世,父亲都不晓得。
听母亲说,五岁之前,冬雪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她与父亲的第一次相见,她怀着胆怯不安的心,鼓起勇气主动地抱住了父亲的小腿,父亲一愣,俯下身揉了揉她的额发,夸赞道:她是一个伶俐讨喜的孩子。
霎那间,冬雪的眼眸里闪烁着星芒,心中泛起无尽的欢喜,但是――后来的事情,也就没有然后,不了了之了。
很多时候,你一直惴惴期待着的,对别人而言,不过是掉了一根头发,随口无心的一句话。
一直以来,冬雪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具体是什么时候,母亲总是一边回忆着,一边轻拍着哄她入睡。母亲说,冬雪出生在寒冷的腊月,那天的雪下得很大,接生用的铁盆里装满了热水,蒸气腾腾氤氲了母亲的视线,很多事母亲也记不清了,但娘俩活下来就是个奇迹。
母亲为人纯良,不善争宠,经常受人欺负。母女俩的命运绑在一起,荣辱与共,冬雪从小便被人看不起,她总是隐忍着,并暗中发誓,绝对不要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人,绝对不要步上母亲的后尘,她有朝一日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她和母亲不同,她是一个野心勃勃、争取好胜的人,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充满了未知,她凭什么要向命运低头?
每次冬雪都是脑海中这样想着,然后紧咬着唇跪下了。面对压倒性的欺凌霸权,怎样才能安然地活下去呢?冬雪没办法让自己猛然间成长变强,她只有讨好施暴者这一种选择。
久而久之,她掌握了虚情假意的笑容,学会隐藏好自己的所有情绪,擅长巧妙地应和奉承他人。冬雪成为大家口中公认的懂事好姑娘。
困窘生活的稍微改善,源自父亲的一次重伤,是精通药理的母亲救了父亲一命。
母亲的地位瞬时高升,冬雪也获得了认可,被父亲许可与嫡出的寒梅作伴,一同学习,朝夕相处。
可惜好运来得太晚了,时光荏苒,母亲早已年老珠黄,父亲的正妻告诉母亲,过不了多久,母亲便会像刚纳进府那般,被父亲淡忘。好日子将会同母亲的容颜一道,日渐衰败,残花只会变成败花。母亲和冬雪终将回到从前低贱的生活,这便是命,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定好了的。
母亲默然,或许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现在在父亲心中,是母亲地位最高的时期,不如将这一刻化为永恒,令父亲永生铭记吧。母亲想着,父亲若是心中一直有母亲,心怀愧疚,女儿冬雪便不会活得低贱。
为此,母亲此生用了唯一一次心计,为冬雪换来了小姐的身份与生活,母亲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第115章 宁为玉碎不瓦全
那天依旧是寒冷的雪天,鹅毛大雪满天纷飞,冬雪孤身缩在硬邦邦的床上,冻的皮肤紫青,全身打颤着,她强忍着睡意,一直在等待着风雪夜归人。
但母亲始终没有回来,母亲临走前,抚摸着冬雪小巧的鹅蛋脸,慈爱地笑着,眼神里满是疼惜,语重心长地嘱托道:“雪儿,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要将心许给任何人,你只能靠你自己。”
日常来给父亲换药的母亲,在药里新添了一剂“毒草”,草药本无毒,但与另一种草药相克,两种草药混淆在一起,便会形成剧毒。
草药敷在父爱的伤口上,父亲片刻后便痛苦难耐,全身抽搐,是母亲用嘴舔舐着伤口,一点一点将毒素吸出。
父亲无恙,母亲为救父亲中毒死掉,却如愿活在了父亲的心里,父亲每每想起母亲,便感动不已。
母亲被埋进土里的那一刻,府中的所有人都在,那些欺凌过她们娘俩的人也都在,冬雪不想在他们面前掉眼泪。但那是仅有的一次,冬雪发现自己无法控制情绪了,泪水如倾盆的大雨,磅礴落下。
那天冰封十里,雪飘百里,好冷好冷,冷得刺骨,凉进心坎里。
冬雪仰天望着飘扬的雪花,她不禁想――自己还拥有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这便是卑微。
卑微到骨子里去。
但倘若――自己身份高贵,一言一行皆能施令于人,备受众人拥戴,她或许……就不会感到孤单了吧?
那就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吧。
在冬雪看来,是父亲、父亲的正妻合伙逼死了母亲,寒梅是正妻的女儿,她的母亲抢走了冬雪的母亲。
冬雪本不恨寒梅,但寒梅不知好歹,自以为是自作孽。她自持高贵看不起冬雪,每每冬雪与她平起平坐之时,她便愤满不已,千方百计地刁难冬雪,以抢走冬雪的东西为乐。
冬雪看上哪个物件,她便蛮横地占为己有,然后在掌心中玩弄片刻,便丢弃在地,狠狠地撵在脚下。
冬雪一开始还会怨怒地瞪向寒梅,寒梅每次都会有恃无恐地对上冬雪的眼神,然后面带嘲讽的笑容,叫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这府上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包括你的这条贱命,时时刻刻都别忘了。”
冬雪抬起头,扯出一个标志的微笑,语气不冷不热、不卑不亢道:“好,妹妹记清楚了。”
不久后,无论寒梅怎么欺压冬雪,她都无法再从冬雪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喜怒哀乐的变化,这令她感到窝囊憋气,却也无从下口说教。
一晃多年,冬雪长成大姑娘了,人人都道:冬雪是个有礼教、雅致的大家闺秀,而寒梅时而跋扈,有失风度。
冬雪心知肚明,长大意味着苦尽甘来,一切将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软弱无能的女娃娃了。
上天垂怜,立秋时节的“画像选妃”一事直接令冬雪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凤凰。
天赐良机,再也没有人看不起她了,那些曾经欺凌嘲讽她的家仆,冬雪动一动手指,便能将他们治理得半死不活,这便是权势的威力。
甚至连寒梅,这位嫡出的大小姐,都也得卑躬屈膝地凑上脸来,成为冬雪的贴身婢女。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自此后,她的吃、穿、睡、行都不能比冬雪好,这便叫主仆尊卑有别。
权势实在是太重要了,冬雪发自肺腑道,她必须要成为皇妃,她不愿意再回到从前卑贱的生活中去。
她不想变回那个没娘疼爱、被人耻笑的庶出小姐,她要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妃!或许,这正是神明赐予她的福泽恩惠,既然给了她一根救命稻草,她便不会再放手了,哪怕粉身碎骨。
古语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也好。
身处过光明,又怎会情愿回到阴暗中去呢?
经过大小的曲折,冬雪的敌人仅剩一个稳如泰山的春花美人,她实在找不到办法来撼动这座大山。
二殿下琳瑉王领着她与春花进宫面见戒惧皇的时候,冬雪怀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心情,她生怕自己落选,一无所有。
也不知算好事,还是坏事,戒惧皇并未在她与春花之间做出选择。从好的方面来看,冬雪还有成为皇妃的几率,从坏的方面来看,这个几率小了太多,冬雪的敌人将不止春花一个,潜在的敌人还有太多。
不过,没关系,将所有的敌人都扳倒,胜利是属于冬雪的,冬雪运筹帷幄,步步算计,决心让自己成为唯一的皇妃人选。
或许,还会重新选取一批美人,不过……唤醒戒惧皇刻不容缓,时间似乎是不允许了。
纵观情境,冬雪最终将敌人确定为三人,有实力与她一争皇妃之位的仅有三人――春花、寒梅、丹采。
多亏了福禄公子的出现,让冬雪找到了撼动春花这座大山的办法。只因福禄公子心悦于丹采,而二殿下琳瑉王要么也心悦于丹采,要么是打算将丹采献予戒惧皇。
冬雪凭借女人的直觉,赌二殿下琳瑉王也喜欢丹采。为此,她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利用瑶霜铲除寒梅,利用福禄铲除春花与丹采。
于是,第一步,冬雪唤醒寒梅的利欲之心,怂恿她去找秋霜美人的麻烦。
或许旁人不知,但冬雪面见殿下们的次数可不少,她能看出无论是对四殿下琨珸王来说,还是对六殿下琛缡王而言,瑶霜皆是他们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趁他们不在,挑秋霜美人的麻烦,无疑是自寻死路,寒梅当众羞辱了秋霜美人,还扇了她的耳朵,必死无疑。
第二步,冬雪怂恿福禄公子占有丹采,这样便能毁掉丹采,倘若二殿下琳瑉王心悦丹采的话,这样还能顺势毁掉春花。
所以,冬雪研制了迷药,她本想利用春花,让春花将迷药转交给兄长福禄,但未料到春花美人转变了心智,随遇而安,倒不屑与她为伍了,拒绝了冬雪的合作邀约。
冬雪只能亲自上阵,所以她偷摸地在丹采的房间“暑相连”的杯子里下了迷药,打算迷晕丹采,再将福禄引诱过来,骗他喝下催情药水,看他酿成大祸。
第116章 冬雪你太天真了
可惜丹采不知为何,行事匆忙,连房间都未回,更别说喝下药了,这个计划只能作废。
冬雪不得已只能实施另一个计划,一个很危险、变数很大的计划。
她三更半夜前去找福禄公子,煽动他将丹采掳走,占为己有。同时诱导侍从对福禄公子产生二心,将后续事情的发展经过告知予她。这样她好随机应变,及时变更计划。
果不其然,福禄公子掳走了丹采与无病,侍从张大郎心生胆怯,将事情的经过倾吐而出。冬雪壮胆夜行,一路奔波找到了山间小屋,她放跑了无病,并将福禄与丹采反锁屋中,利用无病让王府众人把福禄“捉奸在床”,令福禄难逃其咎、罪过百口莫辩。
冬雪猜二殿下琳瑉王必将迁怒于整个福家,春花美人必也遭殃,从高处坠落。
第三步,冬雪要让自己全身而退,虽说她已经很小心地注意用词语句了,但难免有人疑心重,会怀疑到她,千万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因此,当冬雪从山间小屋折回琛缡王府,已是第二日的白天,六殿下琛缡王听闻瑶霜受伤,心急如焚地赶回了琛缡王府,责罚寒梅跪在“薄暮起”门前跪下忏悔。
六殿下琛缡王漠然道:“先去屋外跪着吧,没本王的命令不准起来。只是跪而已,记得吃喝照料着,可别让她如此轻易地冻死了。”
什么叫“别让她如此轻易地冻死了”?难不成六殿下琛缡王还打算询问寒梅些什么吗?还打算听寒梅辩解些什么吗?
这可不太妙。
于是,冬雪身为寒梅的亲妹妹,“别出心裁”地揽下了给寒梅姐姐喂饭的活,一来落得了个“情深义重”的好口碑,二来先下手为强,直接毒死了寒梅,毕竟没有人能从死人嘴里撬出话来的。
“我亲爱的寒梅姐姐,再见了,不……是永别了。你从小到大抢了我这么多东西,我只让你还一条命,不足为过吧?”
冬雪从前只害人,却从未杀过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杀的人还是自己厌恶的亲姐姐。她忽然产生出一股茅塞顿开的豁达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些隐患全部摒除了吧?
于是,冬雪乔装打扮找到了杀手,出高价买下福家侍从的性命。冬雪递给春花与野菊有毒的饭菜,将这情深意切的主仆二人一并毒死。
哦,对了,琛缡王府内的众人还未发现吧?春花美人已经孤苦伶仃地死去了,在六殿下琛缡王去审问福家侍从的时候死掉的。
春花是个金枝玉叶的世家大小姐,那些有毒的糟糠腌菜,她吃不惯咽不下,因而只吞食了一两口。余下的饭菜皆被不挑剔的野菊一扫而光,所以野菊死得快死得早。
而春花美人呢?毒性渗透脾胃后,她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如同一条受伤的蛆虫蠕动着,半死不活地挣扎着。那双含波媚笑的灵动桃花眼,此时溢出骇人的鲜血,瞳孔涣散,直勾勾地瞪向冬雪,眼珠子都快要滚出来。
冬雪实在不忍心、也没时间陪春花耗下去,便俯身按住春花的脑袋,扳开她的嘴巴,将药灌了进去,索性补一刀,让她死得痛快些。
春花没人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临死之前竟大张开嘴,恶狠狠地咬了冬雪一口,冬雪细嫩的手背直接被咬破了,一个鲜红的牙印赫然显露出来。
冬雪愤恨地踢了一脚春花,只见春花口吐白沫,抽搐一番,直翻白眼地死掉了。
终于,除了丹采房间里那杯不见踪影的茶,所有能指证她的人均命丧黄泉,一切死无对证。
所有的敌人也都解决了……冬雪疯狂地大笑着,毋庸置疑,皇妃之位是属于她的了,她是不二人选,唯一的人选!
冬雪正开心地哼着歌,忽然白耿率领三两个护卫,砸开“万里凝”的屋门,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地擒住冬雪。
冬雪慌了手脚,尖叫道:“白耿!你们这是做甚!放开我!我可是将来的皇妃!”
白耿轻哼一声,眯起眼睛微笑道:“那么,未来的皇妃?在下有请您过去一趟,二殿下、六殿下已在正殿上等着您。”
……
六殿下琛缡王与瑶霜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将冬雪的犯罪过程丝毫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冬雪跪在殿堂上,腰板挺得高直,平心静气道:“六殿下,秋霜美人,您二人说得天花乱坠,可是证据在哪里?凡事讲究人证与物证。”
二殿下琳瑉王握紧拳头,赫然而怒道:“证据?冬雪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同本王讲证据?纵然本王平白无故地夺你一条性命,世人又能怎样?本王顶多是落得个‘纣虐’之称,无伤大雅。”
所有人都能看到冬雪的身体猛然一颤,冬雪稳了稳身子,故作镇定道:“二殿下,您不能杀冬雪,您杀了冬雪,还有谁有资格成为皇妃呢?”
说着,一仆从怯弱来报:春花美人暴毙在了“清谷天”。
冬雪渗出细汗的面容上,扯出牵强的笑容,她得意洋洋地抬起头,强撑着与二殿下琳瑉王对视。
童铜故作缓兵之计,多嘴道:“不还有秋霜美人的吗?”
此话一出,童铜便感到腘窝被人踹了一脚,他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不必猜,定是身旁的白耿干的好事,白耿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对方才之事一无所知。
童铜不禁在心中吐槽道:好你个白耿,被美色迷惑了心智的护“妻”狂魔!他当然知道秋霜美人不可能成为皇妃,一来她有妖女之嫌,二来四殿下琨珸王、六殿下琛缡王,包括白耿都心悦于她。
童铜此话,只是为了不让二殿下琳瑉王犯难的“缓兵之计”,让二殿下琳瑉王辩得过冬雪。
冬雪冷笑,不予回答。
二殿下琳瑉王息怒停瞋,眉头渐舒缓了下来,他的气场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整日将“礼义廉耻”挂在嘴边,满口蹦四字成语的活宝二殿下,瑶霜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有四殿下琨珸王战斗时傲然孤洁的身影,有六殿下琛缡王认真状态下寡淡漠然的身影,还有……瑶霜的脑海中恍然间冒出一个名字――五殿下煊赫王。
她仿佛看到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手持长剑,高高在上。他站在高峰之巅,俯瞰江山河川,孑然独立,妖魔皆在他的号令下,弹指间灰飞烟灭。
此刻的二殿下琳瑉王,身上洋溢着的是主宰苍生命运的王霸之气。他轻蔑地笑道:“冬雪美人,你太天真了。”
第117章 何时轮得到你来?!
二殿下琳瑉王轻蔑地笑道:“冬雪美人,你太天真了。本王既然可以主张为大哥选妃,自然也可以取消为大哥选妃。你说,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成为皇妃,那宁缺毋滥,不选皇妃也罢!不唤醒大哥也罢!这场闹剧作罢!信之国的大好江山,还有本王与弟弟们一同扛着呢!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美人来喧宾夺主?!”
冬雪直接被二殿下琳瑉王气吞山河的气势给吓傻了眼,整个人瘫坐在地。
她忽然又想起了儿时时光,自己朝思夜想的事物,于他人而言不过是句笑话,轻于鸿毛,如若一根发丝,少了多了这一根,都是无关紧要的。
冬雪本以为自己已经翻身了,她已经爬到很高的位置了,她已经变得无坚不摧了,可是――原来依旧这么不堪一击啊。
她如同疯了般放声大笑着,惨白的面容上是狰狞的五官,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二殿下琳瑉王厌恶地摆手道:“童铜,将冬雪美人拖下去,斩――”
琳瑉王的话未说完,瑶霜忽然跪下,急声道:“二殿下问心无愧、气节凌然,不在乎世人对自己的风评,迫不及待地想为丹采姑娘报仇雪恨,秋霜感激不尽。但秋霜想说的是,丹采姑娘一定不想看到二殿下因为她,折损了英名,所以秋霜请二殿下稍安勿躁,我知道人证物证在哪里。”
童铜赞许道:“有人证物证便好,毕竟二殿下若是因为冬雪美人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损害了名声,臣将深感心扉痛彻,有劳秋霜美人了。”
冬雪稍稍恢复了神智,她停止大笑,高扬起下巴,意味深长地瞅向瑶霜,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不解,凭什么同为美人,秋霜美人的命就这么好呢?
怎么所有人都向着她呢?
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不过,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人从初生落地的那一刻,便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令冬雪悲悯的是,自己不是一个幸运儿。
想到这里,连冬雪都不禁质疑起自己,就因为这些,能成为她杀人作恶的理由吗?
她好像有些后悔了,但是她已经无法回头了,现在的她身处于即将被淹没的孤岛上。
……
瑶霜踮起脚尖,目光在人群中眺望搜寻着,少顷,她便发现了存在感很低的荷叶。
此时的荷叶正与王府众奴仆一同候在殿外,荷叶低垂着脑袋,不知从何处折来了一枝不属于冬天的凤仙花,他拈着鲜红的花瓣给指甲染色,专心致志地,甚至连瑶霜来到他的面前,他都未曾察觉。
白耿见状,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荷叶,荷叶惊世骇俗的公鸭嗓里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哀嚎,听者皆心肌绞痛。
荷叶抬头,正好对上瑶霜一本正经的神情,他眨了眨眼睛,思忖问道:“秋霜美人也想染指甲吗?”
白耿又踹了荷叶一脚,众人又心肌绞痛了一下,荷叶委屈巴巴地瞪向白耿,敢怒不敢言。
瑶霜直接拽起荷叶的衣袖,拉他大步走进殿内,荷叶一瞅跪地不起的冬雪美人,即刻知晓了该做些什么。
荷叶毕恭毕敬地跪下,向二殿下琳瑉王与六殿下琛缡王行礼道:“奴婢乃是夏蝉美人的贴身婢女荷叶,夏蝉美人出事后,奴婢便一直留守在暑相连。秋霜美人出事的那晚,奴婢曾亲眼看到冬雪美人鬼鬼祟祟地潜入了暑相连,并在丹采姑娘的茶里下了药。”
惊魂未定的冬雪慌忙反驳道:“信口雌黄,荷叶你只是一条没了主人的野狗,收了些钱财,便会颠倒黑白,捏造事实!二殿下、六殿下,荷叶只是一个小婢女,她的话不能信,冬雪真的没有害过丹采姑娘,您们不能无缘无故地要我性命!”
六殿下琛缡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说道:“谁说荷叶只是一个小婢女的?”
冬雪愕然:“什么意思?”
“六殿下的意思,奴婢不用继续伪装了?”荷叶愉悦地吹了声口哨,戏谑道:“以前要隐藏身份,所以本人行事一向低调内敛,可惜啊――冬雪美人误将我认作是籍籍无名之辈了,因而大意疏忽了。自从向二殿下、六殿下揭示完身份后,也向五殿下汇报完实情后,担子便卸下了,一身无忧,小日子惬意得很,就等着与五殿下来一场感人肺腑的重逢呢……”
耳朵里灌满了喋喋不休的废话,白耿一声叹息,又很踹荷叶一脚,这次荷叶没有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叫声,他性感的红唇里窜出一声粗犷的男音。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皆被吓傻眼。
瑶霜结结巴巴道:“人……人妖?”
荷叶憨笑着,“跑题了跑题了,白耿兄勿恼,我这便拐回弯来。冬雪美人听好了,我可不是什么会说谎栽赃的小婢女,我乃是五殿下煊赫王的贴身护卫――何叶。”
说着,何叶将手中的凤仙花一扔,双手用力一扯襟衣,露出了平坦的胸部。他向冬雪挑眉道:“瞧着冬雪美人都看傻眼了,好看么?虽然人家也知道自己很好看,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哦。”
何叶顿了顿,又补充道:“莫要担心,虽然我一直扎在女人堆里,可我对女人着实没什么兴趣,对……男人也没什么兴趣,我只对自己的美貌感兴趣。总之,非礼勿视,我可没有侵扰到各位姐姐,你们都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可放心。”
说着,何叶转身向围观的众人抛去一个媚眼。
这荷叶,不,是何叶护卫,何大人……要么存在感低得不可思议,要么一鸣惊人吓死人吗?
似乎还很欠揍。
瑶霜险些被自己呛死,她虽猜到荷叶是五殿下煊赫王身边的心腹,但万万没料到――荷叶本名何叶,是男儿身,潜伏许久的女装大佬!
何叶目视冬雪,继续咄咄逼人道:“身份摆在这呢,我可没有污蔑冬雪美人的理由,何叶所说可是句句属实呢。不仅如此――我自诩精通药理,尤其擅长毒草领域,据我调查,杀害寒梅与野菊的,都是同一种剧毒草药,想必与擅长香料草药的冬雪美人脱不干系吧?”
冬雪如拨浪鼓般摇着脑袋,垂死挣扎道:“满嘴胡言!再说……这些都是你的猜测罢了!你不能仅凭看到我下药了一杯茶,就认定所有的人都是我害死的!”
“哦~冬雪美人承认自己下药了哦。”何叶坏笑应允着,随即,他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陶醉地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他两指一捻,将瓶子晃在冬雪的面前,玩世不恭又道:“这个小瓶子,冬雪美人眼熟不?这瓶子底端可刻着你母亲的姓氏呢!”
第118章 死亡是如愿以偿
“还给我!”冬雪大叫着扑过去,却扑了个空。
何叶啧道:“这可是宝贵的证物,我可不还给你。这是白耿兄在福禄的山间小屋内发现的,转交于我,这瓶子里面的粉末与丹采姑娘茶水中的相一致。嘿嘿,没想到吧,那杯茶水被我保管起来了,一直没倒掉呢。”
冬雪愤恨地瞪向何叶,似在思忖如何狡辩,没想到何叶抢先一步,将她的心里话说出。
何叶道:“是,我知道,证据还是不足嘛。这些证据都不足以给予冬雪美人致命一击,不过……就在刚刚,我拿着小瓶子晃在冬雪美人面前时,偶然间,我发现了一个铁证,敢问冬雪美人的手怎么受伤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地挪向冬雪,死死地锁定在她的手背上。
冬雪慌忙缩了缩手,用衣袖盖住手上的绸带。
何叶用力吸了吸鼻子,嗅道:“啧啧啧,这药是良药,是专解某种剧毒的。什么剧毒呢?想来定是毒杀了寒梅、野菊、春花美人的剧毒。冬雪美人,我说的没错吧?”
素来伶俐的冬雪此时完全败下阵来,一时语塞,想不出任何辩解,只能瞠目结舌,讷讷地摇着头。
童铜接收到二殿下琳瑉王的眼神示意,大步一跃,一手扳住冬雪的身体,一手牢牢地握起冬雪的细胳膊。何叶再次踱步上前,慢条斯理地解开缠绕在手背上的绸带。
一个很深的、伤及血肉的牙印子伤口浮现出来,伤口四周微肿,皮肤黑紫,泛着浓浓的药味。
这是春花美人濒死之际,用尽全力咬下的,铁证如山。
何叶思忖道:“依我猜测,这不是春花美人咬的,便是野菊咬的,她二人的尸体还没下葬呢,只要将牙印与牙口相比对,结果嘛……”
童铜厌恶地松开了手,冬雪颓然地跪在地上,神情恍惚,于她而言,一切都结束了。
何叶退至一旁,他的表演结束了,他本不想插手此事,大出风头的。可早在寒梅死时,瑶霜便找上了他,瑶霜通过丹采房间里的那杯茶,断定何叶精通毒草,请求他出手调查一下寒梅的真正死因。
果然,正如瑶霜所料,寒梅并非急血攻心,而是中毒身亡。在瑶霜的再次请求下,何叶发现野菊亦是中了同种剧毒身亡。
何叶冲瑶霜眨了眨眼,意在阐述:我帮你把事情处理好了,以后我若是得罪五殿下的话,你可要出手相救,知恩图报啊。
于情于理,既然是瑶霜的请求,何叶都无法拒绝,谁让瑶霜是他的主人五殿下煊赫王的心上人呢。
何叶浅然一笑,这可是个大秘密,除了秘密制造者五殿下煊赫王,便只有贴身护卫何叶知晓。
瑶霜接收到何叶的眼波,讪讪地点着头,她尚在震惊之中,未回过神来。冬雪美人,多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啊,可是她对战何叶,彻底完败,何叶太强了。
不仅是瑶霜,所有人都处于震惊之中,未回过神来。唯有何叶一人不感震惊,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终于不用再扭扭捏捏扮女人、终于恢复了男儿身的他心情大好,正吮着指尖上的凤仙花汁。
“欸,早知道方才就不染指甲了。”何叶的心中作如是想。
……
后来,九死一生的福家侍从也被抬进正殿做了人证,落败的冬雪对犯下的所有事情皆供认不讳。
冬雪跪在地上,泪水空流地喃喃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瑶霜俯视着冬雪,心中百味杂陈,初入琛缡王府时,白耿是对她最好的人,而冬雪是对她第二好的人。虽然瑶霜心中早已对冬雪设防,但每每看到冬雪莞尔真诚的笑容时,瑶霜总会心怀愧疚,并试图信任冬雪。
可冬雪利用了她,冬雪嘴上亲切地称呼她为姐姐,说二人是亲姐妹,但瑶霜知道,自己只是冬雪的垫脚石,用之,弃之,落井下石。
关于冬雪的一切,都显得可笑至极。
瑶霜语气惆怅地说道:“冬雪美人,你是个聪明的人,你本不该落得如此下次。你如果不贪,不想着把春花与丹采都拉下水,你或许落不到今日下场。”
冬雪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笑容凄美。
不贪?
她何时贪心过了?
从始至终,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纯粹属于自己的事物。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根本是痴心妄想,是不可能的!地位、权势、甚至是生命,都是旁人赐予的。王赐予外物,父母赐予生命。
而她完全掌控的,纯粹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生命的死亡。
死亡临至,这么看来,她应该是实现梦想了吧?
嗯,如愿以偿。
所以,冬雪凄美地笑了,目光炯炯有神,似有星芒万丈,泪珠似冰晶划过。
快到新春了,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恍惚中,雪花遗落了十余年,一切似乎回到了天真无知的幼年时光。
那时的她天性单纯,从不奢望任何事物。
一切都显得纯粹而烂漫,在漫天飞雪中,她与父亲的第一次相见,她不顾寒冷,怀着惴惴的心,欢欣地向父亲奔去,抱住了父亲的小腿。
父亲愣了愣,停住脚步俯下身来,温柔地揉了揉她的额发,夸赞道:雪儿是一个伶俐讨喜的孩子。
身后的母亲也愣住了,她的脸上是欣慰的笑容与温热的泪水。
时光似乎停在了这一刻,宁静而美好。万事万物随霜雪凝结,大雪随之埋没了一切。
二殿下琳瑉王极具威严的一句话,如重击落下,粉碎了所有幻想凝构的虚伪冰晶。
他道:“冬雪美人,蛇蝎心肠,害人无数,证据确凿,处以恶猫极刑――杀之。”
恶猫,是一类长相很像猫的妖人,它们有着幼猫的骨架,却有着极其锋利的爪牙,喜欢挠破人们裸露的肌肤,然后用锋利的牙齿、带刺的舌头舔舐血肉。因为身无皮毛的缘故,它们只能靠血液的温度温暖自身,因此它们最喜欢集体吞食活物,它们贪恋着有温度的活血。
凡是落进恶猫手中的人们,都是饱经折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死去的,因为恶猫不想让活物变成死物,这样血肉便失了温度,它们懂得慢慢品尝美食。
死都不能死个痛快,这是极为残忍的刑罚。
春花美人、野菊都已经被好好地安葬了。
至于冬雪则被扒光了衣服,连同数只恶猫一起被塞进麻袋里,吊在树枝上,被折磨了两天两夜才死去,她不是被咬死的,也不是疼死的,而是在霜雪纷飞的酷寒夜晚,活活冻死的。
第119章 二殿下表白计划
此时此刻,六殿下琛缡王面朝瑶霜与白耿坐着,二人可以确定的是――六殿下琛缡王生气了。
琛缡王府很大,内含金山银山,但六殿下琛缡王独爱他倾力栽培的媥娟花田。媥娟花田宛若一幅变化多端、五彩斑斓的立体画卷,每个时节都有着不一样的景色。
别看现如今是腊月寒冬,但媥娟花田依旧是美不胜收的,全大陆稀奇古怪的花儿品种一并被琛缡王搜罗了过来,能种下的全种下,管它能不能养活,最终形成了“百花争艳”的绝美景象。
可是,琛缡王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宝贝花田被人糟蹋了,凡是有点姿色的花朵皆被人摘了去,他的花田秃了,秃了!
经过六殿下琛缡王的竭力调查,最终嫌疑人落网――采花贼是童铜,主谋是二殿下琳瑉王。
当六殿下琛缡王怒火冲天地冲去质问起他的二哥时,只见童铜抱着各种各样的鲜花,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花架子、花童。而二殿下琳瑉王正自暴自弃地坐在寝宫的地上,如浴花海间,穿针引线,将这大大小小的花朵串接到一起,连成一张绚丽的花毯。
二殿下琳瑉王本就矮,坐在地上更矮了,六殿下琛缡王本就高,有了二哥的对比,更显身材高大。
于是尴尬的一幕发生了,两位殿下一相见,一仰一俯,面面相觑。六殿下琛缡王极不习惯地僵硬问道:“二哥……礼义廉耻?”
六殿下琛缡王的意思是:二哥你咋就坐地上了呢?
二殿下琳瑉王尴尬一笑,忽然灵光一闪,颤颤巍巍地朝童铜伸去手,唏嘘道:“童铜……快来扶本王一把,哎呦喂――闪着腰跌倒了,摔疼本王了,童铜你护驾不力!”
瑶霜不禁腹诽道:二殿下,您还能演得更假一些吗?
就这满地花海的问题,二殿下琳瑉王是这样解释的:“本王虽为丹采报仇雪恨,但事情固然发生了,悲痛无法挽回。每每问起丹采,她总道无事,但本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本王知道丹采并不开心。所以,本王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咳咳……本王瞧着六弟的花儿开得都很艳丽,朵朵绽放得讨人欢喜,于是……于是……”
“于是你便把本王的花田摘秃了!”六殿下琛缡王俯视着二殿下琳瑉王,眼神里充满了嫌弃,他嗤之以鼻道:“你是谁?你不是本王的二哥吧?本王的二哥当初可是口口声声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所以……他琳瑉王的妻子,只会是这江山社稷!你是假冒的吧?看本王不剥了你的皮!”
瑶霜心中附和道:真香!
二殿下琳瑉王羞红了脸,嘴上却逞强地蹦着四字成语,吹胡子瞪眼地不甘示弱道:“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罔顾人伦……”
大战一触即发,在二殿下琳瑉王vs六殿下琛缡王,童铜vs白耿的混战后,六白一方大获全胜。
最后,两位殿下协商一致的解决办法是:抠门节俭的二殿下琳瑉王大出血,花重金买下了这些花,而且还欠六殿下琛缡王一百道亲手烹煮的美食佳肴。
看着二殿下琳瑉王心疼不已的模样,六殿下琛缡王的脸上扬起心满意足的笑容,这才善罢甘休。
二殿下琳瑉王像个老妈子般唠叨道:“六弟,钱是你的了,但钱不可乱花……这可是二哥省吃俭用的血汗钱,要不你……”
六殿下琛缡王用一朵花堵住了二殿下琳瑉王的嘴,琳瑉王气得直跺脚,打不过就算了,还不让人开口骂……不是,是开口说教了!
目无尊长!欺人太甚!
瞧着二殿下琳瑉王委屈至极的模样,六殿下琛缡王心情大好,气也全消了,便随他坐下,兄弟俩一同编起了花毯。
二殿下琳瑉王想给丹采一个惊喜,想让丹采开心,他打算给丹采表白。
经过这次风波与离别,二殿下琳瑉王总算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因为大哥栽在女人身上的缘故,他便对所有女人不怀好意起来,认为红颜祸水,要避而远之。
可是,丹采她有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在得知她出事后,二殿下琳瑉王追悔莫及,悲愤万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沦陷了。
也好,爱了便爱了,再也不用找尽借口来庇护她了,还好,并不算太晚。
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也该准备表白了。
因此,他计划着让瑶霜“调虎离山”,调丹采离开暑相连,二殿下琳瑉王趁机将花毯铺满暑相连,丹采回来后,看到此良辰美景,必将惊喜万般,感动不已。
想到这里,二殿下琳瑉王得意洋洋地捋了捋小胡子。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当瑶霜挽着丹采返回暑相连时,丹采低垂了许久的眼眸一扫黯淡,变得又圆又亮,那些娇艳的花儿仿佛都开在了丹采的眼里。错愕间,丹采泪如雨下,恍若四月微风下一场醉人心脾的桃花雨。
二殿下琳瑉王如临其境,微张着嘴,似乎忘记了要说什么,两人静默着对望了许久。
面对如此美的嫣然笑容,他的大脑不空白一片才怪!
童铜斜瞥二殿下琳瑉王一眼,冷不丁地将他往前一推,琳瑉王趔趄地站在丹采面前。
二人面对面站在一起,还好琳瑉王今天垫了三双增高鞋垫、戴了高帽,不然他就没有丹采高了。
二殿下琳瑉王的脸红到了脖颈,酝酿许久,他结结巴巴地大声吼道:“丹……丹采!本王……!喜!欢!……喜欢这些花。”
噗嗤。
围观的众人几乎都要笑喷了,无不感慨:二殿下丢人、二殿下没出息、二殿下不行。
二殿下琳瑉王幽怨地瞪过去一眼,极度凶神恶煞,意在阐明:“闭嘴!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丹采亦是苦笑着,温柔地注视着琳瑉王,缓缓道:“谢谢二殿下准备的花,丹采很喜欢,心意丹采收下了,只是……”
二殿下琳瑉王的瞳孔骤然收缩,只是?只是什么?没有只是!
他知道的,她也是喜欢他的,所以没有只是!
二殿下琳瑉王慌了神,头脑瞬时懵了,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便声嘶力竭道:“没有只是!比起这些花……本王更喜欢的是你!丹采,本王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不管你在顾虑些什么!本王就是喜欢你!本王想要娶你为妃,亲自喂你吃本王做的饭,琳瑉王妃的位置只能属于你!本王心意已决,此生绝不会再放开你……”
第120章 永远都不会表白
“遇到你之前,本王没想过要成亲,遇到你之后……成亲这事本王没想过别人!”
“……”
“真的很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你。在琳瑉王府的时候,丹采你总说本王情商低,本王听不太懂,是说本王严本苛刻、不近人情的意思吗?但本王觉着如果是为了你,那些习以为常、固执己见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去改变……是都可以改变的!本王的意思是愿意为了你去做很多的事情!”
滔滔不绝了一堆,二殿下琳瑉王逐渐恢复了理智,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同时当他看到数不清的围观者,瞬间羞耻心爆表,不等丹采的回答,便“哇”地一声,捂着脸跑掉了。
一个天天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人,丧失思考后做了这些事,此时的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二殿下琳瑉王狂奔着,心跳快得要命,心脏仿佛要蹦出了胸膛,虽然有些懊恼,但他也着实高兴。
总算……说出来了。
莫名的开心,痛快!
突然,二殿下琳瑉王停下脚步,等一下,丹采的回答是什么?她好像还没回答?
此时,二殿下的心声除了“啊啊啊啊啊”外,再无其他。
他总不能再厚着脸皮折回去吧?
难不成要再表白一次?
饶了他吧!他可是外号“老古董”之人啊!
要了他的老命了!让他的老脸往哪搁啊!
如果让二殿下琳瑉王再表白一次,他一定会选择对童铜表白,他爱死童铜了!
只因,在二殿下琳瑉王含羞逃离后,深度了解他为人的童铜,替琳瑉王完成了后续步骤。
童铜认认真真、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在丹采的面前,他面带微笑,轻声问道:“那么,丹采姑娘,您的回答是――”
丹采皱眉想了好一会,童铜跪在花海之中,面带和煦的微笑,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最终,丹采的脸上扬起了璀璨的笑容,如沐春风般,是她在跳舞时才会露出的表情,似骄阳,似鲜花,似朝露,似天底下一切美好的事物。
她语气调皮地笑道:“童铜,你告诉二殿下,如果他愿意让我剃掉他的小胡子的话,我便答应他的求婚。”
童铜没憋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他亦开心地回道:“臣相信二殿下一定会的。那么,是时候改口了,琳瑉王妃,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臣名为童铜,以性命起誓,日后即便粉身碎骨,也会护您与二殿下安康周全。”
顿了顿童铜又补充道:“这是童铜唯一能送上的祝福礼物。”
……
花香四溢,花蜜弥散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无论是瑶霜,还是六殿下琛缡王、白耿,围观的每一个人,脸上皆挂着幸福的笑容。
只有奔向远处的二殿下琳瑉王哭丧着脸,浑然不知求婚作战大获成功。
当他后来听童铜说起“丹采姑娘说剃掉小胡子便答应”时,二殿下琳瑉王满脸匪夷,尚以为是童铜在忽悠他,拿他作乐,便故意不理睬童铜。
再后来,听到瑶霜也这么说时,二殿下琳瑉王再次失了礼义廉耻,一蹦三尺高,竟与六殿下琛缡王肩并肩。
“无妨无妨!何必大惊小怪!本王开心坏了!”二殿下琳瑉王是这样阐释此举行为的。
童铜从“失宠”变更为超“得宠”。
……
受二殿下琳瑉王的浪漫求婚影响,“不老少女”老妪的少女心也开始荡漾了。
老妪得空找到了六殿下琛缡王,趁着只有他二人的时候,语重心长地旁敲侧击道:“六殿下,您瞧瞧二殿下欢喜的模样,您不羡慕吗?”
琛缡王挠头道:“哈……嬷嬷的意思是?”
老妪恼道:“二殿下与丹采姑娘相逢相处的时间,远不及您与秋霜美人的,可他二人的进展速度远超您二人,六殿下您的行动力欠缺啊!怕是二殿下的孩子都会背唐诗三百首了,您还苦守着秋霜美人呢!”
老妪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怂恿六殿下琛缡王去表白。
俗话说,好事成双。
老妪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趁着四殿下琨珸王还未回来,先下手为强!
六殿下琛缡王故意装傻道:“现在春花秋冬四美人,只剩下乡野村妇一人了。她……她是唯一的皇妃人选,嬷嬷别开玩笑了,本王怎么可能打她的主意。”
老妪气得真想一巴掌拍过去,这个混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嘴硬?在她这个“老妈子”面前还想抵赖?也不问问这偌大的琛缡王府,谁人不知,瑶霜乃是您六殿下琛缡王的心上人,视若珍宝般。
瑶霜出事,您苦守人家床前不眠不休的事实摆在那呢,事到如今,干嘛还不坦坦荡荡地承认?
虽然老妪很想这样发问,但尊卑主仆有别,她只能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二殿下不是说了吗?皇妃也不是必须要选的,二殿下也未提及过皇妃一事,此事许是作罢了。六殿下不必担心……更不可以此为逃避的借口。”
看来是无法敷衍过去了。
琛缡王上扬的嘴角渐沉,他沉寂地独坐着,低垂着眼眸,良久,缓缓开口道:“嬷嬷的意思,本王懂。劳烦嬷嬷操心了,但本王永远都不会表白,至少现在不会。”
老妪不解道:“老奴不明白,六殿下既然如此喜欢秋霜美人,为何不行动呢?”
关于回答,六殿下琛缡王说的都一些老妪听不懂的话,他口中的回答宛若在回忆一件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六殿下琛缡王是这样说的:
“在本王能看到的某个未来里,本王是告白了的,然后……被拒了。”
“不过本王看到的,只是属于过去的未来,真正的未来正在发生着改变,本王……还是有机会的。”
“至少重来了一次,没有十足的把握,本王不会再强行表白,不会再令彼此难堪与伤心,不欢而散。”
……
琛缡王清晰地记得,他看到的未来是在晚风很凉的暮夜,月色朦胧,他将瑶霜堵住树下,按捺不住地强吻了她。她抿了抿嘴唇上的血珠,用力推开了他。
他们的对话是如此的真实。
“乡野村妇,接下来本王问你所有的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
“……是。”
“你是否心甘情愿地愿意去侍奉戒惧王?”
“秋霜不愿意。”
“你可愿成为本王的王妃?”
“……”
“如实回答。”
“……秋霜不愿意。”
“你可有心上人?”
“有。”
“可是本王认识的人?”
“是。”
“是四殿下琨珸王?五殿下煊赫王?还是白耿?”
“……是四殿下。”
“本王就知道。本王自知比不过四哥,四哥他样貌比我好,性格也比我稳重……但他有一点不如本王,他没有像本王这番爱你。”
“六殿下为何如此断论?”
“你知道四哥为何不近女色吗?因为在四哥心中一直有一个不可动摇的存在,有个女子在他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秋霜知道的,四殿下他始终放不下长月姑娘……”
“于他而言,你或许只是惊鸿一瞥,于本王而言,你是唯一。”
在六殿下琛缡王能看到的未来里,他是这样对瑶霜表白的。
第121章 他是王也是骑士
“于他而言,你或许只是惊鸿一瞥,于本王而言,你是唯一。”
“可是没有四殿下,就没有现在的秋霜。倘若那时没有遇到四殿下,我早就被卖到倚红楼了,污秽不堪的秋霜,六殿下您还会喜欢吗?”
“本王当然会……!”
没等六殿下琛缡王说完,瑶霜便打断道:“六殿下所喜欢的,是被四殿下救下的瑶霜。”
“……本王懂你的意思了,在你心中本王的地位远比不过四哥。‘殿下所喜欢的,是被四殿下救下的瑶霜’这是本王今生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也是最荒谬绝伦的笑话。
六殿下琛缡王魂不守舍地向后挪了挪步子,整个人陷在乌云的阴影之中,月光被遮掩,瑶霜看不到他紧抿的薄唇,看不到他脸颊划过的剔透泪珠。
只听到,树叶沙沙作响,那时的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本王晓得了……以后……以后本王不会再打扰你,不会再特意出现在你面前。乡野村妇多多保重,本王尊重你的选择。”
后来,六殿下琛缡王便消失在瑶霜的世界里,与四殿下琨珸王也少有联系。因为自己冲动的表白,他与她悲剧收尾,不欢而散。
不久后,一场浩劫降临,瑶霜死在了这场浩劫里。
因为他们的不欢而散,所以那时的六殿下琛缡王并不在瑶霜的身边,他无法拯救瑶霜,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
一想起那个鲜血淋漓的诀别画面,六殿下琛缡王的胸口便骤然疼痛,痛彻心扉。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未来上演。
如果,她总是把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混淆为爱情,那么,这一次这一世就让自己来救她吧。
因此,改变未来,不到事事无忧,他永远都不会表白,他要一直名正言顺地守在瑶霜的身边,不会放任她牺牲死去,他要保护她一生一世。
毕竟她可是琛缡王府内好吃好喝养着的、唯一的一头乡野村猪,宝贵得很。
六殿下琛缡王这次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没准……重来一次,瑶霜喜欢的人是他呢。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这样的剧本也不错。
总之,不管瑶霜喜欢的是谁,都无妨,只要她健健康康地活着便好。
未来的终点还远,一定可以改变。
想到这里,六殿下琛缡王紧皱的眉舒展开来,他面朝老妪,露出了一贯明媚的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嬷嬷放心便好,凡事本王自有分寸。”
……
一声巨响轰然传来,地动山摇,似乎是从龙首丘处传来的。
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六殿下琛缡王的心头,他慌忙疾步出了屋门,只见满身是血的杜骁向他奔来。
杜骁是戒惧皇的贴身护卫,一直领命在凝妆轩看押着夏蝉,他满身是血的出现,一定代表着――夏蝉又闹出问题了。
杜骁艰难地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夏蝉美人妖人化了,实力高深,竟挣脱了闺怨锁束缚!”
“怎么会?!妖皇之血本王已经处理掉了啊!”
杜骁道:“臣也不知,许是叛贼给夏蝉美人递来了新的妖皇之血。”
“何人所为?”
杜骁摇头道:“恕臣无能,臣不知,臣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指认出谁有嫌疑。”
“无妨,范围缩小了也算好事,此事等处理完妖人化的夏蝉再议,杜骁你先去包扎一下伤口,保住性命,先不必迎战了,剩下的交予本王。”
杜骁点了点头,忧心道:“现在白耿正与妖人化的夏蝉交战,连白耿都感到棘手,妖人化的夏蝉实力不容小觑,六殿下务必谨慎!”
当六殿下琛缡王赶来凝妆轩时,只见半个龙首丘被移为了平地,人面蛇身的夏蝉身体十分巨大,比回溯时间里的拜月节那次还要大上数倍。白耿奋力与之交战着,他的身型仅有夏蝉螳螂刀般的五指大小。
白耿敏捷地穿梭于树林间,意识模糊的夏蝉如同在捉蝴蝶般,挥舞着布满鳞皮的手臂、刀刃般的手指不断砸向白耿。在她即将捉住白耿的瞬间,黑焰炸裂,顷刻间燃起,电光火石间,迅速包裹住夏蝉的手臂。
白耿一跃而出,得以逃脱。
夏蝉用力挥舞着手臂,试图熄灭火焰,但这诡异至极的黑色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蓬勃蔓延,越烧越旺。
这是源自地狱的恶火,不将目标燃烧殆尽不会熄灭的赤黑色火焰。当这种火焰燃烧事物时,不会发出“滋啦滋啦”的炸裂声,而会唤醒万千沉寂的怨魂齐声悲鸣,发出响彻天地的哭嚎声。
地狱之火的灼感时而滚烫,时而寒凉,时而疼痛难忍,时而麻木无感。夏蝉感觉似有万千残魂缠绕着她,束缚着她身体动弹不得。
冥冥之中,有一双渴望嗜血的酒红色眼眸望向她,高贵不羁的典雅色彩,流露出不容抗拒的王霸之气,夏蝉竟萌生出一种想要屈膝下跪的错觉。
他是谁?
夏蝉努力迫使自己恢复了一些神志,只见白耿手扶着额头上的伤口,喘息着从树干后走出,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划过他酒红色的双眸,与扬起的唇角。
他饶有兴致地舔舐了一下唇角,将血液吮进肚中。霎时,他的瞳仁更红了,如同依附了曜日的光芒,夏蝉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她身上的火势烧得愈加汹猛了起来。
看着还算安然无恙的白耿,六殿下琛缡王嘴角亦是挂着自信满满的笑容,他从容地将琉璃球中的青白色膏体碾碎。刹那间,这漫天遍地的霜雪似乎有了灵性,皆认他作为主人。
琛缡王的身侧凝结了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尖锐冰晶、冰柱、冰刺。琛缡王手掌一展,冰晶、冰柱、冰刺齐刷刷地向夏蝉迸发驶去,深深地扎进了夏蝉的血肉中。
冰晶融化,只留下千疮百孔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夏蝉无声哽咽着,她要调查真相,她要帮林家哥哥洗刷冤屈、报仇雪恨。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
夏蝉明白,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面对白耿与六殿下琛缡王的强强联手,她毫无胜算。她的目标是二殿下琳瑉王与四殿下琨珸王,要快找到他们二人,逼迫二人说出五年前三殿下皈帧王之死的事发经过。
如何保证二殿下琳瑉王与四殿下琨珸王开口呢?
她只需要思考这一个问题就行。
有办法了。
夏蝉咧到耳根的嘴巴颤阖着,石油般的黑色液体从她嘴里渗出,她似乎是在笑?
白耿与六殿下琛缡王紧皱着眉头,警惕地打量着夏蝉。
夏蝉用力甩了甩巨大的蛇尾,向残缺的龙首丘鞭打而去。下一秒,山体剧烈晃动着,大小不一的石块轰然抖落着,朝向六殿下琛缡王砸去。
“六殿下小心!”
第122章 妖人化再度来袭
白耿慌忙冲上前来,连滚带爬地扑倒六殿下琛缡王,下意识地将他护在身下。
巨石哗哗地滚落着,塌陷的山体不断滑落,足足持续了十余分钟。
白耿是想用身体做肉盾帮六殿下琛缡王挡下巨石,他本以为自己会身负重伤,甚至是一命呜呼。
但预料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白耿讷讷地睁开酒红色的漂亮双眸,他转头只见自己的身体上空,是霜雪搭建成的、足有千丈厚的结实屏障,完美地抵挡住了落石的攻击。
六殿下琛缡王极不情愿地躺在脏兮兮的地上,撇嘴吐槽道:“阿耿,你不要这么紧张……那个,还不快从本王身上起开?!”
白耿后知后觉地松开了六殿下琛缡王,似乎惊魂未定。
当二人从安全的屏障中探出身来时,唯见一条巨大的手臂,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被地狱恶火无情地烧炽吞噬着。
而夏蝉不见了踪影!
她用力扯断自己被火焰烧炽的手臂,以防火焰蔓延至全身。果断地对自己痛下狠手,舍小保大,舍一条手臂,保住了一条命。
弃之逃跑。
白耿与六殿下琛缡王相视点头,二人沿顺夏蝉留下的淙淙血迹,疾步追去。
夏蝉似乎找寻了许多地方,她似乎在找二殿下琳瑉王与四殿下琨珸王的踪迹。
但她没有找到两位殿下的下落,便变更计划,果断地去了另一个地方。
随着路况景色的愈发熟悉,白耿和六殿下琛缡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夏蝉前往的地方――是瑶霜居住的四季阁。
当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四季阁变成了狼藉一片的断墙残垣,瑶霜与丹采被夏蝉刀刃般的巨指箍在怀内,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她们俩的身体就会被截成两段。
夏蝉竭力令自己神志清晰,她艰难地咬字吞吐道:“我知道的……听人说起了,二殿下琳瑉王去迎四殿下琨珸王回城了,想保住这两个女人的性命,速带琳瑉王和琨珸王来见我!”
六殿下琛缡王愤懑地瞪向夏蝉,紧咬着下颚角,杵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白耿的棕红色瞳仁已经染成纯粹无瑕的酒红色瞳仁了,眼睛亮闪闪的,宛若高贵的宝石般熠熠闪烁,他努力按捺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迟疑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夏蝉尖长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她厉声吼道:“不要轻举妄动!”
说着,她身体一颤,瑶霜和丹采的衣衫被利刃割开,迎风飘散。
瑶霜声音沙哑道:“六殿下,求求您救救丹采,不必管我。”
丹采气势十足地附和道:“要死一起死,瑶霜不怕死,丹采也不怕。六殿下不必告予四殿下、二殿下,不必将他二人牵涉进来!”
说着,两个有骨气、视死如归的人质正牵着手要往夏蝉的刀刃上撞,夏蝉傻了眼,慌忙扭动身躯,用蛇尾捆住她们。
瑶霜只恨自己现在才五十九级,差一级六十级,无法主动使用异能【穿越】。
六殿下琛缡王喝道:“夏蝉!你敢伤她们一分一毫试试!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
夏蝉冷笑道:“呵,当夏蝉决心饮下妖皇之血时,便身心俱死,早已万劫不复!”
“你究竟是何目的?”
“我只是想知道五年前发生的一切,事情的所有真相!”
六殿下琛缡王低声道:“事情的真相何故明知在问,三哥被妖女长月所杀,妖女长月被五哥所杀,林家全族实为妖人,被斩杀在望月台。”
“你说谎!”夏蝉飙泪咆哮道,“林家哥哥根本不是妖人!”
琛缡王沉默了,他也不愿相信林渊是妖人。六殿下琛缡王曾经做过一个很长很久远的梦境,这个梦境异常真实,恍若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般,凭借这个梦境,他多少能看到些许的未来。
之所以是些许,是因为梦中之事并不会百分百地呈现在未来里。
他看的未来并不是真正的未来,而是属于过去的未来。
梦境与未来是相似的,却不是相同的。
就比如,年少时的六殿下琛缡王,便在梦中看到了三哥与长月的死亡。但梦中的三哥不是被长月所杀,长月不是被五哥所杀,他们而是一同死在了西方妖王的手里。
梦中的林渊是因护驾不力而畏罪自杀,林家全族也没有被灭族,更没有全族妖人之说。
未来从一开始就被改变了。
是谁令这一切改变的呢?
六殿下琛缡王也想知道。
不知为何,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的脑海中总是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个名字――四殿下琨珸王。
他总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感觉――似乎,四殿下琨珸王也是知道未来之事的。
不过,这个想法后来被六殿下琛缡王否决了。如果他的四哥也知道未来之事的话,在瑶霜回溯的时间里,他不应该会死,一个人若能看到自己死亡的未来,又怎会坦坦荡荡地直面死亡呢?
他为何不提前改变未来呢?
六殿下琛缡王最初本不相信“梦境映射未来”这种荒谬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无动于衷,但四哥之死令他改变了想法,不得不信。
俗语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是这个道理。
琛缡王坚信,答案正要逐步揭晓。
……
二殿下琳瑉王、童铜、白清正一同出城迎接四殿下琨珸王的凯旋。
四殿下琨珸王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回来了几天,看得出来,他也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回来的。
但四殿下琨珸王不同于童铜和二殿下琳瑉王疾行赶路的狼狈,即便行得再匆忙,他依旧是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气质如若仙人。
二殿下琳瑉王嫉恨地点评道:装酷耍帅。
他这个四弟啊,性格冷若冰霜,容颜倾世若画,做什么事情都利落果断、游刃有余,什么行为放在四殿下琨珸王的身上,都可以用一个“帅”字来概括。
令二殿下琳瑉王好生羡慕。
不过羡慕归羡慕,现在的二殿下琳瑉王倒也真不稀罕。一路走来,他始终高昂着头,沾沾自喜着,他觉着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自告白成功后,二殿下琳瑉王整个人都精气神十足,一见四殿下琨珸王,便眉飞色舞地将浪漫表白史炫耀讲解了一番。
四殿下琨珸王听后,对他没有只字片语的评价,反而大力赞赏了童铜。搞得二殿下琳瑉王有些小郁闷,就不能夸夸他嘛?
他也想当一个备受弟弟们崇拜喜爱的哥哥啊。
第123章 史上最糟糕重逢
二殿下琳瑉王故意端出一副兄长的架势,掐腰道:“哼,别以为二哥不知道,四弟你啊,是不是惦记秋霜美人了?所以日夜兼程地提前赶了回来,想尽快见她一面?”
出乎琳瑉王意料的是,四殿下琨珸王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毫不羞涩道:“嗯,十分想念。”
反倒是二殿下琳瑉王莫名地脸红了,莫名地觉着撩人。
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一个女人若能被四殿下琨珸王所爱,一定会很幸福吧?
四殿下琨珸王的身后,足足拉了两大马车的宝贝物什,都是些姑娘喜欢的玩意儿,听说都是要送给瑶霜姑娘的。反观二殿下琳瑉王,什么都没带来,什么都没准备,甚至求婚表白这种大事,都是灵光一闪摘秃了六殿下琛缡王的花田,匆忙备好的。
想到这里,二殿下琳瑉王心生羞愧。
四殿下琨珸王纤长的上下睫毛交阖着,如墨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世人纷说琨珸王目如寒冰,桀骜孤立,被他一瞧,便会不寒而栗,顺带心脏骤停、沦陷窒息之效。
而此时,他绝美的眼眸里不是千年的冰霜,而是融化了的冰河,盈满了似水柔情。他笑意浅浅地淡声道:“腊月十八,她的生日快到了,年十八之约,约好了一起喝酒的,本王必须赶回来。”
此话一出,二殿下琳瑉王完败,羞愧得想钻进地缝里。
长得又高又帅就罢了,还会疼人撩人,这谁顶得住啊?比不了比不了,二殿下琳瑉王的心中作如是想。
……
和谐轻松的重逢氛围戛然而止,二殿下琳瑉王眉头蓦地紧蹙,他通过异能感知到,琛缡王府内先后涌出两股强大的妖人气息。
两股妖人气息,都足以算作妖王级别。
似乎一个源自夏蝉,一个源自白耿。
二殿下琳瑉王低语道:“四弟,也不知道该说你回来的真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妖人作祟,琛缡王府出事了。”
四殿下琨珸王目光一凝道:“无妨,四弟并不劳累,你我速去。”
语罢,四殿下琨珸王将领兵之事交予白清,他的手臂轻轻抬起,刹那之间风声喧嚣,席地而起,直卷残云。他与二殿下琳瑉王,连同童铜,三人悬浮半空之中,疾速地向琛缡王府飞去。
……
关于和四殿下琨珸王的重逢,瑶霜在脑海中已经设想过千万遍,什么“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什么“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总之各种美好,充满了惊喜与欢乐。
然而,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现实却是这样的。
自己被蛇尾紧紧缠绕着,褐色的黏液沾满全身,腥臭至极,头发乱糟糟的,鞋子还掉了一只,肩膀上的衣裳也破了,随风飘扬着,好似投降的小白旗。
总之,这个重逢简直不能更糟糕了,堪称史上最糟糕重逢!瑶霜欲哭无泪,沮丧地断定自己在四殿下琨珸王心中的印象,一定跌到了谷底。
因为此刻四殿下琨珸王的神情,简直冷到极致,远远看他一眼,便如坠冰窖。这厚实的积雪霜冻若是有灵性,见了琨珸王,一定自愧不如。
瑶霜备感绝望,日思夜想的人儿终于见到了,但重逢未免也太尴尬了,她要不要喊点什么?
似乎这种情景下,她若是喊“四殿下,您终于回来了,瑶霜好高兴”,会不会显得自己智商欠缺?
似乎,她只能喊“四殿下,救救我”?
不不不,不能让四殿下琨珸王因为自己陷入危难之中。
那喊“四殿下,不必管我,快走”?
有点做作的感觉啊……
瑶霜一本正经地想着,若是这样喊了,四殿下琨珸王真的听话走掉,瑶霜感觉自己的心态得崩。
什么破女性向剧情游戏!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谈个恋爱啊,怎么就天天要死要活的呢?
如果不是手臂被束缚的动弹不得,瑶霜真想给四殿下琨珸王挥一挥手,用动作表达内心的激动与喜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脸上扯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在万籁俱寂的僵持之中,夏蝉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轻笑道:“二殿下、四殿下,您二位终于来了?可叫夏蝉好等啊!”
二殿下琳瑉王怒不可遏道:“大胆妖女!你想做什么?!你快放开她们!”
“哎呦呦,二殿下好凶啊,个子不大,脾气倒不小。”妖人化的夏蝉身体极其巨大,一个人的大小只比得上她的一根手指。她猛然间俯下身来,一张骇人至极的脸庞正对着二殿下琳瑉王与四殿下琨珸王,她的五官已经十分扭曲了,面孔狰狞而又模糊,笑容诡异道:“别紧张,我并非想害她们性命,毕竟我的目标是您二位殿下。”
二殿下琳瑉王与四殿下琨珸王没有一丝一毫地退缩,宛若塑像般立在原地,气势完全不输。琨珸王冷语道:“放开她们,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答应你。”
夏蝉苦笑,恐怖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一分欣慰的柔情,她直勾勾地看着二殿下琳瑉王与四殿下琨珸王,声音发颤道:“只要你们如实告诉我,五年前事关三殿下皈帧王、林渊之死的真相是何,我便放了她二人。如果你们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我只要稍微用力,她二人便没了性命。”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二殿下琳瑉王与四殿下琨珸王的回答。六殿下琛缡王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来,拍了拍四殿下琨珸王的肩膀,低声确认道:“四哥,没有什么能比她的性命更重要的吧?全当是六弟求你……”
瑶霜怔住了,原来高高在上的六殿下琛缡王,也会有这么卑微的语气啊……
全是为了她。
瑶霜的心中隐隐作痛,六殿下琛缡王多么高傲自大的一个人啊,为了她竟然也会低三下气,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六殿下琛缡王憔悴的模样,他不该如此啊。
四殿下琨珸王抬手覆住了六殿下琛缡王的手,淡声道:“不必求,在本王心中亦是如此觉得。”
瑶霜静望着四殿下琨珸王,四目相对,四殿下琨珸王朝她浅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无奈,似在宽慰她“放心,会没事的”。
瑶霜不由得愣神了,许久未见,四殿下琨珸王依旧是老样子,白衣一尘不染,眉目如画,气质惊若仙人。因夏蝉的缘故,她终于能从四殿下琨珸王的口中听到有关“长月”的故事了吗?
四殿下琨珸王此时心中是何滋味呢?
再次回忆重要之人的死亡,他一定很痛苦吧?
这是瑶霜第一次从四殿下琨珸王的口中,听到“长月”的故事。
清辉洒落,雪花纷纷扬扬,落满少年的肩头,少年没有拂去肩上重雪,只是傲然矗立着。
无论是二殿下琳瑉王、四殿下琨珸王、六殿下琛缡王也好,还是童铜、白耿也罢,皆已心无旁骛,心神格外忧思。
四殿下琨珸王缓缓开口,开始讲述起五年前的故事。
第124章 属于五年前之事
信之国的四方分别盘踞着东南西北四方妖王,但最初之际,妖人世界天下共主,仅有一方妖王――北方妖王不灭狱焰隐居士。
而这仅有的一方妖王于十年前被戒惧皇所杀,不久后,啼血笛音黑杜鹃自立为“东方妖王”。
南方随即也出现了一位“无悯之神姽婳女”,她亦邪亦善,被世人尊称为“姽婳娘娘”。
比起说她是妖人妖女,在人们心中她更像是位“邪神”,在南蛮之地,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只要向姽婳娘娘祈愿,付出足够的代价,姽婳娘娘便会实现人们的执念愿望。
这种来路不明的邪神,在天之骄子戒惧皇的眼中,自然是容不下的。他率千军万马南下,与姽婳娘娘决一死战。
令天下人谈之色变的是――这一战竟没有胜负。谁也不清楚这一仗究竟是赢了还是败了,有人说败了,也有人说是胜了。双方各据一词,争论不休,这逐渐演变成一个未解之谜。
因为能和天底下最伟大的男人戒惧皇势均力敌的缘故,姽婳娘娘的实力超越了历代所有妖王,被尊称为“南方妖皇”。
五年后,因受东方妖王的提携,西方也诞生了一位妖王:
西方妖王――号令万妖咒术师。
五年前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霎时间,王都掀起轩然大波。
王都位于信之国的西方,西方疆域外虽也生存着妖人,但这些妖人性情较温和,体格与能力均弱,是怯生胆小的群居妖人,不足以构成威胁。
就这么一群无能之辈里,竟出了一位妖王?自家门口出了妖王,有失王室威严,二殿下琳瑉王当机立断道:“稳定民心,铲除西方妖王。”
西方妖王是乌合之众里出来的,实力自然不高,如果太多的王一同前去,有失王室颜面。
戒惧皇消极避世,自然是不会去的。
五年前的四殿下琨珸王、五殿下煊赫王、六殿下琛缡王均未成年,局势并非万分危机的情况下,二殿下琳瑉王不会将他们牵涉进鲜血淋漓的战斗中,因此他不打算让他们同去。
权衡之后,二殿下琳瑉王最终决定,只有他与三殿下皈帧王一同前去便可,两位殿下不多不少,刚刚好。
当然他与老三,一个异能是感知与强化,一个异能是治疗与防御,均不擅战斗。所以,为保胜利,二殿下琳瑉王带走了不少大将。
光实力象征的王之贴身护卫就有:杜骁、童铜、林渊、白清四人。
还有各大将军,还有一位巾帼女将――长月。
出行那天,向来孑然一身、特立独行的四殿下琨珸王,竟忽然来了兴致,不由分说地表示自己也要出行杀敌。
马背上的三殿下皈帧王无奈地拍了拍四殿下琨珸王的头,儒雅笑道:“你还未成年,不如替三哥哥留下照看小六如何?”
四殿下琨珸王坚定回绝道:“不要。”
他已经十七岁了,也快成年了,早不是小孩子了,三哥却总把他当作小孩子。
四殿下琨珸王从未强求过任何事情,见他如此固执,三殿下皈帧王心一软,便将他提到马背上,如他所愿,一同征战杀敌。
二殿下琳瑉王捋了捋小胡子,打趣道:“四弟性格高冷,从不喜打打杀杀,这次是怎么了?竟扯着三弟的衣角,主动央求一同出征,怎么着,是被五弟附体了?”
三殿下皈帧王笑道:“如此说来,小五他现在一定气恼坏了吧?幸好他前日为了救猫摔断了腿,不然定也嚷着要同去。”
四殿下琨珸王惆怅地垂下眼眸,低语道:“因为……四弟本想失去三哥。”
三殿下皈帧王宠溺地又揉了揉四殿下琨珸王的头发,笑意浓浓地应允道:“且宽心,不会的。”
长月忽然策马扬鞭冲了过来,她扬起没心没肺地笑容,用力拍了下四殿下琨珸王的后背,打气道:“嘀咕些什么呢?莫不是怕了?安心安心,有长月姐姐保护你,美少年四殿下尽管安心!”
四殿下琨珸王汗颜道:“……勿要大意。”
“三哥三哥哥,你家四弟说话越来越像大人了,乏味无趣,一点都不可爱。”长月冲四殿下琨珸王吐了吐舌头,冲身旁的三殿下皈帧王抱怨道。
微风拂动着腰间墨绿色的笛穗,三殿下皈帧王总是温柔地笑着。
二殿下琳瑉王擅谋略,长月总是背地里称呼他为“狗头军师”,战事在他的指挥下势如破竹,节节胜利。
西方妖王果然不堪一击,缩在老巢里不敢出来,如同一只缩头乌龟般。
堂堂妖王,被长月损成了个一文不值的怂包。
一切都比想象中的要顺利,事事合人心意,喜悦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四殿下琨珸王,他有着不衬于年少的稳重,从始至终面若冰山,待凡事皆谨慎小心。
只有他知道,变故正在静好的时光中悄然滋生。
……
二殿下琳瑉王喜好药膳料理,西方的边境外是大片的森林,生长了许多名贵罕见的药材。眼看胜利在握,二殿下琳瑉王便闲下心来,喊上童铜一同亲力亲为采药去了,爱凑热闹的长月也跟去了。
这漫山遍野的宝贝,令二殿下琳瑉王喜出望外,连声赞叹。他眼冒金光,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如撒欢的兔子般,上窜下跳的,就差抱着药材满地打滚了。
从晌午到傍晚,三人满载而归,二殿下琳瑉王形似“小公主”般,脸上一直挂着甜蜜的笑容,美滋滋地亲自挎着篮子。正欲回去之际,三人忽闻兵刃相碰,激烈的打斗声传来。
只见七个实力不俗的妖人正追赶着杜骁一人,杜骁的身上擦起条条血痕,正顽强地与之搏斗着,杜骁虽本领高强,但以一敌七难免吃力。
跃跃欲试的童铜目光殷切地望向二殿下琳瑉王,琳瑉王点头道:“这些妖人实力不俗,不像是西方本土的妖人,事出蹊跷,速去增援。”
“臣领命,那二殿下的安危便有劳长月姑娘了!”童铜对长月颔首道,语罢,他手握长鞭,如箭般冲上前去,与杜骁背靠着背,并肩战斗着。
童铜问道:“杜骁前辈,这些妖人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