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路过
安华锦虽然想找顾轻衍算账,但她还没气的傻掉会去闯顾家找茬。
若是她今日闯了顾家,不出一个时辰,京城就能传遍她和顾轻衍的笑话。
她虽然素来不着调,但里外还是分的很清楚,她和顾轻衍的事情,如今婚约在身,还是私下里解决的好,不想给别人看笑话。
尤其是京城里多的是闲的蛋疼喜欢看笑话的人。
最起码,楚宸那家伙和善亲王一定乐意看。
她虽然气的要死,但怒气冲冲地出了安家老宅也不过是在楚砚面前做做样子,躲开他将她抓去他府上找教导嬷嬷教导。
毕竟,她还真拿楚砚没辙,她能揍楚宸,却不能揍楚砚。
揍了楚砚,不说陛下和皇姑母,她爷爷也饶不了他。
不过,既然是做样子,还是要去顾家门前转一圈。
于是,她骑着马穿街而过,不多时就来到了顾家门口。
顾家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门口两尊石狮子都显得颇有岁月的沧桑感。
她勒住马缰绳,瞧着顾家的门楣,在门前走马转了转,然后果断地调转马头。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辆黑色挂着顾家车牌的马车驶了出来,车厢帘子未落,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顾轻衍。
安华锦打马的动作一顿。
顾轻衍也瞧见了她,微微扬眉,清润好听的声音含笑开口,“小郡主这是……”
“路过!”安华锦板着脸,语气硬邦邦。
顾轻衍吩咐车夫停下,缓步下了马车,来到安华锦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马缰绳,笑问,“过家门而不入?”
安华锦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手,沉着脸看着顾轻衍,“我为什么要入你家门?”
顾轻衍浅笑,眉眼温和,“爷爷昨日夜晚还与我说,让我请你今日来家里做客,我正要出门去请你,不想刚出了门口就见到了你。”
安华锦冷笑,“鬼话连篇!”
她昨日对他那般态度,她就不信他爷爷今日请她来顾家做客,他会不帮她推脱?他今日要出门,绝对不是请她。
顾轻衍扬眉,“你不信我是要去安家老宅见你?”话落,他伸手一指,“你看,我车里放着许多礼物,就是要去安家老宅拜访的。”
安华锦顺着顾轻衍的视线,看到了他马车后还有一辆马车,的确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她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你给我送礼?”
“是拜访。”顾轻衍叹息,“看来你对我一点儿都不相信。”
安华锦冷哼一声,觉得这么站在顾家门口与他算账不太好,保不准一会儿就将顾家里面的人都引出来了,她一点儿都不想踏进顾家。
她俯下身,对顾轻衍低声说,“你若是想我相信,你现在就松开我的马缰绳,当没看见我,让我走。”
顾轻衍拽着马缰绳不松,仰着脸瞧着她,小姑娘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常年待在军营,依旧白皙无暇,一点儿也不黑,与昨日相比,少了酒色晕染。他眼眸微动,也压低声音说,“我已看见了你,不可能当作没看见你。”
安华锦磨牙,“顾轻衍,今日你不松开我,我们的账又多了两笔。”
顾轻衍垂眸,“你说死结已经结死了,多一笔两笔,也不打紧。”
安华锦气笑,“顾轻衍,你怎么这么无赖?”
尤其是比她还无赖!
顾轻衍抬起头,凝视着她,“进不进顾家?”
“不进!”安华锦收了笑,“谁出来请我也不进,包括你爷爷也不管用。”
顾轻衍“唔”了一声,想了想,“今日也的确不太合适,那你下马,与我坐车,回你安家老宅?”
安华锦刚要反对,顾轻衍看着她又说,“你今日不是路过吧?根本就是来顾家想找我算账的,只不过觉得不想被人看笑话,才到家门而不入。这样,你上马车,有什么账,咱们马车里慢慢算,如何?”
安华锦琢磨了一下,她的确要跟他算账,看了一眼他的马车,帘幕厚实,马车也很宽大,不张扬的黑色,若是摘了“顾”字的车牌,谁也看不出这是名门世家顾家的马车,更不该是名扬天下的顾七公子出行的马车。
她收回视线,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翻身下马,快速地上了他的马车。
顾轻衍眉眼微弯,笑着将她的马缰绳栓到了自己的马车前,也缓步上了马车。
马车内果然宽敞,很是整洁,与它质朴低调的外形相比,车内简直是两个天地。摆放着上等的茶具橱柜,有琴棋书画一应所用等摆设,铺着貂绒软垫,很是舒适。
安华锦的鞋子今日没沾土,但这么干净华贵的马车,她还是没忍心踩上去。她两脚担在鞋垫上,身子斜靠着车壁,占了车前小小一块地方。
顾轻衍上了马车后,瞅了她一眼,“车内宽敞,可以容纳四五人,你往里坐些,能坐得开。”
“还是算了,怕脏了你的马车。”安华锦觉得她和顾轻衍的差距,是家世也不是家世。
安家虽及不上顾家几百年的门楣底蕴,但从太祖建朝起也荣华了一百五十多年了,顾家历经三个朝代,安家只这一个朝代,其实,她虽然怼善亲王怼的义正言辞毫不客气,但心里也清楚,善亲王也不算骂错,安家就是土匪出身,哪怕过了一百五十年,成了当朝最重兵在握举足轻重的家族,可以与顾家齐名,但满门从军,常年操练兵马,不重视诗书礼仪,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匪气。
顾家是诗礼传书的世家,底蕴深厚,天下大学,顾家为首,每一代都会出几个当世大儒,门生遍布天下。
而安家,若是刨除这一百五十年的将门荣耀往前推算的话,顶多算土匪几代山大王,不烧杀抢掠为恶的那种。
总之,比起顾家,没法比。
顾家几百年世家底蕴养成的子嗣,从出生下来骨子里就养成的东西,不止安家,也是其他家比不了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吃穿用度,无不讲究。
尤其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他将顾家的底蕴更是诠释的淋漓尽致。
安华锦生于南阳长于南阳,三岁以后,就不怎么在南阳王府内待着,而是常年待在军中。她虽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顾轻衍,但觉得两个人的差距真是天地之别。
就比如,她有一块草地就能睡个昏天暗地,顾轻衍恐怕需要躺在金屋华帐里熏着安神香才能入睡。
若是没有三年前的死结,她昨日在春风桃花里,一眼瞧中顾轻衍,大约义无反顾地欣然笑纳了婚约一头扎进顾家门,以后是好是坏,全然不管了。但如今嘛,她根本就不用多琢磨了,他们没可能。
第十七章 两全
顾轻衍看着安华锦,眉头轻蹙,似对她的话极其不赞同,伸手猛地一拽,便将安华锦拽进了马车的最里面,鞋子脱离了鞋垫,踩上了华贵的貂绒软垫。
安华锦一怔,“你做什么?”
顾轻衍松开手,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是一辆马车而已,哪里就怕你弄脏了?”
安华锦瞅了瞅自己的脚,有些无言。
顾轻衍慢慢地坐下身,瞧着她,眉眼重新染上笑意,“说吧,你要与我算什么账?是三年前留给你的那块玉佩?还是别的?”
安华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坐直身子,“那个匣子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何要给我?还如此颇费周折等着我再去揽芳阁?”
若是昨天在揽芳阁时早些打开,知道是他的话,她昨天就找他算账了。
顾轻衍低声说,“当年事后,我以为你会很快就再来京城找我算账,所以,特意留了信物在揽芳阁,没想到你三年都没进京。”
安华锦:“……”
这么说她费力气地命人查了两年,白费辛苦了?只要她进京,就能知道他是谁?
她气的半天不想再说话。
顾轻衍看她气的脸都青了的模样,“当年是我不对,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若是我的人拦住楚宸,势必会暴露我的身份,恰巧遇到你,便正好拿你顶用了。”
安华锦撇开头。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不为当年之事做辩解,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喂你百杀散。毕竟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着实牵扯的太大,你今日既然来找我,想必已看到那份名单了。”
安华锦烦闷地又扭回头,“你将你的玉佩和名单给我做什么?是想我告发你?”
顾轻衍眨眨眼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身份而已,让你来找我算账。我知道你是不会告发我的,你天资聪颖,脾气又烈,若是想告发我,三年前撑着一口气不回南阳也会进宫告发了。”
安华锦冷哼一声,从袖子掏出匣子扔给他,“给你,你的东西我不要。”
顾轻衍不接,“给你了就是你的。”
安华锦翻白眼,“还是算了吧,我可要不起。”
顾轻衍拿起匣子,重新塞回她手里,“你若是要不起,这天下便没人能要得起了。”话落,按紧她的手,“你就不想知道为何这么多人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
安华锦挣脱的手一顿。
顾轻衍温声说,“你收了这个,我就告诉你。左右你我如今是有婚约在身,若是他日婚约真的解除了,你再还我也不迟。”顿了顿,又补充,“拿着我的玉佩,能做很多事情的。”
“嗯?比如?”安华锦看着他。
“比如,在八大街红粉巷,你可以拿出玉佩给任意一家掌柜的,他都会随你吩咐。你还可以指使我为你做事情。”
安华锦眯眼,“你?再比如?”
“比如我可以出面帮你摆平七皇子,让他不要给你请教养嬷嬷管教你。”
安华锦瞪着他,“这你也知道?”话落,她警醒又危险地看着他,“是不是你给楚砚出的主意?让楚砚管我?”
顾轻衍摇头,“没有,我只不过今早得了消息,七皇子从凤栖宫出来后,询问宫里可有哪个教养嬷嬷如今在闲养。猜测他是给你找的。”
安华锦古怪地看着他,“顾轻衍,你不会是要造反吧?是不是宫里哪个贵人的一句话一个风吹草动你都知道且能猜测出背后的意思?”
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顾轻衍轻笑,“顾家若是想得天下,不必等到今日。”
安华锦点头,也是,顾家盘踞了三个朝代,从来没有问鼎天下的想法,否则也轮不到当今的楚家。
她干脆地收回了匣子,从中拿出玉佩,揣进了怀里,然后将匣子连带那枚金叶子扔回给他,“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
这祸害人的东西,她才不想留着。
顾轻衍见她只收了玉佩,弯了弯嘴角,痛快地将匣子和那枚金叶子收了,压低声音说,“你一直生活在军中,可知道这几十年来,为何你安家但凡上战场,虽然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却埋骨一人又一人?”
安华锦不语,只看着他。
顾轻衍叹息一声,“是因为兵器陈旧,先皇和当今陛下重以文治国,朝廷虽养百万兵马,却对兵器监不重视。大皇子几次请柬陛下重建兵器监弓弩坊,陛下不准,大皇子无奈,在八年前,玉雪岭一役后,联合了几人,私造兵器监。”
安华锦脸色笼上一层云雾,八年前,就是玉雪岭一战,她父兄三人埋骨,她娘悲伤之下,一病不起,拖了半年,撒手人寰。
玉雪岭一战惨胜,成了南阳王府最大的沉痛。
爷爷七天没说一句话,也病了大半年,她娘去了后,他终究是挺了过来。
那时她八岁,扶着父兄的棺木,一直送到安家墓地入葬,脑中想的是爷爷常对她说的话,“善兵伐谋,忠魂埋骨,安家的战场永远不在朝堂,而是在边疆。”
彼时,她的两位兄长,一位议亲定了婚约,一位尚年少,都没留下子嗣。
她娘闭眼前拉着她的手说对不住她,她下去照顾她父亲兄长了,就将她托付给她爷爷了,幸好她是女儿,无论如何,都不用上战场,她放心的很。
也就是那一年,南阳王府安家上上下下,只剩下了爷爷和她,她成了南阳王府唯一的一棵苗。
她的长兄曾经在京中为大皇子做过伴读,交情极好,大皇子据说也病了三月。
她一直知道军中兵器陈旧,朝廷不着手改进,她曾问过爷爷,爷爷只是叹息,什么也没说。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是陛下不准。
她沉默着,顾轻衍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也跟着她一样笼了层云雾。
过了许久,安华锦轻声问,“富国强兵,才能让四方蛮夷朝贺,陛下为何不准改进兵器监?”
顾轻衍抿唇,“强将与强兵,一门都是将才,威名赫赫,即便没有反心,但执掌百万兵马,你说先皇与陛下,可能安枕?”
安华锦心中升起愤怒,“这就是让忠臣良将因陈旧兵器埋骨的理由吗?如今安氏一门,老的已满头白发,少的只我一个女儿家。如今陛下放心了?”
顾轻衍一叹,“所以,在玉雪岭之后,老南阳王进京,与陛下商议兵权之事,恰好看到了我的那幅《山河图》,最终想出了一个婚约的法子,让安家与顾家联姻,一文一武守卫江山。”
安华锦总算懂了,“原来如此。”
怪不得爷爷破例为她定下顾轻衍,怪不得陛下一力促成,怪不得长公主做媒毫无压力,怪不得这一门婚事儿顾轻衍说对安家和顾家都好。
顾家没有争皇权之心,天下有目共睹,皇帝也相信顾家。
安家只她一人,顾家舍出顾轻衍。
两全其美,山河可固。
第十八章 指使
“这就是皇权,陛下也不易。”
顾轻衍拿起桌案上的茶壶,为安华锦倒了一盏热茶,终结这个话题。
安华锦一瞬间泄了所有的愤怒和力气,她不是三岁小孩,不知江山皇权重任,皇姑母当初不比爷爷、大皇子病的时日短,就连陛下据说也病了一个月。
她端起茶盏,捧在手里,慢慢地喝了一口,嫌弃,“这茶水真烫。”
顾轻衍瞧着她,小姑娘聪明透彻,一点就透,大是大非面前,有愤怒却无怨恨。明白安家既是忠臣良将,就做忠臣良将该做的,哪怕忠魂埋骨,满门只剩她一人。
他目光温和,“这水是出门前放在暖壶里的,凉凉再喝。”
“我偏喝。”
顾轻衍笑,“非要喝,不听劝,偏偏还嫌弃烫,好难侍候。”
安华锦哼了一声,将一碗热茶喝尽,将杯子一推,质问,“《美人图》是怎么回事儿?别告诉我你真看上我了?”
她与顾轻衍除了三年前她的一见倾心外,昨日是第二次见,她不相信顾轻衍能瞧上她。若是瞧上她,就不会差点儿杀了她,看上一个人是没有理智的,哪里舍得让她受半分苦?
以己度人,就如她对顾轻衍,嘴里心里喊打喊杀,见到他却下不去手。
顾轻衍低下头,似斟酌用词,片刻后,抬起头看着她浅笑,“以安陛下和长公主的心,咱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看上另一个人,这婚约才能让他们觉得有望。”
安华锦点头,“七表兄在安家老宅,你既然是要去安家老宅拜访,就继续去吧!正好你与他说说,我不喜欢学什么闺仪礼数,哪怕嫁入你顾家,也不学,让他死了心,别管我了。”
既然他说收了他的玉佩能指使他做事情,那正好,楚砚就交给他了。
她说完,掀开帘子,转身下了马车。
顾轻衍伸手去拉,没拉住,挑开车帘子看着她已转眼间骑在了自己的马上,对她问,“你要去哪里?”
“皇宫,我来京还没去见过陛下和皇姑母。”安华锦丢下一句话,双腿一夹马腹,向皇宫而去。
顾轻衍看着她一人一骑如风一般远去,鲜衣怒马,与京中的所有闺阁女子都不同,张扬鲜活,明媚飞扬,他慢慢地落下帘幕,揉揉额头,哑然失笑。
这指使他做事情,来的可真快!
竹影尾随安华锦到了顾家,不敢跟随的太近,小郡主自小练武,十分敏锐,怕她发现。他远远见顾轻衍从顾家出来,与安华锦说了几句话后,安华锦弃马上了顾轻衍的马车,之后马车走出一条街,安华锦又从马车中出来,纵马去了皇宫。
竹影犹豫片刻,还是没再跟上安华锦,而是回安家老宅禀告楚砚所见。
楚砚听闻竹影的禀告,微微沉思,“这么说,她当真与顾轻衍相处的不错了?”
竹影点头,“小郡主与顾七公子没有打起来。”
对于安华锦的脾气来说,没有与人打起来,就是人相处的极好了。
不多时,老管家前来禀告,“七殿下,顾七公子来了,说是给小郡主来送些胭脂水粉,听闻您在,想见见您,替小郡主说两句话。”
楚砚点头,站起身,“我去前厅见他。”
老管家连忙带路。
顾轻衍第一次踏进安家老宅,对比顾家老宅的几百年底蕴,一砖一瓦,都极其讲究来说,一百五十年的安家老宅就是一个空壳子。府内虽十分干净,但空空荡荡的,只几个奴仆。
武将之家的会客厅,也不同于文官之家的会客厅,摆放着各种兵器,墙上挂着军事图。
唯独一幅不是军事的画作,笔法稚嫩,像是出自幼儿之手,画了一幅悬崖孤雁。未有落款。
顾轻衍站在那幅《悬崖孤雁图》面前,覆手而立,看了许久。
楚砚进来时,见顾轻衍在看那幅画作,他也瞧了一眼,“据说这幅画作是出自小表妹之手,她画这幅画作那年八岁半,玉雪岭之战后半年。”
顾轻衍回转身,看向楚砚,“她十三岁之前未曾进京,所作之画作,按理说应该挂在南阳王府,怎么挂来了安家老宅?”
“是当年外祖父进京时特意带回安家老宅来的,外祖父说这是镇宅之宝。”楚砚坐下身,“幼儿拙略之作,本难登大雅之堂,但外祖父甚是珍视此画作。安家老宅以后再存在多少年,这副画作就会跟着一起存在多少年。”
“此画笔法虽稚嫩,略显拙略,但意境确实是上等佳作。”顾轻衍也坐下身。
楚砚不置可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顾轻衍,“你要替她说什么话?”
顾轻衍温声道,“她不喜被管教学闺仪礼数,不好与殿下硬着来打一架,让我替她与七殿下说说,此事就作罢吧!”
楚砚挑眉,“你同意?”
“为何不同意?”顾轻衍笑笑,“天下女子,多大同小异,唯一个安华锦不同。七殿下何必摧折了她的不同?更何况,以她的性子,也未必摧折得了。”
楚砚沉默片刻,“你顾家能容得下她的脾气?”
顾轻衍淡笑,“她若嫁的人是我,自然能容得下。”
楚砚抬眼盯紧他,“你这话我不太懂。”
顾轻衍也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说明白些,“顾家虽是爷爷说了算,但她若嫁给我,她如何,我说了算。”
楚砚冷漠的脸色终于有了两分情绪,“她似乎不大同意这门婚事儿,只要她不点头,外祖父哪怕拖着你们的婚事儿,也不会硬逼她的。”
顾轻衍颔首,没有谁比他更知道要安华锦点头有多难。
楚砚瞧着顾轻衍,素来寡淡的脸上忽然染上一抹淡笑,“我倒是挺意外,天下女子,还有不想嫁你的,就冲这一点,小丫头的确令人刮目相看,我本以为她那个德行,面对你,更不能免俗。”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得罪过她。”
楚砚扬眉,仔细打量了顾轻衍两眼,倒也没多问他怎么不声不响地得罪了安华锦,只从袖中抽出那张药方子,递给顾轻衍,“这是陈太医给她开的药方子,既然你替她来说话,不让我管她,那么此事就由你来接手吧!”
顾轻衍接过药方子,看了两眼,“这是?”
楚砚将陈太医给安华锦请平安脉,没想到请出了她最近二三年时常有惊梦之症之事简单地与顾轻衍说了,“你可以仔细去问问陈太医,想必你有法子让她乖乖喝药和说出实情,也好对症根治。”
顾轻衍听罢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此事我来处置。”
第十九章 进宫
安华锦将楚砚交给顾轻衍去打发很是放心。
顾轻衍是谁?没有他办不妥的事儿。
她纵马来到宫门口,递了宫牌,宫门守卫检查了宫牌后,痛快地放了行。
安华锦有骑马不解佩剑入宫的特赦,进了宫门后,骑马径直前往凤栖宫。
路上遇到了宫女太监纷纷对她见礼避让,她一路顺畅地来到凤栖宫。
在凤栖宫门前下马,安华锦扔了马缰绳,让人通秉了一声,不多时,有一个老嬷嬷笑呵呵地迎了出来,“小郡主,快里面请,娘娘已等您多时了,本以为您今日不进宫了,没想到还是来了。”
“我想姑母了,睡醒了就过来了。”安华锦笑吟吟地,“贺嬷嬷您老好啊?三年不见,您还是一点儿没变老。”
“小郡主真会说话,嬷嬷我啊虽然看着没变老,但腿脚不如三年前了。”贺嬷嬷领着安华锦往里走,“七殿下两个时辰前奉娘娘之命去了安家老宅,您可见到殿下了?”
“见到了!”安华锦不想提那改了性子的七表兄。
贺嬷嬷见提到七殿下小郡主只一句“见到了”,想着二人以前的梁子莫不是还结着?这也怪不得小郡主,七殿下的性子实在太淡漠了,唯有对着皇后娘娘,才温和上心几分,旁人是一概让他不在意,包括陛下。
就连陛下都常说,他这性子不知随了谁?不过即便他性子淡漠,也依然是陛下最满意的儿子,文武双全,才华出众。
皇后听闻安华锦来了,在内殿已经坐不住地迎了出来,见到安华锦,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叫着她小名,“小安儿,你总算来了,父亲来信说你一个人没带护卫进京,我好生不放心。”
安华锦嘻嘻一笑,回抱住皇后,在她软香的身上蹭了蹭,“姑母,您有什么不放心的?担心路上有劫匪?您多虑了,劫匪若是敢劫我,那是好日子过够了,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皇后失笑,推开她,伸手点她眉心,慈爱地看着她,“你呀,三年前揍善亲王府的小王爷一下子就出了名,这一路的土匪还真没人敢劫你,是我白担心了。”
安华锦吐吐舌头,“楚宸该揍。”
皇后气笑,拉着她坐下,“听说你昨日闯去善亲王府又抓走了楚宸?善亲王气的跳脚满京城地找你,我担心的不行,让你七表兄去看看,他说你不会有事儿,后来是怎么了结的这桩旧怨?”
安华锦扁嘴,“我不过是拉着楚宸去喝了几杯酒而已,就把善亲王给吓的,后来他带着一众府卫找去,我说让他的府卫一起上,楚宸劝住了善亲王,说以多欺少不光彩,后来善亲王听了劝,带着楚宸走了,就这么了结了。”
皇后见她三言两语说完,讶异,“善亲王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了你?”
“是啊!”安华锦挽着她手臂笑,“善亲王也不是个老糊涂,昨日真欺负了我,今日御史台就能弹劾的他抬不起头来。他虽这三年来跳腾的厉害找我爷爷算账,但若是真欺负了我,自己也觉得丢人。小孩子是小孩子,大人是大人嘛。”
“你都快嫁人了,还小孩子呢!”皇后也笑了,彻底放了心,“善亲王是不糊涂,你和楚宸打架,是小辈们的事情,他出手拦了兵部的折子欺负你,已是丢了身份,如今再对你大打出手,的确丢人。”
安华锦点点头。
皇后拉着她的手又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可见到你七表兄了?她怎么没与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他大约有别的事情。”安华锦摇头。
皇后颔首,关心完最关心的,便开始迫不及待地问起昨日赏花宴,“你昨日可见了顾七公子?可还满意?据说顾七公子给你画了一幅画作,如今收在陛下手里,我还没见着,你七表兄昨日在陛下那里见到了,说画的极好,不愧是出自顾七公子的手笔。”
安华锦头疼,“顾轻衍有毛病。”
“嗯?”皇后看着她,顿时紧张地想歪了,“顾七公子有什么隐疾不成?”
安华锦:“……”
她看着紧张的皇后,默了默,觉得她若是趁着姑母误会的空挡抹黑顾轻衍,用这个来悔婚,是不是实在太小人行径了?
她咳嗽一声,改口解释,“不是,是我说他趁着我睡着,偷画我画像,还不让我知道,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皇后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看着她,“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天下多少人想求顾七公子一幅墨宝,求而不得,偏偏你,得了便宜还骂人家。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安华锦:“……”
被他偷偷画了画像,用来给长公主和陛下促成婚约,怎么成了她得了便宜?
安华锦实在有点儿不能理解皇后的脑回路,无语片刻,“姑母,我既然是小孩子,用不着太早成亲对不对?”
皇后摸着她的头慈爱地笑,“嗯,用不着,可以再等等,不过以前是口头婚约,如今你与顾七公子都没意见的话,还是将此事敲定,定好六礼的日子和婚期,安家和顾家也好慢慢地准备着,不至于到时太匆忙了。”
安华锦立即说,“我有意见。”
“嗯?”皇后一愣。
安华锦道,“顾轻衍不合适。”
皇后看着她,“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最出众的,不说满京城,就是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为何会觉得不合适?”
安华锦看着皇后反问,“姑母,您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
皇后一噎,霎时无声。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着嗓子的高喝,“皇上驾到!”
皇后一愣,立即压低声音说,“陛下对你和顾七公子的婚事儿十分看重,一定会问起你此事,你……斟酌着说,别惹陛下不高兴。”
安华锦点头答应,“好,姑母放心。”
她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案。
皇后带着安华锦出去接驾。
皇帝今日未穿龙袍,一身常服,虽人已中年,但并未发福,精神健硕,气度雍容,不怒自威。
皇后带着安华锦见礼,“陛下万福!”
安华锦跪地叩头,“拜见陛下!”
皇帝笑着伸手扶起皇后,目光落在安华锦身上,笑道,“小安儿起来吧!三年不见,出落得愈发出挑了。不错。”
安华锦站起身,笑嘻嘻地说,“陛下龙威更盛三年前,让我都不敢直视天颜了呢。”
皇帝哈哈大笑,对皇后道,“你瞧瞧她,还是这么贫。”
皇后也笑,“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儿也没有及笄后成了大姑娘的自觉。”
“朕看她啊,一日不成亲,一日就成不了大姑娘。”皇帝说着,拉着皇后的手笑着进殿。
安华锦走在二人身后三步距离,笑着没接这话。
进了内殿,三人落座,皇帝先是询问了老南阳王身体可好?又询问了南阳军中可有哪个不听话的将士让老南阳王操心?又询问了她进京这一路可曾受苦?之后绕了三盏茶,才询问到昨日长公主借由赏花宴在前倾桃园给她和顾轻衍安排的相亲,她可满意?
第二十章 招婿
若是换作昨日,她一定摇头再摇头,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儿,硬杠到底。
不过今日同顾轻衍在马车里的一番对话,她知道了这桩婚事儿背后代表的东西,便改变了主意,打算把难题推给陛下。
于是,在皇帝问起时,她面露为难地说,“陛下,您是问我对顾七公子的人满意呢?还是问我别的?”
“哦?”皇帝挑眉,“有不同说法?”
“有的。”
“那你说说,朕听听。”
安华锦踌躇了一会儿,“要实话实说吗?”
皇帝笑,“自然是实话实说,在朕面前,你难道要对朕撒谎?”
“不敢!”安华锦坐直身子,“若是您问我对顾七公子这个人是否满意,那自然是满意的,明月清风,毓秀风流般的人物,我从小到大只见了他一个,哪里会不满意?”
皇帝点头,“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者。”
安华锦也跟着点头,小脸一跨,“但除了他的人,无论是家世,还是脾气秉性,亦或者我们自小的环境与教养,都是天差地别,不合适极了。您说对不对?”
皇帝不赞同,“这个不是问题,顾家好,世家底蕴,安家也不差,将门百年,顾七公子性情温和,你脾气不好,他能让着你,至于环境与教养嘛,你入了顾家后,自然入门随夫,适应一年半载就好了。”
安华锦听着这轻巧的话,抬起头,认真地说,“可是,我从来就没想过出嫁啊。”
“什么意思?”皇帝看着她,失笑,“难道你要一辈子留在家里做老姑娘?”
安华锦摇头,“这个想法倒没有,只不过,安家如今除了爷爷,只我一个人了,我若是出嫁,爷爷百年之后,安家岂不是就没人了?所以,在玉雪岭一战,我父兄战死沙场后,我曾扶着他们的棺木说以后我不外嫁,打算招婿入赘,将安家传承下去。”
皇帝一愣。
皇后低呼一声,“小安儿,你竟然存了这个想法?”
安华锦认真地点头,“是啊姑姑,我早就存了这个想法。”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又转向安华锦,“父亲与你和顾七公子定下婚约时,未说起你有这个想法。”
安华锦耸耸肩,无奈地说,“姑姑,我也是才知道我有这么一桩婚约,早也不知道啊。爷爷没跟我说安家从我这里破例不让我自主婚事儿自小给我弄了个婚约的事儿,我也没想这个想法有什么大不了的,自然也不必提前与他说了。”
皇后一时无言。
皇帝收了笑,“所以,为着这个,你才不同意这桩婚事儿?但顾轻衍昨日对长公主说你们之间有个大误会,如楚宸一样?”
安华锦没想到顾轻衍昨日还跟长公主透露了他们的当年恩怨,她立即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天大的误会,都能解开,昨日我还跟楚宸喝酒了呢,更别说顾轻衍了,这个不算什么。我主要就是为了安家的传承。”
皇帝点点头,沉默下来。
安华锦又道,“陛下,顾七公子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是顾家这一代的承接人。顾家一定舍不得让他入赘我安家吧?”话落,她暗暗地咬了咬牙,“若是顾家舍得他入赘给我,那我倒是没意见了。”
皇帝不语,脸色笼了一层昏暗。
一时间,殿内寂静。皇帝和皇后身边伺候的张公公和贺嬷嬷都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片刻,皇帝看着安华锦,目光幽深,“难为你小小年纪,想着安家传承,是朕对不起安家,为了这江山,使得安家男儿忠魂埋骨。”
安华锦面露哀伤且大义凛然地说,“安家为了陛下,为了万千黎民百姓家园安稳,舍一家而全天下千万家,即便我父兄都为此牺牲,如今只剩我一人,也是值得的,陛下不必说对不起。”
皇帝面色稍缓,“安家为国尽忠,却落得如今门庭冷清,时常让朕彻夜难安。”
皇后用绢帕抹眼角的泪,趁机说,“兄长侄儿在天之灵,如今看着这太平盛世,想必也甚是宽慰。陛下切莫难安,您为社稷呕心沥血,同样万分艰难。”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叹了口气,“朕肩上这胆子,担了这么多年,只有如欣你晓得朕有多辛苦。朕身边有你一直体谅朕,是朕的福气。”
安华锦看着二人,不再作声。
片刻后,皇帝沉声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你们大婚后,生了子嗣,择一个姓安就是了。”
安华锦摇头,坚决道,“陛下,您说的法子,还是我要嫁入顾家,就算生了子嗣,择一个姓安,也不是自小在安家长大,不过是担了个虚姓而已,并无多少意义。我要的传承,是门楣的传承,是完全属于安家的传承,哪怕只一根独苗,也世世代代传下去。”
她此言一出,气氛再度凝滞。
皇帝看着安华锦,眼底深黑,也不好再强硬,尤其是玉雪岭之战后,他也自觉对不起安家,安华锦这个想法,如一块石头砸在了他心坎上,是他没预料到的。
他以为只要顾轻衍同意,安华锦一个小丫头片子,他施施压,也就能成全此事,没想到安华锦有这个想法,心念着安家传承,这就棘手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顾家的子弟入赘外姓的,别说顾轻衍,换做其余顾家子弟也不能够。顾家老爷子定然不会同意,就是他也觉得那是折辱了顾家。
皇后见皇帝脸色沉暗半晌不语,提着心轻声缓解气氛,“小安儿,父亲还不知道你的打算,不如你与父亲商量商量,听听他老人家的想法,再做决定?”
虽然安华锦考虑安家传承,她也身为安家的女儿,觉得她这个想法也没有什么不对,但陛下一力促成安顾两家的联姻,背后的打算她身为皇后也能猜出几分。这联姻若是折了,陛下指不定会有多恼?
陛下若是恼了的话,对安家那么点儿的愧疚也就消了。
另外,她觉得安华锦若是推了顾轻衍,不要这桩婚事儿,那也真是可惜了。普天之下,哪里再去找一个顾轻衍这样的夫婿?
京中多少女儿家都盼着这一桩婚事儿不成,包括她亲生的三公主。
三公主已无数次向她哭闹,说她不向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向着侄女,心里只有侄女。她又不能对她明言个中内情,劝了几次,也恼了几次,那丫头死活听不进去。如今想起三公主,她就头疼。
“皇后说的对,你这个想法,既然老南阳王不知,还需与他商议。”皇帝总算又开口,“另外,顾轻衍似对你很上心,时隔几年,又提笔作画,为你画了一幅《美人图》,如今就收在朕的书房里,稍后你跟着朕去瞧瞧那幅画。”
安华锦也想看看那幅画,遂点头,“好!”
第二十一章 好吃
安华锦答应后,皇帝站起身,对皇后道,“如欣你也跟小安儿一起去瞧瞧吧。”
皇后正有此意,连忙应是。
三人出了凤栖宫。
走到宫门口,正遇到三公主楚希芸匆匆而来,她是听闻安华锦入宫了,正在她母后那里,也顾不得正在上书房学习,逃了琴艺课就冲了过来。
她一脸怒气冲冲,想要质问安华锦自己那个德行,有什么脸嫁给顾轻衍?当看到皇帝和皇后与安华锦在一起,立即压下了脸上的怒意,连忙见礼请安。
皇帝本就心情不好,绷着脸问,“希芸,你不在上书房上课,怎么又来你母后这里闹腾你母后?”
楚希芸跪在地上,垂着头说,“父皇,我听说安表姐来了,过来看看她。”
她虽然跟皇后为了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婚约闹了多次,但却不敢跑去皇帝面前闹。
皇帝虽然知晓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嗯”了一声,“念你们三年未见,表姐妹情深,朕就饶过你的逃课之罪,起来吧!”
“谢父皇。”楚希芸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皇帝面前,她自然不敢造次,更不敢横眉怒目喷火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却无负担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块,递给她,“三表妹真乖,逃了课来看我,给你糖吃。”
楚希芸顿时气的想挠她,转过头,恼恨地瞪着她,见皇帝看来,她强按压下,心里嫌弃,面上乖觉地接过安华锦递来的糖块,僵硬地道谢,“多谢安表姐。”
安华锦见她僵硬地拿着糖,小小的糖块几乎拿不住,她笑吟吟地说,“这是我们南阳第一大坊玉桂坊做的软糖,你尝尝,若是喜欢,我带你去南阳吃。”
谁要跟你去南阳吃?谁喜欢你的软糖?
楚希芸深吸了好几口气,硬邦邦地打开糖纸,将软糖塞进了嘴里。
香软可口,还真是……真是好吃!
“怎么样?好不好吃?”安华锦盯着她问,十分友好。
“好……吃。”
安华锦笑眯眯地说,“我兜里只剩下这一颗了,好吃也没有了,你若是想吃,只能跟我去南阳了。”
楚希芸点点头,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将玉桂坊的软糖在她不去南阳的情况吓让人弄来几包,南阳据说荒无人烟,就算父皇恩准她去,她是打死也不去的。
皇后见表姐妹二人如此和睦,虽是面上的,也很是高兴,“芸儿,你也见了你安表姐了,她会在京城住一阵子,时日还长的很,以后你们多的是时间玩耍,琴艺课万不能落下,你快回去上课吧。”
楚希芸不想回去,她今日怎么也要抓住安华锦问问她和顾轻衍的相亲过程,最好让他打消了嫁顾轻衍的想法,她上前一步,挽住皇后的胳膊,“母后,我刚见着表姐,您就赶我走,我不依。”
“你安表姐还有事情,今日没功夫与你玩。”皇后拍拍她的头。
“什么事情?”楚希芸好奇地问。
皇后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皇帝沉声道,“顾七公子昨日为你安表姐作了一幅《美人图》,如今就在朕的书房。朕带她去赏鉴一二。”
“什么?”楚希芸震惊。
顾轻衍竟然为安华锦作画?还是美人图?他他他……他真看上安华锦了?
她实在太震惊,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满眼的不敢置信。打死她都不相信顾轻衍能看上安华锦,那样风神毓秀的人,怎么能为安华锦作画呢?
她算什么美人?
她愤恨地转过头,这才真正仔细正眼地看安华锦,只见她眉眼如画,亭亭玉立,阳光打在她身上,比凤栖宫里的牡丹还娇俏三分。
她:“……”
安华锦什么时候这么美了?
三年前那个浑身带着南阳贫瘠之地荒草味的臭丫头哪里去了?
这是安华锦?
她大脑嗡嗡地懵了几圈,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芸儿,乖,快去上琴艺课。”皇后出声打破三公主一团懵圈的脑子。
楚希芸依旧呆呆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皇帝面容深深,声音微沉,“罢了,今日不上就不上吧!回头再补上。你既然想跟你安表姐好好玩耍,也跟着朕和你母后去南书房吧。”
楚希芸默默地点点头。
皇帝和皇后上了车辇,安华锦和三公主步行,一行人向南书房走去。
楚希芸一路上都有些怀疑人生,安华锦也不搭理她,顾轻衍的桃花实在太多了,堪比长公主的千顷桃花园。
快到南书房时,楚希芸实在按耐不住了,压低声音对安华锦说,“顾七公子会给你作画?假的吧?父皇开玩笑的?”
安华锦耸耸肩,“我也希望是假的。”
“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楚希芸哼了一声,“父皇金口玉言,怎么会是开玩笑?也不知道你哪辈子拯救了谁,这般大的福气投生在南阳王府。”
若她不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顾轻衍那样的人绝对轮不到她。
安华锦笑,生在南阳王府是福气吗?若她不是投生在南阳王府,这京中任何一家,守着规矩礼数,不能肆意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样算来,也的确是福气。
楚希芸见她只笑不说话,心中愈发气恼,“我告诉你安华锦,顾轻衍绝对看不上你,若你不是出身南阳王府,别说他和你相亲,给你作画,就是看你一眼,都不会。”
安华锦挑眉,“是么?”
“是!”
安华锦伸手捏捏楚希芸的脸,三年前就觉得这个心里对她不满极了的表妹很好玩,如今更好玩了,她凑近她,压低声音说,“若顾轻衍不是顾轻衍,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楚希芸怒,徒然拔高音,“安华锦,你说什么?”
她这一声没控制好音量,在安静的前往南书房的路上格外地清晰突兀。
皇后在轿辇里提起心,掀开轿帘训斥,“芸儿,大呼小叫什么?没有规矩。”
楚希芸气息一奄,不敢吭声了。
皇后见她安静下来,落下轿帘。
楚希芸一肚子怒气,瞪着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安华锦,恼恨地压低声音说,“安华锦,你要点儿脸,你给顾七公子提鞋都不配。”
安华锦转过头,“你配?那你给他提鞋啊!”
楚希芸:“……”
安华锦笑着又捏捏她的脸,这一次下手没那么轻了,将她的脸捏的变形,见她躲不开,忍不住又要大叫,才松开,小声说,“别总是惹我,即便你是姑母的亲女儿,我也照样能将你绑起来打三天,我八岁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你还是个吃奶的小屁孩呢。”
第二十二章 讨要
楚希芸只知道安华锦自小长在军中,并不知道她八岁就上了战场杀人。她怀疑地看着安华锦,虽不相信,但南书房到了,她还是乖乖地闭了嘴。
皇帝、皇后下辇,四人进了南书房。
皇帝命张公公拿出那幅《美人图》,摊开在书案上。
春风桃花里,美人趴在醉花亭的石桌上睡的香甜,容颜半露,正是安华锦那一张如画的眉眼。
一笔一画,处处是美。
桃花美,人更美。
楚希芸眼见为实,心下顿时一片死灰,顾七公子竟然真的看上安华锦了?否则怎么会为她提笔作画?他何曾给哪个女子做过画?别说哪个女子,他多年来统共也没给人画过两幅画。
安华锦这回也看见了这幅画,无语半天,顾轻衍生怕人不知道这是他的画作?一个署名还写的那么大那么显眼?
顾轻衍,字怀安。
在他十岁那年,一幅《山河图》得陛下看重,让顾老爷子提前为他取表字给山河图署名,顾老爷子选了许多名字,都觉得配不上他的孙子,此事拖了又拖,后来老南阳王进京,见了那幅《山河图》,拍板定下顾轻衍为孙女婿,看见空空荡荡的署名处,他为其取了“怀安”二字。
皇帝问其意,老南阳王不要脸地说,“小安儿被我捧在手里,如珠似宝,这小子将来能娶她,积了八辈子的德,为他取表字怀安,就是想他将来能握谨怀瑜,给小安儿一个安定的家。”
皇帝:“……”
顾家的子弟,品行都是没的说,尤其是顾轻衍,十岁已惊才艳艳。
顾老爷子当时没听见这话,同意这一桩婚约后,听说老南阳王取而代之为宝贝孙子取了表字,便问其意。
皇帝怕老南阳王那话说出来气死顾老爷子,这婚约就结不成了,便对顾老爷子解释,“握谨怀瑜,天下安定。”
顾老爷子点点头,这个确实挺好,便也没了意见。
于是,顾轻衍自此提前有了表字,便在那幅《山河图》上署名怀安。
当然他自己当初也不知道这“怀安”二字的意思,若是知道,不知道当初还愿不愿意叫这个表字。
如今这“怀安”二字实在醒目,不太符合顾轻衍温文尔雅工笔精细的画风,两字的首位入目飘逸张扬,颇有些意气风流。
“真是好画。”皇后夸赞,“果然不愧出自顾七公子之手。”
皇帝点头,看安华锦神色,没从这小丫头面上看出什么来,沉声道,“小安儿,顾七公子为你画这一幅《美人图》,你从中可看出了什么?”
安华锦抬起头,“画的真好,把我画美了。”
楚希芸:“……”
她伤心死了!后悔来了,一刻也不想待了,现在就走行不行?
皇帝哈哈大笑,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你本来就是个美人,再加上他擅长工笔雕琢,外加对你看的仔细上心,也就成了这么一幅佳作。可见昨日与你相亲,他满意至极。”
安华锦咳嗽一声,“我对他也挺满意的,但是不行啊。”她怅然愁思地落在画作上,“奈何我姓安,他姓顾。真是枉断肠。”
皇帝一愣,琢磨分辨安华锦这怅然愁思是真是假,待琢磨完,发现他堂堂帝王,竟然琢磨一个小丫头片子言语,且还没分辨出她的内里深浅,脸上笑意收起,又有些不大好。
安华锦又开口,“陛下,能不能将这幅画给我收着?”
“嗯?”皇帝看着她,目光深深,“你要收着?为何?”
“这画的是我啊,自然得给我。”安华锦特光棍地说,“您难道要收着?这不太合适吧?您已经有一幅《山河图》了,可别这么贪心。”
皇帝想了想,觉得还真不太合适,点头同意,“本来朕想将这一幅画作派人送去南阳王府给老王爷收着,如今既然你讨要,就给你吧。”
“多谢陛下。”安华锦痛快地伸手收了画作,装进了匣子里,抱在怀里。
楚希芸快嫉妒死了,阴阳怪气地说,“安表姐真是好福气,能让顾七公子动笔作画,不知可否谢过七公子了?”
安华锦别说谢他,没差点儿打上门去就不错了,但此时还是笑着点头,“嗯,我回头就去谢谢他。”
楚希芸扭过头,又憋炸了肺,她就知道安华锦一定会看上顾轻衍,别人都没戏了。她要死了,她不想活了。
可是即便她为顾轻衍抹脖子上吊,顾轻衍能来看她一眼吗?
皇后笑着说,“是该谢谢顾七公子。”
皇帝道,“你来京中,还没去顾家吧?过几日登门去道谢吧。”
安华锦眨眨眼睛,“陛下,这是圣旨吗?”
皇帝憋了一口气,“不是圣旨,但你们如今毕竟是有婚约在身,合该走动一二。”
意思是,一日婚约不解除,一日安家和顾家就是拴在一起的联姻关系。
安华锦懂了,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陛下暂时没好法子,但又不甘心,如今也想拖着这桩婚事儿,正和她意。她点点头,“我听陛下的。”
皇帝面色稍缓。
有朝臣来见,皇帝要接见朝臣,皇后便带着安华锦、三公主出了南书房。
安华锦踏出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南书房外的空气果然更清新不憋闷。
皇后对她问,“小安儿,今日留在宫里吧?”
安华锦摇头,“姑母,我住不惯皇宫,您知道的,若是住在这里,我夜里都睡不着。”
皇后无奈,“那吃了晚膳再走?”
“好。”安华锦痛快答应下。
七公主是没心情吃晚饭了,不但今天的晚饭吃不下,以后无数天她估计都吃不下饭了。她厌泱泱没精神地对皇后告辞,“母后,我回去学琴艺了。”
“去吧。”皇后也明白她难受,可也没法子,陛下今日故意带着她来南书房,也是想借由顾轻衍的画作趁机掐断她的心思念想,可这一刀下狠了,她多久才能缓过来?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她吩咐身边的贺嬷嬷,“嬷嬷,你送芸儿回去。”
贺嬷嬷闻弦音而知雅意,懂皇后娘娘是让她命人盯着点儿三公主别做傻事儿,连忙应是,陪着三公主回了她的熙雨阁。
第二十三章 迷障
晚膳时,楚砚踩着点进了凤栖宫,显然是来陪皇后一起用晚膳。
安华锦瞅了楚砚一眼,喊了一声,“七表兄。”
楚砚点点头,对她说,“陈太医给你开的药方子,我交给顾轻衍了。”
安华锦想起还有这事儿,无语了好一会儿,认真地看着楚砚,“七表兄,你上辈子是我的仇家吧?”
要不然怎么喜欢跟她过不去呢。
楚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他很乐意接手管你的事儿,你不是也很乐意让他管着吗?如今这是怪我了?要不然还是我继续管你?”
安华锦:“……”
谁乐意被他管着了?只不过就是指使他摆平她的七表兄,没想到还买一赠一附赠了一副药方子。
她默了默,嘟囔,“不是都一样吗?就这样吧!不劳烦七表兄了。”
楚砚笑了一声。
皇后不解,紧张地问,“砚儿,什么药方子?小安儿有何不妥?”
楚砚收了笑,将陈太医给安华锦请的平安脉,诊出惊梦之症与皇后说了。又事无巨细地提了顾轻衍去安家老宅之事。
皇后听罢,拉着安华锦问,“怎么会有惊梦之症呢?还二三年了,南阳王府的大夫这二三年里就没给你诊断出来?”
安华锦笑,“姑母,我成日里活蹦乱跳的,不生病,自然用不着大夫。您知道,在咱们南阳生活的人,日子没那么精细,没有个头疼恼热的,用不着请什么平安脉。”
皇后沉默片刻,“是,我倒是忘了,二十年前,我也不仔细,二十年的宫中生活,才一日日的精细起来。”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儿,沉默片刻,问,“怎么就得了惊梦之症呢?”
安华锦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皇后叹气,“你这孩子,连自己得病了二三年都不知道,也太粗心了。幸好如今诊出来了,还不算晚,再晚可真是了不得了。”
安华锦笑,“我命硬的很,没那么严重,姑母放心吧,我会乖乖喝药的。”
“既然……”皇后想说什么,顿了顿,“顾七公子素来温和精细,处事稳妥,你的病症交给他来看顾也好,我也放心他。”
安华锦眨眨眼睛,顾轻衍三个字,代表的东西可真多!
皇后不再多说什么,吩咐人摆膳,因安小郡主和七殿下陪着皇后用膳,御膳房多加了好几个二人爱吃的菜。
吃过饭后,安华锦和楚砚一起出了凤栖宫。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楚砚不说话,安华锦也不想和他说话。
来到宣和门,安华锦的马拴在那里,她解了马缰绳,回头看着楚砚,“七表兄,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我走了啊。”
楚砚覆手而立,“你向父皇讨要了那幅画作?”
“嗯,画的人是我,自然不能留在陛下那里,不合适。”
楚砚盯着她,“只是因为不合适?”
安华锦歪着头看着楚砚,笑问,“七表兄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我不会猜别人的心思,也不惯常听拐歪抹脚的话。”
楚砚沉声道,“你对父皇和母后说看上了顾轻衍,但因为你想招婿入赘,所以,你和顾轻衍的婚事儿还有待商议。你是真想招婿入赘?还是不想立即大婚?”
安华锦晃着手里的马缰绳在身前转了两圈,不正经地说,“七表兄是收买了姑母身边的贺嬷嬷?还是收买了陛下身边的张公公?这么快就得了这个消息。”
楚砚绷起脸,“实话实说。”
安华锦笑,“我偏不。”
楚砚眯起眼睛。
安华锦翻身上马,不怕他地俯身压低声音说,“七表兄,但愿你来日能荣登大宝,否则我们安家,也许还真会断子绝孙。”
说完,她松开马缰绳,向最后一道宫门而去。
楚砚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不多时,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他眼前。
楚砚自然是从贺嬷嬷那里得了消息,他即便身为皇帝最喜爱的皇子,也不敢收买皇帝身边倚重的张公公。
但他不敢,有人敢,所以,顾轻衍也很快就得到了关于安华锦招婿入赘的消息。
顾轻衍听罢气笑了,为了不嫁他,同时为难陛下,她将招婿入赘都想出来了,人死如灯灭,安家是否将来没有传承,以安华锦的性子,不见得真会在乎。
人在,血脉在,传承就在,她不是拘泥于门庭的人。
但他看的清,陛下未必看得清,因为陛下对安家的内疚以及太在乎这婚约,所以,入了她设的圈套迷障。
还别说,这一招真的比什么都管用,陛下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立马催婚了。得想怎么成全这一桩婚事儿,怎么平衡未来朝局和稳固江山基业。
陛下费心等了这么多年,就等着安顾联姻,当然也不会这么容易打消念头。
不过,安华锦也没想着能跟他立马解除婚约,她的目的是先拖延这桩婚事儿,如今真被她做到了。
她可真聪明!
顾轻衍笑笑,将信笺投入了香炉中,喊来一人,“青墨,去问问小厨房,药可煎好了?若是煎好了,你亲自送去安家老宅,亲眼看着小郡主将药喝下再回来。”
青墨应是,转身去了。
安华锦回到安家老宅,颇有些疲惫,与皇帝打交道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儿,她四仰巴拉地将自己仍在了床上,打算就这样睡过去。
老管家白日迎来送走了七殿下和顾七公子,想着安家老宅安静了这么多年,终于热闹了些,晚上又迎来了顾七公子身边最倚重的青墨护卫,听说是奉了顾七公子之命前来给小郡主送汤药,立即将人带来了安华锦的院子。
安华锦从床上爬起身,看着青墨手里的药罐子,伸手接过来,放在了桌子上,瞅着他说,“三年前,就是你用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青墨垂首,“小郡主恕罪!”
安华锦笑,“恕什么罪?你又没错。”
青墨时刻记着公子的吩咐,“公子说让属下看着您喝下药再离开。”
“真是尽职尽责啊。”安华锦突然也不累了,手痒地说,“你跟我过几招,我就喝药,否则我不喝。”
青墨:“……”
他就知道安小郡主牙呲必报不喜欢吃亏的性子不会饶了他!
公子让他送药上门,分明就是给小郡主这个报仇的机会。
他任命地垂下头,“是!”
第二十四章 摧磨
三年前,安华锦对顾轻衍半丝不了解,但经过两年彻查,摸清了他的身份,自然也将他身边的人摸清了几个。
顾轻衍身边的护卫青墨,是顾老爷子自小给顾轻衍千挑万选的人,陪伴他一起长大,据说陛下身边的第一护卫秦风跟他过招,还技输一招。
三年前,安华锦没防备,被他突然将剑架到了脖子上,这仇记了三年。
她痛快地喝了药,然后抽出腰间的软剑,示意青墨跟她去院中空旷之地。
青墨无奈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安华锦见他清秀的脸上似没多少精神,挑眉含笑,“怎么?以你的武功剑术,还怕我不成?精神点儿,否则丢了你家公子的脸面,我可不负责帮你找回来。”
青墨看着安华锦,犹豫。
“想让着我,让我打一顿?”安华锦把玩着软剑继续笑,“我看你不必想了,我用不着你让,你拿出真本事,我也不见得揍不了你。”
自从三年前被他用剑架住了脖子吃了大亏,她发狠地日夜习武三年。
青墨心神一警,恭敬地拱手,“小郡主请出剑。”
安华锦也不客气,挽了个剑花,轻飘飘地刺出了一剑,这一剑平平常常,青墨轻松避开,接下来,又一连数十招,安华锦的剑招都寻常没多少新意。
似乎,她就是手痒了,想和人过过招打着玩,没打算真报仇。
但青墨自小跟在顾轻衍身边,人精的很,每一招都认真应对,丝毫不敢轻慢大意。
虽然安小郡主在三年前是在服用了百杀散功力提升十倍后将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揍的三月下不了床,但据公子后来说,小王爷当年其实只挺了三盏茶,后面是安小郡主自己左手剑和右手剑,自己跟自己打,才发挥完最后一丝药性,否则,小王爷早就没命了。
时隔三年,他用脚趾头想都应该知道小郡主剑术大涨功力大增。
百招过后,安华锦依旧没改变,两百招过后,安华锦依旧,三百招过后,安华锦还是那样。
青墨渐渐地疑惑了,但也未有丝毫放松
四百招……
五百招……
六百招。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含笑收了剑,对青墨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青墨:“……”
他提着心跟小郡主过了六百招,时刻防备着小郡主突然变招,最终就这样?
安华锦见他站着不走,笑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没过瘾,明日你来送药时我们继续。”
青墨:“……”
他默了片刻,琢磨不透安华锦的想法,转身走了。
回到顾家老宅,已天黑,顾轻衍正在屋中看书。见青墨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青墨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公子,您说安小郡主什么意思?”
“嗯?”
青墨极尽详细地说了在安家老宅耽搁这么久的经过,包括安华锦用了什么招与他过招,用了哪个门派的武功等等。
顾轻衍认真地听着,待他说完,顾轻衍失笑,“她这个仇,果然记的大。”
青墨顿时又提起心,“那她为何……”
为何不给他个痛快?
顾轻衍笑,“她若给你个痛快,你如今顶多受点儿小伤,以你的武功剑术,她即便赢过你,也伤不了你太重。你养个几日就能好。如今,她是故意摧磨你的心,你在与她过招期间,不是时时警惕她改变招数防着她吗?这是攻心之术,她用的炉火纯青。”
青墨一下子脸色很难看,“小郡主说明日还继续。”
顾轻衍浅笑,“她是在军中长大,安家用兵之术冠绝天下,她聪明绝顶,怕是学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等他折磨够你,觉得这仇报了,你就能解脱了。”
青墨:“……”
他一天六百招已有些受不住,小郡主会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他顿时打了退堂鼓,“公子,明日换个人去给小郡主送药吧。”
“不行!”
顾轻衍拒绝的很果断,“你若是不去了,他以为我多护短,不给她报仇的机会,本就恨着当年那件事儿,心结结的死,如此一来,岂不是又给我记上一笔?你必须继续去。”
青墨:“……”
难道您护短不是应该的吗?谁是您风里来雨里去的最亲近的护卫?
他算是看清了,如今公子是想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再得罪小郡主,哪怕把他拱手相送。
这京中人人都怕的小姑奶奶,以后也是他的小姑奶奶了。
安华锦这一晚上睡了个好觉,不知是陈太医的汤药管用了,还是怎地,罕见地没半夜惊梦。
转日,她依着每日醒来的时辰起床,练了一个时辰功,神清气爽地沐浴换衣后,正要喊人端早饭,孙伯在外面欢喜地说,“小郡主,顾七公子来了,说给您送药,顺便陪您用早膳。”
安华锦:“……”
大早上的,过来陪她用早膳?他很闲吗?不用他的护卫送药了?
她探头向外瞅了一眼,孙伯可真不把顾轻衍当外人,直接将人领进她的院子,这也就是知会她一声,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虽然……她也不会拒绝。
她“嗯”了一声,随意地说,“顾七公子爱吃什么?天色还早,吩咐厨房给顾七公子做两样爱吃的。”
第一次过来陪她用早膳,要感谢一下嘛。
孙伯听的清楚,笑的满脸褶子,慈和地看着顾轻衍,“七公子,您爱吃什么?只管说。咱们府上自从小郡主回来,每日备的东西都很齐全。您别客气。”
顾轻衍当真也不客气,含笑温声说,“劳烦孙伯了,我爱吃野鲜菇馅的云吞,有一碗就好。”
“好嘞。”孙伯欢喜地挑开画堂的帘子,将顾轻衍请进屋,立马精神抖擞地去了。
安华锦倒了一盏早茶,推到顾轻衍面前,挑眉看着他,“亲自来了?青墨呢?”
顾轻衍含笑看着她,放下药罐子,“他晚上来陪你练剑。”
安华锦满意,还行,没舍得他的人不给她磋磨,又问,“你很闲吗?”
顾家子弟,据她所知,都不闲的,有上族学的,有陪皇子上南书房做伴读的,有打点族里庶务的,他虽还未及冠,也早已出学,但他应该更忙。
虽未及冠,但已进了翰林院三年。
“的确清闲,今日一早,天还未亮,陛下派了张公公给我传了个口谕,让我近日不必去翰林院丁卯了。”
“为何?”
“陛下说你常年不在京中生活,怕你在京中没玩伴玩耍,让我陪着你。”
安华锦:“……”
她谢谢陛下了!
第二十五章 陪着
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的人才,满天下也可以说再找不出第二个,陛下就这么给他放了假让他来陪着她,安华锦不用想都能猜到陛下琢磨了一晚上琢磨出了个什么主意。
还不是想着曲线救国,让她每日看着顾轻衍,越看越喜欢,然后为了他废了招婿入赘的心思欢欢喜喜嫁入顾家?
不得不说,陛下阴的很,事情不能明面劝说来强硬的,便来个迂回她拒绝不了的。
别说,她还真拒绝不了。
顾轻衍天天陪着,毕竟赏心悦目,早饭都能多吃两碗,更遑论做别的事情?那也应该是心情很好的。
哪怕当年那心结结的死,也不影响她心情好。
至于陛下的打算,那就看这一场拔河,谁先挺不住了。
她欣然地接受了陛下的好意,一改每日吃的肉包子,抢了顾轻衍碗里的几个云吞,嗯,果然是抢来的最好吃。
顾轻衍似乎心情也很好,一碗云吞被安华锦抢走了几个没够,他也不嫌弃地多吃了她的一个肉包子。
饭后,安华锦觉得顾轻衍的审美果然比她强,翘着腿喝着茶看着优雅慢慢品茶的顾轻衍,“除了野鲜菇馅的云吞,你还爱吃什么?列个单子出来,以后每日让厨房换着样的给你做。”
顾轻衍轻笑。
“你笑什么?”安华锦瞧着他。
“我发现你爱吃的肉包子也很好吃。”
安华锦:“……”
孙伯见二人相处的十分和睦,不止和睦,还透着股子亲近味,这是他最乐见的,他没想到性情差别极大的顾七公子竟然和小郡主能这般和谐,不会互相看不对眼,反而互相欣赏,口味也合得来。
他乐呵的见眉毛不见眼睛,“无论是云吞,还是肉包子,或者是别的,小郡主和七公子只管吩咐,老奴每日让厨房做。”
安家老宅的这几个老仆们闲了多少年?都快闲出粪了,如今总算能侍候两位小主子了。整个老宅里,人人都精神抖擞,干起活来十分有劲儿。
顾轻衍点点头,拿过桌案上的纸笔,痛快地写出了他爱吃的饭菜。
早膳、午膳、晚膳,列了个齐全。
安华锦在一边瞅着,密密麻麻一大堆,日子过的精细不精细,从这吃食上就能看出来。顾七公子这日子,过的可真是精细极了。
她乍舌片刻,对他问,“你这是要将你自己搬来我安家老宅?”
顾轻衍撂下笔,温润地笑,“也不是不可以。”
安华锦撇撇嘴,“做梦!”
就算是招婿入赘,她也不想要他,只想占点儿他的便宜多看几眼而已,做夫婿不行。
顾轻衍笑,对她的表情也不甚在意,将纸笔推给她,“你来,公平起见,你也列个单子。”
安华锦拿起笔,狼毫笔在她的手里一点儿也不优雅,刷刷刷写的极快,不多时,就列了一张单子。
对比顾轻衍所列,她是极简单的,可见日子与人一样,过的粗糙极了。
顾轻衍拿过却仔细地看了又看,夸赞道,“这一手草书写的极好,翰林院的张编修写得一手好狂草,我看你这一手狂草,对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你在军中还有这般定性练成这样一笔好字。”
安华锦丢了笔,趴在桌子上,不练行吗?他爷爷的军棍往她身上招呼的时候可是半点儿不手软,就跟不是他亲孙女一样。
小时候狠狠地挨过了几回打后,知道老爷子不留情,也就不敢偷懒不练了。
她扭头去看顾轻衍的字,飘逸俊秀,如他的人一样,赏心悦目,一比一勾一划,自成一家,这字对她来说太熟悉了,以至于刚刚只顾盯着他列的饭食看了,没发现他爷爷这些年又坑了她一把。
顾轻衍见她盯着他列出了单子半晌不语,笑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安华锦抬眼,瞅着他,“你这些年没发现每年都丢几张字帖?”
顾轻衍懂了,低笑,眉眼绽开,嗓音也含着笑意,“你是说每年顾爷爷让我都送几张字帖去南阳?”
安华锦:“……”
原来她从小练到大的字帖,是出自他之手。
她无言片刻,扁嘴,“你可没写过一张狂草字帖给我。”
顾轻衍笑,“是啊,我没写给你一张,以为姑娘家不好练这个,原来是我误解了。安小郡主无论做什么,都是极好的。南阳山的清风道长一手狂草冠绝天下,不喜俗世纠缠,不收徒授业,字帖万金不求,世人都扼腕怕是没了传人,没想到你却是练成了,如今已颇有神韵,再过几年,怕是可以与之一般无二。”
安华锦轻哼,“他是有求于我,送上字帖给我爷爷,我爷爷逼我练两张不同的字帖,哪张不好好练,都要挨一顿打。”
那时候她哪里知道那是顾轻衍的字帖?顾七公子才情风流传天下,若是早知道那张字帖是他的,她还用得着挨打硬逼着吗?早乖乖练习了。
“清风道长酷爱武学成痴,一手狂草也是因悟剑法而习成。他有求于你,是关于剑术?”
“嗯,他给了我一本古剑谱的残卷,让我帮他修补。”
“什么样的古剑谱残卷?”顾轻衍扬眉,“南阳山的藏剑阁还有不齐全的古剑谱?”
“有。你要看看吗?”安华锦看着他。
“给我看看。”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伸手入怀,掏出一本用青布抱着的薄薄的册子扔给顾轻衍。
顾轻衍接过打开,只见册子是羊皮所制,不过四五张,每一页都缺一块,果然是个残缺不全的残本。
他一页页的慢慢翻弄。
安华锦没骨头一般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少年公子,名动天下,容色如月,才情风流,又生于顾家,上天对这个人真是太厚爱了,给了他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坐在这里,整个人如阳春白雪,不夺目刺眼,温润温华恰恰正好。
一盏茶后,顾轻衍抬起头,正对上她瞧着他目不转睛的目光,微微勾唇,笑问,“好看?”
“好看!”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轻笑,将册子放下,对她说,“这古剑谱,你参悟了多少?”
“有七八分,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能融会贯通。”安华锦一年来也有些想不明白,她悟出之后的东西像是缺了什么,但又找不到缺的地方。
顾轻衍颔首,“这种感觉就对了,因为这本古剑谱是一本双剑合璧的剑谱。你一个人,自然不能将之融会贯通。”
安华锦愣住。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第二十六章 下套
顾家诗礼传书,几百年来以文著称于世,当世人提起顾家,提起顾轻衍,夸他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说的都是他的文采惊才艳艳。
鲜少人知道,顾轻衍不止才情风流,也自小习武,于武学一道同样颇具天赋。
安华锦知道顾轻衍一定会武功,否则三年前也不能发现她跟着他后轻而易举地利用他的地盘让她无还手之力地拿捏住她。
如今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点出了这是一本双剑合璧的古剑谱。
她不想承认自己笨,皱眉看着顾轻衍,“你怎么做到这么快就看出来的?”
顾轻衍微笑,“南阳山的清风道长找上你,说明你聪慧非常,且于剑术上天赋极高,你拿到残缺只有三四分的剑谱悟出七八分,已不是常人能做到。一定不是你不聪明的问题,那就是剑谱本身的问题了,什么情况下,你总觉得不能融会贯通,却又找不出问题不明白?我想,这本剑谱一定是一本双人剑谱。细看之下,果然如是。”
安华锦:“……”
她看着顾轻衍,半晌,心悦诚服,“你厉害。”
顾轻衍低笑,对她问,“要不要我们一起来参悟?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给清风道长一本齐全的古剑谱了。”
“行啊。”安华锦答应的痛快,“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反正她进京就是为了和顾轻衍的婚约,除了这桩事儿,也没别的事儿。
“好!”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重新提笔起册,将悟出的七八分填充上,然后与顾轻衍一起参悟,由他来找补空缺之处。
片刻后,顾轻衍冷不丁地问,“你左右手都会用剑,怎么就没往双剑处想?”
安华锦身子一僵,须臾,猛地怒瞪着他,“三年前,你没走?而是看着我后来自己和自己打?”
她会用双手剑,不过从来不轻易用,更没在顾轻衍的面前用过,如今他一语道出,可见就是三年前,他说撤了,根本就没撤,而是躲起来看着她发疯的经过。
她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当年想着你总归是我的未婚妻,若是……我也不好与顾爷爷交待,便去而复返了。”
安华锦气的不行,“我谢谢你的去而复返!若是当年我死了,就变成厉鬼,天天缠着你,让你做恶梦。”
顾轻衍眸光一动,长叹一声,“原来你的惊梦之症真的与三年前有关。”
安华锦:“……”
合着他是故意提起当年之事,给她下套,让她上钩,确定她惊梦之症的原因?
她无言半晌后,气笑了,“顾轻衍,你对人对事儿,是不是处处用尽心思?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你想对付,就没谁能逃出你的手心?”
顾轻衍摇头,眸光认真,清泉的眸色如一汪纯净的湖水,“我只对自己在意的人与事儿上心,旁的什么与我无关的人,用不着费心。”
这么说她还很荣幸咯?
安华锦半天不想跟他说话。
顾轻衍瞧着她,自从定下婚约,老南阳王要求每隔三个月让他与他互通一封信,他说自己的事儿,而老南阳王说安华锦的事儿,他自己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寻常都是看了什么书,加之随信捎些京城的东西送去南阳王府,而老南阳王的来信要精彩的多,每回都是厚厚的一封,够他看上半日。
下河摸鱼,上房揭瓦,与人打架赛马等等,真是精彩纷呈。
这么多年,信就没有重样过。
从信里,就能想到一个小丫头,将自己活的鲜活张扬的样子。
彼时,他坐在顾家老宅,勾勒出了整个南阳,那是他在书中看不到的南阳。甚至,时而心动时,想离京去南阳看看。
但是他知道,他一定不能去,彼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中,瞒不过陛下。
他打住思绪,对她问,“昨日可又惊梦了?”
安华锦不想理他。
顾轻衍低笑,“昨日未惊梦,可见陈太医的药方子起了效用。”
安华锦不吭声。
顾轻衍温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依我看,你还是喂我一颗百杀散吧!你的惊梦之症自此就会好了。”
安华锦狠狠瞪了他一眼。
“下不去手吗?”顾轻衍看着她,叹息,“那我自己来?当着你的面?”
安华锦恼怒,“那我估计更会做噩梦。”
顾轻衍微笑,跟他说话就行,斟酌片刻,对她问,“那你觉得我该怎样才能治得了你的惊梦之症?”
安华锦看着他,毓秀容色,风骨清流,底蕴天成,如诗如画,忽然不怀好意地说,“要不然,你住去我的床上?我惊梦时,你及时将我拉出来?”
顾轻衍:“……”
他脸微红,耳朵也爬上了红晕,眸光轻轻如水地流动,好一会儿,低声说,“若是……能治了你的惊梦之症,我……也不是不可以。”
安华锦惊叹地看着他,半晌,刮目相看,啧啧道,“顾轻衍,你可真舍得出自己,你顾家不是门风清正吗?如今你这是想自己跳出门墙了?”
“噢,我想起来了,出了顾家,你就不是顾家人了。”
顾轻衍咳嗽起来。
安华锦欣赏了一会儿他容色变化,哼哼,“我若是今晚将你拖到我床上,明日一早陛下就敢将我送去你顾家成亲。你少打如意算盘,我说不嫁你,就不嫁你,你舍得出自己诱惑我也不行。”
顾轻衍无奈轻叹。
安华锦重新摊开册子,“来,继续。”
顾轻衍点点头。
二人又参悟起来。
孙伯从外院进来,看着屋中的二人,有些犹豫,“小郡主,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来了。”
顾轻衍手一顿。
安华锦头也不抬,“他来做什么?”
“没说做什么,只说来见见您。”
“不见。”安华锦摆手,“告诉他,没事儿别再找我,免得他爷爷让他再跪祠堂思过。”
孙伯点头,痛快答应了一声,脚步比来时快,匆匆去了。
三年前,小郡主和小王爷的恩怨闹的大,昨日来京,又闹的善亲王四处找人,孙伯也觉得小郡主以后不要再和小王爷来往为好,善亲王忒宝贝自家孙子,免得再起磕碰让善亲王跳脚。
第二十七章 有赏
楚宸没想到自己吃了个闭门羹,他看着笑呵呵的孙伯,又瞅瞅院门口停着的顾轻衍的马车,不同人不同命,颇有些一言难尽。
他保持风度地笑问孙伯,“小郡主不见我,是因为在招待顾七公子?”
“正是。”
在孙伯看来,顾七公子是自家人,小王爷是外人,这里外能一样吗?自家人自然随来随见,不用通秉,就可以直接迎进小郡主的院子,外人可没这待遇。
小郡主不想见的,自然要打发走。
“他们在做什么?”楚宸好奇地问。
提起这个,孙伯打开了话匣子,眉眼俱是喜色,恨不得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昭告天下让人人都知道,自家小郡主和七公子真是再般配不过了,相处得太和睦。
他眉飞色舞地说,“顾七公子一早就来了,陪我家小郡主用了早膳,顾七公子爱吃野鲜菇馅的云吞,小郡主爱吃肉包子,小郡主抢了顾七公子碗里的几个云吞,顾七公子云吞不够吃了,只能抢了小郡主一个肉包子……”
楚宸:“……”
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不想听了。
他扭头就走,翻身上马,对孙伯说,“看来她今日没空,待她有空了,我再来。”
孙伯想说小郡主近来怕是都没空,不等他说,楚宸已打马走远了。
楚宸回到府中,神色恹恹,提不起精神。
善亲王看着自家出了祠堂就往外跑的宝贝孙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哼了又哼,“你巴巴地连饭也不吃一口就跑去安家老宅,那小丫头把你赶出来了?”
楚宸哀怨地瞅着善亲王,“爷爷,我要吃肉包子。”
善亲王纳闷,“你不是最不爱吃肉包子,嫌弃荤的腻歪吗?”
“我从今天开始爱吃了。”楚宸磨着牙说,“要猪肉野鲜菇馅的。”
善亲王:“……”
他瞅着楚宸,靠近一步,摸摸他的额头,“宸儿,你脑子没病吧?”
“病了,病的不轻。”
善亲王:“……我摸着你不像是发了高热。”但还是对外说,“快去请府中的大夫来,不得耽误。”
“是!”
不多时,大夫就来了,伸手给楚宸请脉,片刻后,恭敬地说,“小王爷身体好的很。”
善亲王皱眉,“你确定?我看他这没精神的样子,不像是好的很。”
大夫肯定地说,“小王爷的确好的很,没精神大约是因为心情不好,近来天气闷热不下雨,确实让人憋闷的慌。不过无碍。”
善亲王向窗外看了一眼,点头,“有七八日没下雨了,我这就去奏请陛下,让钦天监请雨神降雨,这天再这么干旱下去哪里了得?”
大夫不奇怪善亲王如此宝贝孙子,因为个天气不好,就劳动钦天监请雨神,这些年,诸如此事,多不胜枚举。小王爷被誉为除了顾七公子外最会投胎的人。
有个时刻宝贝他的爷爷,简直是含在口中,托在掌心,不要太幸福。
大夫退了下去后,善亲王对楚宸说,“我这就进宫,请陛下尽快安排钦天监请雨神。”
楚宸没意见,他也觉得这天闷的人心烦的很,降一场雨大约就好了。
不过他没忘正事,重复,“爷爷,我要吃野鲜菇馅的肉包子。”
“行行行。这就让厨房给你做。”善亲王答应着转身出了房门,吩咐了侍候的人去厨房。
善亲王府的厨子动作利落,很快就做好了野鲜菇馅的肉包子,端到了楚宸面前。
因善亲王府从来没做过这类吃食,厨房管事亲自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小王爷,您尝尝,若是做的不好,奴才让厨房的人再重新做。”
楚宸试探地咬了一口肉包子,顿时有了精神,“嗯,好吃。”
厨房管事松了一口气,陪着笑说,“好吃就好,您今早没吃饭,多吃几个。”
楚宸连连点头,一口气吃了三个,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喊过人吩咐,“来人,赏。”
厨房管事眉开眼笑。
“赏安家老宅的厨子每个人十辆银子。”楚宸站起身,洗了手,指着一人,“庆喜,你亲自送去安家老宅,一定务必要当面赏给厨子们。”
厨房管事:“……”
庆喜:“……”
都不明白,为何府内的厨子做的野鲜菇馅的肉包子好吃,却要赏安家老宅的厨子?这是什么道理?隔着一个府,小王爷这赏也赏的太远了吧?
楚宸大手一挥,“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厨房管事和庆喜对看一眼,齐齐退了下去。
厨房管事出了楚宸的院子还是一头雾水,他管着厨房油水大,倒不是因为白忙一场没得了小王爷的赏心里不舒服,只是很是纳闷费解,他拽着庆喜压低声音问,“庆喜,小王爷为何要赏安家老宅的厨子?”
庆喜摇头,“我也不知。”
他是真不知,每日小王爷去哪里,都带着他,让他跟着,今日小王爷没带他。
厨房管事小声说,“你不是要去安家老宅吗?待见了安家老宅的厨子,好生问问。”
庆喜点头,的确是要问问。
一个时辰后,孙伯禀告安华锦,“小郡主,善亲王府又来人了。”
安华锦皱眉,“又来了谁?”
“是小王爷身边侍候的人庆喜,说奉了小王爷之命,要赏咱们府中的厨子。”孙伯也稀奇纳闷,“老奴问了原因,什么也没问出来,只说小王爷赏一人十两银子。”
安华锦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摸清楚宸意图,不在意地摆手,“楚宸脑子有病,估计是家里的钱堆的太多了,你让府中的人都去厨房领赏。”
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小郡主,这不太好吧?无功不受禄。”孙伯是个正直的人。
安华锦头也不抬,“有什么不好?”话落,她抬起头,问顾轻衍,“你觉得不太好吗?”
顾轻衍眸光轻动,微微含笑,对孙伯说,“小郡主说如何,就如何好了。是好是坏,小郡主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小郡主说无碍,听从就是。”
“是,老奴这就去将人领进来。”孙伯觉得七公子真剔透,说的真有道理,对顾轻衍的好感又多了一重。
顾轻衍温声补充,“一个庆喜而已,就无需带来给小郡主见了。”
孙伯连连点头,小郡主连小王爷都没工夫见,他身边的庆喜自然更没工夫。
第二十八章 请雨
安家老宅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
所有人遵照安华锦的吩咐去厨房领了赏,拿到赏银后,也都是一脸懵。
庆喜自小在楚宸身边长大,隔三岔五陪着进宫,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他一看众人表情,不用问,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恐怕他们都不知道为何小王爷把赏银送到人家厨房。
他只能耍着心眼旁敲侧击,问厨房一名厨娘,“大娘,今日早膳,您做了什么?”
大娘笑呵呵地说,“给我家小郡主做的肉包子,给顾七公子做的野鲜菇馅的云吞。”
得!庆喜懂了。
他家小王爷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这件事儿的起因估计就在这两样吃食上。
他由孙伯送着出了安家老宅,在门口告别时,孙伯也忍不住问,“恕老奴糊涂,小王爷怎么突然给我家厨房送赏银来?”
庆喜一言难尽地说,“我家小王爷大约心情好。”
孙伯呵呵笑,“多谢小王爷,老奴祝小王爷天天心情好。”
庆喜也跟着笑,“小王爷心情好,老王爷就心情好,我们做奴才的侍候着也轻松。”
他实在不敢说这事儿以后还有没有第二回,更不敢盼着小王爷心情不好。
回到善亲王府,庆喜向楚宸回禀,“小王爷,一共赏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嗯。”楚宸不甚在意,不走心地说,“安家老宅在厨房当差的人不少啊。”
庆喜无语片刻,“据说小郡主听说小王爷要赏厨房,便让安家老宅的人都聚集去了厨房,除了管家孙伯,人人都受了赏,见者有份。其实厨房侍候的只三个人。”
楚宸愣了一下,大笑,没有半点儿不高兴,“那小丫头有送上门的便宜可占,自然不会客气。你见着她了吗?”
庆喜摇头,“没有,据说小郡主正在忙着。”
楚宸收了笑,哼了一声,“忙着与顾轻衍谈风弄月,看到长的好的男人眼里就没别人了。出息!”
庆喜垂下头。
楚宸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庆喜抬眼瞅了楚宸一眼,见他似乎又心情不好了,不敢揣测,默默退了下去。
善亲王对待楚宸的事儿从来都上一百二十分的心,他顺利地进了宫,在南书房见着了皇帝。
皇帝十分了解善亲王的脾气,听闻他来,就猜测着楚宸大约又出了什么事儿。
这么多年,他这个孙子就跟宝贝疙瘩眼珠子一样,隔三岔五就找上他,有理的要求磨上十分,没理的要求磨上八分,非得达成目的不可,身为皇帝,有时候也拿他这位王叔没办法。
“陛下,老臣有一事请求陛下恩准。”善亲王拱手见礼后声音洪亮。
皇帝放下奏折,“王叔请说。”
“春夏时节,本该多雨,可如今已有七八日不曾下雨了,禾苗农物正是灌溉之时。老陈恳请陛下下旨,让钦天监求雨。再这样干旱下去,委实于农物不利。一旦农物灌溉不利,便会影响百姓收成和天下民生,实乃是大事儿。”
皇帝皱眉,“才七八日而已,目前还用不到让钦天监兴师动众求雨吧?”
“用得到。”善亲王坚决地说,“等日子一长,再求雨就晚了。陛下想想,前朝大旱之年,三月无雨,数以十万计的百姓颗粒无收,建元帝动用国库赈灾,几乎掏空了国库,一年大旱,十年国运滞停,何其可怕。”
皇帝还是摇头,“前朝建元帝年间三月大旱,如今刚七八日,也许过不两日就有雨了……”
“万一没有呢?”善亲王撸起袖子,“陛下,你看,臣只穿了一层单衣,便已汗湿,今年酷热来得太早,实在难保是不是个大旱之年。你这南书房,每年这时候,还甚是凉爽,可是今年,早早就用上了冰,这等不同寻常,就是先兆……”
皇帝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冰盆,又向外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高高的日头,被说动了几分,“再等个三五日,若是不下雨,再求不迟。”
“陛下,迟了,凡事宜早不宜迟。再说钦天监求雨,也要准备个一两日。”善亲王打定主意,今日说什么也要让陛下下旨,就不信凭借他三寸金舌开不出朵朵莲花。
皇帝撂下笔,“王叔,你实话与朕说,你这般急着求雨,是你府中又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善亲王才不会出卖自家孙子,“实在是老臣忧心国事。”
皇帝哼了一声,板起脸,“王叔!你每个月只初一十五大朝会时上一次朝。别跟朕说什么关心国事。”
善亲王咳嗽一声,“老臣虽于朝政无甚贡献,但毕竟岁数一大把,大旱之年的前兆大多如此,若是陛下不信,可着人翻阅典籍,虽说此时求雨,未免有些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请了雨神,早早下雨,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见问不出来,也知道善亲王不会善罢甘休,索性不再与他废话,“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朕这就命人查典籍,再派人去钦天监询问一二。若真如王叔所言,朕就准了。”
善亲王立即说,“陛下不必派人了,老臣去一趟钦天监就是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吩咐身边人,“行,张德,你陪着善亲王去钦天监。”
“是,陛下。”张公公连忙应声,对善亲王拱手,“王爷请!”
善亲王点点头,跟着张公公出了南书房。
皇帝在善亲王离开后,揉揉眉心,又看了看地上的冰盆和外面的酷热天气,忽然也有些拿不准,喊过一人吩咐,“你去寻顾轻衍,他涉猎百家丛书,通晓天文地理,博学古今,替朕问问他,今年还未真正入夏,已过早干热,古籍记载是否有此不同寻常的依照?这是否说明今年是大旱之年的征兆?”
“是,奴才这就去。”一名小太监连忙答应,跑出了南书房。
小太监先是去了顾家,听闻顾轻衍去了安家老宅,又赶紧转道去了安家。
孙伯觉得今天可真热闹,送走了这个,迎来了那个,他将在南书房侍候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迎进府中,带他去了安华锦的院子见顾轻衍。
顾轻衍见了小太监后,斟酌寻思片刻,回话,“天启三年,四月酷热,冰供应不足,适年大旱。天启十年,四月酷热,两月未降雨,纷纷挖窖蔽凉。成康五年,四月酷热,一月未降雨,月后突然大雨倾盆,绵延三月,天下大涝……如今时日尚早,古籍记载四月酷热有旱有涝,暂还看不出。”
小太监点头,用心记下。
顾轻衍微笑,“敢问小公公,陛下为何突然问起今年天象?”
小太监小声说,“善亲王进宫,请旨让钦天监求雨,说今年有大旱之兆。”
顾轻衍颔首,懂了。
小太监告辞离开,孙伯将人亲自送出去。
安华锦一直在一旁听着,小太监离开后,她对顾轻衍问,“难道是楚宸又作妖了?”
否则善亲王闲的蛋疼吗?这么早关心天下不下雨?他最关心的是他孙子。
顾轻衍点头,“十有八九!”
安华锦撇嘴,“才七八日不下雨而已,楚宸非让下雨做什么?”
“也许他心情不好。”
安华锦啧啧一声,一个心情不好,就这么兴师动众,“他也就托生在善亲王府吧!若是托生在我家,这么作,早就被掐死了。
顾轻衍低笑出声。
第二十九章 敲打
张公公陪着善亲王到了钦天监,钦天监的一众人知道二人来意后,面面相觑。
这么多年,善亲王做了许多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之事,朝野上下,三省六部都曾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劳动过,但还是第一回来惊动这钦天监。
资历最深官职最高的陈监正斟酌片刻,看了一眼陪在一旁的陛下亲信张公公,不是吃素的他也多少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于是,捋着胡须说,“善亲王说的有道理,不过此事兹事体大,容下官等推算一番,毕竟钦天监请雨神降雨,也是一件兴师动众的大事,不可简单定论。”
善亲王点点头,倒也好说话,“嗯,此事兹事体大,老夫也是忧国忧民,才请了陛下,来走这一趟。”
陈监正松了一口气,善亲王不立马让钦天监动起来就行,他先观望一两天再说,也能弄清楚到底请不清雨神,请的话,怎么个请法,是大动干戈还是意思意思。不过今年的确酷热来的早,此事的确要认真对待。
张公公全程没怎么说话,只陪着善亲王走了个过场,二人出了钦天监后,他又送了送善亲王,待他出宫后,他便会去对皇帝复命了。
“钦天监怎么说?”皇帝见张公公回来,抬头问。
张公公将事情经过,钦天监陈监正原话一字不差地回复了一遍,又将善亲王对着钦天监很好说话的态度提了提,不发表自己意见,身份摆的很正,陛下不问,绝不多嘴多舌。
皇帝点点头,“王叔从来就会在朕面前跳脚,据理力争,出了这南书房,他倒是从不难为人。你去打听打听,今日楚宸出了什么事儿?”
“是。”张公公恭敬地退了下去。
善亲王府有皇帝的人,消息很快就打听了回来,张公公没想到小王爷昨日被关了一晚上佛堂,今日出了佛堂早膳都没吃就跑去了安家老宅,没进去安家的门,回到善亲王府后厌泱泱的要吃野鲜菇馅的肉包子,之后善亲王就进宫请陛下让钦天监求雨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公公心里腹诽片刻,如实地禀告了皇帝。
“看来原因是出在安家老宅。”皇帝撂下笔,“去问问朕打发去顾家见顾轻衍的人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让他前来回话。”
他想知道顾轻衍有没有听他的话去陪着安华锦。
张公公应声去了。
不多时,那名小太监匆匆地进了南书房,跪下后,将顾轻衍原话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
皇帝问了几个问题,譬如在哪里见到的顾轻衍,彼时他身边有谁,在干什么,小太监将自己所见一一答了之后,让他退了下去。
皇帝心里很是满意,看来顾轻衍很是听话,一大早就去陪安华锦了,且没被安华锦打出来,就说明二人相处融洽,可见真如安华锦所说,她唯一顾忌的就是安家传承,才不同意这门婚事儿,与顾轻衍的误会真不算什么,昨日所言没糊弄他。
但这传承招婿的想法,也的确让他觉得闹心。
若是安华锦都明言了,他依旧强硬促成二人婚事儿,未免让世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对忠臣将门太过刻薄寡恩。如今只能用迂回的法子了,只要安华锦同意,撇开招婿入赘的想法,欢欢喜喜嫁入顾家,他就不会被人说,总之这一门婚事儿,一定要成的。
否则安家百万兵马,一旦老南阳王故去,没了南阳王府的率领,给谁他放心?
安华锦虽是个小丫头,但自小长在南阳军营,即便老南阳王故去,有她在,依旧是南阳军的军魂和核心,安家只要有她在,南阳军心就不会散。即便散了,还有个联姻的顾家帮着压着。
只有这样,天楚泱泱大国才不会乱,依旧四海安平,他依旧能高枕无忧。
至于将来,他还能活些年,在临终前,将这一摊子收拾了不留祸害就是了。
皇帝想了一通,只觉得心里较之昨日很是轻松了些,对张公公吩咐,“你再去钦天监一趟,将顾轻衍的原话说与陈监正,让他仔细推算,认真对待此事,不可疏忽,两日后,朕要听他的答复。”
“是。”张公公立即转身。
“等等。”皇帝想了想,又叫住他,“让人去御膳房一趟,吩咐御厨做一屉野鲜菇馅的肉包子送去善亲王府,就说朕赐给楚宸的,看着他吃完。”
张公公连忙又应是。
皇帝重新拿起奏折,他就是要让善亲王和楚宸明白,他们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君就是君,没那么好糊弄,也算是今日善亲王进宫后的敲打了。
张公公亲自去了钦天监,派了一个小太监去了御膳房。
半个时辰后,御膳房将野鲜菇馅的肉包子做好,秉了张公公后,张公公琢磨了一番,亲自带着人提着肉包子出宫送去了善亲王府。
楚宸早膳吃的香,但也没香到午膳继续吃肉包子,所以,当张公公亲自带着人提着肉包子来到他面前时,他看着那偌大一蒸屉的肉包子,不太好的心情实在说不上美妙。
陛下还要让人看着他吃完,他若是都吃了,非撑死他不可。皇宫御膳房的肉包子都是做的这么大的吗?
他不傻,瞧了片刻,又看着张公公呵呵带笑的脸,明白今日他爷爷进宫又得罪陛下了。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他爷爷只要一去找陛下回来,陛下必定赏赐给他点儿什么,说赏赐,其实是敲打,这个习惯延续了这么久,偏偏,他和他爷爷都没长心长记性,下次继续麻烦陛下,继续遭受敲打。
楚宸应付这事儿有经验,心里打了个转,笑着说,“多谢皇叔赏赐,我以前不爱吃肉包子,那是没发现肉包子的好吃之处,今日得亏了安小郡主才晓得,我得谢谢她,皇叔厚爱我,但我也不能一个人吃独食,这样吧,皇叔也没说这肉包子一定要在家里吃,也没说一定要我一个人都吃了,不如我这就拿去安家老宅跟小郡主一起吃,也好当面谢谢小郡主。”
张公公咳嗽一声,提醒他,“小王爷,您和小郡主一起吃的话,不会打起来吧?这肉包子可是御赐,不能打翻了,否则是要被问罪的。”
“不会不会,你放心就是了。我如今与她和好了。”楚宸拎起肉包子,说走就走,“走吧,公公你也顺便去安家老宅做个客。”
他就不信了,有陛下御赐的肉包子,有陛下身边的张公公陪着,那小丫头还将他拒之门外?
无论说什么,他今日也要进安家老宅瞧瞧她和顾轻衍在做什么。
怎么就不想见他了!
第三十章 糖块
午膳吃什么,安华锦已经想好了,就按照顾轻衍那个单子罗列的来。
孙伯得了安华锦的吩咐,高高兴兴地吩咐厨房去做了。
临近午时,厨房派人来传话,问小郡主和顾七公子可忙完了?若是忙完了,厨房将午膳端上来。
安华锦伸了个懒腰,今日有顾轻衍与她一起琢磨那本残缺的剑谱,收获甚大,虽然短时间内还没补全,但已窥到了门径,用不了几日,她想着就能给了凡真人一本完整的剑谱了,也算还了他昔年传给她一手狂草的半个师徒情。
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摆摆手,“午膳既然做好了,端上来吧。”
孙伯应了一声,连忙乐呵呵地吩咐了下去。
正在这时,门童来禀,说善亲王府的小王爷与陛下身边的张公公登门了。
安华锦文言挑眉,“楚宸又来做什么?”
还跟着张公公?
门童摇头,因小王爷跟着陛下身边的张公公来的,所以,他没敢多问。
安华锦看向顾轻衍,“你说,楚宸是不是掐着点儿来蹭吃蹭喝的?就因为我昨日敲了他一顿酒?他要找补回来?”
顾轻衍眸光轻动,“不见得,大约与善亲王方才进宫有关,陛下敲打善亲王府,楚宸不傻,估计是想拿你做个挡箭牌。”
“嗯?”安华锦不觉得她从小到大除了迫于无奈三年前被顾轻衍喂了一颗百杀散给他做了一回挡箭牌外,还会那么容易给别人做挡箭牌。她琢磨着说,“你说,我若是连陛下身边的亲信张公公也拒之门外,陛下会怪罪我不?”
顾轻衍微笑,“怪罪倒不见得,就怕传出去,有人说你目无陛下,陛下会心里不太舒服。”
得吧,陛下心里对谁一旦不舒,那个人距离过难过的日子就不远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愿意让陛下对她不顺眼。毕竟如今她还给陛下出着难题呢,不能太过火。
安华锦吩咐,“孙伯,你亲自去接,将他们请去前面的会客厅。”
孙伯答应一声,立即去了,心想着这小王爷是怎么回事儿?非要与他家小郡主过不去?今儿来了一次又来一次,非想找小郡主打他一顿吗?
安华锦站起身,理理衣摆,问顾轻衍,“你与我一起去?”
“嗯。”顾轻衍也跟着站起身。
二人一起出了枫红苑的抱厦厅,前往前院的会客厅。
路上,安华锦从兜里掏出两块软糖,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拿着问顾轻衍,
“你要不要吃?”
顾轻衍瞅了一眼,伸手接过,扒开糖纸塞进嘴里,“谢谢,很好吃。”
“这是我们南阳第一大坊玉桂坊做的软糖,我从小吃到大,偶尔头晕时,吃一块,就好了。”安华锦笑眯眯地说,“玉桂坊是我娘留给我的铺子,只在南阳做,每日限量,买多也不卖,谁若是得罪了我,我就给他一块软糖,哪怕吃了再喜欢,也买不着。”
顾轻衍低笑,眸光流动着笑意看着她,“所以,三公主得罪了你,你就给了她一块软糖?让她想吃无论想什么法子,也买不着?”
“没错。”安华锦嚼着软糖,“她也就是我亲表妹吧,换个旁人,我早揍的她满地找牙了。姑母很疼我,我舍不得让她伤心。”
“的确,你这样收拾三公主倒也妥当。”顾轻衍应和。
安华锦仔细打量他一眼,撇撇嘴,没心没肺地说,“也不知是哪个桃花太多,牵累的我在京中找不着一个朋友。”
顾轻衍低咳一声,她不指名道姓,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按,很会祸水东引地说,“大约是因为三年前你揍了楚宸的缘故?这京中喜欢楚宸的女儿家不少。”
安华锦哼笑,他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
顾轻衍又咳嗽一声,“还有没有?再给我一块,还想吃。”
安华锦挑眉,停住脚步,“你今日得罪我没?”
“没有。”
“以前得罪的呢?”
顾轻衍无辜地看着她,“这等多吃一块糖的小事儿,就无需与以前挂钩了吧?”
“也是。”安华锦看着这张无辜的清隽的眉目如画的脸,很好说话,一股脑地将兜里所有的软糖都掏了出来塞进他手里,“都给你。”
顾轻衍手里忽地沉甸甸地被她塞了满手软糖,大约有十多块,他笑意渐渐浓深,眉目绽开,玉容霎时比骄阳还暖了三分,声音也低了,“怎么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多?一块就好。”
安华锦无所谓地拍拍手,继续往前走,“你不是喜欢吃吗?既然喜欢,把我所有的都给你,又有什么关系。”
顾轻衍轻轻地攥了攥手,也跟着走了两步,“我虽喜欢,你是不是给的也太多了?”
“我有整个玉桂坊,不过给你十几块糖而已,算多吗?你顾七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至于这么……心里不踏实吗?”安华锦回头瞅了他一眼,“不至于吧?”
不至于倒是不至于,但是一时间让他真是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对比得罪她的三公主,他的待遇未免也太高了。
顾轻衍慢慢地收起了所有软糖,一下子自己兜里觉得沉甸甸的,他走了两步,又从兜里拿出一块扒开糖纸,慢慢地扔进嘴里,软软的,微微的甜中带酸,是地地道道的南阳野山坡上产的梅子味。
甜到心里,但也说不清楚是不是酸也跟着到了心里。
来到会客厅门口,他口中的软糖还没化掉,他忽地又问,“都给了我,万一你再头晕……”
安华锦好笑地看着他,“我每日都要喝你送来的汤药,还晕什么?”
“也是。”顾轻衍也跟着笑了。
回头他再跟陈太医见个面,问问他的药方子可也能治头晕之症。
楚宸与张公公赶巧也正被孙伯请着来到,入眼看到二人有说有笑,心里十分看不过眼,他提着肉包子扬声说,“小丫头,你今日为何将我拒之门外?昨日一起喝酒的交情,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安华锦回转身,懒洋洋地瞧着楚宸,扬眉,“怕你爷爷再打上门,得罪不起他,自然要离你远点儿了。”
楚宸忽然好没理了,兴师问罪的气势一泄,脸上挂上了笑,瞥了顾轻衍一眼,“我还以为你有怀安陪着,谁也不理了呢。”
安华锦切了一声,“你拎着的是什么?”
楚宸呲牙一笑,万分灿烂,“请你和怀安吃肉包子,皇宫御膳房做的,皇叔赏的,赶紧的,我们吃完,张公公还要回宫复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