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宴
随着狩猎逐渐接近尾声,清妤和若水也开始为月清歌打点行装。
之后在草原上还会举行一场欢宴,算是为围场狩猎划上一个句号。
“公主,承德殿下不论是在狩猎中,还是之后的比赛里,都名列前茅,这次应是会得到皇上的赏赐。”清妤说着,为月清歌沏了一杯花茶放在一旁。
她也不知为何月清歌从上次见了皇上回来之后,就更加的少言寡语,有时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只是她性子本来就清冷,所以看上去并不明显,不过清妤还是察觉了。
“嗯。”月清歌继续看着医书。
“还有一件事。合察妃娘娘要回中原去了,同师父和角大人一起。”清妤轻声说道。
“嗯,她大抵是想回去看看故地吧。”月清歌拿起毛笔在书上批注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雪球飞快地窜上了桌子,用小爪子拨弄月清歌的毛笔。
然后毫无疑问地,被月清歌一掌拍飞。
随后三七便噔噔噔地小跑了进来,将一脸委屈的小狐狸抱了起来,“都说了让你不要打扰公主。”
月清歌眸光扫过小狐狸,肥嘟嘟的一圈,果然比之前还胖了。
可当她看到小狐狸的双眸时,心里陡然一惊。
“等等。”
“怎么了,公主?”三七回头,疑惑地望着月清歌。
“把它抱过来。”月清歌目光紧紧地盯着小狐狸。
三七依言将小狐狸抱了过来。
月清歌神色凝重地盯着小狐狸的双眸,看得小狐狸也疑惑了,用小爪子在月清歌面前晃了晃。
“姑姑,你看它的双瞳。”
清妤闻言看了过去,“公主,没有什么不妥啊。”
“不对...刚才明明看到了。”月清歌蹙眉。
她刚才惊鸿一瞥,竟然看到小狐狸的双瞳之中闪着妖异的紫光,而现在却消失不见,恢复了原态。
难道是她看错了?
“它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月清歌问向三七。
三七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没有呀,它最近还比较乖巧。”
“除了...那个晚上。”
“哪个晚上?”
“就是公主没有回来的那个晚上,它突然就有点暴躁不安,然后我就把它关到了柜子里,又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吧。”三七想着那天晚上小狐狸的异样,虽然有些奇怪,但狐狸毕竟是野兽,性子偶尔暴躁很正常。
“嗯,我知道了。”月清歌又看了一眼小狐狸,“把它带下去吧。”
“是,公主。”
“公主,那只狐狸有什么异样吗?”清妤见三七走了,开口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月清歌皱眉思索着,“我也只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传说有一种瑞兽,可预示未知,趋吉避凶。”
月清歌沉吟。
她想起之前小狐狸给她预警的那一次,它当时是想阻止她的,只是没能阻止得了,而她在断崖的那晚,可谓是凶险无比,小狐狸则也表现出了反常。
是巧合吗?
古有瑞兽,其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其形如狐,尖耳紫瞳。
刚才她看到的,就是一双妖异的暗紫色双瞳,只是一瞬之后就又变成了正常的黑色。
“公主难道怀疑那只狐狸是瑞兽?”清妤讶然。
“我不确定,这件事恐怕张先生才清楚。”月清歌想到张廷渊,他素来对这些颇有研究,想必也应该看得出来。
“那只有之后去问问张先生了。”清妤颔首。
“公主,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准备下参加晚宴。”清妤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提醒道。
“知道了。”月清歌颔首,她这次虽然在狩猎比赛中并无表现,之前本是打算夺得第一,让宗政霖答应自己一个条件。
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事情只能从长计议了。
等月清歌梳妆完毕来到晚宴时,已经有大半的人都到了。
这次的晚宴很是不同,竟然是一群一群人围坐在一个篝火旁边,篝火旁设有案几,上面摆上了瓜果点心,美酒佳肴。
而众人坐的也是很随意,大多是相熟的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
月清歌一来,就被挽筝拉着过去坐在了他们那一边。
“羲和姐姐,你坐这里。”挽筝拉着月清歌坐到了扶桑旁边。
“公主。”扶桑向着她腼腆一笑。
月清歌微微颔首。
她环视了一周,发现这个圈坐的人除了扶桑和挽筝之外,其余三人她都不认识的人。
只是见她落座,眼底讶然之余,纷纷与她见礼。
月清歌一一回礼。
挽筝则在一旁给她介绍,原来是王室中另外两位王子和一位公主,看上去与挽筝和扶桑的关系很好。
“羲和!”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月清歌回头,就看到承德明亮的笑容,比周围的篝火还要耀眼。
承德看见月清歌后,就径直走了过来。
“不知扶桑王子介意我坐下吗?”承德问向扶桑。
扶桑爽朗一笑,“自然不介意,早就见识过承德殿下无双风采,倒是如今才有机会结识。”
“王子说笑了...”承德与扶桑聊了几句,就凑到了月清歌身旁。
“羲和,你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呀?”承德看着月清歌,一脸关切。
“无妨,已经好多了。”月清歌答道。
“那就好,这几日我甚是担心。”
少年漂亮的双眸染上了温暖的笑意,将挽筝和另一位襄铃公主都微微看愣了。
“公主与殿下的感情真是好。”扶桑也在一旁笑道,他看得出,月清歌性子虽然清冷,但是对承德的时候,她眼底总是留有一抹耐心和温柔,大抵他是她疼爱的弟弟吧。
“我们从小感情就好。”少年双眸中的笑意更深。
“不知各位介意在下坐这吗?”
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响起,如清泉击石,泠泠而起。
月清歌一回眸,就撞进了那双静若秋水,深若寒潭的双眸。
本是极尽美丽的一双眸,却是那般苍寥的颜色。
“不...不介意。”襄铃公主面色微红,不敢逼视眼前男子眉目间璀璨的风华。
那般颜色,不似世间所有。
除了月清歌,连挽筝都看痴了去。
第四十三章 投壶
承德见到月清歌也静静地看着楚夜辰,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哼。
倒是让挽筝和襄铃从花痴中回转了神,她们赶紧让了一个空位,让楚夜辰入座。
恰巧挨着承德。
于是承德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因为周围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方向,不过不是看他,而是看楚夜辰的。
“羲和,你要吃烤肉吗?我去给你拿。”说完,承德就自顾自地走了。
月清歌微微有些无奈。
“多日不见,公主可好?”温和有礼的问候,既不疏离也不亲近。
“托王爷的福,一切安好。”月清歌也是极为有礼的回答道。
挽筝眨巴着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连。
其实当他们二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才看起来像是同一种人。
同样盛世倾城风华无双的容颜,同样清冷高贵不染尘世的气质。
甚至,连骨子里的某种品质都是一样的。
这样的两个人有了交集,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挽筝暗暗地想。
她记得怀柔似是喜欢这个质子王爷,她当初也觉得怀柔和楚夜辰站在一起挺般配的,可直到她看到羲和和楚夜辰在一起的画面,才明白何为天生的一对璧人。
可是她的扶桑哥哥也喜欢羲和,这可怎么办好呢?
挽筝有些苦恼,在她心里,扶桑在容貌上就已经不能与楚夜辰相比了。
“这样坐着也有些无聊,不如我们去玩投壶吧。”襄铃小声地建议道,眼角余光还偷偷地瞟了一眼楚夜辰。
“好啊。”挽筝第一个赞成,她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
“羲和姐姐一起去吧。”挽筝拉着月清歌的衣袖娇笑着地说道。
“嗯。”月清歌颔首。
正巧这时承德也回来,闻言笑道,“今日这投壶还有彩头,若是投中一次则有五十两赏银,若是花样投壶,还会加赏银。”
“真的吗?”挽筝惊喜地问道,“谁这么大方呀,出这样的彩头。”
“父皇。”承德语带恭敬地回答。
挽筝闻言吐了吐舌头。
“那一同去吧,这样的彩头不拿白不拿。”
挽筝说着看了看楚夜辰,“王爷也一起去吧。”
“好啊。”楚夜辰唇角轻扬,如一幅淡青浅赭的写意画。
挽筝赶紧收回目光,这样的人真是看一眼就想沦陷进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投壶场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人。
现在正是怀柔在投壶,所以看的人很多。
其实怀柔并没有打算来投壶,只是看着楚夜辰他们向着这边走来,自己便先过了来,之前苏后一直看着她,她也没办法去楚夜辰身边。
怀柔的投壶技艺十分高超,几乎百发百中。
本来她们这种深宫中的公主,平日里用于消遣的玩意儿就不多,这投壶恰好是其中一项,所以几乎所有的公主皇子都会投壶。
不过月清歌除外,她在宫中并没有玩过投壶。
但是她练过,在南麟教她射箭之前,让她练了半年的投壶,算是作为学射箭的基础。
怀柔再一次投中,博得一片喝彩声。
“夜辰哥哥,能陪怀柔一起投壶吗?”怀柔转过身来,一双美眸带着娇俏的笑意,盈盈望着楚夜辰。
“听说两人一起投壶,中了的话赏银可以翻倍。”
怀柔此话一出,场中就各种目光看着他们两人。
不过怀柔似是很是享受这种目光。
“本王技艺不佳,怕是不能与公主配合。”楚夜辰淡淡回答道。
“无妨,不过是游戏罢了。”怀柔眸光中带着期盼,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那好吧。”楚夜辰解下狐裘放到了一旁慕白手中,便缓步向着怀柔走去。
怀柔欣喜地递给了楚夜辰一支箭矢,自己手中也拿了一支。
等鸣声一响,就开始投壶。
果然两人都毫无意外地投中了,虽然不是同时投中,但也是很不容易了,毕竟同时投进容易被另外一支箭矢弹出。
“夜辰哥哥真厉害。”怀柔一脸倾慕,笑意盈盈。
楚夜辰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这两个人玩多没趣啊,不如玩双人竟投吧。”挽筝扯着扶桑的衣袖,将月清歌身边的位置让给了他。
“我王兄和羲和姐姐也要玩,不如一起吧。”挽筝笑嘻嘻地说道。
临了还不忘在扶桑耳边小声叮嘱,“你还不邀请羲和姐姐。”
扶桑看了看身边安静如画的少女。
草原夜凉,她穿了一件浅紫的对襟小袄,领口和袖口处皆缝了一圈雪白的绒毛,在她的清韵之色上添了几分娇俏。
扶桑不知觉就开口道,“公主要一起投壶吗?”
“羲和技艺不精,怕是会拖累王子。”月清歌回道。
“无妨。”扶桑眸中皆是温柔。
“嗯。”月清歌点头,算是同意了。
挽筝见状立刻为他们拿来了箭矢。
等他们两人入场时,已经有人拿来了遮眼的黑布。
双人竟投的规矩就是,要从一组中选出一个人遮住眼睛,然后对手一方可以用箭矢打掉他人的箭矢,最后投中最多的一组获胜。
怀柔同楚夜辰轻声说了几句,就决定让楚夜辰遮眼,因为怀柔觉得楚夜辰光是听声就可以辨别位置。
而扶桑这边,则是月清歌遮眼,以月清歌的话来说,她技艺不精,不如把好的机会让给扶桑。
决定好之后,比赛就要开始了。
鸣声一向,四支箭矢就如流星一般飞向不远处的投壶。
怀柔的目标是打下月清歌的箭,而扶桑的目标则是打下楚夜的箭。
“啪!”空中两声轻响几乎同时传来,众人都瞪大了眼望去。
等看清了后,不由得暗暗吃惊。
怀柔的箭矢本在月清歌之上,却被月清歌的箭弹飞了。
而扶桑那边的情况也是一模一样,楚夜辰的箭后发制人,将他的箭弹飞了去。
众人目光紧紧地盯着最后剩着的两支箭。
只见两道如流光的箭矢在空中飞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最后。
一同落入了壶中。
同一时间,一起落下,各站了壶的一半,最后箭头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这也太巧了吧。
众人纷纷向壶中望去,发现连两只箭矢的位置都是相对得极为平衡,不由得啧啧称奇。
楚夜辰取下遮眼的黑布,正巧月清歌也同时取下了黑布。
灿若星辰的瞳和深如子夜的眸,就这样交汇在了一起。
第四十四章 瑞兽
“真是巧。”楚夜辰凝视着月清歌,他眉目清冷,从高华中生出端凝,如遥遥天上月。
月清歌不语。
“恭喜王爷,公主了。不过这胜负,怎么算呀?”挽筝也凑上去看了看那两支箭,随后便一脸为难,这算是旗鼓相当吧。
“既然这样,那便是平手了,不曾想羲和妹妹投壶技艺如此高超。”怀柔有一些惊讶,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
“姐姐谬赞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月清歌眸光清浅,神色淡然。
“咚咚咚。”远处传来了如雷鸣般的击鼓声。
“晚宴正式开始了。”承德遥遥看向击鼓的方向,他的眸中出现了一丝光彩。
“那我们过去吧。”月清歌自然察觉到了身边少年不一样的神采,今夜的承德,是可以得到宗政霖的赏赐的,而他若是第一,则甚至可以向宗政霖开出一个条件。
等他们落座的时候,魏公公已经在宣读赞颂之词。
无非就是一些歌功颂德长篇大论之词。
等魏公公说完了,宗政霖才开始致辞。
不过也就寥寥几句,算是为这段时间的狩猎做个结语,顺便还称赞了一番栿别新任大君,便能将草原治理有方。
栿别也赶紧回道说皇帝陛下谬赞了。
“这次狩猎表现最佳者,可以向朕提出一个条件。”宗政霖缓缓开口道,一双凤眸深沉如海。
一听到这里,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隐隐有些激动。
这次狩猎表现最佳者,是承德和承修。
可是得到赏赐的只能有一人。
“这次承德和承修表现都极为不错,很有朕年轻时的风范。”宗政霖说着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承德脸上也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他本来就比承修年幼两岁,若是他能与承修同岁,成绩说不定比他还要好才是。
“既然这样,那么今日朕高兴,你们两人都可以向朕提出一个条件。”宗政霖目光落在这两个少年身上,皆是人中之龙,确实让人难以取舍。
“谢父皇。”承德和承修纷纷站了出来,跪下谢恩。
“除此之外。”宗政霖突然话音一顿,目光落在了月清歌身上。
随着他的目光,众人也纷纷望向月清歌。
“羲和救驾有功,朕也应允你一个条件。”
月清歌心底狠狠一颤。
说道救驾,周围的人也纷纷小声议论着。
因为那天月清歌一箭射得实在是太过惊艳了。
“羲和公主确是救驾有功,这等赏赐也是合情合理。”苏后坐在宗政霖身侧,举止优雅尊贵,端的是凤仪万千。
“是呀,那天公主一箭就射死了狂狮,真是了不得,恐怕那等箭术也没有几人可比了。”叶贵人故作惊叹地说道。
话里有话。
那支箭,光是箭术出众是没有用的,还需要不俗的内力才可以办到。
这便是在怀疑月清歌会武功了。
“当时情况紧急,羲和又救父皇心切,慌乱之中射出一箭,没想到能射死那头狮子,现在想来,大抵是上天垂怜,冥冥之中帮了羲和。”月清歌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
叶贵人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接下来要说的话被直接噎了回去。
她眸光之中闪过一丝怨毒,本来想为难羲和,却被她说成了自己是天助之人。
而就在这时,月清歌怀中突然窜出了一只雪白的狐狸,灵气逼人的样子煞是可爱。
让一些小皇子小公主纷纷好奇瞪大了双眼看去。
“这...哪来的狐狸。”叶贵人微微蹙眉,“这狐狸可是不祥之兆,真是晦气。”
月清歌嘴角微微挑,一双星眸冷冽异常,一股深然的杀意向着叶贵人直射而去。
叶贵人突然感觉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从脊背上蔓延开来,她几乎能感觉到骨子打颤的声音。
那是羲和吗?怎么会有那般吓人的目光?
叶贵人赶紧收回了视线,不敢再抬头看月清歌。
“这狐狸...是羲和你的宠物吗?”苏后和蔼地问道。
“是,娘娘。”月清歌波澜不惊地答道。
月清歌身侧的清妤微微捏了把汗,她不知月清歌为何非要这么做。
“公主,这狐狸确实是不祥之物,恕老臣直言,公主不应让此物近身。”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看向月清歌的眼神里多了丝鄙夷。
“是啊,公主更不应该让这不祥之物出现在皇上面前。”另一个臣子模样的人也同样开口道。
口口声声都是不祥之物。
小狐狸似乎听懂了一般,向着那些说话的人微微龇牙,随后它便扭过头去,在月清歌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这样一来,那些妃嫔们议论声更大了,甚至上升到了说月清歌是不详。
“皇上,臣有事禀奏。”张廷渊突然站了出来。
“说。”宗政霖凤眸缓缓地扫了一眼那些议论的人,瞬间周围一片寂静。
“臣刚才看到羲和公主怀中的小兽,其形很是像古书上记载的瑞兽白泽。”张廷渊声音温润柔和,却有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小狐狸也听到了张廷渊的话,此时在月清歌怀中露出小脑袋,向着张廷渊望去。
“只是距离有些远,臣还是看不太真切。”张廷渊说得很是恳诚。
“羲和,你把那只小兽抱过来。”宗政霖看了看月清歌。
“是,父皇。”
月清歌抱着小狐狸走到了张廷渊面前。
“先生可要看好。”
“是,公主。”
张廷渊仔仔细细地看了小狐狸几遍,又蹙眉思索了一会,才向宗政霖禀奏道,“皇上,若是臣没有认错的话,这却是瑞兽白泽。”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张廷渊只最近皇帝身边出现的红人,也是钦天监最有可能成为天师的人。
所以他的话,真的是举足轻重。
众人看着月清歌怀中的小白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瑞兽白泽,非集天地之大气运者不可得。
没想到这种出现在神话中的瑞兽如今真的出现了。
月清歌闻言心底一沉,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她的眸光淡淡凝向了不远处一个风华无双的身影。
却望进了一双笑意深沉的双眸。
她不由得一怔,没想到那般孤寂的颜色一旦笑起来竟也会如此温柔。
第四十五章 立府
“这真是白泽?”连宗政霖也皱眉将小白狐看了好几遍。
“确实跟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臣应当不会认错。”张廷渊回答道。
苏后依旧是雍容华贵的样子,只是那锦袖之中,长长的护甲几乎伸进了肉里。
没想到那个小妮子,还能有这样的运气。
“羲和当真是好气运,不知这瑞兽从何而来?”苏后开口问道。
“回皇后,是儿臣第一日狩猎时在围场中所得。”
一听到围场,苏后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怀柔,她们可是一同进去的,凭什么羲和可以得到瑞兽。
“朕对这瑞兽白泽也只是略有耳闻,不知张爱卿可否讲解一二?”宗政霖也是第一次见到瑞兽,不免有几分好奇。
“是,皇上。”张廷渊行了一礼便开始讲解,“书上记载,上古瑞兽白泽,生于丘陵之壑,同体雪白,尖耳紫瞳,幼年时其形如狐。传闻白泽三百年才会出一只,非大气运者不可得,得之可趋吉避凶,福寿绵长。且这种瑞兽还可兴旺国运。”
众人听完更加眼热了,看着月清歌怀中的小狐狸,恨不得直接抢过来。
而万人关注的月清歌却微微垂首,看向怀中的小狐狸,它的双瞳现在已经是较为明显的暗紫色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是夜晚的原因。
“公主实在是福泽深厚之人。”张廷渊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公主是天助之人,如今又得瑞兽,确是有福。”魏公公也笑着开口道。
这样一来,没有人再对宗政霖之前说的答应羲和一个条件有任何异议了。
“皇上,臣建议,瑞兽这样珍稀,应留在皇上身边才是。”刚才还在讥讽小狐狸的中年男子又站了出来,恬不知耻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不必了,朕还没有小气到要孩子们的东西。”宗政霖衣袖一挥,中年男子只得退了下去。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宗政霖开口问道下首站着的承德,承修和月清歌。
“父皇,儿臣听闻近来洛川洪灾泛滥,百姓流离失所,儿臣便想请旨前往洛川,平定灾情。”
承德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这与其说是要赏赐,不如说是分忧。
于是周围便出现了一片赞叹声。
雅妃也对承德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朕准了。”宗政霖唇角轻扬,眼底是欣慰之色。
“承修和羲和呢?”
“回父皇,母妃近日思乡心切,儿臣想陪母妃回淮南一趟。”承修说完,琳贵妃的目光立刻看了过来,讶然之中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
“修儿还是如此孝顺啊,朕准了。”宗政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琳贵妃,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只是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叹到底,就被接下来月清歌的一句话噎了回去。
“父皇,儿臣想自立公主府。”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便爆发了一阵阵议论声。
自立公主府,这种事情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因为从开朝以来,只有一位公主做到了。
先朝的容君长公主。
而她之所以能自立公主府,是因为她代幼帝出征,在边疆征战十年,平了番邦战乱,用十年青春和无数血泪换得了久违的和平。
她的存在,在当时犹如女战神一般,被天下子民拥护爱戴。
可是如今,羲和怎么可能与容君长公主相比呢?
自立公主府,无异于痴人说梦。
“皇上,羲和虽然救驾有功,可是自立公主府,本朝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请皇上三思。”苏后在一旁轻轻蹙了柳眉,一幅很是为难的样子。
“皇上,自立公主府虽然有过先例,但容君长公主是有大功劳的人,是拯救了苍生于水火中的人,羲和公主恐怕现在还不能与之并论。”一个上了年纪的臣子站出来说道。
他说的很是中肯,因为现实也是这样,羲和确实是无法与容君长公主相比的,那又凭什么为她破例呢?
“是啊,羲和,公主在宫中居住,直到出嫁,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且公主府再怎样好,也比不得皇宫之中呀。”苏后假意柔声劝慰道,“再说了,你一个人待在外面,哪里有在宫里热闹,且在宫中不说其他,彼此之间都是有照拂的,毕竟公主不必皇子,无需建功立业,出嫁之前与亲人一起便是再好不过了。”
苏后语调温柔雅婉,如同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辈。
她这样一说,便引来了很多附和声。
“皇上,容臣一禀。”张廷渊再次站了出来,
“说。”
“微臣刚才为公主算了一卦,发现...公主的生辰八字与容君长公主是一样的。”
张廷渊此话一出,之前的议论声都逐渐转变为了惊叹声。
这世上,还有这般巧合?
“且书中曾有记载,容君长公主之所以自立公主府,是因为其命格太硬,又经历过许多杀伐,恐伤了皇帝。”张廷渊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如今羲和公主虽与容君长公主不同,但其情况相似。”
“为何?”宗政霖凤眸微眯,当听到羲和和容君长公主生辰八字一样时,他都微微有些讶然,毕竟实在太过巧合了。
“因为羲和公主,其命格同样极盛,仍是天佑之人,而皇上也是天命为龙,恐有冲撞,所以羲和公主不宜留在宫中。”张廷渊神色凝重。
命格极盛之人吗?
宗政霖看着下面纤瘦娇弱的少女,心里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当真想自立公主府?”宗政霖凝视着月清歌。
“回父皇,儿臣确实想自立公主府。”月清歌抬眸,不卑不亢地答道。
“罢了,罢了。”宗政霖扶额,“朕准了。”
“皇上,三思...”
“皇上,这不可啊...”
宗政霖摆摆手,“朕说过答应羲和一个条件,既然说过就是圣旨了,朕也不能出尔反尔,做言而无信之事,否则这圣旨,以后恐怕无人遵从了。”
“谢父皇。”月清歌赶紧跪下领旨谢恩。
苏后的护甲悄然折断在了手心里。
第四十六章 漫步
“恭喜公主。”
“恭喜羲和姐姐啦。”
“羲和,你的公主府要不要也选在长宁街?如此我们便极近了。”
月清歌回来刚刚入座,承德挽筝扶桑他们都围了过来,纷纷祝贺。
月清歌含笑回礼,不过双眸依旧清明,比之喜悦,里面更多的是思酌。
今日的一切都太过水到渠成了。
她本就不打算这么早就与宗政说自立公主府的事,因为时机还不够。
可是她没有想到宗政霖会突然说答应她一个条件。
事发实在突然,绕是月清歌也没有心理准备。
可是这样好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宗政霖话音落下之时,她与张廷渊眼神交汇了一瞬,便打定了注意。
小狐狸是安排三七临时去抱过来的,而张廷渊说的话也都是随机应变。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
月清歌的生辰八字确实与先朝容君长公主一样。
这是她之前无意间发现的,也同张廷渊说过,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排上用场。
“姐姐,这便是瑞兽白泽吗?生得好生可爱,襄铃可以抱抱吗?”襄铃看着月清歌怀中的小狐狸,一脸期待。
“可以。”月清歌颔首,可是小狐狸却不干了,扒拉着月清歌的袖子始终不下去,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似是对月清歌的回答不满。
襄铃正想伸手过来,它又回头对人家龇牙咧嘴的,做了一个自认为很是凶恶的表情,倒是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
“这瑞兽通灵呢,大抵只认姐姐做主人,襄铃就不抱了。”襄铃笑了笑,把手缩了回去。
说到认主,月清歌的眸光无意间看向了楚夜辰。
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是清浅淡然的样子,连张廷渊说小狐狸就是瑞兽白泽的时候,他神情也没有丝毫动容。
小狐狸是不是瑞兽,确实是无法求证的事,张廷渊那般说不过是为了帮月清歌。
可是这只小狐狸是楚夜辰送给她的,为何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么就是他并不在意这种事,要么就是他知道小狐狸是瑞兽白泽。
可是如果知道,那么他送她的也就太过贵重了。
所以他为何要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似是注意到月清歌的目光,楚夜辰也抬眸望去,他的眼中映衬出她的影子,若千秋万载的暮景之中出现了一个清冷如月的女子,似一幅丹青水墨般雅致。
就在他们二人相望时,周围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连平时叽叽喳喳的挽筝都不说话了。
扶桑看着他们二人,神色之间闪过一丝落寞,他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他却能感觉到月清歌和楚夜辰之间的不同。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拍在了扶桑的肩膀上,他回头,看到了少年灿烂的笑脸。
承德接着又一脸希冀地看向了月清歌,“羲和,你的公主府也选在长宁街好不好?”
“公主府选址是钦天监负责的。”月清歌收回了目光,将小狐狸交给了身后的三七。
“那我就去跟父皇说。”承德想到日后见羲和就方便多了,心情就十分愉悦。
“已经是快要选妃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一提到选妃,承德立刻就不说话了,虽然他是到选妃的年龄,但也不是非要选妃不可,他并不想这样早就有家室,尤其是想到要面对后宅之中那种麻烦,他就越是厌恶选妃。
“九殿下,皇上传您过去。”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对着承德行了一礼。
“那我先过去了。”承德向着众人一点头,便随着小太监向宗政霖的方向走去。
承德走后不久,轻快的丝竹声就响了起来,和着这热烈的篝火,点燃了一片欢悦的气氛,不远处身着轻薄纱衣的舞姬开始翩翩起舞。
“不如我们也去跳舞吧。”挽筝兴致盎然,围着篝火起舞,是草原上的男女都十分热衷的事。
“羲和,一起去吧。”扶桑也出言邀请,眸光带着几分热烈。
“你们去吧,我身体还未恢复。”月清歌婉拒。
提到这个,扶桑眸光顿时黯淡了几分,一想到月清歌之前为了救他和挽筝而受了重伤,愧疚感如同万蚁噬心般蔓延开来。
“那我在这陪你。”扶桑声音低了下来。
“不必了,我现在要回去了。”月清歌目光澄澈,“没事的,扶桑。”
那般纯净的双眸奇异般地抚平了扶桑焦躁的心,连着那些愧疚都有了丝丝妤解。
“好,那路上小心。”扶桑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羲和姐姐现在就要走吗?”挽筝也凑了过来。
“嗯,你们去玩吧。”月清歌站起身来,清妤将披风给她系好。
草原夜晚的风格外的冷冽,吹在人身上,有种刺骨的寒冷。
“姑姑,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走走。”月清歌回首看向清妤。
“公主,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清妤忧心,现在夜深露重,应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月清歌闻言摇了摇头,“都是皮肉伤,已经无妨了,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好吧,那公主早些回来。”清妤知道月清歌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她虽然担心也没有办法,好在她身边随时都有影卫跟着。
清妤说罢就带着三七回去了。
月清歌慢慢走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如流水一般在她脑海里掠过。
她最后走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夜凉如水,月色静谧,远处的一条小溪流如银带一般蜿蜒在草原上,泛起点点柔和的光芒,四周是低沉的虫鸣声。
让人感觉到安宁。
月清歌一直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她扯下一根草茎,在手中将它折成各种形状。
然后,她觉得有些累。
不知从何时开始,无数个日夜,她片刻都不曾松懈,她需要时刻保持清明与冷静,任何时候都不能安心。
且她是没有资格说累的。
一声清吟的鸟鸣声在不远处想起,月清歌唇边浮起一丝清浅笑意。
“出来吧。”她说道,四周一片寂静。
第四十七章 夜谈
过了一会,身后传来了一阵衣摆拂过地面的轻微声,连脚步声都没有。
一阵清逸如杜若的男子气息缓缓将她包围。
“王爷算不算夜半私会公主。”月清歌头也不回地说道。
“嗯,私会。”楚夜辰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个词语用的很是准确。
“我们以前见过吗?”有些缥缈的声音,散在了这静夜的凉风之中,不留一点痕迹。
楚夜辰轻轻掀开衣摆,在月清歌旁边坐了下来。
“进宫赴宴时,大抵远远见过。”
“这样吗。”
真是没有诚意的回答。
“那你为何要帮我?”月清歌将手中草茎轻轻折断,发出细微的响声。
“公主,是说惊马一事吗?幸好当时寻到了公主。”楚夜辰望向远处,高华的眉目在月色下染上一抹温柔又冷清的颜色。
“那你为何送我白泽?”月清歌转过头看向楚夜辰,他安静时的侧颜有种无法言说的美好宁和,只是看着,便觉得心安。
“它是白泽吗?”楚夜辰轻轻笑了,“它若是白泽,也是与公主有缘而已。”
“你会吹箫吗?”
“会一些。”
“能为我吹首曲子吗?”
楚夜辰如苍山明月一般的眸落在眼前少女的倾城容颜之上,带起点点温柔。
他从腰间取下了一支玉萧,缓缓放在了微抿的唇边。
一阵悠扬清婉的乐声在夜里流淌开来。
曲调古朴哀婉,音色深沉醇厚,若虚若幻,含蓄深沉,初闻如见古道飞雪,天色苍茫,而后曲调一折,于云深不知处,见烟笼淮柳,细雨柔柔。
“《秋词赋》。”
月清歌在这乐声之中听出了一丝悠幽凄清之感,虽然这首曲子本就苍凉,但此时被赋予了吹箫人一丝心绪,那曲调便在人心中划过一声叹息。
跟那日以音御兽的萧声不同,也与那日帮她压制迪娜的萧声不同,前两次的萧声要么如行云流水,如鸣佩环,要么暗藏杀机,声动苍穹。
而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有种洗尽铅华的纯朴哀婉之美。
一曲终了,许久默然。
“多谢王爷。”月清歌站了起来,轻轻拂去衣袖上的草屑。
“夜里风凉。”楚夜辰解下了身上的狐裘,极为自然地将它披在了月清歌身上,仿佛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千百次了。
“公主路上小心。”他说完就转身离去了,如他来时一般,静谧得连脚步声都没有,如一阵清风。
等月清歌回去时,清妤已等候许久,她焦急的神色在看到月清歌之后才舒展开了。
可等她看到月清歌身上的狐裘时又一怔,若是她没有记错,这是翊王楚夜辰的狐裘。
难道清歌独自出去,是去见楚夜辰了吗?
他们是什么时候,有了交集?
清妤蹙眉,她觉得这件事她应该禀报给月云兮了。
“公主回来啦。”三七与清妤百转千回的心思完全不同,看到月清歌回来,就开开心心地迎了上去。
“公主饿了没有,三七去给您做点心。”
“没有。”月清歌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清妤,“姑姑,让您担忧了。”
说罢,她解下狐裘递给了三七。
“公主不用这样说,只要公主平安就好。”清妤垂眸。
“公主,这狐裘是谁的呀?”三七看着手中每一根毛都细如纤毫的狐裘,神色疑惑。
“别人的,收好吧。”月清歌淡淡地回答道,缓缓向着营帐内走去。
“殷十三娘还是没有消息吗?”月清歌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没有,找不到尸首,也不见活人。”清妤禀报道。
影卫已经在断崖那边搜寻已久,但是没有发现殷十三娘半点踪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应当是已经退走了,像她这样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定会有保命的后手,我当时也只是拼命一搏,现在想来,她这种人,不会这么轻易死的。”月清歌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的线索又断了。
“让影卫回来吧,不用找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准备。”月清歌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是,公主。”清妤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公主,明日就要开拔离开草原了,您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是呀,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他们大概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我要做的,则是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月清歌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也不能总是承别人的情。”
清妤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公主,我立刻召集影卫回来。”
而此时,草原上的另外一处华贵的的营帐之中。
一身黑纱,身形曼妙的织羽此时正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上。
她面前隔着一道琉璃珠帘,而珠帘之后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此时半遮半掩下看不清容貌。
“羲和没死,天狼令也没有到手,还因为你,让扶桑承了羲和的情,让他站在了羲和那一边。羽儿啊,你是越来越会做事了。”
明明是清如黄鹂一般的声音,却透着一股阴冷摄人之感,让织羽身躯一颤。
“主上,请您再给织羽一次机会,下一次绝对不会再失手了。”织羽将头低的更低,她觉得一道深冷的杀意几乎透过珠帘刻在了她的背上。
“下次?”女子不住地冷笑,“你也只有一次机会了。”
“若是放她平安回到帝都,她一旦自立公主府,那么想对付她就困难了。”
女子杀意更甚。
“是,主上,织羽这次一定会要了她的命。所有的一切织羽都安排好了,请主人坐观好戏便是。”织羽赶紧答道。
“哼,若你这次再不得手,就把你扔去地宫喂我的宠物好了。”
女子渗人的笑声传来。
听到地宫二字,织羽心里狠狠一颤,一种从心灵深处腾升而起的恐惧将她笼罩。
“是,织羽必定完成任务。”她缓缓地磕了一个头,眼里的恐惧逐渐变为了决绝。
“对了,这次的行动也得让公子好好看看,不然他现在恐怕已经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了。行了,我乏了,滚吧。”
“是,主上。”
第四十八章 改道
三七靠在马车的软壁一侧,神情有些疲倦,她的耳边传来一阵阵极为有规律的车轮转动的声音。
一声一声,让她听得犯困。
“公主,您累不累呀?要不要休息一会?”三七开口说道,她怕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真要睡着了。
“不用。”
得到想象之中的回答,三七起身向月清歌面前的案牍看去。
“公主这是在看什么?”三七好奇,月清歌面前摆了一张似图又不像图的图纸,看起来很是复杂。
她话音一落,就被清妤看了一眼,“不要打扰公主。”
“我在看兵阵图,你若是困了,就在一旁睡一会。”月清歌继续专注地研究着阵图。
三七得到月清歌这句话,心里开心了起来,抱着一个小毯子就在一旁睡了起来,这马车既舒适又大,且路途上实在无聊,所以睡觉是最好的选择啦。
三七满足地想,快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公主看兵阵图干什么,不过也就只想了一下,下一秒她就进入了梦乡。
可是她没睡多久,就被一个巨大的颠簸弄醒了。
“怎么了。”三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姑姑,您下去看看吧。”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是,公主。”清妤与月清歌交换了一下眼神,转身下了马车。
“公主,出什么事了。”三七这个时候才缓过神来。
“不会出什么事。”月清歌语气笃定,眸光清澈如湖水。
三七被月清歌郑重的语气弄得一愣,不过想想也是,这是皇家仪仗,还能出什么事。
过了一会,清妤还是没有回来。
“公主,姑姑怎的还没回来,奴婢下车去看看吧。”若水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
“不必。”月清歌话音一落,清妤就进了来。
“公主,前面的路面上有巨大山石滑落,死了几个护卫,现在路已经被封了,过不去。”
一听到有人死去,三七和若水的脸色都变了变。
“刚好是在我们马车前面。”清妤说着看了一眼月清歌。
“那真是太险了,若是山石落在我们马车上,那就...”
“呸呸呸,胡说什么。”若水瞪了三七一眼。
“那现情况如何?”月清歌问道。
“严洵大人刚好在这里,正在安排改道从另一侧走。”清妤回答道。
严洵为什么会在这里?
月清歌蹙眉。
严洵应当在宗政霖周围保护他才是。月清歌从窗边掀开帘子望去,她马车周围的禁卫军多了许多。
“承德和雅妃娘娘呢?”月清歌转过头去问向清妤。
“殿下和娘娘都已经安然过去了,现在剩下的除了公主之外,就只剩一些王公贵族及他们的亲属了。”清妤答道。
只要承德没有被牵扯进来就好。
“公主,严洵统领来了,说要见您。”一个小宫女马车外禀报道。
月清歌抬眸向外看去,严洵果然站在不远处。
清妤扶着月清歌下了马车。
“严洵见过公主。”见到月清歌,严洵赶紧行了一礼。
“严统领有什么事吗?”月清歌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这样公主,前面的路被突然滚落下来的山石封死了,我们只能改道而行。”严洵解释道。
“嗯,严统领安排就是。”月清歌淡淡说道。
“是,只是接下来还请公主待在马车内,注意安全,接下来的山道恐怕不好走。”严洵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多谢严统领提醒。”月清歌从严洵眼中看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也发现了什么吗?
“现在请公主回马车吧。”
月清歌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她刚上去没多久,整个队伍就开始调头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公主,这是要走另外一条路吗?”三七有些好奇地透过帘子看向外面跟之前完全不同的风景。
“嗯。”月清歌看着眼前的兵阵图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马车抖了抖,似乎是路不太平整。
这条路,确实不怎么好走。
若是越过周围的禁卫军向外望去,就会看到这条路的一侧是万丈深渊。
她昨夜仔细研究过地形,除了之前的那条路之外,唯一可以有的便只剩下这条山道。
所以他们想要杀她,应该就会在这条路上动手。
“公主,段将军在外面。”清妤有些疑惑。
月清歌向外望去,果然看见了段凌云身骑白马,英姿飒爽的身影。
她随侧在马车外面。
“公主,段将军为何...”清妤小声问道。
“不知。”
月清歌与段凌云并不相熟,不过寥寥数面,只是段家一向与承德较为亲近。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三七毫无准备之下,头直直地向着马车小窗上撞了去,清妤手疾眼快地拉了她一把,才没有出事。
不过也只是一瞬,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怎么了?”三七被吓得不清。
“有刺客!”
外面不知是谁一声惊呼,顿时喧闹声叫喊声四起。
“请公主待在马车内不要出来。”段凌云第一时间来到了马车前,抽出了腰间佩剑。
“这,怎么会有刺客?”三七被吓得一哆嗦。
“没事的,就算有刺客,不是还有禁卫军吗?”若水假装镇定地说道,但她心里确是很慌乱。
“公主。”清妤同月清歌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响起,段凌云一眼就看到从旁边一侧山壁之上,一个巨大的山石落下,向着月清歌的马车飞落而去。
段凌云正打算进去将月清歌带出来,就只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从马车里飞身而出。
月清歌和清妤一人一个,将三七和若水直接带了出了,也就是这个瞬间,马车被山石打落下了下面的万丈深渊。
三七和若水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段凌云见状,给身边的人一个手势,以她为主的士兵将月清歌护在了中心。
“公主,这里不安全,还请随末将离开。”段凌云对月清歌行礼道。
“有劳段将军。”月清歌点头,算是应允。
第四十九章 要挟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苍穹,让人身心都狠狠一颤。
月清歌向后望去,现在整个队伍后面乱成一片。
所有黑衣刺客都是先袭击了队伍末端,那里都是大臣们的家眷,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小姐,甚至还有幼儿。
与月清歌这边暂时的安宁不同,那边简直如人间炼狱一般。
黑衣刺客人数众多,又身手不凡,不多时,便有刺客突破了禁卫军的防御,将屠刀伸向了那些无辜之人。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姐姐,救我。”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拼命向前跑去,她脸上惊恐万分,眼中含泪,不停地向前跑。
她身后,一个持刀的黑衣人正在追她。
“南儿!”段凌云大惊,飞身向着少女而去。
可是她刚刚冲过去,黑衣人的刀就已经落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向着少女的背斩杀而去。
眼看即将要血溅当场。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声,一支青翎小箭快若流光,直接将黑衣人手中的刀打飞了去。
与此同时,另一只箭直射黑衣人眉心,顷刻之间取了他性命。
段凌云此时也赶到了少女身边,将她抱起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多谢公主。”段凌云一边安抚少女,一边向着月清歌真诚地道谢。
刚才若是月清歌没有出手,她妹妹恐怕就没命了。
“那里面,还有你的亲人吧。”月清歌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段凌云身体紧绷了起来。
“我爹身手不凡,会保护好娘亲,现在我必须要护送公主...”
“你带着段家军去就你的双亲。”月清歌直接打断了段凌云的话。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月清歌看向段凌云,她眸光里的坚定让段凌云一愣。
“姐姐,爹爹快打不过那些人了。”一旁的南儿听到爹爹娘亲,人不休息又哭了出来。
段凌云深深吸了口气,将南儿放开,转身向月清歌一抱拳,“今日保护公主是凌云的使命,可是凌云却没有做到,等救了双亲之后,凌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卫公主周全。”
“段家军听令!”
“在!”
“誓死护卫羲和公主!”
“是,将军!”
段凌云将南儿放到了月清歌身边,“公主,请您立刻离开这里,段家军会保护您,若是可以,劳烦您照顾令妹。”
月清歌颔首。
段凌云说完便带着另一部分段家军杀了回去。
“姐姐,南儿不想走,南儿想等姐姐和爹娘。”南儿在一旁啜泣。
“那便不走。”月清歌看着眼前一场杀戮,眼里闪过一丝叹息,“今日怕是走不了。”
“照顾好这个小姑娘。”月清歌将南儿放到了三七和若水身边,自己只身向着前面走去。
“公主,您不能过去。”三七着急地大喊。
“他们本是冲着我来的,我若走了,这里的人都活不了。”月清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虽慢却异常坚定。
清妤跟在她身侧,默默不语。
“公主,您不能过去,还是趁黑衣人没有攻过来,我们护送您赶紧离开。”
有士兵拦在了月清歌面前,不知是段家军还是禁卫军。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厮杀声停止了。
黑衣刺客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面,几乎将禁卫军杀了干净,而此时他们却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手执利刃,刀口悬在那些跪在地上的无辜的人的头顶之上。
“公主,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娇媚撩人的女子声音响起,与当时在断崖的声音一模一样。
月清歌抬眸望去,依旧是一身黑纱,面容半遮的女子。
只是一双眼眸却了无生意,看来又是傀儡术。
“你想做什么?”月清歌问道,神色平静淡然得像朋友之间的交谈。
“很简单,只要公主肯跳下这万丈深渊,那么这些人都可以活着离开。”
月清歌扫了一眼跪着的人群,其中不乏一丝相熟的面容,不过并没有段凌云和段老将军夫妇,看来是逃脱了。
“乳母。”身后的南儿突然大声叫到,人群中一个妇人立刻眼泪涌了出来,看向南儿的方向,眼里都是绝望。
“公主,考虑得怎么样?”女子再次开口问道。
“考虑清楚了,你将他们都杀了吧。”月清歌淡淡地道,“莫非你以为他们的命比我贵重。”
此话一出,被挟持的人们都纷纷对月清歌怒目而视,若不是他们头上还悬着刀,恐怕此时都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生死面前,尊卑都已经不重要了。
而那女子似乎没有料到月清歌会这样说,沉默了半晌。
“公主若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那刚才便早就退走了。”女子缓缓开口道。
“不过若是公主真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那么他们的存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女子话音一落,黑衣人泛着寒光的刀立刻落了下去。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月清歌身边的禁卫军动了。
他们中的一个男子,如一阵轻烟一般飞速向着月清歌袭去。
若是月清歌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个男子的身法正是斗兽场中那个男子用的身法轻烟罗。
也仅仅是利用了月清歌一瞬的分心,就将她逼到了悬崖边上。
最后,那些黑衣人的刀并没有落在,而她面前男子的匕首却以雷霆之势向她咽喉割去。
退无可退。
月清歌如一片白色羽毛般轻轻的落下了悬崖。
“公主!”
慌乱之中,不知是谁的惊呼声。
耳边传来呼呼地风声,月清歌的身子极速下坠着。
这处悬崖的地势很是陡峭,几乎连个落脚点都没有,更不用说其上没有任何生长的植物。
连这崖壁的岩石都是多年经风雨侵蚀变得疏松,没有任何可以让人着力的点。
真是为了她选了一个好地方啊。
月清歌轻轻地笑了,选在这样的地方,是确定她没有办法再活下来了。
只不过,她的命,也不是别人随随便便就可以取走的。
月清歌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第五十章 反目
隐藏于黑衣刺客中的织羽看到月清歌被逼下悬崖去,一直提在胸口的气终于松了下去,她的唇边浮起一丝得意的笑。
“把这些人都放了吧。”她继续操控着前面的傀儡。
她当然不敢把这些人都杀了,不仅仅是因为其中有好几个大臣都与她家主子有莫大关系,更重要的是一次性死伤这么多大臣,恐会引来帝王之怒,皇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些人是可以死几个,但不能死得太多。
而他们的作用,也不过是用来威胁月清歌,使她分心罢了。
黑衣人听令如潮水一般退了去,刚才突袭月清歌的禁卫军装扮的男子此时也如一阵轻烟一般,消失不见。
“公主!”三七跑到了悬崖边,看着下面不可见底的深渊,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心里生出一阵阵绝望。
“快!派人下去搜寻公主!”立刻有士兵找寻下去的路。
“姑姑,公主她...这怎么办?”若水急得哭了出来,这么高的悬崖,凡人掉下去哪里还能有命。
清妤现在也是万分焦急的样子,“我随他们去寻公主,你们照顾好段家小姐。”
说罢,清妤就跟着去搜寻的士兵走了。
而与此同时,织羽和刚才袭击月清歌的男子在之前就准备好的一条下去悬崖底的小路上飞奔。
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们就下来到了崖底。
等他们下来时,又一群黑衣人从暗中出了来。
“羽姑娘,言大人。”
织羽环视了周围一圈,蹙眉道,“看见尸首了吗?”
“看见了,就在不远处,有人守着。”黑衣人恭敬地答道,走在前面给织羽带路。
没走一会,果然看到碎石地上躺着的一个白色身影。
衣服装饰皆与月清歌一模一样,而其下面,则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如开出了一朵巨大的妖艳的彼岸花,在白色衣衫的映衬下分外刺目,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守着尸体的黑衣人一见织羽,立刻行礼,“羽姑娘。”
织羽蹙眉,这血腥味让她很是恶心。
“把她翻过来。”
黑衣人听令,立刻将地上的尸身翻了过来。
织羽只是忘了一眼,便立刻有种作呕的感觉。
那张脸,竟然被摔得血肉模糊,连脑浆都蹦出来了一些,白色的液体和血液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我去检查一下。”织羽身边一直沉默的男子突然开口道。
“言倾,你小心一点。”
被唤作“言倾”的男子颔首,慢慢地走了过去。
开始极为仔细地查看地上的尸首。
虽然那张脸被摔得血肉模糊,但依旧可见其轮廓。
言倾闭上眼睛,默默地摸着她脸上的骨头。
随后他又微微拉开她背部的衣衫,露出一个月形胎记,他用手仔细摩挲了那胎记,确实是胎记,不似作假。
“应当是她没错。”言倾站起身来。
得到言倾的确认,
织羽的心终于全部安定了下来,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你不是很厉害吗?最后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里。”
可是她话音一落,身旁的言倾突然转过身来,一道寒光闪过,锋利无比的匕首直直地刺入了织羽腹中。
“言倾你...”织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言倾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主上交代了,你屡次办事不力,就地处决。”
言倾冰冷无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会?”织羽的神情变得惊恐起来,“我这次...明明就成功了啊。”
言倾将匕首抽了出来,织羽腹部剧痛,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那匕首上似有剧毒,她开始觉得四肢都麻痹起来,连意识都出现一丝模糊。
她就要死了吗?
不,她不甘心。
“我要见主上。”她抬头,目光决绝地看着言倾。
“她不想见你。”言倾目光深冷地凝视着织羽,犹如死神一般,“我只听令于她,她想要你死,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织羽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言倾,你我同出一个师门,如今连旧情都不顾了吗?”
“旧情也抵不过她一句话。”言倾神色冷漠,看着织羽,像是看一个死人。
“呵呵,是吗?我还以为不管怎样,你还是会站在我身边,原来是我错了。”织羽不住地冷笑道,现在她的五脏六腑都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可是这些都比不上她现在心里的绝望和恨。
“我十五岁就跟着她了,到现在都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我不知道为她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
“因为她,我受尽酷刑差点死在了地牢之中,因为她,我不得不委身于那些男人,也是因为她,我唯一喜欢的人也死了。”织羽忽的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是她杀了百般虐待我的师父,是她救我出了地狱,我以为她就是我的神,这些年我拼命为她做事,没想到她最后竟然还是想要了我的命。”
“你的命本来就是她的。”言倾嗤笑。
“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吧。”言倾蹲了下来,目带怜悯。
“师父没有死。”
“你说什么!”织羽的震惊之后,双眸渐渐变得如死寂一般。
“我说,师父没有死。当然不过是一场戏,师父早就是她的人了,当时虐待你,再被她杀死,都不过是一场戏。”言倾不以为意,“对了,你那个心上人的死,不用我说你也应当知道为何吧,她需要的只是一把锋利的刀,而一件杀人的利器是不需要有感情的。”
织羽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掉,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地狱。
她的十指深陷入掌心,此时已血肉模糊,可她却感觉不到痛了。
“毒发让你很难受吧。”言倾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说她吩咐要你毒发身亡,但你我毕竟同门,便给你一个痛快吧。”
言倾说着,匕首快如闪电地向着织羽咽喉划去。
“苏嫣然!你不得好死!”
织羽最后的表情定格在一脸怨毒。
然后她的意识仿佛飞越出了身体,飘忽在这天地之间。
然后便是一片黑暗了。
第五十一章 幻境
点点刺目的光明从远处传来,亮得让织羽觉得眼睛疼。
她死了吗?前面的光是什么?
点点光明在她眼里快速地放大,最后化作周围一片苍凉的景色。
而在她面前,一张巧笑倩兮,娇颜胜雪的倾城容颜陡然出现。
织羽心神一滞,竟没有反应过来。
“好久不见。”
月清歌居高临下地看着织羽,她唇边带着清浅笑意,双眸盈盈,另万物都失色。
“你...你...”织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过了半晌,她才似回过了神,目光紧紧盯着月清歌,“不对,你已经死了,那么我却见到...原来我也死了。”
织羽说完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神色颓唐。
“你没有死。”月清歌手中剑在织羽肩膀上快速划过一道伤口。
织羽立刻痛呼出声。
“什么!?”织羽不可思议地看着月清歌,随即她向四周望去,才发现这里不就是悬崖底吗。
而在她旁边不远处,竟然跪着言倾。
言倾此时双眸紧闭,半跪在碎石之上,他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一个噩梦。
而言倾面前,一个极为美貌的妇人正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织羽回过头看着月清歌瑟瑟发抖,此时那张倾城容颜在她眼里比阴间索命的厉鬼还要可怕。
“我当然是人。”月清歌眼眸似染了霜尘,清冷迫人。
“你刚才不过是进了幻境。”
“幻境?”织羽心中惊恐更甚,她心里隐隐有些清楚,但这一丝清楚却足以将她推下地狱。
“换言之,你刚才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月清歌睥睨着织羽,如泠然九天之上的神女。
“不知这份礼物姑娘可喜欢,不过...”月清歌话锋一转,“我想苏皇后会喜欢的吧。”
苏皇后三个字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织羽瞬间崩溃了。
“啊...”织羽尖叫出声,抱着自己的头,整张脸都近乎扭曲着,表,示着她的极度痛苦。
她竟然,竟然将主上的名字说了出来,怎么能,怎么能!主上绝对不会放过她!
月清歌冷笑一声,不再看织羽,转身向着顾晚书走去。
“师父,现在如何?”
月清歌极轻声地问道。
顾晚书此时也站起身来,背过言倾。
“他现在情绪很是不稳定,虽然他的幻境还在向我设定的方向发展,但是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不对了。”顾晚书叹了口气,“他实在是太过谨慎了。”
“刚才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只是听到他提到了一个地名,叫‘地宫’,其他的便没有什么价值了。”顾晚书思酌片刻。
“我估计他过不久就会醒过来了。”
月清歌蹲下身去,仔细地看着言倾的脸。
然后,她抬手,撕下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月清歌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上面竟然全是各种伤疤交错密布,仅仅可辨五官。
触目惊心。
而他现在神色是痛苦的,更加凸显了那些伤疤的可怖。
“这人的毅力很是可怕,我猜他虽然中了‘幻思’,但是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进入幻境。”顾晚书语中隐隐带了丝赞叹,心志如此坚定的人现在很少见了。
“不过这也说明‘幻思’并没有你无痕师父说的那么有用。”
月清歌站起身来,“不过它的效用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在风无痕陪戚雪芜离开之前,曾将“幻思”交给了她,这是他新研制的一种迷幻药,可使人吸入之后快速丧失自主意识,快速进入幻境。
所以她安排影卫,在织羽和言倾下来之前,就把守在这里的黑衣人都杀了,取而代之,而他们刚刚露面的那一刻,影卫就封闭了五识,将“幻思”快速地撒了出去。
然后织羽和言倾就瘫倒了下去,意识陷入幻境中。
再让最擅长操控人心的顾晚书在他们耳边轻轻诉说,来操控他们在幻境中的所见所听。
当织羽喊出苏后的名字时,就应证了月清歌心中的猜想。
“清歌,他要醒了。”顾晚书看着言倾,他此时眼珠动了动,这是要醒过来的征兆。
果然,下一刻,言倾就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如夜的双眸,隐藏着危险和杀机,此时正凝视着月清歌。
“你果然没死。”
他的语气平静,并没有像织羽一样恐惧崩溃。
“嗯,你很聪明,也很谨慎,跟你的师妹完全不一样。”月清歌唇角轻扬,似是轻轻笑了一下。
言倾的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紧握的双手已暴露了他此时心里的跌宕起伏。
他转过头去,看了不远处瑟瑟发抖的织羽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突然,他口中飞出一根银针,直直地向着织羽的太阳穴射去。
可月清歌比他更快,冰魄银针瞬间飞出,在半空中将他的银针打落。
言倾深吸一口气,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他之前从未把前面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织羽的任务失败他也觉得只是因为公子要救她。
可是直到刚才,他才觉得他们似乎真的惹上了一个麻烦的人物。
而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响起。
这是清妤的信号,便是搜寻她的禁卫军已经到了附近了。
月清歌一个眼神示意,隐于暗中的影卫立刻过来将言倾和织羽带走了。
“清歌,我先走了。”顾晚书向着月清歌一点头,跟着影卫离去了。
“公主...”
第一个到来的竟然是一身是血,神色仓惶,颇为狼狈的段凌云。
她看到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月清歌,怔在了原地。
她抬头向上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山峰,且上面连一棵树都没有。
那凡人又怎么可能做到从那样高的地方落下来,不仅完好无损,连衣摆都不染尘的?
她是神吗?
段凌云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眼前的景象比她当初被敌军包围还要让人心惊。
第五十二章 奉命
“公主,您没事吧。”段凌云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
“没事。”月清歌看了一眼不远处。
那里躺了一只巨大的白虎尸体。
“不过是运气好,落下来恰好落到了这白虎身上,所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受了点轻伤。”
说着,月清歌刻意皱着眉头咳了两声。
段凌云赶紧上来扶住了她。
就在这时,大批禁卫军和段家军也寻了过来。
“公主!”
熟悉的声音响起,清妤面带焦急地快步走了上来,从段凌云手中接过月清歌。
“公主,末将护卫不周,请公主责罚。”段凌云掀开衣摆,向着月清歌跪了下去,神色愧疚而恼恨。
“段老将军和夫人可好?”月清歌开口问道。
段凌云愣了一瞬,没有想到月清歌会突然问这个。
“回公主,一切都好。”段凌云回答道,心中涌起丝丝暖意。
“那就好,现在回去吧,本宫的伤还需要处理。”
段凌云这才刚才月清歌手腕处受了伤,已有血渗出来。
“是,公主。”段凌云立刻护送月清歌回去。
等回到山道上时,三七和若水一见到月清歌就奔了过来。
“公主...您没事吧?”若水一双水眸满是雾气,将月清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三七本来之前就在小声啜泣,现在见到了月清歌,惊喜下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太好了,公主您还活着...”
“我没事。”月清歌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三七的头,“没事的...”
三七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你们二人去打一壶干净的水,公主的手腕伤了,需要清理伤口。”清妤吩咐道。
三七和若水便立刻去找水了。
清妤扶着月清歌进了马车。
“公主,事情怎么样?”清妤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
“算比较顺利。”月清歌淡淡地答道。
“不过这次确实很冒险了,公主下次还是不要轻易做这种事。”清妤想起月清歌之前的计划还是觉得暗暗心惊。
月清歌颔首。
若不是她之前就吩咐好影卫在这山道的崖壁里埋下暗桩,那么她掉下去,必死无疑。
而即使有暗桩,也是很冒险的,毕竟这崖壁上的土质真的是太疏松了,埋下的暗桩也有可能突然受不住力,掉落下去。
不过好在,并没有那种情况发生。
不一会,三七和若水就带着干净的水回来了。
清妤为月清歌清理了伤口,又替她包扎好。
那伤口很浅,是月清歌自己在石头上弄出来的。
“公主,您休息一会吧。”清妤在月清歌背后垫了好几个软枕,又取出锦被,替她盖上。
月清歌昨夜一夜没睡,跟影卫到这里把地形摸了个遍,所以才会发现织羽之前新开凿的一条可快速下到崖底的路。
想来当初若是她摔了下去,仍没有死。
那么埋伏在下面的黑衣人也会把她杀死。
月清歌半倚在软枕上,却没有睡去,她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下外面。
“严统领呢?”
“严统领似乎去追那些刺客了。”三七回答道。
“嗯。”月清歌收回了目光,即使严洵抓到了那些刺客也没有用。
恐怕那些黑衣刺客连自己真正在为谁卖命都不知道。
月清歌微微闭上了眼睛小憩。
不过却并没有睡着,即使身边有清妤守着,她也无法安心,即使在自己的寝宫里时,她睡觉时也是时刻保持着警惕的。
从云妃走后,她已有快六年无法安眠,因为她心里已经再无让她安心的地方。
这样其实是很累的。
所以当有内力深厚的人靠近马车的时候,月清歌就第一时间察觉了出来。
过了一会,宫女在外面禀报道,“公主,段将军来了。”
月清歌一下马车,就看到段凌云带着南儿过了来。
一看到月清歌,南儿立刻跪了下来,“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南儿欠公主一条命,日后定会报答。”
南儿本就生得娇俏可人,可眉宇之间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英姿飒爽,坚毅果敢,不愧是将门虎女。
倒是跟小时候的段凌云不太像。
月清歌将目光缓缓地移到了段凌云身上。
在草原上,并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了。
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应当算是帝都的一处青楼。
她同段凌云一起从那个青楼逃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段凌云,娇蛮任性又古灵精怪,大抵是偷跑出来玩,才被人抓去了青楼。
只是没想到,她会出落成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还成了大凉唯一一位女参将。
在草原上第一次狩猎,月清歌就认出了她,只是她应当没有认出月清歌,毕竟当时月清歌带了人皮面具。
“起来吧。”月清歌拍了拍南儿的肩膀,“我不需要你报答我,若你真的想做什么,那么你现在应当孝顺父母,尊敬长姐,而日后,则尽忠大凉,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是,南儿谨记。”南儿恭敬地向着月清歌行了一礼,然后回到了段凌云身边。
“多谢公主。”段凌云感激地看着月清歌,目光真挚。
“不必谢我,举手之劳。”
月清歌说着,忽的目光变得凝重。
“你之前说奉命保护我,是奉谁的命?”
段凌云被问的一头雾水。
“当然是奉皇上的命。”
不然她还能听命于谁。
月清歌眼底闪过一丝波澜,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今天辛苦将军了,将军下去休息吧。”
段凌云也不扭捏,行了一礼,便带着南儿离开了。
月清歌在马车边静静站着默不作声,似在思酌什么,连清妤也敢轻易出言打扰她。
月清歌想了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段凌云会是承德拜托她在路上多多照顾自己,可是没有想到,段凌云竟然是皇上派来的。
且今日刺客来袭之时,她并不上前应敌,即使她的父母妹妹都在危险之中,她还是选择留在自己身边。
是因为宗政霖事先已经知道会有人来要她的命,所以才特意吩咐段凌云护在身边吗?
月清歌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宗政霖。
第五十三章 招认
严洵回来时已是下午时分,他特意来看望了月清歌,说了一些失职之类的请罪的话。
月清歌疲于应付,便让清妤出去回话。
严洵确定了月清歌没事之后,才过去查看大臣及其家眷的情况。
这次刺客最主要的攻击对象还是护卫的禁卫军,而那些王公贵族们死伤倒是很小。
不过由于禁卫军死伤过多,连路途之上的护卫都无法保证。
所以严洵一边派人将情况禀报给皇上,一边派人送信去草原向栿别请求援军。
而月清歌没有想到,在夜幕将至之时,她会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扶桑。
热烈坚毅的男子从战马上翻身而下,踩着一地的星光来到她身边。
“我听说你坠崖了。”扶桑在她面前三步处停了下来。
连行礼都没有。
他神色太过严肃,连眉宇间原本深刻的担忧都掩了去。
“我没事。”月清歌看着他坚毅的棱角,她突然觉得这三个字太轻,轻到拂不平他紧皱的眉目。
“对不起。”扶桑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对不起,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
傻子。
月清歌唇边扬起一丝笑意,“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扶桑沉默不语,过了会才开口道,“我要先去严统领那里。”
说罢,便转身带着他的亲卫军离去了。
是到了之后就直接来见她了吗?
月清歌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入夜,晚风渐凉。
今晚暂时无法赶路,只能在原地休整。
三七和若水已经在马车的另一角盖着锦被睡着了,她们俩今天确实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现在疲惫地睡了去。
清妤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依旧在研究兵阵图的月清歌。
“公主,您该休息了。”
“白天不是已经休息了一会吗?”月清歌头也不抬地回答。
清妤心中泛起一丝心疼,白天那哪算休息,一有人靠近就醒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月清歌才同意清妤熄了灯。
清妤在月清歌身侧睡了去。
而月清歌却久久不能入眠。
过了许久,她慢慢坐了起来,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当目光触及到不远处那个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影时,月清歌神色一滞。
扶桑手握腰间佩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同石碑一般。
月清歌心底泛起一丝温暖。
她放下帘子,慢慢地躺了下次,这一次,竟奇异般的很快睡着了。
翌日清晨,严洵就开始安排,准备启程了。
而草原上的援军也只需护送他们三日,三日后,离这里最近的段家军就会赶来。
一路上,扶桑都默默跟在月清歌马车旁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直到快要分别时,他才主动送了月清歌一个鹿皮盒子。
等分别之后,月清歌才把盒子打开。
竟然是一支密蒙花。
这是一味极为珍稀的药材,只产于草原,且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过月清歌却悄然垂下了眼眸。
因为她知道密蒙花的花语。
盼君归。
等月清歌回到皇宫之后,便听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那日行刺的黑衣刺客已经招认指使他们的人是苏后。
宗政霖震怒。
苏后当即被带进了紫阳宫,出来后不久就跪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一天。
直到后半夜晕了过去才作罢。
可是那些黑衣刺客真的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吗?若是他们不知道,那么便是放出来的假消息,而这个消息是严洵对其审问后禀报上去的。
若不是真的,那便是宗政霖吩咐严洵这样做吗?
他为何要这样做?他是知道幕后主使就是苏后了?
“羲和,羲和?”
月清歌的思绪被拉回,雅妃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
“娘娘。”
“你这孩子,刚刚问你公主府选址在哪呢?怎的不回答?”雅妃笑道。
“钦天监现在还未给出答复,大抵是要过段时间。”月清歌答道。
“哎,没想到你也要搬出宫去,这样一说,本宫倒是有些舍不得。”雅妃幽幽地叹了口气。
“羲和和承德都会经常进宫看望娘娘的。”月清歌乖巧的回答道,她与雅妃之前因为流产一事本就有嫌隙,不过也是从那之后,雅妃是真的把她当成女儿对待。
就算这其中的真心大部分是因为承德。
雅妃其实很聪明。
大抵是看出她日后可能是承德争夺皇位的一个助力。
不过这也没什么了,既然她一心为了承德,那么其他的月清歌也不会多在乎。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雅妃听到这一句话才展颜。
“不过,日后你也在宫外,便与承德有了照应,本宫也放心些。”
“是,娘娘在宫中也应当保重身体。”月清歌说着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雅妃。
如今苏后出了这样的事,后宫中,便只剩雅妃与琳贵妃风头正盛了。
如此一来,极有可能被别人盯上。
尤其是,承德极有可能会成为太子。
雅妃点点头,“只要你和承德好,本宫就放心了。”
月清歌笑笑不语。
接着又陪着雅妃坐了一会,才起身告辞。
“公主,日后在宫外面住,是不是会自由很多呀,是不是可以出去逛街了。”三七跟在月清歌后面,又开始想象宫外的生活。
“就你话多。”若水瞪了三七一眼。
而就在这时,一只毽子突然落在了月清歌脚边。
“是谁呀,这么无礼,砸到我们家公主怎么办?”三七气愤地向四周看去,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月清歌将毽子捡了起来,毽子上面的毛都变得灰扑扑的,有些还掉了,看上去很是破旧。
“这是你的吗?”月清歌望向不远处的一棵柳树。
一听到问话,柳树后面就出现了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
“舒窈,过来拿吧。”月清歌伸出手去。
被突然唤到名字的小女孩似是被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才慢慢地从柳树后面站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小女孩扭扭捏捏地问道,像是有些害怕。
她穿得很是朴素,身上的衣衫都被洗得发白,鞋子也是破旧。
“因为你是我妹妹。”月清歌说着将毽子放到了舒窈手里,“你出生之时,我还看过你。”
月清歌摸了摸舒窈的头。
第五十四章 回忆
“羲和你看,这是你舒窈妹妹。”云妃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用手轻轻地拍打着,脸上带着极为温柔的笑意。
“母妃,她皮肤怎么皱皱的?活像个小老头。”年仅九岁的羲和好奇地垫脚看去。
云妃被她的话逗笑了,“你刚出生之时也是这样的。”
羲和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还在床上躺着的芷贵人刚刚生产完,此时气息仍旧很虚弱。
她眸光含泪,感激地看着云妃。
“如果没有娘娘,就不会有这个孩子了。”芷贵人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既然是个小公主,那盯着的那些人也该消停点了,你放心,这个孩子会平安长大的。”云妃说着清冷如霜的眸淡淡地扫过殿外。
“是,都是托娘娘的福。”芷贵人欣慰地看着云妃抱着的舒窈。
其实她心里也是期望能是个女儿的,毕竟如果是个皇子的话,这个孩子恐怕很难活下去。
羲和当时还不懂芷贵人为何会那样感激自己的母妃,直到之后才明白,当时有人想要谋害芷贵人的孩子,在她生产之时,竟身边无一人,若不是云妃赶来,她和孩子大抵都会没命。
月清歌看着眼前的舒窈,她也只在她出生时见过她一面,没有想到都这样大了。
“可是我都没有见过你。”舒窈小心翼翼地拿过她的毽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月清歌。那我先回去了。
“那你现在不是见过了。”月清歌心里泛起一阵柔软。
“嗯,那...那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舒窈期盼地看着月清歌。
见月清歌没有答应,舒窈以为月清歌跟其他人一样不愿意同她一起玩,低着头扯了扯衣袖,“那我先回去了。”
“可以。”
“真的吗?”舒窈惊喜地抬头,一双杏眸熠熠生辉。
“嗯。”月清歌颔首。
舒窈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果然是孩子,喜怒都写在了脸上。
等和月清歌告了别,舒窈就欢快地回到了怡风宫。
一看到舒窈,芷贵人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不是不让你出去吗?”
冰冷又严肃的声音。
“母妃,舒窈错了。”舒窈怯怯地看着芷贵人。
虽然芷贵人一直不许她出这个宫殿半步,不过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忍受不了这里的孤独乏味,便会时不时溜出去玩,没想到今天被逮了个正着。
“舒窈,母妃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你只有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不去碍那些人的眼,才能安然地活下去。”芷贵人拉着舒窈的手,神色既郑重又悲伤。
自从云妃去了之后,她就带着舒窈搬到了这里,这里虽然叫怡风宫,但实际上是个冷宫。
她的母家早先就经历变故没落了,而她在皇上面前也不受宠,最后连唯一可怜她愿意帮她的云妃都不在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在这深宫之中守着舒窈苟延残喘地活着。
她初来怡风宫,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她一个人带着舒窈,领着最微薄的补给,冬日里冻得连一件棉衣都没有。
可那个时候,还是会有先前痛恨云妃的妃嫔,变着法地来欺辱她,后来她和舒窈不再出怡风宫半步,渐渐地,她淡出了他人的视线,在这冷宫中活得如同死人一般。
可也只有这样,舒窈才能够活下来。
不过才六岁的舒窈自然是不懂自己母妃这些悲伤的。
她想到今日遇到的姐姐,开心地告诉了芷贵人。
“母妃,舒窈今日遇到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人,跟画里的仙女一样,她还说她是舒窈的姐姐,以后舒窈可以找她玩。”舒窈说着,脸上尽是欢悦。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你说什么!”芷贵人几乎是尖叫着说出这句话的。
将舒窈吓了一大跳,“母妃,您怎么了?”
“我不是让你别跟其他人说话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些人只是觉得你可怜,想侮辱你而已。”芷贵人使劲抓着舒窈的肩膀,歇斯底里。
舒窈被吓得愣住了,平时母妃虽然严厉,但不会这样对她。
“母妃,舒窈疼。”
舒窈的肩膀被芷贵人捏的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芷贵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放了手,“对不起,舒窈,对不起,母妃只是怕你受伤害...”
芷贵人抱住了舒窈,忍不住落泪,她的舒窈究竟做错了什么,身为公主,却比奴仆还要卑微。
“没事的,母妃。”舒窈伸手回抱住了芷贵人,“舒窈一会就不疼了,母妃别生气,舒窈以后不会去见羲和姐姐了。”
“你说...谁?”芷贵人愣住了。
她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
“你说哪个姐姐?”芷贵人看着舒窈问道。
“羲和姐姐,怎么了?”舒窈不解。
羲和。
芷贵人想起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每次见到她都会乖巧地行礼,唤她“芷娘娘。”
那个小姑娘,现在还活着吗?
在搬来怡风宫之前,她只知道羲和被过继给了柳妃,不过柳妃之前就是云妃的死敌,所以不用想也知道,羲和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而后面的消息她就不知道,因为她来了怡风宫之后就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了。
她原以为以柳妃的性格,会把羲和折磨至死。
可是没有想到,那个孩子现在还活着,现在也应当十五岁了吧,应是出落得跟云妃当年一样倾城的容貌了。
芷贵人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母妃,您怎么了?”舒窈疑惑地看着芷贵人脸上不断变幻的神情。
“母妃没事。”芷贵人擦了擦眼泪,“你跟母妃说说,你今天看到的那个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姐姐呀,长得很是好看,衣服穿得也很好看,就是跟我们不一样的那种衣服,她身后还跟了两个人,穿着宫女的衣服,对了,她说话声音也特别好听,总之什么都好。”舒窈说着,一脸的羡慕。
看来羲和不仅没有死,似乎还活得很好。
芷贵人心里很是复杂难言。
第五十五章 雨夜
“公主,外面下雨了。”清妤拿了一个暖炉进来,放到月清歌怀里。
现在虽然是春天,但夜里还是很凉,一下雨便更冷了。
“公主早些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月清歌合上了医书,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
“钦天监那边派人过来通知消息没有。”
“还没有,不过张先生之前又派人传过暗信,这公主府的选址由公主自己决定就好。”清妤回答道。
“那便选在长宁街吧。”
长宁街算是帝都最中心的位置,却一点都不繁华,反而很是幽静庄肃。
只因为这条街上住的人皆是皇亲国戚。
譬如承德的皇子府就是建在这里,还有太傅府也在这条街上。
甚至,还有翊王府,也就是质子府。
“公主,公主,刚才小贵子说有个小女孩突然跑来了碧波苑,现在在大门口等着,雨太大了,也没瞧出是谁。”三七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果不其然又被清妤瞪了一眼。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姑姑,三七以后不会这样了,不过那个小女孩确实可怜,雨这么大,浑身都淋湿了。”
月清歌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让她进来吧。”
“是,公主。”三七说完又跑了出去。
清妤忍不住扶额,这个三七怎的总是这样冒失。
“姑姑,我们去看看。”
“是,公主。”
等月清歌到达正殿的时候,一个浑身被雨淋湿,看上去十分狼狈的小女孩正怯怯地站在那里。
等她看到月清歌时,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姐姐,你救救我母妃吧,舒窈求你了。”
月清歌将舒窈扶了起来。
“若水,去拿块干净的布过来,再拿一套干净的小一点的衣服来。”
“是,公主。”
月清歌看着舒窈急切的神情,开口问道,“你母妃出什么事了?”
“我母妃白天还是好好的,可是到了今天晚上就不停地咳血,刚才都晕过去了。”舒窈带着哭腔说道,她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样突然的咳血,大抵是中毒了。
她昨日不过是跟舒窈说了几句话,今日芷贵人就被人暗害了吗?
月清歌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拿我的令牌去趟太医院,让今夜值守的太医去一趟怡风宫。”月清歌看向清妤。
“公主,今夜雨势太大,且怡风宫地方实在偏僻,恐怕太医们不会有人愿意去的。”清妤面露难色,没有皇命,太医恐怕不会去怡风宫那种地方。
而且还有一句话清妤没说,怡风宫毕竟是冷宫,冷宫也有冷宫的规矩,譬如太医就不能去给冷宫的人医治。
“姐姐,你救救我母妃吧,舒窈给你磕头了。”舒窈说着,跪在了月清歌面前,不停地磕着响头。
“公主,不然由奴婢去一趟吧。”清妤请命,她医术极好,就是太医都比不上。
“公主,三七可以和姑姑一起去。”三七也在一旁说道。
月清歌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最终还是不忍。
她慢慢地牵起了舒窈的手,“别怕,我陪你去。”
等月清歌她们出门之时,雨势已经小了些,如牛毛般的雨丝夹杂着寒风打在人的脸上,仍旧硬生生得疼。
舒窈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不过月清歌的手很温暖,让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隐约见到了怡风宫的轮廓。
舒窈乖巧地再前面引路,等到了怡风宫,舒窈就跑去了芷贵人身边。
芷贵人现在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脸色青白,一动不动,嘴角还有隐隐血迹。
月清歌一路走来,看到了地上的血,大抵是芷贵人吐出来的。
“母妃,姐姐来了,您一会就可以醒过来了。”舒窈爬在芷贵人身边小声说道,还用袖子又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
当月清歌走进看到芷贵人时,顿时心里一沉。
她伸手探上脉搏。
平静得没有一丝跳动。
“姐姐,我母妃怎么样了呀?”舒窈抬头天真地问道。
月清歌手收了回来。
她看着舒窈的脸,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回答。
丧母之痛,她已经知晓有多痛彻心扉。
清妤也察觉出了不对,她上前去仔细察看了芷贵人,心里也是一沉。
“舒窈,你...”
月清歌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个衣着华丽,趾高气扬的女子进了来,她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将她簇拥在中间。
“呀,羲和公主也在呀。”叶贵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锦秋,还不去看看芷贵人怎样了。”
叶贵人人话音一落,立刻有宫女领命而去。
去到芷贵人身边替她诊断。
过了一会,名为锦秋的宫女过来禀报道,“回娘娘,芷贵人已经去了,不过像是刚才的事,身体都还是热的。”
“你说什么!”舒窈听到锦秋的话,回过头来,她大大的水眸里满是惊惧不安。
“舒窈,你母妃已经走了,你节哀吧。”叶贵人理了理云鬓,毫不在意地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母妃才不会丢下舒窈一个人呢...母妃...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舒窈趴在芷贵人身上大哭起来,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月清歌,“姐姐,她说的是真的吗?”
月清歌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点点头。
舒窈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趴在芷贵人的身上,小小的身子不停地抖动。
月清歌慢慢蹲下来,轻轻地拍了拍舒窈的背。
“行了,你还叫仇人姐姐呢,你母妃九泉之下怕也不能瞑目了。”叶贵人尖利的声音响起。
“闭嘴!”月清歌第一次眼底浮现出了毫不掩饰的怒意,杀气犹如实质一般锁定了叶贵人。
叶贵人被月清歌的目光吓得一抖,竟然真的不敢再说话了。
“你什么意思?”舒窈此时已慢慢抬起头来,她看向叶贵人的方向,“你在说什么?”
叶贵人这时才回过一丝神来,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开口道,“我说你的羲和姐姐不是来救你母妃的,而是来杀你母妃的。”
第五十六章 公道
“才不是,姐姐是我找来救母妃的。”舒窈大声地反驳,因为之前的哭泣,身子还一抽一抽的。
“本宫像是会胡说的人吗?”叶贵人轻蔑一笑,“你也不想想,在你回来之前,这里就没别人了,而刚才你那羲和姐姐刚刚碰过你母妃,你母妃就没命了,难道不是她杀了你母妃吗?”
舒窈听后一愣,她根本就想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离开的时候,母妃虽然晕倒了,但是并没有死啊,为什么羲和姐姐来了以后,母妃就死了呢。
“胡说八道,我们公主来之前芷贵人就已经不好了,说不定她是突发旧疾,之前就已经死了,怎么能赖在我们公主的头上。”三七对于叶贵人血口喷人愤怒不已。
“旧疾发作?那请仵作来验尸不就好了。但是在本宫进来之时,在殿外就看到羲和公主和她的宫女碰了芷贵人,而后芷贵人就死了,至于事实究竟如何,恐怕还得报上大理寺,让大理寺卿论断,也好证明公主的清白。”
“你...”三七指着叶贵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就算之后证明她们家公主与此事无关,但也牵扯到了杀人命案,对公主的名声很是不好。
“你个小小的宫女,也敢指着本宫说话,来人啊,掌嘴。”叶贵人将目的将要达成,越发的得意。
两个年老的姑姑闻言立刻上前来,想要掌三七的嘴。
“你敢。”月清歌缓缓站起身来,一双星眸淡淡地扫了过去,如九天之上的神祇突然睁开眼看着侵犯自己领地的凡人。
深冷刻骨的杀意,凌驾众生。
两位姑姑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再有所动作,却也不敢退回去。
“三七,退下。”
“公主,这可事关您的名声。”三七委屈地看着月清歌。
“我又不靠名声行事。”
“叶贵人,我想问你三个问题。”月清歌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双眸直视着叶贵人。
叶贵人心里漏了一拍,竟然也忘了计较月清歌对她称呼上的不敬,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第一,你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这里?第二,你为什么会认定我杀了芷贵人?第三,你为什么要让舒窈觉得是我害死了她母妃?”
“本...本宫为什么要回答这些奇怪的问题,真是莫名其妙。”叶贵人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那我替你回答。”月清歌轻轻走到了叶贵人面前。
“这样做,都是为了陷害我。”月清歌忽的笑了,如千树堆雪,烟笼寒月。
“公主不必这样说,事实如何大理寺自然会判决,本宫也只会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而已。”叶贵人攥紧了袖中的手,强装镇定。
眼前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是给她的压力却丝毫不弱于皇后,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你家主子都自身难保,如今还敢放狗出来咬人,你说你要是出了事,她还会不会出面保你。”月清歌在叶贵人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轻柔的鼻息打在叶贵人的耳垂上,让她全身猛的一颤,最后一丝镇定都被撕碎,她忍不住慌乱起来,明明这件事只是针对月清歌,她仅仅是推波助澜,现在她却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眼前这个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竟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了害怕。
“公主,你...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叶贵人身体仍旧在轻轻颤抖着,她现在已经后悔了,可是若她不继续做下去,那么皇后觉得会让她死得极为凄惨。
“你现在不需要懂,等到了大理寺你就懂了。”月清歌冷笑一声,转身向着舒窈走去。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盖在舒窈身上。
“别怕,姐姐没能为自己的母妃讨回公道,但这次定会帮你的母妃讨回公道。”月清歌看着觉得双眼红肿的舒窈,轻柔地为她擦去了眼泪。
“舒窈,跟姐姐走吧,我们去让害死你母妃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嗯。”舒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我相信姐姐。”
月清歌牵着舒窈站了起来。
“不用劳烦娘娘去报案了,我们现在就去见皇上。”
说着,月清歌就拉着舒窈向前走去。
叶贵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月清歌和舒窈远去的背影,最后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月清歌和舒窈到紫阳宫时,宗政霖正在批阅奏折。
她们在宫门站了半个时辰,魏公公才过来宣她们进去。
“儿臣参见父皇。”月清歌行礼。
舒窈从一进紫阳宫就被这里极尽奢华的一切惊住了,而看到龙座之上那个至尊至贵威仪威仪赫赫的男子时,她?只看了一眼便害怕得缩回了目光,往月清歌身后躲了躲。
“舒窈,出来给父皇行礼。”月清歌轻轻地把她拉了出来。
“父皇...”舒窈小小声地喊了一句,似是很害怕。
宗政霖淡淡地撇了一眼舒窈,思酌一会还是发现自己对这个孩子一点影响都没有。
“什么事。”他抬眸看向月清歌。
“舒窈的母妃芷贵人今夜去了。”月清歌平静地答道。
舒窈小小的身子却一抖。
说到芷贵人,宗政霖才有了些印象,似乎是之前一直在冷宫的一个妃子,她比较特别,不是被废去冷宫,而且自己去的冷宫。
“怎么就突然去了?”宗政霖蹙眉。
“被人谋害,中毒身亡。”
月清歌跪了下来,“儿臣求父皇,给芷贵人一个公道,也给儿臣一个公道。”
“哦?为何还要给你公道?”宗政霖看着月清歌心情有些复杂,她从未对他说过求这个字。
月清歌跪着将今夜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去宣叶贵人。”宗政霖眸光深沉,向着一旁的魏公公吩咐道。
“皇上,叶贵人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奴才这就去宣。”
魏公公说着向外走去,其实月清歌和舒窈来后不久,叶贵人也就来了,只是魏公公觉得叶贵人是特意来想看看皇上,争争宠,所以为了不打扰皇上,魏公公就连报也没报,毕竟皇上并不喜叶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