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浍水之畔
魏国,安邑,魏国宫室。
“中大夫,君上召见。”
“好,前方带路。”
跟随着一名宫人的脚步,如今正担任魏国中大夫的段干介缓步迈入了前方那一座大殿之中。
说起这段干介,那就不得不提到魏文侯时期的名臣,段干木。
段干木年轻之时,曾游历魏国西河,后与友人田子方一起投入了孔子弟子、当世大儒子夏的门下。
正是在子夏的教导、以及西河学派繁盛文风的熏陶之下,段干木学识、品德大有长进,其声名更是为天下诸侯所知。
魏文侯魏斯听闻了段干木之名,当即趁着月光登门,以真诚的态度邀请段干木入仕魏国。
段干木性格高洁,依照“不为臣不见诸侯”的古训,在魏文侯拜访之时翻墙而逃。
面对段干木这般举动,魏文侯心中不仅没有恼怒,而且之后每每路过都是十分恭敬。
段干木最终被魏文侯的诚意所打动,选择入仕魏国,由此成就了一番君臣相谐的佳话。
段干木辅佐魏文侯之后,秦国率领大军东进,准备对魏国发动收复河西的战争。
这时秦国之中有人劝诫当时在位的秦简公嬴悼子,说魏国有段干木辅佐,国人上下一心,秦国此刻攻打魏国恐怕很难取胜。
思虑再三之后,秦简公嬴悼子最终放弃了攻打的魏国。
以一人的声名,消除一国的战争,只这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段干木辅佐魏文侯所取得的功业。
段干木晚年选择离开朝堂,效仿自己的老师子夏在魏国河东一带讲学,最终同样成为了一代大儒。
段干木去世之后,其子段干介同样入仕魏国,也就是此刻正站在魏䓨面前的这人。
“臣段干介,拜见君上。”
听到身前这一道声音,魏䓨缓缓将视线从面前的竹简之上移了开来,脸上随即泛出了一丝笑容。
“中大夫请起,入座吧。”
数息之后,等到段干介在自己下方坐席之上坐稳,魏䓨这才缓缓问道:“不知中大夫今日因为何事求见?”
“启禀君上,上大夫从新郑传回文书,臣收到后不敢有半点怠慢,当即入宫呈送君上。”说着段干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书,递向了侍候一旁的宫人。
从宫人的手中接过这份帛书,魏䓨面色和善说了一句,“有劳中大夫了。”
随后魏䓨的视线开始在手中这份帛书之上缓缓移动,而他的思绪也伴随着那上面的一个个篆字而不断飘飞了起来。
许久之后,魏䓨缓缓放下了手中这份帛书,脸上的神情也重新归于了平静。
视线再次落在段干介的身上,就听魏䓨沉声说道:“回书上大夫,告诉不必为韩国搁置此事而担忧。”
“这件事情韩国等得起,我魏国更等得起。”
“喏。”
段干介眼见魏䓨已然作出了决定,当即微微躬身,轻施一礼。
既然自己入宫的第一件已然有了结果,那么段干介便将话题引导到了第二件事情之上。
“启禀君上,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哦?”轻轻放下手中这份帛书,魏䓨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对方,“不知中大夫还有什么事情?”
稍稍耗费了一些时间整理措辞,随后魏䓨就听段干介沉声禀报道:“启禀君上,自从对韩赵两国的战争开启以来,我魏国在南线可谓连战连捷。”
“大军在司马的率领之下,不仅取得了马陵之战的胜利,如今更是威压韩国都城新郑。”
话说到这里,段干介突然话锋一转,将魏䓨的视线从南线移向了北线战场。
“只是相比较于南线战场的连连大胜,北线六万大军却是数月都没有大战的消息传回。”
“如此下去,北线战场势必会陷入僵局,这对于我魏国来说却是没有益处。”
说到最后,段干介带着几分试探向魏䓨轻声征询道:“君上是否需要传令相国,命他寻找战机,尽快与当面的韩赵联军决战。”
听完了段干介的建议,魏䓨不禁陷入了一阵思索之中。
前世的一场场战争已然让他明白,自己在军事之上才能不能说是用兵如神,也可以说是不堪入目。1
所以相比较于传令干扰相国公叔痤的作战方略,魏䓨更倾向于完全信任,让他没有拘束地打好这一战。
心中决定已经作出,魏䓨的目光看向了下方的段干介,“中大夫,传令相国,就一句话。”
说话之间,魏䓨猛然从坐席之上站起来,带着满脸的郑重说道:“寡人会在安邑城外,等他率领大军凯旋。”
“臣谨遵君上之命。”
……
魏国,浍水南岸。
伴随着一阵厚重的脚步声,地平线之上一支军队身影由远及近缓缓清晰了起来。
这支军队沿着这一条浍水一路向前,滔滔河水与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一起奏出了一曲刚中带柔的乐曲。
片刻之后,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故打断了这美妙的乐曲,整支队伍之中也弥漫起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将军,你看对岸,是赵军。”
顺着身旁一名魏军士卒的声音,率领这支队伍的魏将公孙痤看向了对岸,浍水北岸一支人数大约数百的赵军队伍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魏军发现了北岸的赵军,赵军同样也发现了南岸的魏军,双方就这么隔着一条浍水互相注视着对方。
没有如同南线那般的剑拔弩张,这两只分别位于浍水南北的军队在互相看了对方一阵之后,就选择了各自离开、继续着己方的巡视。
只是如果仔细去看双方主将眼中神情的话,便会发现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道战意。
如今双方之间所维持的不过是表面之上的和平,一旦情势有变,那么双方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立刻便会打响。
战争的脚步已然在双方的对峙之中,一步步地降临在这片战场之上……
经过了刚刚的插曲之后,公孙痤继续率领着士卒,完成了剩下的巡视任务。
当他回到浍水南岸的魏军大营之中,一名等候许久的传令兵立刻来到了他的面前。
“启禀将军,相国请您回营之后前往中军大帐,他有要事与您相商。”
“好,我知道了。”
得到了这一个消息之后,公孙痤缓步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前。
“启禀相国,末将公孙痤求见。”
“进来。”
听到这一个声音,公孙痤缓缓迈入大帐,一道端坐在几案之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看着公孙痤进入大帐,魏相公叔痤带着满脸的和善缓缓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公孙将军,对岸可有异动?”
……
第四十七章 不得不战
听到面前公叔痤的询问,公孙痤的脑海之中便开始回忆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巡视浍水的情况。
沉吟了许久之后,公孙痤脸上带着几分郑重,沉声说道:“启禀相国,据末将多日巡视,对岸的韩赵联军除了与我军一样派出士卒巡视之外,并没有半点异动。”
听完了公孙痤的禀报,公叔痤带着几分了然轻轻点头,双眼之中的和善更添了几分。
“多日巡视有劳公孙将军了。”
“巡视本就是末将职责,末将实在是不敢当辛苦二字。”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我军将士的情况又如何?”问完了对岸韩赵联军的动向,公叔痤的目光紧接着又移回了军营之中。
听到公叔痤询问,公孙痤当即回答道:“启禀相国,我军将士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勤加操练,不敢有半点懈怠。只是……”
公孙痤话语之中的这份转折,立刻吸引住了公叔痤的注意,只听他出声追问道:“只是什么?”
面对着公叔痤的追问,公孙痤脸上浮现了几分迟疑,停顿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回答。
“只是我军已经抵达浍水南岸多日,却一直没有和对岸的韩赵联军交战。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股气,始终无法发泄出来。”
听完了公孙痤的回答,公叔痤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原本的和善在一瞬之间全部化为了冷意。
“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憋着一口气的将士之中也包括公孙将军你吧?”
眼见自己的心理已然被公叔痤所看穿,公孙痤也没有什么继续隐瞒的打算了,当即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
“不敢欺瞒相国,末将心中一直对去年的浊泽之败耿耿于怀,无时不刻想要与韩赵联军再战一场。”
“出征之时,君上将末将所部归属相国麾下,末将心中是无比欢喜的,盼望着能够一雪前耻。”
“如今敌我两军之间却已经在浍水之畔对峙了数月,双方还是没有半点决战的架势,末将心中实在是焦急……”
公孙痤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感到一只有力的手已然出现在了他的右肩之上,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公孙痤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之中原本的冷意已经重新融化成为了和善。
对着公孙痤看向自己的视线,公叔痤带着几分郑重沉声说道:“公孙将军不必担心,老夫相信这一战将军必然能够一雪当日浊泽之败的耻辱。至于……”
说话之间,公叔痤缓缓地转过身来,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身后那一张勾勒着山川地理的地图之上。
“至于对韩赵联军的战事,老夫心中自有筹划。”
感受着自己右肩之上已然残存的温度,听完了公叔痤那明显充满深意的话语,公孙痤心中对于开战的急迫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则是对于取得胜利的信心。
脸上泛起了几分肃然神情,公孙痤对着面前的公叔痤躬身一拜,“还请相国放心,末将必当为相国、为君上、为魏国奋力而战。”
就在公孙痤这一道誓言刚刚落下,大帐之外却又响起了一道洪亮的禀报声。
“启禀相国,安邑有文书送到。”
听到是从安邑送来的文书,帐内的公叔痤虽然表面之上还是充满着平静,但心中却也是不禁一紧。
“进来。”
怀着丝丝忐忑的心情从那名传令兵的手中接过文书,当看清那上面简短的一句话之后,公叔痤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短暂的轻松之后便是一阵感动,然后只见公叔痤缓步走出大帐,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了安邑所在的方向。
一道心声在公叔痤脑海之中响起,“臣公叔痤,多谢君上信重。”
也就是在这一封魏国文书从安邑传递到浍水之畔的魏军大营之时,同样有一份君命从赵国都城邯郸来到了北岸的韩赵联军之中。
韩赵联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赵军主将赵守缓缓放下了一份帛书,脸上满是凝重的神情。
一旁的副将看见主将浮现这副神情,当即上前轻声询问道:“将军,不知道君上有什么命令?”
“唉……”
轻轻吐出一道充满无奈的长叹,赵将赵守转身看了看身旁的这名副将,轻声说道:“君上对于我等数月之间无所建树十分不满,命令我尽快率领大军与对岸的魏军展开决战。”
赵守的话语说完之后,身旁的副将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当即带着几许不满对着这一条命令抱怨了起来。
“君上远在邯郸,又怎么会知道我等的难处?”
“别看我五万赵军加上三万韩军,总计有八万大军,而对面的魏军仅仅只有六万。可是这支由魏相公叔痤所率领的大军可都是魏国的精锐,其中四万魏武卒更是天下有数的强军。”
“如此强军又有浍水作为屏障,我军根本难以寻找到合适的战机,又拿什么取胜?”
面对着身旁副将的抱怨,身为主将的赵守心中也是赞同不已,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如何能够轻易开战?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人完全能够控制的,浍水北岸的赵军将领不想开战,可是形势却是由不得他们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伴随着魏军在南线战场的节节胜利,特别是魏国大军包围新郑以来,无论是韩国还是赵国朝堂都希望北线战场能够有所作为。
韩国自不必说,他们的国都新郑正陷入魏军公孙颀所部的包围,情势已然万分危急。
他们迫切地希望北线战场的韩赵联军能够取得突破,缓解魏国大军兵临新郑城下所带来的压力。
至于赵国,虽然赵国此刻还未感受到来自魏国的巨大压力,但是赵国君臣是绝不希望韩国迫于压力而向魏国的投降的。
因为如果韩国真的投降了,魏国便会由两线作战之中彻底解放出来,专心地对付赵国一国。
赵国君臣心中十分清楚,若是没有了韩国的牵制,那么仅仅凭借赵国一国是绝对不可能抵挡魏国的大军的。
甚至当年魏国大军北上、一举击破赵军主力的旧事,也不是不可能重新上演。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赵国身上,赵国君臣也迫切地需要一场战争,来避免韩国投降魏国。
所以在赵国、韩国双方高层意志的叠加之下,这一场发生在八万韩赵联军以及六万魏军之间战争,已经到了不得不打响的地步。
就在大帐之中沉默了许久之后,副将缓缓发出了询问,“将军,现在应该怎么办?”
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赵守无比平静地回答道:“命令全军将士,准备……”
“开战!”
……
第四十八章 敌进我退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
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在韩赵军营之中响起,打破了浍水之畔长久的平静。
伴随着赵军主将赵守得一声令下,整支韩赵联军立刻进入到了作战状态之中,与对岸魏军长达数月的对峙也随即结束。
此刻,大战的脚步已然降临在了这一条浍水两岸。
韩赵联军大营之中响起的阵阵号角,以及一队队士卒来往不绝的景象,自然没有逃得过魏军所派出的斥候的监视。
不久之后,韩赵联军的动向被迅速传回到了浍水南岸的魏军大营之中。
“报……”
一阵充满急促语气的禀报声在大营之中响起,紧接着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便冲入了众将议事的中军大帐。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身影,位于主将之位上的魏国相国公叔痤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之中尽是一片平静的神情。
“何事如此慌张?”
“启禀相国,对岸韩赵联军已全部进入战备状态,似乎是要渡过浍水、对我军发起进攻。”
当斥候将消息说完,大帐之内的魏军众将你看着我、我看你,每个人眼中流露出的并不是遭逢强敌的肃然,而是一种临战之前的兴奋。
为了这一天,这些魏军将领以及他们麾下的士卒已经在浍水南岸驻扎了数月的时间。
如今韩赵联军既然要主动向他们进攻,那么他们便可以握紧手中长剑,和对面的敌军来一场正面的交锋。
伴随着思绪逐渐飘飞,这些魏军将领心中的战意越发强烈,此刻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心中的战鼓已然敲响。
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相比较于麾下这些魏军将领战意升腾的状态,身为魏军主将的公叔痤此刻却是显得无比平静。
倒不是说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一点也不关心,而是一个统帅的理智约束他一定要始终保持冷静。
“再探,韩赵联军再有异动,随时回来报我。”
“喏。”
从容给眼前的斥候下达了命令之后,公叔痤充满平静的视线从身前的每一位魏军将领面前扫过。
沉思了许久之后,大帐之中再次响起了公叔痤的声音,“如今韩赵联军已然显出了主动出击的态势,老夫以为我军应当暂时后退以避敌军锋芒。”
公叔痤的这一个决定立刻便让大帐之中的战意立时一滞,所有将领的脸上都浮现了几分错愕。
在这些魏军将领看来韩赵联军主动进攻,正是魏军迎头痛击,给予对方重创的好机会。
将士们盼望着这一战已经许久,如何在这个关键时刻,身为主将的公叔痤却要选择后退呢?
这些魏军心中的错愕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道声音便在他们之中响起。
“启禀相国,末将以为我军此刻不应该选择后退。”
迎着众人投向自己的视线,一身赤色甲胄的公孙痤直接站了起来,“如今韩赵联军正要渡过浍水,末将以为我军若能够严阵以待,趁敌军半渡而击之,必然能够取得大胜。”
听到公孙痤的建议,大帐之中的其余魏军将领都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公叔痤的目光之中却依旧是那般平静。
“你是在说老夫是当年的宋公吗?”
虽然公叔痤的声音并不算大,语气之中也没有半点波澜,但是公孙痤还是能够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向着自己袭来。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顶着这份力量,硬着头皮沉声说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在诉说我军应执行的方略。”
“是也没有关系。”
公叔痤缓步走到了公孙痤的面前,他的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半点变化,似乎根本没有将对方的话语放在心上。
环顾一下四周的魏军将领,公叔痤沉声说道:“不过老夫想告诉诸位将军一件事情。”
“这里不是昔日泓水,对面的不是当年的楚军,我军更不是当年的宋军。”
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公叔痤缓步走回了主将之位,一道无可置疑的语气顿时在周围的魏军将领耳畔炸响。
“传我将令,大军后撤三十里。”
虽然心中对于公叔痤的这一道命令都憋着一口气,但是军令已下,帐内的一干魏军将领还是齐齐起身。
“遵令。”
……
正当魏军在公叔痤的命令向着南方退却而去的时候,韩赵联军已然开始了渡过浍水的行动。
浍水之上,众多临时搭建起来的浮桥沟通两岸,无数韩赵联军的士卒经由这些浮桥前往南岸。
浍水北岸,几名身着甲胄的将领正站在各自的战车之上,观察着前方这一番景象。
视线随着浍水一路向西,身为赵军主将的赵守视野之中不断出现着一面面旗帜、一支支长戟以及一名名士卒。
韩赵联军这一次的渡河行动无比顺利,甚至没有遭到来自对岸魏军哪怕半点的攻击。
如此反常的战局令赵守的心中充满了警惕,他在担心对岸的魏军是不是在暗地里有什么谋划。
也正是因为心底产生的这种担心,使得赵守的眉头久久都未曾能够舒展。
就在赵守一边旁观着前方韩赵联军的渡河行动,一边担忧着魏军有可能采取的行动之时,一阵马蹄声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赵军轻甲的士卒出现在了赵守面前,他立刻认出眼前的正是他不久之前亲自派出去的赵军斥候。
“启禀将军,南岸魏军已经放弃了原本营寨,主动选择后撤三十里。”
“哈哈哈……”
当这名赵军斥候将探得的魏军消息说完,身为赵军主将的赵守还没有说话,一旁一名身着绿色甲胄的将领首先发出了一阵笑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韩赵联军之中三万韩军的主将,韩开。
片刻之后,笑声渐渐停止,就听韩开带着几分自信说道:“赵兄,我之前就劝你不必如此紧张,对面的六万魏军哪里是我八万联军的对手。”
“你看如今我军只是表现出了渡河进攻的架势,对面的六万魏军就已经仓皇而逃了。”
发表了一番对于六万魏军的蔑视之后,韩开看向对岸的目光之中立时多了几分战意。
“只要我军在对岸列阵完毕发起进攻,魏军一定会被我联军正面击溃。”
“但愿如此吧。”
淡淡地回了韩开一句,赵守将视线转向了那名斥候,“回去再探,魏军有任何动向,随时回报。”
“喏。”
数息之后,目光伴随着斥候消失的身影越看越远,赵守眉宇之间的那份凝重越发深了。
赵守隐隐感觉自己此番所遭遇的情况,与之前发生的一场大战十分相似,不是泓水之战,而是……
……
第四十九章 轻敌冒进
因为主将公叔痤的命令,六万魏国大军并没有对渡过浍水的八万韩赵联军主动发起攻势。
而是反其道而行,选择向南退避三十里,给渡过浍水的韩赵联军留下了充足的行动空间。
魏军的这一举动落在韩赵两军主将眼中,分别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
在赵军主将赵守看来,魏军这样做一定不是无的放矢。
己方所要做的就是稳住眼下的战局,不徐不疾地向着前方推进,一定不能给魏军有半点可乘之机。
在眼下这般战局之下,赵守的这个对策可以说是十分地老成持重。
韩赵联军如果能够按照他的想法行动,或许并不会取得什么辉煌的胜利,但是至少可以避免无可挽回的惨重失败。
只是赵守希望己方能够稳扎稳打,但是有人却对于他的对策并不认同。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军主将,韩开。
魏军主动后撤的行为在韩开看来,无疑是他们害怕了韩赵联军所拥有的强大军势。
既然魏军主动后退,那么自己一方便应该加快前进速度,紧追魏军主力的脚步不放。
若是能够寻找机会与魏军决战,凭借着兵力之上的优势,韩赵联军必然能够取得胜利。
到了那个时候,原本逐渐陷入萎靡的对魏战局,便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发生逆转。
仿佛是已经看到了胜利就在自己的前方,韩开率领着自己麾下的大军抛开了后方的赵军,一马当先地直接就向着南方的魏军主力追击而去。
“驾驾驾……”
“驾驾驾……”
“驾驾驾……”
……
急促的催马声在行进之中的赵军队列之前响起,不久之后一名赵军传令兵便出现在了赵军主将赵守得身前。
“启禀将军,小人已将书信送至韩开将军处,只是……”
听着这名传令兵话语之中的迟疑,赵守如何还能不懂他的意思,脸上的神情之中更多了几分阴霾。
即使他是名义之上的联军统帅,但是他和韩开毕竟不是同属一国,对方就算不听从他的命令也不是不可能。
就比如早些时候,两人因为对于战局的不同看法而选择了分道扬镳。
若是在寻常也就罢了,只是此刻可是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啊。
“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赵守双眼之中的怒意,身旁的副将先是让传令兵离开,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对方身上。
“将军,不要太过担心,或许战事真的如同韩开将军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也说不定呢。”
听完了这名副将的劝说,赵守脸上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好的趋势,反倒是越发阴沉了起来。
“你心中真是这样认为的吗?”
许久之后,赵守一个反问立刻便让这名副将陷入了沉默,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作为一个曾经和魏军打过数十年交道、经历了无数场大战的将领,这名副将对于魏军了解恐怕比赵守更加深刻。
虽然这名副将嘴上还在安慰着赵守,但是在他的心中一股不安已然缓缓生出。
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对峙了数月的魏军已经给他们挖下了一个巨大陷阱,而他们前方的韩军正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一直默默观察着身旁副将,将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一一看在眼中,赵守心中明白他和自己拥有着一样的看法。
魏军的主动南撤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针对韩军乃至整支韩赵联军的一个筹谋。
眼下自己所要做的便是……
思绪在脑海之中流转,渐渐地赵守双眼之中的神情坚定了起来,他的左手也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传我将令……”
赵守的大喝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副将,随即他便听到,“全军加快行军,以最快的速度追上韩军。”
这边赵军在赵守的一声令下,加快行军速度,准备尽快与韩军会合;另外一边韩军在韩开的率领之下,同样保持着不慢的前进速度。
在这一支快步向前的韩军队伍之中,韩军主将韩开一边感受着从身下马车传来的颠簸,一边浏览着手中的一份帛书。
这份帛书正是不久之前赵军主将赵守派传令兵送来的。
片刻之后,将视线从手中这份帛书之上收回,右手将帛书牢牢攥住,韩开此刻的面容之上甚至浮现了一丝不屑。
“真是杞人忧天。”
从韩开脸上的神情以及他的这一份评价之中,不难看出他对于赵守的担心究竟不在意到了何种程度。
其实起初率领麾下三万大军与魏军交手之时,韩开的状态不能说是如临大敌,也可以说是时时警惕。
那时的他无时不刻不在担心,对岸的魏军有一天会打过浍水,那支善战之名传扬于天下的魏武卒会无可阻挡地击破他的大营。
可是韩开没有想到对岸那支令他十分忌惮的魏军,竟然整整数月都没有敢于主动发起进攻。
长达数月的隔水对峙让韩开渐渐放下了对于魏军的恐惧,甚至渐渐地他的心中还生出了一丝错觉。
那就是善战的强军魏武卒、名满天下的魏将公叔痤,不过是一群徒有虚名之辈罢了。
数月的对峙让韩开产生了这种错觉,而开战之初魏军便主动撤退的举动,更是让这种错觉大大地加深。
此刻,轻敌之下的韩开正在一步步地将自己麾下的大军推下深渊,可是他自己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启禀将军,我军前方发现魏军踪迹。”
听着斥候带回来的消息,韩开脸上神情之中不仅没有半点紧张,反倒是充满了自信。
右手直直指向前方,就听韩开沉声下令道:“全军将士,听我号令,追击敌军!”
“喏。”
率领大军一路急速向前,此刻韩开觉得自己是一个猎手,正在捕捉属于自己的肥美猎物。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狡猾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存在的。
“报……”
“启禀相国、公孙将军,三万韩军已经进入了战场,五万赵军还在后面。”
听到这个消息,站在魏军方阵战车之上的公叔痤与公孙痤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丝笑意。
“再探,如有情况,随时报我。”
“喏。”
望着这名斥候再次离开的身影,身为魏军主将的公叔痤看向了身旁的公孙痤,“公孙将军,可以动手了。”
“末将遵命!”
躬身领命之后,公孙痤随即驾车来到了自己的士卒面前,他此刻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激动的神情。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数月,今天也是时候有一个结果了。
……
第五十章 联军败退
右手紧紧握住手中锋利的长剑,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平息,两名韩军士卒默默地对视一眼。
此刻,一阵危险的光芒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
这道寒芒如同一支锐利的羽箭,直直地射向了两人的前方,而它的目标则是距离两人不远处的一名魏军。
左手握持大盾格挡住了来自前方的攻击,就见这名魏军如同本能一般的手中的长戟猛然刺出。
当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在战场之上响起,一股血箭就这么喷溅在了魏军身上,然后便是一道韩军尸体摔落在地面之上的沉闷响声。
不过只是一个照面之间,一名骁勇善战、久经战阵的韩军士卒,就这么死在了这名魏军手中。
对于这名韩军士卒的死,这名魏军并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甚至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上都没有哪怕一丝的兴奋。
毫不夸张地说,眼前的这名魏军就像是一架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十分高效地完成着属于自己的杀戮任务。
就在这名魏军准备上前,从那名倒地的韩军身体之中拔出自己的长戟之时,立刻便听到了两道脚步声出现在了身后。
经历无数次战争磨炼出来的本能,立刻便让这名魏军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防御的措施立刻启动。
下一刻,一道金属与木头相交的沉闷声音响起,这名魏军左手之中的大盾直直地挡住了其中一名韩军手中的长剑。
只是挡住了其中的一个并不意味着这一次交锋的结束,因为另外一柄利剑已然出现在了魏军的身后。
眼见着自己手中的利剑即将斩向魏军,致命的剑锋即将给对方带来重创,另外一名韩军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可是这名韩军士卒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陷入了不可置信的状态之中。
只见韩军的手中的长剑却是落在了魏军身上,剑锋也是在那甲胄之上留下了痕迹,但是这次突如其来的攻势所取得的效果也就仅仅如此了。
因为身上那一套重甲的存在,这名魏军不要说是受重伤了,甚至连一点点的伤害都没有出现。
也就是在这名韩军显露出惊愕神情的一瞬间,魏军的反击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始了。
右手如同疾风一般从腰间拔出用于近战的长剑,顺着韩军刚刚的突袭,瞬息之间锋利的长剑便直直地落在了韩军的要害处。
又是一声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那名突袭不力的韩军士卒已然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可能。
“呃……”
在这名韩军士卒倒在魏军视野之中的时候,一道惨叫声忽然响起,等他转身过去只见一柄长戟直直刺穿了另外一名韩军士卒的身体。
望着手握长戟、与自己身穿着同样甲胄的同袍,这名魏军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之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有对于这场在极短时间之内结束的战斗投入过多,两名魏军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兵器,向着周围另外的韩军士卒继续着攻势。
刚刚所发生的一幕幕场景并没有什么特殊,此刻无数与其相似的战斗一次次地在这片不算宽广的战场不断上演着。
而这些战斗之中死亡的,往往都是身穿着绿色甲胄的韩军。
其实这一场场对于战场之上的韩军来说并不算十分公平,因为此刻他们所遭遇到的并不是普通的魏军,而是一名名武装到牙齿的魏武卒。
面对这支由魏国西河郡守吴起创立、在一次次战争之中逐渐成长为天下强军的精锐,韩军士卒根本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与之对抗。
一名魏武卒的死亡往往需要数名乃至十数名韩军士卒的努力,双方之间的战力差距就这么地令人绝望。
站在韩军阵中的战车之上,望着自己麾下的韩军士卒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去,身为韩军主将的韩开双眼之中只剩下了恐惧。
在与魏军真正交手之后,韩开的心中已然没有了原本的轻视,有的只有那对于魏军可怕战力无限的恐惧。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直直地瘫坐在了战车之上,韩开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已然近乎崩溃。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我军如何会和魏军正面对上;如果不是我轻敌冒进,我军哪里会陷入魏军两面夹击。”
“都是我的错!”
似乎是这股愧疚已然完全占据了韩开的心,下一刻他直接站了起来,右手无比迅速地摸向了腰间的长剑。
“我韩开,是韩国的罪人。”
话落之际,锋利的剑刃已然出现在了韩开的脖颈之上,似乎下一刻他便要自刎当场、以死谢罪。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量直接落在韩开的右臂之上,然后那柄长剑剑刃随即离开了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一道充满焦急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将军莫要如此,我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听着这一道声音,韩开立刻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身旁的这名副将,目光之中不禁浮现出了几分期盼。
迎着韩开看过来的视线,这名副将看向了北方的天际,“将军,我军并非孤军作战,我们的后方还有赵国的五万大军。”
“若是我军能够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处,未必不能突破魏军的包围,与我军后方的五万赵军合兵一处。”
“这……”
听出了韩开话语之中的那份迟疑,身旁的副将当即再度郑重说道:“将军,虽然我军在突破魏军包围的过程之中,必然会遭受到巨大的损失;但是一旦与赵军成功会和,我军便能够避免全军覆灭的命运。”
“是生是死,还请将军决断。”
或许是被这名韩军副将的话语所感染,或许是看到了一线生机,韩开手中原本用来自杀的长剑直直指向了前方。
“全军将士,听我号令……”
“集中力量,向后突围!”
在韩军主将这一道命令下达之后,这支快要被淹死的韩军立刻抓住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自己周围的同袍一个个地倒在了魏武卒的长戟之下,这些韩军士卒也依旧在前赴后继地向着对方发动着攻势。
在韩军不惧死亡地对魏军发动着一次次攻势的同时,作为他盟友的赵军同样没有坐以待毙,同样集中力量努力冲击着魏军的防线。
最终,在损失了整整两万名韩军士卒以及一万名赵军士卒的生命之后,这支赵韩联军终于从与魏军的交锋之中败退了出去。
只是联军的败退并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
……
第五十一章 魏军夜袭
战阵的厮杀之声已然远去,好似鲜血一般的晚霞消散在天际,漆黑的夜幕逐渐降临在了大地之上。
在这个寂静而又幽深的黑夜之中,浍水南岸的韩赵联军大营之内,一支支火把阵正不断散发着自己的光芒。
借助着熊熊烈火燃烧所带来的光明与温度,这些苦战了许久的韩赵联军士卒,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地休息片刻了。
回忆着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幕幕场景,身体的疲惫不断传来,这些联军士卒带着几分凝重的神情不由得落在了周围的火光之上。
渐渐地,原本清晰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此刻,中军大帐之中,身为赵军主将的赵守同样眼神迷离地注视着前方的灯火。
直到一阵呼唤将他从心中的思绪拉了出来。
“将军、将军……”
当思绪回到现实,赵守的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视野之中立刻出现了副将充满关切的神情。
缓缓向前几步,就听副将沉声说道:“将军可是在忧心战事?”
“唉……”
一声充满苦涩的长叹从赵守口中缓缓吐出,“我如何能够不担忧啊?”
“浍水两岸的数月对峙已然使得军心大衰,如今初战又遭逢如此惨败,未来战局如何我……”
感受着赵守话语之中这浓浓的悲观之情,身旁的副将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如果连一军主将都对于战局没有了信心的话,韩赵联军会遭遇的可就不是一场惨败这么简单了。
再度向前一步,这名副将连忙沉声安慰了起来,“将军,如今我军虽然初战便遭遇惨败,但是好在战力尚存。”
“今夜在南岸休整一夜,明日以最快速度退回北岸,凭借浍水抵挡魏军攻势,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听完了这名副将的话语,赵守脸上的悲观便是少了几分,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希望。
他的手中还有四万士卒,再加上从魏军围困之中杀出的一万韩军精锐,如同此次一般对魏军主动发起进攻或许力有未逮。
不过凭借着浍水展开对峙,重演之前的战局,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心中思绪流转到这里,赵守的目光之中却是浮现几分郑重,“既然战事如此,明日一早我军便回师北岸。”
“末将领命。”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逐渐深了。
伴随着身心疲惫的联军士卒缓缓进入梦乡,联军大营陷入到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一串串火光还在继续燃烧着。
在这股寂静的氛围之中,无数道黑影却是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然出现在了韩赵联军的大营之外。
注视着前方那一点点黑夜之中无比显眼的火光,站在队伍前方的公孙痤,双目之中忽然出现一道冷冽的寒光。
左手握住随身的一柄强弓,右手从箭壶之中取出一支利箭,下一刻伴随着一阵弓弦的震荡利箭直接向着远处射了过去。
火光之下,一名对于危险毫无察觉的赵军士卒,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脸上泛起痛苦的神情,这名赵军士卒很快便失去了生命,一道沉闷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黑夜之中显得无比清晰。
这名赵军士卒的死亡立刻引起了身旁同袍的注意,当他借助着火光看清对方的情况之时,惊恐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面色之上。
“敌袭!”
这一道充满惊恐呼喊如同一支号角,吹醒了陷入沉睡之中的联军士卒,也吹响了魏军进攻的序曲。
魏军和韩赵联军的又一次交锋,在这个原本寂静的黑夜之中缓缓开始了。
那些早已等待了许久的魏军士卒,在听到这一道命令之后,立刻握紧手中利刃冲出了黑夜,冲向了自己的目标。
“杀……”
立时之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喊杀声直接笼罩了这一座韩赵联军的大营。
魏军前锋的速度如同雷霆一般迅捷,甚至负责防守的联军士卒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猛烈的攻势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没有什么意外,魏军迅速突破了营寨的营墙,众多魏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韩赵联军的大营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韩赵联军才从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反应过来。
一些久经战阵的精锐士卒渐渐从慌乱之中恢复过来,他们开始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抵抗魏军进攻的战线。
面对这一道阻挡自己前进脚步的防线,魏军果断改变了原本的进攻节奏。
强悍敢战的魏武卒逐渐汇聚到了前方,作为整支大军的矛头,一次次地刺入了韩赵联军的战线之中。
无论多么强悍的防线都不可避免地会有薄弱之处,而这支临时拼凑出来的战线更是漏洞百出。
一次、两次、三次……
在几乎连续不断的进攻之中,魏军逐渐发现了这道联军防线的一个个薄弱的环节。
集中兵力攻击这些薄弱环节,将其一点点地扩大,最终将整道防线打得土崩瓦解。
魏军犹如一架高效的战争机器,无比准确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每每给对手以致命的一击。
锋利的长剑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幽幽寒光,又是一名联军士卒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了一眼死在自己剑下的这名韩军士卒,长剑缓缓指向前方几乎快要失去秩序的韩赵联军,公孙痤的怒吼声出现在了韩赵联军的大营之中。
“全军听令,歼灭敌军!”
总攻的号角已经吹响,无数魏军开始对眼前的韩赵联军发动起了最为猛烈的一波攻势。
眼见着强悍的魏军一点点地逼近,眼见着熟识的同袍一个个地倒下,韩赵联军的崩溃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逃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一句,士气已然衰落到低点的韩赵联军士卒纷纷开始向着北方逃窜而去。
此刻,这些韩赵联军士卒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顾一切地逃出去,只有逃出去他们才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些韩赵联军士卒在选择向北方逃去的时候,却是忽略了一个无比重要的情况。
就在他们逃出生天的路途之上,横亘着一条几乎无可逾越的天堑,这就是双方对峙了数月的浍水。
当这些韩赵联军的士卒跑到了浍水边,他们绝望的发现原本浍水两岸的浮桥,此刻已然被破坏殆尽、根本无法通行。
破坏这些浮桥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前魏军主将公叔痤所派出的精锐士卒。
此刻,前方有天堑阻隔,后方有魏军追击,这些好不容易逃到浍水之畔的韩赵联军士卒已然是身处绝境、无处可退。
……
第五十二章 北上东进
一夜激战过后,这一场浍水之战已然分出了胜负。
先是遭受了魏军的围困,后又经历了魏军的夜袭,原本足有八万韩赵联军遭受到了重创。
他们或是成为了战场之上的一具具尸体,或是成为了魏军的战俘,又或者昨夜的逃亡之中跳下了滔滔浍水。
总而言之,经历了这两场决定性的战斗之后,魏军已然彻底掌握了整个北线战场的主动权。
就在作为获胜者魏军打扫着战场,清点自己此战收获的同时,一阵急促的战马嘶鸣却是出现在了距离战场数十里的一片平野之上。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地平线之上席卷起了阵阵烟尘,数十匹急速驰骋的战马显出了自己的身姿。
战马之上,一名名身着甲胄的赵军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他们不断看向后方的视线之中更是充满了恐惧。
接下来漫长的时间之中,这些赵军就这么沿着滔滔的浍水一路向东,直到他们确认已经没有了危险。
“吁……”
忽然一阵控马之声,身为五万赵军的主将此刻却仓皇逃离的赵守,停住了身下战马继续前进的脚步。
骑乘在战马之上,望着后方已然没有了踪迹的魏军追兵,看了看周围满是疲惫的脸庞,赵守用着那有些低沉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原地休息一下吧。”
坐在这一条滔滔浍水岸边,听着耳畔哗哗的流水之声,赵守回望战场的视线逐渐迷离了起来。
此刻,赵守的心中充满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就在数日之前他的手中还握有五万大军,还想着将公叔痤所率领的魏军阻挡在浍水之畔。
只是人生的境遇就这么无法捉摸,不过短短时间之内,他直接就从山顶跌落到了谷地。
面对昨夜魏军突如其来的袭击,赵守也曾组织起麾下的士卒进行过反抗,可是一切都是那般的徒劳。
兵败如山倒。
既然韩赵联军士卒心中的防线被魏军彻底击破,那么失败便会如同雪崩一般无法阻挡。
眼见自己的努力根本起不到半点效果,赵守心中曾经萌生过将自己的生命留在那一片战场之上的想法。
可是赵守还来不及行动,数十名亲兵便在副将的命令之下,护卫着他杀出了那一片混乱的战场。
就在赵守的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一幕幕之时,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他身后,那正是他的副将。
“将军。”
副将的呼唤将赵守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缓缓从地面之上站起,他眼中的迷离随着滔滔浍水一起缓缓西流,与此同时一抹坚定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今日战败的耻辱,我赵守总有一天要洗雪。”
……
就在赵守在这浍水之畔暗暗立下誓言之际,一队精锐的魏武卒护卫着战车出现在了韩赵联军大营之前。
等到眼前队伍停下了脚步,作为昨夜魏军行动的执行者,公孙痤快步来到了队伍之中的战车前方。
“末将公孙痤,拜见相国。”
缓步走下马车来到公孙痤的面前,公叔痤直接将其扶起身来,与此同时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顺着公叔痤的视线,只见公孙痤那原本赤色的甲胄之上,此刻却是布满了一片片深褐色的血渍。
通过这些甲胄之上留下的斑驳印记,昨夜战斗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视线缓缓上移,公孙痤那一张脸庞之上流露出是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而他此刻的双眼之中更是布满了血丝。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公叔痤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右肩,“公孙将军,辛苦你了。”
“末将不辛苦。”说完,公孙痤那原本疲惫的双眼之中浮现出了几许兴奋的神情,“末将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了许久。”
“浊泽一战,末将并没有忘记那一次的战败。浍水之战,末将终于有机会洗雪当初的耻辱。”
将心中积攒许久的话都对着公叔痤说完之后,公孙痤的双眼之中却是生出了几分遗憾。
“只是可惜末将未尽全功,让赵军主将赵守趁乱逃离了。”
“无事,韩赵联军主力已经被我军击败,谅他赵守也生不出多少波澜。”
轻声宽慰了面前的公孙痤一番,公叔痤看向对方的神情之中却是多了几分和善。
“好好休息,日后还有大战要仰仗将军。”
能够感受到来自公叔痤的重视,公孙痤当即躬身一礼,“末将定不负相国厚望。”
……
在结束了浍水之战并由此获得了整个北线战场的主动权之后,公叔痤以及其麾下的近六万大军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渡过对峙了数月的浍水之后,魏军以如同雷霆一般的猛烈攻势,夺下了韩国的陉城。
陉城的陷落对于韩国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魏军的兵锋已然逼近了平阳。
作为建国之时的旧都,虽然如今韩国的都城已经迁至新郑,但是平阳在韩人心中一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若是魏国大军攻下平阳,那对于韩人来说不亚于一场山崩地裂,韩国的军心士气势必会遭受到极大的损失。
正是明白这一点,作为魏军主将的公叔痤果断下达严令,一定要从韩国手中夺取平阳。
于是,在震动天地的喊杀声中,魏军开始对于前方城墙坚固的平阳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当魏军士卒历经无数次的失败终于在城墙之上站稳了脚跟,当魏军的冲车冲开了平阳厚重的城门,平阳这一座对于韩国来说无比重要的城池最终落入了魏军的手中。
平阳的迅速失陷让更多人看到了魏军的强大,而作为魏军下一步可能攻击的目标,平阳以北的各座城邑立刻陷入到了风声鹤唳的状态之中。
一时之间,无数精锐的斥候出现在了平阳周边。
他们时刻关注魏国大军的动向并将消息传回,以防止魏军突然兵临城下而自己一分却是一无所知。
只是令这些城邑没有想到的是,魏军在夺下平阳之后并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将进攻的矛头转向了东南方向。
又是一番激烈的交战过后,魏军在主将公叔痤的率领之下,夺取了韩国枳城、野王等多处城邑。
至此,魏国北线方略之中关于韩国的一部分已经全部完成。
如果翻开此刻韩魏双方之间的形势图便会发现,通过北线的一场场战争,魏军不仅拿下了韩国旧都平阳,还夺取了枳关道上的一座座重要城邑。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魏国的领土已然全部连成一片,这同时就意味着韩国被魏国彻底分割成了南北两片飞地。
战事进行到这一步,韩国对于魏国来说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威胁,也是时候将进攻的主要对象换成另外一个对手了。
赵国。
……
第五十三章 快马入城
平野之上,轻风吹拂过片片青草,荡起了阵阵涟漪。
忽然一声战马的嘶鸣在平野之上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战马四蹄飞快踏击地面的沉闷声响。
战马的飞驰扬起阵阵烟尘,从辽阔的平野一直延伸到了魏国都城安邑城墙之外。
“大捷!”
“前线大捷!”
这一道无比嘹亮的报捷之声,顿时吸引住了前方所有人的注意力。
无论是城头之上值守的魏军士卒,亦或是行走在街市之间的游客行人,甚至酒肆之中正在高谈阔论的列国商贾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向了那一匹战马之上风尘仆仆的魏军传令兵。
虽然自从魏国发动对于韩魏两国的战争以来,一份份捷报特别是魏国大军兵围韩国都城的消息,已经让城中魏人对于魏军的胜利有些习以为常。
但是当有新的捷报出现在了耳畔之时,安邑城内的魏人还是愿意停下脚步,去关注一下这件喜闻乐见的事情。
毕竟多见证一番场景,多听闻一些消息,就能让他们在与友人的议论之中,多增添几分面子不是?
于是,在道路两旁行人的驻足观看之下,携带着前线捷报的魏军传令兵一路疾驰,穿过了繁华的街道并最终停在了魏国宫室的宫门之前。
轻轻一勒手中缰绳,使得身下战马停住步伐,这名魏军传令兵飞快地翻身跃下战马,无比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手捧那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穿过了在宫门之前值守的魏宫禁卫,他的脚步迈入了前方那一片雄伟的宫殿。
魏国宫室的后殿之中,一身赤色服袍的魏侯魏䓨正坐在几案之后,他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份文书。
沉思片刻之后,一道明亮的神采出现在了魏䓨的双眼之中,提起手中墨笔一番游走,这份文书就批阅完毕。
就在魏䓨将这份文书卷起放置在一边,准备去取下一份的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君上,大捷,前线大捷!”
当这一道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魏䓨迅速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那名魏军传令兵的手中。
从这名传令兵的手中接过那份由相国公叔痤亲手所书的战报,魏䓨迫不及待地将其展了开来。
当视线在这份战报之上缓缓移动,当竹简之上一个个的篆字不断进入视野之中,魏䓨脸上的神情越发精彩了起来。
虽然前世今生已然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但是当如此辉煌的胜利摆在他的面前,魏䓨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彩!”
“彩!”
“彩!”
三声喝彩,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畅快。
魏䓨激动的心情也在这一声声的喝彩之中达到了顶点。
片刻之后,当心中的激荡渐渐归于平静,魏䓨的注意力也从眼前的胜利开始转移到了下一步的行动之上。
眼中闪过一道锐利,魏䓨在心中暗暗自语到:“是时候了。”
许久之后,又是一阵脚步声在大殿之内响起,奉命入宫的魏国中大夫段干介出现在了魏䓨的面前。
“臣,段干介拜见君上。”
“中大夫不必多礼。”
亲手将面前的段干介扶起,魏䓨随即从几案之上取过了那一份捷报,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心中怀着几分疑惑,段干介双手郑重地接过了捷报,缓缓将其展开来看了起来。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段干介脸上的神情就越发激动,那样子和刚刚的魏䓨却是十分相似。
一阵竹简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只见段干介无比郑重地向着面前的魏䓨躬身一礼。
“臣为君上贺,臣为魏国贺。”
看到段干介如此,魏䓨缓步上前再次扶起了对方,他的双眼之中却是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随后一番君臣相互赞赏的话语之后,魏䓨便开始将今日召见段干介的目的缓缓说出。
“今日之所以召中大夫前来,乃是因为韩国之事。”
魏䓨的话语刚刚落下,段干介当即郑重回道:“君上但有所命,臣段干介必当竭尽全力。”
看到面前的段干介这个样子,魏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回身从几案之上取过了一份帛书。
“前番南线战场,司马率领我军先行夺取了黄池、首垣等城邑,后又在马陵大破韩军,其后更是兵围韩国都城新郑。”
“此番北线大战,相国以六万大军击破八万韩赵联军,进而北上攻占了韩国旧都平阳,其后又攻占了枳道、野王等城邑。”
细数了一遍开战以来魏国所取得的一个个战绩之后,魏䓨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几分弧度。
战事到了这一步,战前司马公孙颀所提出的对韩国的四个战略目标,魏国已然完成了其中的三个。
通过对于黄池、首垣等城邑以及枳道、野王等城邑的占领,魏国已然实现了自己领土各个部分的贯通,将所有的飞地都连成了一整块。
通过马陵、浍水两场决定性的战役,魏国总计消灭了韩国九万大军,极大的削弱了韩国对抗魏国的能力。
通过对于平阳、新郑等城邑或是占领或是攻占的行动,魏国已然使得韩国的军心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现在所有的条件已然齐备,魏国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迫使韩国彻底臣服。
“寡人以为也是时候结束对韩国的战争了。”视线缓缓落在面前的段干介身上,魏䓨一边沉声说道,一边将手中的这份帛书递了出去,“这是寡人新决定的罢兵条件,还请中大夫将其送往新郑上大夫手中。”
从魏䓨手中接过这一份帛书,段干介面色郑重,视线在上面的一个个篆字之间缓缓移动了起来。
这份帛书之上,魏䓨的前两个条件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第三个条件从要求韩侯前往安邑朝见,转变为了邀请韩侯前往邺城会盟。
原本条件之中的朝见,是要求韩国对于魏国表示臣服,韩国的地位明显低于魏国。
而这一次的会盟,虽然实质上韩国同样是弱势的一方,但是韩国在明面上的地位与魏国保持了平等。
这一改变无疑是和缓了许多,韩国或者说是韩侯同意的可能性也无疑增大了许久。
看到这一点之后,段干介的目光看向了魏䓨,“君上……”
“这一次,寡人相信韩国会同意的,尽快派人呈送新郑。”轻声打断了段干介,魏䓨带着几分威严沉声说道。
“臣遵命。”
……
第五十四章 魏使再来
韩国,新郑。
就在魏国都城安邑城内的魏人对于接二连三的捷报津津乐道之时,韩国都城之中的韩人心中却是充满了阴霾。
自从魏国大军在马陵击败韩军进而围困新郑以来,浓厚的战云便始终笼罩在这一座韩国都城的上空。
每一天,城内的韩人都艰难地生活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之中。
虽然魏国大军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城的架势,但是新郑城内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城外无形的压力。
原本行人如织的繁华街道此刻已然变得萧瑟不堪,本来客人络绎不绝的酒肆如今也已经变得门可罗雀。
到了此刻,新郑乃至整个韩国的军心士气已然跌落到了谷底,没有人想把这样一场战场继续下去。
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新郑城内的那一片宫室,望向了那个能够决定这一场战争何时结束的人。
而这个被整个韩国所瞩目的韩侯韩若山,此刻正坐在君位之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手中的那一份战报。
没有什么意外,这份战报之上的内容和之前那些呈递上来的一样,都记录了一场属于韩国的失败。
任凭这一份战报从自己的手中缓缓滑落,韩若山依旧直直地看着前方,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了半点神情变化。
起初韩若山在收到一封封失败的战报之时,胸中还会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嘴里还会痛骂前线主将的无能。
可是当前线越来越多的战败传入他的耳畔,当失败的战报如同雪片一般出现在了他的案头。
韩若山胸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了,他甚至已经对于失败产生了麻木,也对这一场战争彻底失去了信心。
在魏国与韩赵联盟还未开战之时,韩若山还能够满怀信心地幻想着两国再次合力击败魏国。
当魏国南线大军在马陵之战击破六万韩,兵临新郑城下之时,韩若山还寄希望于北线战场能够有所突破。
可是当北线韩赵八万联军被魏国歼灭、韩国旧都平阳陷落等一系列消息传来的时候,韩若山明白这一场战争韩国已然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大殿之中的一干韩国朝臣眼见韩若山对着那份战报久久无语,心中也明白了那份战报之上的内容。
“君上,臣有事启奏。”
忽然,一道声音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紧接着一名韩国朝臣从队列之中缓步来到了韩若山的面前。
这名朝臣的话语将韩若山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不知卿有何事?”
“自从我韩国与魏国开战以来,先有首垣等城邑的陷落,后有国都新郑被围,如今就连旧都平阳也落入了魏国之手。不仅如此,我韩军的损失也已不下十万之众。”
用着低沉的话语粗略地统计了一番韩国的损失之后,这名韩国朝臣看向韩若山的目光之中却是忽然带上了几分悲痛。
“君上,臣以为我韩国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大的损失了,应当尽快与魏国休兵罢战。”
等到这名韩国朝臣说完之后,大殿之中的其余人互相对视一眼,大多人都对他的看法表示了同意。
“君上,臣附议。”
“君上,臣附议。”
“君上,臣附议。”
……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朝臣站了出来,很快整个韩国朝堂之中便形成了同一个声音。
尽快与魏国休兵罢战,避免韩国承受更大的损失。
当大殿之中的大部分朝臣都达成了一致,压力自然也就来到了韩若山这个韩侯的头上。
韩若山注视着大殿之中那一双双看向自己的眼睛,他知道是自己这个韩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如果说起初的韩若山还想着什么自己身为韩侯的尊严的话,那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
无论魏国是要美人、钱财、土地,还是要他这个韩侯亲自前往魏国都城朝见魏侯,甚至韩国从此奉魏国为主……
只要能够与魏国休兵罢战,韩若山一概答应。
心中决心已下,韩若山从君位之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从下方的一干朝臣脸上划过并在那个最前方空位之上停留了许久。
数息之后,韩若山缓缓收回视线,低沉的声音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诸卿,寡人决定……”
“报……”
韩若山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大殿之外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洪亮的禀报声,一名韩宫郎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躬身向着上方的韩若山深施一礼,只听这名韩宫郎卫说道:“启禀君上,魏国使者请求面见大王,此刻已在殿外等候。”
听到魏使求见,在场所有朝臣心中立刻便是一震,而上方的韩若山脸上神情却是为之一变。
“快请。”
得到了来自韩侯的命令之后,一道道召见声在大殿之外响了起来,没有多久一身赤色服袍的魏国上大夫王错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臣,魏国使者王错,拜见韩侯。”
“上大夫多礼了,快快请起。”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王错,韩若山努力从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寡人正要派人去请上大夫,不想上大夫却是先行一步。”
听着上方韩若山所说的话语,王错脸上却是显出了几分错愕,“不知韩侯有何事要请外臣?”
王错当真不明白韩若山的意图吗?当然不是。
通过这些日子不断从安邑传递到自己手中的消息,结合新郑城内不断恶化的情况,王错判断出韩国已然快要支撑不住了。
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使者上门,与自己商谈关于韩国与魏国休兵罢战的事宜。
王错之所以不等韩国动作而主动求见,一是因为接到了魏䓨亲笔所书的帛书,二是因为想着反其道而行之,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韩若山看着下方的王错,沉声说道:“寡人之所以要请上大夫,乃是为了韩魏两国休兵罢战一事。”
话到这里沉默了片刻,韩若山的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了几许坚定。
“寡人愿意答应此前魏侯所提出的条件,也会尽快前往安邑朝见魏侯,还请上大夫……”
“不必了。”
韩若山的话语还没有说完,王错吐出的三个字却是打断了他,更是使得他的脸上闪过了几分错愕的神情。
什么不必了?
是魏国不愿意与韩国休兵罢战,亦或是魏国此番又提出什么更加苛刻条件?
就在韩若山心中因为王错的话语而忐忑不安的时候,就见王错向着他躬身一礼。
“此前,魏侯恼怒于韩国曾经联合赵国欺辱魏国,这才提出了要求韩侯前往安邑朝见,可是等到冷静下来之后魏侯却是觉得这个条件十分不妥。”
“韩侯和韩侯都是周天子所封的诸侯,要求韩侯前往安邑朝见不仅于礼不合,而且也显得魏国咄咄逼人。”
话说到一半,王错故意停顿了片刻,等着看到在场所有人目光全都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才继续说了起来。
“所以,魏侯放弃了此前提出的那个条件,改为邀请韩侯前往邺城会盟。”
……
第五十五章 韩国欲和
韩国,新郑,相国府邸。
坐在正厅之中的坐席之上,身为韩相这段时间却深居简出的韩叶此刻正面露沉思,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身旁的韩侯韩若山。
就在刚刚在这正厅之中,亲自来访的韩若山将昨日朝堂之上的一幕幕,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身旁这位自己所倚重的相国。
等到韩若山将一切都说完之后,正厅之中沉默了片刻,然后便响起了韩叶幽幽的询问声。
“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君上是准备答应魏国此番所提出的条件了?”
听着韩叶的话语,韩若山眼神却是开始躲闪,回答的语气之中也不由带上了几分迟疑。
毕竟,就算是魏国提出的条件再怎样宽容,韩国也是事实上的战败国。
“相国,若不是事不可为的话,寡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答应魏国的这一次条件的。”
似乎是为了逃避韩叶看向自己的目光,韩若山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走到了正厅的大门处。
视线看向了门外,身体背对着韩叶,韩若山带着深深的无奈长叹了一口气。
“相国,我韩国真的打不起了。”
又是一番长久的等待,韩若山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韩叶沉声说道:“如今新郑被围、平阳陷落,更是有大片疆土落入魏国之手。”
“若是韩魏两国的战事再有拖延,只怕魏国大军有朝一日会攻破新郑,到时候我韩氏历代先祖所建立的这份基业恐怕有倾覆之危。”
“相国,情势如此,寡人却是不能不答应。”
听完了韩若山所说的这一番话语,韩叶同样也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他的想法却是与眼前的韩侯不同。
通过此番魏国主动选择退让,韩叶心中已然对于魏国的目的有了几分了解。
从始至终魏国所想要完成的并不是覆灭韩国,而仅仅是让韩国屈服于魏国,按照魏国的意志行动。
有了这一个前提,韩叶认为魏国大军并不会攻破新郑,甚至就连之前提出的要求韩侯前往安邑朝见的条件也只是一种策略。
事实上,安邑城中那位新晋继位的魏侯从来就没有想过接受韩侯的朝见,他要的就是在魏国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与韩侯展开会盟。
然后,韩魏两国便可以就此达成盟约。
情势到了如今,看明白了魏侯魏䓨图谋的韩叶心中也是不得不感慨,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确实是十分的高妙。
进五城、退两城。
魏国既从中取得了切实的利益,又在诸侯之间获得了宽容美名,实在是一手两全其美的妙棋。
而且这手棋可以运用的对象可不仅仅是韩国,别忘了此番和魏国开战的还有一个赵国。
韩国都已经落得了这般田地,即将与魏国单独较量的赵国又会如何?
思索到这里,韩叶的注意力突然放在了此番魏国所提出的会盟地点之上。
邺城,那里距离赵国如今的都城邯郸仅仅隔了一条漳水。
此刻,一道笑容浮现在了韩叶的面容之上,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此番邺城之会不是韩魏两国之会,而是韩赵魏三晋之会。
通过这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魏国已然向天下诸侯证明,自己所拥有的军力完全可以同时击败韩国和赵国。
之后魏侯便要借助着这一次的邺城之会,实现三晋在名义之上的统合,确立自己三晋霸主的地位。
好气魄,好谋算!
心中称赞了一句之后,韩叶的视线缓缓看向了北方,他已经预感到即将有一场好戏就要在那里上演。
……
就在新郑城内的君臣议论着昨日朝堂之事过后,新郑城外魏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之外,却是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跟随着前方引路的亲卫,这人缓步迈入了前方的大帐之中,而在这里魏国司马公孙颀和他的副将庞涓已然等候多时了。
看到这位客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公孙颀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目光之中浮现了一抹和善的神情。
“韩悦将军,多日不见,伤势可曾痊愈?”
站在公孙颀面前的这位身份特殊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马陵之战中被魏军所擒获的韩军将领,韩悦。
此刻听到公孙颀询问的话语,韩悦先是用左手摸了摸自己曾经受伤的右臂,然后又去抚摸了一番脸上早已结痂的伤口。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才带着几丝苦笑看向了身前的公孙颀,“多谢司马关心,韩悦的伤已然大好了。”
“好了便好,好了便好。”公孙颀随即伸手邀请对方,“军中没有什么美酒佳肴,我也只能以薄酒小菜款待贵客,将军快请入座吧。”
顺着公孙颀手指向的方向,韩悦的视线轻轻从前方扫过,只见几案之上哪里是什么薄酒小菜?
韩悦连忙深施一礼,沉声说道:“败军之将,如何能够与司马、庞涓将军同列?”
“虽然韩军战败,但是我和庞涓将军心中都是十分敬佩将军,还请将军莫要推辞。”公孙颀也不容韩悦推辞,一把便将其按在了一张坐席之上。
片刻之后,轻轻举起面前已然斟满的酒爵,公孙颀向着韩悦问道:“韩悦将军,可知道今日我和庞涓将军为何将你请来?”
“韩悦不知,还请司马告知。”
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公孙颀轻声说道:“新郑城内传来消息,韩侯已然决定答应我魏侯所提出的条件,我魏国与韩国休兵罢战的日子已然不远。”
“这也就意味着韩悦将军即将回返韩国。如此喜事,怎能不畅饮一番。这爵酒,敬将军。”
“请。”
眼见上方的公孙颀和对面的庞涓纷纷举起了酒爵,韩悦也只好端起了身前的那一爵美酒,与两人示意之后一饮而尽。
原本有望回返韩国的韩悦心中应该是欣喜的,可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的目光之中却没有半点喜色。
自己的国家在战场之上连连失利,大片的疆土失陷于敌人之手,到头来不得不答应敌人的城下之盟。
这对于一个在战场之上拼死血战的将军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或许是心中苦闷,韩悦不停地将一爵爵美酒饮进腹中,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等到几名亲兵架着韩悦离开,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庞涓这才将视线看向了公孙颀。
“将韩悦放回韩国,司马不怕此人成为我魏国的大患吗?”
“经过了马陵一战,韩悦对于韩国与魏国的实力差距,已然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视线看着前方帐帘,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他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回到韩国之后应该做些什么。”
事实上,魏国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孱弱的韩国,而是一个既有不弱的实力又能够看清形势的韩国。
……
第五十六章 兴兵北上
魏国,安邑,城门外。
一队身着重甲的魏军甲士,此刻正手持长戟站在原地,他们的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阳光洒落到他们的身上,那一支支锋利的戟刃之上不断散发出幽幽的寒光,旁人只看一眼便会心生敬畏之意。
这些魏军精锐甲士前方站着的,是身穿赤色服袍的中大夫段干介,此刻他的视线正不断打量着前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不久之后,一道嘹亮的战马嘶鸣之声在前方响起,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扬起了阵阵烟尘。
望着前方烟尘之中那驾缓缓接近的马车,以及随行护卫数十名魏军骑兵,段干介的嘴角忽然勾起了几分弧度。
终于来了!
片刻之后,当拉车的战马在众人面前停住,此番出使韩国的王错缓缓走下了马车。
见此情景,段干介连忙快走几步,迎上了这位离开安邑数月之久的魏国上大夫。
“段干介见过上大夫。”
“王错见过中大夫。”
两人之间一番互相见礼之后,王错的目光开始不由得被身前的那一队精锐甲士所吸引。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些甲士都是守卫宫室的魏军精锐。
看到王错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身后的甲士,段干介随即带着几分笑意为其解释了起来。
“君上知道上大夫今日抵达安邑,特别命我出城迎接,这些精锐也都是君上亲自派出的。”
听完了段干介的解释之后,王错的目光之中随即浮现了几分感动的神情,他顿时觉得这一次出使韩国一路之上的奔波已然不算什么了。
转身面向魏国宫室所在方向,就见王错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臣王错,多谢君上。”
数息之后,王错微微收敛有些激动的心神,看向面前段干介的目光之中也泛起满满的和善。
“倒是有劳中大夫了。”
“上大夫这是说的哪里话。”说话之间,段干介的神情之中带上了几分郑重,“上大夫此番出使韩国可谓劳苦功高。”
“我魏国之所以能够与韩国如此顺利地实现休兵罢战,乃是因为上大夫进退有度,以言语行动折服了韩侯。”
“上大夫有大功于魏国,不要说是有君上之命,就算是没有我也会前来迎接上大夫。”
段干介的这一番话可是将王错说得是高兴不已,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越发明显了起来。
不过虽然心中已然充满了欣喜,但是在表面之上王错还是一副谦虚的模样。
时间过去了片刻,又是一番寒暄过后,两人便谈着笑着一同进入到了安邑城内。
……
“启禀君上,上大夫、中大夫求见。”
大殿之内,魏侯魏䓨的视线正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一张地图,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道禀报之声。
迅速转过身来,将视线移向大殿殿门方向,就听魏䓨沉声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喏。”
躬身一礼之后,那名宫人迅速离开,不久之后上大夫王错、中大夫段干介便出现在了魏䓨的面前。
“臣王错,拜见君上。”
“臣段干介,拜见君上。”
“两位快快请起。”
快步上前将两人扶起之后,魏䓨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王错的身上,“上大夫为我魏国出使韩国,一路奔波,辛苦了。”
“臣既然是君上之臣,自当为君上分忧,不敢当君上辛苦二字。”面对着魏䓨,王错立刻表现出了一副郑重的模样。
看见王错这个样子,魏䓨的目光之中随即浮现了几许和善,同时对其说道:“自从李相辅佐文侯以来,我魏国从来都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话到此处,魏䓨沉思片刻随即说道:“寡人欲拜上大夫下卿之位,不知上大夫意下如何?”
当魏䓨说出这个封赏的时候,王错的心中当即浮现了几分激动,目光之中也是带上了几分热切。
虽然下卿只是卿位之中最低的,但是这可是魏国这个如今天下第一强国的下卿啊,这地位可是堪比小国的上卿。
从心中的那份激动之中醒转,王错当即向着魏䓨躬身一礼,“臣王错,定不负君上重托。”
下一刻,王错突然感受到手臂之上传来了一股力量,等到他顺着力量传来的方向上看去,视野之中随即出现了魏䓨和善的神情。
“下卿能够如此想,寡人便放心了。”说着魏䓨将王错拉到了刚刚的那幅地图之前,“这些日子以来下卿久在新郑,来为寡人说说这韩国的情况。”
“臣遵命。”
再度躬身一礼之后,王错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于韩国君臣的观察与判断,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面前的魏䓨。
通过王错这一番详尽的讲述,以及之前所传回的一份份消息,魏䓨确定此刻的韩国已然彻底屈服。
既然韩国已然屈服,那么魏国就应该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此战另外一个对手之上。
魏䓨的视线从地图之上河水以南,缓缓向北移动,并最终落在了漳水以北。
“中大夫,相国所率领的大军现在到了何处?”
侍立在一旁的段干介突然听到魏䓨的询问,身形忽然一震,双眼之中也带上了几分肃然。
快步来到魏䓨的面前,段干介的手指在那一幅地图之上快速移动,最终落在了太行山脉以南的一座城邑之上。
“启禀君上,相国大军在攻破野王等城邑,实现了打通魏国东西两块飞地的方略之后,便按照战前所制定的方略向东进军。”
“据传令兵前日传回来的战报,相国大军已然渡过了少水,抵达了山阳。”
听完了段干介的禀报,魏䓨轻轻点了点头,双眼之中一道蓬勃的战意猛然浮现。
“传寡人之命,命令相国率领大军尽快前往邺城。”
听到魏䓨的这一道命令,段干介和王错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明悟。
此前在韩魏两国初步达成和约之后,为显示魏国的诚意,魏䓨便命令司马公孙颀所率领的大军撤离新郑。
而这支大军在大梁进行休整补员之后,下一步便要渡过河水北上,前往魏国北部重镇邺城。
如今魏䓨又下令相国公叔痤所部前往邺城,这也就意味着魏国不久之后便会在邺城集结出一支十万人的精锐大军。
邺城这个魏国北部重镇与赵国都城邯郸仅仅隔了一条漳水,魏䓨要做什么已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明白了魏䓨的意图之后,王错与段干介当即面色肃然躬身一礼,齐声说道:“臣等遵命。”
……
第五十七章 魏申请求
魏韩和议初步达成,讨伐赵国的大军还在集结之中,这些日子以来始终精神紧绷的魏侯魏䓨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些许。
这日,好不容易从国事与战争的忙碌之中偷得半日闲暇的魏䓨,在几名宫人的跟随之下缓步走在魏国宫室之间。
而就在一座座堪称雄伟的宫殿从他的视野之中缓缓经过之时,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顺着这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前走了片刻,魏䓨的脚步最终停驻在了一片空地旁边。
而眼前这一块空地之上此刻正站着一道魏䓨十分熟悉的小小身影,这便是他的儿子,魏国公子魏申。
只见魏申此刻正全神贯注看着前方,那有些稚嫩的面容之上浮现出几分坚毅,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比之寻常小了几分的利剑。
虽然年纪尚小,气力还有些不足,但是那一柄小剑却是在他手中挥舞得是虎虎生风。
那已然有板有眼的一招一式,配合着不断响起的稚嫩喊声,倒是让眼前这道小小的身影之间显露出了几分英武的气息。
将眼前的一幕幕收入眼底,站在一旁的魏䓨脸上却是发自内心地浮现了一道欣慰的笑容。
时间在手中长剑的飞舞之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直到魏申将一整套剑术习练完毕。
魏申此刻明显有些疲惫,口中还不断吐着气息,就在此刻一道喝彩之声在他耳畔响起。
“彩!”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魏申那有些疲惫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惊喜,紧接着他的视线随即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父侯。”
一声兴奋的喊叫声过后,魏申的脚步飞快,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魏䓨的面前。
右手轻轻挽了一个剑花,将手中小剑收起,魏申躬身行礼道:“申儿拜见父侯。”
“申儿快快请起。”上前将魏申扶起,魏䓨面带和善笑容向他轻声问道:“申儿怎么在此习练剑术啊?”
听到魏䓨的询问,魏申小小的脑袋迅速抬起,那一张面容之上浮现的是无比郑重的神情。
“申儿听母亲说,我魏国正在和韩国、赵国开战。申儿想若是能够将剑术习练好,将来也能上战场杀敌,为父侯分忧。”
魏申那一脸严肃的模样以及郑重的话语,却是令魏䓨原本和善的目光却是变得有些复杂。
上一世,小小的魏申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他的心中感受到的是满满的欣慰,甚至他还鼓励魏申努力习练武艺。
可是当马陵之战战败的消息伴着魏申、庞涓身死的消息传回大梁之时,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心中的一阵阵疼痛。
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他曾不止一次地生出过后悔,后悔让自己的申儿踏上战场。
如今记忆之中的场景再一次在眼前重现,魏䓨这一次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步步地走到了魏申的面前。
大手轻轻搭在魏申那小小的脑袋之上,魏䓨的心中暗暗作出了一个决定。
无论未来如何,自己一定不会让前世的痛苦再次上演。
一定不会!
对于自己父侯心中的想法,魏申却是一无所知,此刻他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股希冀的神情。
“父侯,申儿有一个请求,还望父侯能够答应。”
魏申的话语却是让魏䓨的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申儿不妨将请求说出来,父侯看看能不能答应。”
“嗯……”
一丝迟疑之后,魏䓨就听魏申缓缓说道:“申儿听母亲说父侯即将离开安邑前往邺城,申儿想和父侯一道前往。”
魏申的这个请求,却是让魏䓨不禁陷入了思索之中。
魏䓨此番前往邺城乃是为了与韩国、赵国两国君主会盟,确定自己魏国三晋霸主的地位。
除了为了逼迫赵侯参与会盟会发生些许战争之外,此番邺城之行倒也没有什么危险,带魏申去参与会盟、开阔眼界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魏䓨低头看了看魏申,语气之中带着了几分郑重,“申儿你可要想好了,此次前往邺城可是会很辛苦的。”
“辛苦,申儿不怕辛苦,而且申儿还能保护父侯。”说话之时,魏申的脸上摆出了一副坚定的神情,手中小剑更是动了动。
右手又在那小小的脑袋之上摸了摸,魏䓨脸上的神情立时和善了许多,“好,父侯答应申儿了,不过……”
原本听到魏䓨答应还十分兴奋的魏申,突然听到不过两个字,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父侯,不过什么?”
“不过父侯这边答应了,你还要得到你母亲的准许哦。”魏䓨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庞,嘴角却是微微勾起了几分弧度。
“父侯放心,申儿一定会让母亲同意的……”
话还没有说完,魏申便向着魏䓨躬身一礼快速离开了,看来之后等待他的又会是一个难度不小的任务。
轻轻抬起头来,看着视野之中那道缓缓消失的身影,魏䓨的目光之中的笑意却是越发灿烂了。
就在安邑城内的魏侯魏䓨享受着那份难得的轻松之时,安邑以东数百里之外的平野之上,一条赤色的巨龙却是向着东北方向遨游而去。
那一面面赤色的大纛之下,一队队的魏军甲士、一匹匹的魏军战马、一驾驾的魏国战车排着整齐的队列缓步向前。
大军行进之间,一阵阵烟尘被卷拂而起,甚至快要直冲天际。
站在大军之中的一驾战车之上,身着赤色甲胄的魏国相国公叔痤手按长剑、目视前方,双眼之中浮现着的古井无波一般的平静。
注视前方许久之后,公叔痤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站立在一旁的副将公孙痤的身上。
“公孙将军,我军距离邺城还有多远?”
听到公叔痤询问,一旁的公孙痤略微沉吟之后便回答道:“启禀相国,按照我军目前的行进速度,抵达邺城还需要三日。”
“此前末将派往邺城的传令兵已然顺利返回,龙贾将军回复三日后他会派出五千精锐南下接应我军。”
“如此便好。”
听到公孙痤的答复以及邺城守将龙贾的安排,公叔痤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叔痤所部此刻足有五万余名士卒,如此一支大军的调动自然逃不过赵军斥候的探查。
也就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公叔痤大军即将抵达邺城的消息,便被传递到了赵国君臣的手中。
邺城与邯郸之间不过隔了一条漳水,魏国大军在邺城集结,邯郸立刻便感受到这份来自对岸的沉重压力。
……
第五十八章 漳水防线
“报……”
一道禀报声在耳畔响起,将正在思索之中的赵侯赵种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将视线从身前的那一张地图上移开,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赵种随即转过身来看向了那名前来禀报的赵军传令兵。
“何事如此惊慌?”
听着赵种带着几分威严的询问声在耳畔响起,那名赵军传令兵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一边大声禀报了起来。
“启禀君上,据前线斥候打探,昨日魏国司马公孙颀所率领的大军已经抵达邺城。”
“什么!”
听到这名赵军传令兵的禀报,赵种脸上的神情之中分明出现了焦急,几步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对方的面前。
右手从传令兵的手中取过那份帛书,缓缓将其展开,而越看赵种脸上的神情就越发难看。
“欺人太甚!”一声怒骂从赵种的口中发出,随即他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激动,对着那名传令兵冷声说道:“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喏。”
等到这名传令兵的脚步声越发远了之后,赵种这才回过身来,将手中的这份帛书递到了大殿之中的另外一个人手中。
而此刻站在赵种面前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赵国相国,公仲乐。
一边看着对方的视线在那份帛书之上移动,就听赵种一边带着几分肃然沉声诉说了起来。
“相国,魏国司马麾下这支大军少说也有四万士卒,再加上此前抵达魏相公叔痤所部,这一次魏国在邺城足足集结了不下十万大军。”
“邺城距离我赵国都城邯郸不过仅仅隔了一条漳水,魏国如此大动干戈究竟为了什么,已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话说到一半,赵种快步越过了正在低头阅览的相国公仲乐,重新回到了那一张地图之前。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了漳水南岸的魏国北部重镇邺城,然后缓缓上移看向了漳水北岸的邯郸,目光之中是说不出的担忧。
“唉……”
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声在大殿之中响起,随后便听到赵种沉声感叹道:“相国,魏国这是来者不善啊!”
这边身为赵侯的赵种对于未来的战局充满了悲观,另外一边的相国公仲乐在看完那份帛书之后,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担忧之情。
“启禀君上,臣倒是以为此番魏国并没有攻破我邯郸的打算,而是想要重现数月之前新郑城下的旧事。”
当公仲乐这一句话在耳畔响起,赵种脸上担忧随即变成了迟疑,视线也立刻转向了自己的这位相国。
“相国的意思是魏国无意覆灭我赵国,此番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逼迫我赵国与韩国一般?”
“正是。”
得到了公仲乐肯定的回答之后,赵种脸上的忧虑立刻消散了许多,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数息之后,带着几分试探赵种对着公仲乐询问道:“相国以为,若是我赵国如同韩国一般对魏国表现出恭敬,能否避免这一场大战?”
这一次面对着赵种脸上的那份希冀,公仲乐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赵种正要发问之时,公仲乐却是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率先说道:“君上,这一战我赵国不能不战。”
“若是我赵国为了保全而选择避战,那么不仅魏国会趁机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而且天下诸侯也会小视我赵国。”
“这一战事关我赵国的尊严,此战可以败,但不能不战。”
听完公仲乐的这一番话语,赵种心中对于这一场战争重要性更加了解了几分,只是他的心中还是存着几分迟疑。
“相国,此番我赵国所要面对的可是不下十万魏军精锐啊!”
公仲乐听出了赵种心中的那份忧虑,嘴上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快步来到了那一张地图之前。
手指在地图之上划了一条横线,公仲乐带着几分自信看向了面前的赵种。
“君上不必担忧,这段时间之中不仅魏国在调兵遣将,我赵国同样没有坐以待毙。”
“数月之间,我赵国已然召集了一支六万人的大军,再加上有滔滔漳水作为屏障,就算不能彻底战胜对岸的魏军,保证都城邯郸的安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顺着公仲乐手指移动的轨迹,赵种的视线在地图之上注视了许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一切拜托相国了。”
……
邯郸城内赵侯赵种和自己相国公仲乐正在商议着眼下的战事,漳水南岸却是有一阵马蹄之声忽然响起。
地面上的小小石子不断地震动,战马的嘶鸣之声不断地回响,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却是出现了三道疾驰的身影。
强健有力的四肢不断迈动,柔顺的鬃毛在风中飘扬,三匹战马如同疾风一般踏过了眼前辽阔的平野。
顺着身旁这一条漳水疾驰片刻之后,三匹战马受到了各自主人的命令,缓缓将自己的速度降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战马之上那三人的身影才渐渐清晰,而他们身上所穿的赤色甲胄十分清晰地表明了三人的身份。
等到战马完全停下来之后,三名魏军将领之中看起来最年长的那人,手持马鞭指向了对岸。
“庞涓将军、公孙将军,对岸再行数十里便是赵国都城邯郸所在。”
顺着这名魏军将领的手指的方向,听着耳畔滔滔的水流声,庞涓和公孙痤静静地注视起了对岸的景象。
虽然视野之中此刻依旧是一片平静,但是庞涓和公孙痤心中都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
魏军多达十万人的大规模兵力调动,就算是再怎么隐蔽,也必然是逃不过赵军精锐斥候探听的。
而长达数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对岸的赵国沿着漳水,布置出一条固若金汤的防线了。
明白了这一点,庞涓和公孙痤先后将自己的视线收回,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交汇在了一处。
数息之后,庞涓对着那名年长一些的将领沉声询问道:“龙贾将军镇守邺城已经多年,想必对于赵国的情况应当是有些了解的。”
“不知龙贾将军此番赵国会以何人为将,来和我魏国进行这一场两国之间的决战呢?”
庞涓的问题令龙贾陷入了思索之中,他的脑海之中开始不断地浮现出这些年来探听到的消息。
沉吟许久之后,就听龙贾带着几分笃定说道:“若是龙贾所料不错的话,此番赵军主将应该是赵国相国公仲乐了。”
听到龙贾说出的这个答案,庞涓和公孙痤再次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双眼之中看到了几分凝重。
……
第五十九章 战前定策
庞涓、公孙痤、龙贾沿着滔滔漳水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详细地观察了一番对岸的情势之后,这才策马回返了邺城。
战马穿过坚固的城墙,快速越过漫长的街道,三人的身影最终站在了邺城之内的一座府邸之前。
片刻之后,府邸大厅之中正对着一张地图皱眉苦思的魏国相国公叔痤,耳畔响起了三道洪亮的声音。
“末将龙贾,见过相国、司马。”
“末将公孙痤,见过相国、司马。”
“末将庞涓,见过相国、司马。”
等到声音缓缓消散在大厅之内,公叔痤随即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三人,因为思索而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了开来。
轻轻向着前方走了几步,视线在面前三人的身上不断打量着,公叔痤的面容之上却是泛起了几许赞赏的神情。
伴随着自己的年纪日益增长,公叔痤越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精力不济,也不禁开始对魏国的未来产生忧虑。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离世,魏国是否有人……
可是此刻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三人,公叔痤心中却是有了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
先说三人之中年纪稍长一些的龙贾,从他的行军布阵之间,公叔痤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个“稳”字。
想到他作为邺城守将,始终未让北方的赵国占得便宜的功绩,公叔痤相信假以时日这一定是位足以镇守一方的大将。
再看看三人之中年纪仅次于龙贾的公孙痤,虽然之前有过兵败韩赵联军值守的战绩,但是也能够知耻而后勇。
战阵之中悍勇非常、每每都能够率领士卒正面击破敌军,公叔痤以为他要不了多久他必然会成为魏军之中有数的猛将。
说完了龙贾,看完了公孙痤,公叔痤开始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了三人之中最为年轻的庞涓。
说实话,对于这个在魏军之中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人,公叔痤的心中是十分看好的。
每每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抓住最为恰当的契机,进而率领大军取得一场场无比辉煌的战绩。
在公叔痤看来,年轻并且拥有这样特质的庞涓,未来未必不能成为魏军之中独当一面的统帅。
一方大将、冲阵猛将、大军统帅,看着眼前这三位未来必然会成为魏军支柱的将领,公叔痤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满意地看了三人片刻之后,公叔痤随即带着脸上的笑容轻声说道:“三位将军,不知此次前往漳水打探赵军动向,可有什么收获?”
听到公叔痤的这一声询问,站在面前的龙贾三人互相对视,各自的目光之中都显露出了几分沉思。
沉吟了片刻,依旧是年纪稍长又久在邺城的龙贾率先站了出来。
“启禀相国,末将以为漳水北岸虽然看起来是一片平静,但是数月之间赵军必然已经布置好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说得不错。”
就在龙贾话音落下之际,一道声音从几人身前传来,正是刚刚站在后方一直没有说话的魏国司马公孙颀。
从一旁的几案之上取过一份帛书,公孙颀将其递到了龙贾三人面前。
“据邯郸城内的细作以及我军斥候打探得来的消息,数月之间赵国已然在邯郸附近集结起了一支六万人的大军。”
“再加上有漳水这道天堑作为屏障,我军想要突破赵军的防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一边看着眼前的三人将这份帛书看完,公孙颀一边出声询问了起来,“不知道三位将军有何破敌良策?”
面对公孙颀抛出来的这一道难题,三人之中的公孙痤当即向前一步,“启禀相国、司马,末将以为如今我军足有十万精锐而对岸的赵军不过六万。”
“论士卒数量,我军几乎是赵军的两倍;论大军战力,我军更是超出赵军许多。在两军的巨大差距面前,末将以为就算是有漳水天堑……”
话到此处停顿片刻,公孙痤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寒芒,语气之中更是带上了几分自信。
“我军也完全可以正面击破赵军,进而直抵邯郸城下。”
听完了公孙痤这一番话语,对面的公叔痤和公孙颀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却是并没有给予他任何的评价。
脚下步伐轻移几步,公孙颀从公孙痤前方来到了一旁的庞涓面前。
“庞涓,你怎么看?”
“启禀司马,末将以为公孙将军的建议并没有错,我十万大军完全有力量正面突破赵军的防线。”
视线与前方的公孙颀连成一线,就听庞涓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庞涓以为如果我军兵分两路,或许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
庞涓拥有怎样的能力,一手将其拣拔到如今高位的公孙颀,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了。
看着庞涓脸上那股自信的神情,公孙颀同样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来到了那一张地图之前。
“如何分兵?”
听着公孙颀的询问,庞涓快步来到了对方的面前,手指在那一张地图之上的那一条漳水两岸勾勒了起来。
在庞涓看来,十万魏军确实是有能力正面突破赵军防线的,但是这必然会产生不小的损失。
倒不如以大军主力在漳水正对邯郸一线进行佯攻,吸引住六万赵军绝大部分注意力。
然后趁着赵军全都汇聚于邯郸一线的计划,用一股奇兵从下游渡过漳水,并夺取赵国在漳水北岸的列人、肥邑两座城邑。
北岸的列人、肥邑一被拿下,赵国耗费心血所建立的这一条漳水防线,重要性便会大大降低。
一旦得到这个消息,赵军必然会向邯郸方向后撤,战争的主动权便会从赵军转移到魏军手中。
到了那个时候魏军既可以从东、南两个方向夹击赵军,也可以携渡河之势直接压迫赵国都城邯郸。
时间过去了许久,等到庞涓将自己的方略说完之后,公孙颀的目光之中立刻带上了几分赞赏。
视线轻轻移向一旁的公叔痤,他的脸上也是一副满意的神情。
再看看对面站着的龙贾、公孙痤二人,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两位将军以为庞涓将军这一道策略如何?”
“启禀司马,末将十分赞同庞涓的这道策略。”
“启禀司马,末将愿意率领精锐从正面吸引赵军,为庞涓将军渡过漳水、夺下列人、肥邑争取时间。”
在龙贾、公孙痤接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公孙颀的目光又回到了公叔痤的身上。
“相国以为呢?”
“老夫也以为此策可行。”公叔痤带着满脸的笑意轻声回道。
“好!”一道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听公孙颀沉声下令道:“庞涓何在?”
“末将在。”
……
第六十章 轻取两邑
“呜……”
“呜……”
“呜……”
……
一阵阵号角声在南岸响起,立刻便吸引了屯驻在漳水以北的赵国大军注意力。
“报……”
伴随着无比急促的脚步之声,一名脸上充满焦急神情的赵军将领径直冲入了赵军大营的中军主帐之中。
来不及平复胸中正在急速跳动的心脏,这名赵军将领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启禀相国,魏国大军已然抵达漳水南岸,此刻正在准备突破我军防线。”
“魏军来得好快。”
这名赵军将领禀报的消息,立刻便让赵军主将,相国公仲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凝重的神情。
原本按照对于南岸魏军作战风格的了解,公仲乐认为双方之间的对峙至少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令公仲乐没有想到的是,魏军竟然在全军集结完毕的数日之内,便发动了对赵国漳水防线的大规模进攻。
如此看来魏军是准备一鼓作气,以强大的战力直接突破赵军耗费数月构建出来的这一道固若金汤的漳水防线了。
既然魏军已然准备要战,那他公仲乐就率领赵军与其在这漳水一线战上一场。
双眼之中浮现出一股坚定的神情,公仲乐缓缓从主将之位上站起,左手紧紧按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之上。
大帐之中先是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就听公仲乐带着郑重大声下令道:“传我将令,全军……”
“备战!”
伴随着公仲乐的这一道号令,隆隆的战鼓声在赵军大营之中响起,也随即奏响了一场大战的序曲。
战鼓之声不断在大营之中传扬,无数赵军士卒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利刃,双眼之中浮现出的是激昂的战意。
没过多久,一个个阵形严整的赵军方阵便出现在了漳水北岸。
站在大纛下的一驾战车之上,望着南岸已然准备就绪的魏军,公仲乐双眼不禁流露出了几分深深的忌惮。
虽然赵军和魏军中间还隔着一条漳水,战争还未在双方之间正式打响,但是仅仅通过视线观察对岸那支魏军,公仲乐的心中就生出了几分郑重。
面对着对岸那一个个由无数魏军士卒所组成的赤色方阵,视野之中感受着道道寒芒,公仲乐感受到了似乎此刻的自己正在被一只庞大的蛮荒猛兽所盯上了。
只要对方稍微活动一下那庞大的身躯,巨大的危险仿佛下一刻便要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一般。
强大、危险,这就是公仲乐对于南岸魏军的印象。
只是公仲乐毕竟是久在高位的赵国相国,没有耗费多长的时间,他便已经平复下了心中的那份激荡。
“呜……”
当对面再次传来这一道号角之声,公仲乐心中的那根弦立刻绷紧,他知道战争的脚步已然降临。
右手攀上长剑剑柄,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剑鸣之声,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指向了前方。
“全军听令,准备接战!”
漳水一线正式升起了战争的硝烟,无数魏军甲士和赵军士卒开始了一场充斥着鲜血的厮杀。
时间如同滔滔的漳水一般逝去,战场之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士卒倒下,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那已然显露出几分红色的河水,更是印证着这一场战争的残酷。
也就是在魏赵两军激战正酣之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那一片战场之上之时,一支人数大约一万的魏军却是在两军交战的下游悄然渡过了漳水。
渡河之后没有半分停留,这一万人的魏军精锐随即兵分两路。
一路六千人由庞涓所率领直扑肥邑而去,另外一路的四千人则由公孙痤率领向东北方向夺取列人。
作为一支全部由魏武卒所组成的奇兵,庞涓麾下的这六千人展现了它无可置疑的强大实力。
即使身上穿着沉重的甲胄,手中、腰间、背上都装备着作战用的武器,这支奇兵的速度依旧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
当城内的赵军还在时刻关注着上游两军交战的情况之时,庞涓已然率领着这支无比精锐的士卒出现在了肥邑之外。
站在高坡之上,望着对面那由黄土筑成的城墙之上那一面风中飘扬的赵国旗帜,庞涓的目光之中却是闪烁出了一道寒光。
取过背负着的强弓,右手从箭壶之中拾起一支羽箭,随后便有一阵弓弦拉动之声在庞涓的耳畔响起。
“呼呼呼……”
缓缓平复下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锐利的视线直直地对准目标,羽箭前部的箭簇之上却是泛起一道带着危险的幽幽寒芒。
伴随着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羽箭就这么飞向了前方的城墙,随后便有一道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冷冷地看向了前方那一面从城头飘落的旗帜,庞涓举起了手中的这一把强弓。
“全军听令,进攻!”
庞涓一声令下,他麾下的数千名精锐的魏武卒,当即向着眼前这座不算坚固的肥邑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因为先前魏军主力的行动牵扯住了赵军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再加上肥邑城内的士卒根本没有想到魏军会来得如此之快,庞涓麾下这支六千人的攻势进展得极为顺利。
几乎没有耗费多少时间,魏军便在肥邑的城头站稳了脚跟。而当整个城墙都被魏军所控制的时候,肥邑城内的赵军眼见大势已去,也便投降了庞涓麾下的这支奇兵。
也就是在庞涓将赤色的旗帜插上肥邑的城头之时,数十里之外列人城的战斗同样是十分顺利,很快这两个位于漳水北岸的赵国城邑便落入了魏军的手里。
至此,整个邯郸战场的胜利天平已然渐渐倾向于魏国一方。
……
“驾……驾……驾……”
一阵急促的催马之声在战场后方响起,立刻便引起了战车之上的公仲乐的注意。
等到那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身前,看着对方因为焦急而直接从战马之上跌落的狼狈模样,公仲乐的心中立时出现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只听眼前的传令兵带着痛苦大声喊道:“相国不好了,一支魏军奇兵从下游渡过漳水,攻占了列人、肥邑两座城邑。”
“什么?”
听到这名传令兵禀报的消息,公仲乐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
视线缓缓移向前方,看着依旧在魏军攻势之下苦苦支撑的己方士卒,公仲乐知道自己这一战是失败了。
双眼缓缓闭上,带着心中深深的不甘,就听公仲乐缓缓下令道:“传我将令,退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