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里应外合
“嗒……”
“嗒……”
“嗒……”
……
手指敲击在案几之上,一道接着一道地敲击声在房间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此时此刻,房间之中端坐的众人不敢有半点动静,只是在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上方的老者。
时间也就是在众人的沉默,以及老者不断地敲击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直到其中一人再也忍受不住,只见他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族长,魏、韩联军正在西北高地筑坝蓄水,我军进攻不利之下,大司马已然决定放弃鄢城。”
“当此鄢城生死存亡之际,我鄢氏又将何去何从,还请族长为我等后辈指出一条明路才是啊。”
身为楚军中的将领,鄢平对于当前所面临的局势自是清楚万分,而他所说的这件事情也正是作为本地世族的鄢氏的当务之急。
“是啊,族长,我鄢氏当如何应对?”
“还请族长教我等。”
“族长!”
伴随着鄢平主动站了出来,房间之中立时响起了鄢氏族人一道又一道的呼唤声。
眼见着一名又一名族人将目光投向自己,端坐上首的鄢氏族长鄢玉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嗒……”
当这最后一道敲击声在众人耳畔响起,只见鄢玉直接从主座之上站了起来。
缓缓走到众人中央,目光环视周围一名名族人,这位见惯了风雨的鄢氏族长终于是开了口。
“我鄢氏迁居鄢城已有三百五十多年了吧。”
“武王、庄王、昭王、悼王……”
如同一位见证历史的旁观者,带着几分追忆的神情,鄢玉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三百五十多年之间楚国的历代君主。
在这三百五十多年之间,楚国逐渐从荆湘之地的大国,逐渐成长为北瞰中原、能够与晋国一争高下的南方霸主。
在这三百五十多年之间,楚国也曾因为内部动荡而日渐衰落,甚至自己的都城都落入了来自东方的吴国之手。
在这三百五十多年之间,楚国更是如同一只涅槃的火凤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浴火重生,时至今日楚国仍屹立于华夏大地之南。
缓缓收敛自己的思绪,将心神重新放回眼下,沉寂许久的鄢玉终于再次开口诉说了起来。
“三百五十多年以来,无论楚国强大或衰败,我鄢氏却在一次次的动乱之中屹立不倒。”
“为何?”
“只因为我鄢氏立足鄢城,无论遭遇怎样的重创,鄢城都是我鄢氏最坚固的屏障。”
话说这里,目光扫过周围一个个后辈,身为鄢氏族长的鄢玉双眼之中忽然浮现一抹坚定。
“鄢城在,则鄢氏存。”
……
仍旧是鄢城西北的那处高坡,联军主将、上将军庞涓拄剑而立,那抹如同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目标,眼前的……
鄢城!
“报……”
“启禀上将军,鄢城内有密信送至我军大营。”
从亲卫手中接过那份来自鄢城之内的密信,庞涓的目光在上面迅速浏览了起来,一抹笑容却是不由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有趣!”
将上面的内容看完之后,庞涓将其递给了一旁的联军副将韩悦,询问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韩相,如何看?”
第一眼看到手中帛书之上所书写的内容,一旁的韩悦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喜色。
可是这抹喜色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猜疑。
脸上带着几分谨慎,韩悦回答庞涓的语气之中也带上了几分凝重,“上将军,此时鄢城之内有人选择倒向我军,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只是我以为此刻正是我军即将功成,一举夺下鄢城的好机会,其中是否有楚军的些许图谋?”
“韩相的猜测也有道理。”
对于韩悦表现出来的担忧,庞涓收敛起了嘴角的笑容,整个人身上显露出的是熊熊战意。
“可是眼下这场大战的主动权在我联军手中,而不在鄢城之内的楚军手里。”
“只要我军掘开水坝,积蓄许久的滔滔鄢水将会直冲东南,鄢城迟早都会落入我军之手。”
“可以说,此时此刻我军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对于战场大势的把握,是一位优秀将领的必要素养,而庞涓至少也算是天下将领其中的佼佼者。
自信的笑容重新绽放在庞涓的脸上,他的眼神缓缓落在了一旁的副将韩悦身上。
“既然大势在握,鄢城之内又有变数,我军不妨坐观一番,或许其中会有战机浮现。”
“韩相,以为如何呢?”
“麾下韩军精锐,静听上将军调遣。”迎着庞涓看向自己的目光,韩悦面容坚毅躬身而拜。
……
“快……”
“快……”
“快……”
……
自从夺取西北水坝尝试失败,身为主将的大司马屈伯庸决意放弃鄢城之后,驻守鄢城之内的楚军各部已然进入到了紧锣密鼓地准备之中。
当屈伯庸所下达的撤军时间一点点接近的同时,原本平静的鄢城逐渐化为了一抹滴入了清水的滚烫油锅。
身披甲胄、腰悬利刃,身为主将的屈伯庸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紧张的一切。
片刻之后,将目光遥望远方,一抹不舍浮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今日,他就将率领麾下士卒撤离鄢城,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到这里,到了那个时候鄢城又是否还是楚国的疆土?
上天似乎是并不准备让屈伯庸就这么思绪流转下去,一道有些惊慌的呼喊声浮现在了他的耳畔。
“报……”
“启禀大司马,联军前锋已然攻入鄢城之内。”
“什么!”
听到这则无异于惊天霹雳的消息,屈伯庸本能就产生了怀疑。
鄢城城墙坚固,联军攻打了几个月都没有破城,怎么突然就攻入了城内呢?
可是就在屈伯庸处于怀疑的状态中时,他的耳畔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道道的喊杀之声。
听着那阵迥异于楚地语言,带着中原大地那种厚重感的喊杀声,屈伯庸却是不得不相信这一切。
几乎就在意识到城破的那一刻,屈伯庸当即向着来人询问道:“城头守军何在?鄢平将军何在?”
“启禀大司马……”
听着屈伯庸询问声,来人语气之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愤慨,“正是鄢平下令打开了城门,联军这才能够顺利攻入了鄢城之内。”
“什么!”
……
第五百二十二章 放手一搏
“呼……呼……呼……”
粗重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回响,胸部伴随着呼吸不断起伏,一名楚军士卒的视线穿过眼前的汗滴,落在了周围不断逼近的魏军身上。
在他的周围是一具具同袍的尸体,而他则是当场仅剩不多的几名楚军士卒。
双眼的余光扫过周围,看着己方与魏军那差距巨大的数量,一阵无力感忽然涌现在了这名楚军士卒的心头。
就在不久之前,当收到从鄢城退兵的命令,他还在庆幸自己好不容易逃过一劫。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在城外与他们对峙了数月的敌人,竟然会在这个夜晚突然来到了己方的面前,将他们的退路给彻底切断了。
脑海之中回想着今夜所发生的一幕幕,这名楚军士卒突然心一狠,右手之中的长剑猛地一紧。
既然自己逃不出去了,索性拼尽全力,让对面正在一步步接近的魏军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楚国的大好男儿。
“杀!”
喊杀声响起的瞬间,楚军士卒双脚踏动,整个人直向着对面的魏军士卒就冲了过去。
只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算是奋力一搏也是那般的无用。
“噗……”
楚军士卒甚至没有来得及冲到魏军面前,两杆锋利的长戟直接从队伍之中伸出。
锋利的戟刃分别插入了楚军士卒的胸部、腹部,前方传来的巨大阻力让他难以寸进,身体遭受的巨大痛苦让鲜血充盈了他的口腔。
“呲……”
长戟戟刃从血肉之中拔出的瞬间,从下至上三道血箭射出,楚军士卒瞪大双眼就这么站立在了原地。
“扑通……”
数息之后,僵直的尸体无力地倒下,这名楚军士卒终究没有能够逃过和他的同袍相同的命运。
“启禀屯长,当前楚军已被全歼、无一生还。”
平静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望着周围满地的楚军士卒尸体,魏军屯长的双眼之中没有半点的波澜。
“上将军有令,清理鄢城之内的残敌,不得有一丝遗漏。”
“此处已然安定,你等随我一道继续向城北搜寻。”
“遵令。”
这样的场景不断在鄢城之内上演着,在突袭了城内驻守的楚军之后,魏、韩联军正以极快的速度成为这座鄢城的主人。
也就是魏军在城内不断搜索着还未来得及撤离的楚军之际,一双眼睛却是站在鄢城之外的一座高坡上不断注视着城内发生的一切。“大司马,能撤出鄢城的大军都已经撤出来了。”
“只是魏、韩联军的出现实在是太过于迅速,我军一时之间没有防备,损失惨重!”
当副将把情况禀报完后,并没有什么暴怒的反应,站立在原地的楚军主将、大司马屈伯庸默默将视线从鄢城收了回来。
“还剩多少将士?”
“这……”
“到底还剩多少,说!”面对副将的迟疑,屈伯庸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是其中却仿佛蕴含着几许可怕。
面对正处在暴怒边缘的屈伯庸,副将不敢有半点迟疑,当即报出了一个数字。
“三万,我军现在还有接近三万将士!”
“这么说短短时间之内,我军几乎损失了一半的将士,哈哈哈……”
笑声忽然在耳畔炸响,望着此刻显得有些疯癫的屈伯庸,副将心中可谓是惴惴不安。
大着胆子一步步地来到他的身后,副将战战兢兢地建议道:“大司马,如今联军已然占据鄢城,我军又损失惨重,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就此退兵吗?”
反问的同时,屈伯庸的视线缓缓落在了身旁副将的身上,此刻他的双眼之中已然是通红一片。
左手死死地按住剑柄,低沉之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我军还没有输,我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说话之间,屈伯庸的视线又猛然折向了西北方向,双眼流露出的是满满的狂热。
顺着屈伯庸的视线看了过去,想到那个方向究竟存在着什么,一抹惊惧浮现在了副将的脸上。
“大司马万万不可!”
“此前大司马便已经派遣将士试图攻取水坝,不是未能功成吗?如今我军新败,又如何成功?”
“此一时,彼一时。”
说话之间,一抹自信的神情在面容之上浮现,屈伯庸朗声说道:“之前魏、韩联军有所提防,我军才功败垂成。”
“如今联军主力已然攻入鄢城,水坝方向防御必然松懈,我军全力攻打,必然能够一举功成。”
眼见屈伯庸信心在握,身旁的副将又担忧道:“鄢城虽为联军所攻破,但毕竟是我楚国的疆土。若是行如此大不韪之事,日后就算我楚国收复了鄢城,也将祸患无穷啊……”
“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冰冷的话语打断了副将的劝告,屈伯庸厉声说道:“鄢城乃是郢都门户,鄢城一失,郢都可谓是危在旦夕。”“眼下之计,唯有挖开水坝,引鄢水围困鄢城,才能阻挡联军南下的脚步,为我楚国争取更多的时间。”
“再者说了今夜若不是他鄢氏打开城门,我军又何至于损失至此。”
“大司马,鄢氏固然有错,可是与城内我楚国黎庶却是无关啊。”面对屈伯庸的话语,身旁的副将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只要能够保全郢都,就算是舍弃鄢城黎庶也是值得的。”
“大司马……”
虽然依旧是攻打水坝,但是楚军的目的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原本守护者此刻已然变成了要将一切冲毁的毁灭者。
副将最后的争取,屈伯庸仍旧不为所动,双眼之中充满着决然。
“传我将令……”
锋利的长剑握在手中,屈伯庸冷声下令道:“转向西北,攻打水坝!”
“喏。”
……
“启禀上将军,我军已占据鄢城大半,韩相正率领将士……”
鄢城西北的联军大营之中,上将军庞涓正端坐在案几之后,听着耳畔回响的禀报之声,右手食指不断地叩击着案几。
“叩……”
“报……”
一道叩击声落下,忽然响起一阵禀报声,一名斥候冲入了大帐之中。
“启禀上将军,楚军主力并未退却而去,反而折向西北,似乎准备……”
“砰!”
右手成掌重重拍在案几之上,庞涓直接从案几之后站了起来。
庞涓转身来到一旁的剑架之上,将佩剑攥在手中,双手微微发力。
霜刃照亮脸庞,一抹勃勃战意浮现在庞涓的面容之上。
收剑入鞘,将其悬挂在腰间,庞涓朗声道:“走,随本将一道,去会一会这位楚国主将。”
“喏。”
……
第五百二十三章 狭路相逢
“快,快快……”
鄢城西北的道路之上,甲胄的碰撞声夹杂着低促的命令声,一起向着前方滚滚而去。
身旁掠过了一道道士卒的身影,身为楚军主将的屈伯庸将视线下意识地望向了东南。
原本应该处于安静之中的鄢城此刻仿佛亮如白昼,厮杀声、呐喊声谱成了鄢城上空飘扬的一首战曲。
左手暗自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一抹时不我待的焦急悄然浮现在了屈伯庸的脸上。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管其他的了,只有尽快拿下那座能够决定鄢城命运的水坝,整个战局才有可能被彻底扭转。
“全军将士,加快速度!”
一道低沉的命令过后,屈伯庸脚下的步伐也是下意识地加快几分,让自己能够跟上这支队伍的速度。
向西北急行军的一路之上,屈伯庸所率领的楚军仿佛受到了眷顾,一切都显得那般地顺利,甚至都没有遭遇哪怕小股联军的威胁。
当漫长的黑夜渐渐消散,当太阳洒下第一缕晨曦,屈伯庸已然站在了高坡之下,抬头便可以看到上方已近完工的水坝。
双眼之中几许激动之色悄然浮现,右手握住佩剑剑柄,利刃就这么指向了前方。
“传我将令,全军……”
“进攻!”
“杀!”
一声令下,伴随着震天的冲杀声,无数楚军士卒所汇聚而成的巨浪便要向着眼前的高坡拍击而去。
只是还未等到这股巨浪的冲天威势落下,一道道凌厉的破空声却是忽然在战场之上响了起来。
“嗖嗖嗖……”
声音响起了瞬间,向着上方奋力冲杀的楚军士卒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当羽箭、弩矢所形成的箭幕映入眼帘,一抹惊惧出现在了众人的脸上。
“小心,有埋伏!”
呐喊声很快在楚军的队伍之中响起,可是此时此刻却已然显得太晚,羽箭、弩矢在瞬间倾泻而下,锋利的箭簇毫不费力地穿破了楚军的铠甲。
沉闷的声音在方阵之中响起,楚军士卒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鲜红的血液流淌在战场之上。
下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屈伯庸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难看。
此时此刻,他如何还能看不出来,眼前并不是他期盼已久的扭转战局的良机,而是一个联军为他和他麾下的士卒所精心准备的圈套。情势也正如屈伯庸所预料的那般,就在被迎头痛击的楚军士卒逐渐退了回来之际,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声音。
“贵客前来,庞涓倒是有失远迎了。”
“庞涓……”
咬牙切齿地道出了这个名字,屈伯庸只看见上方一道道士卒的身影浮现,更有一面赤色的魏军大纛在风中高高飘扬。
那面大纛之下,严阵以待的魏军士卒忽然让开了一条道路,联军主将、魏国上将军庞涓就这么在屈伯庸的注视之下来到了阵前。
“不知大司马何在?”
当上方庞涓的询问声落入耳中,屈伯庸左手按剑,当即准备上前答话。
可是他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他的肩头忽然搭上了一只右手,“大司马且慢,其中恐怕有诈!”
“有诈?”
带着几分苦笑抬头扫了一眼,望着上方几乎看不到边的赤色洪流,屈伯庸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什么其中恐怕有诈,他此时此刻不就已经钻进了上方那人为他准备的圈套之中了。
暗自收敛心神,脸上浮现一阵肃然,屈伯庸一步步地走过了前方护卫的一名名楚军。
“屈氏屈伯庸,见过上将军。”
庞涓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缓缓而拜的屈伯庸,眼里并没有半点轻视之意,而是同样给予了对方礼遇。
“庞涓,见过大司马。”
起身之后,将目光扫过下方的一名名楚军士卒,庞涓的声音在屈伯庸的耳畔响了起来。
“以大司马之能、以楚军将士之力、以鄢城之坚,我军若想攻破鄢城,原本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若非如此,我军也不会在鄢城之下逡巡日久而难有进展了。”
“只是天时在我,连绵阴雨给予了我军破城的良机,也促成了大司马与我庞涓今日的相会。如今,鄢城已然落入了我军之手,大司马所率领的大军也是退无可退。”
“此战,你楚军败了!”
庞涓每说出一句,屈伯庸脸上的神情就难看一分;直到听到最后那四个字,忽然一股腥苦充盈在了他的嘴里。
只是屈伯庸明白此刻的他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丝半点的虚弱,他能够做的只能是将嘴里的那股鲜血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牙齿之上依旧残留着几分血痕,屈伯庸死死地注视着上方的庞涓,“上将军如此说不过是想动摇我军的军心而已。”
“庞涓只是想告诉大司马,如今你我双方胜负已定,不必再开这无谓之战。”摇了摇头,庞涓对着屈伯庸朗声说道。
“不必了。”右手中的长剑遥遥指向庞涓,屈伯庸决然一声,“屈伯庸有一句话要告诉上将军,我屈氏的男儿从来只有以身殉国,绝无贪生怕死、忍辱偷生之辈。”
“你要战,那便战!”
“杀!”
手持长剑,呐喊声在楚军方阵的最前方响了起来,屈伯庸一马当先对着上方的魏军发动了攻势。
望着下方那道决然的身影,庞涓脸上也是浮现出了几分感怀,然后默默退到了魏军方阵的中央。
面对下方再次涌上来的土色大潮,魏军士卒不禁握住了手中的长戟与巨橹。
“魏武卒,准备迎敌!”
……
韩国,宛郡,宛城。
一匹快马飞奔入了宛城,将来自前线的消息送到了停留宛城多日的魏王魏罃与韩王韩武手中。
“报……”
“启禀王上、韩王,我军已顺利攻破鄢城,楚军主将、大司马屈伯庸力战而亡。”
“铮铮烈士,可惜,实在是可惜。”
“确实可惜啊!”
面对这份来自前线的战报,魏罃与韩武先是对以身殉国的屈伯庸表示了一番惋惜,然后这才开始庆祝鄢城所取得的战果。
“鄢城乃是楚国郢都的门户,如今鄢城已然被我联军所攻破,郢都已然近在咫尺。”
“韩武为魏王贺,为魏国贺。”
“韩王不必如此。”轻轻摆了摆手,魏罃满脸笑容地说道:“经此一战,楚国对于宛城的威胁已然被彻底削弱,宛城也将从此安定。”
“倒是我要为韩王贺,为韩国贺!”
“同贺,同贺!”
“哈哈哈……”
因为这封来自前线的战报,宛城之内响起了畅快的笑容;
也因为这场鄢城内外的大战,楚国乃至天下的命运逐渐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
第五百二十四章 魏使已至
鄢城在北,郢都在南,中间相隔不过二百余里。
当鄢城陷落的消息伴随着溃逃南下的楚军士卒,一路抵达二百余里外的楚国都城,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为前线战死将士恸哭者有之,为楚国命运担忧者有之,为自家前途暗自谋划者亦有之。
总而言之,前线的大败如同一层浓重的阴云,覆盖在了楚国都城郢都的上空。
……
楚国,郢都,楚王宫中。
“父王……”
“大王……”
……
在耳畔依稀传来的呼唤声中,楚王熊良夫有些艰难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经过了一阵短暂的失神之后,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以及周围熟悉的身影,空白的脑海之中开始浮现出自己昏迷之前的记忆。
那日,一封十万火急的战报自鄢城前线抵达郢都。
当熊良夫从传令兵手中接过并看清楚战报之上的内容,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下。
震惊,这是熊良夫了解到前线战况的第一反应,而震惊过后他的心中忽然燃烧起了熊熊怒火。
“砰!”
右手成掌重重地拍击在了面前的案几之上,熊良夫趁势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自己的心神仿佛失去了控制,只剩下了耳畔依稀响起的呼喊声。
“伯庸误我……”
“伯庸误我!”
苏醒过来的熊良夫终于回忆起了前线的战况,心中痛苦也因为那封战报之上所记载的大败而不断升腾。
鄢城是楚国都城郢都的门户,鄢城一失,郢都几乎要直面来势汹汹的魏韩联军南下;
大司马屈伯庸麾下的六万大军亦是楚国几乎在短时间之内能够召集起来的大半兵力,鄢城之败,这支精锐更是为庞涓所重创;
可以说鄢城一场大败,不仅丢城失地、损兵折将,楚国的都城郢都陷入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信之深而责之切,面对眼前已经是危如累卵的局面,熊良夫几乎是将全部的怨恨都转移到了此战的主将,楚国大司马屈伯庸的身上。
听着熊良夫那充满怨毒的话语,周围一干楚国重臣心中虽然也存有几分不同意见,但是也不好在此时吐露出来。
毕竟前线战败、主将身死,一直都是楚国历来的惯例。
君不见昔日城濮之战的名将子玉,不就是死在了战败之后吗?
不过也就是在大殿之内因为楚王的怒火,而无一人敢于直言之际,一道显得有些不合群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父王,儿臣以为鄢城之败,大司马固然有错,但却不能将全部的过错都归于大司马。”
众人顺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英武的身影就这么站在距离熊良夫最近的地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楚国太子,熊商。
迎着周围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面对前方父王投射而来的视线,太子熊商显得从容而有度。
“启禀父王,纵使加上鄢城之内原本的守军,大司马麾下也不过近七万将士,而魏、韩联军足有十万大军。”
“兵力之上我军已然处于弱势,战力、军心、士气更是远远不如一路之上攻城拔寨的魏韩联军。”
“面对军力之上的弱势,大司马并没有冒进,而是依仗鄢城坚城防守不出。能够将十万魏、韩联军抵挡在鄢城数月,儿臣以为这是大司马的功劳。”
“若不是天时不在我,连绵的阴雨给予了魏、韩联军以战机;若不是鄢城本地的鄢氏怀有异心,趁大司马下令退兵之际反叛。”
“我军绝不会遭遇如此惨败!”
熊商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大殿之中立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全神贯注于那道侃侃而谈的身影。
病榻之上的楚王熊良夫则是用着平静到看不出一点波澜的神情注视着自己的太子,“太子以为如何?”
“启禀父王,儿臣以为鄢城一败大司马虽有过错,但力战殉国足见拳拳报国之心。”
“如此铮铮烈士,父王应当厚待,以激励我楚人血性。”
听完了自家太子的话语,熊良夫表面之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内心之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满意。
“屈伯庸之事,就按太子所说的办吧。”
“喏。”
大殿之中的齐声一喏之后,周围的楚国重臣特别是屈伯庸所在的屈氏一族的重臣看向太子熊商的目光之中却是生出了些许好感。
年纪轻轻却能展现如此见识与胸怀,楚国虽然遭遇大败,但能有如此优秀的继承人,又何愁不能够一雪前耻?
屈伯庸的处置因为太子熊商的一番话语而落下帷幕,接下来殿中君臣的关注点则重新回到了眼下最为急迫的一件事情。
该如何应对即将南下的十万魏、韩联军?
只是郢都城内的楚国君臣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支来自北方的使团已然抵达了郢都城外。
“不愧是楚国都城,就算是与天下最为富庶的临淄、天子王畿所在的洛邑、以及我大魏都城安邑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骑乘在一匹雄壮的战马之上,一名身披皮甲的魏军将领望着眼前雄壮的郢都城,却是忍不住评头论足了起来。
“犀首确是好气度,面对城头楚军的强弓利箭,却也能从容评判。”
话落,魏军将领身旁的马车之内,一道身穿赤色服袍、手中握着节杖的身影却是缓缓浮现。
“衍不敢当上卿如此称赞。”
城外这支突然出现的队伍,自然是引起了城头之上值守楚军的高度戒备。
就在两人攀谈之际,一道厉喝声却是从上方传入了两人耳畔。
“来者何人?”
听见了上方楚军士卒的质问,走下马车的赤色身影傲然矗立,神情之中自有一番气度。
“魏使徐言,奉我王之命自宛城而来,有要事面见楚王。”
“什么!”
得知了来人的身份之后,城头之上的楚军哪里敢有半点懈怠,当即将这个消息传递到了王宫之内。
“启禀父王,儿臣以为鄢城虽失,我楚国却远未到败亡之时。”
“鄢城失了,我楚国还有郢都;郢都失了,我楚国还有东南的大片疆土……”
“报……”
“启禀大王,城外有魏使前来,有要事求见大王。”
耳畔响起传令兵的禀报声,熊良夫的目光看向刚刚放言高论的太子熊商,有些虚弱的面容之上却是挤出了几许威严。
“太子既然言战,如今魏使前来,太子可愿随寡人一见。”
感受着前方忽然传来的一阵无形的压力,熊商自是巍然不动,“愿随父王前往。”
……
第五百二十五章 会盟蓝田
气急攻心、重病未愈的楚王熊良夫由太子熊商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王座之前。
好不容易在王座之上坐定,熊良夫平复了几分有些粗重的喘息,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太子。
熊商轻轻点了点头,带着心中的了然站在阶梯之上,视线俯瞰下方一干楚国重臣。
“大王有命,宣魏使上殿。”
熊商的声音落下,殿中的礼官小步快跑着来到殿门处,楚王的王命一声接着一声响彻在王宫之中。
“大王有命,宣魏使上殿。”
“大王有命,宣魏使上殿。”
……
此时此刻,魏使徐言以及他的若干侍从,早已在大殿之外的阶梯下等候了多时。
当阶梯两旁楚国宫卫的高呼声传入耳畔,魏使徐言脸上却是泛起了些许自信的笑容。
“犀首,可愿随我一道?”
“既是上卿相邀,衍何敢不从。”
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握着节杖的右手越发用力,一抹肃然浮现在徐言的双眼之中。
“我们……”
“走!”
话音落下,徐言领着身后的犀首公孙衍以及一干侍从,缓缓迈上了面前通往大殿的阶梯。
徐言走得并不快,但是每一步都仿佛山岳一般厚重沉稳。
当脚步来到大殿殿门,徐言却是忽然一顿,暗自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
迈入殿中,徐言脚下步伐加快,三步并作两步已然来到了楚王熊良夫的面前。
“外臣拜见楚王。”
高坐在王座之上,看着下方正向自己见礼的魏使,熊良夫心中忽然生出了满腔的怒意。
前线的大战刚刚落幕,楚军在鄢城遭遇惨败,来自魏国的使者此刻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有可能的话,熊良夫恨不得将眼前的魏使直接生擒活捉,用以祭奠前线血战而死的楚军将士。
可是熊良夫毕竟是楚王,在位二十多年的磨砺让他明白,绝对不能因为个人的好恶而盲目行事。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战国时代,“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惯例已然形同虚设。
如若不然使者也不会成为高危职业,更有甚者直接被对方从城墙之上硬生生地扔了下去。
是否对使者动手,除了人主的个人好恶之外,所面临的局势也是权衡的重要因素之一。
很显然,此刻刚刚在魏国手中吃了大败的楚国,绝对不能和对方彻底撕破脸皮。
楚王熊良夫的怒意在利弊权衡之间一点点地消退,可是大殿之中的气氛却因为漫长的寂静无声而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此时此刻,下方的一干楚国重臣不敢作声,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承受不了来自楚王的怒火;
此时此刻,站在王座之下的魏使徐言不去作声,因为他在等待着楚王接下来的反应;
双方不约而同之下达成的默契,让大殿之中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
就在等待中的楚国群臣都有些喘不过来气的时候,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却是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平衡。
“如今楚、魏两国正是交兵,不知魏使前来郢都有何要事?”
说话的声音落下,一旁的太子熊商来到了徐言的面前,两人的视线在此刻交汇于一线。
“敢问……”
“熊商,见过魏使。”
“外臣,拜见太子。”
此刻,徐言、熊商以及熊良夫三人在大殿之中的站位是,徐言在前、熊商位于中间,至于熊良夫依旧安坐于王座之上。
目光先是落在面前的熊商,片刻之后视线轻移,看向了王座之上的熊良夫。
年轻的太子自是风华正茂、意气昂扬,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因为虚弱而越发显得老朽的楚王。
此情此景倒是令徐言心中难免生出了几分感慨,如果说熊良夫所代表着的是楚国的现在,那么熊雄商则是楚国的将来。
一个是西山之侧的暮日,另外一个则是初升的朝阳。
迎着两人同时看向自己的视线,徐言微微收敛心中思绪,他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缓缓而起。
“如今鄢城已定,联军前锋不日便将直抵郢都城下。逢此大胜,我王欲邀天下诸侯会猎蓝田。”
“外臣奉我王与韩王之命,特来郢都邀楚王往蓝田一行。”
……
“魏国,欺人太甚!”
觐见落下帷幕之后,楚王熊良夫便在太子熊商的搀扶之下,重新回到了寝殿之中。
刚刚在卧榻之上坐稳,回想起魏使徐言在大殿之上的每一句话,楚王熊良夫的心中就忍不住地涌出怒意。
提到蓝田,或许很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关中之地的蓝田。
后世唐代李商隐所作的《锦瑟》之中“蓝田日暖玉生烟”之中的正是关中之地的蓝田。
可是不仅仅关中之地有蓝田,楚国在鄢、郢之间同样有一个蓝田,它到郢都的距离不过二百余里。
魏国将会盟天下诸侯的地点放在楚国的蓝田,在身为楚王的熊良夫看来分明是没有将自己的楚国放在眼里。
楚军是屡屡败于魏军之手,但这并不意味着魏国可以如此欺侮楚国。
“咳咳咳……”
站在一旁的太子熊商,眼见自家父王被怒火勾起病情,连忙上前宽慰起来。
“还请父王息怒,眼下正是楚国危亡之际,切不可因为一时之怒而置大局于不顾。”
听到耳畔自家太子的提醒,回想起眼下所面临的局面,熊良夫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刻倒下去,此时的楚国再也禁不起半点动荡。
熊良夫努力平复下心神,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太子,“此次那魏罃邀寡人前往,不知太子以为如何?”
“启禀父王,儿臣以为我楚国应当前往。”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熊商紧接着继续说道:“此次诸侯会盟,恰似昔日庄王问鼎。”
楚庄王问王孙满九鼎轻重,并不是楚国真的有吞并天下的实力,而是向列国宣示楚国有并吞天下的雄心。
熊良夫听到熊商提起当年楚庄王问鼎周室的旧事,双眼之中忽然泛起了一道寒光。
“太子以为,此次那魏罃会盟诸侯,乃是为了立威?”
“正是。以魏国之强,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彻底灭亡我楚国社稷。”
“魏国此次会盟诸侯,既有借天下诸侯之势威压我楚国,迫使我楚国向其屈服;也有以我楚国向天下诸侯示威,令天下诸侯都不敢反抗他魏国。”
“正因如此,我楚国此番不仅要前往会盟,更要借此机会让天下诸侯都看清魏国的狼子野心。魏国虽强,却也敌不过天下诸侯合力。”
“说得好。”
熊商的话令熊良夫心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他用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
“此次诸侯会盟,我楚国……”
“必往!”
……
第五百二十六章 列国分楚
“如此说,楚王这是答应了?”
鄢城内的一座府邸书房之中,魏王魏罃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目光落在了面前这道刚刚从郢都回返的身影。
“启禀王上,正是如此。”面对前方魏罃的询问,作为使者的徐言当即答道:“临行之前,楚王亲口告诉臣,一定前来与王上一会。”
“如此便好。”
脸上泛起一缕笑容,魏罃看向徐言的神情也是越发温和,“爱卿一路奔波实在辛苦,先行下去休息,今夜寡人为爱卿摆宴洗尘。”
“臣,多谢王上爱护。”
片刻,当脚步声消失在耳畔,魏罃的目光看向了一旁坐着的那人。
“相国以为如何?”
刚刚一言不发、只是老神在在坐着的魏相公孙颀,面对魏罃投射而来的视线,双眼之中却是浮现出了一抹自信。
“不过是早已预料到的事情。此次会盟,楚国必然前来,也不得不来。”
眼下情势,是魏为刀俎,而楚为鱼肉。
魏王作为天下霸主,召集列国诸侯前来楚国蓝田会盟,摆明了就是要对他楚国不利。
距离不过二百余里的楚国君臣,又如何能够坐视自己被人随意处置而没有半点反抗呢?
“楚国既然已经答应,此番会盟也就成功了一半。”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魏罃却是关心起了另外一半,“相国,不知其他诸侯那里……”
“但请王上放心,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其实放眼天下诸侯,与此次魏、韩联军南下伐楚有直接利益关系又具有一定实力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家。
其中韩王已然与魏王一道抵达了鄢城,这个自然不必去说。
宋国、鲁国在魏国强大之后一向唯魏国马首是瞻,自然不会拒绝前来参与会盟。
西南之地的巴国、东南之地的越国近年来没少与楚国发生战争,此番也定然会前来蓝田,希冀着能够从魏国手中分到一些楚国的疆土。
至于秦国、赵国、卫国以及新近归附的蜀国,完全就是魏国的附属。魏王但有所命,这几个国必然也会前来一会。
如此天下诸侯确定会前来会盟的,已然占据了一多半。
剩下的诸如齐国、中山、燕国,以及那个自困于王畿之中的周室天子,才是魏国需要派遣使者大力邀请的几个对象。
听到自己的相国说出事情一切顺利,魏罃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如此相国此番为寡人谋划的‘列国分楚’便也能够顺利施行了。”
“臣为王上贺,为魏国贺。”
话落,魏罃的视线与公孙颀的目光交汇于一处,两人的双眼之中那一抹默契却是久久浮现。
……
身为楚国太子、同时也是历史上一手缔造了鼎盛楚国的楚威王,熊商所具有的见识自然不俗。
他一眼便看出了此时的魏国并没有并吞楚国的实力,这一次所谓的“蓝田之会”不过是如同昔日楚国“问鼎中原”那般的立威之举罢了。
只是熊商所看到的不过魏国实力的局限,他并没有料到魏国会如何削弱楚国这个最为强大的对手。
此时的魏国确实是没有彻底吞并楚国的实力,毕竟楚国的疆土是那般辽阔。
魏国如果将其一口吞下,难免消化不良,甚至还会反受其害。
但如果就此罢兵休战,眼见着距离楚国都城郢都不过二百余里,身为魏王的魏罃又实在是不太甘心。
于是,在向自己的相国道出了心中的思虑之后,公孙颀向着难以取舍的魏罃献上了“列国分楚”之策。
既然单单凭借魏国一国无法并吞楚国,削弱这个太过强大的对手又势在必行,魏国何必不如同之前几次那般拉上自己的盟友。
巴国、韩国、宋国、鲁国以及越国,这些国家与魏国有着同样一个特点,那就是都与楚国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接壤。
与其魏国一国吞并大片楚国的疆土而无法消化,倒不如改一国并吞为列国分割。
按照公孙颀的设想,此次列国对于楚国的削弱大致如下:
西南巴国的疆土东扩到雎水一线,将夷陵等原属楚国的疆土彻底纳入统治的同时,从西方对楚国如今的都城郢都采取威压态势;
韩国的疆土南扩至鄢城一线,在将楚国对于韩国宛郡的威胁击败解除之后,从北方对楚国都城郢都形成威压之势;
魏国与宋国、鲁国的疆土一齐南扩至淮水一线,将楚国中部原本的富庶之地分别纳入三国的疆土之内,极大削弱楚国所拥有的实力;
最后,越国江水以南的疆土西扩至黟山一线,基本扫除楚国对于越国江南之地的威胁,并挤压其在江水以南之地的国土。
如此一番列国分楚之后,楚国的实力势必被大大削弱,再也无法对魏国所占据的天下霸主之位产生威胁。
与此同时依旧拥有广大疆土的楚国,依然拥有着能够应对除魏国以外其他诸侯的实力。
自此之后,是继续联合其他诸侯围堵楚国,亦或是联合楚国打压其他诸侯,还是从中选取几个盟友对抗另外一方。
具体如何纵横捭阖,那就要魏国君臣依据不同情势采取实际的行动了。
不过可以想见的是,自此之后魏国的前方再也没有了可以与之匹敌的对手,魏罃继位之初便定下的宏图已然看到了实现的可能。
……
当夜里的宴席各自散去,当深夜的寂静笼罩大地,身为魏王的魏罃却是选择独自一人站在一张地图之前,思考着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
秦国、齐国、楚国、赵国,这是魏罃前世最为忌惮的四个国家;
嬴渠梁、赢驷、田因齐、熊商、赵语,这是魏罃前世曾经交手过的主要对手;
重活一世近三十年,魏罃夙兴夜寐,无时不刻不想着避免重蹈覆辙,振兴祖父文侯、父亲武侯所传下的社稷。
经过三十年的励精图治,经过三十年的铁血征程,此时的魏国比之前世不知强盛了多少。
秦国、赵国,这两个曾经的对手被纳为附属,齐国被锁在东海之滨而无法扩张,甚至连楚国这个最为难缠的对手都将被扫除。
一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完成先祖文王、武王曾经完成的事业,将天下尽皆纳入魏国的统治,魏罃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几许澎湃。
缓缓从一旁取过一杆沾满朱砂的毛笔,魏罃全神贯注地在眼前的地图上勾勒出了一个篆字。
“魏!”
看着地图之上那一个赤色的魏字,魏罃双眼之中是几乎快要满溢的笑意。
“等着吧,这一日不会太远了!”
……
第五百二十七章 各自图谋
“大王……”
鄢城内的另外一座府邸之中,忽然响起的一道呼唤声,打断了韩王韩武心中复杂的思绪。
韩武抬头看去,韩相韩悦此时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脸庞在案几之上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影影绰绰。
见到自家相国到来,韩武连忙站起身来邀请,“相国深夜前来,定然有要事告知寡人,快请入座吧。”
数息之后,当身形在下方的案几之上坐定,韩悦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复杂。
“启禀大王,魏王派遣使者游说各国前来蓝田会盟一事,进展得非常顺利。”
“据臣得到的消息,越王、巴王、宋公、鲁公四位国君已然答应了魏王的邀请,相信不日便会抵达蓝田。”
韩武听到韩悦说出的这几个诸侯,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没有显露半分惊讶。
楚国幅员辽阔,这几个都是与楚国有疆土接壤的诸侯,见此次蓝田会盟有利可图从而欣然前来,也并不是一件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秦公、赵侯、卫侯(卫国本是公国,此时自贬为侯)、蜀侯也已经各自启程,相信必会准时出席此次诸侯会盟。”
对于这四个诸侯的出席,韩武也是可以预料的,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魏国的属国。
无论是出于自愿,亦或是被迫为之,面对如日中天的魏国,这四个诸侯几乎没有半点反抗的可能。
“北方的中山、燕国尚且没有消息……”
北方的中山与南方的楚国相隔千里,燕国更是除周边的争斗之外极少介入诸侯纷争,对于这两个国家的缺席,韩武心中也是有所准备的。
如今天下大多数的诸侯都已然确定出席这场盟会,再加上之前已经确定会来的楚国,韩武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悬念。
“相国,临淄可曾有消息传来?”
“启禀大王,我们在临淄的细作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似乎是齐公依旧在权衡其中利弊,至于齐国是否会前来尚且没有定论。”
韩武听完了韩悦给出的答案之后,心中的思绪越发复杂起来。
站在韩国自身的角度来说,前来参与此次蓝田会盟的诸侯可以说是越多越好。
楚国之大,幅员辽阔,足以容得下列国分吞。
前来会盟的诸侯实力越强,作为此战胜利者之一的韩国底气才会越足,才更敢于从楚国这个曾经的南方霸主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可是站在整个天下大势的角度,韩武却又不希望如此多的诸侯前来。
可以预见到的是,伴随着此次伐楚之战的落幕,楚国这个唯一能够与魏国相抗衡的诸侯必然遭遇重创,再也没有了与魏国相争的实力。
魏国的实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日强过一日,犹如当年那个“天下三分、周有其二”的周室天子。
如果面对日益强大的魏国,天下诸侯能够真心联合起来,未必不能遏止其日益扩张的实力与野心。
如若不然,是如同昔日武王在孟津会盟诸侯一般,亦或是如同过去这数百年以来诸侯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一切就取决于魏王究竟如何决断了。
“呵呵!”
想到这里,韩武脸上泛起无奈之余,也是道出了一声苦笑。
还说天下诸侯联合起来一同应对魏国的威胁,他韩国此时不就被魏国用利益绑在了共同的战车之上,一时之间根本难以摆脱。
同心协力说起来好听,可是列国之间的龃龉、芥蒂又岂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又有哪一个诸侯会真的为了顾全大局,而将唾手可得的好处拱手让于他人。
至少要将即将入手的邓城、鄢城等地归还楚国,从而换取共同对付魏国的盟友,韩武扪心自问确实是无法做到。
想到这里,韩武缓缓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身形移动之间已然来到了房间之中的一盏灯火之前。
轻轻用一旁的细丝勾动灯火,伴随着灯火越发明亮,韩武幽幽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响了起来。
“相国,太子如何?”
“启禀大王,大王离开新郑的这些日子,太子受命暂代国事,韩国政务在众臣的辅佐之下倒也平稳。”
“只是太子似乎过于执着于棋艺……”
“唉!”
听到韩悦的禀报,韩武一想到自己的太子,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无奈。
对于自己未来的这位继承人,说实话韩武心中是有些不满意的。
这位酷爱围棋、于国政之上并没有多少天赋的儿子,若是在太平岁月或许称得上一位守成之主。
可如今是什么岁月,是列国之间伐交频频,是诸侯之间你死我活。
未来的韩国若是交到这么一位守成之主的手中,究竟会……
思绪流转到这里,韩武不禁再次联想到了原本就是庞然大物、此时更是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膨胀的魏国,心中的不满忽然随之消散了大半。
“唉!”
又是一声叹息,只不过这一叹却不是为了韩国而叹,而是为了他身上所流淌的这股血液而叹。
既然明知道不是对手,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豁达以待,或许会收获一个不错的结果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韩武此刻只想着让韩国在自己手中更加强大下去,至于最终的结局如何……
就看后世韩王自己的选择了。
……
不说鄢城之内韩王韩武那颇有些复杂的思绪,距离鄢城七百余里外的魏国陈县,一道禀报声却是响了起来。
“启禀君上,鲁公已至。”
当门外传来这个消息,房间之中的宋公连忙放下了手中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简牍,有些迫不及待地朝着门外快走而去。
“见过宋公!”
“见过鲁公!”
两位国君之间一番互相见礼之后,作为先到一步的宋公连忙摆出了半个主人的架势,拉着一旁鲁公的手便向着前方走去。
片刻之后,等到各自在案几之后坐定,作为客人的鲁公却是率先开了口。
“烦劳宋公等候多日,我的心中实在惶恐。还要多谢宋公提议你我两国一道前往会盟,如若不然我鲁国独自前去势必受到其余诸侯的轻视。”
“宋国此番情谊,我鲁国必定不会忘记;宋公对我鲁国如此维护,我的心中也是感激不尽。”
一番对于宋公愿意等候自己的感谢之后,鲁公的话题顺势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方面。
“只是此番会盟毕竟事关重大,不知宋国准备如何应对,我鲁国也好从中配合才是。”
宋公当然不会在陈县白白等待迟来的鲁公这么多天,此刻既然对方已经如此直白地问了出来,宋公索性也就将宋国的谋划说了出来。
其实在此前魏国使者抵达商丘,邀请宋国前往蓝田参与此次诸侯会盟的时候,宋国就已经或明或暗地试探起了魏国能够给予宋国的好处。
当从使者的口中听到魏王或许有意将部分的楚国土地划予宋国的时候,从中看到好处又相信魏国信誉的宋公便是满口答应一定会前往会盟。
换句话说,宋公此次前往蓝田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实打实地奔着能够拿到手的疆土去的。
同时为了能够从魏国手中拿到更多的楚国土地,唯恐自己宋国国小而力弱的宋公还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鲁国拉到自己这边来,以此来增加己方在魏国或者说是魏王魏罃心中的分量。
这也就是为什么宋公会在陈县等待多日,一直等到姗姗来迟的鲁公上门。
嘴上全是国与国之间的友好邦交,其实心里所图谋的全是赤裸裸的利益。
……
第五百二十八章 齐国拒绝
“蓝田至临淄,路途足有千里,魏王如此盛情邀请我齐国,实在是煞费苦心啊。”
齐国,都城临淄,宫室之内。
齐侯田因齐轻轻放下手中帛书,抬头打量起远道而来的魏国使者,脸上的神情之中却是颇多玩味。
眼见上方端坐的齐侯如此,魏使却也不卑不亢,只是施施然行了一礼。
“齐侯言重了。”
“我王此番之所以邀请天下诸侯会盟蓝田,乃是为了休兵止战。楚国、韩国、越国等诸侯都已前往,齐国作为天下最为富庶的国家,又如何能够缺席如此盛事呢?”
“盛事?我看是你魏国的盛事吧。”如此的想法,田因齐自然不会说出,他只能在内心之中不断讽刺貌似高风亮节的魏国,“蓝田会盟,我齐国去干什么?”
“是去被你魏罃羞辱,还是看你魏国在天下列国面前耀武扬威?”
念及此处,田因齐再次抬头打量了一眼前方的魏使,双眼之中更多了几分不善的气息。
而在田因齐心中思绪翻飞之际,大殿之中却是忽然陷入了一阵安静。
无论是下方站立着的齐国群臣,亦或是远道而来的魏国使者,尽皆将目光投向了此刻正在腹诽的齐侯,期待着这位能够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
只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期待逐渐化为了焦灼,大殿之中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齐侯田因齐迟迟未能表态,下方分列齐国群臣之前的田忌与邹忌互相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一向主掌外事的邹忌却是站了出来。
“魏使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早些回返馆驿休息。”
“至于蓝田会盟实在事关重大,我齐国还要多多权衡一番,但请魏使耐心等待。”
邹忌已然作出了如此充满善意的应对,上方的齐侯田因齐又没有立刻表态的架势,目光再三逡巡之后魏国使者也就放弃了立刻得到回应的打算。
“会盟在即,还望贵国早作答复,告辞。”
话落,魏国使者带着深意看了一眼上方仍然没有说话的田因齐,然后自顾自地走出了大殿。
……
朝会散场、群臣各自退去,齐公田因齐则领着自己最为倚重的两位重臣,向着平日里商议机密要事的内殿走去。
“君上,意欲何为啊?”
刚刚在自己平日所站的位置上站定,望着前方似乎根本没有将刚刚那件事情放在心上的田因齐,田忌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无奈。
魏国乃是当今天下最为强大的诸侯,又刚刚在鄢城击败了楚国大军,兵锋直指楚国都城,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纵然一向视魏国是齐国最为迫切的威胁,主张联合天下其他诸侯共同应对魏国,田忌也不认为齐国要在此时触魏国这个霸主的眉头。
可是田忌心中如此计较,作为齐国君主的田因齐却并不作如此想,只见刚刚还是风淡云轻的他,此刻脸上却是充满了决然。
“意欲何为?我就是要告诉他魏罃,此番蓝田会盟,我田因齐还就不给他魏国这个面子。”
“我齐国与魏国素有仇怨,先君因他魏国郁郁而终,数十年以来他魏国更是屡屡发兵占我疆界、杀我黎庶。”
“我又如何能够放下这一切国仇家恨,摆出一副欣然前往的模样,去看他魏罃在天下诸侯面前耀武扬威。”
“啪!”
这一刻,田因齐这位齐国君主心中的怒火爆发了,他仿佛要将自己这些年来对于魏国的怨恨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是,我齐国论国力不如他魏国,但是要我亲眼看着他魏罃在我面前攫取一个又一个利益,我……”
“做不到!”
田因齐毫无疑问是一位英明的君主,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足够“任性”的国君。
他能够给予麾下的臣子以崇高的荣誉,也能够下令命人将其烹煮在众目睽睽之下。
君臣多年,田忌、邹忌如何不了解自己的这位君主,也是清楚对方此刻的决定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影响。
只不过为了齐国的安危,两人互相对视之后,田忌还是缓缓向前一步。
“君上,魏国行径固然盛气凌人,但那毕竟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强国。”
“正如君上所说,此番魏国邀请天下诸侯会盟蓝田,摆明了要在列国国君面前炫耀威势。”
“如今大半诸侯都已经前往,若是我齐国缺席,魏国势必会怨恨我齐国。”
“君上,田忌将军所言甚是。”田忌的话刚刚说完,一旁的邹忌却也是上前一步,“魏国强大,非我齐国所能敌。为我齐国安危,臣请君上……”
“两位爱卿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没有等邹忌将话说完,田因齐当即便下了逐客令,“天色不早了,两位爱卿早些回去休息吧。”
眼见田因齐并没有被自己两人的话语所触动,带着几分无奈的田忌与邹忌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迅速退出了大殿。
“田兄,君上执意如此,我怕会给魏国以口实,使其有借口对我齐国不利啊!”
行走在通往宫门的道路之上,邹忌脸上的担忧神情久久未散,而他身旁的田忌也同样是一脸的凝重啊。
“我也是担忧此事。”
“齐国富庶,天下皆知。往日魏国就对我齐国之地多有垂涎,只是忌惮于其他诸侯。”
“如今仅次于魏国的楚国一败再败,其他诸侯又迫于魏国威势而越发恭敬,魏国的下一个目标恐怕也就是我齐国了。”
话落,田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邹兄,魏国的攻势恐怕已然不远,我当竭尽全力训练兵士、以备不测,至于勾连天下诸侯、以作奥援之事……”
“但请田兄放心,邹忌自是责无旁贷。”
邹忌、田忌这两个在原本时空之中相互敌对的人,在齐国即将面临危机的此时此刻却作出了与原本不一样的选择,那就是勠力同心、共御外侮。
……
“如此说,齐国是准备拒绝魏国的善意喽?”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身处临淄馆舍之中的魏国使者,已然得到了齐国或者说是齐侯田因齐对于蓝田会盟的态度。
邹忌眼见着对面的魏使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即使明知道已然无法改变,却也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魏使误会了,实在是我家君上……”
“邹大夫不必多言,齐国的态度我魏国已然知晓,齐侯的决定我也已经清楚。”
“对此,外臣只想赞一句……”
“齐侯有种!”
脸上的怒意在此刻爆发又很快“归于平静”,魏国使者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道:“希望日后齐国一直如此。”
“大夫请回吧,我不日将离开临淄。”
话落,魏国使者当即下达了逐客令,此次前来临淄的使命也以两国彻底交恶而宣告终结。
……
第五百二十九章 会盟拉开
“砰……”
鄢城之内,一道重重的拍击声打破了房间的安静。
右手将按在下方的帛书死死攥住,魏王魏罃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地难看。
“齐国有种,齐侯很好!”
在位近三十年,魏罃早已经没有昔日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二十几年的霸主生涯,让这位魏国国君的性情变得格外真实。
他会毫不犹豫地表达自己心中的喜悦,也同样会不加掩饰地发泄自己的愤怒。
至少,放眼当今天下,还没有多少人能够让魏罃这位天下霸主需要收敛自己的脾气去应对。
面对齐侯田因齐丝毫没有给予脸面的拒绝,魏罃胸中的怒火在此刻便爆发了出来,甚至让房间之中的气温都上升了几度。
魏罃丝毫没有掩饰的愤怒,可是令自临淄回返的魏使有些难受,欲言又止的神情清晰地表露着他此刻的为难。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端坐在一旁的魏相公孙颀却是看出了此刻房间之中气氛的尴尬。
“临淄之行,你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至于齐侯的回绝,你不必放在心上,自有王上与我来应对。”
“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先下去休息吧。”
公孙颀的话语对于此刻的魏使来说不亚于天籁,只觉得劫后余生的他连忙向着魏罃与公孙颀躬身一礼。
“多谢王上、相国,臣退。”
魏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房间之中,而魏罃则是用着饱含怒火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颀。
“相国,寡人欲伐齐!”
“可。”
对于魏罃怒而兴师的决定,公孙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对,只是淡淡地给予了一个肯定的态度。
而眼见公孙颀如此,魏罃心中的怒火倒是先去了大半,几分疑惑出现在了这位魏王的脸上。
“相国不阻止寡人?”
“为何要阻止?”用一句反问让魏罃有些发愣之后,公孙颀脸上当即浮现几抹肃然之色,“我大魏乃天下第一强国,更是诸侯公认的天下霸主。”
“霸主的尊严,不容践踏。此番齐国如此作为,自当承受应当承受的代价。”
“臣以为发兵伐齐还不够,破其都、灭其国、使齐侯谢罪于我大魏宗庙之前……”
“才能显示我大魏尊严不容侵犯。”
将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说完,公孙颀的目光重新转回魏罃的身上,“只是这件事情却不能现在去做。”
“寡人明白。”
已然从愤怒之中恢复过来的魏罃,自然明白公孙颀的意思,灭齐是一定要做的,但眼下魏国最重要的事情却是此番蓝田会盟。
这一次的蓝田会盟,深刻影响着魏国未来的战略。
在战场之上,魏国与韩国的联军无疑对宿敌楚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而此次蓝田会盟的作用,就是将战场之上的胜利转化为实际的利益,并削弱楚国这个魏国最大的对手,让它彻底失去与魏国一争高下的实力。
总之一句话,弱楚是当务之急,灭齐是日后方略。
暂且不说灭齐,魏罃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眼下弱楚这件事情之上。
微微收敛心神,魏罃看向了面前自己最为倚重的重臣,“相国,诸侯可至?”
“启禀王上,除明确拒绝的齐国外,天下列国的国君已然全数抵达了,周室的使者也于昨日前往了蓝田。”
听到公孙颀的禀报,魏罃脸上的不快却是消散了大半,更有一抹喜悦浮现在双眼之中。
不管这些诸侯前来是迫于他魏国的威势,亦或是想要从中谋取怎样的利益,只要他们抵达蓝田的那一刻起,魏国此次的蓝田会盟就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至于最终的结果会怎样……
当今天下最为引人瞩目的舞台已经搭好,也就是魏罃这个主角该表演的时候了。
……
“魏王到!”
蓝田,会盟营地,中央大帐。
一道突然响起的报号声打破了大帐之内有些诡异的寂静,也让在座诸侯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其中宋国、鲁国、越国、巴国这四国国君的眉眼之间,显露出的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作为楚国这个拥有庞大的疆域的国家的邻国,在作为霸主的魏国无法一口吞下整个楚国的情况下,这四个国家便拥有了从中分一杯羹的可能性。
结成同盟、交好魏国以谋取更加丰厚的利益,这已然是这四个国家私下里达成的默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作为此次众人瓜分的鱼肉,楚王熊良夫此刻脸上的神情就算是不用看也能够猜出个大概。
面对投向自己的一道道目光,感受着从中透露出的一缕缕不怀好意,熊良夫只觉得心头燃烧起无穷怒火。
可是愤怒之后更多的却是无奈,谁让他楚国是此次战争的失败者呢?
而韩国、秦国、赵国、卫国这四国的国君,此刻心中的滋味却是显得有那么些许复杂。
按照道理来说,这四个国家有的是魏国的盟友、有的是魏国的附庸,特别韩国还是此次对楚作战的另外一个胜利者,应该为此时此刻而感到高兴才是。
可是如果平心而论,这四位国君是不希望看到一个原本就是庞然大物的魏国,在消化此次胜利果实之后变得更为强大。
猛兽是危险的、是要吃人的,而魏国这头越来越强大的猛兽就算是对于他的盟友甚至是附庸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点韩武、嬴渠梁、赵语,这三位原本在另一个时空无一不绽放出属于自己光彩的英主看得尤为明白。
当然除了以上这些诸侯各有不同的态度以外,中山、燕国、蜀国等一干诸侯,或是因为远离纷争核心、或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对于这场蓝田会盟抱着的则是旁观的态度。
至于周室天子的使者……
不说也罢。
总而言之,在众多诸侯颇有些不同的思绪翻飞之中,一身赤色冕服的魏罃在相国公孙颀的跟随之下缓步迈入了大帐之中。
刚一入帐,魏罃的目光扫过了在座诸侯,不去管他们此刻的神情、也不去猜他们心中的思绪,魏罃脸上却是泛起了一道笑容。
“诸位国君见谅,寡人来晚了。”
这场会盟的主人都已经出现了,作为客人的列国诸侯自然也不能就这么安坐着了。
无论是发自内心,还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去做,只见众多的诸侯齐齐起身,向着前方站着的魏罃躬身而拜。
“我等拜见魏王!”
“我等拜见魏王!”
“我等拜见魏王!”
……
诸侯的拜见声在空阔的大帐之中回荡,引起一道接着一道、连绵不绝的声浪。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将这一切听在耳中,魏罃脸上的笑容却是显得越发灿烂了。
……
第五百三十章 争锋相对
“砰!”
一道如同雷霆一般的声音在大帐之中炸响,只见身穿土色服袍的楚王熊良夫直接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用着无比怨毒的目光注视着此刻坐在上首的魏王魏罃,熊良夫恨不得要将这个对手碎尸万段,以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魏王不觉得欺人太甚了吗?”
实在是怪不得楚王如此,就在刚刚魏相公孙颀带着在场一干诸侯的面,完完整整地说出了作为胜利者的魏国,对于楚国这个失败者的处置。
在楚王熊良夫听来,这份处置已经不能用“苛刻”来形容了。
如果真的按照魏国所宣布的那样去做,楚国不仅会丢失大片国土,彻底无力与作为霸主的魏国抗衡,甚至就连自保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时候的楚国就像是一头重伤倒地的巨象,虽然依旧拥有着庞大的身躯、厚实的皮肤,但面对周围环伺的鬣狗,也只能无力接受属于自己死亡的命运。
还未等公孙颀的话语完全落下,熊良夫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答应这份处置。
如若不然,楚国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要想重新恢复昔日的强盛更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此刻的楚王熊良夫心中正是怒火滔滔,而坐在上首的魏王魏罃脸上却是笑容灿烂。
貌似无意地扫过了周围一干诸侯,将那些或是窃喜、或是视若无睹、又或是还有几分担忧的神情一一记在心中,魏罃的目光却是直直与熊良夫的视线相对。
“哦,欺人太甚,楚王真的这么认为吗?”
说话之间,魏罃也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只是却并不像熊良夫那般急促,只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如果楚王真的这么认为,那么我大魏也并不会强人所难。”
“既然楚王不愿意答应,那么自可离去,帐外我大魏甲士不会有半点的阻拦。”
“只是……”
这两个字刚一说出口,魏罃脸上的笑容却是暗暗收敛了几分,一抹寒光浮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只是什么?”
说实话,就在刚刚魏罃说出那番话时候,熊良夫心中就生出了离开的冲动。
但对方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之中的凌厉却让熊良夫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只是当楚王回返郢都的那一刻起,我大魏上将军便会收到一道军令,一道率军南下、进攻楚国郢都的军令。”
“果真到了那个时候,郢都究竟还能不能为楚国所有,又或者楚国究竟还能不能保留广袤的疆土,寡人却是无法预料到了。”
“你……你这是讹诈!”愤怒的右手不断地颤抖着,熊良夫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魏罃生吞活剥。
“讹诈?楚王以为是讹诈,那么姑且当寡人所说的就是讹诈吧。”
看了一眼正处于暴怒边缘的熊良夫,魏罃不再去看他,而是重新回到自己的自己的坐席。
魏罃心中自然清楚,此时魏国灭亡楚国,并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其中所付出的沉重代价不说,还会引起在座大多数诸侯心中对于魏国的忌惮。
不过魏罃却仍然说出了刚刚那番话,魏罃在赌,赌楚国不敢和魏国继续打下去了。
“楚王请便。”
将目光从风轻云淡的魏罃身上移开,熊良夫的右手在暗中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魏国在赌,他楚国又何尝不在赌?
只不过相比较于国力雄厚、底牌众多的魏国,如今楚国所拥有的底牌实在是少得可怜;
魏国这场赌局若是输了,大不了丧失些许即将到手的利益;而楚国若是输了这场赌局,下一次的赌局之上究竟还能不能存在楚国都是一个未知数。
紧握的右拳缓缓松开,熊良夫的目光扫过了在场除了魏国以外的一干诸侯。
“诸位心中难道就没有生出一丝半点的恐惧与担忧吗?”
“昔日的魏氏不过是晋室之下的一个卿士,如今的魏国却已然是野心勃勃的天下霸主。”
“河东、河内、关中、巴蜀都是他魏国的疆土;秦国、赵国、蜀国、卫国都是他魏国的羽翼。”
“如此强大的魏国,诸位心中就没有哪怕一丝的担忧?或许有朝一日诸位和我熊良夫,都将成为他魏王的治下之臣。”
“诸位,都醒一醒吧,睁开你们的眼睛,去好好看一看他魏国的狼子野心!”
当熊良夫在大帐之中说出这一番话语之时,在座诸侯心中却是有些五味杂陈的。
有人觉得熊良夫这是疯了,竟然敢在魏国这个正主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
也有人为熊良夫而感到悲凉,因为他说出的就是如今的现实,或许未来真的有一天在座的诸位都将成为魏国的臣子;
当然这些人中也少不了幸灾乐祸的一些诸侯,在他们看来熊良夫此举就是失败者最后的挣扎。明明最后的结局无法更改,如同困兽一般去疯狂地试图解开胜利者为它设置的牢笼。
“楚王言重了。”
作为最后一种人的代表,越王无颛直接来到了熊良夫的面前,用胜利者打量失败者的眼神就这么看着他。
“若是寡人没有记错的话,楚国先祖所占据的不过是荆湘之地的一小部分,如今楚国疆土的最东方已然抵达了淮泗之地。”
“如此广袤的疆域是如何获得的?想必楚王就不用寡人多说了吧?”
“若论当今天下有哪一国对疆土最为贪婪,楚王的楚国必然首屈一指。”
“反观魏国实行仁义,虽占有疆土,却不绝其祀。”
“如今魏王所做的不过是对楚国贪婪的些许惩罚罢了,又岂容楚王在此危言耸听。”
一番对于楚王熊良夫的驳斥之后,越王无颛直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我越国一向敬重魏国,若是魏王不弃,我越国愿意出兵与魏国一同讨伐贪婪的楚国。”
“宋国也愿出兵。”
“鲁国责无旁贷。”
“巴国愿助魏国一臂之力。”
……
一道接着一道的声音在大帐之中响起,而作为他们目标的楚国顿时之间显得更加可怜了。
可以想见的是,如果楚王熊良夫真的离开了此次会盟,那么迎接楚国的必然又是一次诸侯联合伐楚。
“哈哈哈……”
一阵有些悲凉的笑声过后,熊良夫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魏罃,“魏王,你赢了;我楚国,输了!”
看着此时此刻的熊良夫,作为主人端坐上首的魏罃双眼之中却是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重活一世,他带给魏国最丰厚的一笔财富,就是对于未来大势的掌控。
拥有前世数十年经历的他明白,如何才能够让魏国占据时势之中最为有利的位置,如何才能够在外交博弈中团结跟随自己的盟友、击败自己的对手。
反观如今的楚国,不仅在战场之上一败再败,而且放眼四周已然是举世皆敌。
西有巴国,东有越国,北边更是分布着魏国、韩国、宋国以及鲁国。
如此形势之下,遭受重创的楚国要想重新崛起,实在是千难万难。
或许是明白了自己楚国未来的命运,楚王熊良夫用着一股悲凉的视线扫过了面前的一位位诸侯。
“诸位,或许我楚国的今日,便是诸侯的明日。”
……
第五百三十一章 各自离散
楚王熊良夫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份堪称耻辱的盟约。
不是因为熊良夫心甘情愿,而是实在是形势不利于楚国。
战场之上一败再败的楚国就像是一只失去了防备的美味猎物,无时不刻不在引起猎手的垂涎。
兵锋即将直抵郢都城下的魏国是猎手,楚国周围的宋国、鲁国、越国同样是猎手。
熊良夫丝毫不会去怀疑,如果会盟破裂、楚国与魏国的战争继续下去,其余邻国绝对不会就这么干看着。
毕竟当一份肥美的食物放在面前,几乎不需要什么力气就能够大快朵颐,又有谁会忍住这份诱惑呢?
很明显此时遭受重创的楚国,在其他诸侯的眼中就是这样一份肥美的食物。
所以与其被列国瓜分殆尽,楚国彻底沉沦下去,倒不如减少损失,争取到恢复国力的时间。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一切就有希望。
也就是在这种信念的支持之下,熊良夫最终艰难地答应了列国提出的条件。
不过大的条件是答应了,具体的细节却仍然需要进行一场又一场地博弈。
于是,在之后一段时间之中,蓝田会盟营地之内时常可以见到诸侯之间的唇枪舌剑。
一城一地的得失不仅仅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同样也在双方言语的交锋之间。
终于,众人将嘴皮子都快磨破之际,列国与楚国之间的盟约总算是达成了。
盟约既成,自是铸台歃血,将其祷告天地,以显示诸侯会盟的诚心。
那日,烈日高悬,旌旗林立。
以列国公认的霸主魏王魏罃为首,众多诸侯依次登上高台,向上苍祷告此番蓝田会盟所达成的盟约。
在将此番各国对于楚国的处置念诵完毕之后,身为此次会盟召集者的魏王魏罃念出了最后也是对于楚国最为重要的一条盟约。
此次大战之后,诸侯各自休兵罢战,五年之内与会各国不再妄动刀兵。
当耳畔落下魏王魏罃那有些苍老的话语,身处诸侯之中的楚王熊良夫缓缓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些年以来,魏国屡屡征伐,扩充领土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但是也算得上严守承诺。
至少熊良夫仔细回忆过后,并没有想到数十年来,魏国有什么违反盟约的先例。
相信此次会盟之后,为了维护自己霸主的尊严,为了维持自己在诸侯之中的声望,魏国也不会违反盟约而对楚国动手。
这意味着此次遭受重创的楚国,至少有了五年休养生息、恢复国力的机会。
当祭拜上苍的烟火渐渐燃尽,受魏王魏罃之邀,从天下各处抵达蓝田的诸侯们终于踏上了回返的路途。
对于宋国、鲁国、越国等诸侯而言,此次蓝田会盟自然收获颇丰。
己方并没有耗费什么代价,便从楚国这头猎物身上狠狠咬了一块肉来,如此美事恨不得多多益善才是。
这些诸侯脸上抑制不住地笑容,显示出他们满载而归的喜悦;而车厢之中不断传出的催促声,表明了他们究竟是如何地急迫。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各自的国家,将此次会盟的收获尽快消化完毕、夯实各自国家的根基。
至于夯实根基之后要做什么,那不断摩挲着腰间长剑的左手,已然将他们的谋划暴露在无声之间。
相比较于这些满载而归的诸侯,身为这场战争失败者的楚国,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心情。
“呼……”
站在蓝田附近的一座高坡之上,望着不远处的会盟营地正在一点点地变得萧条,楚王熊良夫的心却是狠狠松了一下。
“走了,终于走了!”
放松也只是放松了片刻,一想到如今楚国所面临的局面,楚王熊良夫脸上再次泛起了愁容。
“明明该和魏国决一死战,最终却又委曲求全。太子,你说寡人是不是楚国最无能的王?”
站在熊良夫的身后,同样用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太子熊商,在听到父王有些低沉的询问声后,双眼之中满是坚定的神情。
“儿臣明白,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国。”
“如果父王与魏国决一死战,固然可以保全自己的声名,但无疑是将楚国社稷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如今的楚国国力遭受重创,根本无力抵抗魏国的攻势,更不用说还有其他虎视眈眈的诸侯。”
“父王答应此次盟约是在用自己的声名,来保全楚国的未来,儿臣与楚人都无比敬佩父王。”
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虽然知道这一番话语之中充满着安慰,熊良夫心中却也好受了许多。
至少有人明白他的苦心,至少有人知道他的无奈。
“盟约已然达成,我楚国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面对此番大战之后的天下形势,熊良夫心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迷茫。
“儿臣以为父王当效法祖父。”
熊商口中的祖父正是楚国历史上颇有作为的一代英主,楚悼王。
楚悼王继位之时,同样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面。
在内,楚国朝局混乱非常,甚至先王都死于“盗”手;在外,楚国与三晋屡屡爆发战争,却是输多胜少。
面对如此局面,楚悼王果断任用吴起进行变法,通过一系列旨在富国强兵的措施,使得楚国迅速富强起来。
此时此刻,国力虽然日渐强盛,但楚悼王并没有贸然向北与三晋争锋,而是将扩张的方向选择在了南方实力更为弱小的百越。
在完成变法强国、南平百越这两个阶段之后,国力、军力都已经达到巅峰的楚国才将争锋的矛头指向了北方。
此时的楚国比之当年悼王之时的楚国更加地弱小,但是楚国的南方依旧存在着大片广袤的土地。
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向南扩张、扩充人口、增强军力;默默等待、伺机而动。
这就是太子熊商这一位原时空的“楚威王”,对于楚国未来的规划。
而对于如今的楚国最为重要的一样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时间,让楚国积蓄到足够的国力的时间。
……
楚王父子站在高坡之上远眺之际,蓝田往北的道路之上却是一阵烟尘飞扬。
“唏律律……”
一阵战马的嘶鸣声过后,马蹄扬起的烟尘渐渐消散,两道雄伟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秦公,好骑术!”
“赵侯的骑术也不弱于渠梁!”
秦赵同出飞廉一脉,自商末至今已然有数百年岁月。数百年中,秦赵之间恩恩怨怨却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曾是血脉相近的亲人,也曾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如今时过境迁,双方却再次归属在同一面旗帜之下。
虽然这一面旗帜同样是赤色,但是只不过曾经的是“周”,如今的却是“魏”。
……
第五百三十二章 意欲用兵
身后跟随着几名护卫,秦公嬴渠梁与赵侯赵语一路上了道路旁的高坡。
站在高坡之上眺望远方,满眼看不尽的风光,却令赵侯赵语心中生出几分愁绪。
“如此大好江山,恐怕不久也要属于魏国了。”
赵语忽然而起的这一句感慨,却让他身前半步的嬴渠梁回忆起了许多。
他想到了河西之战的惨败,他想到了关中之地的丢失,他想到了公父薨逝之间的不甘……
想着想着,嬴渠梁的右手紧紧握拳,却又暗暗松开。
最终,这一切的思绪都化成了一声悲叹,一声充满无力地悲叹。
“唉……”
纵使胸怀壮志,无奈大势不利于我。
嬴渠梁心中如此,与他有些“同病相怜”的赵语心中又如何能够平静。
魏国占据了他赵国的大片疆土,又以武力强逼他赵国称臣纳贡,身为赵侯的他心中又如何能够甘心?
只是如今赵国实力不济,如果贸然反抗魏国,迎接赵国的便是彻底的灭亡。
蓝田会盟之中的楚国,便是赵国最好的前车之鉴。
面对魏国强大的军力,以及许诺给其他的诸侯的利益,楚国根本没有半点拒绝的机会。
更何况如今的赵国,从实力上来说还不如楚国。
思绪重新回到略显无奈的现实,赵语的目光看向前方的嬴渠梁,“秦公,这天下是否不久便将归于魏国?”
“昔日周室数代经营,及至武王孟津会八百诸侯、牧野击破商纣之军,终于定鼎天下之基;”
“如今魏国三代励精图治,变法度、强根基、合三晋、败诸侯,天下归魏之势恐怕已然不可阻挡。”
在秦国、齐国、赵国、楚国接连被魏国所重创,失去了争夺天下的机会之后,嬴渠梁已然想不到有哪个国家能够站出来阻挡魏国一统的脚步。
至于说寄希望于列国联合在一起共同对抗魏国,回想起此次蓝田会盟之上诸侯的嘴脸,嬴渠梁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就以此时此刻的天下而言,魏国就如同昔日的周室一般,一统的形势已然不可阻挡,所差的不过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想到这里,嬴渠梁忽然想起,此番蓝田会盟还有一个诸侯并没有前来。
是否……
“魏国一统之后,秦公以为我赵国与你秦国将何去何从?”
赵语道出的问题,却是将嬴渠梁从对魏国动向的思考之中拉了出来,紧接着他的思绪却又转到了秦国未来的命运。
“魏王有意复文王、武王之业,渠梁以为此时此刻恰似数百年前的商周之际。”
“中夏之地富庶,可富国、可养兵,魏国必然以中夏为王畿进而统摄天下。”
“至于四方边僻之处,魏王或许会效仿昔日的周室,以诸侯为藩篱,镇守边地、开拓疆土。”
赵语听到嬴渠梁的判断,心中的石头却是忽然放下了不少。
如果魏国对于天下的统一再难阻挡,那么成为魏国镇守边疆的诸侯其实也并不是难以接受。
至少在周室初立之时,天下诸侯就这样拱卫着王畿之中的天子,而赵氏的先祖也曾经是为周室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功臣。
只不过昔日的赵氏成为了如今的赵国,而曾经的周室天子变成了当今的魏王,即使魏国所拥有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昔日的周室。
将周室天子与如今魏王作比,渐渐地赵语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野望。
或许数百年后,自己赵国也能够……
踌躇满志成为了赵语脸上的神情,他的目光落在了嬴渠梁的身上,“秦公,既然中夏已无我赵国扩张之地,那么我赵国自当向北。”
“楼烦、林胡、匈奴、东胡,赵国男儿当纵马草原,将北狄化为赵国疆土。”
赵语豪情万丈,手握腰间佩剑,抒发着自己胸中未来赵国的野望。
“渠梁也当如赵侯,复当年先祖穆公之事,取西戎、建功业。”
“我秦国的大军将自陇西西进,过乌鞘岭、取河西路,将西戎口中远方的土地归入秦国治下。”
“好,秦公就让我们一个向北、一个向西。”
“渠梁兄,来日再会。”
话落,赵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满怀期待地看向了嬴渠梁。
嬴渠梁先是经过了短暂的错愕,然后脸上泛起笑容,十分自然地搭上了赵语的手。
“再会,语弟。”
秦公、赵侯在蓝田的这场对话,并没有引得多少人去关注。
蓝田会盟落幕,这一场由蜀国之乱而起、中期扩大为魏国联合韩国一起重创楚国、最终以诸侯分楚而落幕的大战总算是告一段落。
激战之后,自是一段难得的平静。
作为失败者的楚国,犹如一只重伤的猛兽,躲在隐蔽之处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作为胜利者的魏国、韩国、宋国等国,则忙着消化自己此战所获得的胜利果实,将其转化为自身的实力根基。
诸侯之间这种大战之后的默契,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年的光景。
倒不是说这三年之间列国之间没有一场战争,毕竟当今之世乃是战国林立,战国不战、又如何能称得上战国。
至少在这三年之内,作为天下霸主的魏国并没有轻开战端,西至关中、东到大海的魏国治下享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
安邑依旧是那个安邑,依旧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国魏国的都城。
若不是地处河东之地,不如洛邑一般位于天下之中,安邑的繁华恐怕已然超过如今的洛邑。
即便稍逊一筹,安邑之内也依旧是人流如织,酒肆之中来自各国的商贾士人用不同的方言汇成了一曲别样的歌谣。
这曲歌谣伴随着街道之上一驾疾驰的马车一路向前,最终抵达了一座由众多宫室所组成的王宫之前。
“司马。”
魏国司马孙伯灵刚刚走下马车,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宫人连忙上前。
“启禀司马,上将军、司徒、司空、司寇、行人都已经奉命入宫,还请司马快随小人来。”
“有劳了。”
大踏步地行走在王宫道路之上,任凭一队队的禁卫从自己身旁经过,孙伯灵的心中却是有些沉重。
魏王忽然如此兴师动众地召集重臣议事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是魏国又要用兵了吗?
可是三年之前,列国在蓝田会盟之上已然约定,五年之内不可相互征伐,魏国此番又会对哪一国动手呢?
思绪流转之间,一个念头出现在了孙伯灵的脑海之中。
“莫非是……”
来不及多想,孙伯灵匆匆的脚步已然迈入了一座宫殿之中,而在这里魏国朝堂之上最为位高权重的几人已然各自落座。
与众人一番简单地见礼之后,孙伯灵就来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坐了下来。
“王上、相国到。”
不多久之后,伴随着殿外一道洪亮的报号声,孙伯灵只见魏王魏罃领着相国公孙颀缓缓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臣等拜见王上。”
“诸卿平身。”
接受完了重臣拜见的魏罃,与身后的相国公孙颀互相对视一眼,紧接着快步走到了王座之前。
然后殿中的重臣只听到了一个声音,“寡人欲对齐国用兵。”
这一句话落下,大殿之中仿佛响起了一道惊雷之声。
……
第五百三十三章 齐侯托付
“报,启禀君上,魏国公孙痤、龙贾所部正在集结,似乎欲对我齐国不利。”
来自魏国东部的一则密报,打断了齐国朝堂进行的议事,也搅乱了在场一干齐国朝臣的心。
“君上,齐国弱而魏国强,以弱齐之兵对强魏精锐,实在是殊为不知。”
“为保全我齐国社稷,为消弭两国兵祸,臣以为君上应当速速派遣使者前往安邑,向魏国显示我齐国的恭敬。”
“昌国大夫所言甚是,若是战端一开,我齐国必败于魏国之手。”
“君上该早作计议,使我齐国与魏国免开战端。”
……
端坐在君位之上,聆听着耳畔不绝于耳的求和之声,齐侯田因齐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巨力正向着自己笼罩而来。
文侯、武侯以及当今魏王,魏国早已经在列国之间奠定了自己不可撼动的霸主地位。
而过去数十年来的一场场战争,齐国在魏国手中收获的一次又一次失败,则让齐国朝堂对于魏国本能地生出一股恐惧。
这也就是为什么仅仅只是一则消息传来,齐国群臣们就如此一致地要求和,并逐渐成为了朝堂之上的主流。
可是魏国甚至都没有真正有所动作,难道齐国就要不战而委曲求全了吗?
左手死死按住腰间佩剑的剑柄,仔细看甚至有青筋浮现,田因齐的双眼之中满是愤怒之色。
带着这股愤怒扫过下方的一干朝臣,看着那一张张力主求和的嘴脸,田因齐只觉得一股厌恶积聚在胸膛。
难道我齐国男儿的脊梁如此柔软,还没有遭受什么重压,便就要弯下了吗?
对于在场的群臣如此,田因齐心中是不满的,可是他却不能因此而有所发泄,实在是持这种观点的人有些过于多了。
面对朝堂之上这一股汹汹的潮流,不愿接受的田因齐只是淡淡地说出了一句。
“今日有些不适,退朝吧。”
伴随着田因齐大踏步地离开,这一场朝会也只能就此作罢,而那些主张求和的齐国朝臣们也只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行走在通向宫门的道路之上,将军田忌正思绪流转之间,身旁却是悄然多了一道身影。
“将军刚刚在朝堂之上,面对魏军异动的密报,为何一言不发?”
“为何要发?”似乎对于魏军来袭的消息并没有多少惊讶,田忌只是平静说道:“三年之前,我齐国拒绝了魏国的邀请,缺席了蓝田会盟,这无异于直接与魏国交恶。”
“原本我预料的是蓝田会盟后魏国就该有所动作,却是没想到魏国竟然整整等待了三年。”
“将军的意思是魏国此次动兵,是为了报复三年之前蓝田会盟的旧怨?”面对田忌的判断,一旁的那道身影再次出声询问起来。
“也不尽然,过去数十年的种种已然表明,当今魏王志在天下。”
“在压服了秦国、赵国,重创了最大的对手楚国之后,濒临东海、富甲天下的齐国自然不会被魏国所忘记。”
“换句话说,就算没有这一次,魏国也决计不会放过我齐国。”
“这一点我想上大夫心中自是清楚万分。”
话落,田忌的目光落在了一旁那人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齐国上大夫,邹忌。
“邹忌心中有数。”
田忌、邹忌交谈之间,几位宫中侍者却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将军、上大夫,君上召见。”
听到这话,邹忌与田忌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么一抹复杂。
不多久,跟随着侍者的脚步,田忌、邹忌两人迈入了田因齐所在的大殿之中。
“臣田忌(邹忌),拜见君上。”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面对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田因齐显得格外激动,“不知两位以为刚刚朝堂之上那事……”
“启禀君上,魏国觊觎我齐国已久,此番动兵早已在预料之中。若是要保全齐国社稷,这一战无可避免。”相比较于田因齐的激动,田忌则显得平静了许多。
一听到田忌如此说,田因齐立刻追问道:“那么此战我齐国是否有取胜的把握?”
可是令田因齐没有想到的是,田忌并没有给予他答复,而是反问了一句,“此战若败,君上当如何?”
田忌的这一问,立刻将田因齐拉回到了冰冷的现实,拉回到了如今魏国独大的天下大势之中。
田因齐心中自是清楚,方今天下正如朝堂之上那些群臣所说,是齐弱而魏强,甚至魏国比齐国强大了不止一倍。
若是齐国与魏国之间开战,魏国不仅有胜算而且很大,至于齐国失败的可能远远超过获胜的几率。
若是此战败了,我田因齐应当如何?
思绪在脑海之中流转,疑问在胸膛之中回响,田因齐双眼之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决然。
“此战若败,魏国大军必然长驱直入,齐国社稷势必难以存续。”
“社稷都已经难以保存,我田因齐又有何面目存活于世间。到了那时,田因齐必然自戕殉国,以谢田氏历代先祖。”
当田因齐说出这一番话语,看着他那一丝也未曾退却的目光,田忌暗暗点了点头。
君上抱着必死之心,就凭这一条,此战或许能够打一打。
“君上有此心,是齐国的幸事。臣愿领大军对战魏军,只是还请君上答应臣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还请君上授臣临机决断之权,战场之上一应情势全权交由臣来决断。”
听田忌说出如此条件,田因齐脸上先是略微迟疑,然后带着一抹坚定取下了腰间的佩剑。
双手捧着将其递到了田忌的面前,此剑乃我随身佩剑,将军可凭此剑决断此战一切事宜。
“君上放心,末将必当竭尽全力,以报君上、以报齐国。”双手从田因齐手中接过了这一柄佩剑,田忌的双眼之中一抹决然同样流转而过。
恰在此时,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邹忌却是出了声,“君上,臣愿出使宋、鲁、越三国,说服他们在此战中保持中立,以助将军一臂之力。”
“上大夫之心,田因齐自是清楚。只是……”双眼之中一抹担忧浮现,田因齐继续说道:“这三国一向与魏国交好,此战或许会出兵相助,如何能够劝说其保持中立。”
“君上不必担忧,魏国狼子野心,天下之间有识之士已然清楚万分。”
“夺取了关中、占领了河北大部,如此强大的魏国已然引得天下诸侯的忌惮。”
“蓝田会盟之上楚国的遭遇,更是令天下诸侯人人自危。列国诸侯都害怕三年之前的楚国,便是未来的自己。”
“此种情势之下,臣以为列国诸侯必然不会坐视我齐国为魏国所并吞。”
对于天下大势一通分析之后,邹忌朗声说道:“说服三国出兵襄助,臣对此并无把握。”
“但若是说服三国在此次大战之中保持中立,为了齐国、为了君上,臣愿意一试。”
“田忌将军沙场效命,臣并无兵略之能、只有口舌之利,还请君上准许臣前往宋、鲁、越三国。”
听完了邹忌的话语,田因齐的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感动,快步上前将其扶起身来。
“田因齐在此替齐国,多谢上大夫。”
……
第五百三十四章 枕戈待旦
临淄城外,拜别了前来送行的齐国君臣,以齐国上大夫邹忌为主使的使团踏上了出使宋、鲁、越三国的路途。
由于是临危受命,肩上扛着齐国的安危,使团的行进速度非常快,每一个人都不敢有一丝半点的懈怠。
沿着临淄通往莒城的大道向南走了数日,在越过长城之后,使团总算是进入到了越国的地界。
这一日,当齐国使团进入郯城,被城内的越国官员安排在馆舍之中后,一阵敲门声却是在邹忌的房间外敲响了。
“叩叩叩……”
听着门外的敲击声,邹忌放下了手中的书简,连忙便向着房门走了过去。
当打开门之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道身影,邹忌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疑惑。
“邹忌,见过公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齐国使团的副使,同时也是齐侯田因齐的少子,田婴。
“上大夫多礼了,倒是我半夜而来,搅扰上大夫歇息了。”
脸上几许歉意闪过,田婴向着房间之内看了看,脸上又露出几分征求之意,“我心中有些许事情始终疑惑不解,不知上大夫可愿为我答疑解惑?”
目光注视眼前的田婴,邹忌思索了片刻,当即便是作出了邀请的姿态,“公子请!”
跟随着邹忌的脚步进入房间,田婴在其对面坐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之中满是迫不及待。
“上大夫,不知此番出使宋、鲁、越三国可有万全的把握?”
“没有。”
邹忌的回答很干脆,几乎就是在田婴问出口的同时,他这两个字便是脱口而出。
没有去管对面田婴脸上的惊愕,邹忌的目光却是被面前的一盏灯火所吸引。
恰巧在此时,一只刚刚飞入房间的飞蛾,正被灯火所发出的亮光所吸引,不断绕着灯火在飞舞。
“公子请看,邹忌就像是这只飞舞的飞蛾,只要能够追寻灯火所散发的光亮,即使知道其中蕴含着危险。”
听到邹忌这一番话语,田婴的双眼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抹动容之色。
认真地打量了那只依旧在不断飞舞的飞蛾几眼,田婴当即向着邹忌便是一拜,“上大夫对齐国忠心如此,田婴心中实在万分敬服。”
“邹忌身为齐臣,自当为齐国、为君上效命。”脸上一抹复杂的神情很快消散,几许笑容出现在了邹忌脸上,“公子夜里上门,可不仅仅就是对邹忌表达敬服而来的吧?”
“不瞒上大夫,田婴对于上大夫的谋划确有不解,苦思冥想几日也未曾想明白。”
说到心中的疑惑之际,田婴脸上的神情立时变得郑重起来,“宋、鲁、越三国,明明鲁、宋两国距我齐国更近,上大夫为何舍近求远而将越国放在第一位呢?”
当听到田婴问出的问题,邹忌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自是因为越国是这三国之中最为容易说服的。”
“三国之中宋、鲁两国确实是离我齐国更近,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宋、鲁与我齐国仇怨颇深。”
“反观越国,自从将国都从琅琊迁回会稽,将自己的焦点重新转回江水以南,与我齐国之间便不存在什么大的仇怨。”
“这是其一。”
“其二,宋、鲁两国地处淮泗要地,一向被中夏大国所重视。我齐国曾经采取了无数次举措想要彻底压服两国,如今的霸主魏国又如何会放松对于两国的控制?”
“反观越国,地处中夏东南,原本就是蛮荒之地。若无昔日吴越争霸、勾践携灭吴之威北上,哪里又会在中夏诸侯之中拥有如此声威。”
“其三,三国之中越国最强,只要能够说服越国在此次大战之中保持中立,宋、鲁两国眼见越国不参与,必定心有顾虑。”
伴随着邹忌的娓娓道来,对面田婴脸上的困惑也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结盟之事,重在齐心。心不齐,则事不成。宋、鲁两国若是心怀顾虑,我齐国的胜算也就会大上几分。”激动之色浮现在田婴的脸上,邹忌就听到,“上大夫,不知田婴所说可对?”
“正是如此。”邹忌脸上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随即便是问道:“如此看来,公子心中的疑惑应该是消减了吧?”
“田婴多谢上大夫。”
那一夜邹忌与田婴谈论了许多,那一夜过后邹忌与田婴更是亲近了许多,那一夜过后每每有空闲之时邹忌与田婴总是对座高谈。
此番出使的方略,如何应对魏国的攻势,以及齐国应该如何强大自身……
时间在邹忌与田婴的交谈之中飞速而过,齐国使团终于算是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越国都城,会稽。
“大王有命,宣齐国使者上殿……”
……
“上将军到!”
距离会稽足有数千里的魏国东部军团大营,今日却是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当那道纵马疾驰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早已等候多时的魏国东部大军将领龙贾、公孙痤脸上顿时显露出了几分激动的神情。
“末将等,拜见上将军。”
“不必多礼。”
从战马之上翻身而下,对着身前行礼的一干将领微微示意,手握佩剑剑柄的魏国上将军庞涓便向着大营之内快步走去。
面对如此雷厉风行的庞涓,以龙贾、公孙痤为首的众多将领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已然能够感受到战争的脚步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暗暗压下心中的思绪,众多的将领下意识地加快了几分,跟随上了庞涓的脚步。
依次在中军大帐之中站定,庞涓那锐利的目光扫过了面前的一干将领,脸上神情威严之中带着冷肃。
“奉王上军命,东部军团暂时由本将担任主将,不知在座诸将可有异议?”
庞涓声音落下的瞬间,一旁跟随的亲卫上前一步,将一个盛放着半枚虎符的托盘展示在了众将面前。
片刻之后,当这半枚虎符与东部军团原有的半枚虎符拼合在一处,在场的一干将领齐齐躬身而拜。
“末将等愿听上将军调遣。”
靠着一场场大战的胜利,身为上将军的庞涓本就在军中具有崇高的地位;
如今再加上虎符的加持,庞涓立刻完全掌握了这支驻守魏国东部、专门用以应对齐国的东部军团的军心。
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每一名将领,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潜藏的满意神情之后,庞涓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众将最前方的两人身上。
“龙贾、公孙痤何在?”
“末将在!”
“东部军团是否备战完毕?”
“禀上将军,东部军团已然备战完全,随时可以向前线开拔!”
“好!”
庞涓的叫好的声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寒芒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传本将将令,明日开拔,目标青石关!”
……
第五百三十五章 战幕拉开
“呜……”
沙场之上响起的悠长号角声,点燃了逐渐升腾而起的战意。
“咚咚咚……”
军阵之间敲起隆隆战鼓,宣告着战争的脚步已然降临在了这一片疆场。
面对魏国东部军团的来势汹汹,负责驻守青石关这座临淄门户的齐军士卒可谓如临大敌。
伴随着号角声在耳畔不断回荡,齐军士卒们迈着匆匆的脚步,犹如一股浪潮涌向了关城城头。
“各部将士速速部署到位,加强戒备,不得有一丝懈怠!”
“喏。”
在十数名亲卫的护卫之下,齐军主将田忌迅速掠过身旁匆匆而过的士卒,最终站在了青石关的关头。
耳畔伴随着关头之上旗帜飘扬的激荡声,田忌的目光直直向前,一抹凝重不由得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纵观远处那一片赤色的军阵,虽然看不清其中士卒的面容,但是田忌仍然能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作为沙场宿将,田忌心中很清楚这种压力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眼前的这支军团必然经受过一场又一场浴血拼杀。
说实话,田忌并不想与一支这样的军队交锋;但是身为齐军主将,他在面对这支沙场磨炼出来的精锐之时,不能有一丝半点的退却。
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临淄,就是齐国最为核心的国都所在。
左手死死按住了腰间的剑柄,仿佛这样能够让他的内心更多几分底气,田忌用着淡淡的声音问着身旁的亲卫,“斥候可曾探听清楚,此番魏军的领军主将是何人?”
“启禀将军,根据昨日刚刚收获的消息,关外大军的主将乃是魏国上将军,庞涓。”
“庞涓!”
当听到庞涓的名字之际,田忌的心立刻就是猛地一颤,双眼之中也闪过了一丝惊骇。
人的名,树的影。
这些年来魏国对外的几次大战,虽然大多数都是出自以公孙颀、孙伯灵为首的一批战略天才的谋划,但是其中的执行者却往往都是魏国上将军,庞涓。
攻秦、伐赵、败楚……
庞涓这位魏国上将军,用他一场又一场骄人的战绩,在魏国乃至天下人面前打出了自己的声名。
换句话来说,如果魏国对某一国真的有什么图谋的话,那么领军的主将有极大的可能会是这位上将军。
所以当亲耳听到关外的领军将领是庞涓之际,田忌不由在心中开始为齐国的前途而感到担忧。
魏国,果然是亡齐之心不死。
只是身为一军主将,田忌很快将这份担忧压了下去,双眼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战意。
要灭齐国,就从他田忌的躯体上踏过去。
庞涓又如何,此刻他有雄关在手、又有五万精兵驻守,倒是要与这位名满天下的魏国上将军好好较量一番。
想到这里,田忌缓缓抬起右手,双眼之中一抹坚毅之色浮现。
“传我将令,全军严阵以待。”
“遵令。”
恰在此时,远处的魏军军阵之中忽然抛出了数十枚石弹,以及近百支数丈长的弩箭。
“将军小心!”
……
青石关外,那一面赤色大纛之下,庞涓就这么站在战车之上,默默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当看到青石关的关头,因为发石车、床弩的攻击而发生的骚乱,以及那一阵不绝于耳的痛哭之声,庞涓的双眼之中并没有哪怕一丝半点的神情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石弹、床弩所发射而带起的呼啸声一波又一波地响起,庞涓却始终一动不动、宛如一尊俯瞰战场的赤色塑像。
又是一轮石弹、床弩的打击过后,就在身旁的龙贾想要出声之际,庞涓却是终于在此刻下达了又一道军令。
“传本将将令,大军前锋……”
“攻城!”
伴随着庞涓的一声令下,魏军前方早已经枕戈待旦许久的士卒终于开始行动了起来。
进攻的命令迅速由主将庞涓传递到前锋将领,并最终出现在了每一名士卒的耳畔。
紧握武器的双手握得更加紧,带着战意的双眼越发深邃,短短时间之内即将受命而出的前锋士卒已然做好了准备。
前方便是残酷的战场,而他们已然无路可退。
“咚咚咚……”
战鼓声在魏军方阵之中敲响,前锋的魏军士卒犹如一道赤色的巨浪,向着不远处的青石关拍击而去。
见到这一道不断逼近的巨浪,特别是夹杂在其中的一架架战争巨兽,城头之上的齐国守军立刻便是警铃大作。
“弓箭手上前!”
“滚木擂石准备!”
“金汤准备完毕!”
面对来势汹汹的赤色巨浪,青石关这一道齐国最为坚固的壁垒,也已经被武装到了极点。
这一刻一切仿佛都变得寂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关外魏军士卒不断向前的脚步声,以及关内齐国守军那粗重的喘息声。
“放箭!”
这种寂静最终还是被一道嘶吼而出的军令所打破,下一刻城头之上顿时响起了弓弦震荡交织而成的协奏曲,紧接着便是无数羽箭就这么向着城头之下倾泻而出。
羽箭化作漫天的箭雨,只是微微飞行了片刻,便落在了关外正在迈步向前的魏军头上。
“全军听令,举盾!”
头顶举着由木头、兽皮制作而成的盾牌,手中握着魏国制式的锋利兵刃,受命攻城的魏军就这么顶着头顶之上不断倾斜而下的箭雨向前走着。
不时有魏军士卒被箭矢射中,也不时有魏军士卒倒在进攻的路上,但是魏军前锋却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依旧犹如一股巨浪一般滚滚向前。
当然,魏军前锋也不是被动挨打,方阵之中的弓弩手同样在向着青石关关城发出着自己的怒吼,而布置在军阵之中那一架架攻城器械上的魏军士卒更是用自己手中的武器给予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就在魏齐双方的你来我往之间,那一道名为魏军的赤色巨浪最终还是拍在了青石关的关头。
“魏军上来了!”
当攻城的云梯靠着沉重的钩子挂上了青石关的女墙,当楼车的木板搭上了青石关的关头,原本双方之间的弓弩对射,终于进入到了最为残酷的拼杀之中。
一时之间,滚木擂石开始自城头之上倾泻而下,滚烫而又难闻的金汤更是直直倒了下去。
面对城头之上齐军如此凌厉的攻势,正在顺着云梯向上攀爬的魏军士卒因为躲闪不及,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成串地摔落而下。
与此同时,望着对面已然是近在咫尺的魏军士卒,齐军之中出身游侠、名为“技击”的精锐,双眼之中开始闪烁着寒芒,舌头更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