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山中死斗
当叶青青带着众多东阳教的精锐赶到总舵的时候,幽冥狱的狱卒正在焚烧他们的仓库。
大火熊熊,已经烧毁了大半的建筑。总舵之中有着东阳教的守卒,只是这些人,又怎么会是幽冥狱精锐的对手?
娄敬瞅准时机,全力一击,摧毁了东阳教存储着的数月的粮草用度,一举解了幽冥的狱困境。
东阳教大队人马赶回来的时候,幽冥狱的狱卒正准备撤退。
为了实施这次突袭,幽冥狱出动了大量的精锐。可是总数与东阳教的人相比,逊了不止一筹。
眼看着东阳教大股人马回援,幽冥狱的人当即便是接到了撤退命令。
反正目标已经达成,没有必要再和东阳教纠缠。
叶青青刚憋了一肚子的火,受了一肚子的气,此刻又怎么会容忍幽冥狱的人安然撤退呢?
“杀了他们!”
东阳教徒有十万之众,幽冥狱的狱卒却只有数千。两者势力悬殊,之所以形成现在的僵局,那是因为幽冥狱仗着天坑之中,数百年建造的重重机关,便是十万大军齐入,也是有去无回。
叶青青救父心切,可也不能看着东阳教的教徒做出无谓的牺牲。只是这一次却是不同,东阳教的粮草虽然被焚毁,可是幽冥狱的狱卒却也没有撤回。
幽冥狱的狱卒不善战阵,这深山之中,却是东阳教的主场。
时机稍纵即逝,只要解决了他们,这一局,东阳教就不能算输。
鲁郭白三位老牌的符师当即明白了叶青青的意思,脚步轻点,冲锋在前,手中符光闪现。
“五鬼搬山符!”
蓄时良久,一符所至。地上黑气重重,本是平整的地面,凸起了一块一丈见方的巨石。
鲁郭白三位符师连出三符,三块巨石橫隔,堵住了寨门,也堵住了幽冥狱狱卒的归路。
“劈山符!”
叶青青一声令下,身后符光叠起。白色的符浮在空中,明明灭灭,层层叠叠,粗数来有数百张。
虚空之中,气机勾连,白符成阵,如捕鱼之网,朝着江湖中撒去。
还没有逃出去的那些幽冥狱卒,却真的如水中之鱼,藏匿不得。为符光所摄,符气所激,还没有接触到符阵,身体之中气息便已经紊乱。
若是挨上了,非死即伤。
一道黑色的雷光降下,没有天雷的浩荡,却显得诡谲异常。
黑色的雷光撕裂了劈山符阵,隐隐的光芒之中,一位白发黑衣的男子显现。
“娄敬!”
叶青青咬了咬牙,身后越来越多的东阳教精锐赶到。若是等到所有的精锐赶回,劈山符用出,就是娄敬,也只能避其锋芒,更不用说护他身后的门徒了。
“劈山符!”
叶青青大喊一声,东阳教徒训练有序,再度开始引气成符。
娄敬暗笑一声迂腐,这样的手段行军对战或许有用处,可是高手决战,却是太过累赘。
谁会在那傻乎乎地等你符阵形成?
阴雷声鸣,滋滋声不绝。电光雷弧,犹如盛夏萤虫飞舞。娄敬站在了幽冥狱狱卒之前,手中的阴雷却似张了眼一般,向后拐弯,连连击碎了三块巨石。
“走!”
娄敬的速度很快,此刻前方,符阵还没有形成。
郭鲁白三位符师想要阻止,欺身而上,从三路包夹,却是一人挨了娄敬一记重击。
等到他们捂着伤口摔落在地上时,娄敬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他们三人本就不善近战,遇到的对手又是娄敬这样的大宗师。从头至尾,三位符师就没有看见娄敬是怎么出手的?
幽冥狱的狱卒向后逃遁,唯有娄敬一人,守在了寨门口。
以一人之力,对抗东阳教数千精锐,娄敬却是怡然不惧。风中尘屑废飞舞,白发飞扬,娄敬的气势却是越发的深沉。
“娄敬这老东西,这么多年来果然有长进。”
深山林木掩映,杨羡与杨纯在一旁高地观战。这等大宗师级的战斗,杨羡还是第一次看见。
阴雷冥火不绝,娄敬几乎以一人之力,全面碾压着东阳教。他不禁生出了一股疑惑,向着身旁的杨纯求解。
“纯爷,这大宗师级别的修士这么厉害?”
杨纯一笑,说道:“大宗师也是人,也总有气力耗尽的那一刻。若大宗师真的能够视百万大军如无物,我早就闯进神都,亲手宰了桓武那小子了。说到底,人都是群居的生灵。组织和纪律,要远远比一个大宗师重要的多。”
看着杨羡似懂非懂,杨纯解释着东阳教总舵之中的那场战局。
“少主你看。此刻幽冥狱的人差不多都撤走了,娄敬不再顾忌。别看他在这东阳教的总舵之中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可是他每一步都是规整有法,一击便走,绝不纠缠。东阳教的符阵厉害,可是打不到娄敬的身上,又有什么用处呢?”
“大宗师也会受伤,也会死!但是与一般人,甚至是一般修士不同的是。大宗师领悟了这天地之间更为深层次的法,掌握了更强的术,能够规避甚至消灭致命危险。所以这东阳教徒虽众,却是一点也奈何不了娄敬。”
杨羡若有所悟,按照游戏之中的术语来说,不就是技能放空了,伤害打不到boss身上么?
“可也总有限度。等到娄敬气力耗尽的时候,便是他的死期。所以,趁着现在幽冥狱的人已经撤走,提早脱身才是上策。”
战场上的娄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往杨羡这边瞥了一眼,看见了杨纯,手中招式又凌厉了几分。他见杨纯在此,担心杨纯会坐享渔翁之利,着急脱身。
可是叶青青哪肯放过他?带着人就在那磨,想要一点一点将娄敬的气力耗光。
杨纯目光一滞,杨羡望去,那娄敬耍了一个花招。
娄敬与东阳教徒死斗,就要拿下一位符师。可这杀招却是虚招,一记回马枪,娄敬一手冥火打在了救援心切的叶青青身上。
娄敬出手毫不留情,十分狠辣,叶青青重伤倒地,本以她为中心的围攻人马立时大乱。娄敬寻了个空隙,不再纠缠,扬长而去。
第四十七章 雪域深谷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雍州与益州相连,从地图上看近在咫尺,然而中间却隔着重重山峦。自古出蜀的路就只有那么几条,都是偏颇难行。
米仓道上,陆青非和李钰护送着魏文逃遁。只要出了这条百里长道,便是雍州梁侯的势力范围。
魏文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泛着紫色。不比陆青非,甚至是李钰,他们都是自小修炼,体魄强壮。而魏文却是不同,他是结结实实的文士,从来没有炼过炁,身子骨更是文弱。
一连串高强度的运动,让他整个人都呈现一股虚浮的状态。
身后隐隐传来了虎豹的呼啸声。照夜军凶悍,已经与魏文安排的接应人马交上了手。只是,魏文事前也没有料到杨羡身边会多出这么一支生力军,更没料到他会在这仓促之间骤然发难,应对不及,那些护卫怕也顶不了多长的时间。
“不行,我跑不动了。”
魏文摇了摇手,面色苍白,一屁股坐了下来,想要找口水喝,却发现水囊里早已经空了。
“魏主簿,喝我的吧!”
李钰从腰间解下了水袋,递给了魏文。等到他喝了一口,缓解了些许的疲色,便说道:“主簿,耽误不得,杨羡的人就在身后。”
魏文摇了摇头,说道:“我气力皆衰,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快跑吧!”
“魏主簿,我背你!”
李钰神色急切,耳听着那山中虎啸声越来越近,他们这三人中,也只有他能够承担这个重任。
“这里离雍州边境还有七十多里。我是个累赘,如果你们带着我,三个人最后都走不了。我留下来,你们两人才能够逃出生天。”
说罢,魏文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条和一封信,交给了李钰。
“这封荐书是我早已经写好的。你交给主公,他必定会对你委以重用。这些日子你我相处,我也看出来了。你虽然纨绔,可是才智却是一流。只要能够戒掉那份浮躁,他日必成大器。你跟着陆青非去找主公,再也不要回弦城了。”
“不回弦城?可是我父亲还在那里。”
“杨羡此番动手,李大人怕是躲不了了。与其回弦城白白送命,不如留得一条性命,他日才能报仇雪恨。”
魏文捂着嘴,胸腔起伏,咳嗽了好几声,用手指了指李钰手中的那张布条。
“你们两人记住,一定要将这张布条亲手交到主公的手里。切记!”
“魏主簿!”
李钰还想要说什么,十分激动,却是被陆青非一把抓住,拖了起来。
“走!”
陆青非身为山中一脉的传人,从小接受的训练,让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冷静。
他明白,此刻魏文的建议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只是,最为困难的,却是当事人自己作出了这个选择。
看着陆青非和李钰两人的身影远遁,坐在石头上魏文又喝了一口水。穷极无聊,四周看了看,这山这石这林这木,虽然没有人工修剪那般雅致,却也有股野趣。
不过三刻,照夜军的人马便将其追上。
杨贵从虎豹之中走出,见到了魏文。很难想象,一个大难临头的人能够如他这么气定神闲。
“陆青非和李钰呢?”
“他们两个,小将军怕是抓不住了。不过有我在,小将军也可以交差了!”
杨贵见此人气度不凡,心中生出了一股敬意,拱手而道:“魏主簿,我家主公有请!”
“那恐怕要让小将军失望了。你恐怕只能带我的尸体回去交差了!”
一口紫黑色的血从口中流出,魏文的身体越发虚弱。他不再理会照夜军士,留恋般地看着这四周之景。
“我魏文随主公东征西讨,略地无数。手下多少人命,早已经算不清了。却不料身死之际,还有这荒山野色为伴。也好!也好!”
东阳教总舵。
叶青青中了娄敬一记冥火,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木屋之中,东阳教的医师正在为叶青青诊脉。还没有诊完,他却是又摇头,又晃脑,还不时叹气。
东阳教的几位符师都聚在了叶青青的身边,焦急的等待着。眼看着他这个样子,脾气大地嚷嚷着。
“你这又摇头又叹息是什么意思,教主怎么样了?”
“老郭,教主需要安静。”
那医师站了起来,沉了一口气,说道:“娄敬出手狠辣,教主的伤势很重,有性命之忧。但是却不是没有救治之法。”
众人一听有救治之法,脸上露出了喜色。
“什么方法?”
那医师却是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幽冥狱的冥火阴毒无比。身中冥火之毒,周身寒气侵体,常人不过三日,便会经脉郁结而亡,唯有乌阳丹可以解毒。可是能够炼制这种丹药的人少之又少。我所知,益州之地唯有辣婆婆牛小花能够炼制。可是她封谷已久,常人见之一面尚不可得,更别说求药了。”
“老子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求上一枚。若是看着青青死在这里,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怎么有脸跟东阳交待!”
郭符师当即就要外出,可却被那医师拦了下来。
“辣婆婆牛小花的兰溪谷在益州以西的雪域之地。那里地势复杂,极难寻找。就是你现在去,并且顺利求到了乌阳丹。这一来一回,起码也要一个多月。教主修为精深,不比常人,可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唉!”
郭符师一拍大腿,无奈地坐了下来。一双老眼之中,却是渗出了几抹泪花。
正在此时,木屋之外,却是响起了一股躁动。众人出去一看,却见杨羡带着杨纯,缓缓地走了过来。他们的身边,围满了火光人群。
“杨纯杨羡,你们来做什么?看我东阳教的笑话么?”
“郭老说的哪里话?知道教主为娄敬所伤,羡特意前来,奉上乌阳丹一枚,以结两家之好。”
“你说什么!”在场东阳教徒,面色具变,却都是满腹狐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若是想要看叶青青丧命,又何必多此一举?”
杨羡一笑,在杨纯的护卫下,走上了木梯,来到了郭鲁白三位符师的面前。
“叶青青生死之间,你们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
三位符师面色犹疑,却是无可奈何地分开两边,让杨羡走进了木屋。
第四十八章 渴仰之思
温暖的阳光照进木屋之中,清晨独有的清新气息传来,叶青青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伤势很重,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沉。等到她从榻上坐了起来,映入眼帘之中,却见一个男子就坐在不远处。
杨羡捧着一碗白米粥,哧溜哧溜地吃着正香。桌上两盘小碟,里面还放着一个白煮鸭蛋和些许咸菜。
“哟,醒了!一起吃点?”
叶青青脸色一变,如临大敌,一下子翻身站了起来,却是因为身上重伤未愈,膝盖一酥,又跪了下来。
“这是哪?你想要做什么?”
“你自己家都不认识么?”
杨羡放下了碗,转身看向了跪着的叶青青。从这个姿势看,实在有些羞耻。叶青青一双手撑着床榻,秀发垂下,迈着八字腿,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犬一样。
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看向杨羡时,都是戒备之意。叶青青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的确是她在总舵中的居所。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东阳教的人呢?”
叶青青语气不善,杨羡却是不急,回身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他们没事,都在外面等着呢!你中了娄敬的冥火,没有我炼制的乌阳丹,你也好不了这么快!怎么,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恩人?”
叶青青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气息上涌,素雅的脸上蒙上一层激红,“坑是你挖的,土是你刨的,路是你引的,眼看着我掉进了坑里,然后再把我捞出来,难道还要我感谢你不成么!”
“哈哈哈哈!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杨羡夹了夹咸菜,伴着热粥,又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
“你.......”
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胸有些疼,她以前虽然知道杨羡无耻,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无耻。
“你们这东阳教的人也太抠了,好不容易找到点稻米咸菜,那三个老家伙就跟要吃人一样。”杨羡一边抱怨着,一边却是吃得正欢,“你一夜未曾进食,要不要吃点?”
“我就是.......”
叶青青刚想说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的东西,可是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叶青青的脸一红,不同于刚才因为怒气而展现的红色,这一次,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羞意。
“吃就吃!我东阳教的稻米和咸菜,不能白白浪费在你身上。”
一碗白粥下肚,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身体浮上一股暖意。她看向杨羡,面色凝重,“你费了这么多功夫,究竟想要做什么?”
“合作!”杨羡伸出了手,给她递了一个鸭蛋,“一如我以前所言,我可以帮你救出叶东阳。”
“条件是什么?”
“你!”
“你说什么?”
叶青青明媚的眸子之中,流光浮动,脑海之中短暂的空白之后,便是大怒。
“你休想!”
杨羡有些奇怪,这位怎么忽然这么大气性呢?看着叶青青此刻的脸色,知道她想岔了,随解释着。
“我要你臣服于我,你东阳教之后唯我所命!”
不知为何?当叶青青听到杨羡想要她的时候,她十分生气。而听到杨羡解释之后,叶青青却是更加生气。
“你休想!我东阳教上继承天道道统,与你杨氏不共戴天。”
“教主何必如此置气?眼下东阳教的粮草被焚毁,这围是围不成了。就算此刻退去,也必然是青黄不接。我已经命人在米仓山下备了些粮草,可以帮助教主度过这次危局。”
杨羡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拂了拂袖子,打开了屋门。
木屋之前,杨纯独守在木梯之下,一众东阳教徒不敢上前,脸色沉闷,都在等待着。
直到叶青青随着杨羡出现,喧嚷声起。
“教主,你终于醒了!”
人群涌动,杨羡却在杨纯护卫下,逆向而行。东阳教徒不敢阻挡,在人群中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空道。叶青青眼看着杨羡渐渐走远,临别之际,挥了挥手。
“教主,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去弦城找我!”
“你做梦!”
叶青青看着杨羡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山林之中清冷,杨羡与杨纯行于其中,来到了照夜军驻扎之所。
杨贵身前放着一把长枪,坐在一块巨石上。他的周围,则栖息着虎豹和照夜军士。
“主公,义父,你们终于回来了!”
“魏文抓到了么?”
“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服了毒。陆青非和李钰,则逃走了。请主公责罚!”
杨贵跪在了杨羡面前,请罪道。
“魏文死了么?这样也好!”
杨羡将杨贵搀扶起来。魏文一死,那么如断桓武一臂。最为重要的是,身为桓武最重要的智囊之一,魏文的死,将会对桓武进攻幽州的战略产生很大的影响。
“好手段!”
一声赞许,这山野林中本在休息的照夜军士就刻警觉了起来。
虎豹啸音起,娄敬悄然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的步伐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
照夜军士或许没有什么感受,可是他们座下的虎豹却是如临大敌。
有时候,猛兽要比人的警觉性高很多。知道来者,究竟是怎么样的怪物?
“可惜了那个魏文,本想要借着东阳教的手搅乱这益州风雨,为桓武赢下一局。却不料丞相你棋高一招,借力打力。魏文不但输了这一局,更输了一条命。”
魏文早知道了杨纯发现了他的踪迹,明白他迟早会找上自己。所以魏文早早布局,想要挑起杨氏和东阳教的矛盾。等到两者火拼,东阳教实力大损失之后,再借机收服他们,同时削弱长策军的实力。
只是魏文没有想到,来的人不是杨纯,而是杨羡。更没有想到,杨羡的身边会多出这么一支生力军。
三百照夜军出,威势不加收掩,方圆数百里内凡是炼炁到了一定层次都能够察觉。娄敬敏锐地意识到了这边的态势,当机立断,烧毁了东阳教的粮草,一举解决了幽冥狱的困境。
可是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娄敬,而是杨羡。
“娄爷,当日一别,已是数月之久。娄爷当世人杰,羡常怀渴仰之思。只是当初你我的交易,可还没达成呢?”
“你想要见叶东阳?”
娄敬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的惊讶!
第四十九章 麾下十万大军
幽冥狱。
在那深不见底的死牢最深处,关押着幽冥狱最为重要的犯人。
地心流焰,宫殿森森。长道两旁,冥火幽幽。锁龙柱下,一人孤立。
脚步声传来,叶东阳抬起了头颅,眼见一个羽扇纶巾的少年缓缓而来。
“我在幽冥狱中十几年都没见到过半个人影。这几月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娄敬在这锁龙柱前设下了机关蛊毒,若是有人上前解救,便会触发这机关,引得地炎上行,蛊虫噬身,淹没整座宫殿。所以,娄敬才能放心。无论是魏文还是杨羡,让他们孤身前来。
“小侄杨羡拜见叶世叔!”
杨羡走到了一个恰当的位置,向着叶东阳便是拱手一拜。
叶东阳一怔,脸上郁结之色久久不能化开。显然,眼前之人,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能够出现在他面前的。
“杨羡!”
叶东阳轻轻呢喃,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笑容,依稀故人,不觉虎目凝滞,思绪飘飞。
“我本以为在这幽冥狱中不见天日,想不到还能见到故人之子!”
叶东阳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凌厉,那是野兽遇到了强敌时才会有的表情。他不敢小视眼前的小子。凭他是杨慈之孙,杨忠之子,更凭他能够得到娄敬的首肯,穿过这幽冥狱重重机关,来到这里。
“你费尽心思到这里,为了什么?”
“为了消弭两家的恩怨,更为了解救世叔于囹圄。”
叶东阳一笑,说道:“你可知道,我若是出去,第一个要杀的是娄敬,第二个便是灭你杨氏满门。”
杀意凛凛,便是关押在这死牢深殿中十数年,都没能消磨叶东阳的心志,反而愈久弥醇。
“世叔真是豪情冲天。”杨羡一旁赞道。若是不在这恩怨之中,从旁而观,叶东阳磊落豪情,让人敬佩。
“就这样,你还想要救我出去么?”
叶东阳能够猜到,杨羡为什么要救他?也知道,杨羡此刻缺少什么?只是要东阳教降他杨羡,却是万万不能。
东阳教上承承天道,与他杨氏一门,宿代仇怨,不共戴天。
“当然!”
“哈哈哈哈!”
叶东阳见杨羡真诚,不掺一点虚假,不觉得大笑了起来。
笑容未尽,杨羡伸手一弹,一粒黑色的丹药顺着轨迹进入了叶东阳的口中。叶东阳大笑之际,还未留神,那丹药便进入口腔。
“拂穴手!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叶东阳噎了一口,手脚身体都动弹不得,分外难受。等到他将那枚丹药咽下,呛了几口,再度抬头的时候,却见杨羡已经转身离去。
“世叔会知道的!”
幽冥王座。
娄敬坐在王座之上,前面对着的则是以杨安为首的十几个长策军士。
“看完了?”
杨羡在狱卒的指引下,重新回到了王座之前。
“叶东阳不愧是叶东阳。在这牢狱之中十数年,却还是傲气如斯。”
杨羡悠悠一叹,却引得娄敬一笑。
“桓武打得什么主意,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也知道。只是,桓武尚有可能。你嘛!难如登天!”
杨羡拍了拍手,杨安从腰间解开了药囊,递给了他。
杨羡随手一抛,药囊在空中划过长长的痕迹,落到了娄敬的手中。
“娄爷这幽冥狱地处幽寒,门人修炼不易。羡特奉上一百枚赤羽丹,以表心意。”
赤羽丹是一星级别的丹药,因为用处单一,十分冷僻。然而对于幽冥狱的门人来说,却是宝药。
冥火阴毒,不但伤人,更是伤己。幽冥狱的门人若是稍有不慎,便引得冥火内焚,筋脉郁结,一身修为全废。
而这赤羽丹,却能中和毒性,护住要穴。即使幽冥狱的门人稍有不慎,也能够救得回来。
可以说,有了这一百枚赤羽丹,幽冥狱门人修炼冥火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丞相出手可真是阔绰啊!”
娄敬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药囊。这赤羽丹的原料很容易寻找,但是因为炼制甚难,用途又单一,所以往往是有价无市。杨羡一出手便是一百枚,这幽冥狱中大半的有天分的年轻弟子,练就冥火有望。
这份礼不可谓不重!
只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你小子送了我这么份大礼,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娄爷一个承诺。”
“承诺?”
“他日若是东阳教主叶青青不开眼又惹到了娄爷你老人家,娄爷只可伤,不可杀!”
娄敬眉目甚长,容貌俊逸,狭长的眼睛此刻眯了起来,看向了杨羡。
“你小子还挺怜香惜玉!好,我答应了!”
“娄爷爽快!那么羡就可以说一下我此行真正目的了。”
终于进入了正题了么?
“羡为蜀国丞相,手掌十万大军。此刻五万长策新军在杨纯带领下,正驻军米仓山下。我军不比东阳教这等乌合之众,兵甲俱全,粮草丰足。本相一声令下,这幽冥狱还可存否?”
空气霎时一冷,杨安和长策军士站在杨羡身后,手中兵器不觉得握紧了几分。
“你这是在挑衅么?”
娄敬杀意一起。这幽冥狱中,瞬时鬼哭狼嚎。周围岩壁上,红色的凶眸一闪一闪,嘶吼声绵绵不绝。
“不,羡只是想要和娄爷打一个赌!不知道娄爷有没有这个胆量?”
杨羡处于险境,却是谈笑自若。
娄敬本是绷紧的身体一松,身体向后一仰,重新打量起了杨羡。
“什么赌?”
“本相弃这十万大军不用,亦可破了这幽冥狱。”
“赌注呢?”
“本相要这幽冥狱上下,自娄爷起,今后为我所役,不得有误!”
嬉笑怒骂不再,杨羡眸中,尽是寒光幽深。语中之意,凛冽犹如深谷烈风。
“当年杨幼庵一计,将我困在这幽冥狱中三十年。如今你又想要和我打赌,你们祖孙是轮番来调理我娄敬么?”
“娄爷既然没有这个意愿,羡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当刚才是一个玩笑吧!”
杨羡重拿轻放,拱手一礼,惹得娄敬心中痒痒的。
娄敬别看年纪不小,可从来不是个安分人。他自恃才智超绝,不让当世,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杨幼庵设计。
在这幽冥狱中憋了三十年,娄敬心中早已经厌烦,想要一会这世间英雄。娄敬外表不高兴,心中却是被猫爪子挠了一般。眼看杨羡就要离开,娄敬一声长音。
“好!既然是杨幼庵的孙子想要和我打这个赌,那我不得不应!”
第五十章 生死大仇
永和四年秋,蜀相杨羡征讨西南土夷归。
金鼓鸣道,甲士卫列两旁。蜀王宫中,朝臣相列。
杨羡带着一众将士自宫门入,进殿陛见,等候蜀王的赏赐。
夏宫涅本想要出城迎接杨羡,最终却是被蹇常侍阻止了。此刻蜀国之中,杨羡权势过重,若是在让夏宫涅出城相迎,难免有乾坤倒置之忧。
“相父,你终于回来了么?听说你这次平定了那些夷人,带回来很多的老虎,我也想要骑。”
杨羡刚刚进殿,夏宫涅一句话就打破了这本来庄严肃穆的氛围,也打破了蹇常侍想要维持蜀王威严的劳苦用心。
“劳大王挂念。有赖大王天恩,将士用命,蛮夷归服王化。然而虎豹凶险,大王不宜亲近。”
“哦!”
夏宫涅听完,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就没有放在心上,带着一丝小炫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相父你知道么?你出征的这些日子,涅儿可乖了,每天读书写字做作业。我觉得,我朝着相父所说的有道明君又进了一步。”
“........”
夏宫涅这些日子做了什么,杨羡一清二楚。
赌博斗殴逗蛐蛐,弹琴玩鸟碎大石。如果不是蹇常侍在一旁操持着,估计她都能够把这蜀王宫拆了。
不过当着这满朝人的面,杨羡自然不能驳了夏宫涅的面子。
“大王如此,实在是我大周之福。先王在天之灵,亦能安慰。”
“嗯!等会我就把相父布置的作业给你检查。”
夏宫涅满脸讨好的笑容,仿佛是一个考了一百分等待家长夸赞的小学生。
“臣有一事需要大王定夺!”
“相父,有什么事情你就自己办了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刚才把作业的事情混了过去,此刻心中正庆幸着。
“来人!”
一声厉喝,跟在杨羡身后的带兵甲士拔出了腰间长刀。
一时间,满殿皆惊。
“丞相,你要做什么?”
站在夏宫涅身旁的四名禁卫轻踏一步,护在了夏宫涅的身前,质问道。而她身边的最强守护者蹇常侍却是默不作声,冷然看着这一切。
“把治中从事李必拿下!”
两个甲士将李必拿下,押送到了杨羡身前。
“李必,你可知罪?”
李必闭上了眼睛,没有什么言语。他让李钰跟在魏文身边,一来便是为了让魏文身边有个熟悉益州情势的人帮忖,二来更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谋一条康庄大道。
魏文是桓武心腹,只要跟在他的身边,李钰迟早能够得到桓武的赏识。
本来一切顺利,然而就在数天前,米仓山上那边的消息中断。李钰得到了情报,杨羡带着照夜军秘密从北折返弦城。他就知道,魏文那边是出了事情。而自己,也会成为杨羡下一个动手的对象。
“大王,治中从事李必及其子李钰勾结梁侯府中主簿魏文,贿赂西南土夷,暗中挑起边患,实在是丧心病狂。”
“哼!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坏蛋!可是却不知道他这么坏!”夏宫涅颇有些义愤填膺,小脸气鼓鼓的,“相父说吧!怎么惩治他!”
“此谋逆之罪,本该斩首示重。但念在李必辅助先王,治理水患有功。臣请将之流放西南!”
“准了!”
从头到尾,李必都没有说话。等到夏宫涅拍板之后,李必挣脱了甲士束缚,向着夏宫涅便是一拜。
“臣多谢大王恩典!”
漫漫长道之上,李必一身囚衣,穿着磨破了布鞋,一步一步地走着。
刚下了一场秋雨,山道上满是淤泥,十分难行。李必虽然炼炁,然而重枷在身,徒步良久,却是想要找个地方歇下。
他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呢?”
周围押送李必的几个兵士高声而道,挥着鞭子就要上去,却被李必瞪了一眼,本是举在空中的手愣是没有挥下去。
“你看什么看?不过是个谋逆的罪犯。如果不是丞相仁德,你以为还能活着走出弦城么?”
那名士卒慑于李必的威势,不敢打上去,可是口中并不饶人。李必的罪行已经昭告益州,所有的人都清楚。
对于这种勾结蛮夷,坑害自家百姓的人,就是一个平民,都是鄙夷异常。
“算了算了,他好歹也曾是治中从事,俺们家那边的坝还是他修的。反正时间也早,他要休息就休息吧!”
另一个押送的士兵挥了挥手,反正他们也走得累了,正好也休息一下。
身边的兵士生找了些干柴起了火,烤起了饼。李必则看起了这四周的景色。秋风吹起,山下的树木皆以枯黄,而这山中却是翠绿如夏。丝丝寒意,侵入骨髓,李必坐了良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那十几个兵士站了起来,催促着李必:“走吧走吧!天黑之前还得赶到前面的驿站呢!”
“老夫觉得这里挺好,不打算走了!”
“你说什么?”
押送的兵士都没有弄清楚李必话中之意,正打算上前催促,却见李必周身泛起了一股气劲,闷哼一声,挣脱了枷锁。
枷锁落地,发出了一阵沉闷之声。李必看了一眼身前的兵士,说道:“老夫临死之前,不愿再造杀孽。你们走吧!”
一个兵士本想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
“兄弟,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去附近兵所找人帮忙。”
李必眼见着十几个兵士逃遁,从泥泞的地上捡起了一块他们拉下的饼,坐到了火堆之前。
李必给火堆之中添了一根木柴。焰火重燃,暖意袭来,他撕下一小块干净的饼,送入了口中。
多年锦衣玉食,如今口中粗糙之物,李必非凡没有嫌弃,反而越加珍惜地咀嚼着。
“跟了一路了,出来吧!”
叶青青带着十几个东阳教徒从附近走出,将李必包围。
“你早知道我会来?”
“从杨羡判我流放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不杀我,却借着你们的刀,不过是想要结好东阳教,卖你一个人情。”
“就算你口灿莲花,我今日也不会放过你。孙叔之仇,不得不报!”
叶青青拔出了一旁教徒手中的长剑,指向了李必。
李必一双眸中,映照着火光,脸上十分平静。他往火堆之中又添了一根柴,“老夫自然没有这么天真。”
“不过我要教主记住一件事情。”
“什么?”
李必骤然起身,一举撞到了叶青青的剑上。火星迸溅,鲜血流溢,李必不退反进,一步一步靠近叶青青。
李必面容狰狞,眼中满是无尽的恨。他带血的手握住了叶青青持剑的手,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教主要记着,当年承天道为何人所灭?叶东阳为何人所擒?东阳教十万教徒为何有今日的惨状?杨羡乃是教主的仇人,有着生死大仇的仇人,不得不杀的仇人!”
山中凄冷,火星泯灭,眼前的老者已经死去,然而一双眸子却仍然盯着她。李必最后的话语响彻耳际,叶青青拔出了长剑,神色静默,久久不语。
第五十一章 秋风寒霜
幽州,蓟城。
秋风未去,寒霜早袭,整个蓟城都沉浸在一股欢欣的氛围之中。
秋七月,梁侯桓武发十五万大军攻幽。
秋八月末,梁军便已经攻克了幽州首府蓟城,那便代表着整个燕地已经是梁军的囊中之物。
幽州苦寒,不用在寒冷的冬天继续作战,这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是一件好事情。顺利的话,他们在入冬之前便能够领着赏赐回家看老婆孩子。
蓟城之外,大军连营,此时正值午时,随处可见士兵杀猪宰羊,烤火煮汤。
梁军军纪严明,有着将官约束,并没有对当地的百姓造成骚扰。
与城外士兵的欢欣不同,征北将军府中,昔日景云的居所,现在则聚集着梁军的高阶将官和幕僚。他们面色深沉,大多一言不发。
桓武站在景云的书桌前,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灰尘。厚重的质感传来,桓武面无表情。
虽然梁侯桓武的威名遍传天下,然而凑近而观,他并没有多么惊世骇俗,反而与田地之中的老农没有什么区别。
粗厚的手掌上满是老茧,黝黑的脸上饱经沧桑,桓武的个子不高,样貌也不出众,唯有一双眼眸仿佛时时燃烧着火焰,永不熄灭一样。
门外一声轻响,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与桓武不同,这个年轻人身材高挑,样貌俊秀。他走到了桓武的身后,拱手一礼。
“梁侯!”
“宗石来了!”
这个年轻人是桓武身边的文学掾,名叫孟清,字宗石。官职不高,但是却是桓武身边的近人,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我眼前有两封信,你看看!”
孟清瞥了一眼,桌上的两封信已经拆封,摆在桌面上,周围厚厚的一层灰,与信的边角错开,留下了一个小三角的干净区域。显然这两封信摆在这里很长时间,而梁侯也早已经看过了。
“臣遵命!”
带着好奇,孟清躬身拿起了那两封信,封面上写着:蜀丞相杨羡敬呈征北大将军景云书!
孟清心中一个咯噔,从中拿出了信。略看一眼,眉头便已经皱了起来,等到全部看完,孟清心中大呼一声妙,而后却又生出重重疑窦,然而面色却是平静如初。
“宗石少年奇才,自诩天下英雄,能入眼者不过五指之数。今日看了这两封信,有何感想?”
“主公十余年来南征北战,翦灭诸侯无数。昔日英杰,具被主公送下黄泉。今日所存者,自然不过尔尔。”
“哈哈哈!”桓武大笑,回身看了看低头一脸恭敬的孟清,“宗石这些日子随我征战,倒是越发的沉着了,没有了往日的棱角。”
“清少年孟浪,小看了这世间英雄。今日见到这两封信,才知道昔日之言,贻笑大方。”
“杨羡,也算是我故人之子。你对他的观感如何?”
“主公欲成大业,此人必杀!”
“为什么?”
桓武问道。
“魏主簿定下的战略,便是以这燕地为饵,吊着景云的幽宁铁骑。燕地繁华,但是对于主公而言,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景云此人,貌虽壮梧,内似妇人。而杨羡的两封信,则直接挑起了景云心中的怒火和战意。如今景云带着幽宁铁骑撤往了苦寒的辽西,主公若是再度征伐,一则将士生怨,二则路途艰难。士气人心,未战已损大半。杨羡这两份信,起码将主公一统天下的大业推迟了三年。”
“是啊!三年哪!”
桓武一声轻叹,他已经年迈,若是这次能够攻下幽州,取得景云的幽宁铁骑,那么十年之内,他有信心能够一统天下。
而现在,便是梁军能够在三年后取得现在战略设想中的结果,到时候天下的形势也必然变化,再要统一天下,或许要花费十五年乃至二十年的时光。
桓武年迈,剩下的日子中,又能还有几个十年呢?
身在胡尘,心朝周阙。苏靖有牧羊之节,耿迪有荡夷之志。桓贼贪暴,四海无能竭其欲。天子危难,牧臣何有济其艰?
“好文采!景云若是真的学那苏靖耿迪,草原牧羊,塞上放歌。我桓武怕是难再见我夏家雄骑,驰骋中原了!”
桓武一声轻笑。这哪里是信,分明是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断绝了他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希望。
孟清则始终躬身在侧,不发一言。
桓武的目光从信上转到了孟清的身上,心中暗道:杨羡该杀,可是眼前的小子又该不该留呢?
“主公!”
殿外一声急呼,桓武注意力从沉思之中回转。
却见诸将簇拥中,陆青非带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子玉呢?”
一声悲呛,李钰跪在了地上,从怀中拿出了那块布条,递给了桓武。
“益州治中从事李必之子李钰,特奉魏主簿遗命,将之呈献梁侯。望梁侯为魏主簿及我父报仇!”
“遗命?”
桓武乍听此言,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他接过了那染血的布条,上面话语,皆是血书,字字惊心。
自神都一别,今已数月。益州之事蹉跎,未能替主公立功建业,文实汗颜。今陷危境,恐难有生见主公之日。文泣血以书,临别一言,望主公垂听。
天下诸侯能杀则杀,杨羡非死不可。他日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桓武看完,心中疼痛难已。他捂着胸口,忽感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当场昏迷了过去。
“主公,主公!”
在场将领与幕僚顿时大乱,冲了上去。最近的孟清扶着桓武,用手掐了掐他的人中。
却见桓武缓缓苏醒,眼中具是悲色,口中悲怆地呼唤着:“子玉啊子玉!大业未成,你怎能先离我而去!”
一声怒吼,桓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时围在他身边的将领幕僚都撤了开来。桓武挥剑斫桌,指天而誓:“九世之仇,今日大恨。凡我桓氏子弟尚有一息存者,必要灭杨氏满门。杨羡小儿,不将你挫骨扬灰,难消我心中之恨!”
第五十二章 肥宅的力量
秋风刮过益州大地,弦城的落叶皆已泛黄。
丞相府后院。
香气扑鼻的莲藕排骨汤正在砂锅中烹煮,冒着腾腾的热气。
书房之中,夏宫涅拿着笔写字,可是心思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不时地瞥了一眼窗外,纸上的字是弯七扭八的。
“相父,为什么你就能吃排骨汤,我就要在这里练字?”
夏宫涅一脸不爽地看着杨羡,只见他拿着一个小瓷碗,从外面砂锅中舀了一碗汤,哧溜哧溜地喝了起来。
“臣跟大王说了多少次了!身为君王,最为重要的便是控制力。如果连区区的排骨汤都忍受不了,将来何以面对诸多的诱惑?”
说着,杨羡咬了咬排骨肉,似乎还不烂,细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
“哼!臭相父,让你不让我吃排骨汤,早晚把你扒光了,打你屁股!”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意淫着将来大权在握,让杨羡在自己面前求饶的爽快场面。到时候你叫我一声好大王,我给你一块排骨。
不!十声!
夏宫涅想了想叫一声太亏了,还是十声才划算。
“大王在心里骂我么?”
杨羡看到星空倒影之中,夏宫涅的忠诚度微微下降。
“哪有?”
夏宫涅小心肝一颤,暗道相父怎么知道我在骂他的?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
“涅儿刚刚在想,怎么才能在相父的带领下北伐中原,平定桓逆,治理好我大周江山!”
你能想这个才有鬼呢!
杨羡翻了个白眼,却听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杨纯一身戎装走进了书房之中,向着夏宫涅便是一礼。
“大王!”
“纯爷来得正好,排骨应该已经炖烂了,来一碗尝尝?”
“少主,有紧急的军情!”
“什么?”
杨羡一边喝着汤,一边问道。
“桓武已经在幽州罢兵,并上请朝廷,封景云为燕侯,还将辽西,辽东与周围蛮夷之地都封给了他。条件则是景云每年向朝廷进贡五百匹草原战马。”
“噗!”
一口排骨汤全喷了出来,杨羡从杨纯手中接过了那份情报。确切的说,也不能算是情报,而是桓武借由天子之命向各地发送的册封通告。
景云虽然是幽州之主,但他名义上是征北将军。也就是说,幽州并不是景云的属地。他的所有权柄都来自于朝廷给与他的节制权。
而燕侯则不同,大周朝廷不允许异姓封王,侯则是异姓能够获得的最高爵位。这也代表了幽州大半的土地正式归属景云,且世袭罔替。
桓武似乎也不要幽宁铁骑了,而是打算自己打造一支精锐的骑兵。虽然这过程可能相当漫长,要花费巨量的金银,但至少,这支军队要比直接从景云手中夺取骑兵来得稳妥,桓武可以对这支军队保持绝对的权威。
“可以啊!老家伙有两下子,先夺其地,后封其爵。景云答应了?”
杨羡看向了杨纯,问道。
“景云此人,貌虽壮梧,内心柔弱。辽西辽东虽不繁华,可也算是一番基业。若是桓武步步紧逼,景云必然殊死相抗。这样一来,桓武虽夺其地,但是两家关系却能缓和。不得不说,桓武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这样,我担心,桓武这么急于和景云达成和议,目的怕不简单。”
“少主担心桓武下一个目标会向益州动手?”
杨羡点了点头,夏宫涅则趁着两人商谈之际,悄悄地拿着自己小金碗溜了出去。
“少主放心,凭蜀中各处艰险,只要有十万大军,便是桓武倾巢出动,也不必惧怕!”
虽说先王夏云桦在位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作为,但至少还是将自己家门口的关防都修固了一遍,而且是不怕花钱的那种。
“现在长策军中已有六七万军士,只要稍加操练,固守益州并不是难事。我只是担心,东阳教和幽冥狱,会在关键的时刻捣乱。”
杨羡算了算,自己给叶东阳的那颗药,应该已经发挥效用了。成不成,就看叶东阳自己的了。
幽冥狱。
五个人影悄然地在岩边过道上行走,神色匆匆。他们虽然穿着幽冥狱狱卒的衣服,可显然对着这里的地势不熟悉。
岩壁之上凿空的牢狱之中,关押着镇魂犬。红色的眼眸之中泛着寒光,见到这几个人,便是一顿乱吠。
这五人之中为首者目光凌厉,手中白离火出,一下子就将那只镇魂犬击昏。
幽冥狱外,东阳教虽然撤了围。可是叶青青并不准备再等了,所以她带着教中四位符师,潜入这幽冥狱中,营救叶东阳。
“教主,我们这样四面乱窜也不是事。这幽冥狱中到处都饲养着这镇魂犬,人不发现,狗也得闹出动静来。”
“杨羡给的地图我研究对比过,虽然细节上有整改,但是具体架构上应该不差的。父亲应该就关在死牢最深处,原属于章海王的宫殿中。我们只要下到最底层,便能够见到父亲。”
五人沿着岩壁外的过道上走着,一路所见,到处都是修炼中的幽冥狱狱卒和他们饲养的镇魂犬。
这里虽然叫做幽冥狱,可是真正的犯人反而没有几个。岩壁上原来牢狱都改造成了居所和兽窝。
叶青青等人一路走来,倒是没有引得多少异常。眼看着就要走到升降梯前,从这里往下便能进入最底层,叶青青却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谁,怎么面生得很?”
拦住他们的是一个油腻的胖子,一双眼睛看见叶青青,顿时一亮。
“我们是锁魂部的!平时不常往来,师兄觉得面生也正常。”
叶青青笑语盈盈,走上前去,发挥着一个美女应有的优势,想要骗这胖子放行。
“不可能!”
谁知道那油腻的胖子大手一挥,如数家珍般地说道:“锁魂部双姝、夺魄部的兰大师姐、慎刑司的秦小娇,这幽冥狱中两部一司八狱,但凡漂亮点的师姐师妹没有我大福不认识的。你,绝对不是我们幽冥狱的。”
“.......!”
叶青青万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里,最终却被这个肥宅阻挡了去路。
骚乱就此开始!
王座之上,娄敬睁开了眼睛,眼中泛着一层寒光。
第五十三章 雕虫小技
“你们是谁?”
岩壁狭道,容不得三人并肩。来路上满是人影,叶青青带着四位符师被幽冥狱的一众狱卒围了起来。
“走,下去!发信号!”
退路已经完全被幽冥狱的狱卒堵住,不如奋力一搏。叶青青当前一跃,手中白离火出,打晕了那个守着升降梯叫做大福的胖子,拉下了升降梯的下行的拉杆。
“五鬼搬山符!”
四位符师在后,连出四符。土石凸起,将狭窄的岩道隔断。一时间,本是围拢着的幽冥狱狱卒前进不得。
一道符光冲天,照亮了晦暗的幽冥狱,划破黑暗,向着光明而去。
本在外面等待着的郭鲁白三位符师看见信号,面色具变。
“这是求援信号,教主他们有危险!”
东阳教的教徒开始大举攻击幽冥狱,一时声势滔天。
升降梯的入口与最深处的死牢之间有着三十丈的距离。岩壁光滑,没有一点可以凭依之处。
直到脚踏到地面的那一刻,叶青青才松了一口气。她望了望上方,一片黑暗,耳边仅有齿轮搅磨之声作响。
如果幽冥狱的人把升降梯毁了,那么他们即使救出了叶东阳,怕也出不去。
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叶青青也顾不了那个如果了。
“走!”
这里是最深处的死牢,也是曾经的章海王的宫殿。沿路之上,两旁的火炬无风自燃。走道上铺就着大理石板,上面复杂精美的雕饰依稀可见昔日宫殿的繁华的痕迹。
岁月易逝,这里久未修缮,处处陈迹,漆画褪色泛黄,石料剥落碎裂。
幽冥八狱,所有的地方都有着狱卒守卫,唯有这座死牢,没有半个人影。
叶青青带着四位符师快速地在过道里穿行,直到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这扇青铜门前,一个白发的男子早已经在这里等候。
见到了娄敬这样大宗师级别的对手,叶青青不忧反喜。她这一路行来,并无岔路。而娄敬却抢先到了这里,说明必定有暗道直通这座宫殿。
“小娃能够到这里,想必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幽冥狱主。若是你肯放了我父,东阳教和幽冥狱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否则今日,必要鱼死网破。”
叶青青眸中决死之意闪过。东阳教的粮草被烧毁,叶青青又不愿意去求杨羡,剩下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在粮草耗尽之前,拼死一搏,求得生机!
“若是叶东阳出了这道门,怕是东阳教也轮不到你来做主了。”
娄敬一笑,尽是轻慢。怕是他前脚放了叶东阳,后脚叶东阳便能带着东阳教徒和他拼命。
叶青青本也没想过仅凭只言片语就能够说动娄敬,当即准备动手。
“且慢!我这幽冥狱中重重机关,你们是怎么能够避开来到这里的?”
“那可要好好谢谢你那位故友之孙了!”
说起杨羡来,叶青青满是恨意。魏文就死在他的手上,东阳教的粮草又因为他被焚毁,此刻她所有的道路都被杨羡堵住了。
也许杨羡就等着她去求他了吧!可一想到自己要在那可恶的小子面前卑躬屈膝,叶青青就浑身难受。她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去求杨羡。
“果然是那小子么?”
与叶青青心中的激动不同,娄敬此刻十分的冷静。幽深的目光穿透重重的迷雾,拨开谜团,看见了之后的真相。
叶东阳是是一个烫手山芋,无论娄敬现在是杀是废是放,最后都会惹得势力庞大东阳教与幽冥狱决死一战。
所以,摆在娄敬面前只有一个办法。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可是此刻,叶青青其它的道路都被杨羡给堵住了。剩下的就只有两条,求杨羡,或者是拼死一搏。
看叶青青现在这架势,她显然没有选择前一条路。
想到这里,娄敬不觉得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已经攻上前来的叶青青,心中忽然有些可怜眼前的丫头。
小娃,你以为你还有拼死一搏的选择。然而事实上,你所有其它的路都被杨羡封死了,剩下能走的只有一条!
娄敬豁然开朗,白离火和符光却已至近前。
心态不同,自然出手时的状态也不同。
叶青青和四位符师身处险地,有决死之志,一出手毫不留情。
娄敬却是游刃有余,虽是贴前近战,却是身姿飘逸。
娄敬犹如江河游鱼,任凭风浪打来,却是潇洒恣意。反观叶青青等人,就算抱定了决死之心,掀起了无边的浪涛,却依然不能伤其半分。
“这便是我与大宗师之间的差距么?”
天下修士万千,虽然各个流派之中依据修炼层次不同有着不同的境界分化。然而事实上,到了叶青青这种修为,修士之间的真正差距对于她来说只有两层。
大宗师和非大宗师!
大宗师是超越了一般人乃至一般修士的存在,他们的境界难以揣度,模糊得让人看不清楚。
事实上,历代不乏有修士质疑大宗师是否真的存在?
然而,也终究只是如井中观天一般,贻笑大方。
致命的符光和火焰袭来,娄敬轻轻拨过,手中阴雷泛起,直取叶青青。
一道符光闪现,无形的屏障如伞一般撑起,挡在了叶青青的面前。
“雕虫小技!”
娄敬一笑,手中阴雷炸开。电弧耀眼,化为一个个细小的黑虫,仿佛有生命一般,渗透进了屏障之中。
叶青青当下大惊,她身后的符师再一息之中接连使出了几道防御的符咒,抵挡住了那钻心渗骨的黑虫。
再回首时,娄敬的身影已然不见。
叶青青感到身后一凉,娄敬已然出现在了她的后方。阴雷过手,滋滋鸣响,叶青青躲避不及。
在阴雷打中叶青青的那瞬间,无数细小的黑虫顺着毛孔钻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一口鲜血喷洒,叶青青感觉全身有着千万只虫子在撕咬,疼痛无比。
“教主!”
叶青青就半跪在娄敬身侧,他却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
“我幽冥狱不比东阳教家大业大,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我曾经答应过杨羡,若是再遇叶青青,只可伤不可杀,带着她走吧!”
娄敬不能杀死叶青青,否则今日必然难逃一场血战。相反,一个受了重伤的叶青青,反而能够让这些不要命的东阳教徒有所顾忌,不再发难。
娄敬想到这里,心中却有一股气,仿佛被杨羡耍了一般。
“杨羡!”
这是叶青青在昏迷之前说得最后一句话,那复杂的语气意味着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第五十四章 聚精会神
初冬雪下,弦城杨府。
杨羡躺在太师椅上,摇着扇子,在后院书房中一晃一晃。
经过前些日子的赠衣施药,外加修桥铺路和安置流民,杨羡终于收取到了足够的正面情绪,凝聚了三个技能点。
毫不犹豫,杨羡继续将这三个技能点投入到炼药这个技能上。到达了三星,则意味着这个技能经过了质变,迈过低阶,朝着中阶而去。
三星炼药技能,不但能够让杨羡炼制更高品质的丹药,关键在于,中阶还附带了医疗效果。杨羡发现,一个中阶的技能,要比那些低阶的一、二星技能所获得的正面情绪收益要多得多。
“主公!”
杨安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此刻杨纯的四个义子中,杨平执掌青羽卫,杨富在幽州景云处学习骑术,杨贵则统领着照夜军,唯有杨安,还跟在杨羡的身边。
“什么事情?”
杨羡身边的小童黄阙正在一侧拿着一本兵书翻得起劲。作为未来的大宗师级的大将,小小年纪的他便在修炼和军事上表现出不俗的天赋,被杨纯誉为奇才。
“东阳教的八位符师正跪在我们门外的雪地里,恳请主公医治他们的教主叶青青。”
乍听此言,便是一向专注的黄阙也是抬起了头,小脸上有些不可思议。谁都知道东阳教和杨羡的恩怨,要这些人放下面子和尊严来求杨羡,简直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痛苦。
这些日子的赠衣施药终于起了效果么?
杨羡知道叶青青闯进了幽冥狱,中了娄敬的阴雷。
幽冥狱中流传冥火的修炼法门,而这阴雷却是娄敬凭借自己高卓的资质自创而成,便借此一举突破,成就了大宗师的尊位。
凭心而论,娄敬出手并不重,不然叶青青怕是要当场毙命。
杨羡早就通过各方面的渠道向东阳教透露自己能够拔除雷虫的事实,然而叶青青就是死咬着牙不来,宁可忍受雷虫噬身之苦。
终于,她的伤是越拖越重,以至于现在一病不起,大半时间都处在昏迷的状态。
叶青青可以不管不顾,然而东阳教的几位符师却不能看她就此殒命。因此,他们不顾脸面,抬着叶青青进入了弦城,跪在了杨府门前。
“主公,要不要见他们?”
“不急,让他们再跪半个时辰。”
屋中燃烧着炭火,温暖如春。杨羡躺在了太师椅上,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初冬的雪并不大,丞相府门前平时本就少有人来,今日更是除了东阳教的人,便没有人敢于靠近。
八个年龄各异的符师跪在地上,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就停在他们身后。丞相府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他们却只是无言的等待着。
叶青青的伤已经拖不起,而他们也没有了时间。
那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八位符师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杨羡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赤脚跑了出来。这天已经冰寒,杨羡却是一副急不可耐。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诸位都是当世的英雄豪杰,虽然我们之间有些许误会,但也只是立场不同。如此做,岂不是折煞了我么?”
杨羡赤脚走下了冰冷的台阶,将东阳教的符师搀扶了起来。
“刚才我在府中炼药,正在紧要的关头,仆役不敢打扰。让诸位久侯了,实乃羡之过。”
“丞相!”
望着杨羡气喘吁吁,只穿着一身单衣,赤脚便跑了出来迎接他们。虽然东阳教与杨氏累世宿仇,可是此时这几位符师的心中也难免生出一股感激之意。
来自东阳教符师的正面情绪+666
“丞相,请救我教教主一命吧!我等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丞相大恩!”
“诸位既有所托,羡必全力以赴。”
温暖的房间,叶青青躺在榻上,面容苍白憔悴。修长的身躯被一身厚重的衣物所遮掩,秀发散乱扑撒在身后,
杨羡就站在一旁,替她解开了粗厚的外袍。
这可耻的容量!
平时的叶青青穿着的很紧致,从外而观还真难以发现。杨羡强自镇定心神,继续他的医疗大业。
叶青青的伤本来不重,一颗丹药外加特殊调理便能解决。可是拖到了现在,便十分麻烦。
杨羡将叶青青身上的衣服一一脱除,只剩下了一层内衣。
身旁的浴桶中加入了特殊的药物,味道有些刺鼻。沐桶底部镶着一层铁皮,驾在灶台上,燃烧着柴火。柴火不熄,时刻保持着沐桶中的温度。
杨羡将叶青抱了起来,对方很轻。昏迷在杨羡怀中的叶青青丝毫不见往日的峥嵘,此刻安静的像一只睡着的猫。
杨羡将之投入了沐桶之中,给她喂了一颗丹药。
水扑腾扑腾的冒着泡,周围的温度急速地升高,叶青青的脸上也渐渐升起了红色。
三泡三蒸,再施以不同的丹药,才能拔出叶青青体内的雷虫。
这操作十分复杂,稍不留神便会发生失误,耽误治疗。故而从头到尾,只有杨羡一人在这屋内,聚精会神。
天色大亮,屋中蒸汽氤氲。
正在浴桶之中叶青青睁开了眼睛,接着,便是一阵大叫。
杨羡本来迷迷糊糊,被这一声大嚷震醒。
“教主伤势痊愈,实在可喜可贺啊!”
杨羡摇着扇子,缓缓地走近了沐桶边,脸上闪耀着纯真而又圣洁的光芒,仿佛是一名贤者。
“少装蒜,我的衣服呢?”
叶青青不光是想要问衣服在哪?更想问的是,我的衣服为什么全部不见了?只是这句,却是难以启齿。
“说到这里,我真是要埋怨教主两句了。虽说东阳教不富裕,但教主好歹也是一派之尊。所着的衣物,档次也太低了,泡了几次水,就全部烂了。虽然教主你不拘小节,可也是女儿身,走出去代表的便是东阳教的脸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青青大叫一声,打断了杨羡的话。
“你,我...你怎么能?你都看到了什么?”
叶青青好希望这只是个梦,支支吾吾,最后也只问出了一句。
杨羡暗道该看到的基本都看到的,随即脸上仿佛闪耀出一层光芒,大义凛然地说道:“教主放心。在医者的眼中,只有病患,没有男女。羡此心澄然,望教主亦是。”
该看的都看了,该占的便宜都占了,现在却在这里说这种风凉话。亦是,亦是你大爷!
“杨羡,我杀了你!”
叶青青胸中涌动着怒气,暴起就要出手,可是徒然站起来,头脑忽感一阵眩晕,又重新跌倒进了沐桶,掀起了好大一阵水花。
“忘了告诉教主。你刚刚拔出了体内的雷虫,正是虚弱的时候。怒气伤肝,对教主的身体不利啊!”
说着,杨羡就快步走了出去,身后响彻着扑腾的水花声和叶青青气急败坏的叫嚷声。
“杨羡,你给我回来!我要杀了你!”
第五十五章 深明大义
天已大亮,杨府客厅中,东阳教的八位符师或坐或立,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教主,你终于醒了。”
叶青青跟在杨羡的身后,褪去了布衣布裙,穿上了一件蓝色的广袖水纹曳地裙。
刚刚拔除雷虫,叶青青整个身体还很虚弱。不过脸上却不似来时那样苍白憔悴,恢复了润色。叶青青从来都是一身紧致的布衣布裙,便于在江湖中行走,乍换上这名门贵妇的衣物,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女子便是在那随意地一立,便为着枯索的冬天带来了色彩。
“多谢丞相!”
八位符师立刻跪了下来,向着杨羡道谢着。
“两家积怨已久,羡如此做也不过是为了使两家不再生兵戈。诸位不必如此。”
杨羡的态度则十分谦卑,仿佛做了一件不值得一提的事情罢了。
叶青青咬着牙,看见这副场面,心中却是越不是滋味。杨羡越道貌岸然,东阳教的八位符师便越感激涕零。
眼看着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叶青青低喝一声。
“杨羡,你跟我来。”
叶青青的语气不善,八位东阳教的符师一时缄口。杨羡跟着叶青青走到了偏房,却见她背着身子,沉默良久。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杨羡也搞不清楚叶青青想要做什么?
“教主!”
杨羡刚刚开口,却见叶青青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交领。
叶青青素雅白皙的脸庞近在眼前,却没有了往日的淡然。激红的脸庞宣示着主人的不平静,揪着杨修的手因为身体的虚弱还在颤抖着。
“杨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你不就是想要让我来求你么?”
杨羡并没有否认,反而一笑,“没错!”
如此老实的回答让叶青青一愣,随即便是更加的气愤。因为她即使知道了杨羡的算计,她也无可奈何,最终还是落到了杨羡的手上。
杨羡的坦白比狡辩更让叶青青难受,仿佛在杨羡的面前,她的一举一动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任由对方摆弄。
这种感觉让叶青青很是不爽,她一把松开了杨羡。叶青青很想要大闹一场,虚弱的身体却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发泄不出心中的怒气。
“杀了魏文,烧了粮草,又送地图诱我潜入幽冥狱,你就算准了我身边的人不会对我置之不理,最终就算我不愿意,他们也会来求你。是不是?”
“没错!”
“现在你救了我的性命,这个情却是记在了东阳教的身上。以后就算是鲁郭白三位叔叔心中有恨,也没有脸面再提报仇的事情,对不对?”
“教主真是蕙质兰心。”杨羡一声大笑,“没错!”
“你如此直白,就不怕我杀了你!”
“教主何必如此,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东阳教与我杨氏的这段恩怨年深日久,了却了岂不是更好。”
看眼前的小子那副深明大义的样子,仿佛自己倒是成了在他伟大的光辉照耀下不明大义,蛮不讲理的小人了。
叶青青发现,自己还真不能和他争辩,否则最终受气的还会是她自己。她此刻已经脱离了愤怒,脸上眸中闪过一丝亮彩,手中白离火起。
“好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可你别忘了,我是女子,也是小人。圣贤有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们女人从来都不讲道理。”
“恩?”
杨羡看着带着恶作剧般笑容的叶青青,心道这是文的不行来武的了么?
白色的火光在杨羡的眼前晃了晃,虽不耀眼,却带着巨大的危险。叶青青贴的很近,杨羡都能够闻到她肌肤上还未褪去的药味。
“你想要做什么?”
“跟我说对不起!向我道歉!说我错了!”
“........”
杨羡翻着白眼,暗道:你就这么虚荣么?
幽冥狱,深不见底的死牢之中。
锁龙柱下,叶东阳孤身而立,真气氤氲,形于体外。
叶东阳睁开了眼睛,被困在这里这么久,受到地心流焰、饥寒苦闷内外交迫,他全身的筋脉闭塞已久。
炼炁者修行,体内筋脉便是炁通行的道路。一旦闭塞,那么无论多么强的修为,都会大打折扣。
而像叶东阳这样的状况,更是半点修为都无法使用。
可是自从吃了杨羡那枚丹药,叶东阳的肚中便像燃烧着火团一样。他发现,自己久违的竟然能够感到一点点筋脉中微弱的炁息。
叶东阳不再犹豫,借着这团火,开始打通自己体内闭塞的筋脉。
这些日子以来,叶东阳渐渐打通了体内大部分被闭塞的筋脉。剩下的便只有一点,他如何走出去?
叶东阳上承袁诚衣钵,为星之一脉嫡传,十数年前便已经离大宗师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却因为与杨忠放对失败,辗转流落到这幽冥狱中十数年而变得难以踏出。
杨忠不只给他肉体上下了一道枷锁,更在他的心中设了一道也枷锁,让他叶东阳距离那大宗师之境很近,却始终又隔着一条坎。
魏文几次来这,向着叶东阳叙述了这天下的大势。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其势已成。东阳教效忠于他,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是这前提便是,叶东阳必须要与娄敬达成和议。
叶东阳并没有答应,魏文一直以为他偏执。可是魏文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叶东阳就这样被娄敬放出去,那么杨忠设的那道枷锁就会永远烙在了他的心中,叶东阳此生就再没有晋升为大宗师的希望。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十几年的蹉跎,叶东阳的心并没有死,意志反而越加的坚韧。
这道门他必须自己踏出,他心中的那道枷锁也必须自己解开。只要这样,他才能迈过那道坎,成为大宗师。
叶东阳筋脉阻塞,可是修为还在。体内炁息越发的雄浑,眼中精光闪烁。
宫殿之中热气蒸腾,汗水流下,很快蒸发殆尽。空气之中,隐隐的符文流动,晦涩而深奥。
符光明灭,从叶东阳周身出现,沿着锁龙柱下得铁链上行,消失在了锁链的尽头。
随着符光消失,强大的真气节节爆发。锁龙柱震动,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弄断束缚叶东阳的铁链。
“还差一点么?”
第五十六章 旧事新提
神都,梁侯府。
檀香袅袅,从暖阁中传来。桓武拿着香,供奉着魏文的牌位。
魏文的死对桓武打击很大,一连数月,桓武的脸上始终没有喜色。
“父亲!魏主簿已逝,还请节哀。”
站在桓武身后的男子是桓武的长子桓玢,也是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梁朝的开国皇帝。
不同于桓武,桓玢从母亲那继承了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外形。桓玢从小在军中历练,身上一点也没有那些富家公子的文弱气,旷达威武,很有男子气概。
桓武很喜欢这个大儿子,也将他视作继承人来培养。
“父亲,我听说您已经暗中向各地的大将下令,让他们整顿军备,来年便要攻蜀?”
桓武南征北战,所行所谋想来是独断,决定之后便不容他人质疑。可是对于桓玢,却是特殊的。
“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们刚刚平定燕地,耗费不菲。景云的交付朝廷的一千匹战马已经到达了蓟城。我们要打造精锐骑兵,更是巨资。朝廷财帑并不充足,现在就进攻蜀国,是不是太急了?”
“我相信子玉的判断。杨羡不得不除!”
桓武神色坚定,没有任何的动摇。
“可魏主簿的判断若是错的呢?”
桓玢继续辩解着,却让桓武看出了几分异常。
“豫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桓玢沉默了片刻,似乎下着什么重要的决定,最后还是拱了拱手,说道:“父亲。距启帝末年天下大乱,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父亲已经是天下最大的诸侯了,其余的诸侯加起来也没有我们的实力强。而收取燕地之后,也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们的腹地。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方法。”
桓武眼中闪过一丝的精光,问道:“什么方法?”
“各地诸侯中,凉州朱梓,幽州景云皆已不足惧。吴楚二侯沆瀣一气,互为援引,我们进攻一方,必然招致另一方的反扑。南方水泽密布,我们的士兵不善水战,强攻损失惨重,且未必能够建功。天下大势在蜀,只要得到益州,我们便能够在上游修建战船,到时大军顺江而下,直取吴楚,天下必然一统。关键在于怎么得到益州?”
桓武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儿子的见解还是十分赞同的。
“你有什么办法?”
“父亲有容人之量。只要我们能够放下那虚无缥缈的九世之仇,许以高官厚禄,甚至结以姻亲......”
“不用说了!”
桓武挥手制止道。如果是其他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番话,那么此刻那人已经是具尸体了。可是对于桓玢,桓武却是生不起气来,反而有种照顾孩子一般的宠溺。
“益州地势艰险,又有杨纯这等大将,我们强攻实在不智。杨羡乃是左右天下的棋子。只要我们能够争取到他,五年之内,必能统一天下。相反,战事凶危,若是强攻益州,父亲要统一天下,至少要十五年乃至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光。父亲是天下第一英雄,江山大业和家族的仇怨之间难道还不能抉择么?”
桓武笑了。这是桓玢这几个月中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在笑,却不明白这笑容之中的意味。
“你跟我过来!”
桓武带桓玢来到的地方是梁侯府中西院的一间屋子。
这里据说是供奉桓氏历代先人的地方,只是奇怪的是,桓武从来不让他们接近这座院子。桓玢还记得,他的三弟桓珩小时候贪玩闯入这间院子被父亲知道以后,一向对三弟疼爱有加的父亲大怒,罚三弟跪了三天三夜。
桓玢一直好奇这里面是怎么样的,今日桓武给了他答案。
厚重的屋门被缓缓推开,仿佛古老神秘的封印被揭开。伴随着一股香火气息,映入桓玢眼帘的是一排排的灵位。
十分普通的牌位,有一些看起来陈旧古老,上面的字迹都开始脱落,实在不像是梁侯府中的东西。
桓武敬了一炷香,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长子。
“豫德。你说桓杨两家的仇恨虚无缥缈,那我就告诉你什么是九世之仇?大周还未建立时,我桓氏与他杨氏便是仇敌。即便后来桓杨两家都是大周之臣,这样的状态也没有改变。八百年来,杨氏杀我桓氏三百二十一人。我桓氏杀他杨氏三百一十三人。这身后,便是我桓氏丧命在杨氏手下的英灵。”
桓武的话语之中,字字都是以血凝就。说到这里,便是天下第一诸侯桓武,语气里也没有半分轻松。
“上天仿佛是诅咒了桓杨两家一样,让这两者的宿命纠缠在一起,不杀到最后一刻,便无法挣脱。数百年来,凡我桓家出了一个不世出的英才,那么杨家那边也必然会生出另一个。相互争斗,不死不休,谁也无法独占鳌头。这种情况,直到杨慈横空出世,才被打破。三十多年前,杨幼庵手握天下兵马,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天下英雄不过其手中玩物,弹指可灭。即使强如承天道袁守成,也最终败在了他的手下。”
桓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桓玢,说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没有一点感受。可是你的几位叔伯可是记忆犹新。我们是如何在杨慈的手下苟活的,像狗一样的活着!这样的耻辱,我们永远无法忘却。”
“父亲!”
桓玢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桓武。以前的他莫不是自信豁达,威严有度,可是现在,自己的父亲气息粗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年杨幼庵一念之仁放了我。而我,绝对不会犯他昔日的错误。绝对!”
桓武深吸几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看向了桓玢,眼眸恢复了柔光,拍了一下桓玢的肩膀。
“天下大乱三十年,至今格局已经稳定。即使我看不到统一天下的那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只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请父亲指教!”
“你将来一统天下。要记住,对于帝王来说,这天下的诸侯修士,文臣武将,贪财者可留,贪生者可留,贪色者可留,贪名者可留,乃至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者亦可留,唯有争大义者绝不可留!”
“大义?”
“天下大义,绝不可操于他人之手。”桓武目光深沉,看向了桓玢,“而杨羡,便是与你争这大义之人。”
第五十七章 丑陋的嘴脸
米仓山。
冬日的山中彻骨的寒冷,彼时都是寂静空旷,连鸟兽也不愿意露头,只是偶尔有猎人会深入山中,捕猎珍禽。
然而此时,米仓山中却是人流往来,运输材料,热闹非凡。
夯土垒石,地基已现。山路通行之所,一座小型的侦查寨初具规模。此刻快到午时,东阳教的教徒拍了怕手中的泥土,快步走到了火堆之旁,生火取暖。
火堆上的架子正架着一口大锅,熬煮着热汤。
一声口哨声,站在高处的暗哨见一辆牛车在长策军士的护送下,装满了粮肉,正运往这座工地。守卫的东阳教徒放了行,长策军士将粮肉卸下。
东阳教徒欣喜地取了肉投入了这锅中。这些肉都是腌制过的咸肉,耐存储和运输,只是味道不比鲜肉爽口。
不用加任何调料,东阳教徒只往这锅里放入了些早上挖的野菜。热水滚滚,香味很快扑鼻而来。
对于一向贫寒的东阳教徒来说,能在这冬日吃着粗饼,喝上一口热汤,便是极大的享受了。
长策军士也在一旁,他们运完了物资本该返程,可是闻到这肉汤味,却又有点懒着不肯走了。
“兄弟们,你们也来点肉汤?”
虽说东阳教与杨氏有仇,可是东阳教徒和长策军士并没有什么恩怨。相反,这些日子的相处,双方很是融洽。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对付一口就行了。”
说着,十几个长策军士便掏出了带着的碗,走到了大锅前,舀了肉汤。长策军士都有分发的口粮,只是为了方便,却没有带肉食。
东阳教徒也毫不小气,两方人马坐在一起,吹牛打屁。
远处,叶青青正在看着一幕,双眉不觉一皱。
那日弦城杨府之中,杨羡救了她之后。叶青青无可奈何,只能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与杨羡合作。
虽然是这样,叶青青的心中总是在防范着。可即使是这样,在杨羡的手段下,东阳教的教徒却是向着杨羡那边越来越近。
可叶青青很是担心,他们两方人马,未来很可能翻脸。与其最后不得已而互相残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太多的往来。
杨羡答应帮她救出父亲叶东阳。所以在这冬日里,他亲自率领了五万长策军士移镇米仓山中,外加十万东阳教徒,将幽冥狱里里外外都围了一个遍,威势甚至比前些日子更大。
杨羡用的办法和她一样,都是围住幽冥狱外围,想要逼迫娄敬就范。
不过叶青青很快发现,杨羡名为帮她救父,实则另有所图。
杨羡以压迫幽冥狱为理由,让十万东阳教徒在这山中各处要道和险要的地方修筑军事设施。有些地方根本就超出了幽冥狱的势力范围,甚至已经到了米仓道那边。
米仓山便是益州东部周南郡的辖地。周南郡所在,水流环绕,土地肥沃,是上好的屯田屯军之地。
加上群山环绕,从雍州到益州的四条道路,最终都绕不开这个地方。可以说,这里便是蜀国抵御梁军的军事前沿。杨羡也早已经屯军于此。叶青青看得出来,他对于梁军早有防范。
这些日子以来,叶青青已经回过了味。杨羡明里说是帮助她救父,实则是将她十万东阳教徒当作苦力,替他加固修筑关防。
想到这里,叶青青咬了咬牙,准备回去找杨羡算账。
杨羡的大寨就立在米仓山中一处谷地,通行只有一个进出口。守门的士兵看见是叶青青,也不阻拦,很快让她通过,到达了中军大寨。
打开帐门,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杨羡正在沙盘前与一众长策军将领商议军事,没有理会叶青青。
“大军的粮草已经屯入南中。褒城,勉城,固城三座城市的城防也已经加固。宝成关的军备就位没有?”
“回禀丞相,五千架劲弩和六十万支箭矢已经由弦城发往宝成关,三日之后可至。”
杨羡点了点头,“米仓道直连雍州。散水关在梁军的手上。若是桓武发难,梁军多半会以此为前进基地。”
梁军想要进入益州腹地,便要先得周南郡。宝成关隔在米仓道与周南郡之间,梁军若是弃之不顾,直奔弦城,那么不但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而且要面对更为险要的关隘西川的门户剑阁!
“主公,我担心梁军会派遣偏师从鹊谷,白川,石羊三道骚扰我军腹地。”
“鹊谷,白川两道荒废已久,梁军便是派遣偏师,也多半是为了探清道路,为下次攻蜀做准备。而石羊地势太过险峻,梁军想要以此道行军,数年内都不太可能。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派遣游骑在这三道之中巡逻,并且让人在三道谷口修筑了几处哨所,各立了一座营寨。”
众将面色一变,杨羡话中之意,显然已经做好了长期防御梁军的准备。
叶青青看在眼里,并没有立刻发难。不知为何,此刻的杨羡,完全没有与她相处时那种轻浮,严肃认真的让叶青青有些惊异。
军情商议完毕,众将退出了营帐。杨羡摇了摇扇子,看向了叶青青,问道:“教主找我什么事情?”
叶青青一时忘了兴师问罪的事情。她不是将领,对于军情并不并不敏感。
“听你话中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梁军来年会来攻打益州了?为了打下幽州,桓武花费了很大的力气。难道他不应该修养几年,才来攻蜀么?”
杨羡翻了翻白眼,说道:“当然!”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桓武与景云议和,不惜送上了燕侯的爵位,让景云与他并肩。如此急切,如果背后没有什么阴谋,才让人难以相信。最为重要的是,我收到了一份信,上面历数了桓武老贼得到燕地之后种种丑态,描绘了这老贼自大狂妄、目中无人、令人发指的丑陋模样。”
叶青青抢先一步走了过去,杨羡身后的桌上摆放着一份信,信封上写的是燕侯之女景瓶儿敬呈蜀丞相杨羡书。
叶青青看了看,上面先是一番亲切的问候,客套了一下两人并不深厚的友谊,随后着重赞扬了一番杨羡的文采,表明了燕蜀两家与桓贼势不两立的决心。最后表达了一番歉意,陈述了当日梁军势大,燕军撤走的时候遗失了两封杨羡通骂桓武的信,以及这两封信最后不小心被桓武得到,他看过之后发誓要将杨羡挫骨扬灰的事实。
这封信前言不长,后面的篇幅则着重描述了桓武是如何恼怒,如何悲愤,又如何指天发誓与杨羡势不两立的场景。
叶青青看完心中快意,莫名的对这个叫景瓶儿的女子产生了好感。事实上,任何能够让杨羡不爽的人和事能够引起她的兴趣。
“对了,教主找我什么事情?”
叶青青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想起了正事。
“杨子瞻,你打算怎么救我父?”
杨羡摇了摇扇子,说了一句让叶青青抓狂的话:“救人不如自救。”
第五十八章 狭路相逢
帐中一时寂静,叶青青看着杨羡,胸中涌上了一口恶气。
“杨羡,你什么意思?”
杨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这军帐中的帅位。
“教主不必心急,令尊能救时羡自然会救!”
“你...!”叶青青用手指着杨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让我东阳教徒给你当劳役,帮你修筑防御梁军的要塞。你其实根本没有想要救我父对不对?”
杨羡摇了摇扇子,笑着说道:“这就是教主见识短浅了。你知道寻常的劳役一日两餐吃的是什么?你知道供给十万人每日的花费要多少?你知道这大冬天的发兵,又要怎么安抚长策军的士卒么?”
“我不知道!”
叶青青大吼一声,却是感到越发感到的狼狈。她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
在知书达理的杨羡面前,她永远是那个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啊!你知道要养着这十五万人每日要花费多少财帑么?羡虽然答应帮你救父,可是大军出动,花的都是蜀国府库的钱。这样的情况下,让东阳教徒为益州修筑一些要塞,过分么?”
叶青青的气势顿时一挫,她实在找不到理由来驳斥杨羡,声音低下了三分。
“那我们也不能这么耗下去啊!”
“白养着这么多人,我比你更加着急。只是该等的还要等。”
“你在等什么?”
“等那个该来的人。”
杨羡话刚刚说完,帐中起了一股风。娄敬拨开了帷幕,从账外走了进来。
“娄敬!你要做什么?”
叶青青看到娄敬大惊,立马护在了杨羡的身前。
“东阳教主应该不是那么愚蠢的人啊?难道是关心则乱么?”
娄敬暧昧地说着,惹着叶青青两颊有些红。
“你什么意思?”
娄敬在这帐中找了一个短凳,拖到了杨羡的面前,坐了下来。
“你以为如果没有杨羡的允许,我能够这么顺利的来到这大军重重守卫的中军大帐么?”
叶青青回头看了一眼杨羡,却见对方脸上扬起了笑容。这笑容叶青青很熟悉,当初她被东阳教的符师送到杨府,苏醒时见到杨羡时,他也是这个笑容。
“多日不见,娄爷别来无恙?”
娄敬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像是走亲访友一般。
“你将我唤到这里,示威,还是招降?”
东阳教的围刚解了没有多久,杨羡又帅兵围上了。幽冥狱的人与东阳教比起来并不多,可也还有数千号人,一日用度也不少。
东阳教的围解了没多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娄敬根本无法将幽冥狱的储存填满。娄敬并不畏惧东阳教,因为他清楚东阳教是无根之木。
换句话说,幽冥狱和东阳教的经济是半斤八两。硬耗下去,幽冥狱不好受,东阳教也好不到哪去。
可杨羡不一样,他是蜀国的丞相,身后有着数百万的益州百姓。他若是硬要耗,幽冥狱最后就算不能从外部被攻破,也迟早要被饿死。
“都不是!”
杨羡摆了摆羽扇,拿起了一杯茶,喝了起来。黄阙从帐外走了进来,为娄敬也呈了上了一杯茶。
“娄爷什么情况,我知道。我是什么情况,娄爷也知道。”
娄敬一笑,暗道这个小子真是实诚。娄敬心中有底气,那是因为幽冥狱的用度还撑得到来年。可是杨羡却不一定。
魏文死在了益州,可桓武那边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这本身就不正常。再加上梁军和景云这么快和议,这些日子,杨羡又在这周南郡各地紧急修筑军事设施。
那桓武下一个目标是谁,其实不用猜。
“娄爷还记得和我打的那个赌么?”
“我自然记得。”
“在此之前,我想要问娄爷一个问题。叶东阳在你手中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将他废了?”
娄敬也不担忧杨羡给他下毒,因为他本身就是用毒的行家,张嘴抿了一口茶。
“星之一脉,善符箓,动坎离,识星数,通变化。袁诚死后,星之一脉衰微。而像叶东阳这样星之一脉的嫡传,天下不到五指之数。天下修炼的派系那么多,可也只有四正脉的修士能够踏在坦途上,只要资质足够,便有希望成就大宗师。这样一件瑰宝落到手上,废了他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你!”
叶青青当下大怒,准备动手,可是却被杨羡制止了。
“我明白了。现在可以说下我们的那个赌了。”
杨羡解了心中的疑惑,又端起了茶喝了一口,搞得娄敬有些疑惑。
“你想要怎么破我幽冥狱?”
“娄爷可知这天下有一味丹药名叫固明丹!”
娄敬面色一变,再难有刚才的游刃有余,站了起来,却听得杨羡继续说着。
“叶东阳不愿意出来,那是因为他心中有着一道枷锁。如果解不了,即使他走了出来,离大宗师之境也只会越来越远。而吃了这颗固明丹,他便能缓缓打通自己本已经闭塞的静脉。叶东阳修为还在,那么能否成就大宗师之境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娄敬不怒反笑,眼中杀意凛冽。
“杨子瞻,你是将我幽冥狱当作了叶东阳的踏脚石了。”
叶东阳若是真的恢复了修为,甚至成就了大宗师,那么锁龙柱便再难困住他。
到时候一个受困十余载,始脱牢狱的大宗师,又在幽冥狱最为核心的地方。
会发生什么?娄敬想想便不寒而栗。
“算算日子,按照纯爷的说法,叶东阳能否成就大宗师也就在今日了。娄爷此刻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没有谁比杨纯更为了解星之一脉的修士,了解他们的修炼方式和弱点。
娄敬狠狠地瞥了一眼杨羡,袖子一甩,身形快到了极致。杨羡的眼中,只见一阵风吹过,娄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幽冥狱中那座最深处的宫殿。
叶东阳周身符光流动,缓缓散到四周,漂浮在殿宇之中。
随着符光消失,寸寸气劲节节爆发。锁龙柱下,本是束缚着叶东阳的锁链立时碎成了一段一段。
锁链掉落在了地上,叶东阳挣脱了束缚,身姿不稳,向前走了两步,触发了娄敬设置的机关。
地心的岩浆开始缓缓上升,锁龙柱周围的四个柱子却缓缓下降,成群的黑色的蛊虫从四个柱子的洞槽中爬出。
这些蛊虫得到了自由,疯狂地向着叶东阳扑去,很快将他周身裹住,裹得密密麻麻,密不透风。
一阵金光闪过,本是裹在叶东阳身旁的蛊虫仿佛被吸干了生命力一样,掉落在了地上。
叶东阳脱了束缚,心中快意,一声大喝,身形快到了极点。十数丈的长道一跃而过,在地心岩浆淹没石道之前,便轰开了那扇青铜大门。
迎面而来的便是从杨羡军营赶回的娄敬。叶东阳见此,不怒反喜。
“娄敬老贼,来得正好!”
第五十九章 百无聊赖
受困十数载,破关而出,叶东阳正是锐气正盛。
锋芒之锐,便是娄敬一时也不敢当其锋。与对付叶青青和东阳教徒不同,叶东阳乃是与娄敬同等级的对手。
娄敬不敢大意,冥火阴雷叠出。黑雾环绕周身,阴雷闪现其中,幽绿的火焰伴随着一阵劲风,娄敬一拳轰向了叶东阳。
拳势之威,不在于拳劲。雷火夹杂,黑雾隐现,只是一拳,却仿佛携带天地之威。
“来得好!”
威压层层而至,在这狭窄的洞中,娄敬的拳势犹如破闸的洪水,奔涌而来。
叶东阳丝毫不惧,周身符文流动,如风中飞叶。便在娄敬拳至,叶东阳周身符文急速湮灭,唯剩点点星光,漂浮空中。
星光照下,水滴浮空。坎离交化,生机孕育。叶东阳一掌打出,与娄敬拳头相撞。
高手交锋,便在那一瞬间,双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实力。
“叶东阳,一困十数载,你终究还是成就大宗师尊位。”
“不成就大宗师,他日九泉之下,我怎么有脸面对先师?不成就大宗师,我又怎么杀你这个老贼。”
“想杀我,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娄敬一声冷笑,狭长的眸子与叶东阳的虎目交织,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战意。
大宗师位于天下修士的顶端,从来都是在云雾之中,被人仰望的存在。甚至有人因为无法理解这个程度的修士,而将之当做神来顶礼膜拜。
而只要亲自到了这个程度的的人才能明白,大宗师其实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现实。
何为现实?
浩荡天地,理法交织。生死相争,留不下任何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凶兽相伐,胜者得到一切,而败者失去一切。叶东阳与娄敬,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与那挥爪磨牙的凶手不同,两位大宗师能够动用的手段要更可怕,争斗的层次也是一般修士无法企及。
道理如此简单,却也无比的残酷。
拳掌分开,两人各退一步。这狭小的空间却因为无法承受两人的攻击而震动。岩壁上的碎石开始簌簌脱落,青铜门后的岩浆也开始漫溢。
“有胆子跟我来。”
眼看这个地方就要毁了,娄敬一声啸音,身形如迅雷,急速前进。
叶东阳自然不惧,大吼一声,跟了上去。
娄敬来时早就明令所有幽冥狱的弟子暂时撤离。幽冥狱易守难攻,在于其中的重重机关和艰险的地势。
幽冥狱内地势狭隘,不好铺展,连接八狱两部一司通往地面的更是只有一条环绕在岩壁上人工打造的断断续续的栈道。
敌进虽不利,可我进亦不利。
如今攻守易势,叶东阳这样一位大宗师在核心之处发难。除非叶东阳气力耗尽,否则他若是想要杀个三进三出,娄敬还真无法阻挡。
叶东阳杀性又正重,娄敬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门下之人在这场血战之中无意义的被消耗。一时间,这座空荡的幽冥狱则成了两位大宗师交战的战场。
两者身形攻速极快,只是十数息内,便从最深处的死牢打到了栈道之上。
两者打得难解难分,空气之中,火焰聚散,电弧交闪,符光冲天,水雾弥漫。
一切划归无序,让寂静的幽冥狱变得混乱。
而这无序的背后,却始终有着两双冷静无比的眼眸,在这电光水火之中穿梭着,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高手相争,一点微小的破绽被抓住,就能改变局势。
可惜的是,无论是娄敬,还是叶东阳,都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栈道盘桓,其上是一座半凸的悬崖,也是娄敬那张王座所在。
栈道之上,叶东阳攻向娄敬,被其反身一个鞭腿。叶东阳借势飞向空中,双手化开,犹如浮鸟。
“大都天殛雷符!”
叶东阳以大宗师之境,一念所至,引炁化符。符光闪现,云气凝聚,一道紫色的天雷劈下,带着惶惶之威。
娄敬不敢硬拼,反身避开,却见脚下的栈道无法承受,开始碎裂下落。娄敬站在其上,眼看就要掉落深渊,脚步轻点空中碎石,如老猿攀木,身形灵动,拾级而上。
娄敬刚要踏上地面,却见叶东阳迎面而来。
“娄敬老贼,给我下去。”
一掌而去,就要将娄敬打落。
“六阴冥火!”
幽绿的火光浮动,燃烧着空气之中的碎屑。娄敬毫不迟疑,一拳与叶东阳对上。
无形的气劲在空中震爆,一圈尘埃快速地扩散。
冥火的阴毒之处在那令人防不胜防的渗透力。这一点,叶东阳知道。所以在冥火还未触及时,他便使出了一道防御的符。
可叶东阳不知道的是,幽冥狱的修炼之术揉杂了草原萨满巫术的精华。冥火既能伤人肉体筋脉,也能伤人神魂。
“灭魂咒!”
娄敬袖子一挥,黑色的蛊虫飞出,朝着冥火而去。
火焰未烬,那成群的蛊虫便像是飞蛾一般,将一切融化进了火光之中。
幽绿的火焰开始发生质变。叶东阳发现,蛊虫燃烧殆尽,黑色的尘埃漂浮,闪烁着灾厄降临时绝灭的光彩。
冥火攻形伐魂,叶东阳不敢托大,放弃了追击半空中的娄敬,反身防御。
袖中蛊虫结群,犹如一张大网。借着这个空隙,娄敬踩在这个大网上,借力攀上了悬崖。
这里离地底深处的死牢已经很远,两人打了许久,足有五六个时辰,不复初时锋芒,气势都有所衰退。
可即使是这样,两人依然没有停手的打算。相攻相伐,向着王座而去。
娄敬和叶东阳全力攻杀,快要接近王座时,却猛然发现,一股强大的气息迅速接近。
杨纯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带着无比的威势,进入了战团之中。
一拳轰下,娄敬与叶东阳想要抵挡,却无奈此时气息正衰。
杀伐之意贯彻,无论是娄敬还是叶东阳,都抵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半跪在了地面上。抬头而望,杨纯已然收手。
月光照下,照映王座,朦胧上了一层轻纱。
两人正见,杨羡坐在其上,单手支颐,目光轻轻地瞥了他们一眼。
第六十章 参商不见
月光洒下,空气清冷,王座之上的杨羡微微吸了两口气,看着眼前的两位大宗师。
杨纯在旁,罩甲而立。便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得娄敬叶东阳喘不过气来。
受杨纯全力一击,无论是叶东阳还是娄敬,都受了不轻的伤。嘴角流着鲜血,膝盖艰难直起,他们压抑着身上的伤势,勉强站了起来。
“昔日章海王的王座,在这幽冥狱中已有六百多年了吧!”
“杨羡!”
看着眼前的小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娄敬一双细眸寒光闪烁。他没有想到,杨羡能够来到这里。
“我幽冥狱的门人在哪?”
“娄爷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我既然能够来到这里,那么幽冥狱的人当然也落到了我的手上。”
“哈哈哈哈!”不顾身上的伤势,娄敬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未断,胸中起伏,娄敬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好一个杨子瞻,不愧是杨幼庵的孙子。”
娄敬看了一眼一旁的叶东阳,没有理会他复杂的神色。
“如今我身受重伤,幽冥狱的存亡也只在你一念之间。东阳教的人没有到这里,想必也是你的计策。”
叶东阳不是笨人,很快明白了娄敬话语之中的意思。东阳教的人没有到,他和娄敬又都受了重伤。
只要杨羡杀死了他们两人,那么杨羡便可对外宣称,叶东阳死在了娄敬的手上。这样一来,只要带回两具尸体,杨羡便可尽收东阳教十万教徒之心。
想到这里,叶东阳虎目圆睁,怒气上涌,身上的伤又重了三分。
“够狠!够毒!”
只不过,就算这样,娄敬和叶东阳现在也没有反击之力。杨纯就在一旁,他们若是有所动作,杨纯会毫不留情的下杀手。
“章海王的王座在这里六百年,此后大周的江山也经历了六百年。三十余年前,承天道率先发难。之后天下大乱,诸侯并起。世道倡乱至今,两位以为是什么缘故?”
杨羡并没有理会娄敬和叶东阳的意思,反而问道。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明白杨羡是什么意思?
“天子失德,已经无法再操掌天下大义。大义所向,人心之所向。天下诸侯,即使是桓武,也无法再度凝聚天下的人心。章海王是个痴人,即使武帝厌恶,早早的将他打发了。可是他还是创下了幽冥狱这一脉的道统,为了便是维护大周江山。”
“杨羡,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娄敬,你既然承的是章海王的道统,自然也有这个义务,维护这天下的大义。”
娄敬眼中有些惊异,听杨羡话中之意,似乎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可是不杀了他和叶东阳,杨羡又要怎么解这个乱局呢?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此刻桓武在外,厉兵秣马。你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要将东阳教这支强力军收归麾下。如此,我和叶东阳便留不得。你清楚,叶东阳活着,东阳教便不会唯你马首是瞻。而我活着,东阳教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桓武手握中原七州,而蜀国只有一州之地。若是杀了你们两个,我纵然能够收服东阳教,也必然损失了幽冥狱。桓武家大业大,或许损失得起。而我,则不行。”
娄敬看向了杨羡,从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子居然如此的.......天真!难道杨羡以为他和叶东阳还能够共存么?不过娄敬倒是越来越好奇杨羡接下来会怎么做?
“你想要怎么做?”
“娄爷一诺千金,我正想要让娄爷履行诺言。”
杨羡自始至终都没有坐正身体,手撑着下巴,嘴角带着一丝的戏虐。
娄敬至此,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生死便也在眼前的小子一念之间。
娄敬看了一眼叶东阳,此刻他虽然沉默不言,然而心中怕是也没有外表表现得这么平静。
娄敬算不上好人,可绝对是个守承诺的人。虽然这样,娄敬却并不迂腐。杨羡送上了这个理由,不过是让他的投降看起来更加好看一点罢了。
名正言顺,纵然心中有怨气,娄敬却是发作不得。娄敬惜命,却也不是怕死之辈。然而娄敬却无法眼见幽冥狱的传承就此断绝。杨羡正是拿住了这一点,想要迫使他投降。
娄敬这辈子见过太多的英雄豪杰,奸雄恶徒。他们其中,或许奸诈,或许豪气,或残忍,或智计卓世,或气吞苍穹......可从来没有人像眼前的这个小子一样。
真是坏透腔了!
“臣娄敬参见主公!臣愿遵昔日的诺言,幽冥狱上下,至此以后,尽为主公差役。”
“娄爷,起来吧!”
羽扇轻摇,一阵风浮动,杨羡挥手一弹,将一颗丹药送到了娄敬的身上。
叶东阳很熟悉,杨羡当日就是用这一手拂穴手,诱使他吃下了固明丹。
娄敬接下了丹药,服了下去,气血平复,顿感身上的伤势好了三分。他当下站了起来,与杨纯并列,护卫在了杨羡的身前。
王座之前,就只剩下了叶东阳。却见他虽然孤身而立,却是大笑了起来。
“我受先师大恩,便是此身不存,也绝对不会向你杨氏摇尾乞怜。”
“我受叶青青所托,要将一件东西给你。”
杨羡却没有理会叶东阳的豪言,将一份信送到了叶东阳的面前。
“这是你亡妻的遗书。”
这份遗书上的字并不怎么好看,然而叶东阳手颤抖地抚摸着信封,眼角流下了眼泪。
叶东阳的妻子并不是出身高门大户,只是一个乡间普通的女子。她会写字,也是叶东阳一点一点教的。
信封古旧,显然多年都未打开。
叶东阳拿出了信,他的亡妻在信上写得内容很少,弯弯扭扭的不成样子。不过念叨着她的笨拙和对叶东阳的思念之情,并让他以后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叶青青。
只是,如此普通的内容,叶东阳却再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哭了出来。
狱中清冷,其余三人谁也没有发声。
叶东阳哭罢,眼神之中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一份信柔软了叶东阳的心肠,却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不用多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要我投降,不可能。”
“东阳教十万教众,此刻正聚集在我中军大营。教主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