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凤宫阵破
“动手!”
阿青的声音响在林星轮意识内,林星轮当即放开双手,召出不败击杀押解他的亲兵,持着宝剑冲到钺王身前。
在林星轮的记忆中钺王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贵公子,他不喜武艺,觉得那是下等人才学的东西。
因此林星轮便想直接狭持住钺王,解除这场危机。
不败剑锋直指钺王脖间,尽管林星轮如今对林月轮深恶痛绝,但他并不想直接取他性命,只要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就好了。
对于林月轮而言,这应该很简单。
林星轮脑中刚刚浮起这个念头,不败的攻势就生生止在了半空。
怎么可能?
林星轮目光向前,瞳孔因震撼而微微抖动。
不败剑尖停留在钺王脖子前一寸处,而在剑身上,两根葱白如玉的手指将不败死死卡住,再难进分毫。
“你果然是装的。”
钺王双指用力,不败在他手指下发出悲鸣,林星轮凝聚死势,淡淡白气从不败上方浮起朝钺王而去。
钺王感受到死势对他的危险不得不松开手指,转身便进了亲兵的防护内。
林星轮持剑直立,盯着钺王。
他一直都在藏拙!
钺王的武艺绝不在他之下,虽然不知道钺王从何处学来的武势,但却足以让林星轮感到威胁。
“统统住手。”
一声清咤响彻当场,众人转头,只见二王子被一个女人狭持,长剑横在二王子的脖子上。
“主子!”君家兵士大惊,一时投鼠忌器。
钺王看了眼狭持住二王子的阿青,又看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阿青’,咬牙切齿道:“你们都是装的?”
阿辉从自己脖子后面拔出银针,顺便把长欢脖子上的银针也收了回来,两人都露出了真实面目。
二王子瞪着眼睛看着长欢变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而地下那个人变成长欢的样子,哪里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阿青和林星轮谋划潜入皇宫的阴谋,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两人的身边还有个拜月教徒藏着。
君家士兵反应神速,迅速包围了阿青等人,一股相同的武势从他们身上传出,渐渐变成一个罩子的模样罩住阿青他们,阿青可以感受到这股武势的霸道,若想强行突破,在场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走。
阿辉叼着根银针走到阿青身后,林星轮也退回到两人身边。
“怎么样,我演的还不错吧,是不是堪称天衣无缝?”
林星轮恶狠狠瞥了阿辉一眼,心里暗骂这个拜月教徒在公报私仇,那几鞭子根本没有留情,脱了衣服绝对有道道鞭痕在他背上!
被狭持在阿青手中的二王子似乎并没有受制于人的惊恐,抬头想看看阿青的样子,却因此让脖子上的剑更近了数分。
“宸王殿下这个计划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我还是有个疑惑,少司大人你是怎么进来的?”二王子没有挣扎,像是问晚上吃什么一样随口问道。
阿青没有回答,这对她而言并不算难事。
只要用四方遮掩住自身的气息,再让阿辉往她身上放一道术法,她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皇宫来,而且有两人的遮掩,更不会有人生疑。
见阿青久久不答,二王子叹了一声。
“看来少司大人不愿为我答疑啊,算了,只是个小小遗憾而已。”
阿青捏住二王子的下巴,对保卫他们的君家士兵和钺王命令道:“把君家的人都散开,还有这些牲畜也统统拉走,否则他会第一个死。”
君家士兵怒视着阿青,但脚步却在慢慢向后挪,武势也因此慢慢散开,就在武势军阵要散开时,二王子突然怪叫一声:
“原来少司大人是想要我这条性命啊,早说啊,现在就给大人!”
二王子趁着阿青反应不及,直接靠近脖子旁的利刃,干脆一划,一道血花就溅了出来,二王子的身体也在阿青的手上软了下来。
阿辉和林星轮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阿青,阿青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个君家的重要人物会直接抹脖子啊!
“主子!”
君家士兵一下红了眼,自小灌输的上下观念让他们把二王子的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如今自己的主子没了,他们还活了干嘛!
“干嘛?”
君家士兵作势就要上前把阿青等人剁成肉酱,但才嘶吼出声,就听他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君家士兵向后一看,只见又一个二王子正活生生站在他们身后,似乎为了证明他还活着,二王子还在原地跳了跳。
中招了。
阿青三人面色沉了下来,阿辉在那具“二王子”尸体的脖子后面翻了翻,稍稍用力拔出一根银针,那个“二王子”便成了另外一个人。
二王子推开士兵,走到最前,和阿青他们对峙。
“少司大人,会用偷天换日,暗度陈仓这一招的,可不只有你们。”
二王子面上尽是得意,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痛快!
“主子,要如何处置贼人?”
松了口气的君家士兵对阿青等人仍旧怒气难消,要不是自己主子聪慧,便真的要被贼人得逞,如此心惊当然要用贼人的热血才能浇灭!
“不急。”二王子伸出手,指向皇后寝宫的方向。
“先把血给我放了。”
“得令!”
林星轮大急,但他的死势无法突破君家武势的军阵,阿青则是死死盯着二王子,那张始终笑着的脸让她有了深刻的危机感。
这个男人还有后手。
牲畜的惨叫声在皇宫里起伏出现,等叫声停歇后,一股恶臭渐渐弥漫在凤宫上空,牲畜的血随着士兵在凤宫外挖的沟渠流遍整个凤宫,直到把凤宫包围。
钺王还嫌不够,命内监用水瓢把脏血一瓢一瓢泼到凤宫上。
哪怕只是一般人也可以感受到凤宫的贵气正在消失,而在阿青眼中,皇后寝宫上方原本有一头展翅凤鸟,在这些污秽之血的玷污下,凤鸟灵光散尽,渐渐消弭于天地之间。
凤宫的阵法也因此而破。
第六百一十八章 生死勿论
凤宫的力量在一点点消失,随着凤宫的贵气减弱,从夜空传下的星力也在慢慢失去目标,化为普通的星光消散在天地间。
守护皇上和皇后的阵法即将被破解。
不能再等下去了!
阿青双眼一凛,剑势从飞雨上窜出,一道黑色剑影划破君家士兵合成的武势,君家士兵因此受到重创,口吐鲜血。
见到阿青出手,二王子眼中一亮,他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息。
“二叔,轮到你上了!”
虽然二王子很欣赏这个女人,但也从没想过自己要去直面这样的敌人;
二王子连忙躲到身旁一人的背后,找回了自己的安全感。
被二王子称为“二叔”的人从刚才就一直默默站在背后,此时被推出才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满是沧桑的脸。
阿青看到这张合二王子有几分相像的脸庞,知道这个“二叔”并不只是一个称呼,这个男人也是君家的血亲嫡脉。
“在下君二郎,见过少司大人。”
君二郎上前先给手持飞雨的阿青行了个礼。
“你是君家的什么人?”
君二郎苦笑一声:“也不是什么人,就是个普通人,只是受家主之命,来帮帮我这位侄子而已,若是冒犯了少司大人,还请见谅。”
尽管此人言语上满是谦卑,但进入剑心状态的阿青却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比起刚才全部君家士兵所用都要强烈数倍的势,这股势同出一源,阿青甚至觉得有些熟悉。
“若是少司大人肯就此离去,在下也不强留了。”
出乎阿青意料的是这个君二郎竟一直在退让,而站在他身后的二王子也没想到自己二叔这么怂,还没打就要让别人走。
“二叔!二叔!你这样我们君家多没面子啊!”二王子在君二郎身后小声叫唤。
君二郎没有看向二王子,盯着阿青摇摇头,用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声音道:“面子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你们都还年轻,但年纪稍大些,便知道命比面子重要多了。”
阿青盯着君二郎,她可以感受到这人是真心不想跟她打,但她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不好意思,你们君家要做的事,触犯了我的底线。”
君二郎苦恼的伸手挠了挠脑袋:“那就没办法了,触碰了底线,确实比要命还重要些。”
“既然如此。”
君二郎伸出右手掌,食指无名指并碰,一道银光从上面略光,阿青看明白那是一根跟绣花针差不多粗的银针。
“少司大人,请出手吧。”
宣战之后君二郎的气势陡然一变,浑身武势成形,已经引起天地异变,分明已经可以借用武势,无中生势,站在了借势境界的最高层。
阿青不敢托大,剑意从飞雨上不断灌出,如黒焰般滚滚燃起。
君二郎食指一翘,银针如一道雷光射出,不到一个眨眼功夫就到了阿青眼前。
这股势…
君二郎的武势凝聚在小小的一个银针上,银针里蕴含了极大的力量,若是被这针射到,就算是一座大山也会被射穿出一个孔来。
叮珰!
飞雨击飞银针,银针在空中转了个圈回到君二郎手中,这一手更加重了阿青对君二郎的警戒。
君二郎运用武势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只要在他的武势范围内,这根银针就会出现在任何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仅是阿青惊叹,君二郎也暗自感叹大定少司名不虚传。
从未见过的剑势…
如臂指使的灵敏…
还有那双眼神,连君二郎的心境都有一丝颤动。
在同龄人中再没可以出此女之人!
君二郎升起惜才之意,却也把阿青真正当做一个生死大敌对待。
高手过招,没有点到为止,招招皆为取人性命!
…
“母后!”
阿青牵制住了君家高手,林星轮越过君家的士兵和钺王亲兵挡在宫殿台阶之下。
阿辉隐匿了身形,悄摸摸躲到他旁边。
“你躲我这里做什么?!”林星轮感到身后有人,当即怒吼。
“有安全感啊!”阿辉理直气壮,心中却也有苦难言。
哪里是他想躲到这人身边,实在是他的实力现在十不存一,阿青那边又那么危险,现在可以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了。
林星轮懒得跟阿辉掰扯,真正的敌人已经走到他面前。
钺王走出亲兵之中,直面林星轮,手里也握了一把长剑。
这是林星轮第一次看到钺王拿剑的样子,而看他这气势,分明已经苦练多年。
“你早已经预料到有这一天?”
钺王看到林星轮看着自己手里长剑,哼声道:“你也不要把谁都想成天生狼子野心,我只是小时看到父皇爱看舞剑,便悄悄学了想讨父皇欢心而已。”
“但没想到剑圣居然收了你做关门弟子,如此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东施效颦罢了,便歇了这份心思,只是对练剑这一道上还算有些天赋,暗地里学学罢了。”
暗地学学?随便学学就能练出武势?
林星轮再次领教到了钺王说胡话的本事。
“三弟,你我还没真的比过武艺吧?”
钺王看着皇后寝宫阵法被破,心情大好,决定戏耍一下皇后母子。
“今天二哥兴致好,我们兄弟俩比比如何?”
钺王对林星轮伸出手里长剑,林星轮不断扫视周边的君家士兵和亲兵,认为这是钺王圈套。
“自家兄弟,怎么三弟还不相信二哥了?”钺王勾起嘴角,让亲兵退下。
“你们都让开,本太子要和弟弟玩玩。”
君家士兵本不愿听钺王命令,但钺王此时的威严到达了顶峰,君家士兵也不愿触其锋芒,让出一块空地给钺王。
“三弟请吧,二哥保证没有人会影响我们。”
林星轮冷眼看着钺王,心中也盘算起来。
单靠自己一人想拦住这么多人纯属痴心妄想,倒不如搏一搏,若是能在比斗中生擒钺王或者直接杀了他,情况或许都会有所变化。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林星轮走下台阶,将不败对准钺王。
“生死,勿论。”
第六百一十九章 君家来人
阿辉躲在台阶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星轮和钺王的兄弟对决;
突然,阿辉心念一动,看向天空。
只见漆黑一片的夜空中蓦然出现了一颗蓝星,那颗蓝星越来越大,就像要坠下尘世。
等蓝星落到地上后迅速散开,蓝色的火焰包裹住整个凤宫,本就惶惶不安的内监看到这幅异像彻底吓破了胆子,以为自己惹了天怒,扔下水瓢向后跑去,但后面又撞上了拿着冰冷武器的士兵;
内监无路可逃,只能跪倒在地上,祈求天命、皇上皇后的原谅。
蓝焰席卷凤宫,肮脏的牲畜鲜血在蓝焰中渐渐化为飞灰,消散的凤凰之像重新凝聚回一些神形,星光找到目标,星光屏障再度映照在凤宫之上。
阿辉看着烧到自己脚边的蓝焰,还伸手进去摸了一下,阿辉的手在蓝焰中只感受到一些温暖,这看似天罚的火焰伤害不了寻常的人和物。
“嘶。”阿辉皱眉发出一声痛呼,把手抽了回来,手背上有了一块被烫伤的痕迹。
“还是一样的小气。”
阿辉看着踱到自己身旁的四脚兽,受伤的手背在月光下眨眼间就恢复成原样。
“别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无法奈何你。”
彭莒嗅到拜月教徒的味道就觉得恶心,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个拜月教徒并不怕他的净火,但拜月教徒的味道永远都令人作呕。
一人一兽站在净火制造的包围圈内,冷冷看着外面的对峙。
面对新的异变,钺王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惊慌,皇后寝宫的阵法已经被破坏大半,只要解决掉林星轮和阿青,剩下的可以轻易击碎。
“三弟,在等什么?”
钺王身上升起和君家士兵相同的势,林星轮双眼一凛,感受到这股势对他的压制,浑身发出淡淡白气,死势凝聚成形。
钺王握着剑垂在腿旁,慢慢向林星轮走进,随着他每走一步,林星轮所感受到的威压就更深一分,林星轮站在原地皱着眉,这份威严他在父皇的身上也感受过,但钺王给他的感受却直接百倍。
钺王举起剑,指着林星轮,像是帝皇般命令道:
“跪下。”
命令在耳边震荡,穿透耳膜直达心灵的最深处,呼唤人出生伴来的臣服欲望。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所有人出生都有自己的阶层,统治者叫你跪下,你就必须抛弃自己的尊严,屈下双膝,在统治者面前低下头颅。
生死握在统治者手上。
强烈的冲动充斥在阿青脑海中,阿青身上的每个肌肉都在呐喊让她跪下,膝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但进入剑心状态的阿青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神寄居在一个人身上般,尽管来自血脉中的臣服之意让身体无法抗拒统治者的命令,但神却在睥睨这个统治者,冰冷的眼神看着发出这个命令的人。
在嘲笑他的狂妄。
君二郎浑身一凛,他确定自己的君势已经侵入此女的精神,此女的身体看上去也已经不能动弹,可为何这个女子的眼神却让他觉得自己才是猎物。
“二叔,杀了她!”
二王子在后面不断挑唆,君二郎瞥了眼侄子,心中暗叹一声,虽然他很欣赏这个女子,但他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更何况别人的呢?
银针从君二郎的手中射出,银光直射阿青眉间,阿青泛着银光的眼睛盯着那根银针,阿青看着那根银针在眼中变大。
蓦然,一切都停止了下来。
君二郎看着阿青身上突变的气势心中打起鼓来。
这几十年来,他的武道从来不是家中最杰出的,但他有一个能力无人能及。
对危险的感知。
现在君二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一个念头都在告诉他——此女现在十分危险!
君二郎的武势化作一条直线,像一根线一样链接在银针上,尽管君二郎已经用尽全力,但那根银针还是在阿青的额头前一分,无论如何都突不进去,似乎有一道天堑在阿青和这个尘世间一样。
没人凡人可以跨越。
“二叔,你还在犹豫什么,快杀了她!”
二王子也从阿青身上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那个女人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如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是在父亲身上,二王子也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渺小过。
她必须要死!
二王子的心中升起了恐惧,如果…如果二叔没法杀了她的话。这个女人绝对会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哼。”
君二郎闷哼一声,全身的武势已经全然用出,就连在场那些家兵的武势也都被君二郎借了来,家兵苍白着脸站在原地,被借走武势让他们暂时没了作战的能力。
差一点…只差一点…
银针向前移动了一些,似乎就要突破人无法突破的极限,君二郎体内气血沸腾,眼睛血线开始蔓延,嘴角甚至不自觉渗出了血。
但他现在连呼吸都不敢,他怕自己只要泄一口气,自己的武势就会被此女的势弹回,届时他只会落个五脏俱裂的下场!
二王子也感受到二叔现在的压力,不敢再出言催促,但心里已经打起了退走的算盘。
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二叔给他断后!
二王子打定了主意,眼神开始向别处瞟,就在二王子就要悄悄溜走时,第三股势从天上降临,感受到这股势二王子一下松了气,不再去想逃跑的事。
高手终于来了!
“咳咳…”
君二郎捂住自己胸口,一口心血吐到地上。
那股势直接切断阿青和君二郎的对抗,银针在两股力量中间化为粉碎,就连两人中间的地板都因承受不住两股势的碰撞而被碾成粉末,粉尘扬起,在粉尘中隐约站立着一个人影。
二王子看到那个人影惊喜大叫一声:
“见过二爷爷!”
君二郎苦笑着对人影行礼:
“见过二叔,二郎无用,劳烦二叔了。”
人影挥了挥大袖,只是一挥,粉尘便瞬间消散无形。
阿青昂起下巴,她可以感受到在那个瞬间,就连风都被此人勒令离开了皇宫内。
第六百二十章 君家王势
“你认为世上最强的人是谁?”
“是剑圣?还是三个武道圣地中的强者?或者是山上的山人?”
“他们都很强,但都不是最强的人。”
“最强的人…从不轻易出手,最强的人是统治他人,统治万物的人,是像神一样把所有人玩弄在手心里的人!”
“最强的人的名字——叫做君王。”
“君王的势,便是君势,这个世上最强的势。”
从天而降的那人一步步走向阿青,阿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握着飞雨,就眼睁睁看着那人近前。
不是阿青不愿出手,而是她连手指都动不了。
比起刚才,阿青现在更感觉自己是被大山压住的虫子。
她没有力量反抗这股力量。
沮丧,无力,绝望在心中蔓延开来,阿青慢慢阖上眼皮,通天的剑势也渐渐消散。
在阿青手中的飞雨不断抖动,它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怎么了,但只知道这个敌人很危险,为什么主人不挥动它对敌?
老者走到阿青身前两步站住,他比寻常人高一个头,看着阿青的头顶。
老者须发皆白,就连脸上的皱纹都透露出威严,老者伸手指向阿青的脑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去死吧。”
老者双眼杀意一闪,君势中弥漫进他的杀意。
君王杀人,从来不用动剑,一声令下,臣民不得不死,只是这个世间的规则,也是所有人都要遵守的命令。
随着老者命令传下,阿青身上的生机渐渐消退,心脏跳动越来越慢,血液流动缓缓停滞,源自人出生便在血脉中刻下的服从,正服从地听从君王的命令,自行死去。
“死去!”
林星轮勉强躲过了钺王的攻势,小腹却被钺王狠狠踹了一脚,没有死势护住的小腹受到痛击,林星轮忍不住闷哼出声。
“三弟,你还好吗?”
钺王狞笑着看向林星轮,林星轮倒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但钺王却不想再和这个弟弟玩下去,钺王一脚踩在林星轮的手腕上,将他的手死死压在地上,而他身上的君势也让林星轮身体变得异常沉重,死势只能在君势下苦苦挣扎。
“三弟,是不是很意外?为什么过了十几年,你的下场还是被我打倒在地上。”
钺王居高临下看着林星轮,这个嫡皇子的命运已经被他定在棺材内了。
“无论你是不是所谓的嫡皇子,无论你受到多少人的重视,就算剑圣亲收你为徒弟,到头来你还是要被我打倒…死在我的手上,这就是天命…”
钺王还嫌不过瘾,踩着林星轮的手腕,蹲到他面前,享受林星轮对他的仇恨眼神。
“三弟,不要怪我,你要怪就怪这辈子投错了胎,你的出生就是你的死因。”
钺王听到了身后传来脚步声,慢慢站了起来。
他还不想就让林星轮这么快去死,他要让他看着自己母亲被凌辱致死,让他被剥夺所有希望和尊荣,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这就是做他的敌人的下场。
“林月轮!住手!”
钺王看着漆黑的宫道上向他走来的一行人,脸上浮现讥讽的笑容。
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来。
晟王带着密探和自己剩下的最后一些禁军力量杀了皇宫,因为君家士兵的武势都被君二郎借走,他们闯入皇宫时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钺王的亲兵聚集在钺王身边,两个大定的亲王各自带着自己的武力,在凤宫面前对峙着。
“大哥?”
钺王推开自己面前的亲卫,大步站在晟王的面前。
钺王盯着晟王那张因为他和林星轮兄弟自残而盛怒的脸,古怪反问道:
“大哥?真以为我叫你一声你就可以管本太子的事了嘛!”
钺王抬起下巴,用盛气凌人的语气命令晟王:
“晟王,孤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只要你跪下臣服于孤,并承认孤的太子之位是父皇亲封,那孤便可留你一条命,让你做你的闲散王爷,你,还不跪下?”
钺王发出命令后,晟王没有回答也没有下跪,随着时间的推移,钺王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既然这个杂种这么冥顽不灵,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看来晟王是要抗旨不遵了?”
晟王转头看了眼凤宫。
“林月轮,你说你的太子之位是父皇亲封,那为何不让本王面见父王,若是父王亲自对我说出一句,“钺王是大定日后的太子”,本王定然别无二话,跪倒在你林月轮面前,就算奉上头颅也无怨愤。”
晟王义正言辞的话语响彻在皇宫上空,钺王脸上的嘲讽表情越来越浓。
明明是个身上流着异族血液的野种,大义仁孝倒是学的比谁都好。
“不用了。”
钺王背过身去,回到亲军中,钺王亲军拔出兵器,对准晟王他们。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父皇面见你?”
“你真当所有人都不知道吗?晟王?哼,不过是一个野种而已!”
“你的血里流着什么族的血你不知道吗?你敢说出你的母亲是谁吗?为什么你的母亲是唯一一个没有上册碟的女人?明明受到了父皇的临幸却没有名分?”
“因为你的母亲身份实在是太低贱了,低贱到就算生下了父皇的孩子还是受不到任何人的承认,哼,一个为父皇生了一对儿女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才如此不足以让人提起呢?”
晟王盯着钺王,听着他肆无忌惮地揭穿他的秘密,晟王面上没有变化,但垂在双腿旁的手已经不知何时握起了拳头。
“你的母亲是个异族人!是个异族卖来平京的奴婢!在平京无数家族里辗转,最后才到了父皇的手中!你觉得这样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能是什么?只能是一个杂种了!”
“不仅是你,就连你的姐姐,你姐姐生的孩子,都是杂种!杂种而已!”
钺王越说越激动,他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自己脚下,只有这样他才是那个最尊贵的人!
“你可以说我,但你不要侮辱我的母亲,我的姐姐,还有我重视的人。”
晟王的语气如冰窖般冰冷,林月轮和他之间最后一丝兄弟之情也已荡然无存。
第六百二十一章 是朕不许
阿青意识一直像个冷眼旁观的客人般,看着自己身体内的各种生机随着君势的命令而散去,但她的意识并没有也像生机一样本能消退,阿青能感受到这股所谓君势并不能影响到她的剑心。
在冷眼旁观时,阿青也知道了君势的本质。
君势本就是介于天地之势和人间之势的一种势,从这个世间诞生之初开始,万物间就有了不平衡,等级划分产生了这种势。
处于最顶端的统治者能轻易决定其他生命的生死,弱小者在强大的统治者的威慑下,就连逃跑都不做,往往只是统治者的一个小小喘息,就能夺走弱小者的生命。
如此,这股霸道的势就开始弥漫于天地之间。
而从万物之灵——人,开始统治这个世间之后,争斗更是无止无休,权利和力量被掌握在极小的一群人手中,而这群人又推出一个统治所有人的人,这个人就是君王。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股意志在泱泱人海中不断传承万年,竟也渐渐转化成人间之势。
人间之势与天地之势相交呼应,两股力量交杂在一起,成了凌驾于众势之上的势,与君势相合者,可以指使天地万物,可以一言决定他人生死。
真是可怕的力量。
阿青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君势给自己一股似曾相似的感觉了,这和剑尊简直如出一源,只不过剑尊是剑中的王者,而君势则是更加霸道,它要做天下万物的君者!
身体已经开始萎靡,生机的气息渐渐远离,若是再不做出行动,这具身体就要彻底死亡。
阿青看着飞雨在手中不断抖动,想要唤醒阿青,但阿青却一动不动。
阿青的剑心沉思了一会,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
四方在手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想要出手的欲望,而剑意也不足以击败君势,甚至阿青都不确定剑意会不会听从君势驱使。
唯一还没尝试过的…
阿青抬手摸了摸剑心眉间的剑痕,这道剑痕是她的剑势所在,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剑势到底是什么,哪怕发出也如无物一般,丝毫伤不了人,简直和四方就是绝配。
但在此时,说不得都要试试了。
阿青竖起双指,抚上额头上的剑痕。
心念一动,一股剑势从剑心传出,像一道无声的叹息,渐渐向外传播。
站在阿青面前的君家老者默然站着,他虽然深知君势的强大,但几十年的经验还是让他养成小心为上的性格,若是没看到敌人真的身死,他不介意挥剑再补一击。
老者时刻感受着此女的命火,她身体里的命火就像风中的火苗般,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甚至说不定神魂早就已经脱离这幅身躯了。
老者正要扭头离去时,一道声响从那个死人位置传来。
火焰再度燃起了,而且越升越高!
老者大惊,战斗经验在瞬间判断出现在应该怎么做,君势凝成的长剑挥向阿青,本该斩断一切的君王剑却在此女面前停了下来。
怎么可能?
老者眼中尽是不可置信,这个女子为何还有能力反击?为何不受君势的控制?
阿青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站在原地,只是右手胳膊微抬,飞雨就轻而易举挡住了老者的君王剑,比起君势而言,老者的剑法实在是不值一提。
“你到底是什么…”
老者双眼一眯,从阿青身上感受到之前没有感受到的一股‘势’,他本以为此女的武势就是那黑色的剑意,但现在看来还有后手没有发出。
阿青抬起头,眼中银光浮动,眼神内的冷漠尽是对老者的嘲讽。
老者看到此女额头间多了一道疤痕,形似长剑。
“不管你是什么,在君势之下都不得放肆。”
老者的君势引动天地间的君势朝阿青压来,阿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君势像泰山压顶一定压在自己身上。
骨子里的绝望,臣服,又开始影响着阿青的身体。
老者指着阿青,怒喝:
“跪下!”
法随言出,君势猛地在阿青身上一压,就连阿青所踩的地面都压深了数分。
君势内的一切都暂停了动作,刚才老者的命令不止是对阿青,更是对天地万物,无论有形无形,在君势面前统统都要跪下!
风跪了。
云跪了。
就连大地都低了一等。
却还有人站着。
阿青深吸一口气,从额头弥漫出的剑势驱散了体内的君势。
阿青把脚从底下的深坑抬起,飞雨抵着老者的君王剑向前踏了一步,阿青向前,必然要有人向后。
老者面容惊骇,君势因这一退而彻底消弭,万物之势重新开始轮转。
“怎么、怎么可能…”
老者头一次遇到竟然对君势毫无反应的人,就算是当世的强者,只要进入君势的范围,没有道理不听从君势的指令!
“你…不是人…!”
…
“杂种!全都是杂种!”
钺王指着晟王极尽凌辱,就连晟王身边的密探都已怒不可遏,晟王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主子。
主辱臣死!今天晟王和钺王之间定然只会有一个人站着!
“林月轮。”
晟王终于开口,语气中带上一丝怒意。
“你可以侮辱我,但我不许你侮辱我母亲,我姐姐,还有所有我重视的人。”
晟王盯着钺王,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不配!”
“我不配?”
钺王似乎听到了什么天下最好笑的话,看了看四周,仰天大笑。
大笑后钺王的眼神越发冰冷。
“一个杂种,真把自己当成什么货色了,好啊,你说我不配,就来堵住我的嘴。”
钺王把剑对准晟王。
“看看是你先把我的嘴堵住,还是我把你这颗杂种脑袋先砍下来。”
双方气氛紧张到极点,就像一个火药桶般,随时一触即发。
晟王缓缓拔出自己的军刀。
“林月轮,这把刀沾过敌人的血,可我不想沾上兄弟的血,你停手吧。”
钺王瞪大眼睛,难以相信这个人竟然还如此天真。
“我停手?你是不是还要说什么你不许之类的话?你到底有什么资格不许?”
“是朕不许。”
钺王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第六百二十二章 林家血符
钺王身子僵住,声音是从台阶上方传来的。
钺王转过身子,只在诡异的蓝色焰火之后,出现了一个个人影,而为首的那个人影正在看着他。
“月儿,是朕不许,你也要说朕是杂种吗?”
钺王浑身一颤,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现在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中,父皇从凤宫中出来反而是把自己最后一层防护给破了,只要处理完晟王和林星轮,一切就会按照他所设想的进行下去。
钺王将父皇的命令置若罔闻,用长剑指着晟王下令。
“杀了他,拿叛贼头颅者,封侯赏万金!”
钺王狰狞着面孔,决定不顾一切也要清除自己前方的障碍。
晟王身边的密探上前将晟王护在身后,但两方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不出半个时辰,钺王的亲卫就会将晟王带来的人都屠杀殆尽,最后晟王就会成为粘板上的鱼肉。
钺王不敢看向父皇的方向,他用凶狠的眼光盯着晟王,晟王也毫无畏惧地回视着他。
“林月轮!你个王八蛋!”
一声怒吼在钺王身后响起,钺王一惊,回身挡住林星轮的一剑,只见林星轮不知何时摆脱了君势的压制,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
怎么会?!
君势可以说是钺王最大的王牌,在修行君势的日子里,钺王深刻体会到这股力量的强大,哪怕是入了武道的武者跟他打斗,只要陷入君势内就绝无反抗之力。
为什么林星轮能够拜托君势?!
钺王越打越心惊,同时一股寒意也从他脑门冒出。
这时候的林星轮看上去就像个死人一样,肤色煞白,就连眼睛里都没了神采,但手上的力气和剑招却更加凶狠,竟将钺王压制住。
这不可能!
钺王被激出了凶性,不再顾忌尊贵的仪容,和林星轮以招换招,几个回合下来,头上的金冠被砍断了一半,就连身上的盔甲都成了烂甲。
钺王干脆把盔甲扯了下来,露出精干的上身,在蓝焰的照射下,钺王脊背上那条黑线一样的黑龙就像活过来一样在钺王背上张牙舞爪地动着,看到这一幕的晟王眉头不禁直皱。
林月轮必然付出了什么,才换来原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你这辈子都赢不了我!”
执念占据了钺王的全部念头,钺王不顾自身安危,将君势汇在长剑上,要给予林星轮最后一击。
林星轮浑身上下散发着白气,双手握剑,冷静判断林月轮向他攻来的方位。
找出破绽后林星轮横剑向上轻轻划过。
林月轮砍向林星轮的脖子,林星轮挥向他的心口,两兄弟都要让对方一击必死。
唰
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在两人中间,阿青抓住林星轮的手腕和林月轮的衣领,身子一转就将林月轮甩了出去,而林星轮的死势也被阿青从他身上驱散。
“太冒险了。”
阿青泛着银光的眼睛盯着林星轮,林星轮额头浸满冷汗,对阿青苦笑一声后就晕倒在阿青怀中。
阿青将林星轮轻轻放在地上,转过身对着林月轮。
林月轮朝君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君家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了。
该死!这个女人总是在坏他的事!
林月轮站直身子,现在大势已经从他身上离去,想要再逆转乾坤,非要用上雷霆手段不可。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林月轮脸上浮起狠厉之色,从腰间掏出一张血符。
这是?
晟王看到这血符心里就升起不妙的感觉,赶忙对阿青大喊:
“阿青!快点阻止他!”
还没等阿青挪步,在林月轮手中的血符就无火自燃起来,血符燃起漫出的红烟向上缓缓飘散。
林月轮手上一松,血符就尽数化为红烟消散在天地中。
这是他最后也是最不想用的一张牌。
这上面的符箓都是林家血亲的血,他从各种途径得到,其内包括了父皇和林晟轮林星轮,只是这张血符一旦燃起,林家上下包括他都要被烧断命脉,身死当场。
但他经过君家君势的护佑可以留得一条性命,只是少不了吃点苦头罢了。
哼…都是你们逼得…
林月轮现在对父皇都起了怨气,父皇只会看到林星轮,甚至看到林晟轮也不会看到他的努力,既然如此那自己想要的便自己去拿就是了!
林月轮静静等着林家血亲命丧当场,在红烟就要散尽的一刻,林月轮耳边似乎响起了呢喃声。
林月轮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大,渐渐地,林月轮的脑中就都是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就像是在殡葬时僧侣为死者超度所念的经文一般。
怎么会这样?
林月轮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咚咚咚的!就要跳出胸口了一样。
好痛...
林月轮惨叫出声,他背上的那条细小黑龙从林月轮的背上挣脱出来,在原地盘旋一周就要飞空而去。
而没了君家君势护佑的林月轮更是被死亡攥住了喉咙,他已经无法呼吸,嘴巴大张,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怎么会这样…
林月轮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恨,他恨君家骗了他,他恨自己这样轻信了别人,他更恨为什么没有人在乎他?哪怕是他的父亲!
他不要这样去死!他不要!
林月轮抱着这样强烈的欲望在地上挣扎着,似乎是求生欲望起了作用,渐渐地,那股剧痛从他身上消失,脑海中的呢喃也不知何时不见踪影,林月轮恢复了意识,看着被淡淡云朵围在中间的明月,内心有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他还活着…
“月儿。”
林月轮耳边响起那声熟悉的声音,刚才的记忆一下回到林月轮脑中,林月轮从地上爬起,看到自己的父皇正跪坐在自己身旁。
“父皇…”
啪!
林月轮才叫出一声,父皇的手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父皇是个普通人,力道并不大,这一掌比起疼痛,更多的是让林月轮茫然。
“月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林月轮深吸一声,跪倒在父皇面前。
他还是输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逃之夭夭
平京四面城墙的封家封印缓缓落下,钟声敲响九下,宣告城民封城禁令已解,明日早晚市重开。
长达一个月的皇家闹剧落下了帷幕,在暗涌下的势力浮出水面,碍眼的杂草到了该被铲除的时候。
“咱们这位皇上,还真的是雄主,自己的安危也敢拿来做筹码。”
匆匆赶来的老欧和狄无敌站在皇城面前,面色都有些复杂。
在平京城外数十万勤王大军已经围住了平京,狄无敌一声令下,各地应声而起,足可见这位战神对天下兵马的影响力。
但这一切一开始,都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从看到满天星辰在平京上空亮起时,老欧和狄无敌就知道那位钦天监少监根本没有离开过平京,只是像星辰隐匿在黑云之后,等黑云散尽,便会重新照耀平京。
“你说,皇帝弄这一手,是不是就想除掉老二?”
老欧突然对皇家那点事起了兴趣,悄摸摸凑到狄无敌身边问道。
狄无敌只是看了老欧一眼,意思让他慎言。
老欧撇撇嘴,也没再问下去。
虽然他们两个身份特殊,但现在这个时期更是敏感,一个是嫡皇子的舅舅,一个是嫡皇子的师父,无论谁都说了什么都是在给林星轮找麻烦。
都是一堆破事……
老欧指了指脚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这个要怎么处置?”
狄无敌冷冷地看了眼一身蟒袍,对他赔着笑的二王子。
“交给皇上,君家也该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一些代价了。”
皇城缓缓打开,开门的不是禁军,而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老欧和狄无敌打量了一眼这些黑衣人,从他们的衣袖上看到了晟王的标志,心知这次试探中晟王给自己的天平上狠狠加了重量。
两人横驱直入皇宫,刚刚发生变故的皇宫却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氛,宫人忙碌的做着自己的事,但脸上却是欢喜的笑容。
皇宫真正的主人重新掌控了大局,没有变化对他们就是最好的事。
在皇后寝宫内,两人见到了皇帝和皇后,这对尊贵的夫妻站在床前,老欧一眼就瞅到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徒弟。
老欧不顾礼仪直接挤开了皇帝皇后,皱着眉查看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星轮。
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老欧都不用伸手去探林星轮的经脉就知道他现在体内的情况十分糟糕。
浑身武势濒临失控,尽管被及时控制住,但若是不好好梳理死势林星轮定会被死势反噬,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老欧把伸出手按在林星轮的心口上,把河海之势一缕一缕输入林星轮体内,用河海之势海纳百川的特点安抚死势,慢慢引导死势重新回到正确的周天。
阿青站在一旁,看了眼在她身旁的皇后,皇后满脸担忧,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极为担忧林星轮的安危,皇帝轻抚了一下皇后的背便背过身去,处理宫变的后续。
“皇上,臣在城外捉获此人,与其同行的两人不敌臣与剑圣,抛下这人逃跑,交手中可以判断其所用都为君家君势,皆为君家本家。”
皇帝听完狄无敌的汇报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二王子。
盘腿坐在地上的二王子连忙坐直身子,给皇帝一个大大的笑容。
“带到前厅。”
皇帝坐在前厅的椅子上,细细打量着下面的二王子。
“朕记得你,你是君家圣王之子,行二,名万载,十几年前你父王前来觐见朕时你还在襁褓里,朕还赏了你一个玉佩。”
“皇上真是博闻强记。”二王子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
“既然皇上和我还有这样的渊源,那我称呼皇上一声皇伯伯可以吧?”
守在皇帝身边的霖生听到这小贼顺杆爬的这样快,嘴唇不禁抿了起来。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君万载笑道:“皇伯伯这是安了个圈套让万载钻进来,借此拿到了君家的把柄,侄儿说的可是?”
君万载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笑嘻嘻的,就像在和皇帝聊家常。
“从一开始,万载的局就落入了皇伯伯的眼中,只是皇伯伯觉得万载之前做的事没留下什么尾巴,不好发作,于是便任由万载引诱钺王哥哥,制造了这场宫变。”
“再假意让钦天监少监和钦天监的那些能人异士无法发挥作用,就连身边的两大高手都将我等瞒过,甚至不顾安危和平京百姓,把平平京拱手让给钺王和我一个月,就算晟王哥哥被追杀也能强忍住不出手。”
“万载实在不得不佩服皇伯伯的隐忍和心狠,果然皇伯伯能将大定治理的远胜前朝,不是没有道理的。”
君万载真心实意的给皇帝弯腰行了个礼,他之前确实太小瞧这位皇帝陛下了。
“皇上……老奴……”在一旁的霖生有些羞愧,向皇帝告罪。
这一切确实在皇上的掌控中,但他中毒失去战力也是真的,他还自大自诩为皇上的最后一重屏障,却这样轻易被人击碎。
“不怪你,朕是故意瞒着你的。”
皇帝随手挥挥,让霖生起来,看着君万载,饶有兴趣地听他讲下去。
“想必君家的所作所为皇伯伯也都知晓了,只是君家屹立世间万年,不是侄儿自夸,单凭一个大定还触动不了君家的根基,所以皇伯伯便以退为进,抓住君家的把柄,让君家站在大义的对立面,不敢再伸手进大定朝政。”
君万载双手一摊。
“皇伯伯深谋远虑,侄儿甘拜下风,这一轮,是皇伯伯赢了。”
皇帝微笑着看君万载:“贤侄不愧是圣王亲自培养的继承人,一眼就能看透事情的根本,可比朕那几个不争气的孩儿强多了。”
君万载压根没有阶下囚的困扰,随意摆摆手,脸上却带着自傲的笑容。
虽然这个局是坏了,但皇帝的三个儿子都被他玩弄在手上,要不是最后皇帝老子出来跟他掰手腕,这个局说不定就被他弄成了!
君万载已经把自己当成可以和老狐狸对弈的主事人。
“只是有一点贤侄说的不是很恰当。”
哦?
君万载摆出一幅求教的姿态。
“还请皇伯伯指教。”
第六百二十四章 寻个缘由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君万载,把君万载看得后背都有些发毛。
君万载突然感觉自己笑脸虎的功夫还不到家。
“刚才贤侄说朕是要抓个君家的把柄,为的是让君家被天下大义谴责,从而暂时不会再插手大定内政,可是这个意思?”
君万载点点头,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
皇帝嘴角的幅度更大了些。
“贤侄说朕要找个缘由没错,但目的却没猜对。”
君万载听到皇帝接下去说的话,瞳孔随之渐渐放大,一脸不敢置信。
“朕不是要什么用大义束缚君家,只是朕要找个理由,铲灭你们君家而已。”
皇帝笑的像个邻家的富家翁,语气轻飘飘的,却轻易决定了两个势力你死我活的局面。
君万载目瞪口呆看着皇帝,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失心疯了,竟然妄图用林氏皇朝去跟君家硬碰硬。
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还没等君万载说什么,皇帝就下令将他押下去。
“哎哎哎,皇伯伯,不,皇上!等等呀!”
君万载在狄无敌亲卫的手中不断叫喊。
“皇上!皇上陛下!千万不要杀我啊!我对您很有用的,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再不行、再不行您可以拿我去向父王交换东西嘛!只要您的要求不过分,父王都会答应的!我对父王还是有挺有用的!无论如何…皇上千万不要杀我啊…!”
君万载的声音渐渐在殿外远去,尽管事情超出了君万载的预料,但他还是在一瞬间认清了形势,把所有的底牌亮出,只为保住一条性命。
“圣王确实教子有方啊。”皇帝语气中带着赞赏“无论如何,保住性命才是做成大业的前提,也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朕的那几个小子……哼!”
殿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在这样的情况出声。
皇帝看了霖生一眼:“霖生,你近日辛苦了,和镇军大将军一起下去休息吧,解毒药都给你们备好了,这一个月就不要来伺候了,年纪大了,也要照顾好自己。”
“皇上!老奴……老奴一时大意,今后定然不会了!”
霖生以为皇帝要抛弃他,一下跪倒在地乞求原谅。
皇帝摆摆手:“你想什么呢,朕只是让你养好身体再近身伺候,要是你撑坏了身体,以后跟在朕身边,是你伺候朕,还是朕伺候你,啊?”
霖生听闻此言也知皇上并没有自己想的那层意思,默默站起身来,称是行礼后就退出了大殿。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整座殿内只剩下皇上和狄无敌,君臣一立一站,半响无言。
“狄卿,难为你了。”皇帝叹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降罪。”
狄无敌嘴上请罪,但身子站的笔直,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皇帝无所谓笑笑:“狄卿,你我君臣大半载,还要做这些表面功夫吗?狄卿无法及时回来救驾必然是遇到更紧急的事,朕也知道,朕的这条性命在狄卿那里可能排不上号,但这又如何?你我想做的都是同一件事。”
狄无敌没有回话,静立在原地。
“对了,北疆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可还有后患?”
狄无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声:“尽管没有彻底灭了边狼之患,但此次大祸也已让边狼部伤筋动骨,加上是少司扶持了边狼部的新大萨满,想来十年来不会再有隐患,若是皇上真要与其建交,赐予些好处,也足以安抚边狼部了。”
“少造些杀孽也是好的。”
皇帝起身准备回到后殿看看林星轮的情况,狄无敌在背后叫住了他。
“皇上,真的要对君家动手了吗?”
皇帝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狄无敌。
“狄卿这是怎么了,难道也害怕君家?”
狄无敌微微摇头,面色带着肃穆。
“两面树敌,不利于大定的处境,真要分出个轻重缓急,君家当排在山人之后。”
皇帝也摇摇头:“君家更急些,留着一个随时会咬朕一口的毒蛇,朕寝食不安,狄卿便按这样去办吧,今后还少不了要仰仗狄卿的地方。”
“臣遵命。”
狄无敌没再劝告,既然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就和今日之事一样,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
“欧前辈,星儿情况如何?”
皇后就像一个寻常的母亲一样站在床边,尽管焦急却不敢打扰老欧为林星轮疗伤。
老欧缓缓睁开眼睛,表情严肃。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林星轮滥用死势,死势加身已经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光靠些许河海之势无法完全根除。
若是加大河海之势老欧又担心林星轮无法承受,但不把死势在林星轮体内拔除的话,这不仅会成为林星轮的病根,而且林星轮从此以后就不能再动用武势了。
真是莽撞!
老欧只能在心里懊恼,知道徒弟若不是遇到毫无退路的绝境,也不会出此下策。
事到如今只能想着能不能搭配上一些药材,尽力驱除林星轮的死势了。
“老欧,要不然我试试吧。”
老欧转过头,对上阿青清澈的眼神,不知为何从阿青恢复剑心开始,老欧每每看到阿青的眼神,总会不自觉从心里对她说的话信服。
尽管嘴上还是一口一个丫头的叫着,但老欧已经察觉到阿青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要被他庇护的小丫头了。
“你来吧。”
老欧让出位子,阿青坐到林星轮身旁,也没管身边还有其他人在,阿青直接进入剑心状态,银光从眼底浮起。
老欧和黑甲将军立刻察到异变,看着阿青的后背,自己身上的汗毛都有些竖起。
这是天生带来的畏惧。
青丫头到底又有了什么奇遇…
老欧看着阿青的背影暗暗想着。
阿青一只手按在自己额头的剑痕上,一只手压住林星轮的胸口,心念一动,阿青的剑势就从剑痕流出,流进林星轮体内。
阿青的剑势经过林星轮的经脉丝毫没引起林星轮身体里死势的反抗,就像是生而存在的东西一般,自然地流过一个周天。
去吧…都去吧…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
阿青的意念经由剑势传达给林星轮体内的死势,死势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悄无声息的从林星轮的经脉中散去。
第六百二十五章 以命换力
唔…
林星轮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做了一场大梦,但梦中的内容已经全然不记得,只记得梦中尽是白雾,他深陷白雾中,有个不知男女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低语。
就在林星轮就要听清那个声音说的是什么时,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他的面前,在白雾中多了一道人影与他对视而立。
“该走了。”
阿青看着林星轮,向他伸出了手。
林星轮忘了自己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觉得无论那个声音提出了多么诱惑的要求都不再重要了,只要能跟她走,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林星轮把手放到阿青手里,身边的白雾瞬间弥散,随后林星轮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黑暗就从眼前褪去,他慢慢睁开了眼。
“我…睡了多久。”
林星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师父那张老脸,师父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伸手按在林星轮的胸口上,感受到林星轮的武势和体内都已经回归了原状,才真的安下心来。
“混蛋小子!悟了死势就真的天天都在鬼门关里打转吗?”
老欧挥起手,想给徒弟一个巴掌,但看到徒弟苍白无力的面孔还是心软了下来,哼哼两声向外走出。
林星轮第一眼没看到阿青有些失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后探出头在屋内不断寻找。
“在找什么?”
林星轮赶忙转头,看到那张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脸,双颊一瞬间浮上了红晕,看上去精神倒是好了一些。
阿青奇怪林星轮脸上莫名其妙的变化,以为是他体内又出现了什么问题,攀手到他的肩上,剑势进入林星轮的身体。
林星轮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肩膀上传遍全身,自己没有感觉丝毫不适,反而精神和体力都因这股暖流流过一周天而恢复了不少。
“没事了。”
阿青收回剑势,拍了拍林星轮的肩膀,坐到林星轮身边。
“你这次做的太过了。”
“皇后已经在你身边守了三晚了,刚刚才回去休息,皇上也来看过你很多次。”
“我睡了三天?!”
林星轮有些震惊,他觉得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阿青点点头,这三天来林星轮的宫殿简直都要被踩破了门槛,不仅是晟王、长公主,就连各位亲贵都争先抢后要来探望林星轮,说是为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你这样用武势太危险了,你知道你的势是死势吗?”
林星轮有些愧疚地笑笑。
“不是没办法嘛,那个时候要是不摆脱君势的压制,我连反抗都做不到。”
阿青盯着林星轮,把林星轮看得更加心虚。
“你直接把死势引入自己体内,等于是在透支生命去激发死势,不仅寿命会因此减断,就连你的身体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去战斗,对死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这是要你用命来换的力量。”
林星轮沉默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回忆起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深陷绝望,但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交换力量。
那个声音明明白白说代价就是他的生命,但林星轮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交换,哪怕是现在他也绝不后悔。
很多事情,比命更重要。
林星轮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对了,林月轮现在怎么样了?”
…
宫人缓缓走到宫道上,走到某一处时,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脚步立刻变得充满,啪嗒啪嗒的声音响在这片寂静的场所。
在宫人逃跑的宫道一旁伫立着一座宫殿,上书——二皇子殿。
林月轮斜斜躺在门槛处,任由阳光倾泄在身上,他百无聊赖地举起手想要抓住身上的阳光,但手心只要移开了本来的位置,那光斑便会悄然从他手间溜走,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林月轮讥讽一笑,放下手来。
水中月,林间光。
自己还妄图想要拿到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月轮看向殿外,殿外那些匆匆而过的宫人连看都不敢看这边一眼。
皇帝没有安排人看管这里,也没给林月轮下达监禁的命令,更没褫夺他的封号和爵位。
现在他还是这个宫殿的主人,只是再也不会有人会踏足这里了。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林月轮现在脑子不再想那么多事,反而轻松了很多。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没牵连到母妃,那时觉得母妃愚蠢又心软,定会阻拦他,便派人将母亲软禁在她的宫殿中,欺骗她什么事都没发生。
如此看来,这一举反而救了母妃一命,只要父皇怜悯母妃陪伴他几十年的情义,便不会迁怒母亲。
至于他…
无论如何都没有幸免的可能了。
“皇上驾到!”
一声高呼从前方传来,渐近渐大,林月轮看到一队人从阳光中向他缓缓而来,很快为首的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一抹明黄色晃得林月轮眼睛不自觉有些刺痛。
“月儿,你这样成何体统,学的规矩都忘了?”
林月轮没有回答,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手里随意玩着衣带。
皇帝向下看着林月轮,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从没见过林月轮这样的模样。
从小到大,这个二儿子就是最省心最出色的那个,小小年纪就成熟懂事,随时想着为他分忧,像极了他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也是如此,皇帝才更偏爱这个二儿子。
都是装的吗…
皇帝从林月轮身边跃过去,带着霖生走进林月轮寝宫。
寝宫内一盏灯都没点上,四周的帷幔垂下,尽管外头日头正大,但殿内却是漆黑一片。
皇帝令宫人整理寝宫,阳光重新照进宫殿内,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都退下。”
“这…”
跟在皇帝身边的禁军头领有些犹豫,让皇帝和叛贼独处一室,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一家的脑袋都不够掉的。
“出去,朕和二皇子单独聊聊。”
皇帝的声音不容置喙,禁军只能行礼后退出宫殿,守在附近。
林月轮背对着皇帝,完全没有想要转身的欲望。
皇帝站在儿子身后五步的位置,无奈道:
“月儿,不想和父皇说话吗?”
第六百二十六章 卑微庶子
“父皇想要儿臣说什么?”
林月轮毫不在乎的声音传在宫殿内,以往无比崇敬的父皇,现在对他而言也不再重要了。
皇帝没有计较,反而失笑摇摇头。
他此刻成了一位慈父,可以包容自己孩子任何对他不敬的言语。
“罢了,月儿不想过来,父皇去月儿身边就是。”
林月轮耳朵一动,看向一旁。
天下最尊贵的人;
他的父皇;
像个平凡的父亲一样坐到了门槛上,和他坐在了一排。
“父皇,你在做什么?”林月轮语气尽是不解。
“只是跟自己儿子谈谈心而已,好像从小到大父皇都没和你好好聊过,父皇自以为月儿天生不凡,什么都懂,并不用父皇多言,看来是父皇错了,”
皇帝端坐在门槛上,积年累月的尊荣让他就算坐在门槛上也如坐在皇座上一般。
林月轮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父皇虚伪,他知道父皇想做一个圣主,但弑子之名一旦担到身上总是会引后人诟病,所以父皇才要现在来表现自己的父爱,好避免这份自责。
“父皇想说什么,儿臣听着呢。”
林月轮把脑袋靠在一旁,盯着殿外那片空地的林荫处,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月儿可知父皇给你的封号是钺?”
林月轮懒洋洋地答道:“儿臣不知,还请父皇指教。”
皇帝没在意林月轮的失礼,自顾自说下去,嘴角有着一丝笑意。
“钺,豁也,所向莫敢当前,豁然破散也。”
“归根结底,钺是一种兵器。”
林月轮听到父皇的解释后感到更加嘲讽,原来从一开始父皇就只是把他当做一把兵器,用来磨砺林星轮而已。
既然林星轮已经磨出锋芒,那他这柄武器也就可以扔弃了。
“父皇教导的是,儿臣受教了。”
林月轮连看都不看皇帝一眼,头向外撇去,看着一丛紫色牵牛陷入深思。
“朕还没说要说的,你怎么就受教了?”
皇帝看了眼更加别扭的林月轮,竟伸手拍了拍林月轮的膝盖;
林月轮一愣,这是他记事开始父皇第一次对他这样亲近。
但林月轮还是没把头转过来,任由父皇一个人自说自话。
“在上古时,有一个共主叫做汤,那时天下还有一个势力名为昆吾,昆吾和汤的国度征伐不断,在一次大战中,汤亲自用兵器砍下了昆吾的主人,并率领大军踏平了昆吾。”
“月儿,你知道汤是用什么荡平天下的吗?”
林月轮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他仍认为这是父皇的花言巧语,抿紧嘴唇,不转过头。
皇帝收回放在林月轮膝盖上的手,双手交叉,看着面前的青砖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钺,汤自把钺以伐昆吾。”
“自此,钺便是天下共主的象征,是君王之器。”
林月轮霎时瞪大眼睛,转过头对上父皇的眼睛,瞳孔中满是不敢置信。
“父皇,从来对你们三个都是一视同仁。”皇帝看着林月轮的眼睛,丝毫没有逃避之意。
“晟儿是天上的太阳,有朝一日将会照耀天下每一个黑暗的地方,星儿是繁星中最亮的那一颗,众星拱星,是大定未来的明灯、希望。”
“而月儿你,是大定最锋利的兵器,父皇还想着有一天,你可以领着大定的军队,荡平阻碍在大定前方的任何势力,开创一个有史以来最繁盛的皇朝。”
“父皇没有立太子,并不是为谁铺路,而是真的都将你们三个作为大定未来的皇者培养,这天下如此之大,未必只能有一个位子。”
林月轮的眼神亮了一瞬,但下一瞬又立刻黯淡下来。
皇帝今天的话出奇的多,似乎是要把二十年没对林月轮说的话都说出来。
“月儿,你这十几年,对星儿,晟儿做的那些,父皇都知道,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老虎的儿子,怎么会没有利牙?看着你们三只小虎崽咬来咬去,只要不真的把谁咬死,父皇还挺开心的,尤其你的牙齿最利最快,更是让父皇给你寄予了更大的希望。”
“那事…”
皇帝的语气第一次迟疑了一下,林月轮知道父皇说的是自己组织的宫变一事。
“算是家事,如果你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手段,可以把父皇和你兄弟都设计到这个局面,那父皇定不会怪罪你,无论你的罪名有多大;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没有成为执剑的人,而是成为了君家手里的剑。”
林月轮的心情被抛上云端后又被摔入谷底,终究要进入正题了。
皇帝的语气变得冰冷无情。
“父皇不瞒你,从君家人开始接触你开始,父皇就知道,大概是十三岁的时候,对吧?”
面对父皇的问话,林月轮已经没有了任何侥幸,微微点点头。
“君家在你身上种下了君势,呵呵,小孩嘛,遇到喜欢玩的玩具见猎心喜,父皇都能理解,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去管你。”
“而且之后月儿你也没让父皇失望,只是把君家当成一个筹码利用,甚至你还把拜月教徒也放到了你的筹码里,利用这些你在平京的势力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影响朝政,父皇看到了很欣慰。”
林月轮咽了口口水,自己做的那些事被父皇轻飘飘的全部说出,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婴孩无法掌控自己生死的无力感。
“父皇想问你一件事,你从开始做的都很好,但为何星儿回来后,你就开始焦虑了,星儿虽然是嫡皇子,但父皇却更偏爱你些,你在怕什么?”
皇家父子间陷入沉默,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落入两人的耳中。
“月儿,时间不多了。”
“父皇…”
林月轮抬起头,把心底最深的怨恨问了出来。
“我到底是不是林星轮的一个垫脚石,从一开始,我就没资格和林星轮争什么,对不对?”
皇帝凝神看了林月轮三息,在林月轮的目光下缓缓摇头。
“月儿,你终究没听进去父皇说的话,你们三个无论是谁,都是父皇养的蛊,唯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成为王,这是父皇培养你们的方式。”
“至于所谓的嫡庶,月儿,你是不是忘了,父皇的母亲到死为止都是一个侍妾,死了才被封了个贵人位。”
“父皇没登上这个位置前,是你皇祖父的孩子中…最卑微的庶子。”
第六百二十七章 以身全名
“月儿,你还不懂吗?”
皇帝语气中有了一丝沉痛,这是林月轮从没在父皇身上看到过的软弱,以往他眼中的父皇无所不能,是万物的主宰。
就算是主宰也会有无法掌控的事吗?
“可、可父皇你为何要任由皇后欺凌我母亲?!”林月轮产生了动摇,但在下一刻又自认为抓住了破绽。
皇帝眼中的沉痛渐渐隐去,重新变得深不见底。
“月儿,父皇首先是一个皇帝,然后才是你们的父亲,父皇对子女该做的不仅是爱护,更要让你们必须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
“对于你而言,你的母亲就是一个最好的楔子,不甘心,比什么鼓励都更有用。”
林月轮屏住呼吸,这份让他痛苦十几年的不甘心竟然是父皇有意为之!
“但是父皇没想到,月儿你有了不甘心,却被外力迷惑住了双眼,月儿,你让父皇失望了。”
“父皇…你失望了…”
林月轮笑出了声,而后变成仰天大笑,皇帝就看着林月轮这幅癫狂的模样。
笑声惊起了树上栖息的禽鸟,一只禽鸟的影子闪过林月轮的面上,林月轮的笑像来时一样,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父皇,我没有想过这句话会从我嘴里说出,但父皇就没想过那时候我才十岁啊!我是做了错事,但父皇你为什么不惩罚我?不安抚我的心情?却利用我的不甘让我变成现在这样!”
“父皇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林月轮歇斯底里的对皇帝大喊,叫声引动了殿外的禁卫警惕,沙沙的走动声响彻在这对父子的耳中,但两父子都没在乎。
林月轮瞪着皇帝,皇帝坐在门槛上,静静和林月轮对视。
“月儿,你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皇帝的一句话让林月轮浑身颤抖起来,他的愤怒再也没了立足之地。
是啊…如果他想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自然也要承受天下最艰难的磨难。
林月轮再没了怪罪别人的理由,软软坐回到门槛上,一脸灰败。
“月儿,你最愚蠢的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血符,呵,君家惯用的伎俩,你真的以为君家是真心实意帮你吗?”
皇帝的语气中出现了一丝愤怒。
“若不是….不只是你的命,就连我们林家血脉都将不复存在,到时你有何颜面去见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月轮无言辩驳,半阖着眼睛靠在门栏上。
皇帝说完了要跟林月轮交代的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背对着林月轮的皇帝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从今天起,钺王于宫中暴毙,朕会以亲王礼将其下葬,昨日之事不会在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而钺王…也只是朕一个默默无闻的儿子而已。”
林月轮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丝毫意外,但皇帝的声音还没停止。
“至于林月轮,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明日你和你的母后告别,就从宫中离去吧,从此不要出现在平京内,也不要再成为别人手里的刀了。”
林月轮缓缓睁开眼睛,明黄色的下摆从他眼中消失,他看着父皇的背影,眼中满是不解。
为何父皇会让自己活下来?
自己这个人只会给大定带来后患,一个没用且有害的人…父皇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林月轮看着父皇的背影,虽然父皇身上的明黄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但林月轮还是觉得那个背影里有了一些佝偻的感觉。
落寞,那是一个父亲的落寞。
…
第二日,皇帝正在书房处置政务,一个禁军行色匆匆从外赶来。
“皇上。”
禁军单膝跪倒在皇帝面前,皇帝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感。
禁军沉默三响后,缓缓禀报道:
“回禀皇上,今日清晨臣要奉命送二皇子出宫时…发现二皇子自戕于宫中。”
禁军说完后将脑袋低的更低,几乎都要垂到地上。
皇帝手里的朱笔顿了一下,一滴红点从笔尖落下,滴落到奏折上。
皇帝沉默不语,把朱笔放到笔山上。
半响后,皇帝拿起一支墨笔,将身前的奏折掀开,重新摊上一张雪白的宣纸。
禁军不敢离去,抬头看了眼正在宣纸上挥毫书写的皇上连忙又低下脑袋。
“你还有什么事吗?”
禁军头低得更深些。
“皇上,二皇子的身后事该怎么处理?”
皇帝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是早就吩咐下去了吗,以亲王礼葬,谥号钺君。”
“是。”
…
翌日,林月轮的棺椁就从皇宫的后门运出,因为林月轮在平京闹出的动静太大,就算皇帝有心遮掩也只能将丧事低调处理。
林月轮就这样以亲王的身份草草下葬在皇家陵园内,出殡那天,林星轮和阿青都出席了林月轮的葬礼。
尽管这位二哥多次要取走他的性命,但林星轮站在林月轮的牌位前心情还是觉得有些复杂。
说到底林月轮也是受到了君家的利用。
嫔妃中站在首位的是平日和珍妃交好的妃子,而珍妃本人在听到林月轮造反被羁押后早已晕厥数次,听到林月轮自戕的消息后更是变得疯癫,整日躲在宫内不见人,抱着一个小布娃娃口口声声念着林月轮的名字。
父皇也去珍妃宫中看她数次,但往日和父皇朝夕相处的珍妃却连父皇都再认不出,也不让任何人近身,说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父皇无奈,只能调来更多的宫人伺候珍妃,但更多的是害怕珍妃会做出什么傻事,自林月轮自戕后,父皇对于珍妃的愧疚就更深了些。
林月轮用自己的身死,换来自己母亲下半辈子的无忧。
倒还真是孝顺啊…
林星轮最后看了一眼牌位上的谥号,和阿青一起走出了宗庙。
“宸王殿下,皇上召您和少司大人前往御书房。”
两人刚走出,一个内监就过来宣召他们。
等阿青和林星轮到了御书房,发现里面早已经站满了人。
捷彩妤,慕容东,还有巧巧,平京内的暗星几乎齐聚一堂。
皇帝坐在案后,插手笑道:
“既然各位来齐了,就来商讨一下君家的事吧。”
第六百二十八章 君家之难
“君家之心,昭然若揭,他们又有了统御天下的野心。”
宰相也在屋内,对皇帝拱手沉声道。
林月轮统治平京的一个月中,几乎所有平京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倒水到钺王的阵营,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都在明面上奉钺王为主。
只有宰相及几个老臣却坚决不服,若皇上无诏,钺王这个太子他们拒不参拜。
如此老宰相便被软禁在家中,虽然因为资历问题并无性命之虞,但自己辛苦一生的朝廷被糟蹋成这样,老宰相对于钺王及其背后的君家也是恨之入骨。
让阿青意外的是,王婉儿的父亲王尚书也在屋内。
很明显王尚书也是这段日子里局不服钺王管制的官员之一。
“这是自然,这一个月辛苦各位卿家了,若是如此也难以让天下看清君家的真面目。”
皇帝做了这个大局,却没让任何人察觉出异常,除了把控最后一道弦外,其他都成了假戏真做。
“朕想知道的,是大定应该怎么做?”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阿青也和捷彩妤对望了一眼,捷彩妤看了眼林星轮,然后对阿青狭促地眨了个眼。
诡异的平静持续了十几个呼吸,皇帝晃了晃脑袋,随意道:
“没人有什么建议吗?”
宰相硬着头皮问道:
“老臣请问皇上想要如何处置君家?”
皇上反问宰相:
“宰相认为朕应该如何处置?”
宰相吐出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皇上,君家势大,万年间更是积累了不知多深底蕴,民间也有这样的话,皇帝年年换,圣王君家在,足可见君家对天下的影响。”
宰相的话语已经隐隐触犯到了皇帝的威严,但皇帝并没有怪罪他,宰相也必须要把这件事的利弊告知君上。
“人间戒大改,天下刚刚安定,人间与山人的平衡不知何时会打破,我大定正是要结交盟友之时,若是此时与君家撕裂,导致君家倒向山人,对大定不利,对天下不利。”
宰相说着跪到了地上,下面说的话更是大不敬至极。
“天下之安定,看得不止是朝廷,不止是各地的官员,看得更是那君家的祖地,圣王的起源之处啊!”
宰相不再遮掩,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君家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罚!当若是大定向君家宣战,老臣断言,灭亡的定是我们大定啊!”
宰相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场面,眼中尽是恐惧,面上涕泪纵横。
“还请皇上三思,三思啊!”
宰相将额头抵住青石地板,不顾屋内还有其他大臣和皇子的存在,直谏皇上。
他就是要用群臣的压力、大定未来的压力逼皇上收回这个人异想天开的想法。
其他官员也都跟着宰相跪了下来,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个个也都是和宰相一眼,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僵持持续了半刻,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端坐在案后。
“如此,诸卿觉得朕该怎么罚君家呢?”
“发文训斥君家!让君家派使臣来平京赔礼致歉,再联合两大圣地和山人对君家施压,逼君家圣王再以君家王脉起誓,从此以后不得插手大定朝政!但大定需交还君家二王子。”
宰相说的铿锵有力,从这场宫变结束,背后主使君家露出真面目开始,宰相就在想要如何和君家周旋,这个结果是他日思夜想得出的最能维持现在这个平稳局面的法子。
宰相跪在地上,昂起头看着皇上,准备以死谏主。
皇帝半敛着眼皮,用近乎懒散的眼神和宰相对视。
“宰相这个法子,倒是稳妥的很。”
皇帝说出这话后跪在宰相身后的其他朝臣都悄悄吐出了口气,看来皇上还是决定让步了…
“不过…”
皇帝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又把心提到了喉咙口。
“朕觉得,君家太嚣张了,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
阿青跟在人群后从御书房出来,走在前头,以宰相为首的朝臣们都面色凄凉,像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皇上在说出决定后就让所有人离开御书房,宰相还想说些什么,皇帝却直接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丝毫不给宰相说话的机会。
无奈下众人只能离开,但从这些朝臣的表现来看,阿青知道他们绝不会让皇帝如此随意的决定这件事。
但这也不是她该想的事,接下来差不多要去阿花的入门礼了…
“喂。”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阿青身后响起,阿青转回头看去,只见捷彩妤抱臂踱到她面前,看了她和林星轮数眼,歪起一边嘴角调笑道:
“未来的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呀?”
“别乱说!”
阿青还没反驳,林星轮先红了脸,林星轮转过去看了阿青一眼,面上的红晕顿时更深了些,竟不顾阿青自己快步向外走去,留下阿青和捷彩妤二人面面相觑。
“看来你的宸王殿下还真是害羞的紧啊~”
阿青瞥了捷彩妤一眼。
“这一个月你去哪了?”
捷彩妤翻了个白眼、
“还能去哪里,被困在平京城外了呗,钺王在事发前几日就假传圣旨让钦天监全员去城郊处理非凡之事,但哪有钦天监全员出动的,就连巧巧那个残废…这句话你先忘了,反正就是处处透着不寻常,但老大就让我们乖乖听命,所以我们就乖乖出城了,在平京城外看了一个月的大戏。”
捷彩妤和其他暗星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中,但也随时在平京城外待命,只要有一些紧急情况就能及时回援。
“倒是你。”捷彩妤用手肘打了阿青的手一下。
“还真是情深义重,我听说你在北疆离了大功后就马不停蹄的跟宸王殿下回了平京,也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当然得要有肩负天下事的决心。”
“别闹了。”阿青拉住捷彩妤,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干嘛呀!?”
阿青不顾捷彩妤的反抗,对她耳语道:
“我想见少监大人。”
第六百二十九章 钦天之谜
林星轮快走出皇城大门时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明明是一个男子,怎么被人调侃两句整张脸就红成那样?
林星轮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脸上的温度还是比平常时高出许多。
林星轮低着头往自己的府邸走去,没带随从也没乘轿,路人看到一身蛟龙服的林星轮眼中都有震惊之色,纷纷躲让避行。
林星轮也没在意,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份感情从以前开始就已经萌芽。
林星轮从来没有逃避过,他头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这份特别的情感,阿青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而他也想将这份感情报答给她,护她一世周全。
只是他愿意,她不愿意。
阿青在遇到他之前已经遇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叫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阿青提到他的时候眼中星辰都在闪烁,在那双明亮的眼睛背后又藏着深深的悲伤。
林星轮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后来者。
缘分这东西,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谁能陪在阿青身边到最后谁就是真正的赢家。
但阿青要承受的太多了…无论是她自己选择的,还是别人找上门的。
一桩桩一件件,单靠他一个人真的可以保护好阿青吗?
自从阿青被那个拜月教徒重伤后林星轮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所以他去了北疆,在死人地里锤炼死势,不再去逃避自己害怕的,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站在阿青面前为她遮风挡雨。
只是阿青成长的速度似乎比他快得多,每次他遇到危险时阿青总能出人意料的站在他面前,云淡风轻的解决掉一切。
一次又一次,林星轮对阿青的依赖越来越深,心中却也有些许不甘。
他什么时候能站在阿青前面?
林星轮原想等自己有这个能力以后才真正对阿青表达心意。
可是世事真的会等他吗?
林月轮的死给林星轮敲了一个警钟。
这个世间,甚至他这个人,都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若是有朝一日……
林星轮狠狠摆了摆头,把恐惧从心底逐出。
不行!不等了!
今晚他就要阿青说清楚!无论如何他要让阿青知道。
他林星轮的心里,只有她!
……
阿青跟在婕彩妤身后,两人面前有一座耸立在空旷平台的青铜高台,走近后阿青看到这座青铜台上刻满了满天星辰。
走上青铜台阶,阿青就感受到一股气息从青铜台上流出。
前一刻还感觉自己脚下无物,再低头向下看时,阿青停了下来。
自己站立的哪里是什么青铜台,分明就是站在星空中。
阿青四处环绕,无数星辰从身边略过,她已然置身于一方星图之内,自成了渺渺宇宙中最卑微的一粒尘埃。
“吓到了吧?”
婕彩妤的声音唤醒了阿青,只是一个晃神,阿青眼前又变成了来时的模样,她人就好好站在青铜台上。
婕彩妤在上一级台阶得意的看着阿青。
“是不是觉得很震撼?这可是少监大人亲自做成的观星台,可以投身于万物之外,但因为害怕流失的危险,所以只能让老大和其他主宿级别的暗星使用,当然最主要还是用作少监大人的观星之地。”
婕彩妤边说边带着阿青向上走去,从刚才阿青说要见少监大人的同一时间,一个声音就出现在婕彩妤的耳中,让婕彩妤带着阿青来观星台。
婕彩妤知道是少监大人早就算到了阿青要见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监大人对阿青这么上心,不仅想方设法把她拉入暗星,更是给予了少司之位。
要知道若是少监没有下令的话,身处少司之位的阿青对星网有绝对的统治权。
若是命令暗星反叛出大定,或者去刺杀皇帝,暗星也必须听令!
这是刻在星势里的权威。
星网在某个程度上根本就是独立于大定朝廷之外,真正的统治者或者说首领,只有少监一个人而已。
“到了。”
两人站在观星台的最高处,一处高出地面几十丈的平台,其上没有任何物什,唯有青铜面上一天天沟壑组成的星图。
婕彩妤四处张望也没找到别的身影,不禁嘟囔起来。
“哎……少监大人呢……不是让我把人带到这里吗……”
“喂,阿青,你有看到……”
婕彩妤再一转头,原本跟在她身边的阿青像凭空消失一样不见了踪影,婕彩妤瞪大眼睛又转了几圈脑袋,连星势都找不出人。
捷彩妤盘腿坐在了观星台上,用手撑住自己左脸扁了扁嘴。
自己还想看看少监大人长什么样呢……
……
一道纯粹的星势席卷过,阿青没有反抗,就置身入另一个世界。
阿青迈开脚步,水声出现在耳边。
阿青的脚踝以下都浸泡在水中,四周还有条条小溪从不知伸展到何处的夜空中流下,水流汇集成一片宁静的湖面,照亮四周。
阿青愣了下神,仔细查看湖面,只见湖面上正在散发出淡淡的蓝光,再凑近些竟看到一条银河正在湖中流过,刚好流经阿青的脚下。
阿青双眼一道银光闪过,想进入剑心状态看清这个地方的真面目。
阿青就要睁眼时,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不要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
那个声音直打阿青心底,阿青莫名有一种被说服的感觉,眼皮抖动了一下,但没有张开。
心。
阿青站在原处,剑心缓缓感受四周的真相。
水流声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什么东西从身边划过的唰唰声。
一条条线出现在阿青眼前,那些线密密麻麻,交杂在一起,原本按照固有轨迹划过的线突然遇到了另一根线后就被扭转到另一条道上,随后撞上不知什么东西,化成一团烟火消失在黑暗中。
这样的事在阿青四周并不少见,也有本来停滞的线被继续带动,朝着深不可测的黑暗深处前行。
阿青的剑心看的越来越明显,那些线的另一头出现在阿青眼前…
是人!
是一个个活在星空之下的人!
第六百三十章 绝不能说
哗!
阿青还想再看下去,但一阵比之前大数倍的瀑布声打断了她的窥探,阿青猛的睁开眼睛,见到一个带着黑色面纱的人。
“你不能再看下去了。”
那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就从面纱下传出。
“你没有观星的天赋,贸然去查看别人的命运会受到反噬。”
尽管这个声音难辨雌雄,但阿青还是从中听出了温柔的感觉。
阿青轻声反问:
“少监…大人?”
蒙面人点点头。
“是我,少司大人。”
阿青原本有许多问题想要直接问少监,但看到少监的第一眼,阿青的第一反应反而是想看看这位少监的真面目。
这个少监给阿青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浑身就笼罩着一层黑雾般,阿青萌生一股想要揭开这人身上藏着的秘密的冲动。
“少司大人想要见我,可有何事?”
少监见阿青久久不说话,先开了口。
阿青突发奇想,又反问道:
“我想问什么,想必少监大人早就通过观星算出来了吧?”
少监轻笑一声,空灵的笑声回荡在四周。
“少司大人以为观星术是什么?”
阿青想了一下。
“观星测运,如果我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话,那观星术便是可以看到世上生灵命运的奇术。”
少监点点头。
“少司大人说的没错,观星一脉,以观星测运为看家本事。”
“任何人,无论凡人还是山人,都定会有一颗星命相连,星命产生的轨迹足以影响此人的命运,反之亦然;”
“观星者以观星术观测他人命运,若是重点关注某人,此人命运的每一个节点都会在观星者的掌握中,甚至可以出手影响,改变此人命运。”
听到这里阿青心里就默默念了一句,自己必然是少监重点观测的对象。
似是听到了阿青的心声,少监继续道:
“少司大人你的命星就一直在我的眼中,所以少司大人一举一动产生的影响我也都一清二楚,但少司大人放心,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出手影响过少司大人的命星轨迹,只是任由其发展。”
阿青挑了挑眉。
“那少监大人理应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了。”
少监仍旧笑着摇摇头。
“少司大人还是没懂,我能看到的,是足以影响少司大人星命轨迹的东西,若是这一言一举不过是星轨中本就存在的东西,我是看不到也无法知道的。”
阿青恍然,看来自己今天要问的事情是自己日后必然要知道的东西。
“那我便有话直问了。”阿青盯着少监面纱上眼睛的部位,认真问道。
“我到底是谁?”
冥冥中似乎有一颗星辰晃动了一下,两人脚下飞过一条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
少监凝神看了阿青数息,在阿青的眼神下轻微摇了摇脑袋
“对不起,少司大人,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为何?”阿青有些焦急。
少监微不可闻得叹了口气。
“少司大人有所不知,观星术是奇术,也是禁术。”
少监随手一划,一道水流浮到两人中间,在水珠中,数颗命星交杂成一片小小的星网,其中的节点发出红色的亮光。
少监随手指了其中一个节点。
“我可以看出这个时间这几颗交汇的命星发生了什么,也就是这几个人未来会发生什么。”
少监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莫测。
“这是几个盗贼和一对夫妻的相遇,盗贼杀死了丈夫,抢走财物和妻子,但妻子刚烈无畏,在当夜被凌辱时怒起杀了其中一个盗贼,最后被其他盗贼杀死。”
随着少监将这几人的未来说出时,阿青眼睁睁看着那个节点突然爆裂开来,随后化为一团红烟消散,那几道命星的星轨也偏移了原本的方向。
“这就是下场。”
阿青抬起头,少监面纱下的双眼在看着她。
“被公诸于世的未来,就会改变它们原来的轨迹,变为不复存在,但一切都还会发生;”
“盗贼会杀人,丈夫会死,妻子也会杀掉仇人,却以更加复杂,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阿青眉头微微皱起。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少监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们头顶。
“命运和星轨本就不该是凡人该看到的东西,有凌驾于万物的意志在掌控着这些,我们做的一切都在它的眼里,自然包括这些举动,它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插手未来。”
“天…”阿青话才说出一个字,少监就把手抵在她的嘴唇上,阿青的剑心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嘘。”少监对阿青凝重道:“不可言,不可说,心中知道便好,心是你唯一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阿青呆呆地点了点头,隐约听出少监似乎是在提点自己。
少监移开了手。
“这就是为何观星术被称为禁术的原因,说出未来,不仅未来会因此改变,擅论者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像刚才我已经付出了一些东西。”
阿青看向少监的眼神有些愧疚,要不是给她答疑,少监不会被天命惩罚。
“不用担心,这点代价对于我而言不算什么大事,就算是其他暗星改变了这样的未来,也足以承受。”
少监在面纱下嘴角微微扯动了下。
“只是你的事,我是万万不敢说的。”
两人脚下的湖面突然沸腾起来,原本发出的淡淡蓝光霎时变成了血红色,无数星辰相撞成了一团血雾。
“若是我把你的事说出一个字,整个世间万物的星轨都会因此搅乱,再没了规律可言…”
“找不到原本方向的星辰彼此相撞,星轨乱成一麻,无论是谁都无法再拨乱反正,就算是那个存在…也只能毁灭万物后再重新创造,才能恢复星轨的平静。”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了吗?”
随着少监的解释,湖面重新归于平静,刚才的灭世之像只是少监给阿青展示的未来的一种可能而已。
“那…未来就不能改变了吗?”
阿青捏紧了拳头。
“不然。”
少监叉起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我们不能言语,不能通知当事者,但不代表不能改变外物,让命星悄无声息地划到另一条道上。”
第六百三十一章 改星换命
林星轮在竹楼内不停踱步,好不容易坐下,没一会又站了起来,从厅内走到水榭台上,看着无波无澜的湖面发呆。
林星轮现在很忐忑不安。
他在心中想了无数个说辞,也想到说出那些话后阿青的反应。
林星轮知道阿青也在乎自己,但阿青并不愿意让什么东西牵绊住她要做的事。
他要让阿青知道,他不会扯阿青任何一个后腿的!
只要是阿青要做的,他都会倾尽全力支持!
就算是打上正一道又如何?
大不了他不再做大定的亲王,和父皇母后撇清关系,就凭着一己之身和阿青闯荡天下,再危险的事他也不怕!
对……
就是这样……
阿青一定不会拒绝他的!
……
“改变星命?”
“然。”
少监仍是以刚才被他说破的那件未来为例。
“若是我不说,也不去提醒当事人,只是以外力的方式改变当时的状态……比如堵了这条路,这对夫妻就不会从此路走,而那伙盗贼见无人可抢便会另换目标。”
“这件未来便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少监手上的水珠里那个节点分出数条红线,向着不同的方向前行。
“但是……”
少监语气又一变。
“一切的结局早已经注定,改变了这一时,也改变不了从命星诞生之始就确定的消亡,盗贼会因杀人而被杀,夫妻双方会因一人身死,而导致另一个人的死亡,这不可逆,星命会在未来布下无数陷阱,确保这个结局会按照星命定下的进行。”
“那不还是没办法改变?”阿青更加不解,既然无法改变,一开始做的努力又为什么。
“无法改,但是可以躲。”
少监脸上的面纱一抖,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加重了语气。
“越是强大的人,与天地越加契合,越能感受到自身的命运,尽管他们无法像我这样仔细看清,但对于危险的敏感却足以让他们躲避死机,用各种方法巧妙躲避,以延长死亡那刻来临的时间。”
“这有什么意义?”
如果非要死,这样苟延残喘又何必?
少监因阿青的这个话题又笑出了声,这次他笑的是阿青的天真。
“少司大人毕竟年轻,不懂时间的可贵。”
“若是天命要你明日死,而你知道明日会有一场死局,你会不会去躲,哪怕后日还要躲?”
阿青嘴巴微张,原本要脱口而出的答案卡在喉咙中。
她原本想说明日死便明日死,但又想到过一段时间是阿花的入门礼,她还没看到阿花成亲,还有很多的事情没做,明日死的话这些事怎么办?
“少司大人?”
“我……”阿青的嘴巴有些苦涩,她似乎不像她想的那样不在乎身死。
“会躲。”
少监听到阿青的这个回答,丝毫没有意外。
“少司大人不用有负担,这是人之常情,人只要在这世上活一日,便会多一日的牵绊,因这一日便想多活一日,一日复一日,直到逃无可逃的时候,才会接受到今日为止这个事实。”
“一个已经和天地产生特殊联系的人,自然有各种手段躲避自己的死局,当然,往往天命会安排更强的人去终结这样的人,但这就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了”
“观星者,能用这样、那样的方式影响别人的星轨,若是此人的星轨与自己相交,自己的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少监越说阿青越觉得星命之道深不可测,一个大胆的设想在阿青脑海中成形。
若是有个人与天下所有人的星轨都有交集,那改变这个人的星命不就等于改变这个天下的命运了吗?
“呵呵,少司大人不用再想下去了,少司大人没有学过观星术,何必自寻烦恼,至少在我现在看来,少司大人的死局还遥遥无期呢。”
少监打断了阿青继续思考下去,奇怪的是少监说出这句话后阿青的脑海就瞬间变得空白,刚才想的思路就像被剪断了般再也接不下去了。
“少司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阿青原本还想问少监为何看到了她,还邀请她加入星网,让她成为少司,但就刚才少监的态度来看,少监也绝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
尽管有一层面纱隔着,但阿青还是觉得少监正在笑着看自己。
阿青思虑再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嗯?”少监有些惊讶。
“少司大人一直以为不是都做的很好吗,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阿青摇摇头。
“我有感觉,这一路我都在被什么东西推着走,我每到一处就会发生什么意外,而那些意外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或失去什么,我想去找到我背后的秘密。”
“那少司大人又如何知道我告诉你的就不是什么东西安排的呢?”
“我不知道。”阿青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头躺在屠宰台上的死猪,无论是开水还是冷水都无所谓了,只是她要在死前看清要吃她肉的人到底是谁!
少监看了阿青数息,随后张开双手,数条溪流浮到两人头顶。
那一片水面中亮起了一颗绽放出青色光芒的星辰,星辰疾速向未知进发,一道轨迹穿透了夜空。
阿青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命星。
少监看了良久,收回眼神后就将水面击碎。
虽然少监面上没什么变化,但阿青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少监身上的气息有些浮动。
少监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阿青正好开口询问,一道和来时一模一样的气息席卷过她的身体,下一刻就回到开始的地方,只看到婕彩妤瞪着眼睛看她。
“你刚才去哪了?”
婕彩妤站起打量了一下阿青,也没缺腿缺手的
阿青却来不及回应婕彩妤,她的耳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若是想主动出击,不如提前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看看。”
阿青看着脚下的青铜台面,知道这是少监从她的命星中看到的东西。
只是……她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提前,又要提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