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大干一场
“再试试?”王侍郎沉思许久,终于点头道:“试试吧,大不了再失望一次。”
裴周本来是非常介意自己的女人给别的男人把脉的,不过他今天好不容易才让苏玉婉对他开口说话,一时也不想再惹她不快,打算眼不见心不烦,便去了院子里等着。
苏玉婉这才为夫妻二人把脉。
脉诊结果,王侍郎一切正常,问题出在王夫人身上,与之前几个太医的判断结果一致。
听到结果的一霎那,王夫人原本期许的目光,瞬间变得游离。
“唉,原本还抱着希望,是太医们诊错了,没想到苏神医的结果也是如此,也许这就是命吧。”
王夫人暗自伤心了一会儿,又对一直劝慰她的夫君说道:“妾身对不住老爷,不能给王家延续香火,老爷你还年轻,就听妾身的话,纳几房妾室进来吧,若是老爷担心妾生的孩子分位低,委屈了他们,妾身愿意为你纳娶平妻,绝不生醋意。”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王侍郎当即反驳道:“你的身子是怎么坏的,我比你更清楚。你也不是一开始就不能生,都怪我,怪我害了你,现在我又怎么有脸,娶别的女人生孩子呢?”
“老爷——”
“别说了,夫人,此事我绝不同意!”
夫妻二人看似争执,却都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为对方着想。
不知怎的,苏玉婉的眼睛竟然莫名一热,鼻头一酸。
好在她还是忍着没落下泪来。
在夫妻二人毫无隐瞒的告知下,苏玉婉也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王夫人本是京城名门望族之后,有一次随家人探亲路过本县,遇到了贫穷却有才气的王秀才,也就是如今的王侍郎。机缘巧合下,两人便走到了一起。王夫人娘家,家规森严,见女儿如此随便就与一个穷秀才结缘,很是难堪,一气之下便将王夫人丢在此处,再不过问。
王夫人从不抱怨,舍弃大家小姐的锦衣玉食,卷起衣袖,就与王秀才过起了寒门生活。
只是好景不长,两人成亲后不久,公公婆婆便双双病倒,当时正值王秀才准备乡试的时候,王夫人为了不让男人挂心,便带着几个月的身孕,亲自侍奉公婆,几次都差点累昏过去。
王秀才中了举,成了王举人,归来之日,王夫人再也撑不住,小产了。小月子没过完,王举人的父亲便过世了。
王举人在家守孝三年,克尽礼数,未曾同房,好在母亲病愈,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三年孝期过后,夫妻再次同房,半年未孕。不过当时,大家都觉得同房时间才半年,没有怀孕也正常,而且也赶上了王举人进京会试,所以一家人都没往他处想。
等到王举人成了进士,做了官,接了母亲和妻子进京,才发觉事情不对,因为一年过去,王夫人根本没有怀孕的迹象。
此时两人的年纪都不小了,王母也急着抱孙子,就带着王夫人到处求医问药,得到的结果,却都是王夫人在上次怀孕期间劳累过度,小产后又没有养好身子,所以这辈子,基本上都不能再怀孕了。
原本对儿媳妇很是满意的王母,便开始冷不丁地说起了刺耳的话,甚至也学了京城大家的做派,要给儿子纳妾,王夫人孝敬婆母,一句怨言都没有,好好伺候了老人几年。
直到前年,王母带着遗憾离世,王夫人便也随着夫君回家守孝。
许是因为不能生下一儿半女,觉得对不住王侍郎,王夫人几年前便得了心病身病,伺候走婆婆,她自己也垮了,若不是苏玉婉来的及时,怕是她已经撑不过这个正月了。
苏玉婉听了两人的故事,久久不能平静,既佩服王夫人有破釜沉舟与娘家断绝关系的勇气,又佩服她眼光好,找到了王大人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潜力股。
当然,她也欣赏富贵之后绝不抛弃糟糠之妻的王侍郎。
就凭当今社会的风气,以王侍郎这样的三品官员的身份,可以说是妻妾成群都不为过。
这样的两人,居然没有子嗣,真可谓是遗憾至极。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苏玉婉来了。
“王大人,夫人,我只说了二位的问题,可没说问题不能解决啊。”
“苏神医,你……什么意思?”夫妻二人齐齐问道。
苏玉婉终于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银票。
“这两千两银子的治疗费用,我收下了。”
“苏神医——”
“放心,有我呢。”
夫妻二人先是难以置信地相互对视,后来又一起喜极而泣。
他们甚至都不用问为什么,就信了苏玉婉的话。
苏玉婉当即开了调理王夫人身体的药方,详加嘱咐过后,便又对其施了针。
等待拔针的功夫,苏玉婉才问起了贸易互市一事。
王侍郎当场就愣住了。
“本官远离朝堂两年,消息自是没有在京城时灵通。不过此事,本官是昨天收到京城来信才知道的,可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苏玉婉已经顾不得解释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只从王侍郎的话里就能确认,此事居然是真的了。
“这事说来话长,还是让裴周来解释吧。”苏玉婉打开门,见裴周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便将人喊了过来。
裴周便正大光明地,解释了自己是听墙角,偷听来的消息。
“真是小人行径,跟你父亲……”王侍郎差点说多了,赶紧住了嘴,又说道:“放开与邻国互市这件事,朝廷前几年就在准备了,只是因为要考虑的太多,所以事情一直没有进展。直到正月初十那天,大魏使臣进京,皇上才终于定下此事。”
裴周没听到王侍郎前面那句欲言又止的话,只问道:“正月初十才定下来,到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天的时间,黄文忠那里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朝廷下决策后,从准备实施,到通知到县,其中要经过各种繁杂的过程,一般最快也得半年,更有甚者,两三年的时间都不一定能真正落实到位。
二十天的时间,连县令也不可能得到消息的。
黄文忠如此快速地知道此事,甚至连槐树镇这条路线都清清楚楚,只能说绝对背后有人,而且后台来头肯定小不了。
王侍郎已经离京两年,朝中之事又瞬息万变,他对黄文忠也从未关注过,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老夫惭愧,竟不知咱们县里,还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
苏玉婉倒没太在意黄文忠的背景,只知道此事已经确定属实,那么她,一定要大干一场了。
062身价倍增的大富婆
对生育子嗣已经抱有莫大希望的王夫人,心情真是格外地轻松。
她见苏玉婉的眼珠转来转去的,不由笑问道:“你这丫头,想什么美事了呢?”
苏玉婉倒也不隐瞒,坦白道:“与大魏互通贸易的消息属实,那咱们县肯定是最受益的,我在想着怎么抓住机会,大赚一笔呢。”
“好丫头,跟我想一块儿去了。”王夫人大赞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不光医术高明,居然还有经商的头脑。我和老爷,果真是没有看错你。”
两个女人越说越投机,倒是看呆了一旁的王侍郎和裴周。
王侍郎悄悄对裴周耳语道:“我这夫人,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就是铜臭味太重。本以为苏神医医术神通,定然是对钱财一事超然世外,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也是如此的俗不可耐!”
王侍郎自小读圣贤书,最看不惯商人的那套虚假做派,偏偏王夫人从小就对经商一事兴趣颇浓。
在娘家时,因为她是庶女,又被管的格外严苛,寻常连屋门也是出不去的,嫁给他后,虽然没了在娘家的锦衣玉食,但同时也没了在娘家时的种种束缚,就凭着王家那几亩地的家底,硬生生地积累起不少家资。
后来公婆生病所需的大笔医药费,还有王侍郎上京赶考所需的大笔银两,也都是因为王夫人生财有道,才不至于让王家人捉襟见肘,徒留遗憾。
等到王侍郎进京做官,王夫人在京城做生意更是做的风生水起,否则凭王侍郎那点俸禄,根本不可能谢礼一出手,就是一千两两千两银子。
王侍郎也知道自己这个家,全靠夫人一手撑起,平时他虽然也会笑话夫人铜臭味太浓,不过却也由着她折腾,很是宠溺。
如今跟裴周随口抱怨两句,也不过是看着苏玉婉与自己夫人如出一辙的“见钱眼开”,有感而发罢了。
裴周点点头,深有同感,“她不光见钱眼开,浑身铜臭味,还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给人扎针,真是个可恶的女人。”
他这是又想起来,两人初次见面的情形,那一晚,他可是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硬生生地躺在地上一晚上。
两个男人也渐渐开始聊的投机起来,聊了好大一会儿,见两个女人还热火朝天地讨论发财的事情,王侍郎也不好过去插嘴。
他仔细看了眼裴周,心中一动,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听你说过,你母亲的病也是多亏了苏神医,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亲呢?”
裴周长叹一声,似乎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从小就跟我娘相依为命,连我爹的面都没见过,也没什么好提的。”
“原来如此。”王侍郎了然,看了眼裴周系在腰间的狼牙墨玉带,便故作好奇地问道:“这个玉带看着很是别致,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
说起这块儿狼牙墨玉带,裴周的兴致就更为高涨了。
他得意地拿在手中显摆道:“是不是很威风?这是我从家里翻出来的,我娘说这是祖传的宝贝,死活不让我拿出来示人,这我可不同意,好东西不就是拿出来显摆的吗,你说是不是,王大人?”
王侍郎从裴周手里接过玉带,细细揣摩,许久,才还给裴周。
“还是听你娘的话吧,值钱的东西不要露出来,省得别人惦记。”
“谁敢惦记?来抢啊,看我不打死他!”裴周可不怕。
王侍郎便提醒道:“你有功夫在身,是不怕别人惦记。可若真有人要财不要命惦记上了,拿你在乎的人相威胁,那你又该怎么办?”
“真有人要财不要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可不防啊。”
“这样啊……”
裴周犹豫了,想了想亲娘,再看看正与王夫人相谈甚欢的苏玉婉,还真担心会有亡命之徒拿这两个他在乎的女人威胁他。
他终于把玉带放到了怀里。
“既然这样,我就收起来吧。等什么时候我赚了大钱,能请的起高手随时保护我娘和我媳妇的时候,我再拿出来显摆。”
王侍郎哑然失笑,“等你赚了大钱,兴许就瞧不上这个玉带了。”
说着,又偷偷向裴周怀里瞧去,他已经很肯定,这个玉带,就是他十八年前见过的那个,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肯定是那个人的儿子。
王侍郎想着往事,不由得分了神,连夫人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
“老爷?”王夫人又叫了一声。
王侍郎这才回过神来,调侃道:“你和苏神医商量好怎么发财了?”
王夫人早就不在乎男人的调侃,只兴奋地说着自己遇到了知音。
原来,王夫人已经和苏玉婉商量好了做什么。
囤房子,囤铺面,囤地,做生意。
王夫人有钱,可惜得力人手都被她带去了京城,她自己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亲力亲为。
苏玉婉有想法有头脑,时间多精力足,可惜就是没银子。
两人若是合作,真可谓是优势互补,各取所需。
王夫人当即拿出两万两银票,交给苏玉婉去囤房产铺面,以后所得利润,两人七三分账。
王夫人七,苏玉婉三。
苏玉婉属于空手套白狼了,因为她只是跑跑腿而已,而王夫人出钱不说,过程中肯定会遇到诸多阻拦,肯定还需要借用王侍郎的权势名声,甚至有可能还需要王侍郎亲自出面处理也说不准。
苏玉婉爱财,但也希望自己取之有道,不能因为对王家有恩,就一直薅人家羊毛。
可王夫人在这上面,跟硬塞给苏玉婉谢礼一样,无比强势有理,最后弄得苏玉婉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样,不得不答应下来。
苏玉婉也从王侍郎处得知,最近工部有几样大工程要动工,陶师傅那里这一年都会忙得不可开交,怕是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做手术刀具,所以她便把这两千两银子还有之前剩下的几百两银子,都打算拿出来囤房产。
当然,这两千多两银子,都属于她的私产,跟王夫人那两万两银子不掺和。
裴周真没料到,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自己的未来媳妇就身价倍增,简直妥妥的一个大富婆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浑浑噩噩无所事事了,他气势上输给了媳妇,那一定要在钱财上压媳妇一头才行。
063苏老太被吓晕
苏玉婉从王侍郎家出来后,又去集市上买了些米面肉菜,之后才去了铺子接大姐。
裴周还没进铺子,大老远就看到了付元庆的牛车拴在门口。
“不错,付大哥开窍了,不用我提醒就知道来接人了。”
苏玉婉今天得裴周相护,心中感激,言语上也比之前热络了些。
“我和大姐坐付大哥的牛车回家就好,你也赶紧回家吧,出来了一天,裴姨估计会等急了。”
正说着,就见苏玉真和付元庆满脸笑意地走出来。
苏玉真挽着妹妹的手,说着自己对铺子的设想和布置。
苏玉婉又夸赞了大姐一番,给她打气,同时也为自己当时手快买下这个铺子而庆幸。
这个铺子,现在看起来很是普通,也不贵,上下两层,带院子和平房,加起来才三百多两银子,等互市消息一旦传过来人尽皆知的时候,怕是翻倍都不止了。
今天天色已晚,一行人也没再去别处,就准备回家。
牛车刚起步,就见黄婷婷一行人迎面而来。
裴周眼神微眯,主动和黄婷婷打招呼。
黄婷婷走了过来,脸带笑意,“裴大哥怎么来这里了?”
裴周指了指身后正在装修的铺子,解释道:“刚盘了个铺子,准备做点小生意,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铺子装修情况。”
黄婷婷一愣,“这是裴大哥的铺子?”
裴周见苏玉婉姐妹俩在前面牛车上,知道她们听不到,便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的铺子。”
“裴大哥准备做什么生意?”
“我也没别的手艺,只能开个饭馆。对了,婷婷,你怎么也来这边了,租客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么?”
“处理完了。”黄婷婷回答着,又问道:“裴大哥也准备在这里开饭馆?”
“也?”裴周抓住了重点,“莫不是婷婷你也要在这里开馆子?”
“是啊,早知道裴大哥在这里开饭馆,婷婷就不该也开在这里了,只是可惜,我们前几天已经动工了,怕是也没法改了。”黄婷婷指着对街正在装修的铺子,有些遗憾道。
裴周眼睛眯得更小了,但是却满不在意道:“婷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我,再说了,县城这么大,每天吃饭的人这么多,生意也不是一家饭馆就能做的完的。说不定咱们离得近,到时候还能互相帮个忙呢。”
“这倒也是。”黄婷婷顿了下,便与裴周辞别,“裴大哥你先去忙吧,婷婷就不打扰你了。”
“好,改日见。”
裴周瞧了眼黄婷婷身后的家丁,告辞后,便骑马追上了牛车,见苏玉婉又满脸不悦,知道她肯定又多想了。
可他也来不及解释,便对付元庆嘱咐道:“我今天就不护送你们了,付大哥,一定要注意安全,把她们姐妹俩送回家。”
说完,便策马离去。
苏玉婉连话都没来及问,就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付元庆这是今天最后一次拉客,把乘客送到镇上后,又去了刘大夫家。
苏玉婉把今天买的食物和菜品,给师父留了许多,离开时,见狗子的碗里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想着师父肯定是又做了什么黑暗料理,而且还是狗都不吃的黑暗料理。
到了苏家后,付元庆送下姐妹俩,又在苏家喝了口茶,被苏老太盘问了好大一会儿,最后才脸红脖子粗地告辞回家。
苏玉婉送付元庆出门时,终于找了机会单独说话。
“王大人已经确定了互市贸易是真,最快半年就会在咱们县里做试点,我跟他说了你要包揽这条线路的拉客问题,王大人也答应了去找县令说这事。有王大人出马,这事必定是板上钉钉了。”
“那可就太好了。”付元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玉婉又道:“我说的十辆牛车的事情,绝对会说到做到,不过若是只用来拉客,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到时候看看情况,用来拉货物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汽车卡车的,稍微多些货物托运,都需要用到牛车。牛的数量一向稳定,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真要临到事上才准备,怕是也来不及。
苏玉婉的意思是,尽量早点买牛做牛车,以免到时候抓瞎,白白浪费好机会。
“买牛的事情交给我就好,我对别的事情不在行,倒是懂牛还行。”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玉婉说着,就掏出两张银票,“这是二百两银子,付大哥你看着合适的牛和牛车,直接买下来就好。”
付元庆接过银票,说了几句,便回去了。
苏玉婉进了屋,就听奶奶问道:“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跟付元庆说什么了?”
“没什么,奶奶,就说了今天铺子装修的问题。”
“我正想问你铺子的事呢,刚才你大姐可是说了,这个铺子可大了,租金又低,我心里总不踏实,改天得好好问问裴周那小子,可别被人骗了。”
“谁敢骗他呢,奶奶?再说这么便宜租的铺子,要骗也是裴周骗别人不是?”
“这倒也是。”
这天夜里,苏家人都已经熟睡,忽然有个黑影,顺着院墙一跃而上。
黑影正要进院子时,突然被另外一个黑衣人给阻止了。
“老兄,你来苏家,所为何事?”
黑影猛地一惊,与黑衣人打了几个回合,不分上下,震惊之际,并不恋战,随后使了个障眼法,一阵迷雾过后,人便不知去向。
黑衣人看着静悄悄地苏家院子,担心后面还有高手,所以并没有急着去追黑影。
到了快天亮时,黑衣人见此处确实是安全的,便放心离开。
没过多久,黑衣人去而复返,手里还提着一条大黑狗。
“大老黑,机灵着点,要是有坏人对这家人使坏,你就上去狠狠地咬。”
此人说着,便拉下了蒙面巾。
竟是裴周。
“我相信你能保护好这家人,大老黑,别让我失望!”
眼看着天色微亮,屋子里的人开始有了些许动静,裴周直接把狗子扔到了院子里后,便迅速离去。
苏家第一个起床开门的人,是年纪大了憋不住尿的苏老太。
她一打开门,就被呲着大白牙的庞然大黑狗,吓晕了过去。
064明天提亲
苏老太毕竟一大把年纪了,翻了个白眼,身子还没倒下时,就死死地抓住了门框。
“万幸,万幸,没摔着。我的个老天爷,一把老骨头了,要是真摔下去,怕是连命都没了。”
稳住身子后,再朝那个庞然大物望去,居然是条黢黑油亮的大黑狗。
“这是哪里的狗子?老天爷啊,你闲着没事倒是给下几箱银子花花,下条大黑狗做什么?”
苏老太抱怨着,又冲屋子里喊道:“多福,玉婉,快来看看,天上下大黑狗了,今天有狗肉吃了。”
大黑狗本来是蹲在门口的,听了苏老太的话后,直接浑身炸毛,呲着牙低吼了几声。
这可真吓到苏老太了,“呲牙的狗子更留不得了,说不准哪天就把人吃了。多福,玉真,玉婉,赶紧起来抄家伙,老婆子我今天非要把这狗子宰了不可。”
大黑狗立即闭了嘴,低眉顺眼地趴在地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见苏老太还怒气冲冲地看着它,又赶紧起身,往她身上蹭。
这时候,苏多福走过来,一看见狗子就喜不自胜道:“好狗,真是好狗。”
苏老太气不打一出来,“什么好狗,你没看到它刚才呲牙咧嘴的样子,简直恨不得要把我老婆子吃掉一样。你还愣着做什么,腿脚不是都好了么,赶紧把狗抓起来开膛破肚,我今天早上就给你做狗肉吃。”
“奶奶,发生什么事了?”姐妹俩这时候也都起床,走了过来。
苏玉婉走到门口,一眼就认出了大黑狗,“大老黑?”
“你认识?”苏老太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带来的狗子?”
苏玉婉并不知道晚上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裴周把狗送过来的,还以为是它从师父那里偷跑出来的。
她便跟奶奶解释几句,说这是裴周送给刘大夫的看家狗,可能是不想吃刘大夫做的饭,半夜出来找吃的了。
苏玉婉刚说完,就见大老黑很配合地呜咽了两声,很是委屈。
苏老太疑惑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我看它这么肥,不像饿坏了的啊。”
苏多福喜欢狗,只是娘和媳妇都不喜欢,所以他一直没有养狗,这会儿见了大老黑,可不想让娘给宰了吃肉。
他赶紧护住狗子,捋着那健壮的狗身子,说道:“娘,狗子没恶意的,你看它就是饿很了,想出来找吃的而已。哎呀,真是太可怜的狗子了,饿得全身上下都是骨头,这到底是遭了多少罪啊?”
“多福,你是不是睁眼说瞎话?你娘我眼睛还没瞎,它瘦?咱们家可没一个人能赶上它肉多的。”苏老太一眼望穿了儿子的心思,可她并不想养狗,尤其是这么大的狗子,得吃多少粮食?“总之咱不能养它,娘觉得你看家比狗中用,养了它也没半点用处。”
“娘,你怎么能拿我跟狗比?”苏多福心塞。
苏玉婉也不想杀生,看着狗子的可怜模样,便说道:“奶奶,这是裴周送给我师父看家的,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半夜跑到咱家里来了,可我还得给师父送回去呢,咱们可不能自己处理它。”
一家人正说着,忽见狗子的耳朵突然支棱起来了,大家正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见狗子直奔厨房而去,再出来时,竟然叼了一只大老鼠过来。
狗子瞅了瞅众人,考虑着该向谁邀功比较好,瞅来瞅去,最终选中了一家之主,苏老太。
它小心翼翼地走到苏老太跟前,松开嘴,把老鼠扔到地上,因为老鼠还活着,所以它又把爪子按在了老鼠身上,然后才可怜巴巴地望着苏老太,哈哈地喘着粗气。
“呵呵呵,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苏老太都气笑了,“你是抓老鼠送个我吃?”
狗子似乎听懂了一般,做出微笑脸,眼神很是温和,根本没有了之前的要吃人的模样。
“老婆子可不敢吃老鼠。”苏老太嫌弃道:“要吃你就自己吃,反正就是留在我们家里,也不给你吃的。”
狗子闭上了嘴,眼神里带了些许疑惑,似乎在努力理解苏老太的话。
不多会儿,好像真听懂了,便失望地叼着老鼠去了墙根待着。
它也不吃老鼠,但是也不肯放老鼠走,就那么放了抓,抓了放。
苏老太也没再说吃狗肉的事,一家人就开始忙活起了早饭。
早饭刚做好时,就见刘大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一进门,就着急地苏玉婉说道:“大老黑不见了,我一早起来就没看到它,找它找了一个早上,徒儿,你快跟为师一起去找找。”
苏老太指指趴在墙根的狗子,说道:“是不是这个?”
此时的大老黑,已经把老鼠逗得筋疲力尽,它自己似乎也玩腻了,见刘大夫过来寻它,终于决定给老鼠一个痛快。
它一爪子拍下去,老鼠当即就血溅当场,血肉横飞,一命呜呼。
之后,它才慢悠悠地走到了刘大夫身边。
刘大夫被苏家人留下来吃了早饭,最后还是把狗子带走了。
接下来,连续几天,狗子都是夜里来苏家,天亮了就回刘大夫家。
刘大夫的心,都碎了。
“好你个大老黑,吃我的,喝我的,到了晚上需要你看家了,你就跑到苏家去了。我这岂不是白养你了!”
虽然唠叨,但是刘大夫还是好好养着狗子,并时不时地把自己做的黑暗料理送给狗子吃。
苏玉婉这几天都没有见到裴周,跟师父去给裴母复诊时,也听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不过裴周临走时告诉过母亲要出去几天,所以裴母也并不是太担心。
裴母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自己照顾自己完全没有问题,这也是裴周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的原因。
裴母指指院子里的大黄狗,笑着对师徒俩说道:“上次臭小子把黑狗送给你们,后来也不知道又从哪里找来的大黄狗。不过我挺喜欢这个黄狗的,整天带着笑,可比大黑狗好多了。”
苏玉婉一看到大黄狗,就忍不住喜欢上了。
这不是人见人爱的微笑天使,金毛吗?
裴母见苏玉婉师徒俩要走,突然说道:“婉婉,我现在身体已经彻底没事了,以后帮忙带孩子也不成问题,这样好了,我明天就带媒人去你家提亲,你回去跟亲家先打声招呼哈。”
065师父的故事
“裴姨,我……”
“哈哈,你叫我裴姨也叫不了几天了,马上就该改口叫娘了。”
“我……”
“亲家母,这孩子害羞,我就替她答应下来了,你明天就尽管去苏家提亲就是。”
“刘大夫真是痛快人,就这么办,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媒人和聘礼上门的。我家这臭小子,也该定下心来成亲了。”
“……”
出了裴家大门,苏玉婉还震惊于自己要被提亲这件事。
她有些不情愿地对师父说道:“师父,我可没想成亲呢,你怎么先帮我答应下来了?哼,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嫁给裴周。”
刘大夫用手指点了点徒弟的额头,道:“行,只要裴周这小子敢娶,我就敢嫁!”
苏玉婉:“……”
刘大夫看着嘴角撅的老高的徒弟,解释道:“听师父的,师父的眼光错不了。”
“那师父自己为什么一辈子单身?难不成咱们大通朝之大,竟没有一个入得你眼的女子?”
“你,你,说你的亲事呢,你怎么反问起师父来了。”
“师父,你跟我说说呗,你是怎么做到打一辈子光棍,还能不让官府给你拉郎配的?”
“我,我……”
刘大夫脸红脖子粗的不肯回答,到了苏家时,他跟苏老太交代了裴母第二天会来提亲的事情,并告知苏家人准备好了待客,之后才在徒弟的怀疑中,溜之大吉。
苏玉婉对自己师父的事情,就更加好奇了,也忍不住问了奶奶。
提起刘大夫,苏老太的话就多了起来。
她哈哈大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咳咳,刘大夫,他从小就对女人不感兴趣,只知道摆弄他的那些药材和医书。我跟你爷爷相亲的那天啊,还看到他师父的小女儿追着喊着要嫁给他呢,可他硬跑到你爷爷跟前说喜欢我,要抢亲,最后硬生生地把他那小师妹给气跑了。哈哈哈哈……这不就是故意找借口不要媳妇么?”
苏玉婉心中一动。
她知道奶奶一向大大咧咧的,心思也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细腻,可她却从这个故事中,咂摸出些许味道。
不光苏玉婉,就连苏多福的脸也青了,看了看亲娘,就一言不发地走出去了。
苏老太还纳闷着,“老二,你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看那铁青的脸,就好像抓到他老娘偷情一样。”
“奶奶——”苏玉婉赶紧打住奶奶的话,总觉得奶奶年纪越大说话越随心了,“奶奶,当时我师父说去抢亲,你就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怎么可能!”苏老太斩钉截铁道:“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看不上他。对了,你不知道你师父小时候啊,天天挂着两条清鼻涕,柔柔弱弱的,平时被欺负了还得我去帮他打回来。他这样的,哪敢在你爷爷面前抢亲?你爷爷多壮实,多威风,一个手指头都能把你师父打趴下。”
说起来自己的男人,苏老太突然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语气也舒缓了很多,只是依然骂骂咧咧道:“谁知道这么强壮的男人,连个瘟疫也抗不过去,几天的功夫,人说没就没了。”
那场瘟疫,死了许多人,光苏家村,都死绝了十余户人家,其他家家户户的,也都有人死去。
“这瘟疫啊,可真说不准,不管男女老幼,也不管你平日里是不是身子强壮,说要你命,那真是不含糊。”
苏玉婉没想到自己的问题,竟然让奶奶伤感起来,便赶紧转移话题,问起了关于师父的其他的事情。
“对了奶奶,不是说到了一定年纪还不成亲的人,会被官府惩罚或者拉郎配吗,怎么我师父就没事,还能独善其身这么多年呢?”
苏老太的脸色,果然又变好了,笑呵呵道:“他呀,年轻时可被罚了不少银子的,后来也被抓到官府坐了一段时间牢狱,不过幸亏他那时医术已经不错,机缘巧合下救了一个大官的性命,后来才被放出来了。”
“之后就可以不成亲了吗?”苏玉婉还惦记着不结婚这件事。
“怎么可能?”苏老太摇头道:“这可是朝廷定下的规矩,你师父即便有大官做保,也还是要成亲的。当时的县令大人,想要讨好那个大官,就拐着弯的给你师父做了媒,那女方可是正正经经地大户人家的好闺女,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后来呢?我师父娶了那人了吗?”苏玉婉急忙问道。
她有原身记忆,对刘大夫并不陌生,只是根本不曾记得他成亲过。
就见苏老太继续摇头道:“没成亲,反而被你师父诊出那女子没成亲就怀了身孕,这亲事自然不了了之。后来县令大人觉得自己做错了媒,担心得罪你师父就是得罪那位大官,所以为了讨好你师父,就听了你师父的建议,糊弄过去了。”
“我师父提什么建议了?”苏玉婉好奇师父是怎么脱身的。
苏老太也没瞒着,便说出了事情原委。
刘大夫当时对县令大人说自己一生醉心医术,无法分心,所以不愿意成亲,不过因为朝廷的规矩破不得,所以就提出了建议,就是找个同样不想成亲的女子凑合一下,写下婚书,但是不住在一起,各过各的,等到了不用被罚的年纪,再办和离。
“这倒是个好办法。”苏玉婉连连点头,又多嘴问了一句,“那我师父找的这个假结婚的人是谁?奶奶知道吗?”
“知道,你师父跟我说过,就是当时追着要嫁给他的那个小师妹。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听你师父说和离之事。兴许是时间久了,两人都忘了吧。”
提起刘大夫的小师妹,连苏老太都觉得惋惜。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硬是熬成了老姑娘。听说也因为死活不嫁人被关了一段时间,后来还是她父亲,也就是你师父的师父,花了不少银子,又求着你师父跟她假成亲,这才把人赎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苏玉婉听了这个故事,心中竟莫名感动,又觉得悲凉。
“那我师父的小师妹,现在还活着吗?”
“很久没听你师父说过了,我也不清楚了,你要是这么好奇,自己去问你师父好了。唉,你师父这人,就是死脑筋,医术有这么重要吗?比老婆孩子热炕头还重要吗?”
苏老太也忍不住唏嘘起来。
066提亲
吃过早饭没多久,裴母就带着裴周和媒人上门了。
因为刘大夫是苏玉婉的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裴母路过镇上时,也很是恭敬有礼地把刘大夫也带了过来。
“亲家婶子,亲家母,亲家公,刘大夫,我是裴周这臭小子的亲娘,这段时间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一直拖着没来提亲,今天贸然前来,还请见谅。”
说着,就示意裴周把聘礼拿了过来。
这不是来提亲的,简直就是来定亲的。
因为苏家人早有准备,所以便默认了这个流程。
“亲家啊,说起来,还是得请你原谅才对。我们都知道你前段时间病着,想去探望你,也一直没去成,是我们的过错啊。”苏老太上前握住裴母的手,看了眼聘礼,又热络道:“你也太破费了,这聘礼实在太多了。”
“亲家婶子,咱们也别说什么对不住什么原谅了,当时没有相互探望,也都是因为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不方便。至于聘礼嘛,婉婉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这点聘礼不算什么,说起来也是我们赚了。”
裴母说着,又向苏多福看去。
“前段时间,听裴周说亲家公的腿伤到了,真是万幸,有刘大夫和婉婉在,亲家公过了这一劫,会有后福的。”
“多谢亲家母吉言啊。”苏多福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
裴母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许氏身上。
她一边拉着苏老太的手,一边走向许氏。
“亲家母快生了吧,你看这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怀的大胖小子。你可真是有福之人呐,有儿有女的,还个顶个的有出息。”
许氏娇娇弱弱的,嘴也笨,不过对自己女儿都未来婆婆,还是很满意的。
“托亲家母的福,我也盼着生个儿子呢。外头凉,亲家母一路赶过来也辛苦了,快进屋吧。”
裴母便一手扶着苏老太,一手搀着大肚子的许氏,说说笑笑着进了屋。
苏玉婉上了茶,便坐在了奶奶身边。
她听奶奶讲了师父和他小师妹的故事后,就不敢再抱着终身不嫁的打算了。
她也害怕坐牢呢。
裴周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苏玉婉,见她似乎并不抗拒这门亲事,总算松了口气。
两家人都默许了的亲事,媒人就形同虚设了,从进门都没说上几句话,茶倒是喝了一肚子,不过她也乐得不用磨嘴皮子,反正亲事成了,她的好处不会少的。
裴母说了会儿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后来才意识到,裴周跟她讲过苏玉真都事。
既然都来到这了,她自然是要提及的。
“亲家婶子,我听裴周说婉婉她大姐也在娘家了,怎么没见到她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
苏玉真正掀了门帘进屋,就听到裴母的问话。
“这就是裴家婶子吧,昨天就听刘大夫和我妹妹说了您今天要来,所以我就去集市上买了些菜,今天可要好好招待婶子呢。”
按苏玉真以前的性格,她会以为和离的自己,肯定会觉得太丢脸而不愿意跟外人说话的。
可是现在,付元庆的爱给了她底气,以后要负责饭馆的迎来送往,也给了她尝试与人打交道的勇气。
裴母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看低苏玉真,反而很是欣赏道:“真是懂事又勤快的好丫头,听裴周说你马上要去县城开饭馆,这厨艺肯定是了不起的。婶子今天可就赖在这里,等着尝尝你的好手艺了。”
“好嘞,婶子,您等会儿要是觉得饭菜合口,可得多吃几碗饭才行呢。”苏玉真依然练习着与人自然的交流。
苏玉婉也知道大姐已经尽力了,再说下去,怕她会露怯,便也起了身,站到大姐旁边,“裴姨,您先聊着,我先和大姐去厨房了。”
“去吧,婉婉,真真,辛苦你们俩丫头了。”裴母语气和蔼地对姐妹俩说完,转头又看向今天突然变成哑巴一样的儿子,催促道:“傻小子,还不赶紧去厨房帮忙?”
裴周一愣,“娘,男人怎么能下厨呢?你没听说过吗,君子远庖厨?”
“咳咳。”最近下厨上瘾的刘大夫,干咳两声,并瞪了裴周几眼。
裴母重重地捶了一下儿子的肩膀。
“臭小子,你算哪门的君子?亲家若不是看在你对婉婉真心的份上,谁能看上你这个一无是处的混小子?我可告诉你,以后等婉婉进门了,地里的脏活累活,还有家里洗衣做饭的事,可都得咱俩干。婉婉光给人看病就已经很累了,难不成你还想她回家以后也辛苦?”
裴周被娘训得一愣一愣的,终于还是去了厨房帮忙。
苏家长辈各自给了对方眼神会意。
他们对裴母这番话,还是很受用的,哪怕只是嘴上说说,最起码有这个态度摆在这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担心苏玉婉未来婆家会对她行医一事有微词,可现在看裴母的态度,似乎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呢。
苏家人对裴家母子俩,不免更满意了几分。
饭菜上桌时,裴母更是对姐妹俩的厨艺夸上了天,虽说夸赞之词确有夸大,可也的确是出自真心。
“这没想到真真和婉婉有这好厨艺,之前我虽然不说,可心里的确有担忧,毕竟是在县城做生意,又下了这么大本钱的。不过现在嘛,哈哈哈,尝了你们的厨艺,我就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裴母的话,处处都说到苏家人的心坎里,让人很是受用。
不仅如此,她还让儿子给刘大夫好好敬了几杯酒。
“裴周,刘大夫是婉婉的师父,亦师亦父,你和婉婉成亲后,也一定要好好孝敬刘大夫才对。婉婉的血亲,便是你的亲人,婉婉的师父,也是你的师父,听到了没?”
这个对裴周来说没问题,“放心吧娘,儿子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苏家人对裴周可是越看越顺眼,可刘大夫还想着前几天裴周硬塞给他狗子的那番强人之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刘大夫正想着狗子的事,就听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叫。
“救命啊,狗子咬人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谁也没料到,大老黑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把人咬了。
067狗精狗精的
自家狗子咬了人,这还了得?
苏家人赶忙来到院子里查看,见狗子正把一个中年妇人堵在院门处,不让进来,也不让人出去,就跟前几天逗那只老鼠一样。
若狗子吓唬的是别人,苏老太肯定要上前训上几句的。
可看到眼前这个妇人,她却是管都懒得管。
“王泉她娘,是哪阵妖风把你给吹来了?”
王泉她娘带着哭腔道:“苏家婶子,我这不是来赔不是了么?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们王家做错了,你就原谅我们吧,孩子们的亲事,咱们好商量,你看怎么样?”
“商量?”苏老太看笑话一样看着王泉他娘,“老王家的,你儿子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真想不到你们一家脸皮会有这么厚。这事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对了,我孙女今天定亲,我们就不接待你了,你赶紧回去吧。”
“定亲?玉婉跟谁定亲?”王母尖厉着声音问道。
“当然是和裴大公子我了。”裴周抬着下巴,自报家门。
王母的眼中怒火直冒,“原来你就是裴周,正好,我儿子的事,我还要找你算账呢。”
前几天,王泉被裴周一脚踢个半死,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走回家后,伤势就更加严重,王家砸锅卖铁换了银子给儿子治病,现在他还不能下床呢。
王母今天见儿子的身体见好,所以一大早就去裴家算账,只是裴家母子俩不在家,她扑了个空,后来又想着儿子的话,就顺道过来苏家道歉,没想到,裴家母子居然也在这,还是来向苏玉婉提亲的。
“算账?那你就好好算。”裴周给了狗子一个眼神,“看你的了,大老黑,好好算账。”
随后,裴周就扶着苏老太回了屋里。
大老黑不负众望,把王母折腾的死去活来,哭爹喊娘,一直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狗子自己都累了,才把王母给放走。
它倒是想咬人练练牙口,可惜主子不让,怕它惹是非。
苏老太心情很好,还专门给大老黑加了个鸡腿。
亲事也没有任何波澜,很顺利地就定了日子,就待三个月后彩礼上门,准备迎娶。
裴周临走前,偷偷交给苏玉婉几张银票。
“给你的。”
苏玉婉数了数,“五百两银子?裴周,你这是偷的还是抢的?”
“切,瞧你说的,我就不能走正道了吗?”
“走正道哪可能赚这快钱?”
“你别我想歪了,县里有个案子悬了半年,我帮着破了,赏银五百两。你要是不信,自己去县衙问。”
“真的?”
苏玉婉见裴周不像说谎的样子,心里踏实了几分,但是依然拒绝接受银票。
“咱俩非亲非故的,我要你银子做什么?自己留着吧。”
裴周却硬塞给苏玉婉,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才五百两银子,小意思,拿去花,随便花,花完我再赚。”
“赚钱没这么容易的,你这次只不过是碰巧赶上机会而已。”苏玉婉说什么也不肯收。
裴周斜眼道:“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我堂堂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不如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赚钱?”
“咱俩不一样。”苏玉婉是带着医术金手指穿越,虽然是个女子,可远比土著居民裴周有赚钱能力。
“咱俩当然不一样!”裴周点头道:“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要是咱俩一样,我还能娶你?”
“你又胡搅蛮缠!”苏玉婉说几句就得生气。
裴周见硬塞好像不管用,想了想,又说道:“你跟王夫人不是商量好要做囤房产铺面么,那这五百两银子,就当是入股的,你帮我保管好了,以后赚了银子,咱俩对半分。”
苏玉婉当然希望手头的钱越多越好,这样她能动用的资本也就越多,甚至她已经看中了县城的一块儿地,只是在与那块儿地的主人沟通时,她才得知,黄婷婷也在打那块儿地的主意。
现在,她手头的银子多一两,她就多一分的胜算。
“既然如此,那就放我这吧。”她终于不再推辞,又眼瞧着几天不见,裴周的脸色似乎憔悴了不少,便担心道:“你这几天破案抓凶手,是不是累坏了,等会儿你回家后,可要好好休息。”
“媳妇儿真好,还没娶回家就开始担心我了。”裴周很是得意道。
“懒得理你!”苏玉婉就知道,不能给裴周好脸色,省得他蹬鼻子上脸。
裴家母子回去的时候,狗子也委屈巴巴地跟在后面。
裴母撸了一顿狗头,然后才笑道:“你好好跟着新主人,我家里已经有大黄了。”
狗子扑在裴母身上狂嗅一番,似乎才闻到了别的狗子的味道,也知道主人有了新狗子,脸上就更委屈了。
“这家伙,是不是听懂我的话,怪我喜新厌旧了?”裴母问儿子。
裴周点头道:“这家伙,不像狗,可精着呢,有时候我都觉得它能听懂人话。”
回头也撸着狗头道:“好好保护新主人,做的好了,给你也娶个媳妇。对了,家里的新狗子叫大黄,眉清目秀的一条小母狗。你要是听话,到时候我会让你俩先见见面。”
见狗子的眼里露出光亮,苏家人和裴母都惊住了。
裴周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狗子是个媳妇迷,更没想到它能听懂这么复杂的话。
他便试探地下命令:“不准再跟着我们,去爷爷奶奶身边待着。”
狗子歪着头,看向苏家人,随后便摇晃着身子,去了苏老太和刘大夫中间待着。
苏老太惊奇道:“真是狗精狗精的。不过,我什么时候多了只狗孙子?”
玩笑归玩笑,裴家母子最后还是笑着带媒人离开了。
刘大夫暂时没离开,而是随着徒弟去了周氏家里。
周氏去了地里,没在家,只有宝根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写写画画。
见苏玉婉师徒俩过来后,急忙起身迎接。
“刘大夫,玉婉,你们过来了,快请进。”
苏玉婉路过宝根刚才蹲的位置,竟在地上看到笔画整齐的字迹。
“宝根哥,你在练字?”
宝根当即红了脸,把拇指粗的树枝藏到身后,不想让苏玉婉看到他的窘迫。
068自力更生
苏玉婉在前世的印象中,有段时间,父母事业上都遇到了困难,家里一时间也很是拮据,当时有钱的爷爷倒是找上门要帮忙,提出的条件却是让父亲与母亲离婚,另娶一个家境相当的豪门女人。
当时父亲的脸色就极为难堪,不仅拒绝与人商业联姻,甚至还把爷爷请了出去。
苏玉婉当时年纪很小,但是这件事在她的印象里却极为深刻。
那种穷困时的茫然失措,及被熟识之人戳破窘境后的尴尬难堪,她都感同身受。
如今看到宝根穷困到用树枝在地上练字,她也忍不住心酸起来。
她笑着说道:“宝根哥,你写的字真不赖,你可真是自学成才啊。”
宝根没有进过一次学堂,认字都是扒着窗户偷学来的,家里根本没有条件买笔墨纸砚,他写字也从来都是用树枝在地上划的。
说是自学成才,也不为过。
宝根见苏玉婉并没有露出诧异表情,心中的尴尬便略减了几分。
“今天天气好,阳光足,我也不想在屋里躺着发霉,就出来晒晒太阳,闲着没事,就在地上乱画的。让你和刘大夫见笑了。”
宝根一边说着,一边泡了两碗茶给两人。
刘大夫之前一直内疚自己医术有限,让这个上进懂事的孩子饱受疾病困扰,现在有了徒弟的对症治疗,眼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大好,他也跟着开心不已。
“好孩子,你今天说话气力又比前几天足了不少,看样子,再过不久就能好彻底了。真是不错,不错。”
刘大夫边说边把起了脉,不过须臾,便更加开心地点着头道:“好,好,果真大好了,比老夫之前预计的还要好。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娶媳妇了,哈哈哈。”
宝根听完,偷偷瞧了苏玉婉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忍不住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回道:“刘大夫说笑了。”
几人正说着,就见周氏提了一篮子青菜进了院子。
“三奶奶回来了。”苏玉婉上前接过篮子,大赞道:“自家种的菠菜就是新鲜,看这红根上的泥土都带着香味。”
周氏笑道:“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我赶紧去炒俩菜,再煮个菠菜蛋花汤,你和刘大夫就在这吃吧。”
厨房里有米有面有肉有蛋,都是苏玉婉送来的,周氏一直记着她的好,也听了她的话放心大胆地做给孙子吃。
她只盼着孙子的身体赶紧好了,以后再回报苏玉婉。
苏玉婉并没有留下来吃饭,因为她和师父中午吃撑了,这会儿根本不饿,所以借口医馆里有事,就离开了。
回医馆的路上,苏玉婉自言自语道:“要怎么帮助宝根哥自力更生呢?”
她不缺银子,给周氏养老并养宝根一辈子,一点也不困难。
可她也很清楚,周氏和宝根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等着别人养的那种人,他们是不喜欢欠人情的人。
所谓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现在更想给宝根找个稳定可靠的赚钱路子。
刘大夫似乎也猜到了徒弟的心思,想了下,便说道:“咱们最近不是给钱夫子看病么,他的身体大有起色之后,这两天又开始准备收学生了,只是书本费对于乡下孩子来说太贵,钱夫子以前都是自己抄书给学生们,要比买的便宜很多。但是钱夫子毕竟年纪大了,又加上这次大病一场,怕是想抄书也无能为力了。”
苏玉婉眼神一转,“师父的意思是,跟钱夫子求求情,让他把抄书这活交给宝根哥?”
刘大夫点点头,“为师便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也知道,钱夫子做人做事都极为严谨,宝根能不能接到这个活计,还是要过钱夫子这关的。”
“师父说的有道理。”
苏玉婉把师父送到医馆之后,突然想了个点子。
“师父,徒儿想借你文房四宝一用。”
刘大夫也不止一套文房四宝,他摆摆手道:“为师知道你要做什么,拿去用吧。”
“谢谢师父。”
苏玉婉拿着一整套的文房四宝,又直接返回了村子里,到了三奶奶家后,见祖孙俩正准备吃晚饭。
“天还早着呢,三奶奶就吃晚饭啦。”她寒暄道,并把文房四宝交到宝根手里,“宝根哥,你能帮我写两页字吗?”
宝根还从没真真正正地用笔墨纸砚写过字,忍不住紧张道:“我,我,不会写……”
周氏又添了碗菠菜汤,并拿了双干净筷子递给苏玉婉。
“二丫头,先喝汤暖和暖和再说。至于你说的让宝根写字,我觉得,还是别浪费笔墨了,纸张可贵着呢,宝根也没写过,白白浪费纸啊。”
只见宝根原本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瞬间灰了去,“奶奶说得对,我怕浪费了你的纸墨。”
苏玉婉也不勉强,便先让两人吃饭,自己也喝了碗汤,又吃了半碗米饭。
周氏收拾碗筷的时候才解释道:“我和宝根吃晚饭一向都是咱村最早的,就是怕吃的晚了,天黑了还得点油灯,费油啊。早点吃饱了早点歇着,一年到头省下的油钱,还能买一两斤面粉呢。”
以前的周氏,根本不会与别人说这些心酸的话,更是不想让别人笑话或者可怜自己。
但是现在在苏玉婉面前,她已经彻底放开了,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苏玉婉眼睛一热,更觉得这祖孙两人生活的太不容易了。
看了看天色,果然还亮得很。
她见三奶奶去了厨房刷锅碗瓢盆,便继续鼓里道:“宝根哥,你若不想一辈子靠人接济,那么今天,你就必须开这个头,鼓起勇气靠笔杆子赚钱养家。”
“玉婉妹子,你?”宝根听到‘接济’这个词,心就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但他又见苏玉婉满脸真诚,知道她不是嘲笑自己,更不是嫌弃自己拖累她,终于鼓足勇气道:“妹子,你有话不妨直说,放心,我都安心接受你和刘大夫的帮助了,不会因为你说什么就多心的。”
既然他如此说了,苏玉婉也没瞒着他,便把让他抄书自力更生这件事,和盘托出。
“好,我要试试!”宝根坚定地应了下来。
069聪明上进的宝根
摆在面前的笔墨纸砚,触手可及。
可宝根却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铺开纸张,拿起毛笔。
他闭着眼想了下,又睁开眼,放下毛笔,开始学着学堂里夫子的模样磨墨。
毛笔第一次蘸墨时,没有控制好力度,蘸的有点多,还没写字呢,纸上就滴了一大滴墨渍。
“对不起,是我的错。”宝根忙不迭地道歉。
“无妨,谁刚开始都不会一帆风顺的。”
苏玉婉笑着,把那张染了墨的纸撤下,刚想揉成一团扔掉,却被宝根阻止了。
宝根把纸平铺在桌子上,说道:“不要扔,空白处还可以练字的。”
他很珍惜每一张纸,哪怕是这张脏污的。
而且因为这张是确定的废掉的纸,他下笔时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很顺利地便写下了第一个字。
“天”
字有些歪歪扭扭的,横不平,竖不直,撇不舒,捺不展,看着就是初学者写的。
宝根显然对这个字很不满意,不免有些慌张地看了苏玉婉一眼。
苏玉婉却没有半分失望之色,而是继续鼓里他。
“这是宝根哥在没有任何老师教导下,写的第一个字,真是了不起。”
苏玉婉见过宝根用树枝在地上写的字,虽然不知道他已经偷偷练了多久,但是很肯定那字写的是真得很好。
她不着急,让宝根慢慢来。
宝根在苏玉婉的鼓励下,终于静下心来,再不畏首畏尾,开始正儿八经地写了下来。
不过片刻功夫,就写了满满一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
一张污渍醒目的纸张上,写满了大小不一的字。
宝根交给苏玉婉,道:“这是千字文,我已经背下来的,只是一张纸只能写这么一点,并不能全写下。还有,虽然字很丑,但是下一张,我有信心写的更好。”
苏玉婉当然相信宝根,因为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有进步,下一张,肯定会更好。
她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天黑的时辰,然后对宝根说道:“宝根哥,你再写五张吧,不用写别的,每张纸上都写一样的内容就好,这样可以更明显地看出不同。”
“好!”越写越有感觉的宝根,突然信心大涨。
苏玉婉没有再站在一旁打扰宝根,准备去厨房帮忙收拾。
一转身,却看到周氏老泪纵横地看着这边。
周氏见苏玉婉突然朝自己这边走来,便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二丫头,三奶奶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能遇到你和刘大夫……
你宝根哥,不光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就算病得最重,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段时间,手都没有停下,都是干用手指头,在被子上划来划去的练字。
我那时候就想,这辈子要是能给孩子买套纸笔,让他能过过瘾多好……
可是我们那时,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我还得给他治病买药,最后硬是狠着心没有买纸笔给他。
今天,我看他摸到了纸笔,圆了梦,真是又开心,又难受。”
周氏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怕打扰宝根写字,两人又赶紧进了厨房。
周氏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苏玉婉也不忍心让她刷锅碗,便自己接了炊帚帮忙刷。
“三奶奶别难过了,你一定要保重好身子,早晚能看到我宝根哥娶妻生子有出息的那一天。”
“好,好,三奶奶不难过,就听你的,一定活到你宝根哥有出息的那一天。”
“这才对嘛,三奶奶。”
天色将暗时,宝根终于写完了五张纸。
苏玉婉不用问,从每张纸的进步来说,她都能看出写的顺序。
“宝根哥,我会把这张交给钱夫子,一定会尽力替你拿到这份活计。不光是在钱夫子这里,我以后还会去县里书铺,帮你接到活干。咱们都知道,读书是费钱的事,抄书可就是挣钱的活了。你只要每天都有活干,可比靠种地强一万倍。”
“抄书真这么赚钱?”周氏很是不敢相信。
苏玉婉点点头,很肯定道:“绝对赚钱,只是这抄书是个细致活,毕竟是给学生们用的,若是抄错一个字,可就误人子弟了。所以书铺选抄书人很严格,反正一般不熟悉的人,是不会给这个活干的。出错多了,会影响书铺声誉。”
“原来是这样。”周氏似懂非懂。
苏玉婉拿出宝根写的最后一张,也是写的最好的一张,就准备要走。
宝根却把人拦下,把另外五张也一起交给苏玉婉。
“把这些都带上吧。”
苏玉婉先是诧异,想了想,便笑了。
“还是宝根哥聪明,这样六张放到一起,不光好坏对比明显,还能让钱夫子看到你短短半个时辰内,进步就如此明显。妙,实在是妙。”
宝根被苏玉婉连番夸奖,很是害羞,挠了挠头,道:“也是我太想得到这份活计了。麻烦你了,妹子。”
“等我的好消息吧,宝根哥。”
苏玉婉刚想出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随口问道:“宝根哥,我看你刚才不是抄书,而是默写,难不成那本千字文,你都背熟了?”
“嗯。”宝根很痛快地承认了,并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活帮不上,地里的活也做不了,时间多的是,所以就把你上次给我的几本书,全背下来了。”
“你真是太厉害了,宝根哥!你若是能考科举,肯定能考个举人老爷的。对了宝根哥,我会帮你问问钱夫子,能不能收你这个学生,万一考好了,也是给钱夫子争光呢。”
钱夫子颇有才学,可惜时运不济,当时只考了个秀才,便没有机会再往上考,本想多收些学生,来弥补他当日没有中举的遗憾,奈何乡下人急于求成,送孩子读了几年书,见没效果还花钱,很多就直接放弃了孩子的学业,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教出个秀才来。
若是宝根能考中个秀才,或者再幸运一点,能中个举人,那对钱老夫子来说,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别,别,别麻烦了,妹子,读书花钱太多,我不能拖累你。”宝根连声拒绝。
苏玉婉笑道:“宝根哥自己挣钱读书,用不着拖累我。”
苏玉婉走后,宝根又在门口目送很久,之后又长叹一声,回了屋。
苏玉婉没有耽搁丝毫的时间,当即就带着纸张去了医馆。
刘大夫看了字,又听徒弟说了个大概,当即就收拾了药箱,去往钱夫子家。
070羡慕嫉妒恨
师徒俩原本以为,凭钱夫子严谨龟毛挑刺的性格来说,此事可能会需要费些口舌。
可两人没料到,他听了苏玉婉解释,又看了那一张比一张进步的字迹,竟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了。
“好,这个抄书的活,就交给他了。”
钱夫子答应的痛快,苏玉婉反倒不可置信地迟疑了。
“钱夫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刘大夫也诧异道:“钱夫子,老夫认识你这么多年,可从没见你这么痛快过,你这次答应的这么干脆,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猫腻?哼哼,刘大夫可真是以你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钱某人说话办事向来磊落,搞不来什么猫腻!”
“钱夫子,老钱,唉唉,你别生气啊,是我说错话了行不行?你可不能生气,一大把年纪了,这身体可不能气出个好歹来,那我就白给你治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
钱夫子就是爱生气,还爱钻牛角尖,否则也不会得了心病这么多年。
刘大夫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接手,为钱夫子医治,能保住他的性命,可以说是下了苦功夫的。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无心的几句话,就让钱夫子犯病,白瞎了他多年来的医治和心血。
钱夫子倒也不是真生刘大夫的气,毕竟他的命都是刘大夫给的。
“老刘啊,我也不瞒你,你说的这个宝根,我可是很有印象的。
当时我在学堂教学生,他就趴在窗户外面偷学,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么?
我什么都知道,甚至为了让他能听清看清,我每个字都是读的清清楚楚,写的明明白白。
后来我甚至想过不收束脩,让他白来学堂读书,可又碍于他的身子骨……所以后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看到这孩子的字,老夫真是老怀安慰,又岂有不收之礼?
只是可惜了,听说他的身子越来越坏了,也不知道能写多久。”
钱夫子的语气里,尽是惋惜与遗憾,甚至还带着说不清从何而来的担忧。
刘大夫赶紧解释道:“老钱啊,你就别担心他了,放心,他的身子已经大好,别说抄书的活耽误不了,就算是娶媳妇生孩子,也是没问题了。”
苏玉婉附和着师父的话道:“是啊,钱夫子,宝根哥的身子不会耽误抄书的。还有,听钱夫子刚才那番话,早有收他为徒的意思。不若此事就这么定了,咱们找个时间,让他拜您为师好了。”
“他的身子真无碍了?”钱夫子大喜,收徒之意相当明显。这可是他活到这么大年纪,唯一有希望教出成绩来的学生了。
若是宝根能考上个秀才,他此生也不枉教书育人一场,若是侥幸能教出个举人,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至于举人之后的进士……不敢想,不敢想,那得是积了八辈子德才行。
“当真无碍了。”刘大夫很有发言权,忍不住瞄了徒弟一眼,特别的有成就感,“老钱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辈子就没教出个好学生,你看我,收徒才多久,简直教出个神医来了。你啊,你就羡慕我吧。”
钱夫子对苏玉婉的医术,是亲身体验过的,知道自从她给自己‘简单’扎了几针后,他的身子就比十年前还有劲了。
所以他心里很服气刘大夫的话,可嘴上,却是死不承认。
“苏大夫是神医,是天赋异禀,跟你老刘有毛的关系?好,你不是说你教出个好徒弟么,那我就拿宝根来跟你比,看我非把他教出来出息,让你再笑话我没有好徒弟!”
刘大夫啧啧两声道:“钱夫子好歹也是为人师表者,说话向来之乎者也文绉绉的,怎么今日说话如此粗野,还什么‘有毛的关系’,这也是你一个夫子能说出来的话?怪不得教的学生没出息呢。”
“你——”钱夫子不擅打嘴仗,被刘大夫损了个哑口无言,只故作痛苦状,捂胸大呼道:“哎哟,我的心口疼,难受,气不得,气不得也。”
刘大夫赶紧赔罪说好话,钱夫子这才得意起来。
宝根拜师便顺理成章了。
拜师宴设在了刘大夫家,离钱夫子家也就几步的距离,宝根祖孙俩和苏家一家人也都提礼前来,付元庆作为刘大夫的干儿子,也跟着忙活了大半天。
钱夫子看着正跪着给自己倒茶的学生,突然摇头道:“不可,不可。”
大家都有些紧张,还以为钱夫子突然变卦,不想收徒了。
不料,钱夫子又摇头道:“读书人,得取个好名字,总不能叫苏宝根,徒惹人嘲笑。”
乡下人的名字都土,一是因为大家都不读书,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二是有种说法,名字越俗越好养活,所以孩子的名字是一个塞一个的土。
但是孩子要读书时,就不能再叫的那么土,一般会请有学问的人帮忙取个名字。
钱夫子今天,就当仁不让地帮宝根取名了。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为师便为你取名‘明哲’,你觉得如何?”
宝根当即磕头谢过。
“《诗经.大雅》中有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明’为光亮,入名则赋以光明正大磊落坦荡之意,‘哲’为哲理,取名用之,即为聪慧智谋之意。学生苏明哲,谢师父赐名。师父,请喝茶。”
宝根一番话,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包括苏玉婉和钱夫子,都是惊得许久都合不上嘴。
他们都知道宝根深爱读书之事,却没想到钱夫子随口一句诗词,宝根就能应对至此。
而且听宝根那番话,哪像是一天学堂都没进过的泥腿子?
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说话都未必有宝根有水平。
钱夫子大吃一惊过后,很快就欣喜若狂,再也端不住自己夫子的严肃,大笑着虚扶宝根起身。
“好徒儿,为师这辈子的名声,就靠你了。”
说罢,又得意地朝刘大夫撇撇嘴,“呵呵,你能碰到有上佳天分的好徒弟,老夫也能。”
苏玉婉很给面子的帮钱夫子说话,冲着自己师父道:“怎么,师父看到钱夫子收到好徒弟,羡慕嫉妒恨了吧?”
“对,对,羡慕嫉妒恨!”刘大夫也很给力,哄的钱夫子很是得意。
071念叨着刘大夫名字的妇人
“咳咳。”钱夫子心中感激苏玉婉给自己找了个好徒弟,有心回报,便看着大肚子的许氏,问道:“说到取名,取一个也是取,取两个也是取,若你们不嫌弃老夫没学问,这个还没出生的小家伙,不妨名字也一起取了好了。”
苏老太终于能插上话了,“那就太麻烦钱夫子了,我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小名,就差个大名了。”
“小名叫什么?”钱夫子老神在在地问道。
苏老太指了指过来凑热闹的狗子道:“这个小名,是我自己想的,还没跟他们说,就叫‘狗剩’。”
钱夫子一口茶,就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
就连苏家人,也个个目瞪口呆。
他们想过不下几十个俗名字,但是能俗成这样的,还真没有。
“娘,你可真会想。”苏多福抱怨道,好不容易有个儿子,还真不想取个这么拿不出手的名字。
苏老太不满儿子的态度,“怎么,不听娘的话?”
许氏也不舍得自己儿子还没出生,就先有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就小声抗拒道:“娘,大名和小名,不妨都请钱夫子帮着取了吧?”
苏老太还犟上了。
“贱名好养活,我大孙子就得这么叫。你看看老大和老二,当初我就说叫大妮二妮,你们非说不好听,非要叫什么玉真玉婉,好听是好听了,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命,多灾多难的。要是当时取名依了我,说不准这俩丫头早就过好了。”
苏老太这一说,苏多福和许氏还真有所顾虑了。
想想两个女儿长到这么大,确实磕磕绊绊的,自己两口子又这么多年没有生儿子,没准就是闺女的名字太雅了。
“这……”苏多福和许氏面面相觑,随后就低下头来,默许了。
“就,就,就按娘说的,叫‘狗剩’吧。”许氏刚说完,就觉得肚子猛地一紧,“哎哟——”
许氏一惊呼,旁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了,娘?是不是要生了?”苏玉婉赶紧上前把脉。
怀孕到如今这个月份,靠把脉已经不是很准确了。
但是算着许氏的孕产期,还得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生。
果然,许氏喊了一声就停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
刘大夫偷瞄了一眼苏老太,小声嘀咕道:“这小子,莫不是不喜欢奶奶给他取的名字,在肚子里都抗议了?”
“他敢!”苏老太耳朵尖,当即反驳道:“他还在肚子里呢,还真能听到老婆子的话不成?再说了,就算生出来了,才多大点的孩子,知道什么叫好坏?你这臭小子,就吓唬我吧。”
刘大夫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苏老太管他叫“臭小子”了。
如今再听到多年前的称呼,一时竟眼热不已。
“翠花姐——”刘大夫差点叫出这个名字,赶紧捂住嘴,任凭苏老太唠叨。
大家这么一折腾,就打断了钱夫子的思路,最后竟没有想出个合适的名字。
“狗剩”,就成了还没出生的小家伙的唯一的名字。
这几天内,苏玉婉和付元庆专门去了一趟县衙,在王大人的见证下,现任的县太爷把县城到槐树镇的拉客生意,明文规定地交给了付元庆承办。
县太爷是很高兴的,虽然没有收到什么金钱上的好处,可是他让王大人承了他的情,算是在京官面前挂上了名号。
在这之前,他可是已经连续下了十几个帖子拜访,都被王侍郎拒之门外的。
王侍郎不光拒绝了他的拜访,还拒绝了其他人的拜访和宴会请帖。
大家谁也没有多心,毕竟王侍郎回乡是守孝的,又加上自己夫人重病缠身,拒绝任何拜访和邀请,都是名正言顺的。
县太爷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赚了,很是客气地把盖了印章的文件交给付元庆,“好好干,小伙子,有前途。哈哈哈哈。”
在县太爷看来,付元庆能搭上王侍郎这样的京官,却放弃了其他好处,而只要个赚不了几个铜板的拉牛车生意,实在是太吃亏了。
王侍郎见证完这件事后就借口有事离开了,县太爷得了师爷提醒,突然拿了一本册子过来,指着上面的记录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成亲?”
付元庆一惊,心虚道:“是,是。”
县太爷一板一眼道:“既然你和王大人有交情,那本官也不妨卖你一个人情,提前告知你,半年内,你必须要成亲,此事可不能再拖了。”
“这……”付元庆有些犹豫,他是想成亲,可苏玉真那边,才和离一个多月,怕是不肯。
县太爷便解释道:“你已经年满二十,三年前按理说就该成亲了,只是当时查户籍时,查到你爹娘去世尚不足三年,所以本官便放了你一马。如今又三年过去,是再拖不得了。半年后,本官便要上报本县当婚未婚人数,若是你迟迟不婚,影响了本官业绩,那可是不行的。你若是没有好的人选,本官倒是可以为你做个媒……”
“不用了,大人。”付元庆连连拒绝道:“县令大人放心,草民已经有结亲人选,必定不会影响大人前程。”
一般官员说话都会拐弯抹角让别人猜,像这个县令这样说话直来直去的还真不多。
他这样的混官场不容易,所以混到四五十岁了,还是个芝麻县令。
这也是他愿意巴结王侍郎的原因。
别的大官都看不上他,他想巴结都没有门路。
“既然如此,本官也乐得清净,就等你好消息了。”
“谢大人成全。”
出了县衙大门时,付元庆吓出了一脑门子汗。
不过正因为这样,他倒是有理由向苏玉真“催婚”了。
如此一想,竟有种因祸得福之感,不免笑出声来。
“付大哥想什么美事了?”苏玉婉猜到了几分付元庆的心思,有心笑他几句。
果然,付元庆又脸红了。
此时正好到付元庆往镇上拉客的时间,两人便准备去往乘客等车的地方。
路过一处荒凉地段时,突然见路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才刚到二月,天气虽已转暖,可长时间躺在冰凉的地上,还是会冻坏人的。
付元庆赶紧停了牛车,苏玉婉上前查看。
这是一个妇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从那紧闭的眉眼间,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就算这般年纪,如此狼狈地晕倒在路边,依然难以遮掩那份书香淡然的气质。
“夫人?”苏玉婉一边把脉,一边试图叫醒妇人。
妇人悠悠地睁了睁眼,随即又闭上了,只有嘴里一直没有意识地念叨着什么。
苏玉婉仔细听了几遍,方才听出那个夫人念叨的,好像是“长青”,还有“刘长青”。
“师父的名字?”苏玉婉看向付元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夫人口中的“刘长青”,另有其人。
072师姑
“我也没见过这个人。”付元庆摇摇头。
这时,偶有行人路过此处,似乎认出了这个妇人,便惊道:“这不是杏林医馆的半夏姑姑吗?”
“半夏?”苏玉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忽然想起奶奶好像跟她提起过,便探问道:“这位大哥,你认识这位妇人?”
“当然认识了。”
男人帮着苏玉婉,把妇人放到牛车上,并向两人解释。
“这位是之前杏林医馆的老馆主的女儿,辛半夏姑姑,我小时候调皮受伤,经常是这个姑姑帮我看诊呢。二十年前听说他们举家搬走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对了,这位姑姑是个好人,不知道怎么会昏倒在这里了,咱们快把她送到附近医馆看看吧。”
半夏,辛半夏。
好像跟奶奶说的那个名字对上号了。
又听妇人还迷迷糊糊地说着“长青”这个名字,苏玉婉就更加肯定是奶奶说的那个师父的小师妹了。
见路人着急要把妇人送医,苏玉婉便解释道:“大哥不用着急,我师父便是杏林医馆的大徒弟刘长青,我们现在就把半夏姑姑带到我师父那里去医治。”
“原来你师父就是刘长青大夫?”男人似乎也知道刘大夫,看苏玉婉和付元庆也不像坏人,这才下了牛车,催促道:“赶紧带人去医治吧,别耽误了。”
付元庆这才赶着牛车离开。
苏玉婉给妇人诊过脉,年纪轻轻就有油尽灯枯的脉象,很是凶险。
到了镇上时,刘大夫的医馆大门上了锁。
苏玉婉知道师父又出诊了,便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之后又和付元庆一起,把妇人扶到了床上躺下。
“辛苦你了付大哥,现在先让师姑好好休息,我去给她熬药,你事情多,先去忙吧。”
付元庆最近的确很忙,不光拉客生意要做,还要抽时间去牛市寻牛,反正他在这也帮不上什么,便听了苏玉婉的话,出去忙了。
苏玉婉给妇人盖好被子,熬了小米粥和汤药,见师父还没回来,便又亲自给妇人诊了脉。
正在这时,妇人悠悠转醒,看见苏玉婉给自己把脉,便沙哑着声音问道:“姑娘,我这是在哪儿?”
苏玉婉赶紧扶妇人坐起来,温声道:“师姑,你别担心,这是我师父也就是你大师兄刘长青的医馆,你先稍等一会儿,我师父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料,辛半夏大惊失色,挣扎着不肯留下来,“我不认识他,我不留在这,我要走。”
苏玉婉不知道师姑明明病得如此严重,力道却又如此之大,她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师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你认识我师父的,你刚才昏迷时,还一直叫着我师父的名字呢。”
“我,我……”辛半夏说不出话来,却依然不肯在此地久留。
两人正纠缠间,就听到医馆大门“吱呀”一声。
刘大夫回来了。
见到妇人,刘大夫当场就惊喜道:“半夏!你什么时候回了县城的,今天过来是特地过来找我的吗?咱们俩人得多久没见了,最近我做梦还梦到你小时候哭鼻子的样子呢。哈哈哈,没想到你真过来找我了。”
“师兄——”辛半夏悲喜交加,只叫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同时也放弃了挣脱。
苏玉婉这才向师父解释师姑昏倒一事。
刘大夫当时就急了,拉过师妹的手就为她诊脉。
越诊,心月凉。
一句话没说,就去了隔壁间呆坐。
苏玉婉给师姑喂了小米粥,药熬好后,又照顾她服下,这才去了师父身边。
“师父——”
“坐吧!”
师徒俩都沉默着。
许久,刘大夫才殷切地看向徒弟。
“徒儿,为师只是挂着师父的名分,医术却远不如你。对于你师姑的病情,师父没有半点法子,只盼着你能有办法,让她再多活段时日。”
刘大夫说不清楚,心里为何如此难过,并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自己徒弟身上。
苏玉婉叹了口气,也表示无能为力。
“师姑的病,积重难返,且是心病,寻常药物也难医治。我现在只能用药吊着,但是师姑能撑到何时,徒儿也是没有把握。”
“唉,是师父为难你了。”刘大夫再不言语。
师徒俩再次去了辛半夏的房间时,脸色都已经恢复平静。
刘大夫坐在病床前,问起了师妹一家的近况。
“师妹,你们二十年前就举家去了京城,后来再没来过信告知,我当时想给你们写信,也是不知道要寄往何处,也就只能作罢。今天幸亏我徒儿遇到你,我才知道你回了县城。对了,你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和师弟和大师妹一起回来的呢?”
刘大夫是杏林医馆老馆主收的唯一的外姓徒弟,另外三个徒弟,都是他自己的孩子,一儿两女。
刘大夫开窍早,当时死皮赖脸地求着辛馆主收他为徒,跪了三天三夜,甚至直接昏倒在医馆门前,这才让师父可怜他收下他。
那时候,老馆主自己的儿女还没有正式拜父为师呢,所以就被刘大夫抢了先,成了他的大徒弟,自己的大儿子,反倒成了二徒弟。
二十多年前,老馆主去世,其子女守孝三年后,便举家搬去了京城。
刘大夫一直等着师弟师妹来信告知京城地址,却一直没有等到,之后便是将近二十年的杳无音信。
辛半夏支支吾吾地,只说兄妹几个在京城混的不好,也就没脸往老家来信告知。
真实情况,她却没有告诉刘大夫,那就是,她兄妹几个在京城混的都不错,是她一直阻止哥哥和姐姐,不给刘大夫寄信的。
她怕收到刘大夫的信。
直到去年,预感自己身体已经不行了,她才雇了马车,长途跋涉,又回了县城,准备落叶归根,死在离心爱之人最近的地方,在地下,继续默默守着他。
刘大夫没有读懂小师妹的欲言又止,似乎为了逗她开心,便开玩笑道:“你这丫头回来的正好,你再不回来,我这婚书都快发霉了。哈哈哈,没了婚书,咱们可就不能和离了。”
辛半夏听了这话,心中大骇,当即便昏了过去。
073老伴儿
“半夏——小师妹——”
刘大夫不知道师妹怎么会再次昏迷,赶紧上去掐了人中,终于让师妹清醒过来。
“大师兄——”辛半夏挣扎着要起身,闭着嘴,半个字都不想跟师兄交流。
刘大夫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让徒儿看好,自己先出去,不再留在这里惹师妹生气。
苏玉婉扶师姑躺好,见她不再剧烈挣扎,才若有所思道:“师姑,你和我师父的事情,我也听了一些,你这么多年不联系我师父,是不是怕我师父和你提和离的事情?”
“丫头,你,你怎么猜到的?”辛半夏被戳破了心思,白皙的脸上,就连那几条浅浅的皱纹,也透露着害羞的红晕。
苏玉婉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不由得感叹感情害人不浅。
“师姑,为了一份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幻感情,孤独了一辈子,值得吗?再说,你和我师父之间,只不过一个婚书连接,有名无实,你又何必苦守着呢?”
辛半夏的脸色很是安详,微笑道:“值得!虽然有名无实,可婚书做不得假,有这婚书在,我可是你师父名正言顺的妻子呢。”
说到婚书,她不免又想起了刚才刘大夫的话,一时又心惊不已。
“你师父,不会到现在还惦记着和我和离之事吧?都这么多年了,他连最后的名分也要给我拿走吗?”
苏玉婉实在可怜痴情的师姑,心有戚戚道:“也许一直担心,一直放不下,怕和离的,只有师姑你自己。”
感情中,被动的那个才会担心害怕。
像刘大夫,他这么多年甚至都忘了自己假成亲的事情,根本就没想起过自己还有婚书呢。
若不是今天看到小师妹这种情况,怕是他还没想起来这件事呢。
辛半夏似乎早就清楚师兄的为人,因此并不怪他。见苏玉婉是个懂事的孩子,便恳求道:“丫头,你既然知道我担心什么,就想办法放我离开吧,让我静悄悄地走,别惊动你师父,否则,我怕他真拉着我去官府办理和离的事情。真若那样,我死了也不安心,就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师姑——”
“唉,所谓的孤魂野鬼,估计就是因为心无所依吧。”
“师姑,你先别担心这个,我师父不是那么绝情的人,更不会看你病重还故意伤你的心,怎么会真在这时候提和离呢?”
辛半夏摇头道:“你师父年轻时心里就没我,我怕他到现在,连这名分也不肯给我。我,还是担心。”
苏玉婉为了让辛半夏安心养病,只好安慰她道:“师姑放心,若我师父真这么绝情,到了这个份上还提和离,那我就把你们的婚书藏起来,不让他找到。你说怎么样?”
“真的?”辛半夏的眼里,终于露出一丝希望的亮光。
“当然是真的。”苏玉婉感觉心酸,却嘴硬威胁道:“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师姑一定要在此安心养病,要是你非要离开,那我就马上找出婚书,带着我师父去衙门与您和离。”
“你这丫头——”
“我可说话算话哟,师姑。”
“唉——好吧,师姑听你的就是,你可真要帮我呀。”
“那是当然。”
辛半夏有了苏玉婉的保证,虽然不知道这丫头到底能不能做的了师父的主,可她却是从心里就不想离开刘大夫,毕竟身子如她,也算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她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多看师兄几眼。
苏玉婉之所以出言威胁师姑,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因为放眼如今,整个大通朝,也没有能够救得了师姑性命的大夫。
与其让师姑在县城荒凉的房子里孤独死去,还不如让她在这里待着安稳。
在她的医治下,最起码师姑还有半年可活。
苏玉婉不想师姑再受刺激,当即便去找了师父谈话。
她没有隐瞒师父,将师姑的心意和担忧,一一如实告知。
刘大夫当场石化,许久都张不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沉默了很久,他才去了后院,不多时,就拿了一方木盒出来。
“二十多年了,我差点忘了放在哪里了。你拿去给你师姑吧,别说是我给的,她最喜欢耍些小心思,知道是你偷拿给她的,她会更开心。”
苏玉婉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所以便依师父交代的,把木盒偷偷塞给了师姑。
“师姑,你看我给你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辛半夏打开木盒,看到旧得泛黄的婚书,都不敢用手去碰,唯恐一碰就碎了。
她两眼放光,又心惊胆战道:“你这么快就找到婚书了?你师父发现了怎么办?”
苏玉婉赶紧摇头解释道:“我师父不会发现的,师姑放心好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门外刘大夫干咳了两声,“咳咳,我要进来了,半夏师妹。”
辛半夏赶紧把木盒放到被窝里,竟有种诡计得逞的欣喜,心虚道:“进来吧,师兄。”
刘大夫进屋到处翻找,也不看师妹和徒弟,只边翻边自言自语道:“怪了,婚书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了,还想拿给师妹看看呢,没想到居然找不到了。难不成被大老黑吃了?这个傻狗,除了我做的饭它不吃,别的东西它可都吃。”
刚晃荡到门口的大黑狗,听了刘大夫的话,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晃荡着去了院子,没一会儿就跳到房顶上,抓了只鸟回来啃。
刘大夫找了一会儿,当然是一无所获,随后就悻悻的离开了。
辛半夏见师兄出去了,就小声示意苏玉婉关紧门窗,随后又拿出木盒,对着旧婚书,看了一遍又一遍,非常的得意。
“这下好了,师兄想和离,没门儿。”
“师姑果真是小孩子心性,偷来的东西格外香呢。”
苏玉婉不免对这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师姑,更加有好感了。
前来看病的患者,看到刘大夫家里突然多了个妇人,偶然会有人开玩笑,“刘大夫,莫不是您老想开了,找了个老伴过来?”
每到这时,辛半夏都会羞红了脸。
而刘大夫,却往往陷入沉默中。
苏玉婉回家时,跟奶奶说起了师姑的事。
苏老太八卦之心更胜年轻时,又唏嘘世间痴男怨女的遗憾,想了想,便决定第二天一早跟孙女一起出门,一定要帮帮自己的发小和他痴情的小师妹。
074痴情的何止一个?
苏老太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第二天吃过早饭,嘱咐大孙女照顾好许氏之后,就跟二孙女一起,到了医馆。
她三四十年前定亲时,见过辛半夏一面。
那时候的辛半夏,才十岁出头,漂亮的小脸上,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非要追着刘大夫,说要嫁给他。
刘大夫可不会对一个小屁孩产生情愫,最后被小师妹纠缠的实在躲不过,就告诉她自己有心上人了,小师妹不信,他就带小师妹来找了苏老太,告诉她,苏老太才是自己的意中人。
那天,正赶上苏老太相亲,她对相亲的男人,也就是后来苏多福的亲爹,很是满意,毕竟他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那种身强力壮型的男人。
苏老太当即就决定嫁给苏多福他爹,当天相亲当天定亲,遇到过来捣乱的刘大夫,她还劈头盖脸地训了他一顿,嫌他为了摆脱小女孩的纠缠,故意拿自己当借口。
后来刘大夫带着小师妹走了,苏老太也欢天喜地地定了亲。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晃就三四十年了。”苏老太想起陈年往事,忽然特别感慨。
一刻钟的功夫,祖孙俩就到了医馆。
苏玉婉敲了几下门,没见师父过来,就直接推门进了屋。
去了辛半夏的房间,见她还在抱着木盒子发呆,不过那脸色很是愉悦的样子。
“师姑——”
苏玉婉喊了一声,辛半夏才回了神。
“丫头,你来啦。你师父刚刚出门,有人得了急病过来寻他。他让我告诉你一声,你若是想去县城就直接去,不用等他。”
“知道了,师姑,我等会儿就去。对了,我奶奶来了,你方便见她吗?”
苏玉婉话没落地,就听苏老太擅自开门进来了。
“小丫头,还认识我吗?”苏老太叫完“小丫头”,又恍惚道:“三四十年了,当年的小丫头,如今也成了半老妇人。”
辛半夏仔细看了许久,才惊道:“你,你,你是,熊姐姐?”
苏老太一屁股就坐到了床上,握着辛半夏的手,道:“叫翠花姐就好,这个熊,听起来很熊,我一直都不喜欢。”
“翠花姐。”辛半夏迟疑片刻,便直接喊了出来,随后温柔笑道:“这么多年了,翠花姐说话做事还是风风火火的。”
苏老太也回道:“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是追着臭小子过来了。”
她嘴里的臭小子,就是刘大夫。
“当时你还小,我一直拿你当小孩子,以为你想嫁给他,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玩闹一样。昨天听了我孙女的话,才知道你对他,居然用情这么深。这不是,造孽吗?”
苏老太见当年漂亮水灵的小丫头,一转眼就变成了如今虚弱憔悴的半老妇人,一时感慨万千,竟心疼地落下泪来。
苏玉婉把熬好的药,喂师姑喝下,又帮她针灸之后,才去了县里。
房间里又剩下了苏老太和辛半夏。
两人像多年没见的亲姐妹一样,说着体己话。
聊了许久,话题又聊到了辛半夏身上。
苏老太长叹一声道:“你呀,你当时怎么就缠了刘大夫两年呢,但凡你能多缠他几年,他没准就能娶你了。他当时跟我说过,你太小了,他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我原本还想着,等你到了十五岁及笄时,就给你俩做媒呢,结果你可好,一及笄就对外宣称一辈子不嫁人了,并且再也不缠着刘大夫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当时是烦了他了,没想到,你居然独自喜欢他这么多年……”
辛半夏从十一岁就缠着她的大师兄,非要嫁给他,她缠了四年,直到及笄那天,又忽然宣布谁都不嫁,并且再也没主动跟刘大夫说过一句话。
后来前去辛家提亲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辛半夏也没松过口。
哪怕后来被官府抓了放,放了抓,她都不为所动,再后来,官府没办法了,就硬给她拉郎配,配了个又穷又丑还瘸了一只腿的三十岁的庄稼汉子,并且放言,她若不嫁,就要把她的父母抓去牢里受罪。
她那时才有点着急,便拖了父亲问明了大师兄的情况,知道大师兄也因为迟迟不娶被抓之后,便想了个主意,那就是两人假成亲,只合婚书,酒席都不需要办,为的就是躲过官府这一劫。
这个提议,当即就打动了刘大夫,两人当天就去了衙门,领了婚书。
再之后,就很少见面,直到二十年前,辛家举家搬往京城后,两人就彻底断了联系。
苏老太当时对刘大夫说的这些话,也是深信不疑,以为辛半夏长大了,是彻底对亲事没了兴趣,就像刘大夫一样,为了钻研医术,才选择一辈子不成亲。
她也没料到,时隔多年,辛半夏竟拖着病重之身,辗转半个大通国,又回到了这里,为的竟是死了也离刘大夫近一点。
“真是个痴情的人儿啊,你啊,太傻了。”苏老太擦了擦眼角。
辛半夏眼眶红热,脸上却带着笑道:“这世间,痴情的又何止我一个?”
苏老太诧异道:“我熊翠花活了一辈子,也就见到你这么一个痴情人,难不成,你还知道有别人?”
“当然有——我师兄就是啊,他当时就是因为心里有人,才一直对我视而不见的。否则这么多年,他也不会不成亲的。”
“竟有这事?”苏老太难以置信,“这臭小子,难道不是因为钻研医术才不成亲的,竟是因为心里早有了人?”
“嗯。”辛半夏叹了口气。
苏老太转转眼珠,又安慰道:“妹子你放心,这么多年了,没准他喜欢的人早死了,你就放心待在这,我一定想办法让他娶你,三媒六聘地娶你。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百年以后,下了地狱,也有人跟他做个伴。这个臭小子,真是什么事都瞒着我。”
辛半夏眨眨眼,“翠花姐,你怎么不问我,他心里喜欢的守了一辈子的女人,是谁呢?”
“问了也白问,我又不认识!”苏老太说完,又瞪大眼睛道:“听你这么说,难不成我还认识?”
“你认识的。”辛半夏悠悠地说了句,又叹了口气。
“是谁?”苏老太更好奇了。
075如何是好?该不该和离?
“半夏——”刘大夫进门,打断了小师妹的话,又朝苏老太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又?!”苏老太不高兴了,“怎么嫌我来的多了?怕我吃你家的饭了?你放心,我来是为了看半夏妹子的,你以为我想看你这个小老头啊?切。”
刘大夫赶紧道着歉,并亲自泡了杯茶奉上。
“是我说错话啦,你别生气。”扭头又问辛半夏,“你这会儿,有没有觉得身子轻快些?”
辛半夏点点头,“玉婉这丫头帮我熬了药,还帮我针灸了,这会儿身子可轻快了,大师兄你别担心。”
“这就好,这就好。”刘大夫嗫喏道。
苏老太家里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儿媳妇,也不敢出来太久,便起身告辞。
“我先回去了,妹子,你在这好好待着,以后我每天都会过来找你说话,咱姐俩可得好好唠唠。”
“那就太好了,翠花姐,谢谢你肯陪我说话。”
“跟我就别客气了,妹子。”
苏老太走到门口,又对刘大夫说道:“你可得对我妹子好点,好好给她治病。”
“嗯,嗯。”刘大夫忙不迭地应着,“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还差不多……我先走了。”
“我送你出门。”
苏老太没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是给刘大夫和辛半夏凑对的。
可她刚刚得知,刘大夫竟是为了一个女人,才选择终身不娶的。
“这臭小子,居然还瞒着我。”
她想了一圈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女人,也没想到刘大夫跟谁有过多的接触,一时也摸不透他究竟是为谁守身如玉的,不免又暗暗嘀咕。
“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他了。本来今天想撮合他和半夏妹子,算了,我得先打开他的心结,让他先把那女人放下,再说他和半夏的事吧。”
苏老太前脚出了医馆,刘大夫和辛半夏就同时出了声。
“我刚刚都听到了——”
“师兄听到我的话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
一瞬间的尴尬之后,还是刘大夫先开了口。
“我刚刚听到了,这么多年,难为你了,苦了你了,可我……”
“师兄不必自责。”辛半夏的脸又变得惨白,“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刘大夫“唉”了一声,见师妹脸色不好,心中一惊,便赶紧说道:“就像翠花姐说的那样,也许那当时再多纠缠我几天,我就同意娶你了呢。”
辛半夏讪然笑道:“师兄不必骗我,更无需骗你自己。当时但凡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不会决然离去。”
“唉——”刘大夫不知该如何回答。
辛半夏想了想,终于决定拿出婚书。
“师兄,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以为我死了,你就再也不可能与我和离,我就可以在地下名正言顺地,以你妻子的身份赖上你。
可是刚才见了翠花姐,我才知道,我不能再骗自己了,你心里没我,即便我们都百年之后,你必定也会追随翠花姐的。
一纸婚书,困不住你,只能困住我自己。
这辈子我喜欢你就可以了,下辈子我想好好过我的人生,嫁一个有出息的汉子,生几个调皮的孩子,再也不想这么孤孤单单的过啦。
这婚书,你拿去吧,还有我的这份。”
辛半夏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鸳鸯图案的荷包,那荷包的布料已经很陈旧,看得出来绣工极差,针脚也很大。
解开荷包后,又小心翼翼地取出同样泛黄的一纸婚书。
“师兄拿着去官府,办理和离手续吧。办完之后,你就再也不会惦记着这件事了。下辈子,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和翠花姐在一起啦。”
“师妹——”
刘大夫拿着两份合婚书,心里竟复杂到不知如何是好。
他嗫喏道:“当日写婚书时,我以为你是真的放下了,才故意与我假成亲来应付官府。若是当时知道你根本没放下,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我这不是,耽误了你一辈子么?”
辛半夏摇头道:“即便师兄不与我假成亲,我亦是不会与别人成亲的。哪怕是假成亲,那个人也必须是你才行。”
“怎么可能?”刘大夫还是不信,“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就算为了不让爹娘有牢狱之灾,你也会好好找个人成亲的。也许你真与旁人成亲了,现在早已子孙满堂了。又怎会被迫到了如今这孤单半辈子的境地?”
孤单的滋味,不身在其中,根本难以体会。
辛半夏这么多年的苦,他感同身受。
辛半夏笑了。
“若是当时师兄连假成亲都不肯与我做样子,那么为了不连累爹娘,我可能会选择一死了之吧。”
“师妹——”
“算了,师兄,一切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不好好的吗?”
“可你这么多年的苦——”
“虽然苦,也开心。就像师兄一样,你觉得这么多年,很苦吗?”
刘大夫想了许久,才沉沉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摇了摇头。
“苦是苦,但不及甜多!”
想到这么多年来,他能默默守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出现在她每个需要帮助的关头,看她说笑,听她唠叨,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呢?
他明白自己的内心,也懂得了辛半夏的心思。
只是——
“总归是,苦了你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默默坐了许久,刘大夫才起身出门。
那两份婚书,他都搁置在书桌上,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这么多年来,他还真没想到婚书的事情。
他是因为不在意才没想过,可师妹却是如此在意,他反而为难了。
看师妹那样子,怕是他前脚办妥了和离之事,师妹后脚就得伤心的咽了气。
可若他拖着不办和离,那若是真如师妹所说,去了地下,难不成他还要拖累她?
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告诉师妹,等她去了后,他再去官府办和离,这么一来,下辈子他就不会影响她找幸福了。
可是这个时代,又没有与去世之人办和离的例子,怕是也行不通。
“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刘大夫想到了自己的徒弟,想着她平时古灵精怪的,要不等她回来,问问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