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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依旧是让他们叫姨。

    李老二和媳妇改口叫白玉兰、左撇子姐和姐夫。

    李老二的俩孩子再次跪地,一位十一岁的女娃子,一个六岁弱巴巴的男娃,跪下重新改口叫秀花姥姥。

    叫什么,对于秀花来讲,真没有那么重要。

    她纯是为了这么叫更方便而已。

    以免将来让别人误会白玉兰有亲兄弟。

    或是多少年后,孩子们越来越出息,往后再让外人以为李老二和吉三是孙女和孙女婿们的亲舅舅。

    那样可不好,为提前杜绝不必要的麻烦,秀花连姑母这个称呼都没有考虑,她不当男方那面的亲戚,宁可从李老二的亲娘以及吉三亲娘那面论辈分。

    而对于秀花来说,什么事儿重要呢?

    能不能断亲很重要。

    李老二和吉三情况不同。

    吉三和那俩位哥哥本身就不是亲的,他也是被两位哥哥伤透了心,被欺负的够够的才离开的。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怕吉文和吉家庄的哥哥们变成一条心,吃里扒外经常联系什么的。

    吉文恨不得两位哥哥一辈子也别找他。

    但李老二就不一样了。

    秀花摆手让白玉兰和左撇子带孩子们先出去,该做饭就做饭。那十一岁的女娃娃衣裳补丁连着补丁,短的后腰都要露了,一看棉袄还薄的不像样,让女儿给找件棉袄先对付穿上。

    她单独留下了李老二两口子,关门说话。

    “老三死啦?”

    “是。”

    秀花叹息一声,冷不丁听说这种事情也挺难受,才多大岁数就没了,正值壮年多可惜啊。

    老李家也就数那位三小子是最聪明的。

    说实在的,在李家时,她不是很喜欢三小子,倒是眼前的二小子又憨厚能干又和她感情最深。一根筋的听她话。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不喜老三过于有成算,是一种偏见。

    到了关键时刻,只要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心眼子能用到正道上,唯有聪明人,才能将日子越过越好。而不是谁说啥就信谁的。

    所以她将酿酒秘方给了老三,还在老李家一堆族亲面前,得罪了许多人站出来为老三作证,遗言家里的一切就是要归老三。私下里达成协议,让老三多照拂心眼格外实在的二哥。

    以免她离开后,族里那些人都知道老二对她像亲娘似的,她走了没啥事儿,那些人却没处发火,拿老二当窝囊废乱踩。

    看样老三确实做到答应她的事,就是命太短。

    李老二此时说起往事又掉了泪。

    他已经好些年不哭了,今儿却一而再的控制不住情绪:

    “娘,不是,姨,三弟没了后,他丈人家那些人跟鬼子似的,打砸抢。又是撵我们几家出去,说房子全是老三的。不空出房子,就要告我。又是逼着我当他们面前酿酒,非得给他们教会,要不然说养不起孩子,要卖三弟家的大闺女。我咋可能让他卖。”

    李老二怕秀花骂他傻,急忙解释道:“真不是吓唬我的,三弟那丈人家是真的黑心。听说那阵已经联系买丫头的人伢子,还要让三弟媳改嫁换钱。后来李家族亲全加一起也没干过人家,对方只勉强答应不会卖孩子,但要用三弟的家产养孩子,给族里立了张字据。”

    剩下的,秀花也不用再打听了。

    李老大和李老四那么奸懒馋滑的人,外加那一大堆族亲都没好使,李老二这种老实头子接下来就是净身出户了呗。

    怨就怨啊,或许是天意。

    老三年轻时太聪明爱算计,娶媳妇时,没找那种门当户对的,勾搭回来的是对他有帮助的。这不嘛,出了事,强势岳父家的本事就显现了出来。

    什么卖孩子,就是吓唬。就是想将李家银钱尽一切办法全捞回来,给死了丈夫的女儿多留傍身钱。也无所谓骂名,李家人甭占一文钱便宜就成。至于将李家的酿酒秘方卖了,想必也是一劳永逸向赚够钱,又不是人家的传家宝,凭啥不能转卖。

    秀花对过去的事情,大致了解完,开口道:

    “过去的已经过去,我现在问你,你是想找活干二年,缓过劲儿来,守家带地再回河西村消停过日子。还是想一直在外面干活,也不再和那面有联系了。不过,那就没根儿啦。”

    秀花说到这里一顿,又特意提醒:“那面毕竟剩你几位亲叔叔,还有一个亲哥一个亲弟。你们都姓李。”

    李老二摇头,“不回去了,姨,他们从没将我当过亲人。”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他小儿子病的昏昏沉沉,等着救命套车去城里,他跑到几位叔叔家去借钱借车的场景。

    钱没借,他理解,但车也没给出。

    他急的蹲在叔家门口,感觉没脸回去面对媳妇孩子。婶子以为他走远了,对着大门连呸带骂,说他穷成那样还生什么儿子,说有他这种亲戚倒了血霉,跟着丢人。

    而亲兄弟那面呢,大嫂没等他开口借钱,就说老三那把事过后,她家穷的要揭不开锅,他被大嫂一顿唱念做打哭得,差点儿给大嫂家扔两个铜板。然后大哥说要帮小舅子家干活去,没法帮他走山路送孩子。再说送到那里,你有钱看病吗?

    李家兄弟四个,到了四弟家,他干脆屋都没进。

    因为他才走到院子,就听到四弟妹骂四弟:“人家都是哥哥照顾弟弟,再看你那二哥穷的都要尿血了,我听说他要来借钱,已经借到四婶那里去了,没准一会儿就到咱家”,一边指挥孩子们:“快快快,将桌上菜端下去藏起来,不能让他瞧见咱家吃啥。那一家子穷鬼,撒泼尿浸死得了,省的活着是别人的累赘。”

    他调头就走了。

    他伤心四弟妹骂他该撒泡尿浸死,四弟像没听见似的,一声没吱声。

    最后还是村长家嫂子看不过去眼,让家里小子赶着车帮他送孩子进城看病。

    虽没借过他钱,人家应是怕他还不上,但能套车提出帮忙去送人,他非常感谢。

    回忆到这,李老二对秀花诚恳道:“我不想再和李家那些人联系。可我想赶明儿缓过来,要去看看俺媳妇的爹娘。”

    那日,包括之前之后好些次,都是他丈人家来人送了钱。

    为此,丈母娘过日子要看舅嫂们的脸色,大舅哥和小舅子也从在家里说一不二,慢慢变成媳妇发火不敢吱声的性子。感觉为亲妹子家借钱的事儿,对媳妇愧疚呗。

    而他,其实有些恩将仇报了。

    回馈给丈人一家的是被嫂子们要钱时,只能无休止的不出声。

    确实还不起钱。让他媳妇、让他舅哥和岳父岳母夹在中间为难。

    他要是真的能缓过来点儿,往后除了孩子的药钱,剩下的一定要先紧着丈人家的欠账。

    他从没忘过那一笔笔帐。

    他也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李老二的媳妇哭着说:“孩子他爹……”

    秀花本来都做好准备,想劝李老二,你要是想回去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家娃看病,你给我干活,但回头不能提起我家事。我怕麻烦,以免都认亲寻来,想沾便宜。

    毕竟那算啥亲啊?她都三嫁过了,眼瞅着要奔四嫁去,李家人那是二嫁的事儿。真儿真儿的过去式。

    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秀花听完也挺感慨,“那是要的,我不会拦着你去看岳父一家,你是要永远记得你岳父一家人对你的恩情。不止将来要将欠账给过去,还要尽力加倍的对他们好。患难才见真情啊。把这一遭挺过去,看你能有那么个好岳父家,就知道你们两口子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李老二媳妇抢过话,抹干净眼泪看向秀花道:

    “是有福气,姨,往后我一定会像照顾我亲娘一样照顾您。您不知道,您更是我们的恩人。俺家娃这次差些又没救,我们俩实在不能对我娘家再开口,他们也是真没有了,我俩才听人劝跟着送酒队伍来了,您外孙女婿还没用我们干活呢,就给掏出二两半银钱抓药看病。”

    在李老二媳妇心里,她爹娘兄弟照顾她,最起码还有点说头,谁让他们摊上她拖累了呢。

    可是秀花母亲也好,姨也罢,从头至尾不欠她们家的。当初就照顾她男人,那份分家情就重的如泰山压顶,眼下又添了救她儿子的救命之恩,想必将来还会对他们一家有落户安家挣钱之恩。

    她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无法回报。

    她也算听明白了,姨日子过的极好,人家亲女儿亲女婿更是有脸面的人。不希望她男人瞎联系引来李家人,那往后她一定看住男人。即便将来有机会回去看她爹娘,她也不用姨操心,定会嘱咐娘家人别往外说。她甚至已经考虑,只要能不给姨惹来麻烦,回娘家都可以不留地址,以免嫂子们出去说秃噜嘴。

    李老二媳妇感动到哭的一塌糊涂。

    知道那种心情吗?之前一直像破渔船一般的四处飘,随便飘到哪里吧,翻船也不要紧。大不了一家四口带着对她娘家还不起钱、给儿子治不起病的愧疚去死,一死百了。

    包括在花清酿铺子后院的存酒仓房里落脚时,即便有了娃治病的药,他们四口人的心情也是漂浮着的。有了这顿没下顿。

    只有今天,见到秀花姨、曾经的母亲那一瞬,心忽悠一下就落了地。真的像是见到一位能救他们的长辈了。还是一位有能力的长辈。就感觉啥也不怕了。

    给秀花哭的心难受。

    她已经好久不见人哭、只见人笑了:

    “快起来吧,这都是缘分让咱们再见面啊。

    既然打算往后在我家干活,那就好好干。

    家里在酿酒,老二回头随我去村里就酿酒。你那手艺,总是能多赚的。

    老二媳妇就带着大丫头,给那大丫头多吃点儿补补,身体好了,你们娘俩喂猪喂鸡喂牛。开了春,家里要抓不少鸡的。正好缺人干活。

    一家四口,有三口人挣钱,小子吃药钱还能是负担吗?慢慢小崽身体好了,不需要填钱买药了,日子也就会好起来啦,攒钱还饥荒,自个攒钱再弄个窝住住。”

    秀花几句话,家里再添忠实帮手。

    左撇子和白玉兰私下唏嘘道:“真没想到,咱家添人进口是这种方式。从大姑爷那里就拐了弯儿,六子、二柱子他们和亲兄弟没差。这又有了吉文和李二。你也能管个人啦,李二媳妇叫你姐。”

    白玉兰瞥眼左撇子,没搭理他。

    ……

    外面渐渐开始落雪。

    屋里特意多点了好些油灯。

    秀花和李二谈完后,特意带着甜水和李二家病歪歪的小子,拎着带来的红灯笼挂了出去。

    “太姥姥,为什么要挂它啊,费蜡烛。咱家蜡烛还要卖钱嘞。”

    “要过年了”,秀花指向街上,“你看那家家住在道口路边的都会挂上灯笼,给晚回家的人,照个亮。”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即将四岁的甜水一直记着。

    当她有一天成为秀花这个年纪时,也是领着儿孙们挂灯笼。

    边挂灯笼边讲述,当年她爹、她二姨夫送酒回来的晚,更需要许多人家帮忙挂灯笼给照亮。

    “走喽,回家吃饺子。”

    热腾腾的大胖饺子端上来,连炕桌外加一张地上的大圆桌,满满登登的坐着人。

    还没进门就能听见里面人声鼎沸。

    掀开门帘,灶房里煮饺子的热气扑鼻。

    白玉兰问二柱子:“有没有遇见稀罕的姑娘啊?”

    “没有。”要姑娘干啥呀,没有挣钱香。

    柱子现在忙的不行,送一趟就是一趟钱到手,他恨不得脚踩风火轮,哪有空瞄大姑娘。

    白玉兰被二柱子气笑了,以前还知道要找个长的白的,漂亮的,不能管他钱的,现在可倒好,一段日子不见,连那种也不要了。

    “你知不知道你爷很着急这事儿。我看你不行,后日随着你二姐夫回家吧,回家还能找人相看相看。”

    “我爷太贪心了,以前吃不上饭,他最大的念想就是我别饿死,现在却盼我娶媳妇。可见不能成全他,以防他又有了别的盼头。”

    “什么盼头,生曾孙吗?”三胖子逗道。

    “什么生曾孙,那倒不难。我怕他盼我考科举。”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愿

    “快进去吃饭吧,你一直没吃呢。”白玉兰出来添饺子,对李二媳妇说道。

    李二媳妇一直在灶房烧火煮饺子,屋里要是不够吃,她就现包一盖帘,包完再现煮。

    看屋里摆的小菜快吃完了,她又用包饺子剩下的小半颗酸菜芯,切成细丝撒点盐,打算给屋里那些男人们添个菜端进去。

    白玉兰瞟了眼拌菜盆,辣椒油就放在一边,李二媳妇却没用那个调味儿。估计是不敢乱动。

    她只能自个伸手接过来,挖了一大勺辣椒油拌了拌,再滴上两滴香油,重新将酸菜芯拌了拌,吃起来酸酸辣辣,她娘爱吃这一口。

    白玉兰再次催促:“大伙都快要吃完了,你这里却还在饿着。”

    “姐,我真不饿,你快进屋吧,这里有我,你也跟他们喝两口酒暖和暖和。一会儿吃完我收拾,被褥已经给你们铺好了,你们这段日子赶路也累坏了。”

    不饿啥呀?直咽吐沫,一直在干活。

    没招了,白玉兰只能用漏勺单捞出一碗饺子给了李二媳妇:“那你要是进屋,就坐在灶房先垫吧一口。”

    白玉兰理解李二媳妇的心情。

    讨好、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碰,怕他们背后对李家人看不惯有意见,又过日子仔细惯了。没看做饭做菜不敢乱用米面酱醋。

    白玉兰也是从几十年穷日子过来的。要说她自身有了些改变,还是从她老闺女小麦挖回参卖钱开始。

    即便当初李知县赏给她家那么大间铺子,她都没有那么踏实过。就小麦说挖参就能挖到参,她好像才大松了口气。大不了再让闺女去挖参,就像是有了退路般。从那以后,她才过日子不再那么算计,吃喝也不再那么亏待自己。

    所以说,甭管到什么情况,打铁还需自身硬。

    别人给的,终归是不踏实。

    而这李家人现在想融入他家,也差不多是这个道理,除非李家人随他们回村,慢慢置办起自己的小家,那腰板才能直起来。要不然总觉得是在看别人脸色过活。

    屋里。

    李家大丫头格外懂事儿。

    李大丫虽是听不懂那些叔叔伯伯在聊啥,但是眼里很有活。

    看到哪个叔叔喝多将筷子碰掉地,她立马弯腰捡起来跑出去刷筷子,或是给叔叔伯伯们拿酒、递个蒜酱什么的。

    忙忙叨叨。

    一会儿要给秀花倒饺子汤喝,一会儿吃饭时还知道要照顾着弟弟和甜水,饿的馋的肚子咕噜噜响,却是先给弟弟和甜水的饺子夹开,晾一晾,柔声细语嘱咐别烫着嘴,自己再动筷,还只夹眼前的,盘里要是没有就不吃了。

    李大丫的行径完全是随了她爹。

    李二今日坐在桌前吃饺子,咋想咋觉得能和这么多的能耐人一起吃饭,很是恍惚。

    他不敢说、不敢乱动,举着筷子佝偻着脊背,没吃上几口饺子,净憨着一张脸陪着傻笑来着。不敢乱插嘴话题。

    而左撇子和朱兴德他们,倒不是故意晾着李二。

    是丈人和姑爷子们好久不见,要互相过问的事情太多。比方说,要细问问现在运酒的流程,两面铺子手中有多少大户定期买酒,平均下来一天的毛利能是多少。

    再加上二柱子他们这些个小子在眼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哪里有空闲特意和李二说话。

    所以,在李二眼中的左撇子,那是相当的有能力、还是位脾气非常温和的能耐人。

    至于朱兴德和杨满山以及罗峻熙就更不用提了。

    他家这些天暂住在府城后院存酒房里,他们是没资格和朱兴德这种身份的人说得上话的。人家忙。路过后院,指挥工人们装酒,只瞟他们几眼。

    就连二柱子也是个头头管事。轻易忙得见不着人影。

    唯有三胖子坐柜台,总去后院取李二媳妇做的现成饭,这才能一天见一面。

    饺子吃完了,最后的锅底饺子汤,也被二柱子划拉划拉全舀出来喝了,朱兴德这才有空和李二说话。

    他用杯中酒敬李二道:“欢迎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啊。”

    没对李二叫出什么称呼,但是语气极为友好:

    “我们总在外面跑,说实在的,有时候挺不放心家里。你这里,年后会随外婆他们一起回村,我们还真就能松口气了。往后劳烦您多照应,我先干为敬。”

    左撇子在大姑爷说完这番话时,看着李二笑着点点头。

    李二急忙端起杯,还差些激动的将酒杯碰到地:“我不会说啥话,只能说,那你们放心吧。”

    他听懂了,他一定家里往后有啥事,他都会冲在前,要拼死护住家里老小。让在外面的人放心挣钱。

    那个郑重其事劲儿,看的秀花一笑。

    要照她说,其实哪里用李二帮家里跑东跑西,家里有没有这么个支应事的男人是无所谓的,毕竟村里人会帮忙。她大外孙女婿不过是客气几句。

    但或许就是这么一根筋的劲儿,才让她当初护住不起眼的二继子。

    今儿呢,也是这个实在憨厚的样子,才使得她大外孙女婿明明无所求,也会花心思特意客气的说几句话。

    ……

    两日后。

    三胖子拿到了几十两的工钱。他推让不要那么多,没等朱兴德说话,秀花和左撇子率先不让了,让痛快揣好,别墨迹了,缝棉裤里。

    三胖子这才笑着接过银钱,他要准备回家相亲了。

    左撇子既然来了府城,就由他接过了铺子里坐班那一摊子活计,从县里坐班到了府城,这样就能给三胖子多放几天假了,好好相亲,最好能有结果。

    朱兴德虽然时而也在铺子里,但是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跑买卖。

    不是在忙着运酒,而是到了年根儿下,朱兴德要忙着宴请各高门贵人府邸的管事。

    有些大户人家今年没订酒,那他也请客叫着对方。

    朱兴德坚信“小鬼难缠”的道理。

    大家都是朋友嘛,现在买卖没成,不代表明年后年买卖还不成。再着,多认识这些管事,还有其他好处。

    像是他年后过不了多久,又要带队去边境送酒了,铺子里万一被什么小人难为,有个大事小情,不能总让小妹夫寻关系去求那些真正的贵人。到时这些管事的能力就会显现出来。

    这些人都是坐地炮,别看他们在主子们面前弯腰撅腚的伏低做小,但是在外面,却是和谁都能说上话的,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说的就是这些管事。

    为此,朱兴德特意支出了不少公关钱。

    在取钱时,秀花将白玉兰叫到跟前儿,让朱兴德讲明支钱的缘由后,转回头逗女儿道:“你不心疼吗?你怎的不嘱咐你大姑爷,请过一顿饭的就别再请两顿,没用的人也少叫着,没的花那么多,备不住可以省下不少菜钱。”

    给白玉兰气笑了:“娘,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是不是?”

    真有意思这老太太,不放过一丝机会锻炼她,不就是埋汰她以后别再那么眼皮子浅吗,别以为她不知道。

    她咋那么想不开呢,要是几顿饭钱哪怕谈下来一单子酒,哪多哪少啊。要知道那种大户人家都是几十坛、上百坛子的采买。听说连下人,主家到了年节时都会赏酒喝,或是给发年节礼带着酒。

    不过,白玉兰还真拽住朱兴德单独嘱咐了。

    她支支吾吾的。

    没等她想好怎么问呢,朱兴德心领神会,主动道:

    “娘,我只请他们去酒楼吃饭谈事,从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这段日子,就连峻熙我都在一直管着他,别拿文人那一套做借口,和那些乱来的人学坏。”

    而且有句大实话,朱兴德聪明的没画蛇添足,那就是:他也请不起去戏楼和妓院那种地方。

    姑爷如此通透,倒给白玉兰整不好意思了:“娘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品。娘要是连你都不信,还能信谁。你们仨,娘最信重你。”

    朱兴德心想:

    得,昨儿外婆是忽然提到小稻怀孕脚肿、腿抽筋儿,和他聊了好一会儿。今儿丈母娘更直接,是给他戴高帽。

    明明丈母娘最稀罕的是小妹夫罗峻熙好不好。

    别以为他不知道。

    所以说,府城铺子这面,左撇子和朱兴德都忙,因为三胖子和杨满山两大主力走了。

    二柱子和常喜也源于杨满山的离家,忙得脚不沾地。

    且这俩人还没有工钱呢。只记账就成。

    秀花来之前,不是给二柱子家送了些熏酱?

    二柱子的爷名义上跑上门感谢,其实是上门单独嘱咐秀花和白玉兰,别给柱子发钱,他的几位伯娘婶子一直在惦记着那钱。嚷嚷要用那钱给自己儿子娶媳妇。柱子爷吓得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明说:这就是他往后的临终遗言。往后他死后,二柱子挣得的所有银钱,左家可以帮柱子盖房子、娶媳妇。或是将来再挣多,房子盖太多用不着那么些,就以柱子名义买地,不要给现银。

    秀花当时是应了的,所以在吃饺子时,二柱子说,怕他爷期待他科举,秀花笑的频频点头。柱子爷是喜欢想多,毕竟能说出怕房子盖太多,用不着那些,说明那位老爷子是个爱做梦、好畅想的。

    这是二柱子的情况。只需要傻干,没钱给他。

    至于常喜、小名五常子为何也不要工钱,却很是干劲十足。这里不得不提一个插曲,常喜向朱兴德坦白了,说早就相中朱兴德的堂妹兰草,以前无缘,被朱家伯母瞧不起,现在想多挣钱再续前缘。

    秀花和白玉兰没参与朱家的事儿。

    堂妹又不是朱兴德亲妹,毕竟差着一层,又有朱家伯母那种不好相与的人隔着,她们出主意说话要慎重。

    但秀花和白玉兰是知道朱兴德性格的,既然常喜说了,朱兴德纵然不会条条框框的让常喜照做,但一定会从旁暗暗观察。

    像是这工钱的事儿,常喜主动提出要全放在账上攒着,将来对兰草求亲成家时再用,包括往后挣的银钱,也不用给他,成亲后直接交给兰草就成。

    朱兴德像外婆和丈母娘猜测的一样,确实就在旁边看着,一点儿没劝。

    常喜是个好小伙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对兄弟对亲人那都是没说的。可以说,出生入死不眨眼。

    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会对兄弟对亲人好,却不代表会对媳妇好,那是不一样的感情。

    他认为,常喜要是连挣的钱都不舍得给堂妹,还谈什么以后?以后只会更难。毕竟兰草成家过,掉过孩子,常喜还是个黄花小伙子。

    要真是连这点儿将钱上交的决心都没有,又如何有信心不顾外面的闲言碎语结伴几十年?

    那还不如两方别成亲,以免他夹在兄弟和堂妹之前不好处事。

    以上,所以大家都有各自一摊在忙,秀花和白玉兰连着做了好几天饭,又是囤米囤面包包子饺子,包汤圆,想着她们离开前,能让孩子们换样多吃些,又是匆匆腌菜、腌鸭蛋。

    男人们日子过的粗,她们还要打扫院子,去铺子后院拾掇存酒仓房,还要赶制新衣等等事宜。

    在彻底安顿下来时,已经离过年只差两天了。

    二十八这日。

    秀花在裤腰处缠了一条极为沉实的钱袋子,让李二媳妇带着她家大丫头,给铺子那面忙碌的人做大锅饭,李二去铺子里帮忙搬酒支应,她安顿完一切,这才带着女儿和甜水第一次出门逛街。

    秀花想象中的逛街是这样的:

    她要逛遍府城所有的首饰铺子,一定要逛到天黑再回家,不逛到腿肚子打颤都对不起自己赶了那么远的路。

    然后挑出性价比最高、价格最为适中的玉兰簪子,在这个辞旧迎新和女儿的第一个春节里,为女儿亲手戴上。

    那么大个物件呢,她念想了大半辈子,买到手定要慎重。

    而白玉兰想象中的逛街是这样的:

    她临出门前,也给裤腰缠了不少银钱,想着老娘,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出趟远门。

    这么多年,娘又没在她跟前儿,现在她条件稍稍好了,攒钱盖大房子、攒钱买铺子,多置办田地等等,这些都可以去等。都可以一点点来。

    唯有对老娘好,不可以再等。

    所以老娘要是有啥看进眼里又拔不出来的好东西,她一定会咬咬牙买下来的。

    却没想到,才关好大门,就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在等着她们呢。

    嘴很甜,张嘴就喊人。

    说是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派他来领路逛街的。

    啊?

    秀花和白玉兰对视,白玉兰紧了紧怀中的甜水。

    能说出这么多自家人的名字,应不会是骗子吧。

    ……

    府城很有名的银楼里。

    半大小子将人引领到掌柜面前,深藏功与名的跑了。

    掌柜的笑了。

    他拿出一副玉兰花样式的金耳钉,一副像是小酒坛形状的金耳钉。

    玉兰花的样式更重一点儿。

    掌柜的揭秘了,告知秀花和白玉兰:

    你们家三位女婿早早就来订货了。

    玉兰花样式的金耳钉,他们说是送给外婆的,因为您女儿叫玉兰。

    酒坛形状的金耳钉是送给岳母的,因为花清酿是您母亲开创的。

    掌柜的笑言:“您不晓得,他们仨在我这里讨论了许久。”

    至今还记得,连样式都是这家小女婿画的。这家小女婿还认得他们幕后老板。

    另外,掌柜的又拿出三对儿银耳钉。

    这回不用给秀花和白玉兰解惑了,她俩认识,三对儿分别是:小稻、小豆、小麦的样式。

    至于最后一样,当然是玉兰银簪,非常小的银玉兰花。

    这个,三位孙女婿没掏钱,打算将机会给外婆。

    至于为什么提前订,特意去订,

    因为朱兴德来了府城发现,要么玉兰花的银簪真是玉的啊,太贵。要么是金的,还是实心的。他怕外婆真买给岳母实心大金簪,太吃力。

    甜水看什么都新鲜。

    小娃正看着兴奋呢,一抬脸,懵了:“姥姥,你怎么哭了?”

    白玉兰连哭带笑的掩饰,“我没哭,姥姥是着急,你二姨夫傻不傻,明知道订了这个,咋不知将你二姨的耳钉带回去,过年是不是戴上。”

第二百八十八章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

    买两副金耳钉,三副银耳钉的银钱,是由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三人平摊的。

    左家有两套账本,一套在主事人秀花外婆那里,为的是大家长做到心里有数。

    另一套在朱兴德那里把握着,可供大伙、包括像二柱子这种上工的人查阅、支取、划账。

    账本记录一向很清楚,按照当初说好的会将银钱分为几份。

    外婆沈秀花占一份,白玉兰和左撇子占一份,剩下三个女儿家,每家占一份。

    还有单独列出来的一大份,它叫公共支出。

    虽然眼下家里的进项,要将一大部分银钱划向“公共支出”,比方说,就是用公共支出盖房、买地的,两间铺子一应事宜的花项,给二柱子他们开工钱等等,都是从这里面出钱。

    但是为鼓励大伙越干越有劲儿,在每次挣一大笔银钱时,也会适时留出很小一部分,划到各家分红名头下面。

    即使每次进账,各家名下只能存上一两银钱呢,最起大家用钱方便。

    当初提议这点,是源于罗峻熙。

    秀花想着:

    峻熙不是很喜欢买书嘛,他又是正读书的身份,比较费钱。

    那怎么办呢?这要是他和小麦名头下面能有进账钱,他们小两口手里就能松散不少。

    到时愿意咋花就咋花,不用再像以前似的,只能眼巴巴指望着罗母补贴。那样太被动。

    像是朱兴德和小稻,满山和小豆也是同理。

    每家过日子方式不一样,有人好吃,舍得买吃喝,有人好美,舍得买些好布料。

    作为大家长,不能事事都跟着瞎掺和,指挥孩子们这个该花、那个不该花的,爱咋地就咋地去吧。都多大个人了,人家怎么花钱,还用她教?

    她还不需要月事带的钱了呢,早绝经了,那怎的,也不让孩子们有这种花销啦?

    秀花想着,得,甭屁大点儿的事情都找“公家”支取,日子一久,谁支取的多,谁花的少,还容易闹矛盾,干脆给三对小家通通弄个单独的小账,会很方便。

    到时进了多少钱,小两口们心里都有数。

    只要小两口自个乐意,他们就算一天花光自个名下的钱,也和家里无关。

    人家满山给小豆和甜水单独买吃的,又给三家未出世的孩子买过细布,就支取过账上的钱。

    罗峻熙也支过他和小麦那份钱,还不是买书,是给小麦买的擦脸油和口脂。

    像朱兴德支少许银钱,是为了承担供养朱老爷子。

    所以说,三位孙女婿不是穷鬼,用的真是自个的银钱,没有用公家钱空手套白狼、套外婆和岳母的好感。

    金耳钉银耳钉的,他们仨在各自存项下面,写着平摊支取的数目,又按的手印,以此为证。

    秀花怎可能不感动。

    特意问过店家,这些首饰加在一起的数目,听说金子银子倒是还好,加工费才叫可观。

    秀花在心里算了算三位孙女婿会平摊到的数额,这一细算,她哭笑不得。

    她比谁都清楚,虽然单独划到各个小家分红,但是咱家现在是起步阶段,一向给公共那面多留出一大部分,真正到孩子们名下的少之又少。纯挣一百两,能给一家划个三两四两就好不错了。

    像败家如罗峻熙,上次给小麦买口脂和擦脸油,已经花没四分之一,搞不好为了这点儿首饰,他要在自个小账那里写着倒欠公家多少钱,只能等着下次进账再还钱。

    秀花没像白玉兰一样感动的落泪,她只不停笑着念叨:

    “这些个败家孩子,有这种主意,怎么不和我们提前说呢。提前知会,我指定不能让。”

    不能让他们将钱花在手工费上。

    男人家就是不会过日子啊。

    让金耳环再大点儿,让银耳钉再大一点儿,不比花钱买那种手艺强?

    毕竟真缺钱那天,你往外卖,你和人家说,我这个金耳环可不是普通的样式,小酒坛子很精致,小玉兰花很漂亮,为买这个形状当初多花了二两银,你看对方买账吗?人家只会上秤,你这个金子本身重多少,就给多少钱。才不会付给你多花的工艺费。

    “还给我吓一跳。搞得神神秘秘的。店家,你是不知道,一开家门,大门口蹲一孩子,我是懵着跟在他后面来的,差一点儿就认为那半大小子是骗子。”

    白玉兰这时候也不哭了,笑着附和她娘道:“可不嘛。早上吃饭那阵,听说咱们要出来溜达,他们也没提这茬。一个个嘴多严实。”

    与此同时,二楼处,是卖精品定制首饰的。

    有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夫人,被丫鬟扶着,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秀花和白玉兰的方向。

    距离不远,她大致能猜到秀花和白玉兰说着什么。

    嘴上是假装嫌弃之语,手上却一遍遍稀罕着摸了又摸那小小的金首饰。珍而重之,眼睛里还闪烁着骄傲。

    因为店家凑趣告知,说你家那三个小子走之前还说呢,往后每年都要给外婆、岳母和媳妇在我这里订首饰。说他们大男人辛苦挣钱图啥呢,就图忙了一年,到了年根儿下,能买得起什么物什,好让家里人开心。

    不知为何,楼上的富贵老太太听到这里,忽然就羡慕了。她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首饰。

    秀花和白玉兰不知正被很富有的老太太羡慕着。

    她俩和店家说话的功夫,在忙着花钱。

    秀花给白玉兰买下那个银玉兰簪倒是给钱很痛快。

    等到白玉兰花钱时,她就有点儿哆嗦乱颤了。

    头一次啊,白玉兰要一笔花掉那么多银子。活这么大岁数都没干过这种事情。

    就这,店家还是体谅她,当听到她要给三个闺女肚里的孩子买个小银铃铛,给跟前儿外孙女甜水买个项链坠子似的那种银挂件,人家特意没给她挑实心的。

    白玉兰激动道:“娘,你别拦我,我非买不可。”她不干点儿啥,心太热不好降温。

    秀花:“……”我没拦你啊。

    “我发现孩子他爹一天天的,真的,他除了吃饱不饿,剩下啥也不寻思。今儿我非要花钱,我也让他支我俩名下的帐,女婿们能做的,他差点儿啥?要是不够,也让他签字欠着,俺俩再慢慢还。俺俩要钱干啥花呀?到头来还不是给孩子们攒的。”

    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白玉兰一气儿付出去二十八两银钱,给钱的时候,又翻来覆去的查看有没有划痕。担心有一点儿瑕疵。

    咋不哆嗦呢,感觉心脏跳得都快了,二十八两银钱能买两亩好地了。

    最后出门前,店家即使赠送了红绳,能马上就佩戴,可是连着甜水的小银坠子,都被白玉兰塞进了裤腰缠的兜里,没让佩戴。

    “姥姥给装好,咱不是还要接着溜达吗?看戴丢了,等过年,姥姥再给戴上。”

    甜水的银坠子,还最沉实最贵呢。

    用秀花的话是,俺们家甜水是老大,那是最特别的小娃。

    秀花自是也没戴金耳钉。和她闺女一个想法,新的,要留着过年美。将这些首饰通通藏好。可别溜达时被偷。

    娘几个拜别热情的银楼掌柜。

    小二送她们出门,还听到白玉兰对秀花喜滋滋说:“娘,你给我买的银簪,还有女儿女婿们送我的耳钉,我就过年戴一天。然后就摘下来。等到咱们回村前,临要进村了,我再戴上。”

    到时候好好给村里人看看。

    而在外面,谁认识她呀,显摆都没劲头,还是到了熟悉的人面前显摆有劲儿。

    小二回来,过后和掌柜的笑着嘀咕这个插曲,脸上露出点儿不屑。

    掌柜的呵斥他:“别笑话人家。咱们是卖这个的,日日接触的都是出手大方的贵人,就会觉得像她们那种小买主不算什么。那都是错觉。你又不是出手大方的贵人。”

    想着,你家还不如对方家里,却长了一双势利眼。

    又觉得大过年的,小二也忙一天了,掌柜的缓了缓语气继续道:“你看有几家小老百姓家里过的比她们家有奔头?心多齐,过日子难得的就是这份心齐和美劲儿。一家子人要是拧成一股绳,再过十年,你再看。”

    十年后,当小二已经升成了这家银楼的掌柜,当再次见到白玉兰,是白玉兰带着孙辈儿们来买首饰。

    白玉兰对孙辈儿说的话是:“看看他家有没有什么稀奇的样式。姥姥给买。”

    而她头上戴的是上等玉的玉兰簪。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这位在过了兴奋劲儿,开始频繁的走神。

    一会儿在心里一遍遍合计,那家银楼没算错帐吧,没多收她钱吧。

    一会儿她又像个小偷似的,扯着秀花的胳膊用防人的眼神,防着别挤到她,可别偷她裤腰里的首饰。

    还是甜水和秀花要这吃、要那吃,拉回了白玉兰的注意力,让她表情变得自然了些。

    “不买那栗子听话,城里卖的贵。等回家的,咱村你那些叔叔伯伯打栗子,你不知道吗?等姥姥给你要一些再炒。”

    甜水很怀疑:“姥姥,你会吗?就要炒成这种香味儿的。要香死个人了。”

    “姥姥怎么不会。”只要别让姥姥花钱,姥姥啥都会。

    秀花站在卖柿子饼的摊前。

    白玉兰又急忙拦住,小声道:

    “娘啊,家里还剩仨从家里带来的柿子饼,甜水不爱吃,都给您吃,别买了吧,啊?”

    和秀花、甜水逛街,相等于按下葫芦浮起瓢。

    麻糖?

    白玉兰看眼秀花期待的眼神,又看眼翘脚尖儿盯着卖麻糖的甜水,这个咱家那里没有卖的,米黄色的麻糖,还有白色长棍的麻糖,听说只有大冬天才能卖,夏天卖不了,该化了,那……买。

    “再多来二斤。”

    白玉兰被秀花瞧着,不自然道:“家里姑爷们也是孩子呀,才多大岁数,过年也让他们甜甜嘴。等回头咱们回家,也再买一些带给小稻她们尝尝。”

    这个首饰给买的啊,彻底将这位丈母娘的慈母心给勾起来了,恨不得啥都可以舍出给孩子们。

    秀花酸。

    所以老话常说,只有父母对儿女掏心掏肺的,没有儿女对父母是全心全意的。

    她这位做亲娘的,念想半辈子给买了银簪子,竟然没有人家那女儿女婿掏分红钱买金耳钉来的感动。

    但实际上,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瞧,秀花这不也是。

    秀花在卖养身品的铺子里,买了双份的葛根茶和百合粉。百合粉还买挺多呢,花不少钱。

    一份给左里正。

    一份是给姑爷左撇子。

    “您给他花那钱作甚?我要知道是买给他的,压根儿不能让你买。只给我左叔就得了。拿回去好看。”

    “你男人一天天瞎咳嗽,没事儿就听他,嗯,嗯,使劲儿那么清嗓子,弄的我嗓子也跟着不得劲儿。听说喝那粉止咳,快让他喝上吧。”

    白玉兰嘀咕:让他多啃几个冻梨得了,也不知道店家让不让退货。

    娘几个属于逛到哪里,买到哪里的那种。

    买了大小两把新剪子。看人家城里这做工,剪子都精致,留着生孩子用。

    逛到布庄,白玉兰摸着白细布稀罕的不得了,用胳膊碰碰秀花小声道:“看来这就是咱家稀饭那身内衣的布,娘,我给您也买一身啊?”

    “快拉倒,大过年的,整一身白,不知道的以为家里有啥事儿呢。”秀花瞄眼红锦缎料子,心想:如果有一天她变得很有钱,她的第一选择就是做各种颜色的锦缎肚兜,鞋面也要各种颜色缎子的。

    老太太咋啦?

    老太太照样俏。

    “快着点儿,买需要的。”

    白玉兰扯了不少能包裹小婴儿的细布。

    看眼甜水,不能顾此失彼,就在她一咬牙要给甜水也扯块粉布给娃做棉袄罩子时,甜水小小的手拽住她,扑闪着大眼睛道:“姥姥,我不要。咱家有许多染花的布,我穿那个就好,我娘已经给我做新衣了,那不都带着啦?别乱花钱。”

    哎呦,才多大就这么懂事儿。

    白玉兰正要夸奖。

    “您给我多买些好吃的就行啦。”

    惹得秀花大笑,“太姥姥给甜水买两朵绢花吧。”

    最后,这娘几个真是在天黑后才回家的。

    她们是被街上的叫卖给吸走的。

    “栲栳栳,栲栳栳。”

    那是卖什么吃食呢,怎么还能将姥姥烤了呢。

    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道那叫筱面窝窝,要两碗羊肉杂汤,蘸着羊肉汤吃。

    而甜水不爱吃这个,白玉兰去旁边铺子,又给甜水买了用糯米粉和黍米捏成的年糕,上面欠着大颗红枣。

    等回家时,包袱款款,娘几个还包了肉摊上的所有猪头肉。

    打算明早做猪头肉火烧吃。

    二柱子一看那肉,开门就嚷嚷:“我都想死你了,姥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辞旧迎新

    秀花的到来,最幸福的是李二家四口人。

    好几年没舍得吃过这么好的饭菜,还顿顿是好的。

    李二以前去老丈人家都不好意思添第二碗饭,和姨母相认后,却能顿顿吃饱。

    要说第二幸福的就是二柱子。

    他夜里睡觉盼早上。

    早上出门,盼晚上赶紧回家。

    有了外婆在,每日家里早上那顿饭是最为丰盛的。

    肉菜什么的都是放在早上做。

    等晚上在灯笼的照亮下归来,卸好车,用大锅里的热水洗洗手,屋里饭桌上更是从不少热汤热饭。全是他爱吃的。

    他能不想姥姥吗?

    他都不想姥姥走啦。

    在左家欢快的气氛下,大年三十,如约而至。

    秀花一早上,带领家里人,包括李二,通通换上了新衣。

    李二和李二媳妇的新衣,是捡的左撇子和白玉兰的旧衣服改的。

    倒是李家俩孩子的衣裳是纯新的,用带来的染花布,由李二媳妇现赶制做出来的。

    本来带来那块布是要给罗峻熙做新被罩。

    这不是寻思,年后罗峻熙已经联系好新书院,过了初五就走,要到那府城往前三十多里路外的栗山书院,突击学习一段日子。就为了接下来应试举人。

    咱家那被褥不能太破,没想到得到消息,书院那面包吃包住。这块布才给了李二家。

    提起书院,用秀花的原话就是:哎呦,能进去念书,费老鼻子劲儿了。

    咋回事儿呢。

    就不提挖门盗洞的,又是找永甸县知县李大人给做的引荐人,又是永甸县书院院长给写举荐信。这些早就都准备好了。听说人家那书院,在整个九州都是有点儿名头的,不是啥人都收的。那位山长,以前是个大文臣。各地来拜访学习的学子特别多。

    只提,学不了多少时日啊,只为下次举人科举,突击学习一番,就要二百两白银束脩费。

    这是往上交的,还不算零花。

    这钱也等不及罗婆子给。年前二十九,这事儿才算彻底定下来。

    因为人家是有名额的,不是咱想交钱就能进。栗山书院科举班,只收三十个人,分大小班,有考举人的,有考贡生的,想进去除非将别人的名额占用。

    本来是不报希望的,罗峻熙都想退而求其次,只在城里书院简单镀镀金就去应试得了。

    没想到罗峻熙运气好,有一位定好的骑马摔坏了腿,可能科举都会被耽搁。这才空出一个名额。山长又源于和永甸县李知县家里认识,听说还很看重罗峻熙年纪轻这一点,这才在一大堆备选名单下,选了罗峻熙成为第三十名入院突击学习的学子。

    有了以上入学困难的插曲,被折腾一番下来,左家人恁是很高兴。

    朱兴德开心的一遍遍拍着小妹夫肩膀絮叨:

    “二百两不贵,真不贵。

    我听他们说,有好些人恨不得想花五百两八百两买这么个名额,就是对方不收。

    你以为那个书院在意的是钱吗?人家不在意。一般连钱都不想赚的,那全是有大本事的人,咱才是捡了大便宜,你只管去好好念书。”

    不嘱咐一番,朱兴德担心小妹夫日日在心里合计,每日平均下来核多少钱。

    没听小妹夫嘟囔嘛,他从没念过这么贵的书,太贵了,只一个多月间就念出去一套房子,他想自学成才。

    自学什么啊,眼界,见识,那都是咱的短板,快让名师给带一带。

    为此,朱兴德还找来秀花和左撇子、白玉兰,一起开解过罗峻熙,劝道:

    “你别犯傻,你以为我们只看重这一步吗?你要想着,这是个机会。

    万一你举人没过,或是举人过后,再上一步没了把握,你这次花二百两去学习,等于是为你往后铺路。

    往后真有万一的情况,你就可以不用这么费劲儿的去栗山书院在读了。到时,不用谁再搭人情,你就能进去。这次的机会多难得。”

    秀花接话说:“就是,你这次能得到机会,那是放屁赶裆了,多亏有那么位掉下马的倒霉蛋儿。”

    就这样,罗峻熙初五就会离开家里去念书的事情,基本上定下来了。

    ……

    大年三十,为了酒铺子在新一年的红火,更是为了罗峻熙的下一场科举顺利,为今年小稻、小豆、小麦生产顺利,最好一举得子,左家人大清早四处贴福字。

    贴五谷丰登、万事如意。

    贴寓意吉祥平安又富裕有钱的对联。

    花清酿的营业板子上也改了字,写好今日只营业到晌午,将这个木牌子摆了出去。

    基本上过了晌午街上就没什么人了,通通都会回家过年。

    今日买酒的也不会有太多,昨日二十九是最近营业额的最高峰,连那种家境一般的都会来打二斗酒,留着正月里喝。

    所以说,该置办年货早置办完了。

    今日大年三十还开一上午铺子,无非是为了打开门,和四周做买卖的互相致意问好。

    朱兴德穿着早就缝制好的新衣,头上戴一地主帽子,带领岳父和小妹夫去熟识的店铺,挨家说句过年好。

    回来的时候,仨人手上全拎满了物件,各个铺子卖啥给啥。

    当然了,他们也没空手去,都给送了二斤酒,算给新年添个喜意。

    对同行们道完喜,左家酒铺子,今日还有一个特殊仪式。

    那就是,给拉散客买酒的前三名老大娘,额外颁发年底奖励。

    别看只给仨人颁发年终奖,却是来了一帮老太太围观,全是拉人买酒,挣过左家分红鸡蛋的。

    朱兴德发表讲话:

    首先恭喜三位老大娘。希望其他大娘婶子们向她们看齐,明年站在这里领奖的就是你们。

    这话惹得大娘婶子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给左撇子都笑脸红了,也给罗峻熙笑的露出酒窝,觉得这比去戏楼看戏有意思多了。

    其次,朱兴德说,今年就由他岳父来颁发奖励。

    至于大家想见的外婆,他保证,明年的大年三十,如若大娘们拉来的销售额是今年的两番,明年将会由他外婆亲自颁奖。

    今年开张的晚,明年忙一年下来翻四倍,其实不难。

    最后,朱兴德说:“大娘婶子们,辛苦了,快回去吃年夜饭吧,让孙儿们给你们磕头,去给他们发压兜钱。我这里就不耽误大家了,祝你们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这条街上立即出现一景。

    本来今天过年,逛街的人就少。

    这些老太太就被显得格外明显。

    老太太们是在花清酿燃起的鞭炮声中走出来的。

    朱兴德从没忘记开店之初的艰难,自是也从没忘这些大娘婶子们拉过来的散单。那时候这个拉来两坛,那个拉来三坛。花清酿有今天,要感谢这些帮他踢开头三角的功勋。

    第一名的大娘,礼品是扛着一只羊。

    第二名的老大娘,扛着一口锅。

    第三名的老大娘,扛着一口、还是锅……小铁锅。

    三位大娘的步伐,走的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仨人的身边,跟随许多同龄的老太太。

    这些老太太们边羡慕的指着礼品议论,边笑容满面掰着手指头畅想:家里还有多少亲戚,没被她们“坑”过来买酒的。快划拉划拉名单。

    大娘们又挥手对朱兴德、左撇子、罗峻熙再见,一路高声总结着:

    “自从帮花清酿卖酒,爱装深沉的都变得开朗了,和亲戚们的关系那都得走近了,还没空和家里的老头子赌气了,以前会生气的事情那都不算事儿了,一口气跑四个村子更是不费劲儿了。”

    ……

    府城租住的房子门前,在开饭前也燃起了鞭炮。

    这一天,秀花感慨至极,喝的有点儿多。

    秀花对抱着甜水稀罕的朱兴德说:

    “你们不容易。虽然从不对家里人诉苦吧,但是不用问也知道,在这么大个城池扑腾,连个认识人,连个能帮一把的亲戚都没有。

    可见每行一步都要自己多掂量,难得的是,咱家的买卖干的不孬。

    回想这几个月,咱家就一直没招消停,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你们从没停下过脚步,连睡觉前都要操心下一步该如何。

    借着过年,就好好松散松散吧,啥也别想,喝多不怕,不用起早,没有活干。”

    一番话说的大家一起起哄,纷纷端起酒碗:“喝。”

    与此同时。

    游寒村左家。

    朱家伯母万万也没想到,她明明是来接小稻回家过年的,结果谈着谈着,本想让小稻将家里人全带着一起去热闹,结果是她家大年三十拖家带口,让老大赶车来了左家过年。

    朱老爷子他们到的时候,罗婆子更是早早就来了左家,正在左家小卖店里蹲着卖货。

    离老远,就听见罗母对打酱油的说:“没有了,早卖没了。啧啧,大年三十的打酱油,你家怎不早些预备呢。”

    家里货物在秀花他们离开后,陆续卖空。

    给罗母唏嘘够呛,不接触不知道,一接手吓一跳。

    这几日给她忙的,她都没空做豆腐,她的冻豆腐也卖没了,小杂货铺子是真挣钱。

    大晚上还有敲窗户来买货的。

    尤其这几日下大雪怕封山,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根本不去镇上赶集了,离游寒村远一些的村庄,有特意跑到游寒村买年用,知道这里有小卖铺。

    有些人是到坟圈子烧纸,烧完会特意拐到左家买些年货。这样不白走一趟。

    而自从杨满山到家后,家里有了男人,不怕乱七八糟的人进院歇脚。

    满山还很好心给那些去坟圈子给祖辈烧纸的人,烧口热水,让他们喝。换来极好的口碑。

    通通都念叨着,大伙比以往赶集的路节省一大半不说,居然还能歇歇脚有口热水暖和暖和,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多亏了左家开这么个铺子。

    所以即使有人不想添置些什么,家里并不缺,但或许是觉得喝左家热水了呗,针头线脑、蜡烛灯油多存些又无妨,早晚都要买,就你买点儿,她买点儿,附近这么多村庄、那么多人家好些物什卖空啦。

    朱老爷子笑哈哈对罗婆子道:“你说,俺们家多不好意思,来了这许多人。”

    朱老大朱兴昌在卸货,他们家不能白来吃,口粮带来了,要在左家过节到大年初一晌午呢。又卸下来朱家伯娘不知从哪里买的蜂蜜,还有半袋子山核桃。

    罗婆子急忙从小卖铺里迎出来,笑呵呵拍手打趣说:“该不好意思的是我,我早就来了,都来好些天了。反正我是寻思好了,趁着正主们不在,咱们可不能亏本,咱大伙得帮着他们多吃些好的。”

    朱家人一到,游寒村左撇子家立马满员。

    满山亲自扶着朱老爷子坐在热炕上,“你老身体还好吧,我大姐夫没回来,等赶明儿就换他回来。”

    朱老爷子极为善解人意道:“没事儿,他回不回来不重要,家里现在啥也不缺。倒是你,我好久没见着,这回你要好好在家歇一阵。外面太苦了。”

    满山笑着点头。心想,确实需要在家多歇几天。

    因为他需要日日舀水,家里又需要多存神仙水了。

    老朱家孩子多,屋里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

    “甜水呢。”

    “甜水不在,进城了。”

    “三婶,甜水能看见大呲花吗?”

    “那应该是能。”

    就这,还没到齐呢。

    今日大年三十守城门的衙役,认识朱老二和朱老三。都是同行。

    朱老二和朱老三他们,外加县城花清酿铺子里的六子、吉文,以及左里正家在李知县身边跑腿的小孙儿,今日特意得了假,一大帮人挤着一辆骡子车,给那骡子累的直翻白眼,赶在关城门前跑了出去。

    “快、快,马上就要关闭城门。”熟识的衙役不停挥手道。

    这帮小子顺利逃脱,这才得以回村里过年。

    六子见到满山,一把就抱住了,你们忘了咱几个人的情意了嘛?咱几个共同打过野猪,放过毒蛇,跨过青城山。他表示,他要在明年回归兄弟连。不想独一个被留在县里。

    可以说,大年三十这一日,游寒村左家比府城那面还热闹。

    大年初一清早,喂好了猪、牛,牲畜也要过个好年啊。

    全家就出动了,左撇子家的三位孕妇开道。

    留家的姐仨、满山、六子,通通来到左里正家,执晚辈礼拜年。

    就连朱老爷子和罗婆子也跟着去了。

    “应该我去看你。”左里正激动够呛,秀花不在家,他依旧很心暖。又是张罗让儿媳妇们端糖端瓜子,又是张罗非要留饭。

    朱老爷子为人憨厚,直摆手说:“谁去看谁不一样。”

    罗婆子却心想:我作为秀才公、准举人老爷的亲娘,为啥来看你,你心没数啊?那不是看在你和秀花之间有事的面子上嘛。

第二百九十章 城里人真败家

    朱家一大家人,在游寒村过大年,一直过到吃完大年初一的晚上饭才离开。

    朱家人最大的感想是:那咋还拉肚子呢?白瞎那些好饭菜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左家水缸里的水,被神仙水稀释过。

    焖饭炖菜里用的水,全是好料。

    由于家里有仨孕妇,不敢喝太纯的。

    要不然仗着满山在,大伙要是全喝纯的,朱家人更会受不住。

    朱家伯母回到家后,感觉精气神好多了。以往睡觉总是多梦,她刚到家那天,却睡的非常好。

    朱老大朱兴昌也疑惑,他这回喝了半斤酒居然没头疼。以前被人打过脑袋,多少是有点儿后遗症的。时不常的,天特别冷时,头疼。这也是他不敢押运走远道的原因。

    朱兴昌将这种变化归为:“好酒就是好酒啊,难怪卖那么贵。”

    ……

    朱家人离开后,三胖子接踵初二就往府城赶路。

    他路上只耽误三天,初五就和杨满山到达府城的酒铺子。

    出发前,三胖子去游寒村特意看过小稻。

    小稻是大嫂嘛,他寻思去看一眼,这是一种尊重。

    就可见三胖子在家那几天真挺忙乎。

    掐头去尾,要论消停歇着,只大年三十那日算是躺炕头上好好歇乏。

    三胖子登左家门时,倒没拎啥值钱的,只拎点儿他娘拿手的黄豆酱。他娘嫌寒碜,他说没事儿,听德哥讲过,小稻嫂子夸过娘下的大酱。

    说完又一顿,嘱咐他娘:“等到德哥媳妇生孩子,娘,你别忘了去下奶。下奶是要拿点儿值钱的,别抠抠搜搜。哥嫂们要是不乐意,你就和他们细掰扯,我那些工钱可是充了公,大伙要一起花的,别心里没数。”

    被他娘好顿骂,让他赶紧娶媳妇就分家,让他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家里的哥哥们憨厚着呢。已主动提过,开了春左家要是忙不过来,为了三胖子也得去左家帮忙。

    不像他,心里只将朱兴德放在第一位。

    别说那些哥哥们了,爹娘都不如朱兴德。上辈子你们指定是亲哥俩。缘分没尽,这辈子又再续。

    三胖子哈哈笑着说很有道理。

    他现在养的白胖,又拿着很高的工钱,比二柱子和六子还享福,全仰仗德哥和左叔一家子。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至于相亲,三胖子这次回老家没谈成对象。

    三胖子嫌弃那家的女儿各方面很一般,那家人想法倒不一般,长了一双势利眼。总是变相打听他能不能接触到酿酒,暗示往后十年八年,他能不能自己独立开间铺子。

    他出于礼貌忍了又忍,想着敷衍过去,好聚好散。却没想到在最后吃饭的时候没忍住。

    那镇上姑娘的舅舅紧着强调女方家是镇上人,他家是村里的,他多有福气什么的,本来不想考虑他……那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三胖子没忍住站起来说,那就接着别考虑了,来了才发现自己确实配不上,先这么着吧,他是一个臭打工的,还要着急赶回府城,以免主家不高兴,实在没空再多聊,就喊着娘和介绍人大姨走了。

    过后被他爹拿笤帚抽了两下,说托了不少关系才找到的好对象,很不容易。

    三胖子大年三十,站在炕头发誓赌咒,“爹,俺指定给你找个府城的儿媳,镇上算个屁。您要是能等,或许京城的都不算事儿。”这才给他爹重新逗乐。说他在外学会吹牛逼了,行啊,真是长了本事,不错。

    ……

    而三胖子和杨满山在初五匆匆赶到府城后,秀花和白玉兰他们自是也放心的往家回了。

    主要是存好了神仙水,她们要抓紧时间回去开工。

    这次回家,多了李家四口人,车上比较挤。

    挤得甜水直皱鼻子。

    多亏孩子被教的好,从不乱发脾气。

    明明自己都伸不开腿了,过了年才四岁,却知道要谦让李家六岁病弱的小哥哥,让人家靠在车厢上,将棉被围在身上。

    李二媳妇不让,说甜水是小小姐,没遭过什么罪。棉被先让甜水用,她家的俩娃没事儿。

    甜水反驳:“家里没有大小姐、小小姐,太姥姥说了,凡是去我家的都是一家人。再赶明不要那么说了,小哥哥身体弱,理应多照顾他。”

    这小嘴叭叭的,特能说,惹得李二媳妇心暖的不行。

    一路上,李二媳妇舍了自家的娃,将甜水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孩子取暖。做的热乎饭也是先可着甜水喂。

    路上积雪很厚。

    除了甜水和李二家病弱的小子,连秀花在内,剩下的人几次下车推车走。

    一走就是二里地。

    按理说,连续赶了几日路,回城又没有去的时候天气好,秀花应会被冻得哆哆嗦嗦到家。

    但事实上,当车辆抵达游寒村,车上的棉帘子掀开,秀花那副金耳钉极为扎眼。人家都没用棉头套御寒。

    白玉兰头上的银玉兰簪子也闪闪亮亮。

    甜水的银项链,戴到了棉袄外面。

    之前,她们都没戴,是过了寒山那段路特意戴上的。

    再说之前戴也没用,谁能瞧见啊?

    用白玉兰的原话就是:戴上首饰下去推车,回头还得上霜。快拉倒吧,别再丢喽。

    ……

    “哎呦,快让我看看,这是谁回来啦。”看守小卖铺子的罗婆子,一路带小跑冲了出来。

    菊花奶奶是端着手里的簸箕,跟在车后面一路来到左家。

    被人问,你老端簸箕干啥。

    菊花奶奶一拍腿,“看到老妹子只顾激动,忘记将簸箕扔家里了。”

    左里正披着棉袄,一看就知是匆匆赶来的模样。

    左里正面上和左撇子说话,问一路如何,行了几天路,李二又是谁,眼睛却盯着秀花正弯腰下车。

    也不知妹子胖了瘦了。

    左里正和秀花隔着人群,匆匆对视一眼。

    到这时候,左家门口围观的人已经很多了,石九嫂子她们全来了。大家全都很好奇府城什么样,那面酒铺子卖的好不好,在那面过年和在村里有啥不同,快给咱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府城的讲讲。

    就在这时,左家西院的李老太太忽然双手一拍,一惊一乍指着秀花的耳朵道:“我就说,婶子好像变了模样,难怪啊难怪。”

    有不明白的问:“怎的了?”

    “快看我婶子和玉兰的耳朵。金的啊,那是金滴!”

    这话惹得大伙全看了过来,盯着:哦豁,还真是。我的天呐,可见左家真是翻身农奴要做地主了。

    秀花一脸无奈的样子,用手指着李老太太的鼻子方向道:“你啊你,看那些没用的,比谁眼睛都好使,一个顶仨。”

    心里想的却是:咱要的就是这效果。

    秀花本来还想着,要是没人发现,要假装冻耳朵捂捂耳朵提示大伙,或是趁机扶扶女儿头上的银簪子。

    谁都看不见,那不白买啦?

    多亏着西院李老太太的大嗓门,这回全知道了。想必接下来一段日子,妇人们唠嗑也会提这茬。

    要不说呢,她不烦李老太太。

    即使那婆子嘴不好,爱传闲话,那也不招她膈应。

    这种夸她家真富裕的闲话,她喜闻乐见。

    秀花心想:

    她可不想过好日子藏着掖着。

    不像那有的人,在家吃肉,对外却恨不得装穷说喝粥。将门缝都堵上,让别人闻不到肉味儿。

    那是干啥呀?好运气都会被那么念穷念没了。

    当然了,她不捂着藏着,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主要仰仗一不怕被人借钱,二不怕被偷。

    毕竟,谁敢朝她家借钱?

    她家正经亲家就属罗家和朱家,那两家暂时都不缺银钱,借不着。

    剩下的,朱兴德大姨的下场没看见吗。

    至于小毛贼嘛,就更不怕了。

    她们家是靠什么发家出名的,还记不记得。

    打击贪官污吏。

    打击团伙偷窃。

    团伙都给收拾的备不住已经见了阎王爷,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偷她家。

    给惹急了,朱兴德会重新回去做捕头。真能回去的,别笑话她敢想,大孙女婿在李知县那里等于停薪留职。那种有能耐的人,想继续回去做个吏还是难事吗。

    而她二孙女婿能给人扔大山上被蛇咬死,不咬死,用神仙水都能给人淹死。

    她小孙女婿能当讼师,正好那孩子最近念书院嫌弃花钱多,有些上火。真有那不开眼的小贼撞到稀饭儿手里,能背背律例败败火。

    所以说,她是秀花,她有恃无恐。

    别看咱家在外面啥也不是,在这一亩三分地再摆不平可白混了,她们左家的目标可是,要做附近几村的首富。

    首富之家,咋可能藏着掖着不穿金戴银。

    快给这些人细瞧瞧吧,开开眼,别扯那没用的了。

    “你那耳朵眼也能戴,回头等人少了,给你试试。”秀花对菊花奶奶贴心道。

    知道这位老姐妹这辈子戴金的可能性太小了,换一般人,她才舍不得。

    还使了使眼色,那意思等屋里人全都离开的再摘下来,要不然以免这个看,那个要看的。人家要试试,咱还能第一天回来就拉着一张脸吗?

    菊花奶奶有这话就已经很荣幸,这辈子和秀花当干姐妹真是不愧。

    她坐在左家炕头上,扯着秀花的手:“可不中,俺们大伙看看就挺好,别让人摸。再给摸薄喽。”

    秀花又凑到菊花奶奶耳边,小小声没动嘴提醒道:“一会儿你晚点儿走,我有东西给你。”

    “嗯,快别说了,别让人听见。”

    俩老太太一个眼神间达成默契,急忙和别的老太太们唠嗑。

    秀花给菊花奶奶带的礼物是一把剪子,是那种小的,专门捡剪线头用的。

    菊花奶奶之前给了左家不少菊花,有许多都没要钱。家里做点儿啥好吃的,也都惦记给她送一碗。

    秀花寻思去趟城里给老姐妹买啥,老姐妹都不会舍得用。送布指定给儿孙,送擦脸的也是给儿媳孙媳,给吃喝没新意,干脆送个实用的吧。也是玉兰要添置新剪子,她正好看见了。

    屋里那叫一个热闹。

    正好年节没过完,老太太们聊的全是这些天过年的事情。

    白玉兰和她的好友们聊的是:“嗯,你们看这细布,包孩子特别好,咱县里没卖的,你们要是相中了,回头让运酒的给捎回来一些。”

    讲的全是生孩子的事儿。

    说人家城里卖孩子东西的特别多。

    “你头上那簪子?”

    “嗯,是我娘非要给我买的”,白玉兰幸福又谦虚道。

    甜水是忙着回小屋抱住小稻,先娘、娘的喊了几声,想娘想哭了。

    哭差不多了,还不忘抱一抱二姨和小姨的大腿,问一问二姨肚子里的宝宝乖不乖,又特意告诉小麦,小姨夫去了书院,府城那一趟房的邻居羡慕坏了。爹爹没空,也是小姨夫带她去看烟花。

    她看不见,人太多了,就坐在小姨夫肩上的时候,遇到了好些读书人,那些人好像笑话过小姨夫。

    甜水懵懵懂懂的,对那些读书人的眼神形容不出来。就好像小姨夫抱着她一个女娃子是一种错误似的。她只知道要立马下地,不敢再坐在罗峻熙肩头。

    “不过,小姨,有两位叔叔是好的,是后遇见的,我跟着他们去了酒楼,吃了六种糕点。没吃完,那两位叔叔还非让我装起来带走。”

    小麦摸着甜水的脑袋说:“没事儿,你小姨夫心里有数。是那种值得交往的,他就会去相处。要不是他在意的,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看来后遇见的两位叔叔,才是你小姨夫的朋友。”

    小麦猜的差不离儿。

    罗峻熙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他心想:他都“倒插门”了,他还在乎惯不惯着孩子骑脖子吗?什么形象好不好看的,哪里有那么多臭讲究。

    罗峻熙现在被朱兴德影响的,慢慢变得只讲究实惠。只抓重点。

    他觉得下次科举只要能一骑绝尘,这些微不足道的都不算事儿。只有考不上才丢脸。

    那天,罗峻熙带甜水出去玩特别开心。家里眼下就这一个孩子,疼着呢。再着,就是冲大姐和大姐夫如此待他,他也得对人家孩子好啊。

    等到大屋里男人们那面,聊的就杂了。

    聊打仗,聊田地,聊那面干活杵大岗的一天能挣几个铜板。

    左撇子还告诉道:“咱们这粪全是宝儿,要留着肥地。那都不够用。不提村里,咱县里也是那样的。城里可倒好,天天往外倒,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还得给收粪的钱呐。”

    左家八爷爷叼着烟袋评价道:“这些个败家玩意儿,那些城里人,脑子里有火泡。”

    直聊到天黑。

    送走了一波波人。

    大家出门时嘴上都说着,才回来,快赶紧好好歇歇吧,事实上可见很没诚意。

    只左里正单独留下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嘎嘎

    左小麦端盆水要进屋,被白玉兰在门口拦住。

    “我给外婆送洗脚水。”

    白玉兰低着头,一边扫地一边道:“先不用,等会儿的,你先洗吧。”

    罗婆子正好路过,碍于白玉兰的脸面,没冲儿媳妇将话挑明,只不停地对小麦挤咕眼睛。

    心想:她家傻儿媳这功夫送什么洗脚水,没看见你娘都在门口拦门呢嘛。

    咋那么不会看事儿呢。

    这功夫是洗脚重要还是让你外婆和左里正说话重要。

    要给人家空出屋子的,人家俩人在屋里搞对象。

    啧啧,哎呦我天。

    就在这时,小豆也走了过来,要进屋问秀花明早想吃啥。

    没等白玉兰发话,罗婆子就主动找借口支走了小豆:

    “刚才那个谁,你家那位亲戚媳妇问烀猪食的瓢在哪,你们姐俩快去给亲戚安排安排吧。他们住不知道盖啥,吃不知道粮食在哪,他们才来,两眼一摸黑。”

    白玉兰望着罗婆子扭扭哒哒去小卖铺的背影,耳朵有些发热。

    她头一回干这种事儿。

    她知道,罗亲家母不过是驴粪蛋表面光,表面看起来是个好的,好像跟她家一心一意似的,实际上,那人压根儿不是啥憨厚人,几十年下来都属于事儿精的性情,怎么可能一朝一夕改掉,心里不定怎么编排她娘和左里正呢。

    可是,她却顾不得面子。

    她不看门咋整。

    外面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老头老太太想说点儿私下话跑村口去吧,再者,去外面被村里人瞧见还不如在家呢。

    与此同时,屋里头真没干啥。

    一把岁数了,能干什么呀?有那心都没那力。

    秀花将一大包各式糕点拿了出来,坐在炕沿边说道:

    “给,不知道要给你家那些个孙儿曾孙买啥,就用你的银钱给他们买了些糕点。”

    左里正坐在炕沿另一边皱眉道:“给你的零花又不多,我不是说了嘛,是让你给自个买点儿啥,给他们捎什么东西。大老远的。”

    这趟秀花去府城,左里正给了秀花二十两碎银。

    给戴金耳钉的秀花,不多。

    人家子孙儿女的,不哼不哈就给买得起金首饰,就显得他给的这点儿银钱略寒酸。

    但也真不少。

    该怎么形容这事儿呢,分和谁比。

    在农村,娶个大姑娘过礼,也就十五两二十两银钱。

    这又不是过礼钱,只是给秀花出门一趟的零花。

    这二十两银钱要是小媳妇们知道,恐怕会心理不平衡,好像她们还没有老太太有身价似的。要是被左里正的儿媳妇们知晓,憨厚如左里正的大儿媳,恐怕心里也会很有意见。毕竟只是深接触,还不是自家人,凭啥给零花养外人。在农村,没听说过只相处就给花钱的。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不过是出趟远门意思一下。给你就拿着,给亲戚老姐妹我都花钱了呢,更何况花的还是你的。我也听了你的话,在府城吃了不少好东西。带着玉兰和甜水下过四次馆子,小馆子大酒楼的,都进去点过菜,你瞧,花的就剩这几两银钱了。”

    这话让左里正心里舒服不少。

    尤其秀花承认会听他的话。那个柔弱的语气,说着用他的银钱过嘴瘾买吃喝,让他很满足。

    “剩下的银钱,你就收起来,下回……”

    没等左里正说完,秀花已经伸出了手,将银钱硬塞进左里正袄子怀里。

    她嘴上说是剩了没几两,可她又不是花冤家的钱,其实剩下了一半还带大拐弯儿。

    一年到头,农户种一亩地去掉成本才能净剩几两,咋可能大手大脚的花,她就是位普通老太婆,又没花惯钱。

    就这,秀花就已经认为自己很尿性了,拿人家的钱买礼物,又借花献佛,还用左里正给的零花顺手为姑爷左撇子买了两个月量的止咳粉,咳咳。

    本来想买半年的,后觉得玉兰说的对,不如让左撇子吃冻梨。等到天暖和了,新鲜梨下来了,包括左里正在内,到时候她可以他们熬梨汁。

    将剩下银钱塞好,秀花又顺手给左里正的棉袄前襟抿了抿:“我可不要你剩下的银钱,我可以吃、可以花点儿,收下这钱算怎么回事儿。”

    为了不让左里正磨叽这个话题,秀花又推过去她买的各种保健粉,“听人说,那些高门大户里富家翁,都喝这些,对身体好,我就给你买了不少。咱喝着喝着指定会断顿,不能像人家似的天天喝,但尝尝吧,活着一辈子,啥都试试味儿,能好一点是一点。”

    “那你留着吧,我觉得喝你家水就不错。”口感不一样。

    秀花寻思:你还挺识货的。

    今晚,好些人在屋里说话那阵,她就发现她家玉兰是单独给左里正泡的茶叶沫子。想必用的是神仙水。

    “你那个是老头喝的,人家我也给自己买了,我的是花粉。”

    她给自己买了一小纸包,正如她劝左里正的那番话,寻思活一辈子也尝尝富婆们喝啥。

    要是等到她能顿顿喝得起啊,家里搬进了那种大高门里,她怕她先死喽。

    这种小来小去的梦想,能圆就先圆上吧,先尝尝味儿。

    左里正自是继续嘟囔,怎么给他也特意买礼物了呢。

    心想:咱家还处于想顿顿吃肉的阶段,回头却给他买回来粉,让他喝稀。这不就是乱花钱嘛。

    要依他本心,他本是想让秀花买件毛皮衣裳来着。去县里,他见过富家太太穿那种带毛领的棉袄。

    却没想到,秀花全买的小物件,但他不会说出来买粉是败家,他败得起,也愿意惯着。将来他自己出手给买带毛领的袄子穿。

    且左里正那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没听秀花说嘛,是惦记他天冷爱咳嗽才买的百合粉。可见平日里挺注意他啊。

    这心里要多么有他,整个用热乎胸腔捂着,才会连他多咳嗽几声都特别当回事儿。

    左里正越细究越心热,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秀花的胳膊。

    秀花本来要回原位置坐着,这一薅给拽到跟前儿。

    很让人难为情的是,那老头子拽她胳膊也就算了,又滑向她手,还摸来摸去。

    “咳”,左里正面上假装自然,“这一晚上,我只能支起耳朵听你和别人唠嗑,又不能插嘴。现在终于给那些人盼走,快和我念叨念叨,进城都吃啥好的了,我瞅你,咋没胖。”

    秀花没吱声,感觉外面好像有人想拉开门。应是女儿要进屋铺被。炕被再不铺好,炕会变凉。她在分心要不要立马甩开手。

    左里正没注意到外面动静,以为秀花是不好意思像个年轻妇人似的,告诉他在城里都吃了什么好东西,一般村里妇人只有害喜才会馋嘴,只能又拉着手哄道:“恩?问你话呢,怎么没胖。”

    在外面的白玉兰:“……”

    艾玛,真的,她不铺炕被了,屋里炕愿意凉就凉去吧,她很想搓鸡皮疙瘩。

    白玉兰实在是没想到,老头老太太一旦腻乎起来如此牙碜。

    没错,就是牙碜,都不是寒碜。

    因为她想象中娘和左里正在一起的场景,别看是私下说话,也应是会唠:

    峻熙去书院啦,德子和满山什么时候给边境送第二趟酒,家里过年孩子们去五叔家拜年如何,城里酒铺子卖的好与不好,娘着急回来淡季期间预备要存多少酒。甚至会聊李二四口人,以及开春怎么种地和怎么盖房盖酒窖。

    这才是成年人且活了大半辈子人,常唠的磕吧?

    却万万也没想到,正事一件没聊,竟在那里粘牙来着。

    她感觉,年轻人成亲当晚都没有屋里老头老太太那么黏糊。

    就在这时:“玉兰啊,送温水。”秀花主动叫水。

    因为左里正提出,他现在就要冲粉尝尝秀花买给他的心意。

    “嗳,来啦。”白玉兰怕老头老太太不好意思,特意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送进来两碗水,一碗凉的,一碗热的,一个空碗,自个兑吧。

    掀开门帘出去前听到以下对话:“好喝吗?”

    左里正:“好喝。”

    白玉兰心想:好喝啥呀。她男人左撇子不是也借光喝过嘛,背后和她嘀咕,说像大鼻涕糊。

    ……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左里正才戴上棉帽子,推开门喊道:“丫头啊?不早了,我先走啦,你来闩好大门吧。”

    罗婆子在小屋,两手揣袖子靠墙上打个哈欠。

    她今晚得回秀花那屋睡觉,要不然李家四口来了,占了一铺炕,她没地方。

    闻言心想:真能唠啊真能唠,还知道走啊?她都困了。

    而那俩人,备不住还嫌弃时间过的太快呢。

    要不说呢:男人没小妇,活着像废物。女人没丈夫,活着不如猪。

    她现在就是头猪。到点不睡觉受不了,她终于能回屋了。

    当白玉兰送走里正叔,又跑到以前老张家那院落,检查一番门闩和后院的牲口再回来时,罗婆子哪里还剩下睡意。

    罗母正瞪着大眼珠子道:

    “啥玩意儿,峻熙那书院就教那么两天,二百两?!”

    “那府城先生说的不是人话吧,教的不是知识,我看他们往外吐的是铜板!”

    得,白玉兰算是明白了,她娘和左里正聊的是风花雪月,转回头面对罗婆子聊的却是过日子磕。

    你听听,都没过宿,这就在朝罗婆子要钱。

    秀花站在炕上朝罗母伸手道:“你赶紧把二百两给我,别那么眼皮子浅,你儿子要是能考出来,还差那点儿吗。”

    “婶子,您摸摸心口窝,那是点儿吗?”

    “怎的,那这钱由俺们家掏了,你儿子给我们家倒插门吧。我们也不用他改姓,就下回发榜还是照常送左家。将来有那造化进京考中也要由他岳父出面。”

    罗母气弱了:“不是,我就是……”

    秀花哼笑了一声,催促着罗婆子一边和她搭手铺炕被,一边泄露罗母老底儿道:“别和我说你没钱。我知道自从你家被偷后,你那银钱也学我存钱庄里,银票就在你身上。你先放我这里押着。”

    罗婆子一捂兜,瞪眼道:“婶子,你咋这么狠心呢,我还能跑是怎的。”

    她先用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子抵押不行吗。

    等生出来或是她儿子考下来的,她再用银钱换。

    秀花心想:还成,没有急头白脸的细数帮她家看守铺子的功劳苦劳。只一时使起村里妇人的那些小心思而已,就好像多捂一天银票,那钱就能托黄了不用给似的。

    罗婆子要真敢丁是丁卯是卯的,开口就细数白给过左家多少粮食之类的,那她也不会是这种语气。

    秀花就像猫抓耗子般,一直挑逗罗母舍不去钱的性子,俩人直到钻进被窝前仍在斗嘴。

    还是白玉兰听不下去,主动提道:“娘,要是不困就和稀饭儿娘念叨念叨,开春你的打算。要是亲家母和小麦不动本钱就能供稀饭儿念书,心里也有底气。”

    “嗯?”罗婆子更精神了,俩眼睛一听挣钱瞪得像铜铃。

    秀花这才开口道:“今年我家新置办的稻田地,再加上你家那三十亩,打算除了种地还养鸭子。你们婆媳俩就负责那田地里的鸭子。”

    这个挣钱计划要认真说起来,还是出于罗峻熙在书上看来的,以及他上次去边境和那些米贩子聊出来的。出自人家罗婆子的亲儿子。

    今年左家打算试一试稻田养鸭。

    要换做别人真不敢轻易尝试,在稻田里养的鸭子容易吃苗压苗,吃稻穗,不听话可哪瞎跑,喂它们想必也会很费事儿等等问题。

    而除鸭子本身搞不好会祸害庄稼外,在稻田里养鸭还容易有黄鼠狼、猫狗什么的进去祸害鸭子。

    但左家因为有左小麦,以上这就都不算事儿啦。用小外孙女婿的话就是,大伙只看好处就行了。

    而稻田里养鸭子好处多了,能减少稻田杂草和各种害虫,还能节省鸭子饲料。鸭子排出的粪便还能为水稻提供大量肥料。

    一亩稻田地前期能养六七只鸭子,后期能一亩养十多只。算算左家和罗家的稻田地,拢共大几十亩田,那是多少只鸭子。

    鸭子还几个月就出栏,转手就卖钱。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忘了被开过瓢?

    罗婆子心里听的激动,面上却一点儿没显。

    这时候屋里已经熄了灯。

    她在黑暗中,对秀花和白玉兰迟疑道:

    “咱没见过稻田里养鸭子,听都没听说过。我那儿子又种地稀松,他八年不种一回地,和做学问可不同,他能看懂这里面的事儿吗?再说老庄稼把式都不敢试手,一旦要是对秧苗不好,咱能成?”

    白玉兰一翻身,打算睡觉。

    行不行的,是你儿子给出的主意。

    你儿子非说书上写的能行,旁的地方也有那么养鱼养鳖养鸭子的。

    要依照她心里想法,她其实也不敢轻易尝试。

    那叫庄稼地,可不能闹着玩。

    但劝动白玉兰的有三点,她才让老娘对罗母说出来,没怕将来养不好落埋怨。

    一是,小女婿说的对,一旦要是将鸭子赶到稻田里发现不行。

    不行就不行呗,依着小麦的能耐,大不了就正常养殖。亏不了本钱。

    本来年后,天稍稍暖了,家里也预备要盖完房子就大规模养猪、养鸡、养大鹅,当然了,还有老牛。现在多出个鸭子没差啥。

    事实上,满山还提议过,想让小妹抓蛇养蛇卖蛇胆。说那玩意儿挣钱,他可以配合着进山。

    当初那话说出来时,将大伙吓一跳。

    小女婿急忙拦住道:“二姐夫,你可别的,我媳妇肚里有娃娃,还是保守点儿吧。”

    白玉兰不知道的是,他小女婿还在心里吐槽杨满山:赶上不是你媳妇啦。你咋不让我媳妇顶着大肚子进山挖参挖草药呢。那更挣钱。

    这是一,正常情况下,即使稻田里养鸭没成功也应不会亏本。

    二一个让白玉兰心思活络的出发点是,听小女婿讲,要是真在田里养成功了,对稻田还很好呢,能增产不少。

    往年田里的害虫就不怕了,鸭子吃那东西。鸭子还能给田地积肥。

    想象一下,今年种地的时候再兑点儿神仙水,再有鸭子肥,是不是秋收能收获满满?

    至于第三点,那就是白玉兰的私心了。

    朱家现在仨儿媳外加一个朱老大,通通都在酿酒、运酒,挣着这份酒钱。相等于是在借她家光。

    朱老二和朱老三也被朱兴德安排了差事稳稳当当。整个朱家一大家子都在慢慢有了变化。

    那么作为另一家亲家罗母那面,就显得左家没咋照顾到。

    不是没考虑过让罗母来家里酿酒。

    但罗亲家母岁数大了,听说比她腰还不好,那下曲的时候以及酿酒过程全是细致活,特别费腰,可能干不上两年就会受不住。

    再者,娘也不让罗婆子来家里帮忙。

    说罗婆子那人心思太活络,还贱皮子,容易远了亲香近了臭。别看现在好好的,其实事多的很,最好别日日相处,以免多出口舌是非,那才叫让孩子们夹中间为难呢。

    所以啊,卖冻豆腐等到天暖和也冻不住了,卖不成了,挣那点儿也不够花那都不是长远之计。

    干脆让罗母和小麦稻田里养鸭子吧。就让罗家干这一摊活。那也叫作小麦在老家尽孝陪婆婆了,别让外人觉得咱家闺女回了娘家就给婆婆扔一边不管。

    正好罗家有三十亩稻田地,再加上她家买老张家和陆陆续续又零散添加的田地,左家现在有四十亩水稻田,加在一起只水田就是七十亩。七十亩能养不少。

    将来鸭子养成转手卖了银钱,左家一文不要,咱就等于自家的四十亩地白供给罗家养殖。

    白玉兰寻思着这些入了梦。

    可罗母那面,却刚刚开始。

    她又絮叨道:“成不成的先放一边,还要盖鸭舍吧。婶子你算算,要依照咱定的养那么多只,得不得盖像你家屋这么大。”

    罗母比了一下手势。

    农村妇人对养多少鸡鸭,需要盖多大鸭舍鸡舍是心里有数的。

    连秀花也是心里有谱的。

    要按七十亩地养殖,盖俩鸭舍,因为田地分开了,不是在一起,所以需要盖两间。那么一间茅草鸭舍怎么也得有五六十见方大。这又不是一槽子买卖,要是真养成了,往后余年还要接着养呢,宁可盖大不能盖小。有余钱,费一回事,甚至都应该盖百八十平方。

    罗母转回身面对秀花:“婶子,雇人干活是钱,盖房成本是钱。还有喂养那么多鸭子的口粮呢,你老算算,这也是一大笔开销。别看它们能去田里撒欢,了到了天气很热的时候,得早上和傍晚才能给放出去,这都需要顿顿喂。我哪有什么银钱,你看稀饭儿这回念几天书就是二百两……”

    秀花打断道:“是啊,那你啥意思,让我家掏前期投入的银钱?行啊,由我家负责这些花销,你和小麦就帮我喂鸭子吧。完了这一年下来,卖鸭子要是打比方二百两,给你们婆媳开四十两工钱,一人二十两行不行。”

    那哪行呢。

    自从罗母在左家酒里混到了分红钱,她现在一年四十两都有点儿瞧不上了。她变了。

    更何况,她现在心里已经大致算出,自己包揽能挣多少银钱了,怎么可能乐意辛苦一年只赚四十两。那不等于在给老左家做嫁衣,帮左家在忙乎。

    “婶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你在和我磨叽啥,哭什么穷。你是希望我家不仅白借给你水田养鸭子,而且最好帮你把鸭舍建起来,鸭仔给你抓回来,你一文钱不掏,擎等着养,养完了我家再给你鸭子运出去卖钱,钱再全归你自个是不是。”

    罗母知道秀花在嘲弄她,说的全是反话,说的像是她要空手套白狼似的,呐呐不语。

    秀花道:

    “你还知道是反话啊,你咋那么会想美事呢。

    甭管换做谁,就是我亲闺女亲姑爷要是想做啥,也要他们自己想好掏钱承担风险,赔了挣了的,将来要自己认下。

    啊,你又想挣钱,又不想投钱,那是天上掉馅饼。

    你咋不念叨养鸭子很是辛苦,连养都不养,最好它自己能长大呢。”

    说完,秀花就再不搭理罗母,一翻身裹紧被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在秀花看来,这人就是不知足,她听着来气。

    摊上小麦那样的儿媳妇,你知道养鸭子会省出多少事儿?

    又已经百分之七八十确定,只要不出大意外一定不会赔钱,忙乎几个月去掉成本后,一定会挣至少上百两。

    那叫至少百两,要是往出息了算,罗峻熙这次学费都会将吧挣出来还会有剩。没动以前存项还没耽误供念书人,这样的好买卖,还能犹豫苦穷念叨难处?

    那怎的,你家是想一年保证挣五百两,才值得出手吗?

    要是有那种好事儿,她还想干呐。

    她家一年拢共才挣多少银两,咋不算算又是搭进去多少人忙碌。

    光看见她家吃肉,没见到这些孩子们要夫妻长期分居?死冷寒天的在外面运酒。酒坛子摸着都冻手。砸一坛就是赔进去好几两。

    要是倒霉,路上运输备不住还会遇见劫道的,脑袋别在裤腰上玩命干活。另外,为挣酿酒的钱操多少心呐?承担多大的风险呢,前期又砸进去多少本钱呢。稍稍动摇一点,家里假使不团结一些,这买卖就不会有今天。

    秀花懒得劝,爱干不干,不干就由左家自己养鸭子。

    挺大岁数了,谁还能哄你是怎的。

    罗婆子不敢再打扰秀花,说话太有劲。

    将身体翻过来,拽了拽白玉兰的被子:“亲家母,亲家母?”

    回应罗婆子的是,白玉兰早已睡熟的声音。

    ……

    夜半三更,村里的狗都不叫了,后院的老母猪连哼也不哼一声进入深度睡眠,有位老太太却毫无睡意悄悄下炕了。

    罗婆子怕弄出动静,只简单披着棉袄、抱着脱下去的棉裤,趿拉着棉鞋,点着脚尖离开了睡觉的屋子。

    她也不嫌弃冷,只穿条单裤,一边冻的哆哆嗦嗦跑进左家灶房,一边急忙找火折子点蜡烛。借上烛光才套好棉裤。

    这个时分早就熄火了。

    她现烧的柴火,给大锅里添瓢水,就那么烧着吧,本就为取暖用。

    要问她这是在干什么呢,答案:睡不着哇。

    左家各屋地面铺了石头,她想算算账只能来到灶房。

    灶房地面是土地面,找根树枝子,找块犄角旮旯的松土,能简单划拉划拉,算算养鸭子到底能挣多少钱。

    罗母越细算,心里越火热,七十亩地分两批投入,能养千八百只鸭子跟玩似的,咱这还属于保守计算。

    别忘了她儿媳妇有一手,并不怕别人家养牲畜量大,不好归拢或是闹病的难。鸭子难受,人家就会告诉她儿媳啦。像是哪条狗来撩骚了,哪个黄鼠狼要来吃它们啦,它们身上不得劲儿了,渴了饿了会呱唧呱唧沟通要。

    罗婆子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左小麦的金手指真能变成钱。

    以前吧,虽然也知道小麦有点儿能耐,但是忙忙叨叨的都是为了解决事儿才使用,并没见到提升银钱的好处,感受就不太深。至少她没看见钱,谁知道人家给娘家挣没挣过钱呢?不聋不瞎不配当家,她没问。糊涂着些,心里能少些嫉妒,和左家现在撕不起脸。

    所以就对左小麦异能带来的好处,印象很模糊。

    要说这次才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意识到。

    罗母心想:小麦可比她家稀饭儿有用多了。瞧她家稀饭儿,就会瞎招麻烦。也别提这回没招来麻烦,那下跪扣头哭爹喊娘的,就差认老牛做爹了,不算麻烦吗?

    再着,也别以为那牛是白得的,她倒是想。要换作是她,她就扣下。

    可左家人已经商量好了,只要有人寻来,人家要想带走就带走,不想带走,就要一头头给钱。现在没给,不代表以后不找上门。总之心里不踏实。

    这扯哪去啦?罗母用灶坑里的火,暖暖手,又接着算账。

    而她一旦养成那么些鸭子,之后还有鸭蛋呢,那也能加一起卖不少钱。

    关于卖,且她还不用操心。就算秀花婶子和左家两口子到时不给她出面提运出去的事儿,看在她儿子儿媳的面子上,她那位朱侄子也会管。

    朱侄子是爱联络人的性子,要是接了手就会控制不住帮着操心张罗,罗婆子打算用好话煨着朱兴德。

    哄明白了,她都不用管那么多只鸭子怎么卖出去的问题。放心,朱兴德一定会控制不住在卖酒时就顺手帮她张罗。

    甚至她都已经琢磨到,鸭脖子、鸭肠子、鸭胗、鸭心眼如若买家不稀罕要,或是要了不算斤数,那她可不白给。她就全掏出来找白玉兰。让亲家母白玉兰帮忙卤好,等她家秋收时,给她家帮忙种地的短工吃,她就不用给加餐做肉了,搞好备不住还能卖。卖给左里正那种家里田多的,秋收肚里舍得吃荤腥的。

    对了,听说田里养鸭子还增产。她家不算旱田,只三十亩水稻田再好好增增产,鸭子肥、粮食多就能挣双份钱。她已经算完了,她带着小麦认干吃些苦,去掉前期盖鸭舍的投入,净剩备不住她儿子的念书钱都能出来一大半,还有今年田地丰收的粮食钱呢。她抽空还要继续做大豆腐的钱呢。

    到时儿子赶考花用就不愁了。

    罗婆子深吸口气,看来还是得能挣,省着用真不行。

    按理她家条件不差,可就是不敢花用。不就是因为罗峻熙是个无底洞,说不上啥时候就哗啦一下出去一大笔钱,等于身价一下子就会少一半。该咋形容呢,像是旁人家要卖房卖地一般难受,感觉自己花钱像个败家婆娘,在倒腾祖产。

    可这要是用挣的钱就够供养罗峻熙的,不会动到本钱,那她买点儿什么好东西也不带怕的。

    身价不少,还能供得起,谁会不舒心啊?

    罗婆子心想:她到时也敢像亲家一家这么花钱。左家之所以敢买首饰,那就是因为人家天天往里面进帐。

    ……

    早上鸡才叫完,李二媳妇就起身了。

    拎着油灯打算烧水洗把脸去东院烀猪食喂猪。

    来到灶房,冷不丁栽倒个人影。

    这时候北方冬日,天还没亮呢,李二媳妇被吓的差些嗷的喊出一嗓子。

    罗婆子算着算着帐,坐在小板凳上睡着了。后来小板凳没坐住,她不知不觉躺灶房冰凉的地上睡着了。

    大清早的,白玉兰没顾上洗脸,急忙去找张瞎子给罗母摸脉。

    罗婆子被冻病了。

    被李二媳妇扶进屋时,打喷嚏外加头晕目眩,躺在炕上抱着棉被还浑身颤抖,嘴唇都不是好颜色。

    问咋的了,她说全身骨头节疼。

    秀花起身数落道:“又不好好睡觉。上回大半夜的去灶房,被人一棍子开了瓢不记得啦?不长记性,动不动屁大点儿事就去灶房蹲半宿。”

第二百九十三章

    病了才知道谁好。

    罗婆子喝完药后昏昏沉沉躺在炕上,听着白玉兰边吃饭边问小稻和小豆,过年有谁家来串门,都拎来了什么年礼。

    说到兴起,白玉兰还让女儿们将有些年礼翻找出来瞧瞧,和女儿们小声念叨着人情方面的事儿。

    什么差谁家人情,家里哪个闺女成亲,对方就来随过礼,没想到过年又送了年礼。要记下将来那家有事儿,礼不能薄了。

    什么不差谁家人情,那家人真不咋滴,爷死去看过,奶奶死也没空手,过年却连走动都不走动。看着吧,这回家里仨闺女怀了娃,等生的时候,对方要是不来下奶,以后就和那样的人家少些来往。

    罗婆子抿着干巴巴的嘴,她渴啊。

    她都病了,亲家母她们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心想:你们可真行。

    问过她两声想不想吃饭,她回句不吃,然后就不再搭理她。

    有空唠那些七年谷八年糠,就不能多爬炕上瞅瞅,问问她想不想喝水?

    长没长心呐。

    她不吃饭还能不喝水吗?不能给她换换头上凉帕子吗。

    要不说呢,差一层是一层。

    罗婆子身体难受,情绪郁燥。

    像是转移疼痛一般,在心里没少挑大家理,认为大家对她通通不够重视。连小稻小豆也不放过,觉得这两位没伺候过正经婆婆的就是不行,一点儿没有眼力见。

    那谁行啊?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是她自家儿媳妇。

    小麦喂完后院躁动的牛,又急急忙忙跑回前院探视躁动的婆母。

    “娘,我婆婆还没吃饭呢。”

    白玉兰她们话题一顿,看眼炕上的罗母:“没有呢,你大姐问两遍了,说是啥也不想吃,嘴里没味儿,眼下可能是睡着了吧。”

    白玉兰才说完,罗母忽然像牙疼似的嘿呦一声,似是在说“我没睡着,我要吃要喝。”

    小麦犯愁:“饿着可不行,我去煮些小米粥,煮个鸡蛋,拌点红糖试试。”

    从这之后,小麦除了要给罗母单独煮些顺口的饭菜,一天四顿熬汤药,还要给发烧的婆婆时不常揉腿,用酒擦身。

    就这么小心翼翼伺候了十天,左小麦很怕罗母生病,罗峻熙在外念书分心,罗母的病况才慢慢转好。

    可是谁也没想到,罗母从年后一直到春天,不只生一次病。

    在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她又连续生了两场病。

    一次是在大半个月后,罗婆子带着儿媳妇去县城钱庄“掰开”银票。挺大的数额,就那么化整为零了。

    在还给左家二百两束脩费当晚,小麦来到堂屋本是要取布料,趁着晚上睡不着觉,想给远在府城的罗峻熙做几双新鞋,忽然发现罗母嘴唇莫名发白,说心直突突,两手也哆嗦。

    大晚上的,白玉兰不敢让小麦怀孕出门,她深一脚浅一脚顶着风雪敲开张家大门。

    给小麦吓的,不孕吐的人,恁是从这天开始孕吐。她又是给婆婆灌药又是掐人中,抢救完婆婆,她自个累虚脱了。

    秀花更是连给罗母灌两大碗神仙水。

    秀花被气的不行,她服气死罗母了,这位比她还拿钱叫爹。

    白天还钱的时候明明没事儿,脸上还带笑,那漂亮话说的很是敞亮,说千金散去还复来,养鸭子再挣钱。搞不好全是装的,夜里睡觉前又在瞎琢磨了,这才犯病。

    果然,张瞎子诊断,是心悸症,应是多思多虑,且常年气性大的原因造成的。

    其实这次挺有惊无险的,别看当晚就见好了。

    小麦很是后怕。

    至于罗婆子第三次生病。

    当左小麦知道婆婆是怎么作病的,当场就被气哭了。

    咋回事儿呢?

    这不是要开春了,盖鸭舍要提前定下人手和位置。

    选址那块地,倒是不贵。

    鸭棚要建在稻田旁边的干燥处,最好坐北朝南。

    罗母给挨着她家田的附近几家白送了些豆腐,又给村里意思意思交了二两银钱。

    村里正看在罗家有出息孩子罗峻熙的面子上,且帮过村里纳税少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同意了。反正也是盖在罗家地头,至多影响挨着罗家田地另几家收割而已。那几家人只要没意见,村里就不拦着盖鸭舍。

    按理挺顺利的,包括左家新买稻田地边盖第二间鸭舍,由左里正出面协调,也是花了二两银外加一些单独的人情礼就轻松拿下,罗母是不应该上火的。要知道那第二间鸭舍搭的人情礼,等于是左家将来要还的,她还省下点儿。

    可是,罗母控制不住的,总在心里算计盖鸭舍成本。

    这事儿,她真控制不了,到了夜里就不知不觉琢磨。

    鸭舍地面,她想用竹子铺,铺完还想雇人做栅栏网,防着外人偷鸭子。又想鸭舍院落建大一些,院子最好引到水渠存水用,以防稻田地里缺水,鸭子也缺不了水。

    什么都想一步到位,那花销自然就多。

    然后她就上火了,尤其是在和村里帮工们,谈完干活费用后,她牙肿了。

    最开始,罗母是用手掰牙,硬生生给火牙掰松动了。

    后来太疼了,含凉水没用,塞清凉草药也没用,一宿宿没法睡觉,疼的她恨不得想劈开自己脑袋。

    罗母忽然想起,村里有人自己拔牙。

    她瞒着左小麦,等到儿媳妇睡了,她大半夜用绳线一头,将火牙绕圈系紧,再用绳线另一头系在门闩上,接着像拔河一般助力猛跑。

    当左小麦听到“砰”的一声响动时,罗母的火牙早就蹦出去很远,寻不着去处了,同时她人也晕死过去了,满嘴满下巴全是血。

    小麦:“啊!!”

    多亏着因为要养鸭子看,也因为罗母那次高烧来势汹汹和之后的半夜犯心悸症,小麦不放心早早跟随婆婆回了罗家,要不然罗母就得在灶房昏死一宿没人发现。

    小麦连惊再吓,极为可怜的,一边控制不住大半夜哇哇孕吐,一边知道求助闹僵的林家没用,拎着早先卖豆腐的破锣跑到大门口,哐哐敲锣喊“来人啊!”

    那一宿,再折腾折腾天都快亮了,罗婆子才被牛车送到镇上。

    左小麦敲城门报人名,喊着她夫君罗峻熙是青柳村秀才,她是秀才娘子,麻烦快些开门放她们进城看病。

    罗峻熙在镇上很有名的,毕竟拢共没多大的地方,也没几位名人,所以他不认识别人,别人却认识他。

    很多人给行了方便,还有人帮忙提前跑到医馆敲开大门。

    郎中看完罗婆子情况,没个好脸色。

    郎中骂小麦:“你以为拔牙是小事儿吗?那是能死人的。”

    小麦这才知晓,婆婆满嘴的血,不是磕掉牙,更不是突然晕倒摔出血的,而是婆婆自己作的。

    她早先劝多少遍不听。

    早就让婆婆去镇上找个郎中看一看。

    说没多少钱。

    她外婆过年那阵去府城,她大姐夫特意给外婆找的城里郎中,又是摸脉又是顺便帮外婆治一颗松动的牙,还拿了点儿治牙药,拢共拢共全加在一起才花了一两半。

    婆婆却不听,要么撒谎说不疼了,要么说花那钱干啥,嫌家里钱多烧得慌啊?

    再多劝两句,婆婆又张嘴不是好气儿地嫌弃她说:“管好你自己得了,这么点儿岁数怎就那么磨叽,到老了,你可怎么整。也不怕你男人烦你。”

    怎么整?作吧,人差些没死了。

    在医馆住了四整天,鸭舍那一摊扔下,多花出好几两,这回不用嫌弃她磨叽了。

    但小麦甭管在心里吐槽的多欢,面上却一点儿没漏。

    她除了背后气哭一场,觉得长辈咋那么不听话呢,当面甚至更关心罗母了,劝着哄着捧着,还要反过来开解婆婆。

    左小麦主要是怕啊,别忘了,她婆婆现在有心悸症,怕婆婆因为治牙多花不少银钱感到窝囊,再憋气上火之类的。

    要是那样,再生了其他病,这不等于是恶循环了嘛。

    倒是罗母,从医馆回去后,有那么一阵很沉默,接着又忽然将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了小麦。

    “这是咱家所有屋门的钥匙,地窖门、仓房门。往后你愿意做啥吃就做啥吃。”

    “娘,不用问你了吗?”

    “问我,也是问咱娘俩晌午吃啥行不行,想不想吃那个,而不是问我要舀多少粮食。往后你自己拿主意吧,家里反正就咱娘俩,你还能倒腾粮食啊?”

    左小麦一想也对,她娘家现在有钱了,婆婆不怕她倒腾粮食救济娘家。

    情况不一样了。

    但是当罗婆子将银票又给了小麦,小麦呆了。

    “我岁数大了,别哪日糊涂藏忘了。这票子还轻飘飘的不像银子,不好翻找,就由你来藏好吧。”

    左小麦记得早先婆婆连家里藏多少钱,连对她亲儿子都不说实话。为了银钱又几次生大病,那么看重钱财的人,就这么将银票给了她?

    第二日,左小麦要交雏鸭定钱,朝罗婆子要碎银子。

    这不是银票了,而是实钱。

    罗母拧眉道:“那碎银子不是告诉你在哪了吗?自己去取呗。”

    “我能自己去取?”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人都是一点点在改变。

    小麦很怀疑她在娘家待太久了,所以婆婆的转变过程,她才没看到。

    她婆婆等于没有转变过程,直接来个大劈叉。

    “那怎的,不自己取,还想我送到你面前?一天娘、娘的,喊八百来遍,啥事儿都喊我。”

    左小麦:“……”

    之后在罗家盖鸭舍的忙碌日子里,罗母和小麦吃晚上饭时,还反过来劝小麦道:

    “你别跟着瞎掺和帮忙干重活,做做饭,往后喂喂鸭子就得了。

    你肚子里有娃不知道吗?要注意些。

    你都已经有了那一身本事,给家里帮了大忙,还想怎么要强?

    唉,你是真岁数小啊,没心眼子。

    咋就不想想,女人大着肚子最是脆弱,一旦出事,那就不会是小事。

    闪腰伤着了,你自己要遭罪,剩下谁能帮你受着。

    你男人吗?哼,快拉倒吧,久病床前都无孝子呢,那还是有血缘的扔不开的关系,你俩可没有血缘,你敢指望他伺候你?

    我告诉你,儿媳妇,谁身体好都不如身体好。”

    罗母推心置腹。

    一次次病倒都是她的傻儿媳陪着她,伺候她。

    任劳任怨。

    没有她儿媳,她恐是死好几次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不知为什么,明明被偷那次她伤的最重,应是最感动儿媳妇对她的照顾,更何况被偷那一阵应算是患难与共。

    可说实话,那次事情过去后,她还真没觉出太多。

    包括对左家的示弱、讨好,也是大多数出于左家能帮她儿子渡过难关,左家那个亲家也不那么穷了,不会让她觉得左小麦配不上她儿子。

    是最近几次生病,最近这段日子,她才丢了势利眼那一套,不知不觉间,将小麦这个人彻底装进了心里。

    “说句晦气的,你干活累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当我能念你的好吗?我只会认为你没用,孩子都保不住。我罗家差你那点儿干活钱?大不了多雇俩人。

    更邪乎的是,出大事了,你往后不能生了,后不后悔?

    人家男人指定会去找别人生儿子的,不可能没有孩子。你得学会自己心疼自己。

    你看看外面,咱女人好好活着呢,都挡不住外面男人有点儿本事就想找妾,咱女人要是病歪歪的,生不出儿子,再或是活不了几年死了,他们能消停?”

    罗婆子说完呸呸呸连续吐了九口吐沫,试图吐没这些假设。

    她就是怕小麦心里没个成算,干活没轻重,这丫头实心眼,容易看不出问题重点。

    同时,罗婆子在心里琢磨着,鸭舍就挣这两年好钱吧。

    本来她是在听完秀花婶子的建议后,又算了一笔账,打算让小麦一直养鸭子来着。

    不扩大养殖场,不多养几年鸭子都白瞎小麦那一身本事了。到时多干几年,凭着小麦,家里会多出不少存款。

    可是这次病好后,她改变初衷了,不想绑着小麦在乡下。

    下一步她儿子就要下场考举人了,一旦成为举人老爷,那就成了香饽饽。她儿子长相又俊,外面狐狸精那么多,她不能让儿子儿媳长久分开。

    只要有她在,小麦永远不会是那个糟糠妻。

第二百九十四章 要生了

    “娘,你来!”左小麦跑到高岗上,冲盖鸭舍的方向喊道。

    罗婆子边安排雇工们继续干活,边急火火带小跑赶来。

    她知道儿媳妇这是又来给她送饭了,拦都拦不住。

    “不是不让你再来送饭?深一脚浅一脚的,现在冰化了,摔倒怎么整。再说我早上出门前带俩干粮咸菜了,对付一口就成。”

    左小麦最近几日有些不自在,她还没习惯吃独食。

    婆婆不仅将银钱交了她,而且叮嘱她顿顿要有饭有菜有鸡蛋。

    连着大姐夫上次走边境送给罗母的干奶皮子,婆婆也全拿出来给她。

    她这才知晓婆婆一块奶干都没有吃过。攒下来的奶皮子倒是成全了她,现在每日泡一泡喝一碗。

    要说最让左小麦感动的是,她婆婆时不常的还要为她买肉吃。

    家里住的偏僻,离着镇上肉摊子远,在青黄不接的季节想割块新鲜肉是很不容易的。

    罗婆子听说外村有杀猪的,干出过走几里地路只为买猪骨头和后鞧肉的事儿。用大骨头给小麦熬汤喝,以防腿抽筋。知道小麦不喜肥肉就专买后鞧做肉酱放在家里,让儿媳妇喝粥拌着肉酱吃。

    罗母还口口声声劝着:“别看就咱娘俩在家,活计又那样琐碎,那我也定会让你吃的比在娘家好。你娘家有啥好的?起早睁眼院子里就乱嚷嚷一堆人,很容易磕了碰了的。你在咱家却是独一个。在你娘家怀娃的有三个,你那俩姐姐月份又比你大,你娘家妈做点儿啥好吃的,不得先让着她俩?上面还有你外婆。咱家却是好东西都进了你的嘴。你想躺着就躺着,愿意睡到啥时辰也没人管。”

    罗婆子是这样说的,小麦没想到也真是这样做的。

    好的都给了她,而她婆婆却是早上和晌午在外面对付吃一口。

    不是粗粮饽饽夹芥菜噶嗒咸菜,就是用大饼子大葱蘸大酱,这就是一顿饭。

    劝罗母带点儿好的吧,最起码带俩白面馒头,她婆婆却振振有词:

    “二十几个汉子在咱家干活,十好几位婆子围着编竹席,大伙都是对付吃一口。

    啊,我掏出喷香肉酱或是白面馒头,给不给别人尝一口、掰一块?可那么多人,我给得起嘛我。

    你不要管我,你才是一人吃两人补,我要馋什么就晚上回去咱再做。”

    左小麦被说的哑口无言,可又不是吃独食的性子。

    她在娘家很受宠都没干出过长辈吃不上喝不上,她大摇大摆背后又是喝糖水又是吃鸡蛋的事儿。

    没招了,左小麦只能每日喂好鸡鸭泡完豆子,趁着晌午天气有阳光时来到大坝,婆媳俩像奸细一般交接饭食篮子。

    等到罗婆子吃完,左小麦再将空篮子拎走。

    今儿左小麦带来的是一小盆颤颤巍巍的鸡蛋羹,旁边小盆里装着二米饭,还有一小碗酱炖泥鳅。篮子上面搭着个小被子用来捂住饭盆保温。

    “是不是已经凉了?娘,要我说,鸭舍那小屋子,现在支个炉子无非就是搭把手的事儿,他们不好意思单算工钱的。支起一个吧,到时我上午干完家里的活,也来鸭舍编席子,晌午就在鸭舍做饭吃,你还能吃上口热乎的,往后不也要在这里做饭?难不成稻田养鸭,还要天天折腾回家里才能煮饭?”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搭炉子不是难事,等到他们全盖完了,我自己搭。”

    罗母用米饭泡着鸡蛋羹大口大口的吃,说道。

    她还是那套观念,又不想让怀着孙儿的儿媳妇亏着嘴,又不想让干活的外人吃到她家一粒米。

    毕竟帮工的大人们,如若不好意思在咱家开火时乱晃悠,那帮工家里的小孩子们呢?

    真开了火,做的饭食喷香,惹来各家孩子哭闹,咱不给吧,显得咱抠,对她儿子以及现在她的好名声有碍。

    所以说,何必为口腹多出口舌麻烦,她宁可和那些帮工们同甘共苦。日日揣着窝窝头去上工。

    罗婆子骨子里就属于家里做好吃的,会用大棉被堵住门不让外人闻到味道那种人。

    在家里恨不得天天吃肉,到了外面被人问到头上却撒谎说:

    “艾玛,能吃得起啥呀,我家甚至还不如你们家呢,供着位念书的不容易。你们别看我家田地多,日子好像挺不错,岂不知花的也多呀。青黄不接的年月就啃萝卜白菜咸菜呗。”

    她特别会哭穷,属于家里有五百两,能哭诉成家里只剩五十两的样子。

    此时,罗婆子几大口就吃完一小盆米饭,抹抹嘴道:

    “明日真别来了,再来我看就快要露馅了。咱俩蹲在这捂了嚎风的天气里,就为了吃口米饭泡鸡蛋羹,让人看见好像我馋嘴特意在折腾你似的,你快别坏我好名声,真没必要。”

    一摆手,再说冷风冷气的吃起来也没有多香。

    罗婆子撅了根树杈子,掰下小枝条剔了剔牙,继续嘱咐小麦道:

    “回去吧,你烧点儿水再洗衣裳,揉吧两把就行了,别拔凉的就洗。对了,我今晚要晚些回去。隔壁村的你李婶子,她今日进城了,我托她买了二斤肉,我要去道口摸黑等她,免得人家还要绕远送到咱家。”

    罗婆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怀娃的妇人最好少吃腌制的熏肉。

    但又不能不吃荤腥。

    给她愁坏了。

    现在这季节没啥新鲜菜再不吃点儿肉,儿媳妇只能啃点儿胡萝卜、冻白菜、大葱,再没别的了,孩子生下来不得跟猴子似的瘦弱?再长的一脸葱心绿可完了,白瞎爹娘的好相貌。

    她不能忍受儿媳妇肚里的孙子受苦。

    她就只能想办法四处托人买肉,尽量做到让小麦吃好喝好。

    小麦闻言,急忙告知:“娘,打今儿起再别托人买肉,我娘家要杀猪啦。”

    “杀猪?你外婆舍得啦?”要知道,上回走,沈秀花明明说插秧时再卖猪的。

    “嗯,我爹给联络的城里肉贩子,人家在等着呢。正好这季节乡下杀猪的少,我家那些猪也养的差不多了,我爹就联络的卖六头。外婆说费一回事儿,要杀七头。猪贩子要多买咱就卖,不多买,就去掉咱两家吃的,再给我大姐夫他爷那里送上几斤。剩下的用牛车拉着卖,想必一天就能卖没。”

    罗母连连点头:“嗯嗯,别看还没插秧用不着吃荤腥,但挡不住附近屯子多,馋人不少,囊囊膪都剩下不。”

    说完又一想,不对啊,儿媳妇是啥时候回的娘家?怎知道娘家要杀猪了?

    “你娘家来人啦?”

    “没,咱村里养猪老王家去了我娘家,要借我娘家的公猪,他家母猪发情了。”

    罗婆子一听,急忙打听道:

    “那老王家,不会是打着和咱罗家一个村住的人情,想让你娘家白借公猪吧?我告诉你,那可不行。不提咱家和村里王家关系没有那么亲厚,就说一滴精十滴血,公猪的精血也是精啊,同一个道理。给配种那都需要给钱的,一把一利索,那是个费大力气的活,你娘要是不收他一百个大钱算吃亏。”

    小麦憋不住笑了下。

    对于她婆婆来讲,只要涉及到银钱的事儿,罗家和村里谁家都不亲厚,会立马撇开关系。提钱准翻脸,就是这么现实。

    回答道:“没,那咋可能不要钱,我娘家公猪忙着呢,杨树林子村的好些母猪还排号在等着它。不过是看咱们一个村住的面子上,比照旁人少收了些,听说我娘只收了王家八十文。”

    好吧,八十文还算能接受。

    罗婆子松下心,随之而来就剩下羡慕。

    瞧瞧,左家只一头公猪陆陆续续帮别家配种,就能给带来不少零花钱。更不用说马上就要宰杀六口大肥猪往外卖了。那加在一起得收回多少银钱。

    要不说人家是干大买卖的呢,敢投入的多,收回的就多。

    虽是大伙总念叨,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

    但是眼下再看,咋不算呢?看看左家就知道了。

    左家那些母猪离发情期也不远了,到时候让公猪上一上,四五个月后,又陆陆续续一窝窝猪羔子就会冒出来,挡都挡不住。卖猪羔子就能收钱收到手抽筋。

    唉,希望等到她鸭子出栏,也能这么出息吧。

    罗母迟疑一番,又问道:“要是你家猪开始配种,你得回趟娘家吧?”

    小麦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确实又要回娘家待一阵。

    她不在,外婆说,母猪们都不听话了,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而她之所以不好意思,是因为和以往不同。

    这次她能感觉出来最近婆婆总想“挑拨离间”,不愿意让她回娘家,想让她在家里陪着作伴。

    小麦没提回娘家是为猪,“我大姐也快要生了,差不多就这十天半个月。”

    “啊,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那是要回去一趟的。”罗母不能再挡着儿媳妇回娘家了,且还要举双手赞成,“反正建鸭舍这里用不到你。回头换你回来监工,我也要亲自再去一趟的。你大姐夫不在家,娘家人更要有一个算一个多陪着。”

    人情、感情,不就是这时候处起来的?

    罗母恨不得到时候亲自帮左小稻接生。

    ……

    与此同时,被谈论的左小稻,确实到了要卸货的关键时期了。

    家里人天天问,有啥反应没。

    她摇头,没啥反应。

    日子靠张瞎子摸脉,掐算不了那么准,只能摸出孩子在肚里挺强健。

    白玉兰私下问小稻:“你们两口子是啥时候办的那事儿,往回推算推算,这不就能大致算出准日子啦?”

    小稻回了句:“那一阵,天天办那事儿,谁知道是哪天的。”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一宿还好几次,谁知道会是哪次。

    那一阵,朱兴德浪得狠,炕都被他刨塌过。

    大闺女一句话给白玉兰噎够呛,行吧,那就顺其自然。

    全家人很紧张,都不敢出远门了,就怕小稻突然喊声“哎呦!”

    倒是左小稻还好。

    她日日晚上,还有心情听朱兴德自言自语唠嗑呢。

    听朱兴德讲述在路上的事情。

    朱兴德是在年后过了正月二十就带着杨满山出发了,去了边境运送第二批收下定金的酒。

    这趟没带二柱子也没带六子,特意带的满山。

    朱兴德想让满山熟悉路线,将来再送酒,就能让满山独挑大梁了。

    顺便趁着这次他依旧带队,最好能和将军府谈下第三批酒的订单。

    对于第三批订单,朱兴德比前两次要上心。

    因为前两次吧,将军府就算不要咱家酒,咱家估么也剩不下。赶上年关,好卖的很。就是零散着卖呗,费点事儿,操些心,多走些路,可那挣的还多呢,不用批发价就能倒腾出去。

    但眼下这个季节却不行了。

    年前大伙一顿买年货,想买酒的人家早就妥妥的出手了,该成亲的、祭祀的,酒楼大批量订单的,举办各种活动的,都赶着趟的年前买完了酒。总之,年后最少有一个多月、小俩月的淡季期。

    紧接着,等淡季期过去,天又要热了起来,喝起来辣嗓子的酒,可想而知,大夏天的除了酒蒙子谁会没事儿买。恐是依旧要靠着那些酒楼的固定订单维持铺子支出,想必挣不到太多银钱。

    在北方,只进入十月,深秋过后天冷了,秋收也完事儿,老百姓收完粮食手里有钱了,才能到了卖酒的旺季。

    所以朱兴德很希望再和将军府谈下第三批订单,用这份订单带来的利润钱,来支撑家里两间铺子长达大半年的淡季期。

    当朱兴德到了边境才知道,他,想多了。

    用他和小稻隔梦念叨的原话就是:“要彻底完犊子了,这里要打起来啦。以前我来买物什的那条街上,压根儿就没什么人。我也没处给咱闺女买奶皮子吃了。”

    哪里还有上次他来买东西的叫卖声,以及那股热闹劲儿。

    这趟再来边境,朱兴德见到最多的就是,好些在这里做买卖的人,正拖家带口的往外逃。

    这里早就不互市了。

    他还差些没拿到尾款。

    听说将军府的管事都随着将军去了军营,并不在府里。

    将军夫人以及这座城里的好些官员夫人,也早在过了年就离开了。至于是被即将开战吓走的,还是被朝廷当人质一般下令让返回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产房传喜讯

    朱兴德还告知左小稻:

    年前,由于边境有许多外地来的粮贩子,咱家还在这里倒腾碎米回去卖呢,但现在,边境已经没有人在卖粮食。

    一是真没有,有点儿也舍不得换钱。

    二是没人敢卖。

    听说边境这里所有能征收的粮食,已经进了军营储备粮食的仓库。

    朱兴德在当地停留了五天,才等来将军府对接的管事付尾款。

    收到剩余酒钱又多待了两日,出车倒搭着一队人的口粮,帮忙将酒运到最近的军用仓库。

    欠嘴问了句,这酒买来不喝吗?

    不喝,要留到冬天。

    朱兴德像是解压一般和小稻絮叨道:

    “你听听,他们已经准备好冬日的酒了,这是要长久的打仗啊。一旦长久,遭殃的是百姓。那粮价、盐价和各种物价会嗖嗖的往上涨。到秋收后交赋税,也会比往年多征出不少粮食。只盼着今年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多亏着咱家里陆续买了不少田地。想来是饿不着的。”

    而朱兴德没说出口的是,可咱家的酒买卖却会受影响。

    酒用粮食酿造,酒价又不可能再提高。

    再高,去酒楼吃得起饭的小富之家都会喝不起,更不用说普通人了。但是粮价提高,酒价不提,这中间的差价谁来补?这不是扯呢嘛,纯挣吆喝钱呢。

    另外,北边边境一旦开战,别看他运酒往返路上需要一个多月、小俩月,好像距离隔着挺远。

    但是分和哪个城池比,实际上他的家乡永甸县要是放在一个大框框里,属于离作战区不远。

    朱兴德心想:打赢了行,这要是打输了,那些外族人不能踏进永甸县祸害人吧?不能缺兵缺到,要征用永甸县的壮丁吧?

    朱兴德在返程时,住在他救过的雪灾村里。

    他搓着脚丫对小稻吐槽说:“多亏曾经于心不忍帮过这个村,这才赶了几天路有个下脚点儿。能舒舒坦坦放心睡个好觉。之前,咱们这帮人连着三日没睡过觉。”

    左小稻在梦中听的着急,三日没睡觉,人不熬完了?以往住的那些路边客栈呢。

    “涨价涨的邪乎。

    这不是边境百姓都在拖孩子带爪子的往外跑嘛。

    每个房间都会要求最低消费多少银钱,你可以不要吃不要喝,但是只要想住店,就需要将定价极贵的饭菜钱全部给了,要不然就不让住。

    咱们这么多人,要真住在客栈,只房费就会给我花破产。”

    朱兴德说破产,虽有邪乎的成分,但确实会让他掉块肉。

    所以,他返城多耽误了一周的时间,改变了既定路线。

    因为队伍想休息就需要绕远路进村,在村里百姓家里租屋子住宿,那样更为便宜。

    也为此,朱兴德从没和小稻提过,他经历了两次危险境况。

    一次是遇到黑心的村庄,给他们下药没成,被满山巡视提前发现,他们只能将计就计,面上假装中了药。

    接着整个村子白天看起来很正常,到了晚上干起坏事非常抱团,像土匪似的忽然半夜集结,要抢劫他们身上的银子。更是想占有他们几十辆的牲口车。

    瞧那样,搞不好还不想留活口,一不做二不休,要弄死他们。

    那天夜里很是惊险,朱兴德他们分为几队又是障眼法又是互相掩护提前跑了,被那个村里人扑了个空,又被人紧追不舍二十多里地才算完。

    第二次危险也是为了进村寻找便宜住处,却不想遇到山匪了。

    这都属于不在既定路线内的,朱兴德走前也就没做过警示梦。

    山匪倒是被他们这一队人的霸气侧漏,震慑的惶惶而逃。

    没交手多久就四散着跑上了山。

    一看就是不知名的人物,源于吃不起喝不起,只能做劫道生意,属于临时拉起的小型山匪队伍。

    但是朱兴德为护住运酒队伍里的一个小子,后背活生生挨了对方一刀。伤口长度从肩膀到腰,皮肉都往外翻了。

    多亏路上,带了不少张瞎子自制的药丸。

    朱兴德是一路趴着回来的。

    最难的是,他媳妇小稻不讲理啊,他俩那个串通的梦没个锁头。钥匙完全掌握在他媳妇手里。只要他媳妇想在睡觉时看眼他的情况,甭管他是什么形象,那个金手指就会打开,他媳妇想看就看,看的真亮。

    所以,朱兴德就很难。

    他白日要趴车上赶路,想赶在小稻生二胎前回去。

    夜里还要忍着疼痛,头昏脑涨像神经病一般自言自语。

    毕竟天天像个话唠似的对小稻汇报,忽然不念叨两句了,媳妇不得多想?

    甚至伤口感染发烧,朱兴德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就怕小稻快生了,出点儿什么岔头。

    要说,朱兴德确实瞒的很好。

    左小稻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村里这面,小稻只将边境情况和外婆说了。

    秀花听完,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小卖铺。

    趁着边境要打仗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不卖了不卖了,从今往后,一丁点儿碎米也不准再卖了。不再赚那差价。对外就说卖没了。

    她要留着这些不好的米,到秋收当上涨的税粮交上去。

    从今往后家里盐巴调料也不卖了,通通下架,不差要挣的那两个钱。别到时候外面连续乱上一两年,自家盐巴再不够吃。

    秀花第二件事就是去寻左里正:

    “春生啊,你能不能套车再帮我去砖窑跑一趟?”

    “盖房子要用到的砖,不是在前几日就订完了?你不会是又要扩院子吧。”

    “瞧你这话说的,”秀花难得老脸一红,前几日丈量院落,听说春生为她家的事儿和族里几位老人闹了个大红脸,这才争取到扩大一圈儿,多出来的地皮没花一文:“我是想要再加高院墙,不是要扩院子。”

    秀花认为:

    物价一旦上涨,吃不起喝不起的盲流子就会变多,就算咱这面几个村庄里的二流子碍于兔子不吃窝边草,不会明目张胆祸害自家一亩三分地,只怕到时外村的二流子也会来到咱这里撒野。

    墙盖高一些,心里能松快不少。

    管是能防君子还是防小人呢,先说院墙高高的。咱自家人在院里干点儿啥,就不怕被人瞧见。

    然后安排完这些事,秀花就将边境要打仗的烦恼,扔到了一边。还劝小稻:“心踏实的,生你的孩子去。甭寻思那些有的没的,那不是咱能掌控的事情。”

    白玉兰当晚纳闷问秀花:娘,你就不担心吗?我都愁得慌,一听离咱这么近要打仗,我就怕征兵或是乱到咱们这来。

    秀花莫名其妙,她看起来像很轻松的模样吗?至少酒买卖会被影响到,想必将来运酒路上不如去年轻松。

    想了想,说道:

    “当然担心了,可是咱又能做啥?像你一样犯愁?快拉倒吧。

    对于咱小老百姓来讲,无非将能买的、会用到的,多攒一些也就得了呗。

    生活就是这样,各种事情沟沟坎坎,担不担心都要过几十年,和我们还没甚大关系呢,又何必愁眉苦脸。”

    大不了,在村里苟一两年。

    秀花就像定海神针一般,白玉兰听完,果然也不再寻思外面那些乱糟糟的境况。

    万一征兵也好,涨税粮也罢,咱们家现在的条件,总是比大多数人家要强出许多的。有那么多垫底的,咱还犯愁什么。

    ……

    左家目前,有两件大事正在同时进行。

    一件是抓猪屠宰,要一气儿杀七头猪。

    已经和猪贩子订好要卖六头,订钱也已经交到了左撇子手里。

    左撇子从县里酒铺子带猪贩子回村了。

    今儿就杀,他正坐在小板凳上,呸呸,先是冲手心吐口吐沫,接着磨刀霍霍。

    杀猪刀让他磨出了亮光。

    算上他,左家还从村里另找了两位有杀猪经验的大师傅。

    杀猪是个力气活,另外,又寻来了十好几位正经帮忙抓猪的。

    左家后院,院里院外站着不少男女老少在瞧热闹。

    大爷大娘边看热闹边夸:“艾玛,撇子家现在是真能个,别家到过年才至多杀两头,撇子家却一宰就宰七头大肥猪。看这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有人就觉得你说这个纯属是废话,长眼睛的都知道左家现在很尿性。

    不是尿性的人家,你看谁会舍得不年不节不秋收就要多杀一头猪?无所谓肉贩子买不买,不买就要留着吃,听听撇子那话说的,多有底气多潇洒。问问现场的爷们,哪个听了不想这么底气十足的怼肉贩子?

    所以说,别再门缝里瞧人啦,撇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撇子了。

    他变成地主了。

    也有人泛酸,在小声嘀咕:“听说多杀那头猪,撇子两口子要给两家亲家,每家单留出不少好肉。你瞅那个倒搭劲儿,啧啧,笼络女婿们呐。我算是看好了,这年月只要你手里有钱,女婿不但能成为亲儿子,和你亲香着呢,而且亲家也会没意见,谁让好处多。”

    “又白给?过年那阵,年礼就够眼馋人的,人家都是男方给的多,他家可倒好,女方给的多。”说话的小媳妇撇撇嘴,心想:害得她被婆婆骂。她说她想回娘家,婆婆说,你娘家要是能给我拿回撇子家三分之一的回礼,我也能做到你爱在娘家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能拿回来吗?不能就在家干活。

    “那可不是白给。杨嫂子特意问玉兰,玉兰亲口说的。说拢共就两房亲家,又没什么其他亲人,自是家里杀猪不能少了朱家和罗家。要不说呢,给撇子成亲家真眼馋人。”

    看热闹的一直在八卦。

    时而有的人也会搭把手,在一个村里处了几十年关系,就有一点好,眼里有活的并不会干瞅着。

    连刚才讲究撇子家养女儿在倒搭的小妇人,在发现白玉兰洗盆子端盆子忙不过来时,也特意绕远进了院,打算等会儿杀完猪,伸手帮忙端一端猪血盆。

    当然了,这都不能让人白帮忙的。

    白玉兰心里有数。

    今日杀完了猪,让猪贩子装车运走算完钱后,左家要做几大锅杀猪菜,招待来帮忙杀猪的乡亲和左里正等族里有威望的老人们。最少要支四张大桌子。

    至于其他人,你当她们是平白无故围着瞧热闹吗?已经有妇人们自觉带酸菜来啦,要帮人家将酸菜下到锅里,这样不是能借光沾点儿油腥嘛,再给人盛走。

    这点要求,咱还不能拒绝,各村杀猪都是这样的,拒绝就是得罪人。

    毕竟又没给人肉,只是多费柴火多些麻烦帮人炖菜,连菜都是想借肉味儿的人家,由她们自己带,再表现的不耐烦会被大伙讲究小气。

    杀猪现场热火朝天的进行中。

    而左家另一件大事是在新房基地。

    从一个多星期前,左家新房就动工了,争取在插秧前给扑腾出个雏形。

    工人们是集齐附近村落所有的盖房大手子们。

    摔土坯子的,挖地基的,扛木头的,拉土的,那盖房场面老大了。

    就这,砖还没到位呢,等到位了,想必游寒村喊着号子盖房子的声音会传出几里地。

    这里临时搭了让工人们休息吃饭做饭的帐篷。因为有些工人是外村的,晌午回不去家。

    左家就和大伙谈好了,那少要点儿工钱供饭吧。

    定量供饭的那种。不能你吃仨饼子他吃八个的。

    做饭的人是村里的四位妇人。

    秀花的老姐妹菊花也在其中,顺便还能帮秀花监视有没有偷懒的,或是顺走干粮的。

    今日,家里那面杀猪忒闹得慌,小稻和小豆也在盖房子这里。

    她们俩连酒都不酿了,让李二在酿酒坊那面盯着。正一边带着甜水这些小孩子,一边在帮工人们烧口热乎水喝。

    而这些天,左里正作为盖房支应人,早就吆喝的嗓子哑了。

    他此时正拧着眉头,左耳朵听着秀花对酒窖提出各种要求,右耳朵听着从县里雇来的师傅在分析测量酒窖地点。

    他还要劝服秀花:“酒窖不像盖房子,咱听人家的吧。和那纸上画的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大不了等到全盖完了,你们家再重新分房间,只要别有渗水之类的情况,比啥不强。”

    秀花张嘴,正要小声说,那师傅有点本事就好像他多了不起似的,死倔,你能不能再忽悠忽悠他,让他再多走走多量量,他是嫌麻烦才不给重新选地方的。

    就听自家方向,忽然传出老母猪嗷嗷叫唤的杀猪声。

    那叫一个凄厉啊,小麦养的猪,果然本事大、能干饭,嗓门也大。

    “啊!”与此同时,随着猪叫,小稻也叫了。

    完了,左家乱套了,这面杀猪,那面生娃。

    更巧的是,这面七头猪前脚杀完了,后脚这面小稻就生了。

    生了个女娃娃。

    甜水拧眉问她二姨:“不是,二姨,我弟弟呢,这怎的是个妹妹,娘没生错?”

第二百九十六章 惴惴

    左撇子两手上还沾染干涸的猪血。

    他却顾不上去清洗一番,正在临时隔开的产房外面瞪着岳母。

    历历往事涌上心头。

    他又被岳母骗了。

    在哪呢,那小子?每回岳母说生男娃,生出来的全是丫头。

    秀花本来没瞅女婿,在忙着追问接生姥姥,大人和孩子身体尚算康健不?曾外孙女又有多重。

    奈何那视线太强烈,秀花就扫过去一眼。

    顿了下,她又扭过头重新打量一眼左撇子。

    呵,你那是什么表情,又要怨我不成?

    秀花还憋屈呢,那肚子形状,村里妇人谁看见谁不说一声是生小子。

    连着张瞎子有次摸脉都含糊说:“好像差不离儿。”

    对了,那张瞎子呢,个庸医。难怪是从兽医转型的郎中。

    左撇子看出岳母正琢磨着要迁怒谁呢。

    几十年了,岳母一直就是这样,她没错,错的全是别人。

    他得赶紧溜。

    左撇子喊白玉兰出来,让随他先去小屋一趟。

    “干啥呀,大闺女那面离不开人。褥子没铺好呢,闺女也昏睡过去了。”

    左撇子不是好声气说,“我就嘱咐你两句话,不多耽误功夫。再说,不是还有岳母在盯着呢嘛。你要不要钱了?”

    冲这开场白,一听就知他心里不痛快。

    左撇子先将卖的六头半猪钱给了白玉兰。

    肉贩子非常稀罕左家的猪,本是订好只收购六头,来家里见过后院猪后,一咬牙掏光兜里所有的钱,又多订了半拉猪肉绊子。且说好,再过一个多月还要上门收猪。

    有些银钱,被左撇子那一双脏手攥的沾了猪血。

    白玉兰从炕柜里扯出一块碎布头,擦了擦银子,又留出一个银角子,打算待会儿出去赏给接生姥姥喜钱。

    左撇子想了想,开口道:

    “我一会儿出去,找个小年轻跑得快的,去给朱家送个信儿,告诉一声,这头生了。家里去掉卖的,还剩下半拉猪。我是想着,比照之前定下的,再多给朱家五斤肉吧,你觉得呢。”

    又一顿,“再加两个猪爪子。”

    他得向白玉兰请示一声,他不当家,这种“大事”不能直接做主。这才将媳妇单独叫出来商量。以免一会儿媳妇见到肉少了,再咋咋呼呼以为谁偷拿了。

    而之前定下,今儿杀猪让两家解解馋,本是要给罗家和朱家各一块后鞧肉,外加一小篮子排骨。

    不偏不向。

    不能因为罗家人口少,朱家人口多,就有失偏颇。

    都是亲家之间,那样做事不好。

    但是眼下却不能那么寻思了,左撇子惦记多给朱家几斤。

    “你啥意思啊?咋像是咱家欠朱家的样子。”

    不知为何,白玉兰在听到左撇子上赶子似的要哄老朱家人,要多给几斤肉,心里淤积的那份不痛快忽然就炸了。

    “你瞅瞅你,别人还没说啥不好听的呢,你先拉着一张老脸。那生男生女是咱家小稻能决定的?不该是俩人的事儿?”

    就如之前左撇子回想起往事种种,白玉兰脑中也浮现起她生出一个个闺女的场景。

    她很生气,大女婿没在家,大女婿还没说出一句嫌弃话,朱家也没咋地呢,一个当亲爹的却开始里外拐不分,嫌弃起闺女生的是丫头了。

    她认为,左撇子这哪里是嫌弃大闺女,他这是在害怕。

    害怕闺女和她一样,没个儿子命。归根结底就是在膈应她。

    拉着那张老脸也是给她看的,备不住早就想给她甩脸色了。

    白玉兰越是盯着左撇子越来气,声音都有些要压不住了:“没有女的,哪有你们男的,你们男人不是女人生的?全天下都生男娃,到时候那才叫让你们男人绝了根儿。”

    左撇子拧眉:“我说什么了,你就突然冲我嗷嗷的?说话还那么难听。”

    “你还想说什么啊,你那老脸全写着了。你个儿子迷,就那么稀罕带把的?那有能耐你出去,你爱找谁就找谁生去,你去找别的女人生儿子,我决不拦着,我不嫌弃我外孙女。”

    正在这时,左小豆推门端盆水进来。

    之前大姐生孩子的时候,爹是直接扔下杀猪刀就跑来了。

    大姐在里面生孩子,爹站在外面,听着里面叫疼声直打哆嗦。

    她寻思赶紧让爹洗洗吧,后院前院全是人,身上也有一股味儿。

    却没想到,推门进来就见到爹娘吵架。

    印象中,这俩人已经好久不拌嘴了。

    “你俩为啥吵吵啊?都压压火气,我大姐生孩子是喜事儿,你俩咋还能吵起来,再让外面人听见。”

    左撇子没洗手,只看一眼二女儿的肚子,也不知道二闺女到头来能生出个啥,闻言准备拽开门。

    走之前留下一句:“你娘有病,你问她吧。”哐的一声,门甩上了。

    “你才有病!”

    回敬这句话的时候,白玉兰是咬牙切齿,连带着眼圈儿也红了。

    连珠炮似的对小豆说道:

    “甭管丫头小子,你姐那都已经生下来了,别人没作妖呢,你爹先不乐意了,他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他是啥?一句没问你姐,没问你小外甥女咋样,寻我来却是为溜须老朱家。这就是他个当亲爹的,什么玩意儿呢!”

    白玉兰的眼泪到底没忍住,边抹泪边继续和二女儿抱怨道:

    “我生你们姐仨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死样子。

    那脸色,我看得够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堵得慌。

    我在里面拼死生孩子,只要生出的是丫头,他就拉着一张老脸,那才叫一个难看呢。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些年,今日又能见到。

    我就不明白了,凭啥咱女人在生死关头生孩子,又不是咱想生啥就能生出啥的,到头来,他们男人没费劲儿还要挑三拣四小子丫头的。

    呸,没有那种儿子命,除了会给女人脸色看,他还会个啥。”

    白玉兰又使劲擤了把鼻涕,不是好气的抹在擦银子的布上。

    左小豆很少见到,她娘用如此不恭敬的语气数落她爹。一般情况下,她娘只要想骂她爹了,都会给叫进屋里关上门。会顾忌父亲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可见今日气狠了。

    “我爹之前说话很难听?”

    “那都骂我有病了还不难听?”

    左小豆笑了下,搂住白玉兰的胳膊。

    她明白了,敏感期。

    生男生女在她家,更是敏感话题。

    她爹几十年被人背后讲究没有儿子命,这口气快将她爹的脊梁骨压弯了,以至于她爹会以己度人,在大姐有了甜水这又二胎再次生下丫头后,爹会害怕担忧,怕大姐像娘,大姐夫将来会对大姐有意见,好好的日子会因为没有儿子而出现隔阂。

    属实关心则乱吧。

    毕竟爹那种态度,不是关心大姐又能是啥?大姐夫和爹再亲,爹又不是朱家人,不可能站在婆家角度寻思传不传香火。外甥女又不姓左。

    而娘呢,你当几十年被人讲究下来,娘的心里就不发虚吗?不是有那么句话,越缺啥就越想有啥,或许早在大姐生出女娃那一刻,娘比爹还失望。

    娘本就心焦,今天还忙。

    这头忙着褪猪毛,那面听说大姐要生了,娘围巾子跑丢冲进产房,脚上没注意,急到踢翻水盆,嗓子冒火。

    结果看见爹是这种表现,再唤起生她们姐仨的一幕幕,自然而然就迁怒,话赶话的就吵了起来。

    左小豆劝解道:“娘,真不知道你和爹着的哪辈子急,又闹个什么劲儿。我看大姐在睡过去前,知道又生个女儿,并没有咋样嘛。至于大姐夫,我猜依着姐夫的性情,他一向是,他家的闺女比别人十个小子加在一起都好,凡是他朱兴德的,就是比别人的强,也不一定会不高兴。”

    左小豆真觉得生闺女小子没啥区别,她家满山摸着她肚子说过多少次:“给我生个贴心的闺女吧,到老了,还是女儿疼人,缺个帽子缺个袜子,闺女才会惦记给咱们添置。小子心粗,不行。咱俩到老了,牙丢几颗,他都发现不了。而我本来就心粗,你要是再生个儿子,倒要你受累,要和我们爷俩操心。”

    白玉兰被二女儿劝解一通,心里顺溜不少。

    细想想大女婿确实是别家孩子都是小王八蛋,他家甜水才是香饽饽。但愿吧,大女婿别像左撇子似的,给小稻摆脸色。

    那样的话,还能做好月子吗?

    ……

    左撇子和白玉兰接连出门后,当着外人面前却是要笑的。

    面上一点儿看不出刚才争吵过,叫这位张罗那位待会儿来家喝喜酒。

    “嗯呐,又卖猪又添了外孙女,双喜临门”,左撇子对大伙笑道。

    本来之前借左家肉要炖酸菜的妇人太多了,那时候,白玉兰还能自如的展现出有点儿不高兴。

    现在却是一点儿也不能露了,对谁都和和气气地说:“没事儿,你们咋那么外道呢,不就是添瓢水炖炖菜一把柴火的事儿。”

    赶上关系近的,她还会主动给对方舀块血肠,或是在递给对方时倒搭几片肉皮。

    秀花坐在生孩子这间屋里炕上,一边喜滋滋和甜水望着刚出生的小娃,一边见到李二媳妇进来,问道:“外面咋那么热闹。”

    李二媳妇就将白玉兰主动给交好的人添点儿肉片的事情说了。

    秀花叹口气:唉,没等别人讲究呢,那俩实心眼的傻蛋,倒像是咋看咋心虚。这是想白给肉,让村里人少讲究两句呢。

    可不是嘛。

    今儿气氛慢慢地变得很诡异。

    热情的是左撇子和白玉兰,村里人却像是在强颜欢笑。

    不但没人讲究小稻生的是丫头,而且大伙自发的说话声都小了。

    甚至有些妇人来时没想实实惠惠帮忙干活,眼下却用同情的态度,主动帮着压水井,抬水,搭把手做饭、煮猪食,自个找活干。

    ……

    “老姑,你咋一人赶车呢,不是听说你双身子呢,别有啥闪失。”

    说话的人是左撇子找来去朱家送信的小子。

    他岁数比左小麦大,但辈分太小,同姓左,在路上和小麦相遇。

    左小麦不仅自己赶车,而且她很会过日子,牛车上摆放四大摞新做好的鲜豆腐。

    她寻思回娘家,一路上会途径两个村,别空车跑一趟,就在家泡豆子做完豆腐才不紧不慢出门,然后边朝娘家赶路,边看见人就喊:“豆FO。”

    挣两个钱算两个。要是到娘家时还没卖完,晚上娘家就炖豆腐吃。

    左小麦对族里晚辈说,“没事儿,我会赶车,一人也不要紧。”

    心想:她这头专用牛,是家里牛群里最烈性的,倒是拉别人爱乱发脾气。要是只载她,闭眼都能老实走到家。

    “你这是去哪呀?”

    “哎呦,你瞅我这记性,老姑,你家我大姑生了。刚添的喜信,生了个俊丫头。这不嘛,我要去朱家跑腿送信儿。”

    “嗳?你等等,我送你吧。”

    “不用,老姑,你快家去吧,知道你着急见我大姑,我一个大老爷们,自个能行。”

    左小麦再顾不上客气推让,道了声谢谢就急忙拽紧缰绳,着急回去看看大姐和新添的外甥女。

    赶在快天黑时,左小麦才到了娘家。

    进院就发现,屋里亮堂堂的,人声鼎沸,连小卖铺那屋都占用了,她爹正宴请帮忙杀猪的村里叔伯们喝着酒呢。

    她这才知道,今日娘家还杀了猪。

    “我大姐呢。”

    白玉兰推着小女儿:“你先别看你大姐了,那都不着急,她好好着呢。正好你回来了,先去后院安抚安抚咱家猪,今日那七头猪被杀,把剩下的吓着了,不好好吃食。”

    与此同时,左家族里送信儿的小子也见到了朱家伯母。

    朱老爷子去同存宋老头家偷摸抽烟袋去了,朱兴德不让他病好了再碰那个,他只能借着遛弯的机会跑出去解馋。以免家里人回头向朱兴德打小报告。

    朱家伯母一边打发大孙子快去宋家寻朱老爷子回来。

    一边给送信的小子端糖水,细问问侄媳妇小稻和孩子身体情况。

    听闻生的是女儿。

    朱家伯母脸上的笑容一顿,想装作笑的开心都装不像。

    来报信儿的小子也看出来了,主动指着袋子说,那是左家今日杀猪给拿的肉。拿了不少。

第二百九十七章 谋算

    要换作一年前,朱家伯母听说朱兴德又得了个闺女,她能笑死。

    爱生啥生啥,生不出来才好呢。

    生不出来,老爷子就不用偏心了。

    到时,朱兴德老了需要抬脸哄着她几个孙儿,要不然谁给他养老、谁给他将来扛灵幡啊?

    但是自从朱兴德将她几个儿子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混好了还不忘实心实意拉拔几位哥哥,让她在十里八村成了另人羡慕的人,朱家伯母这才拿朱兴德真当侄儿对待。

    那叫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血缘关系,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所以朱家伯母真是替朱兴德着急。

    她寻思着:

    养儿为防老。

    德子岁数不小了,算上刚下生的才俩孩子,还不是儿子。

    等到生出儿子那天,再将儿子养大到能借力帮家里干活了,德子那得多大岁数啦?

    朱家伯母很失望,又不能当着送信人的面前表现出来,她毕竟不是正经婆婆。

    前头还和朱兴德闹的挺不愉快。

    有些该操心的话,朱老爷子能念叨,她却不能直白的说出来,容易让侄儿和侄媳妇误会。

    “你坐,坐,我去给你下口热汤面条先垫垫肚,辛苦你跑一趟了,他爷应是快回来了。”

    朱家伯母强撑着笑脸,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能让送信的回村胡说八道。生了丫头,相反咱家面上更需要对人热情些。

    要不然咋整,还能给塞回去吗?

    只能做到肉宁可烂在锅里,也尽量别让外人看笑话。

    朱家伯母借着下面条的功夫,找出早就准备好的鸡蛋、红糖、小米,足足装了一大筐。左家缺不缺这些东西,她朱家也是要拿的。

    ……

    朱家伯母没捡笑,朱老大媳妇汪氏,听说小叔子家又添一闺女,她却躲在屋里憋不住乐了。

    比咱这几房日子过的再好又如何,你看还是没儿子吧。

    汪氏一边乐呵呵划拉炕席上的灰尘,一边自言自语道:

    “该,要我说,就是心眼子太多被缀住了。

    老天爷不稀罕那太聪慧的。让你纵有天大本事也要学会认命,不让你生儿子,你就是生不出来。

    要不然能有那么句话吗?老天爷啊,他疼憨人。

    要是你要啥有啥,四眼叫齐的,那别人还活不活啦?俺们还过的有没有盼头啦?啥好事都被你摊上,你是太阳呀。”

    要说,汪氏恨朱兴德和左小稻,那是胡扯。

    没到那程度,不至于。

    她这纯是嫉妒羡慕,痛快痛快嘴罢了。

    小叔子媳妇左小稻现在是有好娘家,在娘家待着。

    朱兴德还不像朱兴昌似的,动不动当外人面前斥媳妇,让媳妇没面子,相反很拿弟媳妇当宝贝似的。看的她眼热,同样是女人,不一样的命。

    最让人嫉妒的还是小两口年轻有钱。

    如若不出大意外,汪氏觉得,她和孩子爹这辈子哪怕干活累死,攒一辈子钱且一文钱不花,恐怕也比不过小叔子一家的日子。

    总感觉被压着一头。

    眼下这屋又没别人,所以就自己嘟囔两句怕啥的,权当散心了。

    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兰草一把推开门:“大嫂!”

    “艾玛,吓我一跳。干啥呀,要吃人呐?堂屋还有外人在呢。”

    “你说的那是啥话。有别人捡笑的,有你这个当嫂子的捡笑的?我大哥挨打的事你忘啦,是我四哥帮忙,大哥才没事。家里二哥三哥体面的差事也是我四哥安排的。包括你现在酿酒挣的钱,全是由我四嫂娘家发钱。你这等于是端着别人饭碗,背后还说人坏话,瞅把你给乐的。”

    汪氏怕朱老爷子、怕朱家伯母,对朱兴德和小稻的外婆也很是打怵,但那可不代表她会怕眼前的小姑子。

    要知道,她男人朱兴昌要是给她惹急了,她都敢还手对打。绝不是被按在炕上挨揍不敢吱声的性格。

    “你给我小点声!

    里挑外撅的,很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你还有脸说我?你大哥是因为谁挨的打,那不是你因为搞破鞋吗?”

    兰草被气的脸通红:“我在和你掰扯,你不盼我四哥好,你在胡扯些啥。”

    “我咋不盼着你四哥好啦,谁告诉你生丫头就是不好了?”

    “你……你睁眼说瞎话!”

    “我瞎不瞎的,轮不到你一个被休的小姑子管,我生的娃,他姓朱,我也是朱汪氏,将来要进老朱家祖坟的人。你又是个啥,你个外人,少掺和我们姓朱的事儿。”

    汪氏又一挑眉,两手叉腰继续挖苦道:

    “在婆家你要是有和我大小声的本事,你能被那婆家打的人不人鬼不鬼被抬回来吗?

    就属窝里横的东西。

    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你当我乐意没事提你那些烂眼子事呢,我都嫌弃磕碜。

    我呸,赖在娘家,先是害得亲哥哥头被砸开瓢,将来还得让你几个侄儿给你养老呗?

    将来你大侄成亲,新媳妇问,那是谁啊?

    那是我被休回家的姑,听听,赖在娘家可仗义了。

    现在又要搅合兄弟不合!”

    到这时,兰草已经被汪氏胡搅蛮缠气哆嗦了,浑身打起了摆子。

    汪氏站在炕上,用笤帚疙瘩指着兰草,又给了致命一击:

    “你四哥再咋地,人家有俩亲闺女,大不了将来学他老丈人,把别人的儿子拐回去当孝子贤孙。你又趁个啥,连个男人都不趁,别说孩子了,你操心操心自个得啦。我告诉你,兰草,回头你要是敢传出去,惹的一家人不消停,你几个侄儿就会恨死你。”

    说的似乎有道理,兰草哭着跑出了门。

    她不仅不趁男人没有孩子,而且那事儿成了她一辈子的黑点,无论事情起因是不是她能控制的,只要在娘家待着,几位嫂子就能拿这事儿说嘴。

    汪氏望着被摔的叮当响的门,眼神闪了闪。

    好像说狠了,小姑子过后不能和婆婆哭诉吧?

    艾玛,这真不赖她呀。

    主要是她好长时间没骂架。

    忙啊,忙得头不抬眼不睁在挣钱,憋得太狠了,一时就超常发挥了。

    ……

    隔壁屋,朱老二媳妇孙氏听到动静还疑惑呢,好像大嫂和小姑子吵吵起来了。家里好久没人吵嘴了,这是因为点儿什么呀?

    奈何她俩孩子很能作,在炕上又疯又闹,拿个破棍子舞舞玄玄的还摔倒在被垛上,孙氏想听几耳朵都听不清。

    孙氏呵斥两嗓子:“快别闹了,再闹扒你们皮。”

    孩子们才算消停下来,孙氏打开炕柜翻找布。

    “娘,这色好看,你翻出来是要给做我做新衣裳吗?”

    “你看我像不像新衣服。”孙氏瞪眼女儿。

    孙氏的女儿噘嘴道:“我要糖,你说看你像不像糖。我要绢花,你说看你像不像朵花。我现在要衣裳,娘又说自己像衣服。娘不给就不给,说话却噎人。娘,我现在回答你,你叫四不像!”

    “你个臭丫头片子,惯得让你吃饱饭了,我今儿非得揍你,揍得你知道知道谁是家里大王。”

    孙氏的闺女早在孙氏举起棍子要抽人时下炕,滋溜一下跑了。

    孙氏气的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打量起,炕上那块舍不得用的新布,打算送给小稻新出生的小闺女。

    本来下奶的东西,孙氏早就准备妥了,没打算给加块料子。

    这块料子是她娘家给的,是很贵的红锦缎,在乡下这种地方属实难得。

    可是听说小叔子家里生的是女儿,孙氏认为礼更应该厚几分。

    就这时候才应该交好呢,对不对?

    别人越是轻视,她越要重视,这不就能显出她的用心了嘛。

    孙氏想着,送缎子给小稻撑些脸面,让左家人和外面人好好看看,咱老朱家人没嫌弃生的是女儿。

    至少她这个做二嫂的,态度极为端正。

    ……

    隔壁的隔壁,朱老三媳妇李氏,虽没有好娘家给的锦缎拿去借花献佛,但是谁也没想到,她手中攥着的下奶礼,却比任何人都贵重。

    是一块带着“福”字的小银牌。

    可以用红绳拴上银牌戴在新生小儿的脖子上,也可以戴在手脖或脚脖上。李氏的灵感来自甜水从府城回来戴的银吊坠。

    银子没多重,贵的是做工,拢共花了李氏十二两银钱。

    这小银牌还是她前不久去县里看朱老三,特意逛遍县里首饰铺子咬牙买下来的。

    那天在县里,朱老三问李氏:“好不容易来次城里,你咋啥都没给家里买呢。给孩子们买点儿吃的,或是自己看中什么添置些也好。”

    问完,朱老三也知道他媳妇在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的会过日子,比他母亲那么一把岁数的人还节俭。应是咋劝花钱都没用。

    却没想到李氏将那银牌拿了出来,还告知动了家里积攒的银钱。新结算的酿酒工钱竟然没够花。

    这事不声不响办的,属实将朱老三吓的一大跳。

    一个常常喜好花钱的败家娘们干出这种事,他不会意外。

    比如他二嫂。

    意外的是,对自己下手特很,在外连个包子都不舍得买来吃,一个能省则省的人忽然花钱买“奢侈品”,这还是他媳妇吗?不会被换了芯子吧。

    后经李氏解释一通,朱老三倒是理解了。

    李氏说:

    “你的差事,全仗着小叔子才有的今天。

    小叔子要真是贪钱卖差事,别说十多两的礼了,上杆子送他百八十两的人会排成队。还不是看在你是他兄弟的面子上?

    一个铜板的好处都没有,也会费力将你安排妥当,这就叫兄弟。

    但咱不能当作应该应分的。

    再加上我酿酒,不也全是仗着德子是咱家里人,左家才会用咱?我是想着,借着弟妹这一胎,就送些贵重的吧。小叔子不朝咱们要好处,我们却要感念。”

    李氏又详细说了,其实也贵不到哪里去。

    十二两有十两银钱至少是来自她酿酒挣的。她回头到家,会更努力干活,将这十二两再重新挣回来。

    朱老三听完,感动于他媳妇将钱花到刀刃上,且还有这份心思,日子将将好过就要投桃报李,他没娶错人。

    只是他有点迟疑:“到时都往外掏下奶礼,咱这一房送的太过贵重,会不会让大哥和二哥面子上不好看。”

    自从有了差事,朱老三已经慢慢学会做人做事尽量顾及到别人的心情,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在衙役里混的很不错:

    “都是一家兄弟,你回头和大嫂二嫂知会一声,也让她们趁着弟妹喜添麟儿多表示表示。别一个个抠搜的。你将劝我的那番话也对她们说一遍,就是德子要想收礼比这贵多了的话。”

    李氏当面含含糊糊应下,转头回了家压根儿没知会。

    李氏想做左小稻最亲近的嫂子。

    至于那俩亲嫂子又没什么本事,她才无所谓另外俩嫂子高不高兴。

    反正现在家里和分家没啥区别,她勒紧裤腰饿着肚子也要送贵重的礼,管得着吗?又没花她们两家的。

    并且李氏送这个福牌,可不像她对朱老三说的那么简单。

    她寻思走走朱兴德的关系,让左小稻再吹吹枕边风,请朱兴德帮忙给她家朱老三提成小头头。

    她要是让朱老三直接去和朱兴德说,她知道她男人的性子,指定会骂她不知足,只能迂回着来。

    其实,还不是心疼男人?

    守城衙役冬天站岗太遭罪,她家朱老三又不通文墨,不像朱老二能去监牢坐在屋子里当职。而监牢那种地方都去不成,想必其他差事只要不认字也够呛能安排上。县衙又不是小叔子开的,那样太难为人。所以只能动心思,让朱兴德找找关系将她男人想办法提成小头头。

    小头目就无需轮值站大岗了,只需几个城门来回查岗巡视。

    李氏又觉得不能现用现交,朱老三干普通衙役才不过半年,怎么也要干完一整年才好开口提职。她总不能到求上门时再送礼吧,那多难看,干脆趁着左小稻生二胎就表示起来。左家盖新房搬迁,她再表示一回,俩下子加一起,情意厚重了然后再提这事儿,这不就好说话了嘛。

    在李氏将银牌收好时,外面传来朱老爷子的声音。

    朱老爷子很诚实,面对送信儿的人直言问道:“听说添的是丫头?”

    “是。”

    “唉,没事儿。”要是不叹气,其实更有说服力。

    朱老爷子调整好心情,还年轻,怕啥的,摆手笑道:

    “你回去就说,女娃男娃在我这里都挺好,那都是我的好曾孙,看甜水就知道了。亲家一家真真是受累了。还有德子媳妇为生娃也辛苦了。女人生娃那是鬼门关走一遭啊,咱全家人都要多体谅。主要是将身体养好,那才是根本,过两日,我将这批酒盯好封坛就去谢我那亲家。”

第二百九十八章 私语

    朱老爷子送走游寒村送喜信儿的小子,主动召唤大儿媳来到堂屋,一边弯腰掀开矮柜帘子,翻找上香的一应物什,一边嘱咐道:

    “这两天忙完,你随我一起去探望。我瞧着,咱家人要是不出面多说些宽心的话,只靠旁人说再多也没用,亲家那一家子还是会容易想茬了。”

    看看拿的那些新杀的猪肉,很明显怕他朱家不乐意。

    再看送信人小心翼翼的态度。

    而亲家和亲家母想茬不要紧,没的让德子媳妇坐月子多个心病,凭白和婆家这面起了龌龊。咱没那么想。

    朱老爷子继续道:

    “我不方便进去,你就和亲家母还有小稻多念叨念叨。

    他们还年轻,咱家并不着急抱孙子,生男生女靠缘分,先开花后结果没啥不好。

    咱家也不是那种生了男娃会欢天喜地,听说生的是女娃就换张嘴脸的门风。一样是喜事。”

    朱家伯母应的很自豪:

    “那当然了,爹,我这人或许短视,可您老走出去却是能让人服气的。

    放眼看看这十里八村,咱家被您教的,比不得亲家一家那么拿几个闺女当宝,那也是源于左家没小子,谁知道有了小子会变成啥样?剩下的有几家能比得过咱朱家重视女娃娃的?

    看看甜水几个小的,甭管到啥时候丫头小子吃的一直没差别,再看看她们姑姑兰草就知道了。”

    她朱家确实做到那了。

    朱家伯母觉得在这方面比不过自家的,不需要往远了举例,譬如她那几个儿媳妇的娘家,就是现成的例子。

    她就敢说,汪氏、孙氏、李氏有一个算一个,要是生出兰草那种事儿,她们娘家处理的结果一定不如自家。

    这还算好的呢,又有多少人家养着闺女,让闺女常年喝稀,只有男娃能吃干饭,可是德子家的甜水在家里那阵,早上却顿顿吃鸡蛋。

    朱老爷子不是那么重男轻女。

    虽然没想被谁夸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无非是觉得甭管男娃女娃托生到咱家,那都是一场缘分。

    但是今日被夸了总是熨帖的,他脸色好看不少道:

    “嗯,所以那些女人家坐月子该注意的,你当伯母的就多嘱咐一些。

    即便在娘家坐月子,照顾的指定不能差了,可是由你出面多嘱咐几句,那不一样。

    至少能宽一宽那面的心。德子媳妇也能在月子里舒心些。”

    朱老爷子一直以来就很很会抓关键。

    他认为,只要小稻别像她娘似的,生了仨闺女后坏了身子,这一胎是女娃娃虽有遗憾也没啥事儿。

    因为他不信小两口感情好,将来多生几个会生不出儿子来。

    小稻现在的情况,又和亲家母白玉兰当年境况大不相同。

    当年,白玉兰是月子没做完就下地干活劳累,要啥没啥,那时候左家很穷,这才在那之后没了生男娃的可能。

    小稻却不一样。

    德子又不是养不起媳妇,娘家婆家也不用小稻去干重活,怎么可能会调养不到位。

    所以重中之重,想养好身体并不是担心孙媳妇会短着嘴,而是那个心情要好。

    别看朱老爷子不懂妇人的事儿。

    可老爷子早几年听说过,有的妇人生完娃了会郁郁寡欢,成日苦着一张脸,就像欠谁八万贯似的,能硬生生将好身板熬坏。

    他村里的好兄弟宋老头的二儿媳妇就是这种情况。才三十多岁啊,生完一对儿双胞胎闺女,没人说她也没人磋磨她的,你说奇了怪啦,她自己恁是想不开就跳河死了。

    朱老爷子此时想起这茬,还在心里琢磨一番,打算回头不用左家人多说,他会等到德子归家时主动找孙儿谈话,嘱咐要对媳妇多知疼知热。

    朱老爷子点着香,打算告知一声已故的亲人们,朱家又添人进口了,孩子康健。

    上香的时候,朱老爷子想起已逝的老妻,早年离去的大儿子,还有德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他忽然由衷感慨道:

    “唉,其实啥事都比不上原配夫妻白头到老。

    那**还有个完?身体不好的,就盼多活几年。没钱的,就想多挣钱,等到有了家财又想多子多福的。

    但甭管想要啥,做人别忘了根本才好,没的因为一些旁的原因伤了感情,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

    只要情分在,就啥都在。都可以慢慢来。银钱啊,男娃呀。也让德子爹娘给好好保佑吧。

    但作没了,就啥都没了。到时候还想要小子呢,要个屁吧。”

    朱家伯母不知为何,不仅被逗笑了,而且心里也随着老爷子念了这一大通跟着阔亮不少。

    忍不住道:

    “爹,搞不好咱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只咱们这些人在盼星星盼月亮的想要个带把的,这不是没有啥就想要啥嘛?连着左家人也想岔了。可要依我看呐,德子那么将媳妇当宝,备不住回来听说多个闺女能挺高兴呢。”

    朱老爷子竟然面带笑容嗯嗯附和。

    他孙子没出息。

    他小孙子从相中左家大闺女那天开始,就什么损招都琢磨,到底像个无赖似的将人唬弄到手。从娶回家那天就给人端洗脚水,别以为他不知道。

    所以说,冲他小孙儿剃头挑子那个热乎劲儿,那对媳妇就不能差啦。根本不会出现听闻生个丫蛋就撂脸子摔门子的事儿。

    接着,朱家伯母趁此机会和老爷子汇报一声,下奶都带啥去。

    问问用不用再多添几样。

    朱老爷子才回答一句:“再添几只老母鸡”,外面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朱家伯母和老爷子先对视一眼后,才起身掀开门帘,外面天还挺黑的,拧眉问道:“又咋的了,是谁在哭?”

    家里大人们之间好久不吵架了,她没往那方面想。

    一个“又”字,以为是家里的小孩子们又摔到哪了。

    朱老大闷声道:“娘,是我。”

    “嗳?你是啥时候回来的,吃饭没有,我咋没听见你赶车动静呢。”

    朱家伯母边问大儿子话,边走了过来。

    到近前用火把一照,她这才看清,牛车后面跟着兰草,至于哭声是躺在牛车的大儿媳汪氏发出来的,好像受伤了。

    大儿媳是什么时候出去了,她都不知晓。

    “咋回事儿,在哭什么。”

    已然被发现,兰草就没在瞒着,也跟着汪氏一起抹泪,向她娘还有朱老爷子说了事情经过。

    之前兰草被汪氏气哭了,她就跑了出去。

    一是想将大嫂的行径原原本本和大哥学一通。让大哥管管媳妇。

    二也是真感到委屈,想将一直存在心里的话问问亲大哥,是不是真的很嫌弃她这个妹子是累赘。

    朱兴昌听完就火大了。

    他家那娘们,一天嘴跟棉裤腰似的爱胡咧咧几句也就算了,现在老二和老三媳妇都懒得和她一般见识。可那心咋还能那么黑。

    他弟弟家那新生的小侄女,他才路过游寒村见到了。

    不见时,也寻思过,咋就能是个丫头。

    可是真见到那一瞬,他再没拔出过眼,要不是怕天太黑,赶路不安全,他还想在那里多待一会儿。

    那张小脸和德子脸扒下来似的,他感觉也有点像自己这大额头。

    所以说,稀罕都稀罕不过来。

    结果刚到家就得知,他媳妇哼着小曲,居然说他弟弟无子是老天有眼。

    说的那特娘的是人话?啥仇啥怨呐。

    不仅没仇,还全是好处。

    这都不是亲堂嫂能说出的话,这是一个正常人都干不出的事情。

    被发现又不知悔改揭他妹子短处。

    他还没死呐,轮不到他妹子明明没吃他们的、没喝他们的,还要被嫂子想咋埋汰就咋埋汰。

    “我看这个家,要搁不下你了是吧?”

    朱老大并没有进门骂媳妇,怕将长辈气坏。

    而是找个村里小孩儿,将他媳妇叫到没人的地方。

    兰草最初躲在暗处,见到汪氏被教训还心想:该,大哥再不管管大嫂,就大嫂那黑心黑语,往后要是被四哥四嫂得知,那得被气成啥样,兄弟间会被搅合成稀泥。

    她是真希望大哥趁着大嫂还没缺心眼缺的透透时,能趁此机会将人管好。

    但是当他大哥一脚将大嫂踹进壕沟里,兰草顾不上汪氏会不会恨自己了,急忙跑出去拦着。

    照大哥那打法,别给打坏喽。

    朱兴昌被气的心口都疼,说话时冷气灌的嗓子也疼,将棉手套一把摔到车上,手指指着汪氏鼻尖儿道:

    “你今日能吃饱饭,坐在炕上还有闲心逼逼叨我弟弟,那粮食是谁抢收来的,忘了嘛?

    我差点被人打死,又是谁帮的我?要没有德子,我被人打成傻子,我看你和咱家娃子们咋办。

    我风里来雪里去,就是我亲娘、我俩亲弟弟也没问过我一声,大哥你那么的不行。你娘家人更是王八蛋,甭管发生啥事儿,我从来都指不上。是德子一文钱啊,一文没要眼不眨给我一辆牛车。

    你收下牛车时,咧张大嘴笑的跟朵花似的,你挣人家老左家银钱时,更是眼不眨。咱家有今天的好日子,让你回娘家能比别人高出一头,又都是借的谁光?”

    朱老大很少有长篇大论的时候,也很少有质问别人发挥如此好的时候,可见气极了,那眼里直蹿着火苗子。

    “你看看咱家现在除了你,谁不记得眼下的好日子是借了谁的光?

    两个弟妹和我妹子,甚至我娘,都恨不得帮忙维护俺们兄弟几个的关系,让那日子能越来越好。

    只有你,简直是又蠢又毒!”

    朱老大给汪氏下最后通牒,那语气都泛着寒霜:

    “你要是再敢一次,我就休了你。没得和你这种捂不热心肝的人耽误功夫。说到做到。

    也免得为你这颗老鼠屎,臭了我朱家一锅汤。明明几个孩子和他们四叔挺亲的,有你这样的娘,还会教坏我孩子!”

    汪氏在壕沟里站着。

    这次挨打,比以往那些年拌嘴时揍的轻得多。

    可她有第六感,要不好好赔礼道歉指定会让男人和她彻底隔了心。

    也不止是直觉使然。

    自从她男人带队送酒,不,是从常常出门开始,她男人早就变了不少。

    所以啊,她摔进壕沟里没像以往似的耍活驴。

    以往那些年挨揍,她是敢和朱兴昌抓挠到一起的。有时吵架,甚至她男人没想到动手,是由她先伸手挠人。

    这次汪氏却连犟嘴都没敢犟。

    只连连解释说自己真是胡咧咧,往后指定改,看在孩子面子上,别和她一般见识。

    “啊?他爹,千万别告诉小叔子和弟妹,也别让祖父和婆婆知道。”汪氏站在壕沟里,忍着腿疼打商量,又屁都没敢放,挨了揍自己爬上车。

    朱兴昌还能说出啥来。

    兰草也算是看明白了,她大哥刚才被气成那样,好似真动了要将大嫂撵回娘家的心,又默默的吞下。

    不是只有女人在出一家进一家时会考虑到孩子。男人也会。会寻思过这么些年了,能忍则忍,还是让孩子们有个亲爹亲娘好。

    至于哭是咋回事儿呢。

    汪氏本以为她如此赔小心就算揭过了,今日为欠嘴在屋里嘀咕那几句话,也算是肠子都要悔青了,真真是头一次摸到了怕的边儿。

    能不怕吗?先不提她有没有错,就只说现在全家都要靠着左家和朱兴德吃饭,哪里会有人向着她说话。

    二弟妹孙氏那把事儿,她还记忆犹新呢。

    那时候有个朱兴德在帮孙氏才没被休。

    她和孙氏能比吗。她现在这日子过的好着呐,要是为几句欠嘴的话丢了这一切,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瘸腿躺在牛车琢磨这些时,朱兴昌很是冷静道:“往后你别酿酒了,我看你只要丢了这活计,才能学会念着别人的好,也才会知晓你有这摊活,不是天经地义,我弟不欠你的。”

    对于一个拿钱当命的人,等于晴天霹雳。

    “不行,朱兴昌,你是不是疯啦,你咋变成这样了呢?!”

    朱兴德只顾继续道:“不止别挣那份钱了,你好意思挣,我都不好意思拿。我看你也回娘家一趟吧。你啊,太不把婆家当回事了。正好让你娘好好教教你,你作为长嫂是这么个德行配不配。也好好尝尝在娘家待着的滋味儿。”

    都这样了,汪氏咋可能不哭。

    她现在不怕被朱老爷子和婆母知道了,倒是希望说开了,被祖父和婆母一顿臭骂,怎么也比回娘家的好。

    她还希望孩子们听到她哭声,知道事情是咋一回事,帮着她一起说说情。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反转

    朱老爷子万万没想到,就德子小稻多个闺女这么件事儿,到了他家,竟然能转变成唱大戏一般。

    他很失望,心口堵的难受。

    人家有的那种家庭,就比方说左家吧。商量大事情,盖房、买地、添置铺子等等,涉及到要花许多银钱时,都能是一团和气,有商有量的,都不会红个脸。

    他们老朱家可倒好,大事小事都能自个内讧起来。

    他就不明白了,甭管生出的是什么和汪氏之流有个啥关系?那属于不挨边的人,自己就能找犄角旮旯骂起来打起来。

    一个家能不能兴旺,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老爷子心累:不行的话,彻底分家吧。

    朱家伯母正在隔壁喝骂汪氏:

    “你这是不盼家里消停啊。你非得搅合的他们几兄弟见面像仇人似的,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才算完?

    说的那话,你也不怕遭了雷劈。

    你能生出儿子有啥了不起的,你以为是自己的福气呢,那是我家老大带给你的。

    要不然,就你那狼心狗肺、用多少好东西都捂不热的黑心肝,到老了你也就是个没孝子又流离失所的命!”

    这位当婆婆的骂的也挺狠,等同于咒骂了。

    孙氏和李氏站在旁边,得知事情起因后,嘴巴像被缝住了似的,连劝都没想开口劝。

    她们俩懂婆婆的担忧。

    可不是嘛,不骂狠一些不行。

    以免大嫂那猪脑子,意识不到这种暗下里嘀咕的话,一旦传出去,被朱兴德听到会是什么下场。

    依照着小叔子往日那脾气,要是听到咒他无子是老爷子开眼,那不得气的牙痒痒?非得作的全家跟着一起捞不到好。

    没看往年小叔子当二流子时,谁敢说小稻或是甜水一句坏话,那都不带让的,朱兴德那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和朱家另外三兄弟可不一样。

    孙氏越听越心烦,光互相骂来骂去有什么用。

    累了一天都要睡觉了,她还要爬起来,拉这种简直不知道该咋形容的架。简直是闹剧。

    李氏是心想:

    她恨不得亲自捆了大嫂送去左家,任由小叔子和弟妹打杀算了。

    她得知事情经过比谁都恨汪氏。

    因为要是由于汪氏最后牵连一家子,惹的小叔子夫妻俩也烦了她们,那她惦记想给老三来年升职就会泡汤。她一文钱不舍得花,辛辛苦苦干活攒出来的福牌又是图个啥。她好好的要去下奶,全被这颗老鼠屎搅合了。

    此时,两位弟媳妇不止瞪视大嫂,连着大伯哥朱兴昌也剜了几眼。

    朱兴昌通过弟妹们的眼神,头一次意识到,他一个做哥哥的,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

    他却不赖弟弟和弟妹们。

    当大哥的想要让下面服众,你得为人处事做到那里,再瞧瞧他这些年窝窝囊囊的都干了些啥,连媳妇都没有约束好。

    朱兴昌在屋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掀开门帘蹲在院落里透透风。

    他也是赶车忙一天了,算上走,已经离家三日。

    到家没有见到媳妇热饭热菜,还要处理媳妇口舌是非的破事儿。

    就在这时,朱老爷子走到他身边站下。

    朱兴昌没抬头,却用很愧疚的语气说道:“爷,以前我糊里糊涂时,那日子倒是能对付过。现在咋有点儿要过不下去了呢。”

    朱老爷子叹息一声:“看在孩子们的面上,再狠管她一次。”

    “爷,我是真心累。虽说这次事传不到德子那里,还不至于会坏了俺们兄弟间的感情。但是我一想到汪氏说话不过个脑子,为人处事总和那好样的人差股劲儿,我就累得慌。她不是十岁八岁,脑子里想的那一套早就定了型,我还能管好她吗?总不能一件件教吧?”

    朱兴昌说完,也没用他爷劝,顿了下,又喃喃补了句:

    “就看在我以前也不咋地,这才没有约束好她,再试一次,就试一次。”

    朱老爷子闻言,稍稍有些欣慰,长孙还知道要先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没再问你想怎么个管法。

    老大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最近半年出去见识过世面,比以前脑筋清楚多了。不再是那副混日子的样子。

    再着一般管儿媳妇这种事情,也应该由婆婆出手。

    有朱家伯母在,女人之间说话会更方便,无需他找来谈话,那汪氏自是会被教训。

    朱老爷子另起话题。

    这一代就这样了,下一代可别再这样。

    他说道:

    “不止你,爷也有错。

    你爷我只念过二年书,现在看来真不如那会读书的会教孩子。

    以前我还不懂,怎么多口舌还在休妻里。

    毕竟咱这乡下地方,好些个婆子嘴都利,少见那种不会打嘴仗的。总觉得妇人要是太老实,倒容易在村里和人打交道吃亏。

    今日活到这把年纪,似是才将将明白。

    圣言就是圣言啊,也很是后悔,在给你们选媳妇时没考虑到这点。除了你四弟,那是他自己选的媳妇,其他人我都没想到这个口舌是非。

    现在看来,像你媳妇这样的,她就属于多嘴还满不在乎的,真容易让家散呐。

    先是兄弟之间,将来或许还有你的子女。

    一个妇人,她真能搅合三代家宅不宁。”

    朱老爷子拍了拍朱兴昌的肩膀,又继续道:“现在提这个,就是希望老大你心中要有谱,下下狠心吧,还真不能将这件事当作小事儿。尽快给管好了吧,将来我那两个曾孙日子也能过的顺溜。”

    朱老爷子想的比较远,他还能活几年?

    怕不多嘱咐几句是不行的。

    要不然就汪氏那样的性情,将来做了人家婆婆,容易接着和儿媳妇搅合的翻天覆地。

    到时,全耗在内讧上了。

    你说这一天为填饱肚子,生活已经够不容易的。回家再断官司,那日子过的还有啥意思。

    朱兴昌仰头看向祖父,眼睛越睁越大。

    他之前只寻思到自己过的没滋没味。

    此时听完祖父这一番话,才意识到还是想窄吧了。

    啥叫真疼儿子?

    他不将汪氏修理好了,才叫作他这个做老子的对不起儿子。

    “娘,不用和她废话了,让她麻溜回娘家!”朱兴昌道。

    ……

    汪氏到底被送回娘家了,还是崴着脚带伤离开的。

    汪家岳父比较老实,问道:“咋的了这是。”

    朱兴昌本想一声不吭,见到是老实岳父开门才拉着脸说:“回头问问你闺女吧,可能耐了,骂小叔子骂小姑子,俺们家人捂不热她,你们自己捂吧。”说完就甩鞭子驾车走了。

    朱老大一副真要休妻的姿态,做的那叫一个足足的。

    别说汪家人被吓了一大跳,连着朱家伯母和孙氏、李氏都有些含糊了,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又一琢磨,甭管真假,先将汪氏一次性吓破胆儿总是好事,这样汪氏往后说话做事能有个顾忌。

    以免越来越好的日子,汪氏将来再干出什么虎了吧唧的事儿。

    汪老娘听完来龙去脉,气的不行:

    “长孙是从你肚里出来的,他们老朱家人心咋那么狠哪。又不是什么大事,说送就给送回来。

    这是日子过好了,现在开始嫌弃你了。

    我早就说你婆家不行吧,那叫羊肉永远贴不到狗肉身上,到了真章还得指望娘家人,你还不拉拔你娘家兄弟,你个虎玩意儿。

    再者说,你以前不比这次能作?那时候咋不给你送回娘家来?你想想这里面的事儿,说破大天就是有钱了嫌弃糟糠。”

    想起朱兴德以及十里八村现在很有名的左家人,汪老娘又嫉妒道:

    “你那能耐小叔子不是没听见你背后骂的话?

    没听见就相等于啥事没有。

    可你再看看朱家人那个溜须舔腚样,不知道都不行,一句坏话不让人说。现在彻底成了他们朱家祖宗。

    你那个不要脸的小姑子更是个搅家精,她就是个倒霉催的,嘴丫子欠的,要照朱家人的想法,往后被窝里还不能说几句梦话了呢。”

    汪氏被她娘家妈这么一说,心态上更觉得自己没啥大错了。

    她确实是关上门在自个屋里说的,又没跑到外面讲究。

    至于会不会真被休妻也不太在意。

    她娘家妈分析的对,她给老朱家生了俩儿子,心里多少有些底气。她俩儿子大了,大儿子再过几年都能议亲了,不是有奶就叫娘的年纪。朱家人不让她回去,她孩子们都不能让。

    要说能让汪氏有点儿后怕的,是被迫停工挣不到银钱。

    她婆婆和她男人警告她,就算赖在家里非要酿酒也不给记账算钱。要是敢再赖着,就要实话说与左家听是因为什么不让她干活。

    那可不行,让左家那位姥姥知道了,那等于是往后会彻底歇菜。

    所以汪氏才老老实实回娘家反省来了。

    汪氏本以为至多在娘家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能在小稻二胎闺女满月前回家吧?

    她娘家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让汪氏安安稳稳在娘家住着。

    她几个嫂子甚至还挺高兴汪氏回娘家“避难”。

    正好趁此机会让汪氏知晓知晓娘家人的重要,好好处处感情,回头能拉拔她们也去酿酒。

    却没想到,朱老大这次是咬紧了牙关,打算至少俩月起步,俩月后才准汪氏回家酿酒挣钱,还特意将孩子们叫到跟前解释一番。

    孩子们大了,确实如汪氏所想不是有奶就叫娘的年纪。

    但是他们同样也能听明白话了。

    在朱兴昌的耐心解释下,孩子们听懂了娘作为长嫂不慈,背后又骂他们四叔又骂姑。不让娘彻底害怕一回,那样爹才会和娘彻底过不下去。

    比起永远成了没亲娘的娃,还不如俩月不见娘、不为娘求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下去。

    最先慌神的永远不是婆家人。

    男人就这一点好,只要有钱,甭管多大年纪,只要想找就能再寻到更年轻漂亮的。

    女人家就不行,通常女人家到了一定年纪寻不到条件更好、年纪更小且没累赘的小伙子了。更何况还没银钱。

    汪氏被赶出朱家时,朱家伯母那么个性子,早就将她大儿家的钱袋子没收,没让汪氏带走一个铜板。汪氏也没犟,她怕带到娘家肉包子打狗,她的银钱还要留着给儿子们娶媳妇呢。

    所以说,哪里用得着俩月,汪氏只将将巴巴在娘家凑合了不到十日,她嫂子弟妹们就变了嘴脸。

    哪里还记得要处好关系将来借光去酿酒,背后倒是一边绣活一边难听话一箩筐:

    “想必小姑子回了朱家也再说不上话,我发现小姑子脑子好像被驴踢了,一个长媳能混到这种程度。婆婆不喜,上面的老爷子也不会帮着说一句好话,亲儿子们更是不来看看。她男人都要烦透她了,往这里一扔,死活不管。”

    “所以说,咱家那位姑奶奶真能作,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可见她就是个穷命,能和人共患难,享不了福,享福也会像小鬼缠身似的硬生生作没。”

    “她啊,要是真被休回家,要照我说,还赶不上朱家那位小姑子呢。人家管咋的年轻有貌,再找也好找。她有个啥,咱婆婆还不知愁呢,就不怕朱家来真的砸手里。那位脾气不好,破锣嗓子,还懒的一身肉,埋了吧汰,奸懒馋滑。再找个老头子都费劲儿。”

    汪氏站在门外,大受刺激:“……”

    而更刺激的在后面,汪老娘还没进院就一脸慌神急火火道:“大妮儿啊,快赶紧回去吧。”

    “咋了。”

    汪老娘给闺女拽进自个住的屋里才破口大骂:“一天天抹的跟个鬼似的那个邓媒婆,不知打哪里听说你是要被休了才被撵回的娘家,她个该天杀的,明明和咱家一个村里住着,却不做个人。我刚才出门听人讲,她居然跑到杏林村要给你男人介绍她外甥女。”

    瞧瞧,还没离呢,才不过十日,新人就要自荐枕席了。

    汪氏傻了,就朱兴昌那样的,谁稀罕要他啊?

    “啊啊啊,我不活了,他要是敢来真的,我就、我就?”

    汪氏一把拽开屋门,冷不防外面偷听的几位嫂子弟妹一起摔到门槛上,她却顾不上回骂之前偷听到的那些,但是心头却是大恨的。邓媒婆能是咋知道她和朱老大闹的矛盾?还不是这几人在外面混说的。

    而那事儿确实是真的,朱家伯母听说媒婆上门都愣住了。

    “要给谁介绍?”

    “你家老大呀。我和你说,老姐姐,我外甥女才二十二啊,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前头那男人死了还没留下娃,到了你家指定能上孝敬老的,下能慈爱小的,且还能再给你家多生几个孙儿,让你老更加多子多孙。”

    同为儿媳妇的孙氏、李氏手心冰凉,感觉被内涵教育了一把。

    大哥都有这种行情了,是不是她们的男人在外人眼里也成了香饽饽了?

    艾玛呀,她们可不能步大嫂后尘。往后要更对朱老爷子和朱家伯母好,以免这种事情发生,连个镇压帮忙说话的长辈都没有。

    李氏和孙氏私下对话道:“还有小叔子,小叔子那人正派。咱俩和小叔子一家好好处,就不怕像大嫂似的有今天。”

    至于乌龙提亲,汪氏也赶回朱家后,最终结果如何,那就是后话了。

    而前话是,朱兴德是在他小女儿洗三那日到家的。

第三百章 很高兴见到你

    洗三这日,屋里正尴尬着呢。

    孙氏瞪着李氏拿出来的小银牌。

    啥意思啊?就显摆你比我大方是怎的?两位妯娌之间差这么多,这不是踩她一脚嘛。

    朱家伯母也没想到三儿媳妇那样节省的人,会不声不响敢送这么贵重的礼。

    之前压根儿没和任何人提前通过气。

    可以说,将她这个做长辈的还有老爷子都压过风头了。

    但朱家伯母是真变了。

    自从朱老爷子身体好转,重新定下家里规矩,让各房头每半年就要交给朱家伯母有定数的赡养银钱,同样也是约束她,即便是亲娘往后手也不能再伸长,不能再管儿子们房中账。

    她知道这是老爷子为她最后一次出头。

    她要是不遵守,自个先坏了这规矩,儿子们往后只会被儿媳妇撺掇的一文钱不交,会像老爷子病中那阵乱套,还有可能不会管她。

    她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久病床前还无孝子,不如像眼下似的分的清清楚楚,所以朱家伯母只瞟了眼李氏,也不打算回头多加斥责。

    愿意多花银钱去笼络侄儿一家,就去花吧。

    李氏那么个过日子仔细人,不可能没有所图。

    再说反正是老三两口子自己挣的,没管她要一文。

    小稻和白玉兰意外地对视一眼。

    小稻还是对李氏保留意见的,她身子不便,只能由白玉兰推拒道:“一家人,怎买这么贵重的,你这也太客气了,快拿回去不能要。”

    李氏刚张张嘴要说些漂亮话,外面忽然传来叫喊声:“撇子啊,快着些,我远远瞧着,队伍好像回来了。”

    堂屋里全是男人们在唠嗑。

    虽有好些人是特意来看新生儿,但并不方便真进做月子那屋探望。

    男人们闻言立马纷纷站起身,接着就响起接二连三的往前跑的脚步声。

    “艾玛,我的儿啊,你咋瘦成这样,这是遭了大罪了。”

    当朱老爷子和左撇子跑到村头去迎队伍时,已经有大娘在对着自个儿子抹起了眼泪。

    朱老爷子眼泪也差点儿落了下来。

    这是朱老爷子头一次亲眼见到朱兴德从外面回来。

    他的德子呀,那都要瘦脱相了。

    是不是上次去边境运酒也累成这副样子?

    还糊弄他说,不辛苦,总是和他报喜不报忧。

    是了,钱难挣、屎难吃,那不遭罪咋可能。

    “爷?你咋也在这里。”

    “你媳妇生了,这今儿是洗三的日子,我是来看看你媳妇和孩子的。没想到你回来。”

    朱兴德大松一口气。

    说实在的,他拼命往家赶路就是为陪着小稻生产。

    他记忆犹新,上次他媳妇生甜水就遭了大罪。

    那家伙,当初他在产房外面,听着小稻撕心裂肺喊了好几个时辰还晕了两次,吓的他腿肚子转筋,那真是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啥叫生产如鬼门关走一遭。

    所以他惦记着,小稻生这个时,他得陪着啊。

    凡事还要往不好了想才能有心理准备,陪着是以防媳妇出现个三长两短,他听不到,也见不到。他甚至已经想好台词,一旦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也干脆别费劲儿了,他要吼出:“保大不要小,往后不能生也行,只要媳妇还活蹦乱跳。”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错过生产。

    早知道他就不为急赶路遭这么多罪了,连着骡子和牛都累的口吐白沫。

    但好在一切顺利。

    他不用问就知晓顺利。

    你想啊,他爷来探望了,家里还有心情给个小奶娃子办洗三,这景整的,学人家大户人家,那不正说明媳妇啥事没有,很棒棒?

    朱兴德接着才惦记起其他,人没下车就兴奋追问道:“已经生了?我媳妇生个啥。”

    总是生不出鸡鸭鹅狗猫的,不是男就是女。

    “生个女娃娃。”

    话落,朱兴德就一抖。

    因为他岳父也不知是怕他不喜还是怎样。

    朱兴德怀疑,很有可能是岳父自个很遗憾生的不是男孩。

    只看岳父一边叹息,一边一大巴掌拍他后背上。

    所以朱兴德等于是在听说又有个闺女的同时,他就龇牙咧嘴差些疼出了眼泪,眼圈儿发红,后背还见了血。

    这也注定了他往后会为闺女,又是流血又要流泪的挣钱。

    杨满山下马,急忙隔开左撇子:“爹,我大姐夫受伤了。”

    “什么?哪里受伤了!”

    “您拍的那里。”

    左撇子一哽:“……”

    乱套了,外面正经乱套好一会儿。

    运输队里有好些村里娃回来了,正七嘴八舌说这一趟见闻的。南面打起来了,北面也打起来了,近二年咱的日子要不好过。

    还有被问及咋造成这副鬼样子,小子们急忙向家中老娘诉苦的。

    小子们讲述别看这趟活没有上次天冷,但却比上次遭老罪了且还很危险,能没死,全须全尾回来都是我们太厉害,都是我们头头指挥有方。

    还有拦住朱兴德和左撇子,非要由衷讲几句感谢话的。

    因为朱兴德救的是左家八爷爷的孙儿,这才受的重伤。

    朱兴德不当回事儿:“你老别客气,这不是在给我家干活?理应护着。”

    八爷爷却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理应啥呀,出去前就讲好了,你们家之所以给开那么多银钱,还特意雇了那县里离职的拳师,提前多少天就教他们耍枪弄棍,就是怕路上会出点儿什么事儿。这份工钱里也等于带着那份危险钱,咱大字不识,但咱懂这个道理。”

    八爷爷认为,朱兴德作为东家,不但没让花钱雇来的这些小子们保护他,反过来在遇到危险时,还不惜豁出命护着他家孙儿。

    他很感念朱兴德这份救命之恩。

    朱兴德不救、不让自己以身犯险可不可以?可以,但人家没有。

    撇子真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位心肠软乎良善的好姑爷。

    被八爷爷这么一说,左里正也跟着感慨几句。

    这话也只能他来说,才更可信。

    他细讲一番你看外面那些地主老财对雇来人的态度,恨不得别人的命全都不值钱,只他们是值钱的,雇你们就是干这个的。以及那些城里商贩雇人干活的,对下面人的态度。

    左里正说,其实他举例的那些人,才是最正常的常态。

    左家这种,简直是花了钱“还买罪受。”

    运输队的小子们早就被朱兴德折服。那往后就是他们的真老大。

    但此刻听完这些,仍和村里人们一样由衷喊道:“仁义啊,好人。给这样的人干活,放心。”

    “对,咱放心,遭了一路的罪了,可别着急算工钱,先好好休息最重要。”

    朱兴德苦着脸,这种气氛快速离开显得不合群。

    只能边走边说话,可是心里早就火烧火燎的了。

    还是他祖父心疼他,这一路也挎着他胳膊始终没撒过手,说道:“都平安回来了,赶明儿再唠吧,让我孙儿赶紧回家,家里添了喜事,都在等着呐。我孙儿身上还有伤。”

    他着急想看看小孙儿身上的伤。

    “对对对。”左里正急忙帮着张罗卸行李。

    左撇子也接手这些车辆,连满山都给空出来让赶紧回家歇着吧,由他来招呼人,喂那些拉脚牲口,再卸下车板。

    朱兴德此行,累的是又黑又瘦。

    他在一大家子人的注视中,有他伯娘、嫂子们、外婆、岳母还有村里好些位和岳母交好的妇人,一步步走向小稻。

    朱兴德弯腰小稻笑道:

    “听说又生件小棉袄?

    这回我可暖和了,两件保准儿不透风。

    到老了,咱俩还不用争风吃醋,一人一件,不偏不向。

    正好甜水那件棉袄,我算是指望不上了,她老早就见天儿的和你亲,却叫我臭爹。这件我争取让她打小就和我更亲香。”

    不止说,朱兴德还控制不住的伸出了埋汰大手,也顾不上有别人在瞧着,用手摸了摸他媳妇的脑袋。

    小稻指了指新出生的女儿,“嗯,那是你的那件。”

    朱兴德这才分神看过去,这一细看,为了能离得更近些,需要弯腰幅度大一些看向炕里,他后背的伤口彻底裂开。

    秀花皱眉:“德子,你后背出血了。”

    小稻一听当即就慌了,不停催促让朱兴德脱衣裳让她看看。

    朱兴德一把拽住左小稻乱动的手,又用另一只手,边小心翼翼碰碰小闺女,边随口安抚道:“没大事儿,你让我再多看几眼,我这才见着小闺女,等稀罕够出去换药就行。”

    心里是郑重其事对着小女儿道:小闺女啊,我是你爹,亲爹,很高兴见到你。

    直到此时,所有人也算是都瞧出来了,大德子不愧是只他自己的孩子是宝,别人的都是草。丫头又咋样,一样的傻乐呵。

    又喜当爹了,那份喜气劲儿,像是要溢出来似的,压都压不住。

    而孙氏和李氏亲眼见到这一幕,是打心眼里从没有过的要羡慕死左小稻了。

    那心情该怎么形容呢。

    她俩恨不得对朱老二和朱老三发誓,只要你们能像德子对小稻一般对媳妇好,她们绝对会为自己的小家,心甘情愿玩了命的任劳任怨,更会对自家男人掏心掏肺的好。

    女人不怕苦,怕的是失望。

    可人家德子从没有让小稻失望,无论是过去当二流子时期,还是眼下有钱了,小稻生了女儿。

    就可见是不是好男人,这都有迹可循的。

    朱兴德以前还没啥钱呢,却知道要过年给媳妇买朵花戴、买块布做新衣。

    小稻不乐意说,花那冤枉钱干啥,再别买了,他却说不行,让媳妇美一美咋能是冤枉钱呢。给媳妇花钱,永远不冤枉。

    媳妇干活累了,都不用告诉,朱兴德就会先站出来一张嘴叭叭的质问,凭啥只让他媳妇一人受累?又分析他媳妇哪里比其他嫂子干活多了,欺负谁呢那是。

    孙氏和李氏一声叹息:“唉!”

    惹的朱家伯母很是莫名其妙,瞪了一眼警告别找事儿。

    朱家伯母误会了,以为两个儿媳妇没见到朱兴德失望的表情才叹气。

    但实际上,孙氏、李氏是心想:

    她们在朱老二和朱老三身上,就从没怎么见过这种好男人的痕迹,那都无迹可寻了,所以也就羡慕羡慕吧。

    心里明镜的,别抱有同是一家兄弟会变成差不多的想法,那样容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

    白玉兰一波波陆续送走来下奶的客人。

    往外送人时,经了这么多天,她头一次笑的那叫一个舒心。

    且还不着急回家,恨不得声大些唠嗑,再多招来一些人。

    几位妇人都走到大门口了,还振振有词夸奖呢:

    “你说你眼光咋就那么好呢,你家咋那么会挑女婿呢。我告诉你,玉兰,我这人说话从来不扒瞎,往后看吧,就冲你家德子那个心疼媳妇的架势,稻的大福份还在后面哪。哎呦,都给我一把年纪看脸红了,跟着一起心里甜滋滋的。”

    “可不是,又是抬脸看大的,很怕生娃做下病,又是顾不上伤口想多看两眼小的。那眼里就那娘几个,再装不下其他。

    可见那个想得慌呦。

    看的我一把年纪都觉得,你说咱咋就没那好命呢。

    咱家那臭老爷们别说心疼人了,恨不得累的在大地边生孩子,遭了一场罪,月子里也不带疼人的,还会嫌弃你坐月子耽误事儿,没给他好好做饭,没人喂鸡喂鸭。

    人家啊,有那空闲,能有空和旁人聊土坷垃,十年如一日却没句关心话。”

    这位婆子对她男人,比气白玉兰对左撇子还看不上眼,张嘴聊起这些事情,全是抱怨。

    另一位赶紧截住话题,玉兰在这么忙的情况下,站在外面非要多聊几句是为啥呢,人家是要听夸。

    你扯你家那些破事作甚。

    “我和你说,玉兰,你家稻先生两个小闺女真挺好,这叫好事,你得一点点往上叠加。等过两年再来俩大胖小子,就能凑个一对儿好字。你说这次生个丫头,都能给你家大女婿乐屁了,赶明儿再来个小子,稻那还不得被捧上天啦。”

    这位嘴巧:“咱村里啊,所有嫁人的闺女里,论起有福气有一个算一个,还得属你家这仨。行了,咱几个不和你聊了,我得在煮饭前,去老王家嫂子那里转悠转悠去,好好讲一讲啥叫真被男人当回事,让她好好开开眼,要不然她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也免得她在背后咧个大嘴叉子瞎讲究人,别以为咱几个不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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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