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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风带着我摇摆

    左撇子从钱庄回来时,用油纸包拎着两道菜才回了铺子。

    一个油纸包里裹着烧鸡,就在钱庄街对面卖。

    另个油纸包里,装的是从坚果铺子里买的花生米。

    左里正的大儿子见此不乐意道:“你说咱又不是外人,你买这个破费作甚,家里有啥就吃口啥得啦。”

    左撇子心想:事实上,家里没啥,就剩半盖帘冻饺子了。

    上回离家,岳母和媳妇很是偏心眼,明明包了好些冻饺子冻包子,人家德子是一再的往外推,说不拿那么多,一路带着累赘。非得给人家拿。德子要是再不接,瞧岳母和他媳妇的脸色,就要生气了。

    到了他这里可倒好,他猜测还是借了六子的光,才给他各样只带一盖帘。

    当时,他很不服,岳母和媳妇却振振有词。

    岳母说他一把岁数咋就能那么馋呢,媳妇是愣说他在县里离家近,只需稍稍带点意思意思就行。

    至于不够吃……不够就不够呗,家里那些女人才不会惦记他。

    自从他学会蒸馒头,虽然蒸出的馒头看的人能起鸡皮疙瘩,一堆蜂眼,一般人想特意蒸成这样恶心别人都不会,他就开始自食其力。

    在县里开铺子这段日子,冻饺子和仅有的十五个包子只做解馋吃,平日里全靠自己动手,买块大豆腐。

    勤快些就做豆腐汤,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小咸菜。他和六子要是犯懒时,他们爷俩就豆腐蘸大酱,很是便宜。

    而今日,里正叔家的大哥来啦,这位确实不是外人。人家还帮忙一小天,于情于理于面子也不能太过对付。

    左撇子一咬牙,今日买了寻思过一个月的烧鸡吃。

    之前,他一直路过烧鸡店闻味来着。好几次他都边闻着味儿,边劝着自己:家里现在吃得起鸡。可一只鸡的成本是多少文,要是自己买料自己做烧鸡又是多少文。去烧鸡铺子买现成的,不划算。两下对比,要是回家自己做着吃,节省出的差价就够给外孙女甜水买点儿零嘴了。

    心里却知,事实上就是舍不得而已。

    烧鸡铺子卖的怎么会和家里做的是一个味道?要真是做的不如家里香,谁还敢开铺子?

    所以这次是左撇子长这么大,头一次贪嘴奢侈。

    眼下闻听叔家的大哥质问,面上还要装作“花习惯了”的模样。

    一派大方道:

    “不算啥,按理大哥难得来次县城,该白日里带大哥去酒楼解解馋,夜里再去那热闹的夜市走走看看。

    可说句实在的,现家里在县城终有了落脚地,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直至开了铺子,也才懂以前先生教过的那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越是过年过节,别人会放松玩闹的日子,做买卖糊口的越是忙的团团转,连吃口饭都不应时应晌。

    今日又正赶我小女婿发榜,街坊邻居为蹭喜气买酒,更是连忙一天,连坐一坐歇歇脚都不得空闲,比往常还不如,让大哥跟着受累挨饿了。”

    左里正的大儿子连连摇头,借着这话,一边帮左撇子将烧鸡装盘,一边由衷感慨道:

    “我在家时,只能看到你家那些酒一车车运出去,虽然村里人都猜得到定是卖的极好,但是实在想象不出兴隆景象。想必村里人想象你家的酒铺子,也是比照着镇上那些店铺而已。今日来此,才知县城就是县城,难怪叫城里。而店里越忙,我越乐,为撇子你打心眼里高兴。也是今日来了才深刻体会,不过半年光景,撇子,你家真变的不一样了。和我家、和村里那些人家都不一样了。”

    左里正的大儿子没说假话。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甚至问自己,那个在半年前要张罗卖地瘸腿的左撇子,哪去啦?再看看眼前坐着的这位,感觉对不上。

    左撇子伸手叫六子,张罗让六子将仅剩的两盘饺子快些煮好端出来,再给你大伯打酒,挑那口感烈的打。

    “你大伯爱喝辣的。”

    左里正的大儿子急忙拦住,又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正事,都要忙懵了:“不能喝,快些垫几口就得,你一会儿收拾收拾的空档,我去瞧眼在县衙的小儿子,他娘,非得让我给他送棉裤。你说人家县衙明明发衣裳。然后咱就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的,我今日是有事来告诉你。你家……”

    如此如此,左里正的大儿子一顿学牛群的事儿。

    给左撇子都听懵了。

    他家订牛啦?还是三十头。且不是和上次合作愉快,运边境酒那些村民订的,是从外拉的?净扯淡。他家里人脑子通通好使极了,怎么可能会费那个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儿。

    但是他聪明,没将疑问道出口。

    低头扯只鸡大腿塞进六子饭碗,另一只鸡大腿给了里正叔大儿子,自己扯了鸡屁股咬一口,只这么眨眼间,左撇子福至心灵。

    定是他家老闺女的男人招来的。

    真邪乎。

    七头野牛后,又来三十头。前阵儿那七头野牛,他这铺子后院正拴着两头呢。是他和六子舞回来、不是,是驯回来的。谁训的跟谁走。

    村里那面,让他快些回家一趟,是缺人驯吧?总是不能让罗峻熙一人驯,他一个念书的,身后跟着那么多头牛作甚。

    “啊,是吗,”左撇子又不擅于撒谎,他觉得不擅于就别往那上面唠,以免回头还要圆谎。他一般不撒,撒就整把大的,比如上一次帮小女儿去外县卖人参。

    只兴高采烈道:“大哥,我指定得回家啊,你忘啦?我那小女婿发榜,家里那么还不知呢,我得回去显摆显摆。一会儿咱就套车走。”

    左撇子说完就对六子安排,让六子在铺子顶两天,他至多两天就回,还能带回罗峻熙。别忘了,知县大人让罗峻熙牵头,带着永甸县这次考中的秀才去拜见。

    “你要是忙不过来……”

    左撇子没嘱咐完,六子就笑呵呵打断道:“叔,您忘了在县里的兄弟,明日有放假的,一会儿我看看谁休息,他们会来帮忙的,你放心走。”

    朱兴德安排在县里的那几位小兄弟,极为给力。

    比方朱老二和朱老三都不清楚自己哪日休沐,六子手里却掐着他们的轮休表。只要这面缺人帮忙,他就不客气的找上门。

    在六子心里,没有朱兴德,能有这些人的今天吗?

    当然了,留在县里有铁饭碗的几人,也不用六子特意去喊,基本上谁轮休谁就清早来趟铺子看看,有事在前院忙。没事儿去后院儿劈劈木头板子,刷刷酒缸,自个找活干。

    有时到了夜里,还会在这里住,美其名曰给人空出宿舍地方,同住衙役家属来了,他们在不方便。

    伴着这事儿,县里的花清酿后院时常发生个小插曲。

    每到夜晚,一炕的男人躺下,左撇子会边闻着臭脚丫子味儿边念叨,对有媳妇的朱家老二和老三念叨的是:“下回轮休回趟家,不想媳妇还不想孩子吗?不准在外面学坏。”

    对单身汉,包括六子常念叨的就是:“你说你们可咋整,眼瞅着又是一年到,咋都不寻思找媳妇呢。唉,你们就这么凉被窝睡吧,还不长心睡的呼呼的,说了又不听话,混日子。”

    几人都叫左撇子叔,但实际上,叔常常干的是婶子的活计。也是怪,左撇子越絮叨他们,他们对左家感情越深。

    此时,左撇子也想起那几个小子了,匆忙吃饭间,被左里正的大儿子问及,他笑呵呵地道:“这些孩子,都可好啦,连你家的那个都是。知县大人要是下乡不带他,他常跑来帮忙。”

    可不止帮干活。

    当左里正的大儿子寻到县衙,见到他家那个在知县大人身边跑腿的小子,被问来意,他就说了。

    这小子一听,知晓了撇子叔要去城门找捎脚车的打算,想给府城朱兴德送信儿,他急忙拦住。

    “爹,这消息我能送到,还会比你们快。你们放心家去吧。”

    寻什么捎脚车啊,那多慢。

    恰巧县衙有公文要快马加鞭送去府城,寻到信使官差加个塞子,“以前的朱捕头,你应是认识的吧?”

    “那我太知道了,德哥嘛。”

    德哥虽然退出县衙,又去闯商界,但是县衙还残留着他的传说。多少人在背后酸溜溜啊,临走前,给自己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另外,县里广药堂的知名郎中,直到现在一提德哥,那还打着哆嗦呐。就怕被捏着小辫子,随时随地改变想法给送进牢里。

    “行,谢了,劳烦你忙完正事儿,去府城的花清酿送个信儿。”

    “放心。”

    ……

    当晚,左撇子到家,再加上左里正的大儿子帮忙大力宣传,你传我,我传你,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晓了,左家小女婿再次高中。

    这件事正式掀开。

    伴着飘飘扬扬的雪花,罗家所在的青柳村,来了不少人。

    朱老爷子也从杏林村被接了来。

    庄稼人就是这么直扑,庆祝方式极为单一,无非吃啊喝啊,却各个发自肺腑,觉得如此庆祝,深得人心。

    做的四喜丸子,汤汁都没剩下。宴席过后,连折箩都没有。

    种种高兴热闹的场景不一一赘述。

    只提罗峻熙科举再次高中,他那位嫁到外庄子的伯母都听说了,正被二嫁男人提点,让和罗峻熙、罗母重新联络起来。

    被劝的人,却不以为然。罗峻熙的伯娘不想见罗婆子,她都能想象出罗母嘚瑟的嘴脸。

    而罗峻熙伯母二嫁的老头子,居然因为这事儿发火了,他倒不是看重穷秀才,他是看重了罗峻熙小小年纪是秀才。年轻就无极限啊。

    劝说的那叫一个语重心长。隔了这许多年,居然劝罗峻熙的堂哥不要忘记“本是同根生”,需常和堂弟多联系。

    以上,左撇子一家包括罗母他们并不知晓这个插曲。

    倒是两日后,罗峻熙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离家。

    罗峻熙很放心不下那么多躁动的牛。

    担心自己去县衙参加知县大人组织的“文人会”,他媳妇有孕,一人支应不开。

    他老丈人这把仗义了。

    让放心吧。

    左撇子没着急回县里铺子,了解家里这么个情况后,他打算放飞自己。

    先目送罗峻熙骑野牛离开寒山的背影,随后就棉帽子一扔,还冲两个手心呸呸吐一口,搓一搓给自个鼓劲,小酒喝起来,瘸腿抖起来,摇头甩尾嗨起来,能驯一头是一头。

    “哎呦我天呐”,秀花实在太好信儿,她只听说斗舞斗舞的,头一回亲眼见。

    现在家里会舞的都没在。

    而罗峻熙和左小麦虽不用驯服但是没大用。

    罗峻熙要念书,左小麦到了明年耕种用牛时,大着肚子也不行,必须要能干活的人驯服牛,驯好了,这才能带着老牛老实出外拉货耕种了,所以,大德子他们又不在家,只剩这么一个老活宝。

    此时秀花捂的严严实实,两手插袖子,正倚在远处松树上,眯眼瞧着她那位老女婿手舞足蹈。

    她也不敢靠近。

    就是来瞧瞧热闹。

    时不常的,秀花掏兜,这么冷的天,她还不忘磕点瓜子。

    左撇子都快要累吐血了,累成这样、都要喝成酒蒙子了才训完两头,他一看后面还有好十头呢,眼前差些一黑。

    第二日,就在秀花已开始推搡白玉兰,让她闺女:“你也学一学,上”,远处的马蹄声响起。

    白玉兰见到远处穿的跟座山雕似的大女婿和二女婿、还有从县里归来的罗峻熙奔来,激动的不行。

    她得救了,要不然她顺拐也要跳啦。

    真怕她实在不中用的话,老娘就要动念头启用春生叔。

    也疑惑,这些孩子们,咋回来的这么早呢。

    但甭管为何,左家几位女婿终于集结。

    上一次朱兴德从边境回来,那时满山不在。

    以至于白玉兰难得的让闺女们通通放下手中活计,由小麦驾车,用马车载着娘几个,赶到离坟圈子远一些的树趟子边。

    家里的男人们也知道“媳妇们”来了,那得好好表现。

    披荆斩棘的夫君们。

    只看,一改罗峻熙领舞,由左撇子站在三个女婿正前方。

    左撇子一声令下,这四个人就开始狂野了。

    至于跳的都怎么样呢。

    小稻差些没笑岔气。

    而用秀花的原话是:天要是再黑点儿,就跟那闹鬼影似的。算是看明白了,哪里是给牛驯服的,明明是给牛吓服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登门

    “这几头归你,那几头归他,内里总算安抚完了,这个劫数也算是差不多能过去了,最起码能消停的使唤,别在外面惹祸顶伤人。”

    就像分小兵似的,各自驯服的牛,往后就各自带队。

    左家的几位女婿莫名其妙成了牛将军。

    秀花站在后屋窗前,望着那些老牛总结道:

    “运酒的时候倒是不打眼,总是能找到借口敷衍过去。

    等到春耕的时候,咱家有这么些老牛就厉害了。这事搞不好会传到外面。

    而且别家的那个不通人性,咱家的这个,你们驯完后,让快就快,让慢就慢,你们看它们的眼神?瞧着比甜水都听话。

    咱北方人只听说过水牛,却没亲眼见过,不可谓不算憾事。不知它们能不能当大水牛使唤,要是能,那可怪好的。”

    秀花的眼前,似已浮现出左家田地春耕的盛况。几十头极为能干的老牛齐齐下场,能震撼死个人。

    就是,不是自己的总感觉不踏实。

    真不知道那些强盗们,打家劫舍后是怎么心安理得花钱的。怪不得咱做不了小偷、当不得强盗。

    秀花已经下定决心,好不容易驯服的,要是哪日人家真找来了,大不了咱家花钱买下吧。这些牛,很明显比外面买的那些要聪明的多。

    隔日,和家里人商量一番,朱兴德特意为这三十头无主的家养黄牛,去了趟县衙。

    他没找李知县。

    为了不打眼,甚至都没有找自己这面的关系。

    朱兴德寻到在牢房当值的朱二哥,让找同吏舍住的小兄弟。

    这位小兄弟经管县衙对外,老百姓丢物什或是寻到物什的文薄记录。基本上,老百姓捡到什么东西很少上交。可想而知,那个册子很空白。

    朱兴德盯着那个空白本子抿抿唇。

    他初衷本来是将捡牛这事儿,混到“拾金不昧”的那些记录里。

    大家都拾,拾完会上报到衙门,这样的话,就不会显得他家很傻。

    现在看来,哪怕只提及家里捡到个牛大腿,也很难做到不打眼的将这事儿混进去。

    朱兴德哀叹:做人难啊。

    要依他,还备案什么啊,前儿到家那阵,他就表态说:

    牛不是我们故意引诱、更不是我们偷来的,它们忽然自己来家了,还赖着不走,撵出去就拱咱家大门,往死里作妖。

    那么既然是这种撵都撵不走的情况,还凭啥要换位思考那些丢牛的。

    谁让他们不管好自家牛了,谁让他们家的牛就摊上了罗峻熙这一茬。那他们应该去怪自己没看管好、再去怪老天爷。

    而换做别人家,有了这种天大的好事儿,都会做梦笑醒。甚至别人问到头上捡没捡到,都不会承认。

    咱家可倒好,居然还惦记着去备案,以免那些丢牛的,找不到。

    就不能心宽些,将这些家养牛当作野牛处理吗?我们白捡了七头野牛,不照样当作是自己的?

    他脱口而出的这番话,却换来家里好些老实人的不赞同。就好像他三观很不正。

    看他的眼神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眼神。

    给朱兴德无语的不行。

    心想:你们倒是良善。

    你们知不知道,就这种良善,回头搞不好会多出许多事情。

    到了县衙怎么说,才会不引起别人追究细问?忘了青城山下野猪咬死那么多人的事情,当初又是在那么敏感的时候,他和罗峻熙曾路过那里。使得县里的牲畜本就很招眼。他家现在再招来三十头牛是吧?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家里坐落在这个质朴的小山村里是件好事。

    要不然以他家人的心性,去复杂一些的地方真不行。

    而他要是真的很老实,只他家现在的酒买卖,无根基却卖的好,早被眼红的人玩死了。

    朱兴德心思虽不忿不理解,但是在听完家里的决定仍想备案,好方便丢失者寻到,他仍是来亲自办这事儿了。

    他是被岳父那句“尽力而为、图个心安”支使来的。

    “德哥?”

    “啊,寻你没别的大事儿,就是我家捡了四头牛。”

    这个数字,是朱兴德认为不惹人注目的最大数字。再多指定是不行的。

    大不了,为图心安,真有一日有人寻来了,且超过四头牛的数目,他再私下里寻到丢失者,仔细问问特征。要是对得上,真有其事,他再想办法用批发价补给对方银钱。

    想让他以市场价格买牛,那是不可能的。

    他家眼下攒钱的进度,并没有要买三十头老牛的计划。而为了家人所谓的心安,弥补丢牛者的损失,给个批发价买下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啪嗒一声,小伙子手中记录的毛笔掉落,“捡、捡的?”

    问完,小伙子又用一种“德哥,你没毛病吧”的眼神看向朱兴德。

    他认为朱兴德的真实想法,应该不是想让他记录。

    是怕出事儿,丢牛者寻到县衙,不让他往上级那里传报。不传报有许多敷衍的方式回复,这就能打发走报案的人。

    这才是正确的思维方式。

    他懂了,德哥私下寻到他,是想给他送些礼。

    你想得美。

    朱兴德点了点空白册子:“写啊,我家捡了四头老黄牛。寒山下来的,可能和寒山连着的那片山脉有关。要是县里有哭天喊地来报案的,家里是靠着山养牛,你回头再通知我一声。”

    直到朱兴德离开,负责记录的小吏仍在木着脸恍惚着。

    他在这个位置干了一年多了,接待过捡只瘸腿马匹的老汉就已经很是记忆犹新,心想:大叔,你咋没留着。他没将疑惑问出口,那位大叔倒是实诚,摊摊双手说,养不起啊,那马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还不敢卖,这才送来。惦记着,换个好名声比砸手里惹了祸事强。他大多时候都是接待丢失者。

    德哥可倒好,用着极为平淡的语气,开口就是捡了四头牛。

    小吏在心里佩服的不行,为朱兴德此等高尚情操。

    难怪知县大人到了永甸县,还不太熟识呢就很信任朱兴德。

    就这事儿,给朱老二也整懵了。

    他家德子以前偷奸耍滑的,不像是如此实诚人啊。

    边四处瞧瞧,没人注意,边拽住朱兴德道:“听大哥说,你在边境买了不少那面的牛,你就将这捡的牛混在那里呗,说是从边境个人手里买回来的,那么远,谁又会去追问。你傻不傻,捡了不知私下里扣着。来这里说甚。倒搞不好,这事儿传出去,会被冒领的占了便宜。”

    朱兴德没言语。

    他这不是也为家里人忙乎嘛。

    和朱老二又解释不清,只含糊着说了两句“怕丢牛者,丢了那么多头,回头破产上吊,当积德了”,就走了。

    却不想这个插曲,在年前就有了回应。

    ……

    年前这段日子,是左家人最忙碌的时候。

    别家在忙着走亲戚。

    连左里正也稍稍疏忽了秀花,要忙着去镇里和别处乡下走亲访友,左家却在忙着挣钱。

    他们想利用年节多赚一文是一文。这样的话,房子就能盖的大一点儿、再大一点儿。

    左家最先忙的是,为家里突然出现的牛,制作了许多车板子。为此,欠了村里人不少木料和工匠钱。再算上以前欠的垒猪圈用的大石头,家里拉的零碎饥荒特别多。

    都知道左家开春还要继续盖房子,那用料更是邪乎,许多帮忙的倒是没有着急要工钱,只紧着左家的车板子不停制作,白玉兰记账,让车队先出发。

    朱兴德和杨满山带着自家新成立的牛队出发。

    一人带队来回运输酒,将酒送到府城县城后,并不会放空车。

    牛队再载着满满的年货回来,差价大的,转手会批发给镇上的杂货铺,大多数是拉到游寒村新成立的“秀花小卖铺”。

    一人带队去烧窑厂取定制的酒坛。

    家里的坛子早就不够用。这一次,定量极为大,就为了能交个最低批发价。年前要是不将空酒坛子备足,年后一直到二月二,听说窑厂放假,没人再干活了。到时候一旦有缺用,零着买坛子太贵了,不划算。

    连着罗峻熙都不在家,被朱兴德劝着多出去开阔眼界,多出门认识认识人,去府城参加文人年底的诗会。

    平日里,罗峻熙白天帮着在府城铺子卖货,夜里看书。而且他去,能将一直在府城帮忙的三胖子换了回来,让人家过年回来相个亲。

    自从三胖子一路要饭到府城送信儿,至此后,他还没有回过家呢。比起二柱子他们都不如。三胖子就跟丢了似的。

    他家里人都傻眼了,当初不过是跑腿帮忙,帮左家通知一声朱兴德家里招贼了,结果可倒好,三胖子愣是将一个乡下小子,极速蜕变成了府城酒铺子大掌柜。

    左家厚道,吃住不花钱,给三胖子开的工钱还不少,三胖子又算是半个城里人了,往后可见会一直在府城铺子里卖酒,这让他在相亲市场极为受欢迎。

    这次三胖子要相亲的是镇上的姑娘,他的家人不想错过,这才登左家门,仔细解释一番不是不识抬举不干了,只是让他回家过个年相个亲,相完就让三胖子回去接着忙,希望理解。

    咋不理解呢。

    当时三胖子的家人,才说完姑娘的情况,说条件老好啦,白玉兰就很理解的着急打听道:“你手头,还有没有这样的小姑娘了,不用非要是镇里人,只要长相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净,还能塌下心来过日子、家里糟心事少的就行。要是有那样的,千万知会我,对方过礼钱要的多也没啥。我家就算忙翻天了,六子和二柱子也能空出来。我想给那俩孩子找。”

    那三点要求是问过二柱子和六子,那俩小子吭哧半晌亲口说的。说不能退让,已经没有苛求胖瘦了,必须要具备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

    可惜,人家手头没有。

    大眼睛双眼皮不难,难在皮肤白净上。

    肤白就代表不用下地干活,家里条件还不错。可是家里一旦条件不差,就不会相看二柱子那种脑子缺根筋,家里穷的要尿血的,以及六子那种没爹没娘、连奶奶都没有了的小子。

    总之,三胖子快回来了,但是左家的男人们,还有二柱子和六子金子他们,却要忙非了,在年前又再次全都离家。

    这些男人不是在挣钱,就是在挣钱的路上。

    且吉家老大带着人手,到达游寒村的那日,秀花、白玉兰和左小麦以及能耍赖皮的罗婆子也不在家。

    左小麦利用自身金手指,驱赶着两台牛车,这四个人拉着两车满满的黄纸,能些福字做窗花的红纸、油、盐、棉花、蜡烛、皂胰子,冻豆腐,等等农家常用的年货去赶集了。

    她们这两车货物是“集”,将车赶到别的村,让别人在家门口赶。

    秀花站在车上,一边给买家递黄纸,一边挥舞着胳膊高兴地喊口号,请记住,秀花小卖铺。

    小卖铺开张了,往后缺啥少啥就去游寒村。

    至于今日过来,是为了纯纯的照顾大家的难处,请感恩。

    因为要是没有她们家的货物,大伙要死冷的天走小一天的路,急三火四的匆匆买完年货就要往回赶陆。还要受镇上商铺“不买别摸”的气,有谁比她更心善?你看看,都送货上门啦,价格还和镇上一样,不添一文辛苦钱。

    所以,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下手赶紧买,针头线脑的添一添,别再那扒眼张望。等个啥呀,活人过年可以对付,祖宗长辈在地底下还等着大伙烧纸送钱置办年货呢。

    这番话,每每敲锣进村,秀花和罗婆子就会轮番说一遍,一脸要挣各村人的钱,还要让大伙领情的模样。

    还别说,足足两车货,才过了两个村就卖光。

    与此同时,游寒村这里,大肚子的小稻和小豆差些被吉老大气疯。

    这咋进院就像是要干仗似的,不能好好说话吗。

    吉老大去城里继续奔走找牛时,正好看到朱兴德带人去取酒坛子,就是在吉家所在县的窑厂取的。附近最大的烧制酒坛厂子坐落在那里。

    正正好好让他恍惚看见了自家的牛,可当时不敢拦住确认。

    说白了,当时只有吉老大一人,他见到带队的朱兴德指挥一堆手下在搬坛子,朱兴德又拧着眉,窑厂的管事从旁陪着笑脸说话,一看就像是很有本事的人,他就没敢上前吱声。

    可回到家,却越想越觉得那牛真像他家的。

    托人去窑厂打听,很凑巧的听说,来取酒坛子的是隔壁县游寒村左家。

    游寒村,不就是他那个该死的继母闺女家吗?

    太知根知底了,当即就不怕了,还认为自己看走了眼,朱兴德要是和沈秀花的闺女沾着边儿,怎么可能会很有本事,带着人手就来了。

    吉老大认为是秀花使了计策,将牛偷走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两章合一

    吉家人想横冲直撞进屋装大爷、让小稻小豆两个大肚婆再给端茶倒水的路数,断了。

    左里正没在,左撇子也没在,可左撇子家这半年来,对村里人关照的人情在,下大雨告诉提前收粮,平日里有什么活计也可着村里的后生安排。

    左姓家族的老爷们更是在家。岂能让外来人进村撒野。

    当听到小稻急赤白脸地问:“你们谁呀,给我出去”。那咋见到小卖铺柜台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呢。

    旁边院落李老太太,听到不是好动静就跑出去报信儿。

    都没用到酿酒坊的帮工出去喊人,李老太太靠一己之力就做到了。脚下似踩着风火轮。

    然后左姓家族八爷爷振臂一呼,“小子们,出来。”

    这一嗓子,不但呼啦啦将闹事的吉家人围上,将对方嘴里吃了一半的糕点抢了下来,而且还给赶出了左撇子家大门。

    “我们找这家的岳母有事儿,那是我们哥俩的继母。”

    “要找的人叫啥名。”左八爷耷拉着眼皮,抽着烟袋锅子问道。

    “叫沈秀花。”

    那对上了,不能揍人。

    但左八爷望着这几位外村人,很是不放心。很明显,像是寻衅滋事的。

    左八爷道:“人眼下不在家,屋里除了肚子揣娃的,就是小孩子,我不可能放你们进去,我也不管你是为啥事儿。只是你们必须在外面等着。”

    吉家带来的人,不敢再那么嚣张,实属没想到,这个游寒村,心这么齐刷。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体连左撇子家大门口都不让站。

    左撇子家门口派了专人看管,还冲院子里的小稻小豆喊:“心踏实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外面有我们。”

    然后对他们说:“想等人就去麦场。”

    左八爷又指挥村里一些小子,去麦场看着这几位外村人。

    也是因着这一出,没想到之后变得更热闹起来。

    吉老大的大舅哥,给吉家哥俩小声出主意,说麦场更好,趁着现在人没散,等一会儿,你大点儿声喊话,先磕碜磕碜你们曾经那位继母。让整个村的人听一听。

    “磕碜她有用吗?不是来要牛的?”

    吉老大的大舅哥说,正是因为之后要说秀花偷牛,才要先讲讲秀花以前是多么不要脸。

    人嘴两张皮,埋汰完秀花的人品,最好被传的人尽皆知,一起打心眼里认同秀花的人品从根上就烂了,这样的话,说她偷牛也就顺其自然了。大伙信服的能更快一些。

    还能起到双倍效果,报复到你那继母,咱们要走牛后,让她在这个村里被人指指点点。要知道,吐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

    吉老大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更何况,他大舅哥已经不和他商量了,率先开嗓子吼道:“你们不要被那家的岳母骗啦,想听热闹的都出来,那婆子压根儿不是个好人!”

    还别说,本来左八爷喊村里小子们出来帮忙,小子们的娘听说后已经纷纷出来张望,这莫名其妙的一嗓子出来,人更多了。

    张嘴就骂不是好人,发生啥事儿啦?

    随着村里人越聚越多,吉老大被大舅哥鼓动的,底气十足的掀秀花老底儿,气愤说道:

    “你们住的远不清楚,还以为那家岳母是个好样的。

    那家岳母是我的继母,事实上,她以前一肚子鸡鸣狗碎。

    我那继母,自打进了我吉家门,就祸害的我全家鸡犬不宁。

    就没见过如此不慈的后母,在俺们那地方,她是出了名的进门好吃懒做,什么也不干。

    我娘辛苦大半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病了都不舍得去药堂抓药,临到头全成了给她攒包的。

    这话可不是我诬陷的,我们那庄子里凡是认识俺亲娘的,也认识她的,都这么说。她从进门擎等着现成的。”

    深吸一口气,吉老大接着道:

    “你们不晓得,俺爹一把岁数了,那时候每日出门奔波,压的脊梁骨都弯了,酷暑严寒挣了俩钱,兜里钱没揣热乎呢,回头就被她要走。

    她像个地主婆似的,坐在炕头揣暖袖等着收钱,挣少了还要对账,让俺爹非说出个子丑寅卯。说不出来,就摔摔打打给我们全家人听动静。

    俺爹背后给俺们几家娃点儿零嘴钱,她背地里日日说我媳妇让小孩子们到祖父面前骗吃骗喝,说伸手就知道讨要,她靠一张巧嘴愣说如此是教坏了孩子,教得吉家孙子们将来必定没有出息,听听这话。换你们给她做继子,早打上门了。

    而她,在嫁进吉家门就是这么挤兑我们这些亲儿子亲孙子,我们还不敢乱来,她总倒气儿吓唬我爹。

    所以到头来,我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让她硬生生将我们亲父子的关系掰生份了。

    我就想问问大娘婶子大伯们,你们见没见过这样的继母?退一万步,我们花爹的银钱,花她的啦,我们媳妇就算真的支使家里娃朝爷爷要钱了,那不是应该吗?花她带去的嫁妆了还是怎的?”

    吉老大提起那段日子,秀花靠油嘴滑舌,时常撺掇他爹骂他们,就要气疯。

    才将将喊出几句,就气的胸腔起伏不停。

    这不行啊,吉老二发现大哥在言语上实在不中用,压根儿没体现出秀花是怎么个大搅屎棍,心里也明白大哥平日里只会莽的那一套,他上前一步,接过话道:

    “继母当初啥嫁妆的都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她属于是和我爹奔的。

    可继母来家,俺们哥几个一句难听话都没有。那时候傻,还想着她是个好的。

    回过头,继母进家就给俺们哥几个的媳妇立规矩。在爹面前装好人,背地里却折腾磋磨我们媳妇。

    进门才十天不到,我记得真亮的,她就抢过了管家权。合着买粮买肉钱她攥着管家,洗衣做饭喂牛打扫,她是手不伸。说是不能因了她,让家里谁该干什么乱了套。

    媳妇们能没有气吗?换谁都憋屈。

    结果可倒好,俺媳妇只撂挑子没做一顿饭,继母大嘴巴子就扇上来了。”

    石九嫂子本来正在组织村里人撤退,让没事儿的赶紧回家,别围着麦场支起耳朵听,瞎瞧什么热闹。

    再说,他们爹都死的透透的了,这时候几位继子来翻小肠是不是晚了点儿?

    甭管秀花婶子在上一家日子过的如何,眼下已经是过去式,别听那几位外村人胡咧咧。

    菊花奶奶和在酿酒坊帮忙的葛老汉媳妇也上前撵人,紧着拦住大伙别起秧子抬举这几位外村人。

    没人听,他们也就不嘚瑟了,唱戏的遇到没人听戏,他们还怎么说下去。

    防的就是秀花的这几个继子,说出什么极为难听的话。

    当面,村里人听完可能不会说啥,冲着左撇子和左里正、以及才中秀才的罗峻熙面子,也不会跟着附和。

    可背后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今日听了那些不该听的事儿,回头关紧房门,会怎么笑话一把年纪的秀花婶子和左撇子、玉兰啊。

    毕竟这都属于花花事儿,甭管真假都带着热闹性质。

    人呐,稀奇八卦那是能传的远远的。隔着镇都能传到外乡去,这就是扯老婆舌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搞不好真会坏了左撇子一家的名声。

    但听着听着,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随着秀花的几位继子一顿抢白,噼里啪啦细数秀花当继母有多么的不慈、多么的搅家,村里好些婆子揣着暖袖,脸上露出稀奇古怪的表情。

    这和她们以前设想的不一样啊。

    秀花在上一家汉子那里,日子过的那么松快享福吗?

    明明没给那家男人生下一儿半女,却管着人家的银钱。那家男人负责出去挣钱,秀花却在家里闲待着。连现在酿酒的活计都没有,啥活不干坐炕头上等着收钱就行,听起来怎么比在闺女家里还松快呢。

    更邪乎的是,被儿媳妇顶撞,管那亲的还是后的,压根不需要考虑会不会夫妻离心的问题,只要不顺心思想整治一番,就大嘴巴子抽上去。听起来好爽快啊。

    大伙最初本以为是一出上不得台面的闹剧,搞不好会牵连出阴私。

    比方说,秀花和上一任男人在炕上的事儿,靠一些不入耳的哄人手段、或是极为心黑的方式,这才赖上前面的老头,才将这几位继子挤兑的不行。以为是乡村宅斗剧。

    结果,就这?

    游寒村的婆子们:越听越羡慕,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左里正的三位儿媳是后赶到的。里正家离麦场距离比较远。

    她们听身边妇人草草学舌后,第一反应是:公爹好像更没有什么优势了。

    她们一直以为,秀花婶子先头几嫁,应是被磋磨够呛,这才等前面老头死了,就麻溜包袱款款来了游寒村寻女儿,尽快结束苦难日子。

    而他们公爹从不打人骂人,还将秀花婶子捧在手心里。相信公爹比起秀花婶子前面的男人,只提“体贴”这一点,就能胜出。

    可今日秀花婶子的继子们来了,揭开真相才知,合着人家在上一家就作威作福啊。上一位男人也很体贴。

    接着,左里正的儿媳妇们,第二反应是脸上突然一紧。

    啥玩意儿?秀花婶子有不高兴抽儿媳妇们嘴巴子的毛病?

    发现这个村的人,听完后全都不吱声,像傻了般只盯着他们瞧。

    吉家人以为得到了大伙的认同感,越发来劲,想好好磕碜磕碜沈秀花,最好让他们那位“好继母”的女儿女婿都跟着吃挂唠,一年半载的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吉家哥俩开始讲重头戏了。

    讲秀花在婚姻存续期间,是如何背地里偷偷卖家里的牛头、牛肉、牛奶。总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卖了的银钱揣小包,变了她的私房银,撒谎成精。

    讲亲爹死了后,继母又是如何在爹咽气前转移财产,那叫一个心狠啊,逼迫瘫在炕上只剩一口气的爹,在脑子不清不楚时按手印给她分财产,还骗到了和离书。

    最过分的是,临走前差些点着他们吉家的房子威胁。那叫一个能作,都作出圈儿了。

    吉老大觉得差不多了,秀花小偷小摸、人品恶劣已经铺垫的差不多,正要讲述秀花偷大件、老牛,不想被眼前的老太太打了茬。

    打岔的老太太是菊花奶奶。

    老闺蜜给很给力。

    虽然很羡慕秀花当继母都能当的那么牛逼,但是你说秀花是那种不慈的她就是呀。

    菊花奶奶不信。

    “你给我住口。”

    菊花奶奶指着吉家哥俩问道:“别打量着在我们村蒙事儿,我记得你俩。你说玉兰的娘在你家过日子作威作福,那我怎么记得就是你们哥俩,当初给玉兰娘送回村时,脸面都不给人留,就吵吵把火说,是你家不要的玉兰娘呢?!”

    这话,果然惹来好多人附和。

    石九嫂子已然呸上了,“真特娘的能编瞎话啊,你们像打发什么似的将老太太撵回家,要依照我看,是你们爹尸骨未寒,你们就将继母撵出去,继母也是母亲,在你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么多年,临到头,老来无靠,你们爹要知道你们这个德行,才会在地底下死不瞑目。”

    吉家哥俩没想到游寒村的村民还记得这一幕。

    可他们没撒谎啊。

    发现大伙真不信了,用一种看骗子的眼神瞧他们,吉老大憋屈半晌吼道:“是她让俺们那么说的。”

    至于为甚,他也不清楚。

    ……

    秀花拉着空车,就是在这时候进村的。

    得亏货卖光了,她贪心回来补货,要不然牛的事马上就要说了出来。

    秀花都顾不上自己的名声了。

    虽然她只听到了两句,也听的分明,那几位继子恨不得给她讲究成“花妲己”。

    秀花心思转的极快,想起那头眼熟的、带黑斑的老黄牛。

    那更不能让开口。

    秀花一心寻思着:俺们家前脚对村里人讲,牛是雇来的,后脚你要是说成是偷或是其他难听的花,非撕烂这几位继子的嘴。

    “麦,驱赶牛撞过去。”趁乱将那两个败类继子揪回家。

    “啥?!”小麦以为自己听茬了,却习惯听外婆的话。果然开始纵牛。

    此时的秀花,都恨不得让小麦放蛇,一把扔出十多根扔吉家两位继子脸上,这样就能闭嘴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牛车冲过去那一瞬,虽然没有撞伤围观听热闹的村里人,是从麦场对角的豁口冲进去的,但是也给大伙吓的不轻。

    有好些人,一边拍着心口后怕着倒退,一边在看到秀花时,面上露出讪讪的表情。

    左家八爷站在大后面,拧着眉头心想:活该。

    喊多少遍了,让大伙别起哄架秧子,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村里这些妇人们非不听。

    真看出来是农闲了,一个个闲得发慌,放着热炕头不待,跑外面瞎听别人的笑话。

    一个个咋就不想想,就算围观,大伙没有坏心眼,只是好信儿而已,那也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那几人没安好心肠,定死会听见撇子岳母往常的短处。

    短处让人知晓了,换谁心里能不膈应?要是以后再将今日的热闹传到外村,更是会被冷了心。

    正如左家八爷所想,秀花还没下车呢,她在车上那阵,就已经瞄好了几位妇人的长相。

    那几位和菊花还有石九嫂子的表情可不同。

    在吉家人讲究她时,那几人凑在一堆,站的位置离吉家人很近,听到吉老大讲究她时,那几名妇人你怼怼我胳膊,我碰碰你腰眼的,相互使眼色笑。

    笑个屁。

    秀花心想:你这几位老婆子,我算是记住了。往后我们家甭管有啥能发工钱的活计,宁可村里缺人要去外村现划拉,都不带用你们这几家小子的。我还要回头嘱咐我那三位外孙女婿。

    所以要依照秀花的想法,她理应下车的第一件事先是指桑骂槐。

    吉家人虽可恨,但她并不伤心,也不抱屈。吉家老头死了后,吉家就是个大粪坑,说出她什么坏话,她都无所谓,

    秀花是对村里个别人家有些失望。

    毕竟她全家已经对村里人释放多大的善意了。

    不提以前,只说最近这半年桩桩件件,就为了那个道理“远亲不如近邻”,她那样性子的人,都在试图做一个大气的人。差一不二的,有些事情,家里人的态度很一致,宁可吃点儿亏,也要仁义些。

    她们家人更是甭管对待村里哪家,都是一视同仁。

    想着咱越有、才越要低调,仨瓜俩枣的,别细掰扯。

    比方说帮大伙卖干蘑菇,运输途中有碎的,拉到城里人家不买,咱家人就没提,还是按照拉走时的斤数给结算的银钱。不就是想着咱大伙一个村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全都处的浑河些,也少些小人使坏。

    可有些人倒好,那是你甭管给多少好处,都不耽误她内心暗戳戳看你笑话的,感觉良善给了熊瞎子。

    心里转悠了许多,奈何秀花眼下没空,她紧要的事儿,要让吉家继子们闭嘴。

    吉老大见到秀花出现,本能的退后一步。

    吉老大是有点儿怕秀花的。

    以前秀花给他当继母时,无意中知道了他的磕碜事儿,他了解这位继母的性子,真给惹急了,那是敢当面锣对面鼓的不管不顾掀开。

    而人能要脸面的情况下,还是希望留着的。他实在是怕了秀花那张荤素不忌的嘴。

    吉老二和其他人,是被突然出现的蛮横野牛吓的不轻。

    再着,从他继母那辆牛车上下来的人,别看全是女人,却气势汹汹的。有种第六感,感觉这几个娘们好像有些不好惹。

    明明女人有什么可不好惹的啊?可是就是这么邪门,好像和之前在左家院落的两位大肚婆不一样。

    吉家带来的几位男人,恁是被那气势渲染的,见到秀花出现没敢再吭声。

    这几人直觉没错。

    罗婆子正忙着在车上翻趁手的家伙什。翻来翻去,举起了没点燃的火把,一手一个,横着膀子跟在秀花后面走,还将腰间汗帕子给掖好了,免得一会儿打架打丢喽。

    白玉兰是抄起了大木头棒子。

    白玉兰在毫不迟疑拿起凶器时,她心里寻思的是:

    她这么多年都没有为亲娘出过一次头,从没有去亲娘嫁的继父家里为娘仗腰过。一次都没有露过面,缺只顾自己天天委屈着。作为女儿,最近也不知咋的了,你说她以前咋就没想过那些。现在可能是有钱有闲又和娘朝夕相处大半年,就总觉得做的很不孝、很不够。

    刚刚她虽然只听见了几句,但是不妨碍她会脑补。

    这几位继子现在都能寻来骂人,骂她娘骂的那么难听,可想而知,她娘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而她娘不是没有孩子的,她和左撇子就是娘的孩子。

    她男人不在也没事儿。

    谁说女儿就比儿子差。

    白玉兰一边掂着手中的大木棒子,一边风风火火朝吉家人奔去。

    要问她的心情,白玉兰此时甚至是激动的。

    本以为这辈子会遗憾,那俩继父全死了,娘也回了家,再没可能对亲娘的继子们说:“别把我娘当成无依无靠的老太太,她有闺女,你们敢动我娘一手指,我就敢剁了你们。要想欺负我娘,先过我这一关”。反正就是这种类似的狠话吧。

    可见,白玉兰气势上来了,奈何平日里实在是不会仗势欺人,台词还没想好呢。

    左小麦此刻也一手拽着缰绳,眼中很是炯炯有神。

    她听婆婆的话。

    刚婆母翻干仗家伙什时就悄声嘱咐她了,让她离远些,肚子里揣着娃呢,婆母说,她会帮外婆和娘的。且很擅长这方面,让儿媳妇别上前掺和。

    可小麦心里却在琢磨着:

    这几位口口声声说是外婆继子的人,一旦要是敢对外婆动手,她就放开手中缰绳,让她自用的野牛将这几人顶残。而且就算当面不能赤裸裸伤人,以免摊上官司,过后她还可以埋伏在寒山边的必经小路上,让这几人回家前先被动物收拾一番。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等吉家人像之前再挑衅一次,或是只等秀花一声令下了。

    却不想。

    秀花风一样的刮到了吉家人面前。

    然后只说了一句话,吉家人就动了。

    “老大,你有话是和我回去关上门说,还是在这里,让大伙一起听听开开眼。”

    说这话时,秀花瞟了眼吉老大身边的大舅哥,瞟完后,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再次盯向大继子。那眼仁黑黝黝的。

    吉老大一激灵,都没敢看他身旁的大舅哥,只不是好气的咕哝句:“你不在家,你们村里人又不让我进门,你当我愿意在这里挨冻?”气势上明显弱了下来。

    吉老大的大舅哥不明所以,刚要提醒牛还没说呢,秀花喝道:“你给我闭嘴,我们家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在心里又骂了句:你个王八头子,头上都绿油油的,不在家管好你媳妇,跑外县给人当牛做马来啦。

    至于吉老二和他小舅子以及带来的几位连襟,作为帮手为啥没吱声,那是因为吉老二带来的人,纯是凑数的。

    这么打比方说吧,真要是有大场面打起来,他们至多是补两脚,再多却是不可能。虎啊?又不是自己丢牛。人家心眼子多,吉老二的老丈人家,一家子全是见利才走,这次来永甸县游寒村,路途挺远就是看在不白帮忙、有跑腿费的面子上,人家才不会来,他们没那么实诚。

    而吉老二也没异议,一场闹剧就这么有头没尾的散了场,默默跟在秀花身后回家,却是因为心里在震惊着。

    要说,他以前不太确定大哥跟那女人搞破鞋,今儿通过秀花那一句话,倒是确定了。

    要不然以他大哥那么燥的脾气,凭啥老老实实听继母的。

    吉老二一路上都没空寻思丢的牛了,满脑子都是:

    大哥啊,你和你大舅嫂滚被窝,你对得起你媳妇和你那位总为你家出大力的大舅哥吗?他可是实实惠惠对你啊。比我那舅哥强出太多了。家里买块好肉都惦记给妹妹和你这个妹夫送去,你媳妇和你大舅哥要是知道你吃了窝边草,平日里对你越照顾越是想弄死你的。

    吉老二战战兢兢,大哥的胆子太大了,沾着亲的炕也敢上,尤其是那位并不是好脾气。真惹急了,虎了吧唧是敢杀人的。不,眼下的难题不是那位,而是在前面走的继母。

    很明显继母堵着气性,她可别嘴一快给秃噜出来。

    吉老二怕秀花掀老底儿,接下来还要啥牛啊,就在这游寒村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内讧吧,回头他都要跟着吃挂唠。

    秀花进院,小稻和小豆就迎了上来,小豆用极快地速度告状。也没忘记说是八爷爷带人,才拦住这几人撒野。差些跑后院去。

    这话倒是让秀花心一松。

    她还以为村里人都在看热闹来着。

    事实上,在麦场那阵,她最惦记就是留家的俩孙女和甜水。

    门关好,再次面对吉老大,秀花炕边都没坐,转身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往我身上泼脏水,打量我不知道你想坏我女儿女婿名声?

    我说没说过,在你们那庄子,你爱放什么屁就放,我不稀罕,我死都不葬到那里,我还稀罕名不名声?

    反正你爹从死了后,你们哥俩和你们媳妇就不是什么好鸟。没想到隔段日子不见,你长能耐了,跑上门来耍横……”

    秀花还没说完,吉老大的大舅哥就要上前推搡秀花,他是因为秀花骂他妹子不是好鸟。

    却给吉家兄弟吓了一跳。

    吉老大现在后悔了,他就不该带大舅哥来。这位成了把柄。你说他寻人帮忙时,咋就忘了这茬。

    吉老二是眼睁睁看到秀花张嘴就要骂“你个王……”可能是你个王八羔子呗,可别。

    他现在怕了继母。

    急忙抢话截住:“娘。”

    秀花斜着眼睛,呵的冷笑一声:

    “咱可没关系,别娘娘的,你娘早死了。

    你刚才磕碜我的那股劲头呢,来,接着说,我好去报官。

    我告诉你,老吉家人,还有后面那几位扒眼跟来的,打量我家没人是吧,我老婆子就让你看看,我家现在过的是啥样的日子。

    就你们进门推的那位,那是我大外孙女,我大外孙女婿是县里捕头。

    你们伸狗爪子的时候,寻思寻思能不能下得起县衙大牢。算是我看你们爹面子,给你们提个好醒。

    你们也看见了,知道为啥村里人帮俺家不?没错,俺闺女的仨女婿都非常有能耐。”

    罗婆子在旁边补充:“有一个还刚刚中了秀才。”

    在门外偷听的小稻、小豆、小麦:“……”

    她们仨被外婆赶了出去,不让在场。

    此时,她们仨又听到白玉兰说:“你们爹都死了,跑我家又寻我娘要干啥。”

    屋里的吉老大没看白玉兰,也不管继母那些显摆话是真是假,要说是真,好像真有点儿道理。可是这破房子,以及去买坛子那人,那位明明是开铺子的,也不是捕头啊。

    总之,无所谓继母吹没吹牛,他现在最不想和秀花沾边。恨不得赶紧各过各的日子。只要将牛还给他。

    “家里丢了六头牛,我们来就是想讨牛的。你将牛还给我们,咱往后就当作不认识,我也不说是你偷的。”

    “放屁,你搁哪听说我偷牛了?我又怎么偷牛,离这么老远,你长没长脑袋。”

    吉老大很激动道:“我都托人打听了……”

    喊了一大堆话,秀花这才听明白,原来是德子吉家所在县城买坛子,有一头牛被认出来了。然后又顺藤摸瓜,打听出朱兴德是她大外孙女婿,以为是她了解牧场,趁人不注意偷的。

    秀花心想:那就好办了,她都可以不承认,连见都没见过那牛。

    说牛跑到游寒村,然后再拉出去的,更会惹人多想。会过后寻思,这牛怎么还有目的地的跑呢。

    还不如说,德子去那个县里办事儿,在哪个山头捡的……不,要说是买的,都不给吉老大和吉老二那么多银钱。

    因为……

    “你们把老三给打的不像样关起来啦?还往他头上扣屎盆子,说他和我里应外合偷牛。你们可真是不去编戏本子,白瞎你们那猪脑子!”

    吉家哥俩却振振有词:“那咋不是你俩里应外合,要不然怎就那么凑巧成了你家牛。至于老三为啥这么做,是恨我们没给他分家产。老太太,你要是不将牛还给俺们,俺们也只能报官了。”

    “你们还没给老三分牛?!”一文家产不给分,这么冷的天,给撵到窝棚里住,这给秀花气的。

    她最是知晓,吉家日子能过起来,好大一部分是靠老三那个死去的娘、吉老头的亲妹子留下的银钱。搞不好就是老三的亲爹给的,虽然至今不知晓那男人是谁。吉老头和她说过,当初帮妹子把孩子抱回家养,孩子襁褓里有妹子留下的实心的大金镯子,他给卖了,买了牛。

    秀花打算,她要让大德子陪她重新去趟吉家。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上面有人(两章合一)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给朱兴德捎信儿:

    牛已暴露,天意如此,你猜是谁?

    你指定猜不着,有六头恰巧是你第三任姥爷家的,你没想到吧。

    让你更感意外的是,他们已摸来,另有其他事情外婆需要去那里处理,你能否回来陪同。

    朱兴德虽然没感到意外,现在能让他意外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外面不管怎么意外,想必也没有他家发生的各种事情邪乎。他相信自己慢慢地会变得无悲无喜、宠辱不惊。

    但是,回不来啊。

    朱兴德在府城正借边境将军东风,将“花清酿”吹成了,北方人,就喝北方酒。他在忙叨启发大家有地域保护精神。

    你北方人喝外地酒,还捧臭脚,你好意思吗?

    捧捧他家的花清酿呗,最好都喝他家的酒。

    算算账,整个府城的人家,哪怕每家纸买一钱银,就能成全他家发达了。当然了,那是不可能家家买得起酒的,可是几十分之一就成,就能让他家富的见油。

    朱兴德又借着罗峻熙参加诗会认识了不少人,这些人无疑全是考上的,家里会办酒席。他收下了不少订单。

    有些极为殷实的大户,订单量大,订单本身又很杂,还有许多人在年根儿底下办喜事呢,朱兴德需要在府城坐镇站柜台。

    为此,朱兴德不仅将自家的酒卖的极为畅销,他还将同一条街上本来带死不活的糖铺子,以及一家卖婚庆用品的小铺子盘活了。

    他拿人家的东西当作回扣,给帮忙卖酒的大娘婶子好处,然后再和买酒的人家谈,给办喜事的人家介绍买糖和婚庆用品。

    订酒量大的殷实人家,朱兴德甚至在卖酒时,直接就大手笔的承包人家糖果和喜帕子。连着罗峻熙介绍的科举考中宴席,他也定下买多少酒就送大呲花等各种礼品。

    现在朱兴德出现在府城的商业街上,特别牛气的那种大商户,比方说商会的那些人,或是供应给朝廷货物的皇商,可能不熟悉他。他也相信自己,早晚会走进那些人的视线,让对方冲他撩撩眼皮。

    但是除了这种顶级的大掌柜,府城里其他大大小小的掌柜,尤其是最接地气的那些小掌柜,就没有见到他不点一下头的,全都认识。

    这些小掌柜愿意和朱兴德做朋友,希望哪日朱兴德神来一笔,卖酒时也能照应一下自家的买卖。

    而朱兴德是否真的想照应别人,这个只有他自己知晓。

    倒是好听的话,他一句没少说。曾多次和那些大大小小的掌柜唠嗑似的笑言:咱们做买卖,无非就是费点嘴皮子,要是对买家能提一嘴谁家的货好,想买什么,咱给指个道,实际上咱也没费多少事不是?外地的买家赶集来了府城,不知道哪里是哪里,还能觉得咱做生意很热情。

    这番话,惹得府城商业街上的不少掌柜对他很有好印象。

    回头一琢磨,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那往后要是有人来咱这里提出要买酒,咱也可以指下花清酿在哪里。

    朱兴德一人能否成全几十位小掌柜不知,倒是几十位小掌柜成全了他一人。

    都知晓有人想买酒问朝哪走,他们会习惯性指指花清酿。

    所以说,朱兴德在城里正忙着迎来送往,忙着交朋友,忙着日日在清点本钱、铺子钱、人工费、车马费后,关键的来了,每日能净剩下多少。

    他还要换着花样的忙着琢磨,怎么在府城这七县十二镇尽快地让人一提酒,就能知道“花清酿”的名声。只有将眼前这一堆一块吃透透的了,才敢去往外地试手,要不然守家带地的都不成,还谈何去挣外面的银钱。

    另外,朱兴德还没和家里人说,他打算在走南闯北时,多留心收拢一些酿酒手艺人。往常,他和人唠嗑时,也往这上面引。

    所以说,朱兴德压根儿无法回家。

    连着杨满山也被他大姐夫使唤的分身乏术。

    杨满山需要带队已府城为中心点,四处送酒。

    那咋办呢。

    秀花只能退而求次,带着现任男朋友和半个儿的左撇子同行。

    要说左撇子是不理解岳母的,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再去那里这一趟。

    吉老大已寻到他们县,还咋咋呼呼要报官。在村里一顿埋汰他岳母的不好。

    就冲这样的人,报呗,说句不好听的,咱要是滑头些,咬死了说你认出的牛,是朱兴德在你们当地县买的,卖家便宜卖的,谁知道那卖家去哪里了,我们将牛还给你,那谁还给我们家买牛钱。

    退一步的选择,要是不落忍,也是为了少口角麻烦,别再因为牛贵结成死仇,别没事儿就来骚扰咱家消停日子,那就两下里说说,以补偿安抚的名义,反正咱已说出是便宜买的,再补给吉家人些许银钱就得了。虽然不能和丢的牛等价。

    甚至,左撇子已将银子准备好,岳母要是想断了麻烦,直接给吉家六头牛的银钱都成。这回等价了,咱家不占吉家任何便宜,总可以了吧?可别和那些人再联系。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岳母哪条路都不选,非要去趟吉家。

    而左里正呢,更是出于私心,半点不希望秀花再和上任男人家里有丝毫牵扯。

    却因不敢在秀花面前展露,没办法只能选择跟着去。

    过后略一琢磨,去也不是不行。左里正找出最好的衣裳,显贵的毛皮都往身上套,自家的骡车车厢也刷了蜡油。

    他正好以秀花现任的男人告知那个地方的人,过去的已然过去,不要再叫秀花吉家婆娘了。

    所以说,没有人懂秀花,毕竟和吉家人没什么接触。

    秀花正是因为于心不忍。

    她有许多聪明的做法,却甘心选择了最麻烦最笨的一种。

    “老三。”

    吉老三以为高烧到恍惚了呢,“……娘?”

    才打个照面,秀花就吃惊的不行。

    她万万没想到,老三明明已经是挺大的小伙子,她走前也给安排的明明白白,居然还能被两位哥哥欺负的够呛。

    是不是傻?

    不给你分家产,你不会抢,不会找里正告状,那吉老头写遗嘱时又不是没有见证人。那还是她特意找来的,就为了留一手。

    可是很明显,全白瞎她的心思,老三不但啥也没分着,而且牛丢了被扣屎盆子挨揍成这样,咋就能那么窝囊,要气死个人。

    秀花这一生,最膈应的就是这种受窝囊气的人,一脸受气包子样,看的人都心堵。

    却不知为啥,到了老三这里,她会一边恨对方不争气,一边却贱脾气的像花老豹子似的想护着。

    或许,和老三年纪小,她自从到了吉家,他就给她当小尾巴有关。一口一个娘,咋可能日复一复会没点真情,从小孩子一直叫到能成家的年纪。

    左撇子看了眼漏风的小破房子,又看眼吉老三被打的鼻青脸肿躺在凉炕上,头似发烧懵噔似的,左胳膊好像骨折了不敢动,他站在岳母身后,也跟着唏嘘的不行。

    路上时,关于吉老三的情况,岳母已经和他说过了。

    吉家人都知道老三不是亲的。

    他倒是稍稍理解眼前的小子,被俩哥哥欺负为啥不吭声。

    太过于念着吉老头的养育之恩了。人活着七情六欲,一旦重情就会被束手束脚。

    一个养育之恩,或许在吉老三这里,重于泰山。

    别看吉家发迹是源于用了他亲娘留下的金子,那他也觉得吉老头没有嫌弃过他,一直好好将他养大,那金子不足以回报这份恩情。也就不争不抢。

    秀花瞪着吉老三:“知道我折腾来这里是为何吗?”

    “听他们说,是什么牛。娘,那几头牛,难道真是……”

    “狗屁,啥也没有,那都是我买的。我本来还想补偿他们点儿,我给他们个屎棍子吧。”

    秀花喘口气又道:“我是为你,来重新分家。”

    吉老三眼圈儿当即一红,“娘,我啥都不要,要那些干啥。自从你走,我连个亲人都没有了,吃什么不是吃。”

    “你才十六,你给我振作些。”

    “是啊,我都十六了,啥重活都能干。我要是能去帮你干活就好了。”

    秀花:“……你真要和我走?”

    吉老三愧得慌,明知道他跟着去,会给秀花添不少麻烦。要不是为这个,当初秀花离开,他不会躲开不见,也没说上一句话。就是怕说出舍不得秀花离开,让娘为难。他又不是秀花的亲儿子。

    可眼下,他发烧烧的都有些糊涂了,打算依照本心任性一回,也是被秀花的突然出现刺激的,或许有可能呢。

    吉老三重重地一点头:“嗯。”

    却不想,秀花拉着脸道:“要是想去我家干活,那你穷成这副样子,更是不成了,必须重新分家。”说完,她就出了屋。

    外面,左里正早已游寒村里正的身份,和这里的族长联络上了。

    却不想,对方没给他什么面子。这很出乎左里正的意料。

    对方拉着一张脸,好似真的是秀花利用了解牧场的近便,使手段偷了牛。也不知道这吉家人之前是怎么在村里瞎说八道的。

    到此时,左里正倒是真心觉得,就为这一点,看来还真是没来错。对这个村印象也不好,发闷,

    而这个村里其他有头有脸的汉子,是围着左撇子和左里正,眼神有些不屑一顾,一看就是和吉家人沾亲带故。

    这里面最起作用的是吉老大的岳父家,比较有威望。

    左撇子莫名憋气,感觉还是准备不足。

    平日里,他不是一个爱装的人。

    但这一回,他们几人故意带了辆非常敞亮的车来的,可为啥一丝丝衣锦归乡的味道都没有呢。

    他想象中的场景应该是:甭管最后事情怎么处理,他家必须要占上风,岳母盘坐在吉家炕头,还要像从前在吉家当家一般。

    最重要的是,他作为姑爷,十分想让岳母衣锦归乡。让岳母重新出现在这个村庄时,不用与人刻意显摆,就能让这个村里的婆子感受出,岳母的女儿女婿一定很有本事,瞧瞧那派头之类的。

    可眼下这都是什么场景。

    他五叔作为游寒村的扛把子都不好使了。

    不行,左撇子整了整头上的羊毛皮帽子,知道他这帽子要是买,得花多少铜板不?

    就在左撇子打算,你们村里人不和我好好唠、我却要反过来和你们细掰扯一番吉家竟敢败坏我岳母名声时,远处传来了车声。

    吉老大的岳父立马眯起了眼睛,心里高兴极了,打算给所托之人,过年给人送礼再重几分。

    这个村的族长也忽然动了起来,朝车的方向走去。

    族长早就提前收到信儿,知道吉老大的岳父家找人了,家里很是有几把能耐,找的是正经官差,还是个头目。

    所以,他即便以前没对秀花的印象坏透,甚至明知道这里头有隐情,他也打算这次要明晃晃偏袒吉家人。

    左家人不是辩解说,牛是凑巧从别人手里买的吗?

    那他们不管。你们是从贼手里买的,他们却是不认的。又不是在他们这里买的。所以先将牛、或是牛钱给了吉家,至于左家给贼的牛钱,那你们自己再去报官吧,能找到贼要回银钱自然好,要不来,也要你们自己认栽。谁让你们家买贼手里的了呢。

    以上也是吉老大他们同意先返家,同意等到秀花登门时再说的原因。要不然他们不会消停离开。当然了,还有一点隐晦的,不走,有点儿怕。

    可眼下,情况却完全不同了,再不是在游寒村那个心齐的鬼地方,这是吉家的大本营。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

    左里正和左撇子对视一眼,他们找人啦?

    秀花和吉老三达成一致,恰好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官车也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吉家所在村的族长,还有吉老大舔着一张脸,急忙扶住岳父的胳膊跟在后面,一起笑迎上前,打算和官爷客气两句。很是高兴,咱这上面来人了。

    而车上确实下来人了,只是下来的是两位。

    其中一位也确实是吉老大岳父托人寻关系,脑袋削成尖才拜托到的官爷。

    只不过后面还跟下来一位,一位极为俊朗的年轻人。

    年轻人下车,就望向远处:“外婆。”

    官爷走在罗峻熙的旁边,“那位就是外婆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吉家村村民们望着这神来一幕,目光随着罗峻熙和身旁的官差的脚步移动。

    一直随着那脚步,目送那位极为体面的公子到沈秀花的身边。

    村民之中有人反应慢,直到此刻还有些闹不明白呢,用胳膊肘碰旁边人,小声问道:“这两位外面来的能耐人,到底是谁找来的啊?我怎么瞅着,这里面好像有点儿事呢。”

    明明是吉家人乐颠颠地去迎接,结果求来的贵客下了车,却压根儿没理吉家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奔吉永祥屋里头的去了。

    吉永祥是去世的吉老头名字。

    屋里的,自然是指秀花。

    吉家村人通常叫谁家的媳妇,不叫对方的姓氏,也极少有人会特意记得女人的姓氏,只称呼男人的姓氏外加一个屋里的。

    “没看明白吗?吉家老大的岳丈,挖门盗洞寻来的贵人,关系却不如和那位年轻人关系近。而那位年轻人,叫吉永祥屋里的外婆。”

    真没想到,吉家屋里的,才离开吉家村半年时间,感觉好像变得和他们不一样了。

    村民们看热闹倒还好,毕竟事不关己。

    可是站在车边的族长,此时脸上表情却精彩极了,变了又变。

    他尴尬不已地望着官差走向秀花的背影,又瞄了瞄罗峻熙外罩里面的长衫一角。

    吉老大的老丈人虽然也反应过来了,感觉得出事情有变,很不容易托关系找来的靠山,好像更给秀花那头面子。

    但是他实在闹不明白,也很委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然凭啥他托关系搭礼钱找来的人,却反过来成了对方的靠山。让他当着许多人面前丢脸。

    这不对劲儿。

    更不应该啊。

    吉老大拧眉指着秀花那面的人,“岳父。”

    他岳父没顾得上他,正在忙着对族长解释说:

    “我得去问问,怎的认识上那头的人了。他小姨子的男人,是俺叔伯四小子的连襟儿。论关系,明明是俺这面的实在亲属啊。上次去吃席,俺叔伯还给介绍了呢,今日也是他那面点了头的,要不然他不能来。”

    绝对要说清,他之前并没有吹牛皮。解释不清楚,他以后在村里说话会没分量的。

    吉老二从罗峻熙下车叫外婆时就慌了,他忽然想起秀花坐在游寒村左家炕头说的那番话。

    她哪个哪个外孙女婿是干啥的。

    当时以为是夸大其词。

    毕竟左家那小破房子实在很破,屋里黑乎乎的,比吉家的房屋差远了。

    而那日继母以及继母闺女孙女们从外面回来,身上的大棉袄也是不咋样的,花色一看就知,全是染花的。

    谁有那好衣裳,出门穿染花的粗布。

    继母还没有在他家时穿的好呢,除了衣裳看起来很厚。

    左家再就实在不打眼,只那不洋不土的小卖铺,没进院就能瞧见幌子稍稍惹他侧目。

    可眼下,再看这一幕,吉老二一边拽着吉老大,嘴中胡乱叫着:“大哥,快近一步说话”,一边心想:完了,那面好像真有本事。想必丢的牛,设想的结果定不会如愿。

    现在最怕的是,搞不好继母翻小肠,和那有出息的外孙女婿说他们磋磨人,往后他们吉家会不会被人穿小鞋啊?

    继母不翻小肠,说实在的,有吉老大和他大舅嫂搞破鞋这事儿,都不敢随意惹继母。

    这再加上有出息的人仗腰……

    吉老二不敢想象秀花会说出什么话。他都有点心颤,怕官差过后找茬,秀花报复使关系抓他。

    明明已将他大哥拽到了一边,吉老二又撒开,转头对自己找来的亲属和媳妇道:“你们快回去,不用那么多人。”

    老二媳妇不干,这关乎她和她男人的财产。

    吉老二压低嗓门,恨声道:“滚回去,你还嫌她看不着,不够恨你是怎的。”

    他爹快要咽气前,他媳妇给继母下过泻药。

    过后虽然找个借口掩饰过去了,他继母也早早发现,没怎么动那碗下药的面条,但是内里都知道,他媳妇惦记给继母拉突突喽,最好起不来身,随他爹一起去。

    此时的族长,更是不好受,这么多村民看着呢,即便有脑子不好使的,想必也反应过来,他给人仗错了腰。

    族长正不是好眼神地瞪人,瞪着吉老大的岳父。

    吉家村的族长最是喜好结交和“官员”有关系的人。

    在他眼中,给县衙扫地的,都比村里实心实意拥护他的庄稼汉要得他高看。

    为此,就因为吉老大的老丈人有这层关系,他今日真没将秀花一行人当回事儿。一丝一毫的面子都没顾着。

    吉家人没让秀花他们天冷进屋说话,他也没让,村里人更是不敢多言语。

    还是秀花吵了起来,威胁说知道吉老三被打了,吉老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去报官,他怕麻烦,这才应了让秀花一行人去吉老三的破窝棚里看看。眼下,族长很后悔没有做人留一线。

    你说他咋就一叶障目了呢,为啥就没将秀花一行人带来的牛车当回事。

    要怪只怪牛在他们这里不稀奇,他早就见习惯了。

    家家户户最困难的人家,也要养两头牛的。

    要不然再少了,真就吃不上饭。没有田地,他们这里的人,纯用牛身上的出息去换米。想吃点粮吃点米,全靠牛呢。

    可他咋就不想想,外面的县城和村庄和他们这里情况完全不同。那叫家家有肥地。在家家都有好多亩田地、不用吃粮去外面买的情况下,在一亩上等田能卖小二十两白银,还能置办得起拉脚干活的牛车,那是很殷实的人家。

    族长此时后悔,却不认为是自己不厚道,族长迁怒地想:他是被吉老大的岳父误导的。

    神特娘的关系近。

    因为吉家这点儿狗屁倒灶的事儿,将他给搭里面。

    “你给我闭嘴,还问问?等会儿,不要在那面说话的时候,随意插嘴。”

    族长说完这话,就急忙整了整脸上的表情,扔下吉家人朝秀花的方向急步走去,快走到秀花那里时,脸上挂着笑。

    而与此同时,罗峻熙在对秀花介绍,说这位是王笔事,王兄,王兄在县衙管着户籍啊耕地啊分家啊,等等事宜。罗峻熙用外婆和岳父能听懂的大白话解释一通。

    也对王笔事正式介绍道:“这是我外婆,那位是我岳父”,又介绍左里正,说那位是他里正爷爷,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亲如一家的表情。似是在对王笔事和周围村民暗示,捧他外婆和岳父的同时,也不可忽略这位里正爷爷。别看爷爷前面加个里正,他很是看重。

    王笔事一一认过人,连忙客气说句:“可不敢当罗公子的一句王兄”,又对秀花夸奖罗峻熙才华过人,事实上,罗峻熙是他们知县家公子的客人。听闻罗峻熙要来这里,他们知县大人家的二少爷,让他随着罗峻熙来一趟。有什么事情,可直接对他讲。

    秀花和左撇子这才知晓,原来朱兴德没空回来,但将事情告诉了罗峻熙。罗峻熙听说后,怕他们吃亏特意回来的。

    巧合的是,这个县里的知县大人家的二公子是罗峻熙的同科。他们俩都在府城参加那些文人诗会,然后就一起来了这个县。

    知县大人家的二公子,那不就是少爷嘛,支使亲爹手下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文员,想必他爹都叫不出名字的那种,那不跟玩似的。而听那王笔事的语气,也正是如此,好像能陪罗峻熙来一趟吉家村感觉很荣幸。

    事实上,秀花和左撇子他们不知道的是,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罗峻熙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县、知县大人家的二少爷。他是听大姐夫说完事情后,再去参加那些他不乐意参与的诗会时,特意留了心,故意去结交这个县此次中秀才的人。

    他划拉划拉名单,挑了个头派头最大的、知县大人家的二公子,用大家都是同科的名义,专挑对方喜好和人家一番畅谈,然后就成了好友。

    随之就有了这事儿。

    罗峻熙一文钱车费没花,他从府城来都没赶牛车,搭着对方的车,到了这个县里,有吃有喝住在县衙后宅客房,无意间又提了句外婆和岳父应在吉家村。

    罗峻熙说是旧事不公,外婆为给某个亲属重新分家而来。那位二少爷立马拍拍手里的扇子:“罗兄怎不早说,一应具事儿,我作为本地人,理应安排。”

    当时,罗峻熙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一顿道谢,又一番安排选中王笔事,知县家派了车等等,种种细节,略过不提。

    站在一旁的族长,此时此刻旁听完,终于知道是怎么一个关系了。

    面前这位年轻人是新科秀才公,如此年轻,还得到他们县、知县大人夸奖,相当于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喜欢自家孩子和这位年轻人在一起玩。年轻人和知县家的二公子是至交好友。

    而这位年轻人,是吉老头屋子里头的小外孙女婿。

    哎呦我的个天呐。相等于,吉老头以前屋里这位,和他们知县大人家沾着关系、能说得上话。

    “永祥家的……”,族长才起了个头,就被秀花身边的老头瞪了一眼。

    那老头是永祥家的女婿的五叔,叫什么左春生,之前介绍过名字。这是在瞪他之前的不给面子吗?

    不对。

    族长稍稍又一琢磨,反应了过来,这是不让他叫永祥家的。

    “沈妹子,外面天寒地冻,这里不宜说话,咱们这都不是外人,你又难得回来一次,就去我家坐坐。我那婆子早前就念叨,说不知还能不能和你一起老姐妹唠唠嗑。”

    又对左撇子和左里正,以及最重要的罗峻熙和王笔事作出邀请动作,一边引路一边说,粗茶淡饭而已,只望大伙别嫌弃。咱们要说什么事儿,总要有个地方不是?

    族长那笑容,和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就跟会变脸似的。

    但这人有句话说的对,比起去吉家谈事情,大伙更愿意去族长家里。

    罗峻熙没来之前,双方怎么对峙撕撸都行。关键时刻,到了该拿捏的时候,将吉老大和他大舅嫂搞破鞋的破事宣扬满天飞也无所谓。

    但罗峻熙来了,就不能如此了。

    第一咱有了底气,不需要大小声的咋咋呼呼,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有没有理都不在于声高。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二呢,对方即便和咱喊,秀花已然想好,咱还不能和他们一样了呢,要为了峻熙的面子。

    要不然过后,那知县家的二少爷问起王笔事,吉家村发生什么事没有,人家答,吵起来、挠一起去了,罗公子的外婆,说吉老大吃窝边草,搞大破鞋,骂人家王八头,你想想,多给稀饭儿丢人。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寻思,罗秀才的外婆怎那么二彪子呢。

    进了族长家的门,秀花没打算耽搁功夫。

    她想天黑前就离开。

    秀花打算摆出事实,提出自己的要求,吉家人同意就同意,不同意……那就去县衙。县衙里,有稀饭儿的好同科。

    不过,却没给秀花机会。

    王笔事进了族长家就拉开阵势,摆出纸笔道:“来了路上,我已听完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简明扼要陈述一番后,问吉家两兄弟:“是与不是?”

    “是这么回事儿。”

    “那你这怀疑的实在是强词夺理。只能说是凑巧,人左家凑巧在咱们县为拉坛子买牛时,在贼人手中买了你家丢失的四头牛。四头,还是人家仁义,主动说的,明明你只认出了一头。你不是已经到县衙备案,为何要寻买家的麻烦,你该寻的是贼人。”

    吉老大抱着脑袋憋屈道:“我不是寻不到贼人?”他有句话很想喊出来,却不敢。县衙根本不出力给他寻。甚至都不去见一见买牛的朱兴德,也不带他去见一见那些牛辨认。

    以前,县衙就不用心。让他们动,就要使些辛苦银钱。

    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有了继母家人认识知县公子的这一层关系,更不可能了。

    “可人家花钱了,你不该寻买家的麻烦。”王笔事很强势,直接定性写了记录,让吉老大该找谁就找谁去,再不可纠缠左家人。

    就在这时,在族长都偏向着说:“是啊,这位王官爷,我拦着吉家俩小子,没想到这俩小子好生糊涂,离这么远,非胡乱攀扯沈妹子。沈妹子……”

    给吉家兄弟气的不行,吉老大暴脾气,差些脱口而出骂族长,你个两面三刀的老货。

    吉老大的岳父一家也不敢吱声了,认识知县大人还乱说什么呀,别再搭上自家得罪人。

    秀花忽然冲左撇子点下头。

    左撇子道:“牛很金贵,过日子都不容易。而我家买牛确实花的少了些,我愿意补给丢牛者少许补偿。”

    这一句话,让王笔事意外坏了。看向罗峻熙的眼神有了丁点变化。难怪能有罗公子这样的孙女婿。

    屋里顿时议论纷纷,在外面旁听的都说:秀花这是念着旧情吧,人家官差都不让出一文钱了,明说和秀花无关,可秀花却要给点补偿,咋那么厚道呢,补上几十两的银钱,这是不希望吉家小子们日子过的紧吧。

    吉老大和吉老二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秀花。他们认为里面有猫腻。

    确实有猫腻儿。

    秀花道:“看在我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份上,看你们死去爹的面子,牛的事情就这样吧,下面说重新分家的事儿。”

第二百七十七章 数学是音乐老师教的

    “重新分谁的家?”

    “自然是你们三兄弟。”

    “那不可能。”

    吉老大改蹲为站,再也控制不住脾气,上前几步激动地指着秀花的鼻子方向道:“不是,那和你有啥关系啊?”

    一副像是要干架的模样。

    吉老二急忙上前拦住大哥,将大哥朝门口推。

    吉老二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曾经的继母彻底得罪不起了。

    没看出来族长都倒戈了嘛,他很想对大哥说:“你就是现在选择对峙公堂,也干不过人家。”

    唉,说来说去,就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作为老百姓,公堂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哪个,谁让曾经的继母有出息的子孙。

    这可真是没处说理,吉老二感觉挺憋屈的,他就纳闷了,那出息的子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以前继母在他家时,一点儿这种消息都没有听说过,听说的全是继母家的女儿女婿很穷。

    现在有些后悔,他们要是知道左家是目下这种情况,他们哥俩定会早早和继母处好关系。

    “大哥,你好好说话,喊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有啥事儿,大伙都是明事理的人,就一句句说呗。”

    “你倒是好说话,我能不急嘛。我就不明白了,该她得的,她早就拿走。她拿着和离书,早已不是咱家人了。这趟来,大伙又说的是丢的牛。牛那事儿,行,我认栽,咱哥俩屁都不敢放行了吧,可是这也太仗势欺人了,聊牛的事儿,她一个离开咱家的人,还敢管咱哥仨分家的事。”

    吉老大被二弟推搡着往后站,被推搡时又继续嚷嚷了句:“我就说嘛,她咋会那么好心。拿钱能攥出水的人,会主动提出要补偿咱四十两银钱?原来全在这里等着我呢,之前和老三在那破屋里一顿嘀嘀咕咕,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在吉老大冲秀花突然发火时,屋里族长踹了吉老大岳丈小腿肚子一脚,让上前劝劝。

    族长心想:

    干啥干啥。

    当着官爷面前,还当着与知县家少爷交好的罗公子面前,就敢明目张胆打人是怎么的?

    过后,传到知县大人那里,不知晓的以为吉家村是个土匪窝子,容不得人说话。

    还好吉永祥的二子比长子有些眼力见儿,没让那手指头戳到沈妹子鼻头上,要是戳上,就是另一桩事故,不得打起来?如若打起来,他作为这个村的话事人,过后也会跟着吃挂唠。

    气氛一时僵硬下来,像是处理不好会一触即发般。

    王笔事面色不好看。

    族长瞟眼王笔事的脸色,又偷瞧一眼罗峻熙,不得不出面打破僵局,比划着烟袋锅子喝道:“都先听完是怎么一回事儿行不行。”

    其间,族长家的女人们上茶水,尽量放轻动作。

    左撇子接过茶水,对族长媳妇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太,低声说了句:“麻烦您了。”

    秀花没将吉老大指她鼻子说话当回事,要从根上讲,她是习惯了。习惯性的不在意了。

    早些年吉老头只要出门,老猫不在家耗子就上房扒,吉老大就是这个德行。那时经常站在院子里喊她:“嗳,和你说话呐”,经常对她大小声,她也经常装作听不见。吉老大要是现在改成懂礼貌了,还不是他了呢。

    秀花正看向罗峻熙,像是真的不懂衙门里弯弯绕绕的老太太,在打听似的问小外孙女婿:“王兄弟管不管分家的事儿?要是管,咱能不能让他帮忙重新帮写个字据。”

    王笔事知道这话是问给他听。

    他没用罗峻熙开口就接过话,面朝秀花,和蔼解释道:

    他正是管这事儿的。

    而且他管的比村里族长、里正等写的分家书更有效力。

    像是以往下面人去县衙状告分家,也全是由他在主笔。他就是吃这口饭的。

    王笔事没告诉秀花的是,通常分家能闹到衙门口,让衙门里的人给分家写字据,那通常都快要分家分出人命案了,或是已经涉及人命案。要是县衙真连每家分家的小事都要经管,那县衙每日不得和菜市场似的乌央乌央一堆人。

    “那行,正好现管的在这里,咱就重新说一说没办好的事情。

    吉永祥离世前,族长,我记得你和村里几位有名望的都在场。

    吉永祥是咋说的?是不是将家产分给他们哥仨?

    可我刚见到老三时问过他,我离开吉家后,那哥俩有没有分给他房子,黄牛、奶牛,属于吉家的牧场山地。

    老三可是说,啥也没分着,不但没分着,而且那哥俩还给他打成那样,扔到耗子进屋都会嫌弃落脚窝棚草房里,就因为那莫须有的和我里应外合。

    现在真相大白,牛是我们买的,里面更没有老三啥事儿,这哥俩打人就想这么算啦?

    另外……”

    秀花转头看向吉老大和老二继续道:

    “不是我爱管闲事儿,是你爹临闭眼前嘱咐过我,他说最放心不下你们三弟,知道老三那亲事不顺心,是让人设了套才成的亲,连碰都没碰过就被沾上了,更猜到你们两兄弟一直没将老三当作亲兄弟,怕你们翻脸不认人。

    他特特强调,说只求我在离开吉家前,先将老三和离、还有你们哥仨分家的事情安排妥了,见到该过的手续过完了再走。

    说他有心无力,只能拜托于我这个外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脸面去地底下见亲妹子和你们祖父祖母。”

    秀花没撒谎。

    确有其事。

    但她当时寻思,吉老三已经是大男人不是姑娘家,又在成亲那事上吃过暗亏,做人总会吃一堑长一智的,这点儿该属于自己得的,还办不明白吗?她又很着急带自个的钱票去闺女家,就想着,没必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啥都没给分吗?”族长含糊地接了句。

    秀花心想,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村里住着你能不知道?备不住早就拿了好处在装瞎。

    但她嘴上却态度极好应道:“族长,你不能光看字据就以为他们是按照分家字据上办的,你可不能给扔下手啊,我记得你答应永祥来着。他们啥也没给老三分。所以我今儿难得来一次,这么大年纪了,再不可能无事来吉家庄,必须要将这事安排妥当。我不能答应的没做到。

    没做到,永祥不得给咱托梦?”

    族长虎着脸瞪了眼吉老大和老二,转回头对秀花表态:“我是真不知晓。关上门过日子,一个不给分,一个不来寻我主持公道,我一天事情多。”

    “那现在?”

    “现在知道了,那指定是不行,这不是磋磨老三呢嘛,老三啥也没有吃啥喝啥,分家文书我这里还有一份呢!”

    王笔事适时开口:“有遗嘱文书就更好办了。要是不按照文书上办,阳奉阴违,就绑走去县衙教育一番。”

    一句就定了性,要么好好分家,要么就要给绑走。

    吉老大和老二脸色扎青乍白。

    想顶撞秀花多管闲事、你是活够了是吧;想骂老三做他的春秋分家大梦吧,你个野种;想骂族长虚伪里的收礼头子,收礼不办人事;想骂王笔事,你敢抓我们试试!

    一想,人家真敢给他们绑走。

    他们只是普通的庄稼汉,胳膊能拧过大腿吗?到了县衙让人教育,那能怎么教?揍呗。就只能将前面想的话,通通在嘴边含着,硬憋住,那个憋屈劲儿,别提了。

    屋里吉老三正被王笔事询问。

    王笔事手中的文书,也正是吉永祥死前亲口分配的遗嘱。吉老三答一句,他看一样,都没给兑现。

    就在这时,外面两兄弟的媳妇听说了消息,急匆匆赶来。

    让她们吃进肚里的再吐出来,怎么可能。凭啥一家要拿出一些财产银钱分给老三。分了,自家就会少。

    两名黑胖妇人带着五个小孩子,坐在族长家院子里又哭又喊,使着劲的蹬腿想撒泼,试图阻挡这场分家。恨秀花更是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扒皮抽筋。

    两位妇人正要教几个娃进屋撕咬秀花,就不信了,总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吧,却不想她们娘家爹和兄弟出了屋,将她们拖拽着出了族长家院落。

    “你是疯了不成?想去那县衙大牢涨涨见识?”

    吉老大的媳妇嗷嗷质问道:“爹,那人不是咱家送了四盒礼找来的吗?你还说县官不如现管,指定给办的明明白白的。现在牛牛没指望,你是怎么找的人,就那还能叫作是亲戚?”

    “你给我小点儿声,”吉老大的岳父才是最为憋屈的,为女儿女婿,他老脸搭着,之前找人办事弯腰撅腚的说好话,礼钱花着,却没想到最后还落了埋怨。

    他这都是为谁呀,和孩子操不起的心。

    但眼前,却只能先将这个亏认下。

    吉老大的岳父想着,等秀花走了,秀花的那位认识知县少爷的孙女婿也走了,只剩个无依无靠的吉老三就好对付了。被分到手财产又能咋?到时,总是能想到办法再要回来。想必那时候亲戚王笔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总之,现在对着干,一点儿好处都占不到,还容易得罪人。

    你想啊,让王笔事没面子,王笔事过后会在知县少爷那里没落下好,不是得罪人是什么?

    而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王笔事并不是不认亲,是人家为了自个的饭碗也只能先这么办,都不敢与他说话。

    就在吉家庄村民目睹完这一出又一出,边奔走相告、边纷纷议论,快了,搞不好一会儿分着分着家,以吉老大的脾气真容易憋不住脾气打起来时。

    让所有人、包括吉家两位儿媳也瞪大眼睛,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族长家房门打开,吉老大憋半晌叹了一叹,叫秀花道:“婶子……”

    再不是怪声怪气的“继母”二字,也不是往年的恨不得扒拉秀花。

    而是一听就知,吉老大在诚心叫秀花,也很主动的直接改口叫了婶子,怕叫别的称呼,秀花会难堪。

    “婶子,过去的事儿,不知道该咋说。”

    “不知道就别说了。”秀花面色平静道:“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吧,少扯没用的。也没必要再联系。”

    吉老大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闭上,应了。

    要说,吉老大是真感动了,因为太意外分家是这么个分法。

    咋回事儿呢。

    吉家先头算上奶牛黄牛,拢共有十二头。按理吉老三该得四头牛。

    但现在不是丢了六头吗?此一时彼一时,那就不能再按照遗嘱上写的分了。

    吉家两兄弟以为剩下的六头,还要分给吉老三两头,毕竟继母那么小人得志的性子是能干出来的,这日子真要过不下去了,他们好想鱼死网破时,却没想到,秀花让吉老三认下外面没寻到的两头牛。

    也就是说,不用吉家两兄弟找贼人了,不用操那份心,该着急的是吉老三。那两头丢的牛,归了吉老三名下。

    吉老大和吉老二当时张着嘴:“……”都无法置信了,不用分自家手头上的?

    至于该分给吉老三的房子和养牛牧场的划分。

    吉老三主动提出,不要那些实物了,想换算成钱。

    要多少银钱啊?

    吉老大和吉老二算了下自家的房屋和牧场,分别和自己的老丈人耳语计算一番。

    依照遗嘱分给吉老三,怎么最低最低折现也要给六十两银钱。他们打算说服吉老三,最多只能给五十两,实在不行再讨价还价,说房子太破、牧场没人买不值钱之类的,吉老三开口了,还拦住好心为他做主的王笔事说:“四十两就行。”

    为啥呀?要给六十两咋还不要。

    吉老三先看眼秀花。

    这一眼,大伙都觉得就是秀花劝的:“我很感恩父亲,事实上,他是养我的舅舅。没有舅舅,还有……”又看一眼秀花,“就没有我。多了少了,我不想和两位哥哥计较。丢牛了,我多给家里承担一些,这个家,就这么分吧。”

    至于为何是四十两。

    吉老二望着离去的车辆,听着周围村民们说,艾玛呀,秀花可真是那好样的,你说以前咋没看出来她是如此重情义呢?再没见过这样的好继母。这俩丢牛的,她看着不落忍,竟然给老大老二补贴银钱,那个老三不想在村里待了,且病着,她给带走要去看病,还说要帮忙找活。

    吉老二才恍惚反应过来:秀花婶子要补偿给他家四十两牛钱,实际上,哪里给钱了?现在带着老三走了,老三应得的四十两顶了,一文钱也不用掏。

    至于吉老大,他还在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呢。

    真是没想到,秀花仍是没将他和他大舅嫂的龌龊事说出来。只提点了句,往后消停过日子。没有拿着他的把柄,作为任何要挟。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显摆如锦衣夜行

    “外婆,道边那几人是不是等您的啊?”罗峻熙指着车外的几位婆子说道。

    秀花眯眼,顺着小外孙女婿指的方向看过去,认出来后:“停车,等会儿我,我下去和她们说两句话。”

    然后车上的诸位,就听到秀花挺热情地喊道:“秀芬。”

    不用问就知道,那位名叫秀芬的婆子,应是秀花在吉家庄的好姐妹。

    也是,以秀花能言善道的性格,以及特别的人性魅力,她在吉家庄生活多年,怎么可能会没有谈得来的好姐妹呢。

    “老姐姐。”秀芬头上围着围巾,冻的鼻尖儿通红,能看出来有些激动,她没敢想秀花真就停车下来。

    “妹子,上回我走的匆忙,都没顾得上和你打声招呼。这半年咋样啊?你娘身体见好了吧。”

    “托姐姐的福,大好了。”

    秀花之所以和秀芬关系极为不错。

    缘起秀花有次偷卖牛肉,斤数过于多,她背起来麻袋一个寸劲儿就不敢动了,像是腰背短了筋似的,眨眼间摔下山坡,那次属实伤的不轻。

    秀芬家住在庄子边缘,凑巧看到这一幕。

    让她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去帮秀花送货,卖的银钱不但一文没留,而且还帮着隐瞒。要知道明面上私卖牛肉犯法,等于秀芬的男人要担着危险,至于暗地里让吉家人知道也不得了。还帮秀花包扎摔坏的伤口。

    自打那之后,俩人的关系,就比起和旁人亲厚。

    名字当中,一个秀花,一个秀芬。

    被庄子碎嘴婆子当面打趣:你俩是干姐妹啊?背地里却碎嘴子说:呸,不用她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都不正常。没有血缘就这么干啦啦的好,不是她图她的老爷们,就是她图她的男人。要不就是没事儿换个老爷们。

    总之,她俩经常形影不离,惹得许多吃饱了撑的,说话非常难听。

    但事实上,只有她们自己清楚,俩人关系能这么好,是发现三观一样。

    在吉家庄,大多数女儿嫁了人之后,真的就像赔钱货一般。

    尤其是嫁到外村。

    娘家甭管有啥事儿都回不去,娘家人有什么需要也掏不出一文钱。要是出嫁前,父母再没扣下什么聘礼,真等于父母白养十五六年,纯是给别人家养的。

    但秀芬不是。

    秀芬的亲娘快七十岁了,生了病。家里的哥哥太穷,指望不上掏钱给亲娘治病,秀芬是做女儿的就想掏钱。为了救外村的娘亲,秀芬什么帮工都做,一天转轴的干活。被好些人说,你一个嫁出去的至于吗?你又不是养老送终的儿子,也不怕你男人不高兴之类的。

    秀花知晓后却夸奖:这就对了。男人高不高兴先扔一边不管,自己老娘,要有是能救的希望,当闺女的必须要想尽办法救治。要不然一辈子遗憾。男人过后能哄,有的是机会,老娘的命要是一犹豫,啪嗒一下,娘没了,老娘可不等你。所以别信那一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该给娘家花钱就花。

    秀花主动借给秀芬二十两私房银钱,在关键时刻解了老姐妹的燃眉之急。

    后来,银钱不过一年时间就还了,秀芬感恩戴德。

    本以为和拜把子姐妹能长长久久处下去,等她回趟娘家,伺候完亲娘能下地了再返回,就听说秀花已经离开了吉家庄。吉老汉也死了,听说秀花去寻亲女儿了。

    秀芬知道那是秀花的念想,和她提过多次,她闺女长的好看,随她。姑爷还认字,没科举是家里太穷耽误了,姑爷脑子好使。

    至此,再次道边冲锋,可想而知,那份欢喜劲儿就别提了。

    那不提欢喜劲儿,提啥呢?

    就提一提,其他几位好信儿陪同秀芬的婆子吧。

    这几位婆子,往年其实和秀花、包括和秀芬的关系,只能算一般往上。

    这回是厚着脸皮,看到秀芬匆匆用包袱皮好似装着干粮跑到山坡下面等待,猜到是要拦秀花的车,她们实在是太好奇秀花日子过的如何,装作看不出秀芬有些不乐意,憨着脸跟了过来。

    这不嘛,她们也不插话,眼神时不时地扫眼等待的车辆,陪着笑脸听秀花和秀芬说话。

    “嗯那,可不是,要是没事儿就去你住两日了,咱俩这关系,谁能和谁见外,可家里人在等着呐。

    这不是快过年了,我闺女非要带我去府城溜达溜达。

    你说咱都是这个岁数了,早就不乐意瞎逛,长了一身懒肉,我现在懒得饭都不做了,家里甭管啥活都不用伸手。也用不着我,倒是我一伸手,外孙女们见着就急赤白脸的。

    就像要去城里溜达似的,我一说不去,闺女还不乐意,说我不知道好赖。

    非说那里铺子多,要是有啥相中的就给我买。县里的不够好。

    女婿也跟着瞎起哄,说正好让我去府城号脉。

    你说,没病没灾的,我摸什么脉。这不是有俩钱烧得慌嘛。

    可是我想发火还发不出来,你是不知道,妹子,我那女婿天天顶着一张:娘,甭管你咋骂咋说,我都是笑嘻嘻的脸。女婿喝点酒就说,上面的长辈就剩娘你一个啦,宽宽他们的心吧。”

    秀芬听的极为暖心,替老姐姐高兴。

    她听明白了,秀花姐姐的女儿女婿家里过的富足,秀花姐姐在家特别享福,连饭都不做了。孩子们从女婿到外孙女婿,各个孝顺的不行。

    秀芬还劝呢:“应该摸脉,早发现早看病。没发现,花俩铜板等于买心安。别伤了孩子们想孝顺的心。”

    几个婆子站在一边心想:妈呀,都能没事儿去府城溜达溜达啦,她们好酸。

    更酸的在后面呢。

    只看,秀花争分夺秒的拽住秀芬的手唠嗑,不能让车久等。

    所以说话着急起来,不能停顿,嘴角子都起了层白沫子:

    “明年家里盖房子,盖完了,秋收后,妹子你务必去。到了那里有的是地方住。

    虽说现在我也是自个一屋,从到了我闺女家,我就住最大的屋。但是新房子指定更通亮的不行。

    我那小外孙女婿,就是车里坐着等我那位?嗯那,他出息,其实我那几个外孙女婿都出息。你想啊,我女婿就是识文嚼字的人,他本身就非常不错,给自个挑姑爷子,那各个能差了吗?你只见到眼前这个了,没见到那两个,全都是大高个,身板厚实、能干又孝顺。在我女儿家里那面,那都是十里八村有名。

    只说眼前这个,他是才考中的秀才,据称在咱附近这几个县里都是拔尖儿的,要不然能来到这里,本来是寻我的,却被县太爷家的公子迎进了家。嗯那,他和县太爷家的公子他们关系好,都认识。”

    秀花缓口气,继续嘴不停道:

    “瞧我又扯远了,我那小外孙女婿早早就画完了房子图,我那屋子,他早就给提前画出来了,只等着照那画上的盖房呢。我在这边,没什么特别亲厚的人,咱俩这关系,你忙完给牛接种的事儿一定要去我那里溜达溜达,啥说头没有,更不用有顾虑,我闺女家,我当家。你要是有啥难事,更要去寻我。”

    说着话,其他几位婆子算是看出来了,秀花真没吹牛。

    因为秀花回头招呼左撇子,让给写个地址。

    然后秀花的女婿还没来得及应声呢,那位村里现在传的很有出息的外孙女婿先应答道:“外婆,我来写。”

    不仅如此,下来交给秀花地址的时候,还非常有礼、非常给秀花面子的主动问道:“外婆,这几位……”

    “这是你秀芬姥姥。”

    罗峻熙看到外婆拽住其中一位婆子的手不撒开,就知俩人关系极为要好,他立马面带笑容,郑重执晚辈礼。

    不止罗峻熙,连着左撇子也下了车。

    明明之前,秀花的女婿以及孙女婿没听到她们几位婆子在道边聊的是什么,却主动邀请秀芬去游寒村做客。和秀花说的话不谋而合,也提了开春盖新房,到时去住,秀花的屋子会很大,不用有顾虑的事儿。

    其他几位相陪的婆子,听完心里那叫羡慕和后悔。羡慕秀芬能被秀花的女婿和孙女婿高看,后悔她们曾经没和秀花关系处到位。

    而秀芬这回才有机会细瞧瞧左撇子,她老姐姐的女婿。

    以前只听说来着。识字是文人,没脾气,老姐姐的女儿给生了仨闺女,不但没怨怼,而且还让媳妇当家。在老姐姐那里,听说的都是女婿的好话,果然,面相上看就是位能养岳母的好女婿。

    也是,要是不好的,根本不可能让老姐姐带吉老三离开。

    再不用多虑多问了,只凭这一件事就知人品。

    秀芬和秀花撕扯着一包袱干粮:“不算啥稀奇的,就是用牛奶和面蒸的干粮,寻思这么蒸软和,我连包子都没包,一路上吃,快拿着。”

    家里没有肉,拿啥做包子。

    之前吉家人在族长家里闹分家那阵,秀芬只让她男人去族长家大门外守着,嘱咐要是屋里闹起来就去帮忙拉偏架。而她自己却没在场,她忙着回家蒸干粮来着。

    秀花生气,死活不想接干粮:“路过县城,愿意吃啥,兜里有钱就能买,你费这事儿作甚。咱们之间谁不知道谁呀,你这几年太难了,你家外面饥荒才还完,我都怀疑这是你家一年的细粮,都搭在我这里了。”

    后来还是俩人撕扯的,连罗峻熙这个不擅长“拉架”的都伸手了,左撇子接过了岳母闺蜜给的干粮。心中还开了小差,直感慨呢:瞧瞧他岳母这人缘,可真是不错。

    当车辆重新动了起来。

    婆子们纷纷避到路边,目送秀花离开。

    直望到车都没了影踪。

    瞧瞧人家,坐车走,还能去城里。上车时,女婿像搀扶家里的老祖宗。回家更是有一堆孝顺孩子们的恭迎。

    代入一下自己,想想自己这日子,都有点儿丧气。

    再听听秀花那些唠嗑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那福气感觉这辈子自己都实现不了,只存在她们的想象里。

    不过,听听也挺满足,可算是有和村里人、还有自己亲戚显摆的了。

    她们打算往后亲朋再唠嗑时,谁提谁有福气什么的,她们就拿秀花举例。

    到时开场白就是:“你提的那人算个啥呀,就以前俺们庄子里有个叫秀花的……”

    与此同时。

    左撇子和岳母一起掀开棉帘子,也望着那几位婆子直看不到影踪才放下帘子。

    这个插曲才算过去。

    左撇子将装馒头的包袱放在脚边,扭头看眼倚靠在车厢里的吉老三。

    这么大的动静,车停了,车又启动了,岳母下去和人叙旧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吉老三全程愣是迷迷糊糊的没咋醒。

    左撇子小声道:“娘,等到了县里,不行住一宿吧,咱们包个间,我瞧这小子烧的邪乎,需要寻个郎中看看。”找个落脚地给熬点药喝上,再摸摸被打的骨头有没有问题,要不然容易不到家就病大发了。

    “成,就是不知前车的峻熙,是去知县家还是和咱们一起,一会儿停车你问问他。他要和咱们一起,就开两间。”

    左里正闻言,眼神也扫到吉老三。

    要让左春生说心里话,他膈应秀花带姓吉的回去。

    说一千道一万,他有点儿担心秀花和吉家断不了关系。

    但是,好吧,这位吉老三并不是吉老头的亲儿子,瞧这样,吉老三似乎比秀花妹子还不乐意和吉家人联系,要不然不会病的昏昏沉沉却咬死提出跟着他们走。

    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左里正将自个的小心思藏的很深。怕没被转正就嫌弃他管的宽。

    他更是懂得,男女之间,无足挂齿且改变不了结果的小事儿,干脆就别着了相。

    左里正再次看眼吉老三,忽然说了句:“他倒是个有福的。”

    左撇子将棉被给吉老三盖了盖:“可不是嘛。”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这个家分的,可以说,他们左家不算什么赢家,也是他们家压根儿没想贪六头牛。而吉家那对儿哥俩,更是吃大亏的。

    唯独这位吉老三,被岳母操心着一顿乱拳瞎操作,才是大赢家。

    因为加加减减算下来,吉老三自己一人,就等于分得了六头牛。

    虽然这个事情,碍于罗峻熙的秘密,不能明面上告知他,但是看岳母给吉老三领回去要经管的架势,将来这小子成家买房什么的,那不得补贴回去吗?

    秀花对左撇子说:“等他这茬病好了,将他扔你那县里铺子,带他一段日子,学着做掌柜。”

    之前家里就研究过,德子提过好些次,要将六子从县里铺子撤出来,去忙别的。说六子大有用处。

    可是县里铺子的人手不够啊。

    家里琢磨雇个掌柜?思来想去,那是过钱的事儿,不是自己人,总感觉不放心。

    可是离开六子,单独雇个小伙计吧,让左撇子一直蹲县里做掌柜,秀花心里还有小九九。

    啊,就这么让女婿和女儿长期分居住呀,那可不成,女婿又不是没有过黑历史。你知道他饱暖后又思不思**啊?麻溜给她回家。

    这回阴差阳错,凑巧有了吉老三。当吉老三提出要随着离开那一刹那,秀花就已然想好怎么安排:

    让吉老三慢慢接手县里铺子做掌柜的,然后雇个小伙计,换左撇子回家老实种地。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老三叫吉文,你们就叫他阿文吧。”

    秀花为给吉文看病,一行人当夜住在客栈。

    并没有包下一间大通铺对付一宿。

    因为当地知县大人家的二公子知道了消息,特派了小厮来知会一声,客栈掌柜直接将他们安排在了上间。男人们一屋,生病怕过了病气的吉文一屋,秀花自个一屋,其间的热情和细心周到,不一一赘述。

    大家都知道这是人情啊。

    虽然会很有面子,惹得客栈里有好些普通百姓好信儿看他们,但是会成为罗峻熙欠下的人情。

    这事儿让一个农村老太太秀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往后她的观念也要有所改变。她改了,玉兰、撇子包括几位孙女才能敞亮起来。

    要让家里人知晓,不能占到便宜就沾沾自喜,不能为省下点银子、比方说住宿钱就高兴。

    倒是往后要给孩子们多备一些盘缠,决不能算计的和罗婆子似的可丁可卯。

    罗婆子那是峻熙在外面能花多少就给带多少,秀花心想:她既然意识到了,却不可以再那样。

    以免将来孩子们的朋友也去了他们永甸县,没有多余的零花钱去安排。那样的话,看起来失的是体面,往大了说,却是失了名声和尊严。

    而像是这种意识到的不足,秀花也格外清醒的知道,往后还会有不少。毕竟这就是从普通农户挣扎向上该经历的,也是许许多多白手起家的望族前身会遇到的。

    此时,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吉老三退了烧,就是腿打飘。左手挫伤的筋骨也抹了药。

    吉老三清早起床就来见人,他怕自己表现不好,继母为难,左家人也会反感他。

    秀花正在给介绍,让吉文叫左里正为叔,叫左撇子为姐夫,“家里我那个闺女,往后你就叫姐吧。”

    秀花说到这,顿了下。

    辈分好像有点儿乱,但为避免尴尬和往后对外人不必要的解释,也只能这么着。

    她继续道:“至于我,阿文,往后你就叫我姨,你可明白?”

    吉文明白,继母也好,母亲也罢,从这一刻起,都已是过去式。他再那么叫,只会让母亲难堪。

    吉文没犹豫:“姨母。”

    “嗳,这就对了。你往后就跟着你姐夫吧。咱家在我们那里的县城,有个酒铺子。正好你认得几个字,跟着学些账上的本事,应是不难。还有你的那个分家银钱啊,你放心,我都心里有数,等于是先放在我这里。等你成家的时候,我再补给你。有机会我也会让人帮你重新相看个好姑娘。”

    吉文脸红拒绝道:“姨母,再别提分家银钱了,都给您”,想了一下,又偷偷摸摸瞟眼坐在一旁的左撇子补了句:“给姐姐姐夫。我来家,给姐姐姐夫添乱了。至于成家,我现在是真不想,您别为我操心,我只想多跟着姐夫后面多学些本事,最好能帮到家里忙,也不枉费姨母费心带我出来。”

    落户啊,安排吃住啊,往后的生计,包括秀花这次特意为他去,全是麻烦。

    还有昨夜,他虽然高烧不退,但是在迷迷糊糊中,他也听到左撇子特意进了他那屋,仔细地问了郎中他的情况,还给加了炭火、给他盖了被子,他心里暖的厉害。

    秀花也就没在银子的问题上多废话,即便她心里早就有数要如何对待吉文。

    只点点头道:“是啊,你才十六岁。往年叫我一声母亲,但其实和我最少的外孙女同岁。多好的年纪,阿文,养好病后,要支棱起来啊,这才不枉费我大雪天特意赶来。”

    左撇子也拍拍吉文的肩膀。

    他心里好笑。

    和岳母出趟门,回头就多了位内弟。问题是,他媳妇还不知道。

    他们家的人口,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对于罗峻熙,吉文就尴尬了。

    罗峻熙看向秀花,试探着叫吉文道:“阿文舅舅?”

    “可不敢当”,吉文连连摆手,浑身透着股拒绝。

    听说除眼前的秀才公,家里还有不比秀才公本事差的朱兴德和杨满山,以及继母的、不,是姨母的三位外孙女。要是都叫他舅舅,他怕自己会受不了。另外,甜水叫他舅公,他更受不住。太落魄了,何德何能,他连一个扑奔来的落魄亲戚都算不上,他是个赝品。

    秀花看眼罗峻熙,又看眼吉文,想了想,摆手道:“那算了,说来说去,阿文比你们岁数还小,被叫舅舅,他不自在,你们也恐怕也会不适应,就叫名吧。至于在外人面前,就啥也别叫,囫囵的瞎混过去。”

    “阿文,”罗峻熙从善如流的对吉文友好笑道。

    而罗峻熙的心里,此时和他岳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岳父左撇子是觉得莫名奇妙多了个弟弟,很出乎意料。

    罗峻熙是觉得他们家的成员快要成大杂烩了,仔细想想还挺好笑。

    前有被大姐夫带到家里的二柱子和六子,中间有三胖子、金子、常喜等人,甚至他们的媳妇也快扩成左家人了,现在又多个外婆曾经的继子来家里。

    往年,岳父家总是被村里人讲究,说左家人丁不旺,难听的话更是过分,想起来就气得慌,但你看现在旺不旺。

    这叫先天不足,后天补齐。

    罗峻熙吃着素馅包子,心里琢磨着:他家备不住还会添些意料之外的人口,却没想到,这时候的胡想八想,倒一语成谶。

    秀花一行人回家的路上,府城花清酿酒铺子……

    朱兴德以为自己上火听茬了,正拧眉看向二妹夫满山:“嗯?”

    满山说:“是,打听过了,确定是外婆二嫁那家的二儿子。就是会酿酒的那家。外婆以前也提过。还听说这位二儿子,当年受了外婆不少照顾。是个极为老实的。”

    三嫁那吉家的事情,朱兴德还没有收到消息呢,不知道顺不顺利。二嫁的又冒了出来。

    朱兴德指了指前方,对满山道:“你带我先去瞧瞧他。”

    咋回事呢。

    朱兴德不是在留心有老手艺的酿酒人才吗?

    人能被称为才,就说明极少。

    酿酒这个手艺,一般又全是家传,基本上不会外传,很少会卖手艺给别人做工。

    朱兴德倒是没敢想寻到一个就能扑奔他,他很是随遇而安地打算慢慢偶遇,就想着:万一呢。

    哪怕只一个让他碰见的,会酿黄酒呢,会酿南面那面的酒了,再加上家里的神仙水加成,家里的酒种类就不会如此单一。到时也敢和外地酒抗衡。做买卖要走一步看十步。这对将来走向其他城池有着深远意义。

    而在寻找这些真正手艺人的过程人,还不耽误寻找酿酒老师傅。

    对于老师傅的要求就低了,只要会基本操作。上手快、出酒多,雇谁不是雇,当然是雇这些不用教基操的了。

    家里早晚要从小作坊变成正式的酿酒厂,要扩充人员,最好除游寒村,府城都设立酿酒加工点。

    这样就会免了运输等费用。

    要是往长远了想,更是要多养一些老师傅,以备将来去京城、去南面其他城池开分加工点。

    总而言之,自己人呐,要从现在开始培养。等到现上轿再现扎耳朵眼就来不及了。

    他留心这事儿,满山就在送酒过程中帮着办。去哪个镇、去哪个村庄都会问一嘴:有没有会点酿酒手艺,想去外地做工的?就这么的,问到了秀花二嫁的二儿子身上。

    朱兴德被杨满山引领着,来到后院灶房,看到的就是一家四口。

    一对儿才不过而立之年的夫妻,妻子造的比他外婆还老相。

    一个闺女,瘦的跟麻竹杆似的,问年纪不过十一岁。

    还有一个弱巴巴的小子,六岁,身板却看起来比甜水小。据说常年离不开汤药。

    朱兴德朝后院来的时候,差不多已了解清楚这家人的情况。

    据那个村里引荐的好心村长介绍,正是他外婆沈秀花,在分家时从那些狼一般的叔伯手中,保住祖上传下来的酿酒秘方,将秘方又从五个继子中,挑选了有成算的老三来继承,却提出条件,老三可以拿秘方,但是需要带一带老实的二哥一家。这是选中老三的要求。

    而这所谓的“二哥一家”,就是眼前的这一家四口。

    也是外婆当年的这个附加要求,延长了这一家四口人的好日子,让他们多过了几年的吃得饱的日子。

    至于眼下为何这么惨,惨到村里主事人都看不下去眼,特意跑到杨满山那里引荐,让带走吧,他会酿酒,去城里哪怕是做小工呢,也比在村里有活路。

    是因为当年继承秘方的老三,前两年一场急病死了,这回倒是没来一回新一轮的抢夺秘方厮杀,老三媳妇娘家是个厉害的,说秘方、家里为卖酒置办的酒窖房子等等,老三死后,自然通通该归了老三的儿子。实际上就是改了姓氏,姓了人家娘家姓了。还将那秘方转手就卖了钱。搞不好也给死了丈夫的闺女找好下任夫主了。然后自是将这些本该是伯伯叔叔帮工的全撵走。

    老二这一家,作为二伯也被撵走了,失业了。

    老二的儿子还娘胎里带着病气,总是常年需要喝了汤药,要不然像气管不好使的,一到三九寒天就喘不上气,很是费钱。

    他三弟活着时,没忘了秀花那位继母的嘱托,很是照应拉拔着二哥一家子。死了,那就没办法了。

    这不嘛,朱兴德望着那一家子,正蹲在他家柴房等活干呢。

    你说这不是武大郎过门槛,巧了嘛。

    最关键的是,眼前这一家子,还不知道他是秀花的谁呢,且还一脸懵噔着。

    满山说,在那个村知晓来龙去脉后,没敢提外婆,怕别人来攀关系。

    “你会酿酒?”

    “大、大掌柜,俺会。俺三弟以前就自己酿水酒卖,手艺是祖上传的,卖给附近一些买不起您这里的好酒,又好喝一口的。俺是给他打下手的。”夫妻俩一脸看贵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对朱兴德弯腰道。

    男人在回答这几句话时,还苦着脸磕磕巴巴的。他在琢磨,贵人让他帮工酿酒,会不会提出条件让他卖身。他该怎么应。

    唉,祖上几辈,虽都是八辈贫农的泥腿子,但真没有卖身的,可眼下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朱兴德在皱眉沉吟。

    不想当妻子的,发现他男人回答完又不说话了,也瞧见朱兴德有皱眉。

    这时候倒是比男人胆子大,粗糙的手抹着脸,心焦的控制不住掉了泪:

    “大掌柜,求您留下俺们一家子吧,俺男人帮着酿酒,我带着闺女也能洗洗涮涮烧火做饭不要工钱,让俺们干啥都行,不白吃饭。我们家孩子等不起了,需要抓药吃,家里也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能借钱的都借过了,你就收了我们一家子吧。”

    朱兴德和杨满山对视一眼,一起决定,先不告诉秀花就是他们外婆这层关系,等外婆来,到时候再说吧。

    可进可退。

    他们毕竟不了解外婆那些年的经历,没法代入有没有情分。

    到时,外婆要是碍于之前的情分,他们就说也是才知道这层关系,对这一家子自是会很照顾。就当个亲戚对待。

    外婆要是不相认,或是觉得没那个必要特别照顾,他们就当作找到一位普通的酿酒师父。

    “孩子需要抓什么药。”朱兴德问道。

    “啊?”

    当杨满山将药给了这一家子时,四口人差些当场砰砰跪地上磕头。

    满山躲开了,心想:外婆万一要是认你们,搞不好我们还要管你们叫舅舅。

    所以,罗峻熙回到府城,听说了这事儿,他嘴张开都闭不上了:“啊?”

    这么神奇吗?

    才处理完三姥爷吉家。

    二姥爷家也来人啦。

    外婆可真是一路走,一路撒缘分呐。

    ……

    这面还在吐槽秀花呢,秀花坐在小卖铺里,两手揣着暖袖,还不知道要吐槽谁呢。

    她这府城之行,买簪子去不上了是怎的,咋咋破事儿就这么多。

    家里来了好几个人,说是朱兴德的姨和表妹等等乱七八糟来寻亲的。她出门了几日,她闺女和外孙女们就好吃好喝招待几日。

第二百八十章 想法

    当当当,敲窗户框的声音传来。

    秀花闻声,推开小卖铺朝街的四四方方小窗。

    当初成立小卖店的时候,家里想着不乐意谁买东西都进院,倒不是怕人杂、丢什么物什。

    是进院儿的话,有的人,她屁股沉,爱站在院子里唠几句嗑。

    咱家能陪一个人聊天,能陪买东西的都聊两句吗?那一天下来,不用干别的了。

    再加上天冷,打算先这么对付着,让左撇子先制作出一个大窗里套个小窗户的,谁买东西就站在街边敲敲窗户框,然后咱打开小窗,从里面递过去就行了。

    “婶子,你家做的熏酱太香了,这不会是你家的又一秘方吧?”

    “少忽悠,说买啥。”

    “我来给我爹赊两个猪耳朵,两个猪尾巴,能不能先记账?等俺娘回来再给。”

    “你娘干啥去啦?”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娶媳妇生孩子的太多,俺娘去三舅姥爷家吃席随礼去了。”

    来的小子岁数不大,但和左撇子是同辈,叫秀花一声婶子。

    他家里在游寒村不算太富裕,那都没挡住嘴馋买猪耳朵。

    秀花接过对方递来的盆,用木夹子在卤汁锅里捞出猪耳朵和猪尾巴。然后拿着小本本划拉两笔记账。

    秀花也是到家才知道,最近赶在年前杀猪的多,猪尾巴猪耳朵猪骨头在贱卖。

    她闺女玉兰,往年要想挣点儿零花钱,就指望做些熏酱大骨头之类的、做些小咸菜,走两天一宿背到城里去卖。

    今年倒没像往年似的指望用它挣钱,但是却比往年做的多出许多。

    这不是想着,自家终于有点儿钱了,敞开肚子吃一回,再费事一回下料,多做出一些,还能给人当年节礼、当个好菜送送,就多熏酱出不少。

    这可坏菜了,香味儿直飘出二里地。

    用村里人的话:“那味儿香的邪乎,比往年还邪乎。”

    陆陆续续的,村里好些人家询着味道来找。有让教怎么做的,遇到有关系不错的,咱家还不好意思只教不给,白给出去不少,真是要给不起了。

    没招了,白玉兰干脆又多卤了一些,直接放在小卖铺明码标价卖。

    卖的吃食,总不能让人还教吧?那属于是吃饭的手艺活。

    还别说,才卖几天,算上零卖的,附近村办酒席订了些的,加在一起也纯挣一两多银钱。

    就是很麻烦,本村记账的多。

    而今日秀花能守着小卖店,大材小用,也是出于这些熏酱。

    朱兴德大姨一家人来了,像是来吃大户。

    那家的孩子,今早和甜水因为酱猪爪子挠一起去了。

    甜水先头和人家打商量说,我太姥姥稀罕啃猪爪,你都吃过饭了,你别吃猪爪。

    那家孩子流着大鼻涕,头不抬眼不睁,就跟没听见那话似的,也不嫌弃烫,伸手就捞。

    又一把推开甜水,嗷呜就流着鼻涕咬了一口猪爪子。

    这可不得了,甜水张开小手就甩了人家一巴掌。能动手,甜水不爱吵吵。

    那孩子挨了打,也没惯着甜水,回手就扯住甜水头上的小揪揪,给甜水扯个跟头。

    看到甜水头发被揪的乱七八糟,小稻夹在中间面露为难,差些没给秀花心疼死。

    秀花瞪一眼白玉兰,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一天没事找事,惹来一堆嘴馋的哭鸡尿嚎,卤它作甚。我走之前,说没说,等我回来,咱家人要出门了?”

    白玉兰配合着,嘟囔道:“等卖没这些,咱就走。”暗示朱兴德的大姨,至多再给你们两天时间,我们家是真有事儿要离开。

    然后赶紧帮忙连锅都端进小卖铺,让娘守着铺子去卖货吧。

    这熏酱指定不能再放在屋里,以免孩子们一会儿又因为吃食闹起来。

    现在村里人都知道,德子姥姥家那面的亲戚在左撇子家呢,经常传出去吵吵闹闹声,好像对客人怎么回事似的,。

    秀花离开后,朱兴德的大姨脸色很不好看。

    知道那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在撵她们走。

    她脸色变了又变后,朱兴德的大姨尹氏,选择装作听不懂,她还没有达成目的呢,怎么可能会离开。

    却又忍不下这口气。

    尹氏忽然扯过孙子就开揍,把那孩子打的,不是好动静的放声嚎哭,躺在地上直蹬腿。

    她儿媳妇过来拦着,才叫了一声婆婆,她转手就给儿媳妇一个大嘴巴子,骂道:“都是你没教好,出门丢人现眼。什么好吃的东西,眼皮子浅。想当年,德子就跟诚儿这么大点儿,去咱家吃饭,我端上的那全都是大鱼大肉,那时候德子才多大呀,人家顿顿从来都不抓……”

    秀花是骂给尹氏听,尹氏是打孙子打儿媳妇给秀花小稻她们听。

    小稻急忙上前拦着,还不敢太上前,怕被踢到肚子:

    “大姨,小孩子馋嘴而已,快别打了。”

    左小麦在灶房撇撇嘴,对二姐小豆说:

    “句句离不开以前对大姐夫如何好。还说咱家没给端好东西吃,那还想吃什么呀?我婆婆那种爱挑理的人,都看不下去眼了。”

    昨儿,罗母来给小卖店送冻豆腐,进屋就见到桌上摆着饺子,还啧啧和小麦背后嘀咕说:“那些饺子不是要留着冻起来,过些日带去府城吗?现在就煮。大早上吃饺子,你娘可是对你大姐夫家的亲戚挺舍得。”

    现在罗婆子不闲着,在家做的冻豆腐、豆腐皮,有好些都送到小卖铺子来代卖。还学着秀花,在自家那里也挂个牌子支个窗户,再不用林家帮着叫卖了,和林家现在闹的挺生,谁家需要买豆腐就去罗家仓房直接买。

    为此,小麦将她调教好的一头野牛,给了罗婆子,怕她婆婆脑子后遗症太挨累受不住,还教会她婆婆赶牛车。

    所以说,你看罗婆子见到饺子都嫉妒了,可见家里真就将尹氏一家子,当作重要亲戚那么招待,却一句好没落下。

    小麦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继续道:

    “大姐这几日本来身子就不爽利,连酒坊那面都去不了,还要挺着肚子伺候这一家子。麻烦就麻烦在,听娘说,姐夫这位大姨对大姐夫的娘不错。当年这位大姨嫁的人家,家里殷实的时候,还借过大姐夫爹娘做买卖银钱。因着这一点,弄得大姐现在说话深了浅了都不行。”

    小豆点点头:“现在应是日子不行了,听说她男人没了,儿子当家,又不知从哪里听说咱家日子过起来了,这才找上门要人情。搞不好是来借银钱的。”

    “啊?那大姐夫得借给她吧,看在以前的面子上,也不好意思不借啊。”

    小豆摇了下头,又迟疑地一会儿,否认了自己的看法:

    “也不一定就是借钱,我就是瞎猜。

    你看,刚来那会儿,大姐和娘就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她没提借钱的事儿。

    只说来咱家想看大姐夫,然后顺路等着儿子来接再走。

    我猜,她要么就是借的数目很大,要么就是所求的事儿和借钱难度不相上下,她认为只有见到大姐夫面儿,才有可能会同意。

    可是大姐夫回不来啊,她就不敢随意开口。

    不过,那也要等到她儿子登咱家门接她,她才能离开。”

    小豆说到这里,顿了下,也跟着小麦一起看向屋里方向,“我还担心,她想将闺女留在咱家干活。我看大姐夫那表妹,带了不少衣裳,连开春的薄衣都带了。”

    小豆无意间见着过尹氏的女儿在叠衣裳。

    尹氏的女儿,听说十七岁了,还没许人家。

    另外,小豆之所以这么猜测,也是因为朱兴德的大姨一家,没去老朱家走亲戚,而是选择来左家。

    说是朱兴德的娘没了后,尹氏曾在朱家伯母回娘家时,和朱家伯母打交手过。这才不登老朱家门。

    还说,已经听人传言,现在朱兴德在岳父家里忙乎,走亲戚想见外甥,自是来左家串门。

    当晚,就在秀花越寻思越来气,恨不得要拎着擀面杖质问尹氏:“你一家子到底是来干啥的,你要是说,真就是串门住住改善改善伙食,就别欲言又止,别口口声声等大德子回来,我看你那样累得慌,喘不过气,而且德子也没空回来。你要是说有事,请立马说出来,我家我做主”,尹氏的儿子终于抵达游寒村。

    夜半时分到的。

    小稻挺着大肚子,给这位赶路而来的大表哥做热汤面条。

    小麦打着哈欠出来,抢过面盆干活。

    “我来就行,小妹,你快去睡。”

    “不用,大姐,我肚子小,你肚子大,我来,你去进屋和他们说话吧。”

    而白玉兰在秀花要去大屋谈话之前,也特意扯着老娘去了偏屋劝道:

    “娘,德子是咱家好女婿,他还不在家。咱就不能说话太过分了。你讲话前,要多寻思寻思咱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以前尹娘子帮过德子爹娘的份上,差一不二的,咱家要是能帮忙的,你就应了。我不想小稻和德子因着这事儿吵嘴为难,啊?”

    说一千道一万,要是朱兴德在家,左家人倒是能放松一些。

    随便朱兴德怎么办,反正是他自己姥姥家那面的亲戚。硬是给撵到朱家去住,也没问题。

    可朱兴德不在家啊,左家人只能更客气些的招待。都不好意思提出说:“你们咋不去朱家呢?”毕竟朱家那面,才是正经亲家。

    秀花一甩袖子,瞪了眼白玉兰:“我知道,还用你嘱咐?”

    她要不是冲这些,怎么会躲在小卖店看铺子,都不在屋里唠嗑?就是怕哪句话不对,说秃噜嘴“你给我出去”。

    朱兴德的大表哥姓徐,朱兴德的大姨正确叫法,应是叫徐尹氏,冠夫姓。

    秀花算是看出来了,尹氏仗着曾经帮过妹妹家,还放不下过去自己条件不错的架子,想求人,却爱提过去的情分,希望你主动开口。那架势,像是里子面子都想要。

    但尹氏的儿子却能说会道。

    听说在他们当地做“中人”。就是买个房子了,买个丫鬟了,他是给联系这些事儿的中间人。

    “外婆,我表弟看样真没空回来,本来还寻思和他好好喝点儿。那个啥,有点儿事,想和您、和婶子、弟妹,咱们商议商议。完了咱商议完,俺们得了准信儿就不打扰了。”

    “你说。”

    “就咱家这酿酒坊,真的,在俺们那个镇都有名气。你老信不信,只要在我们那面卖酒,指定不比旁处差。我寻思着,能不能在我们那里开个铺子,卖咱家酒。”

    秀花眼神闪了下:“你们那个镇上,我们家没铺子,也没有人手。”

    “就赁一个呗,咱家这实力,租个铺子还不跟玩似的。

    至于没人手,外婆,那您不用担心,我这不能眼瞅着呀,咱这都属于是实在亲属。

    我和德子,这关系谁跟谁,到时候我就守着铺子帮咱家卖酒。

    我现在这活计再挣钱也不能干了,头三脚必须踢开,我必须要帮着咱家,把酒这一摊子整明明白白的。

    到时候,你老放心。你们啥也不用操心,就擎等着挣钱对半分。”

    秀花听明白了,什么都不出,还要对半分,你挺会白日做梦呀。

    她没吱声,看了眼白玉兰。

    和女儿对视一眼后,又看了眼大外孙女,发现小稻一直在低头。

    小稻心想:她要是能做梦给朱兴德传话就好了,让远在府城的朱兴德听听西山镇大姨一家子的真实想法。

    当这位表哥又说出“另外”时,秀花心里一乐。

    还有另外呢,挺不知足。

    “另外,我这不是听说,咱家里酿酒是雇人嘛。

    外婆,雇人可不中,谁也不行啊外婆,真的,到真章还得是自家亲属能信得着。

    你老不知道,我娘刚听说这事儿时,急的不行,说咱家忙不过来,咋不知道给去信儿呢,埋怨我表弟心里没成算。

    我娘说她还能干得动。还有我媳妇、我妹子,这都能酿酒。

    我妹子,这回我就不打算带走了,外婆,就让她留在您身边学手艺,或是帮我弟妹干干活,我看我弟妹肚子挺大了。

    而且学好了还近便呢,正好在我们镇上开个分支酒铺子,我娘她们在那面酿酒,直接酿好放进铺子里,咱都省了运酒钱。”

第二百八十一章 心脏

    打秋风打的这么要面子、这么冠冕堂皇,还一副全是为你好的架势,是来帮你家的,也是没谁了。

    白玉兰一脸无语的模样,脑中只转悠着一句话:

    难怪德子的伯母回娘家,在当地能和德子的大姨干起来。

    那都不是秘密了。

    听说两人娘家都在一个村里住,打小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最后却闹的跟仇人似的,都不乐意相互打照面,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因,这俩人属实半斤八两啊。

    要知道朱兴德的伯母,也是爱给自己找理由的类型。

    属于那种甭管自己为人处事多么差劲儿,也全是别人的错的性情。

    这样的两个人见面,一个我全是为你好,实际上是明晃晃去占便宜;另一个是我犯错那是有原因的,是你错在先,才会让我这样的,那还有个不干起来的?

    白玉兰就纳闷了:

    你说这家人,是咋好意思提出来那些要求的呢?

    那脑子里想的事情,就好像和咱家人想的东西不一样。

    换咱,咱至多家里过不下去了,到了在生活遇到难题和面子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才会豁出去脸面,去姻亲那里借两个银钱周转周转,这还得说是救急不救穷。

    再多却是不可能的,咱连想都不敢想。

    毕竟人家不是你爹不是你娘,凭啥不要回报的拉拔你。

    这家人可倒好。

    虽然还没开口借钱,但是却理直气壮的让你为他们家的致富出力。

    白玉兰气坏了。

    瞪着尹氏的儿子说的唾沫横飞,她眯着眼睛,差些先一步控制不住脾气站起来走人。

    她之前还劝她娘的,让尽量好好说话、以礼相待,多看看大德子面子。

    可这一刻,白玉兰真想站起来质问几句:“你们家咋那么会异想天开呢。你们还不如直接管我们要些银子,且大大方方提出不想还钱,至少能让我说句不虚伪,我们听的也不用那么累。更不用顾虑扯开你那层遮羞布,你们会反咬说我们不知道好赖。什么来帮我家卖酒啊,可别往脸上擦胭粉了,你们家就是想让我家给你花钱开店,你们还不用担风险,赔了全算我们的,挣了却要分给你们一半。”

    这种好事,老亲家朱老爷子都不敢这么想,谁给你们的勇气啊?

    比起白玉兰,倒是秀花,越听越平静。

    听到后面,她还有心思搂着甜水喂几口糖水。

    一副你们先说过瘾了,我再开口的样子。

    秀花心想:让你们说个够,快趁此机会好好畅想畅想,梦圆不上,说出来念叨念叨也行啊,别留遗憾,要不然过了这村该没这个店了。

    游寒村之行,就当是你们一家子好梦一日游吧。

    “说完啦,大孙子,我能这么叫你吧?”

    尹氏的儿子心里一喜,感觉有戏,急忙道:“表弟是您外孙女婿,外婆可不就应该叫我孙儿。我是孙子辈的。”

    尹氏也头一次面上露了笑,有些奉承道:“叫啥都成,可着您顺口。”

    只要给她家这事儿办了就行。

    这次来,尹氏能豁出去脸面在左家一住就是几天,是因为儿子给人做中间人,暗下办了龌龊事儿,得罪了有本事的人,不仅赔光了家里的银钱,还被一帮子闲汉堵在巷子口,打的躺在炕上不能动。

    她们老家镇上不大,儿子伤好后,在牙行彻底干不下去了。想自个支起个买卖开个铺子吧,除非卖田地,要不然压根儿没本钱赁铺子上货。手里的钱连赔偿带治病早就花光光。

    可是田地,她是真舍不得卖啊。

    今年秋收,一场大雨致使家里收成不好,尹氏越发觉得,田产一定要多,只有多,即便闹个小灾,去掉被糟践的粮食还能剩下许多,也能吃饱饭。

    所以儿子怎么劝,她都没松口。

    可别说卖了田地做买卖,然后大不了挣钱买米吃。在她看来,谁知道买卖会什么样?能不能挣到银钱?倒是会担心将固定家产变卖后,越倒动越空。而不卖地,至少饿不死。

    从那之后,尹氏本以为今年甚至明年先这么个光景对付过去,紧紧手,一家子好好种地就得了,有天,儿子却忽然回来说,花清酿是她妹妹留下的独子支应起来的买卖。做的还很大,他们镇上的酒楼有在卖。

    说实话,尹氏刚听说时,是不信的。

    她娘、也就是德子的姥姥,在前几年身体还能动时,曾放心不下外孙,特意赶了远路去朱家看望过。

    那时候回来,娘曾哭着说,朱家那面的亲属没教好娃,朱兴德成了小混子。偷鸡摸狗、在路边挖坑劫道,啥坏事儿都干,娘回来犯愁够呛。说那些传言应该不会有假,有好些人那么传。

    且不停埋怨朱老爷子将孩子惯坏了,她做姥姥的,这些年真是没能力多照应,要是有能力,将朱兴德接过来,好好教养,不求多有出息,至少能随了妹夫的有担当。而不至于担惊受怕,怕哪日朱家来了信儿,说朱兴德蹲大狱。

    你说,就这种风评,她能信外甥突然有出息了嘛?

    可是,当她被儿子带到酒楼,儿子特意引着镇上唯一一家酒楼的掌柜往朱兴德身上聊时,她听着那位掌柜的滔滔不绝讲外甥的“传说”,说花清酿是最近的新品,府城设有铺子,朱老板从一届乡下小子在城里站稳脚跟,那是相当的牛气,还给驻军送酒,更是让城里人都喝花清酿。

    她终于相信外甥混的厉害了。

    至此,再回家,尹氏就将儿子的话,听进了心。

    儿子说:

    “论理,当年姨母姨夫做买卖,咱家还借过他们银钱呢。

    要是没有那些银钱,姨夫再有本事,也没钱上货。

    现在姨母姨夫早不在世,人死人情却依然在,朱兴德做儿子的,没本事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有了本事,不该还?

    咱们开口一回,他好意思让咱们闭不上嘴?”

    尹氏当时听了这番话,只嘴角动动,却没吭声。

    她是被儿子下面一番话劝动的。

    她儿子说:

    “要是换作我,谁要是在犯难时伸手帮过我,我会记一辈子。甭管是帮爹娘还是帮我本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等有能耐时,定会伸手拉拔他。

    可是,你看表弟这样做了吗?

    也不知是被谁使坏的,和咱们弄的那么生份,他买卖做的那样大了,没去见一见瘫在炕上的姥姥。也没来见一见借他爹娘银钱、没要一文利钱的亲姨。

    连个口信儿都没给送。

    混好了,还是别人告诉我的,就像要断了咱家这面的亲。

    那可不成。

    娘啊,您要知道,说到底,我们又不是伸手朝表弟借钱,不过是让他给咱家开个酒铺子,我是帮他打理,帮他您懂不懂?

    挣了银钱,他不操心还能白得一半,我这个表哥,让谁评价都够意思。

    所以您不用碍于死去小姨,感觉咱们是上门占便宜去了,您就大大方方在他家和表弟说这事儿。

    表弟或许脑子没转过弯,或许是被他老丈人家笼络的不行。

    您还要寻机会,私下里劝表弟别被他老丈人哄了,我小姨可是没了,您是他亲姨母,有些话,只能您劝。

    听说那酒买卖全是表弟撑着才有今日,没他就没有花清酿的今天,根本卖不出去那么远、名声那么响。

    您得让表弟留个心眼啊。

    铺子啊、挣的银钱啊,谁有也不如自己有。我掺和这一脚,还真是为表弟着想,最起码他要是给我开个酒铺子,我这头账上的银钱,完全可以和他再弄个账本,帮他糊弄他那老丈人一家子。

    我小姨要是在地底下知道这事儿,备不住也会感谢您。

    说一千道一万,用亲戚不比用外人放心?比起左家人,左家还有其他女儿女婿,只有我,才是真正和表弟一条心的。”

    尹氏一想,可不是这么个道理?

    她对左家女儿挺不满的,听说成亲这么多年,才给外甥生个丫头片子。

    她妹妹要是在,摊上这么个不下蛋的儿媳妇,早给撵出去了。

    可惜她妹妹不在,不但让那左氏无婆婆管教,没规矩跑到娘家过起了小日子,而且现在外甥又被那左家人哄的,出的力气最多,一天累的要死为他们卖命,到头来,买卖却不全是外甥的,凭啥呀?

    不能再这么没成算了。

    也是因着这点愤愤不平,尹氏看了眼苦命的女儿,没成亲,定下的男方就死了,女儿是长的花容月貌的好颜色。就这么生生被耽误下来。

    她才主动向儿子讨主意道:“你说,让你妹子去你表弟那里,行不行?一来让她留心学学那酿酒的本事,将来你和你表弟开了铺子,万一和那左家人起了龌龊,咱也能留一手不怕。二来,咱们隔着这么远,你表弟本就和姥姥家人常年不联系不亲近,身边有了你妹妹,时不常的在他耳边提起姥姥如何,你小姨如何,是不是也能和咱们处的亲一些?”

    她儿子答:“身边能有自家人,能给传个信,能帮咱们多关心关心表弟,那自是最好的。正好妹妹在家无事,还以免出门被那些碎嘴子的婆子说她克夫。不过,娘别只带妹妹,将我媳妇孩子也带去,要不太明显了。好像怎么回事似的。”

    尹氏脑子里转悠着以上前情,此时却被秀花打了茬。

    秀花开口就是:“大孙子,还别说,你要想开铺子,还真就只能和我商量,和你表弟压根儿说不着。”

    嗯?

    直觉不对劲儿。

    秀花用软布帕子给甜水擦擦嘴,示意小麦给娃抱下去塞被窝里睡觉。小稻倒是需要在旁边听着。

    五更半夜的了,她要不是为了让这一家子明早就走,她才不大半夜费这劲儿。

    秀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笑着看向尹氏:

    “你啊,做亲大姨的,这可真是太多年不和你那外甥联系了。

    这么多年不联系,只今年才惦记来走回亲戚。

    也难怪你们不清楚,我家那酒铺子和德子无关。”

    秀花没再给对方废话的机会:

    “铺子姓沈,随我姓,就算有天我没了,改姓左,我女婿姓,姓白,俺闺女名下的,只是就不姓朱。

    你说你们,和我扯得上对半分那套吗?

    我要是不想在哪里开铺子,就不会开。和德子、和表兄弟齐上阵有什么关系。

    别说你们姥姥家那面的人了,就算是德子他爷来我这里,让我给他开间铺子,我也得以为他是白日做梦。”

    “这,咋就和德子无关呢,外面人明明说是德子……”

    秀花说出的话,那叫一个刻意显摆和气人:

    “德子要是依照现在这么听我大外孙女的话,还要像现在这么能干,我全给他都成。

    不过,年轻小夫妻,谁知道将来过成啥样,就看他往后的表现了。

    他表现的好,啥事儿没有。

    要是谁敢让我大外孙女受了委屈,我随时改变主意。这年头,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秀花心想:你们想等朱兴德当家做主给开铺子,且做梦等着去吧。最好先盼着朱兴德伺候好小稻再说。

    尹氏一家子人,到了这一刻,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老婆子开始给他们难堪了。

    没错,秀花就是故意的。

    本来之前,无论尹氏一家子怎么让她看不上眼,用她家玉兰劝她的话,她都在尽量忍耐,想看在德子的面子上。

    也是这次出行,她寻思自己得成长了,要做个有涵养的老太太。

    直到今晚尹氏的儿子来了,听完这一家子真正的目的,就害得她破了戒,打算放弃涵养

    毕竟往后想多走动,才会以礼相待。

    就这,还惯着个什么劲儿。这一家子想联系德子,她还舍不得德子被这些人气着呢。

    “我妹妹”,尹氏的儿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打算徐徐图之,话说的也比之前设想的好听得多,没敢说学酿酒手艺:“外婆,既然情况是这样,你们也没想去我们镇上发展,那事情就算了,本来寻思两好合一好的事儿。现在看来,只能以后再说。只是我看弟妹肚子挺大了,德子又常年往外跑,就让我妹子留下,正好来了,就不走了,照顾她嫂子……”

    秀花摆手道:“不行啊,不瞒你们说,是我个人,备不住见多了,心里就对表哥表妹那一套存了偏见。明明没啥事儿,我都容易往那方面想。我最烦那一套。有多少表哥表妹出事的,表妹勾勾缠缠,瓜田李下,挺大个姑娘不好好嫁人,也不要个脸啦。”

    秀花笑了笑,急忙补充句:“我不是在说,他大姨你闺女哈,就是聊到这了。咱家这大姑娘一看就被你教的很正经。又有亲哥哥疼宠着,根本不能走错路。我是瞅这闺女,二十有了吧?咋还没成亲呢,那更不能为了照顾我大外孙女耽搁,再耽误不起了。”

    白玉兰:娘,那姑娘才过十七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两章合一

    虽然秀花强调不是在说朱兴德的表妹,还特意夸了两句,你不一样,你一看就知道很正经。

    但是大抵姑娘家还是更注重脸面的。

    被那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语数落完,朱兴德的表妹徐家阿静,回了屋就趴在炕上开始哭。

    炕被炕褥子都没铺。

    大冷的天儿,炕上要是不铺褥子,不及时用棉被捂住热气,下面的炕灶要是再不继续烧火,不大一会儿就会变的半凉。

    再这么下去,他们这一宿就算想好好睡觉,也定会遭罪。

    左家的房屋太老了,今年又是对付住着没维修,窗户根本挡不住外面的冷风。

    “娘,我想收拾收拾赶紧离开这里。”

    朱兴德的大姨,被秀花那番话羞愤的,差些气出心脏病。

    她两手气的直突突,头枕在叠起的褥子上,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头发里,也在无声地哭。

    没有力气回答女儿的话。

    你当她不想连夜离开吗?她恨不得在秀花说完那番话后,就将左家的大门摔的叮当响,立马离开。

    可是,不行。已经半夜了,要想离开游寒村需路过寒山和那一大片坟圈子,这时候为了一家子的安全,孙儿们还小,别招来那不该招的,就算左家给他们一家子再大的难堪,也必须要忍到天亮。

    所以……

    朱兴德的大姨,此时两手颤抖的更厉害了,她感觉很憋屈,哭都不敢大声哭。

    因为他们谈完话后,她心里明知道朱兴德的外婆是在含沙射影的骂她们,她却要为了撑住面子,为了一家子能混到天亮继续在这里待半宿,而不得不配合的应承,装作听不懂骂的就是她们一家子。

    不能当场闹僵。

    闹僵他们就得马上收拾物什出去,那朱兴德的外婆也敢将他们一家子的行李扔出去。

    朱兴德的大姨,此刻忽然很后悔。

    她现在要是在朱家等外甥呢。

    就算和朱家伯母再不对付,就算提出的要求,惹的朱家人极为不满,那也是正经姻亲腰杆硬。

    朱老爷子看在这一点,就算发生同样闹僵的事情,他也会出面留下一句,天亮再走。两厢都会忍气退让,给对方个台阶下。

    左家却不同。

    尹氏终于意识到,左家是真的好意思翻脸的。前几日好吃好喝招待,那全是装的。

    “娘,表哥的外婆说的那番话,她其实就是在骂我不要脸呢……”

    尹氏顾不上自己,急忙强挺着爬起来安抚女儿。

    她闺女心思窄,上回定亲的那个死了,惹来好些闲话,被外面碎嘴婆子激了两句,她闺女回头差点儿上吊。

    “不是单冲你,她是借机骂咱全家呢。

    像你哥说,他们哥俩不分彼此,她马上说,咱家和你表哥好些年不联系了,那意思不就是,关系真那么好,怎么不早些找上门,非得等你表哥混好才找来?

    你哥说想开个铺子,那老太太更是就差明说,咱家人在做梦。还明晃晃地指着咱鼻子说,这辈子都没戏。她对你就是迁怒。”

    就在尹氏还要再劝两句时,外面忽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人起夜的声音。

    尹氏跪在炕上,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可别呜呜哭了。

    她怕左家那位死老太太,咋不赶紧死了呢,她怕忽然推开门进来质问:“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哭啥呀,为甚哭呀?”

    那让她到时怎么回答。

    别不信,那死老太太能干出来这种事儿,还会强调她家一直在好吃好喝的招待她们,让她低头承认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让你有苦说不出。

    干脆就别出声哭了,免得多出口角和难堪,熬到天亮赶紧走。

    尹氏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算想见外甥,儿子那面仍然没放弃,她至多跟着儿子去城里寻朱兴德。

    而游寒村这里,左家人就算有天全家一起请她上门,她都不会再来。

    ……

    隔着两间屋。

    白玉兰问秀花:

    “这样好吗?那遮羞布快要扯碎乎了。

    你说话的时候,我看德子的大姨,那脸色青了白、白了青。

    她手都哆嗦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很怕她被您刺激大劲儿,倒在我面前。那咱家可就摊上事儿了。

    她家本就吃的不好。这是有可能的。”

    白玉兰说到这,一顿:“您别看她们一家人穿的不差,一个补丁都没有,袖口领边有的还是缎子布包的。但是穷这东西,我通过她们一家子算是看明白了,真装不住。”

    白玉兰就想起自己曾经了,那时候她也是兜里没几个铜板,出门说话唠嗑还要撑着脸面。

    就忽然有些感慨道:

    “穷还真是能看出来的。

    自从她男人死了,她说的再好听,她家日子不好过。

    想当年,她确实借过德子爹娘银钱周转。

    不过,我听德子伯母以前讲究过她,说是她那男人为人大气。听说,甭管是那次借德子爹娘钱做买卖,还是回她娘家看望老人,都是她男人活着时,比她这正经尹家人还大方。德子伯母说,倒是她,借妹子钱,还有给她自个爹娘买东西,总拦着,不让给。”

    秀花搭了句:“心不正,对自己娘家人还不如个外人,就可想而知她对别人更抠门不咋地。所以啊,男人死了,日子越过越孬,有了难处,没人会真心帮她。”

    “嗯,有几回我这面做完饭端上去了,她家那孙子就不说了,她儿媳妇和我张嘴说话,想客气两句,一不小心哈喇子都流了出来。脸色蜡黄的,我才怕你把她气过去。”

    秀花在黑暗里,很是不以为然:

    “德子他大姨,被气死也是被她儿子气的,和咱家可没关系。谁让她那儿子没出息,非得指望老一辈的人情,上门打秋风。

    还捅咕亲娘一把年纪,豁出去脸面为他开口讨要。为人子女一回,换作旁人,都得臊得撒泼尿淹死自个,没脸活着。

    就可见这男人啊,可以没本事,甚至可以没脑子。最怕的就是明明蠢透呛了,还觉得自己挺聪明有想法,总白日做梦会成功,到头来越折腾越穷。穷折腾穷折腾,就是说这一类人。

    还不如咱家撇子,让干啥就干啥,不让干就老实待着,很少动脑。”

    老娘最后那番话,给白玉兰都气笑了。

    干啥干啥,又埋汰她的撇子。

    她娘这是夸人吗。

    而秀花说的也是真心话。

    那一大家子人,别看她好像骂那表妹骂的最狠,那是为了直接绝了对方所有留下的借口。从根上掐死。

    但事实上,她最膈应的是尹氏的儿子。

    不顾,朱兴德的表妹咋看那表情,咋觉得挨骂也不无辜,想到这,秀花碰了碰身边的大外孙女小稻:“我问你,你咋那么心善呢。”

    今晚,她骂完表哥表妹那一套,那个叫徐静的丫头就赌气出了门。

    大半夜的,瞧那样宁可在后院冻着,也不乐意再进他们家屋里,不愿意见她们人。

    是她家小稻,很是心善的出了门,又是劝又是给搭台阶的,将那丫头重新拽进了屋。

    秀花当时问:“这是干啥呀,这孩子,我又没说你。不是有那么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再看她家小稻,跟缺心眼似的还护着人家呢,急忙推那徐静去睡觉的屋,一边推一边挡在前面说:“没有,外婆,没哭。我刚陪表妹去茅厕来着。风太大,迷了眼。”

    这功夫想起来这一茬,秀花有点生气,今晚她要是不在,是不是被那尹家人哭一哭,徐静装作自强一些就被留下了,毕竟家里确实雇谁干活都是敢。

    她打算趁此机会教大外孙女:

    “你往后再这样给别人留着脸面,指定会吃亏。

    你就不想想,有些人,被家里人影响的也好,本性也罢,她自来就对要不要脸面分辨模糊。想的那事儿和正常人不一样。你不能用你的想法去琢磨她。

    你以为她善意些,她们会感谢你?

    倒是你给她们留了脸面,她还当你好脾气呢,甚至以为是你理亏,会蹬鼻子上脸,你信不信。”

    又深吸一口气,秀花的语气忽然深沉起来:“你们太年轻,有些事不知道一念之间就毁了自个的日子。男人可经不起试探。当然了,这不怨你们姐妹几个,是你娘,她一没出去见识过太多事儿,二来,她跟个傻子似的,也不知道一天瞎害臊个什么劲儿,男女方面该防着的事儿,两口子该怎么相处,别让外面的小妖精勾到,她没教过你们。”

    白玉兰在旁边听的翻个身:“……”老娘又开始赖她了。

    反正这一天天的,家里的错事不是赖左撇子就是赖她。都是他们两口子的错。

    白玉兰也懒得解释,那家家户户的娘不都是如此?你也没教过我什么呀。有的那娘,在闺女出嫁前都不提该怎么洞房,她就属于不错了好嘛。

    小稻开口道:“外婆,我就是觉得看她那样,不像是那种人。她毕竟是姑娘家脸皮薄,您那么数落,就差说成真事儿了,好像有点儿无妄之灾。”

    “她就算是来这里干活没别的心思,也会被她那哥哥慢慢教的有其他心思。

    再看你吃穿比她好嫉妒,再这回万一也没生出小子,打着为她表哥好的借口,慢慢就由客变主。

    她搞不好会挑你这个嫂子配不上她表哥。借口就是你生不出小子,她表哥却能挣钱还能干。

    而尹家人归根到底是让她来干什么的?不可能像你九大娘她们似的真就为干活挣点儿钱吧。她往后不得没事儿凑到德子身边说话?

    要是真兄妹挑拨也就那么地儿了,表哥表妹,傻孙女,那却是能成亲的……”

    慢慢地,白玉兰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仍能听到她老娘操碎了一颗心在给举例子,这话题就像没完似的。

    什么吉家庄的胡老三就是表哥表妹搞破鞋。

    她二嫁的邻村,也有好几对是表哥表妹勾勾搭搭。

    沾着亲是很烦心的,因为不止那俩人在面前恶心着大妇,还要被偏心外甥女的婆母挑剔着,那叫是姐姐妹妹家的孩子啊,就像甜水将来去小豆和小麦那里,小豆待甜水指定比对待外人儿媳妇亲。后来那家女人,太憋屈,索性挂房梁上吊了。

    白玉兰认为,她闺女是纯被她老娘吓服的。

    她听到大闺女说道:“外婆,你放心,是我想茬了,还忘了有日久生情这词。往后我还是宁可错杀不放过吧。以免真发生什么,恶心到自己。”

    她还要将外婆今日教的,告诉两位妹妹。

    虽然两位妹夫不像甜水她爹似的,有那么多亲戚。

    第二日一早,尹氏的儿子面色不是很好看,一看就没睡好,却强撑着一脸笑,指挥她媳妇:“你去帮婶子和弟妹她们做饭。”

    秀花在屋里边给甜水擦香香,边啧了一声。

    竟然还要吃饭。

    要不说,这种人只要能为自己行个方便,无所谓丢不丢脸呢。

    还是尹氏咳嗽着出来,都没顾及左家三姐妹都在旁边看着,就对儿子儿媳发火道:“咋那么好吃,套车,咱这就走!”

    虽没敢说出什么难听话,但是除了这一句,再不吱声了,拉着一张脸,就抱着最小的孙子出了门。

    车赶走时,尹氏没回头,一副啥话也不想说的架势。

    尹氏的儿子提醒:“娘。”他是惦记还想联系朱兴德呢,不想将关系弄太僵。

    太僵除了治一口气,没任何好处,是他在求人。

    但这回尹氏可不听儿子的了,没办法,尹氏的儿子只能自己回头干巴巴笑道:“麻烦外婆婶子弟妹了,在这扰了好几天,等赶明儿再来看您。”

    没人知道这一家子来时是装大爷,走时是挺冷的天,饿着肚子。

    即便与人说,都没人信的。

    隔壁李老太太将泔水桶一放,隔着院墙对秀花感叹:“艾玛,天老爷,他们终于走了。我都替你们累得慌。也就你家这条件吧,换做俺家就得被吃穷。”

    村里人全听说了,朱兴德姥姥家的亲戚来了,不去姻亲朱家做客,非在左家添乱。而左家,那是真够意思,顿顿要掂掇七碟八碗,却从没表现过不耐烦,好吃好喝的招待拐着弯儿的亲属。

    李老太太:“回头你们不和大德子提这茬,我都得和他好好唠唠。摊上你们这样的丈人家,可真是他的福分。要让德子知道姥姥、岳母、媳妇的辛苦。”

    秀花瞥她一眼。

    这就是她明知道此人爱算计,她也仍然不烦李老太太的原因。

    ……

    “娘,你这是要干啥。”白玉兰发现老娘将所有熏酱全捞了出来。

    秀花道:“我忽然间觉得,咱们应该对正经亲家朱家,还有罗婆子,再好一点儿。一会儿我打发人,给他们送去一些尝尝。”

    人就怕对比。

    比起朱兴德的大姨一家,罗母那样的都是事少可爱的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切自备(两章合一)

    朱家收到左家给的熏酱,那是非常高兴的。

    朱家村的人也都知道这些熏酱还指望挣钱呢,左家却连钱都不挣了,急忙送来让朱家尝尝。

    亲家之间的关系,处的很是让村里人羡慕眼热。

    朱老爷子给炉子添了些炭,炉子上烧着水,正在和跑腿送熏酱的小子坐在旁边说话。

    知道左家将尹氏一家子好吃好喝的送走了,他无奈地“唉”了一声。

    心里有点愧疚,本该是他家的责任,却让亲家破费。

    而这份破费,说实在的,挺不值得。

    朱老爷子有点儿心疼那些好伙食。

    也怪他。

    以前,他不乐意多说朱兴德姥姥家那些人的坏话。

    就寻思着,小孙儿够可怜的,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自是少说一些姥姥家那面不好听的话吧。这样做,能让孩子觉得除了他,还有其他亲人在惦记着。

    但事实上,小儿媳娘家老尹家那面,要是照他说:压根儿没几个厚道人。

    就那位姥姥还行。

    好些年前来过一次,走那么远的路程挎着一个包袱,一打开,里面装着花卷饼子、磨的细细的小米。

    连姥爷活着时都不行。那位尹老头一向重男轻女,对女儿看得不重,更不用说女儿所出的外孙。

    俩舅舅呢,一个自私自利,势利眼。据说和岳父那面有本事的舅哥更亲,对自己亲弟弟不如对内弟好。一个怕媳妇怕的要死,不当家,从没问过一句外甥德子过的咋样。

    至于那位亲姨吧,还不如姨夫大方。可姨夫即便是很认亲的人,没有眼珠子又哪里有眼眶子。现在那位姨夫也好人没好命死了。

    所以说,朱兴德姥姥家那面的人,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好。

    那些人明知道德子的娘早早就没了,就剩这一颗独苗,路过他们镇几次都没来看看。

    十多年啊,能途径他们镇,去别人家做客,都不来看看外甥。别说过年过节没给过德子一文压兜钱,就是德子成亲,人家也没随一文礼。

    倒是那面有点儿大事小情,像是德子的姥爷死了,舅家添人进口,生个孙儿什么的,回回派人特特来告诉他消息,他为了小孙儿,白白随出去好多礼钱。

    朱老爷子一想到老尹人跟属貔貅似的,只收礼不回礼,猜测那面这回找来,搞不好是想贴上来占孙儿便宜,他就有些坐不住:

    “小子,你等会儿。我寻人写封信,让我那亲家母到了府城交给德子。”

    在朱老爷子看来:有些话,不能让亲家来说,更不能让亲家难做人。他来督促小孙儿,不准搭理尹家那些人。不止是大姨,往后什么舅舅舅母的也不行。

    朱家灶房里。

    朱老大媳妇汪氏用筷子夹起猪耳朵,她口水差些没流出来,喜滋滋地想:这么多指定是舍不得全吃了的,她可以年前用油纸包走一些给娘家。

    “放下!”朱家伯母在她大儿媳眼中,跟个鬼似的神出鬼没。

    吓的汪氏一哆嗦,猪耳朵差些掉地上。

    撵走了儿媳妇,朱家伯母用筷子仔细的拨了拨酱骨头。

    那骨头上的肉特别多,可见左家这回卤一次是真下本钱。

    她想了想,打算等白玉兰她们走,赶在年前,想特意去趟游寒村。以长辈的身份邀请左家留在家里的孩子们,小稻小豆的,小豆男人的,都让来朱家过年。

    对方不来是不来的,她连个客气话都没有,却是不行的。

    也不是溜须不溜须的原因,在朱家伯母眼中,是最近她们家真是借了不少光。

    大到家里多了一头拉酒的牛车,虽是名义上让拉酒使唤,但是有个着急的事儿,她们家里人也能当作拉脚的。春耕秋收,估么也会让牛帮家里干活,那能轻省不少。

    小到朱兴德从边境拉回的染花布,左家小卖铺卖的那些皂胰子、酱油什么的,都没要过钱。就那回来她们村里卖东西,意思一下收了点儿过年给祖先烧的黄纸钱。要不然压运气。

    所以说,对待两姓旁人,人家要是这么对待咱,咱都得感谢得不行,处的和对方好成一家似的,就不用说和左家了。

    总让左家单方面付出,没法将来再细水长流。

    朱家伯母打算,她不但要去游寒村请人,而且她还不能空手去。

    这么想着,她就将灶房锁上了,以免家里哪个淘气的偷吃。和朱老爷子打声招呼,又系上围巾跑到好姐妹家里去了。

    “干啥来啦?以为你家来了客,你且得忙。”

    “老爷子在招待呢。人家也是坐坐就走,不吃饭。我这不寻思你有主意,又是接生好手,趁空没啥事儿和你唠唠嗑,问问怀了娃吃些啥好生。”

    “谁怀啦?”

    朱家伯母说,她过年不知给左家走些什么礼。正好前两日,几个儿子给了她这个月的养老钱,再加上以前各家给的,她存了不少。寻思买点儿孕妇吃的,左家仨闺女都有了身孕。她给送孕妇能补到的,最好稀奇点儿,那面仨人能一起吃。

    反正别让她送鸡蛋,以左家现在的条件,朱家伯母怕左家人一天忙忙叨叨的,事儿那么多,回头就得忘了这年礼。

    艾玛,老姐妹心想:这可稀奇了。就你那么抠门的人,自个儿媳妇们有喜,也没见你多么慈母心肠给补补。还是朱老爷子一个大老爷们,为人厚道,年年单独留出些细粮,就为了怕哪个孙媳怀孕。

    “行,我给你出出主意。”

    ……

    与此同时,青柳村老罗家。

    罗婆子收到秀花特意给她留的猪尾巴,她就爱吃这一口。

    但第一反应,可不像老朱家人那么高兴。

    她第一反应是:这不会是婶子设置的陷阱吧?秀花婶子能对她这么大方?

    卖钱的东西给她吃,总觉得太受宠若惊。

    “我亲家那面,没捎什么话吗?”

    “捎了,说让您过年临两天就别做豆腐了,收拾收拾去那面过年。要不然她们走,那头怕没个长辈在,过年的讲究都不知道。您也去那面趁着人多,好好松快松开。您儿媳妇说,她到时要来接您。”

    “接什么呀,她肚里有了娃,还没稳当呢,我不用她接。”罗婆子稀里糊涂的应了句。

    却也发现了,左家那面还真没有什么“求”她的事儿。

    她好像真小人之心了。

    她以为秀花婶子主动送来这么多好吃的,是想让她舍下做大豆腐挣钱,去左家帮忙守着小卖铺,再让她顺便去老左家做饭、喂猪、白干活。

    或是家里现银不够,出门要带现银,想要来她这里串串?

    她这人能帮忙动嘴、动手,就是不喜欢别人和她动钱,串一下钱也有点儿闹心,那不得惦记你借了啥时候还吗?

    可是这回……

    “啊,原来真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啊”,罗婆子舒了口气,腰板立马挺直了,心里想着:秀花婶子终于舍得对她好一回,看来这次是纯粹的好,嘴上忽然放声说道:

    “瞧瞧我那亲家,哎哟哟,这可真是做点儿什么好的都忘不了我。咋就不寻思寻思,我一人哪吃得了这些啊,哎呦我的天老爷呐,这是带汤拿来的啊?淌汤啦,拿这么些肉,这让我咋吃啊!”

    送信儿的小子,被罗婆子冷不丁的嗓门震的后退一步。

    主要是吓的。

    明明之前罗母还在小声问他话,像是想从他这里听到什么秘密的模样,突然就大嗓门嚷嚷了起来。

    村里有路过的,被罗母这一声喊的,惊的扛着铁锹站住了脚,疑惑地回头看过来。

    住街对面的人家,大门果然打开问道:“秀才公她娘,你家又有啥喜事儿啦?”

    “没什么喜事儿,就是,这不嘛,我那亲家呀,哎呀一天天可实诚了,明明能卖不少银钱的熏酱,这也不卖了,啥啥都惦记给我这里送一些。你瞅瞅,拿这么多,我咋吃呀!”

    又一次显摆“吃不完”。

    罗家旁边邻居林婆子气的直翻白眼,谁不了解谁呀?你个一铜板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小气鬼,小声道:“呸,你要是真吃不了给我送来。”

    不止朱家、罗家……

    秀花在出行前,还倒搭着小卖铺里卖的油盐酱醋,或是卖的蜡烛、灯油、红纸、皂胰子、少量糖果、自个做的带红点的干粮等,再带着熏酱,总之给每家凑了四样礼,提前给酿酒的工人分发年礼。

    其中像是左里正家、二柱子家里,金子媳妇、三胖子、五常子家里等等,她给的格外多。

    她大外孙女婿的那些小兄弟家,她基本上也一家没落下。

    有些人甚至目前还没完全给左家干活呢,她只是听说对方确实和朱兴德关系好,对方属于要是知道左家有点儿零碎活,他们会跑腿帮忙,见到左家人也很亲切外婆外婆的叫,那她就会派人给送点儿年礼。一点儿也是咱的心意不是?那代表着他们“老大”朱兴德虽然身在外,但是却没忘了他们。

    “娘,你比我想的细。”白玉兰由衷说道。比朱老爷子都那什么。她不好形容。

    秀花说:“那你就学着点点儿。而且这才哪到哪,备不住往后你还要为峻熙,和那些做官的母亲处好关系呢。指望不上罗婆子。”

    而她总有一天要撒手,走在女儿的前面。希望白玉兰能学着点儿,尽量做一个让女婿心暖的丈母娘。说到底,女婿们心暖,不就能更敬重媳妇了嘛。咱不过就是为自个孩子。

    但其实,有句心里话,她不能告诉别人,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啊。她就是在装作好像很有经验。

    ……

    在种种年前事宜,全部忙完后,装好朱老爷子给朱兴德的信件,秀花是在酿酒坊工人以及村里人依依不舍的挥手中,离开的游寒村。

    村里人知道,秀花要进城了,还不带春生。

    他们瞟了眼左里正的脸。

    人家秀花是带女儿、带曾孙女甜水,几代女人要一起进城玩。

    到了县城,有女婿左撇子亲迎。

    秀花会短暂歇脚,住住县城的大房子。

    再不是路过县城像他们一般住大通铺了,他们是不敢多住,要在心里算计住宿钱。人家秀花不用算计的,多耽误一天少一天的无所谓,自个的房子,歇够了再走,再和他们不一样了。

    然后女婿左撇子会一路陪同。

    等陪同护送到府城,女婿左撇子让开地方,会换成孙女婿们夹道欢迎。据说府城那面,早早就来信儿催促了。

    就这,还是家里有一堆事儿,还有三个大肚婆不能折腾着赶路。

    要不然啊,左家哪里就只去那么几个人,估么会全家男女老少齐聚城里过年。

    不信你就看着,最晚明后年,人家全家指定在城里放鞭放炮过年,看上元节的灯笼,再吃城里的汤圆。

    “真好。”

    菊花奶奶和李老太太望着早就没了车影的方向,眼中那个羡慕就别提了。

    菊花奶奶又看眼左里正回家的背影。

    她知道,这回左春生不仅乐呵呵的放走秀花,让好好玩,而且还私下给了秀花不少零花钱。

    是秀花和她咬耳朵说的。

    告诉她这事儿时,在她还没有惊讶的反应过来呢,秀花就捂着嘴憋不住笑了。

    ……

    五日后。

    左家一行人算是发现了,只要离开游寒村那一块区域,他们家在外面行走,不但不会再被人羡慕了,而且还会收获不少白眼。

    这不是嘛,客栈小二又摔摔打打给他们听了。

    秀花搂着甜水,对女儿无奈道:“玉兰啊,知道你会过日子,娘以前比你还抠呢。可是出门在外,差不多点儿得了,快让人家客栈多挣两个钱儿吧,你瞅瞅给咱这脸子甩的。惹得别的客人都看咱。”

    咋回事儿呢。

    到了客栈,咱想吃肉不用点,她闺女白玉兰能拎出自个带的酱肉,猪爪子什么的。差些卖给旁边桌的客人。

    想吃菜,她闺女能变出冻的菜团儿,冻白菜、冻菠菜什么的,放在屋里缓一缓化开,蘸着自个车上带的肉酱,就着葱丝,吃的比那些点四个菜的客人们还香。

    甚至咸菜钱都不用花,她闺女能掏出好些样,比客栈要色香味俱全。

    你想想,菜都能如此丰富,那主食就更是了。冻春饼、冻饺子,馄饨、冻豆包、粘豆包等等,只花几个铜板借锅煮开或是蒸好就成。

    就今天,店里小二也不知是跟他们较劲儿了还是怎的,忽然在他们吃饭时,拿出了冻桃子瓣说了句:“你这个总不会也自带吧,给娃买点儿?别人吃,她看着,不馋吗?”

    这回不是她闺女了,换成她那傻姑爷。

    姑爷笑的贼憨厚,打开袋子从里面一一掏出:冻桃瓣儿、杏干,苹果干,还拿出了砂糖裹的山楂,以及几种干果:“俺们孩子不缺零嘴。”

第二百八十四章

    白玉兰抱着行礼,要继续赶路了,在重新铺车的时候还说呢:

    “那也太贵了,只一盘白菜片子炒零星四五片肉片,还不是肥肉片,就能好意思要咱三十五个铜板?他咋不去抢呢。嘿呦,可真敢要价。三十五个大钱,在咱村里能买多少颗大白菜了,都够炒几大锅还会有剩的。”

    且一看就知道炒的水了叭嚓。

    白玉兰很嫌弃。

    哪怕给白菜喷点儿醋,醋溜白菜,甜水爱吃那口,为孩子她也就捏鼻子认了。

    现在却是不行,那破菜一个铜板都不值当。

    左撇子正在给他亲自驯服的野牛喂豆饼子。

    现在小姑爷勾搭回来的这些牛,其中一头自从归了他,不仅是他的伙伴,而且还是他的宝。

    左撇子特意给拌着些温乎水,凉了不行,太热不行,他将手指头伸进去探了水温,哄着他宝贝牛多吃点儿。

    闻言道:“你也知道这是在外面,不是在村里。外面卖什么不贵?要想省钱,不出门最节省。你要知道,这里是前不招村、后不招店的路上。人家挣的就是这份窍钱。要不然那么多的店小二和伙夫,来这里干活是图啥呢,回家都要多走几日路。不多挣些辛苦钱,还不够费劲儿的。又赶上年节,烧饼也要比往常涨价一文。”

    说到这,左撇子想起上回女婿们回家唠嗑时说的话。

    左撇子继续道:

    “换成咱家做买卖,其实也是这样的。

    满山说那城里的庙宇,有好些是建在山上的,建的老高了。

    那些城里的贵人们也不知道咋想的,挺冷的天,外面捂了嚎风的,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我怀疑他们张嘴喝酒会有雪花飞嘴里,却非要让人送酒到山上喝。

    你说坐在炕头,用大缸子烫酒喝,最好再来口刚出锅的酸菜馅饺子,吃点儿花生米,他不舒坦吗?”

    或许没被冻透就喝辣嗓子的酒,确实比不上在外面冻的鼻涕拉瞎再来一口酒爽快,想必那样能喝出珍惜的感觉吧。

    人家图的就是个刺激。

    知道自个说着说着扯远了,左撇子又给拉回来说道:

    “有几回,满山和二柱子就是爬老高的山给送的酒,咱家德子当场就将那酒价提了好几倍。要是大伙全照你那么想,那外面的买卖都不用做了,全回家自个做饭吃得了。自个做饭最省钱。”

    在左撇子看来,咱可以不买,不去花那份冤枉钱,但咱要理解,别碎嘴吐槽。

    又一寻思,他媳妇的性子是怎么造成的?

    唉,说来说去,是他以前太穷呗。

    他有自知之明。

    以前媳妇不止顿顿在家做饭吃,那时去镇山赶集,宁可饿着也要忍到回家,从不在外面买个烧饼垫肚,而且还属于是能对付一口就对付的。是从岳母来了,饭桌才有了变化。

    又不傻,谁不知道吃好的,谁愿意对付吃?

    所以说,谁都可以嫌弃白玉兰的性子,他却是最没资格嫌弃的。

    “我来,你别干了,去帮娘抱甜水,瞧着孙女还没咋睡醒,”左撇子上前抢过行礼和兜子,又一把攥住白玉兰的胳膊道:

    “到了城里,我就不方便和你说话了。不是长辈在,就是小辈在看着。我就现在多嘱咐你两句吧,进城相中啥就买点儿,啊?好不容易出趟门,从咱俩那份分成钱里扣除,花点儿吧,别不舍得。”

    说完又皱皱眉,想起以往,他也是如此嘱咐的,可是玉兰每次都是两手空空回来。

    然后最气的人的是,过后吵架时,白玉兰还抹着眼泪抱怨他:“你说我跟了你这些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我给自个买过啥呀?再看看别人。”

    那时,他会顶嘴:“是我没让你买吗?银钱不是一直由你把持着?谁让你自己不买了。”

    现在再想起那些往事,好像那么说话有些气人,而且左撇子认为不能再笼统的嘱咐,要不然又是啥也没买的结果。

    “听我的,你买个金耳钉吧,就是那种金豆豆。”

    “啥?!”一开口就是金子,挣钱多辛苦,白玉兰瞪大眼。

    左撇子被白玉兰的表情惹得彻底不乐意了:“县里和我一条街的,最西头打铁铺子的婆娘都能戴个金耳挂,我看啦,她戴的有手指盖那么大。你就买个小豆豆,咋啦?咱家铺子比她家挣钱多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秀花在客栈结完账,抱着甜水出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她多看了左撇子一眼。

    左撇子立马找岳母给评理:“娘,你说她……”

    “你等会儿,你是什么时候看别家婆娘耳朵的。”

    白玉兰经娘提醒,反应了过来:“好啊,你还敢偷摸看别的妇人。”

    左撇子有苦说不出:“……”

    算了,他还是裹紧羊皮袄子赶车吧。

    倒是没一会儿的功夫,车厢里就传出了笑声,左撇子也甩着鞭子,随着那笑声笑了。

    要说这一路赶车,只左撇子一个男人,安全问题担不担心呢。

    除非有大型抢劫,要不然不担心。

    话说回来,大恶霸劫他们一次都回不来本。图啥呢。路上有的是比他们有钱的、能在客栈吃得起炒白菜的人。

    所以如若倒霉,真遇到小打小闹的并不担心。

    因为在出门前,左小麦登上寒山捅了蛇洞,抓出两条小毒蛇,那小毒牙才霸道呢,小麦连续嘱咐三天才塞进了罐子里,随行带着。

    ……

    随后又路过一家客栈,这也是最后一家客栈。

    今日休息一晚,明日再赶一白天路,接近傍晚就会抵达府城。

    而才站在柜台前订房,秀花就笑了,左撇子和白玉兰也面露骄傲。

    甜水说出了答案。

    小女娃指着酒坛上的特殊标志,惊喜喊道:“那是我家的酒。”

    真没想到在外面,能见到自己家的酒,那里面装着自己亲手酿的酒。这也是第一次除自家铺子里看到这一幕。

    尤其秀花和白玉兰,她们一直在村里深加工,没参与销售就没见过。

    客栈掌柜的顺着甜水指的方向看过去,微挑了下眉,明白了:“朱老板是诸位的?”

    “那是我爹。”甜水扒着柜台扑闪着大眼睛喜滋滋道。

    白玉兰也笑着解释句:“是我女婿。”

    秀花乐出眼角皱纹:“我是他外婆。”

    店家特意细看看花清酿故事中的主角们,感觉很遗憾其中几代穿的也太一般了,普通农妇的打扮,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惊叹。要非说优点,只能说秀花和白玉兰比起同龄人看着年轻,眼睛没有那么浑浊,再一路风尘仆仆的就看不出什么了,脸上遮挡的口罩还挂着白霜,看不清面容。

    不知道中间那代的酿酒者,也就是朱老板的媳妇那一代长相如何。

    要是也这样,穿的还……故事确实就夸大其词了。

    客栈掌柜的心里作何想没表露,面上却比刚才不知身份时显得热情多了。

    这位掌柜的和朱兴德合作几次,和朱兴德很熟悉的。花清酿的送酒队伍也经常在这里落脚,

    他对戴着大棉帽子、身穿羊毛袄子的左撇子主动道:“那您就是朱老板的岳父了吧,您回身看。”

    一句话,左家几人,都有回头看向餐厅的方向。

    只略略扫过去,好几张桌上都摆着花清酿。

    “这酒在我们这里卖的很好,不少跑商的客人,会在离开时提出买些带走。就连那些脚夫,也是喝完念念不忘,直夸你家酒,除了贵没毛病,够纯。就是太贵。您不知道,还有人真是兜里钱少,只买一盅尝尝的,说是太馋这一口。”

    秀花笑了,“会有的,慢慢会有适合咱劳苦大众御寒还便宜的酒。会有一日让他们买得起,天冷赶路来一口,家里已经在试着去酿了。”

    左撇子也表态说:“虽然酿造卖给贵人的酒,势必会赚的多,你我都赚的多,这是实在话。但是比起贵人们,能卖给咱普通老百姓,让他们大冷的天赶路喝一口,或是忙完一天,累够呛喝上一口解解乏,我倒觉得那更是花清酿的福分。”

    那种便宜酒,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水酒。”

    怎么能把便宜水酒口感提升到最好,不被人骂水了巴嚓没酒味,而且选取的酿酒粮食成本还不贵,确实需要慢慢钻研。

    这也是朱兴德曾经提出的目前两步走,最要紧一步还是要以挣有钱人的酒钱为主,只有这样才能快速积累财富,扩大经营,扩大才会有影响力。

    第二步就是高手在民间,要尽量去寻找拉拢在民间的酿酒老手艺人。

    老手艺就代表着,人家能酿出便宜还口感好的酒,这就是一种本事。咱家就没有这种本事,咱家的酒很贵。

    当时,左撇子记得,大女婿朱兴德说这番话时已经喝多了,且越说越来劲儿,还提出过一个畅想,那个畅想备不住是往后几十年都会无法企及的高度。

    那就是:酿出成本低的酒,家里有一天也非常有钱了,要多多免费提供给军队。因为咱就是东北人啊,太知道那大冬天打仗是什么滋味儿。让普通士兵也能喝上酒暖暖,在上阵杀敌前助助兴,想家时,眺望着家的方向来一口。而不是像边境李将军,那么大个将军啊,现在也不敢多买酒犒劳手下的兵将。

    左家有天买卖要是做大了,一定要白供酒,给那些用命去抵挡外敌的兵将。因为大家都是为了百姓不被骚扰,边境太平。咱给那些鲜活的生命提供酒,应当的。

    左撇子至今记得,大姑爷说完这番话就喝多趴在了桌上。

    大女婿没咋滴,给小女婿说的眼泪掉下来,直赞叹家国情怀,山河无恙。二女婿也表态:“真有那一天,我举双手同意。”

    然后左撇子凑到大姑爷耳边,寻思难得一回,爷几个全都挺激动,他也表示两句呗,行不行的先别管,态度要端正。

    结果他才凑近,就听见大女婿喃喃嘟囔着:“到时,别看白给酒,好像是亏了不少银钱。但搞好了,朝廷能分给咱当个侯。”

    “……”

    多亏小女婿峻熙没听见这番话,要不然眼泪等于全给了熊瞎子。

    此时,左撇子再想起这个插曲,望着那些客人桌上摆的花清酿,他忽然就觉得,作为一个男人,真应该有一些高一点的抱负。敢想敢干一些,那没什么不好。

    虽然他以前是穷则独善其身,从不敢去琢磨一些“达则兼济天下”的事情。

    但现在,能不能做到先不提,他至少敢了。

    当晚睡在这个客栈,也没下楼吃饭,就在房间里对付一口,简单吃完还洗个澡,秀花她们休息的极好。

    第二日出来结完账已经出门了,客栈掌柜的这才看清秀花摘下面罩的模样。

    他是位老头,手上攥着银钱,直到秀花没了影子还在挑眉。

    今儿,秀花和白玉兰,包括甜水都打扮起来了。头发梳好,脸擦香香,不再捂的像个狗熊似的。

    傍晚就要到城里了。

    赶路的衣裳和进城穿的衣裳那能一样吗?对不对。美要美在刀刃上。

    所以才有了掌柜的露出意外神色的一幕。

    府城城门入口处。

    “外婆!”朱兴德摆手叫道。

    甜水搂住左撇子的脖子,左撇子还在赶着车呢,给他吓一跳。

    甜水也挥手叫人:“爹爹!”

    朱兴德看见甜水,打心眼里的笑了,笑的眼睛出了褶子。

    他是托梦给小稻,让将闺女给他捎来。

    太想孩子了。

    小稻是肚子太大折腾不起,要不然他其实也想媳妇,恨不得小稻也跟着来一趟。

    “冷不冷啊?一路没事儿吧。”朱兴德抱起甜水,对着女儿的脸蛋叭叭连亲两口,又看向岳父岳母问道。

    而秀花那面,罗峻熙和杨满山已经一左一右去搀扶了。

    秀花疑惑:“你们仨全在,买卖不好吗?没人去送货?”

    满山说:“柱子他们去了,大姐夫特意让我歇两天。还能跟着姐夫来接您。”

    很明显的,经过做买卖,杨满山现在也能多说上几句话了。性格慢慢变得外向。

    秀花仰头看向二孙女婿,连忙拍拍满山胳膊:“你确实得歇歇了,咱热闹两天你就回家去。回去看看你媳妇。放心,你媳妇肚子好着呐。”

    这一行人正说的热闹,忽然从城北方向,出现一支极为壮观的送亲队伍。

    听说正是什么侯爷的女儿,嫁到府城大官家里。

    这对于村里来的人,可真是开了眼界。头回见呐。

    秀花指着陪嫁队伍里一位极体面的婆子,问朱兴德:“她穿的那就是貂啊?”

    朱兴德眼中闪烁着一种暗芒。

    一瞬不瞬的看着队伍。

    他眼中藏着羡慕、野心、展望,还又亲了亲甜水的脸,回答道:“嗯。”

第二百八十五章

    秀花他们也不嫌弃冷,就好奇地站在路两边数啊,有多少抬嫁妆,好几十台。

    这娘家要有多富裕才能做到。

    换成咱家,除非给猪和牛塞进去能凑齐。

    还从旁观的百姓中听闻,这才哪到哪。

    受限于品级,有些大户人家,明明能给女儿准备出几百抬,却不敢超额,那都是有定数的,只能往里面硬塞。

    而与之相反是落魄的大户人家,表面看起来热闹,里面有可能装的稀松。还不如中等的富户陪嫁。

    以前,秀花她们去哪里能了解到这些,没想到刚进城就能听闻接触不到的八卦。

    看了好一会儿热闹才随着人群离开。打算将这场面记住,回村讲给老姐妹们开开眼。

    离开前,秀花轻拍了拍甜水的脸蛋,一咬牙,无比畅想道:“等俺们甜水嫁人,太姥姥也给你准备最至少二十四台嫁妆。”

    朱兴德心想:那必须的。

    他刚才看到别人家嫁女,联想的也是甜水。

    秀花又喜滋滋说道:“要让甜水念书的,谁说女娃认字是白花钱。回头我让你们里正爷爷想想办法,搁咱游寒村弄个小学堂。让甜水背着小包混在里面去识字。”

    她虽然没见识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婚丧嫁娶流程,但是却知道一个恒古不变的道理:

    别小看人家嫁的好,人家除了有个好爹,自己也要有点儿本事。咱家现在还不能让甜水学习琴棋书画,但最起码要认字吧。

    ……

    一盏茶时间过后。

    白玉兰指着朱兴德他们落脚的院子,让她娘别做梦了:“还想陪送几十抬嫁妆呢?快醒醒,这才是现实。”

    甜水东瞅瞅西望望道:“太姥姥,这里还不如咱家好。”

    只看,城里的住处,院落倒是大,就是房屋矮矮趴趴的,还全是草房泥墙,屋里很黑。

    杨满山陪同回来的,朱兴德和左撇子他们直接去了铺子。

    闻言,满山有些赧然道:“以前赁的那间房子好,邻居大娘还能帮忙做饭,那一个胡同里住的也全是体面人。但就在前几日,人家把房子卖了,又是年根下,不好找新房子,先搬来对付住。”

    白玉兰打听问:“这个房子付了几个月的租金。”

    “仨月的,城里最少要交仨月。大姐夫说,等年后小妹夫能定下来去哪家书院,再定去哪里租房。想要离书院近,以免小妹夫再莫名招到点儿什么,我们不能及时赶到。反正我们有车代步倒是不怕远。”

    白玉兰听完,心里只翻来覆去一句话,她老头子还让她买金豆子戴耳朵上。还买什么呀?她咋那么心大,家里都没有房子。

    商业街上的酒铺子是一口气租了三年。

    花出去不少租金。

    多亏着县城那大铺子是李知县赏的,要不然她家每日一睁眼就全是租金。这一天里要是没卖出去十坛子酒,就是亏钱。

    而孩子们的住处又是租赁的,甭管好孬,也得买个房啊。

    最好能将那间铺子买下来,不用算计日日花出去多少租金钱。

    白玉兰也知道,不是着急的事儿,家里还要盖住房和酒坊,做买卖更要有活钱跟着,不能全花空。更不是家里人过日子节省就省出来的,需要多挣。

    底子太差了,只能一点点置办家业。

    这功夫,白玉兰倒是忽然理解罗婆子为什么抠门了,因为她正向满山打听:“就这破草房加个院子,府城一般卖多少银钱。”

    “别看破,对方还要一百八十两的。”

    哎妈呀,白玉兰在心里合计,这才是府城。

    要是将来小姑爷去了京城,真要是有了那大造化留京,比照着这样的破房子买,估么也要至少三四百两。搞不好奔五百两去了。

    现在这银钱水分大啊,自从朝廷频繁和边境打仗,早不像前些年一两银子能买不少物什。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秀花哎呀一声。

    老太太差些摔个大前趴,那门牙就会掉了,她是被小黑板给绊倒的。

    秀花倒是没后怕,看着板子上纸张上的字,还有那些自制的沙盘,很是欣慰的对身后的满山道:“这就对啦,你们抽空在认字啊?”

    满山告知,罗峻熙晚上有空就交。用纸太浪费,他们就用沙盘和小木棍划拉着学。连二柱子都会写自个的名字、府城县城的名字,有事、着急、回家、去铺子等数十个字了。

    “出息大发了”,秀花点点头道:“你爹在县里也没闲着,现在六子也会写简单的字了。这回吉文去了县里,吉文本身就念了三年书,记账没问题,你爹才放心将县里那一摊子交给他们。”

    “听说,吉文是我们舅舅?”

    秀花一摆手道:“啥也不用叫,我只是不想让他叫我母亲,让她改口叫我姨,你们往后唤他名字就行。”

    杨满山咽下:外婆,你二嫁那里又来一家。

    他怕麻烦,还要回话。

    想着老丈人跟着大姐夫已经去了铺子,那一家子在铺子后身的存酒仓房里落脚,想必等老丈人回来时,外婆就能知道了。

    恰巧白玉兰召唤满山,让出来卸车,先将饺子包子等吃食,找个妥帖不招耗子的地方冻上。

    与此同时,府城的花清酿铺子里,左撇子果然在参观。

    边参观边在心里对比,说实话,租金这么贵,却属实不如县城的酒铺子又大又体面。

    但县里的人,也不如城里顾客多。难怪寸土寸金。

    你瞅瞅,乌央乌央的,外面三胖子和常喜就没招消停,不停地接待顾客。

    左撇子跟在大姑爷身后,来到隔开的小间。

    小间里,连搭个热炕的地方都没有,想午睡是不可能的。

    只一张上锁的桌子,大姑爷收钱放里面,一把木头椅子,桌子上摆了一套茶具,洗茶的,泡茶的,泡茶的杯碗很多。

    左撇子:能想象出来,真泡起茶来,还显得挺文雅的。

    墙上贴着罗峻熙给写的大字小字。

    左撇子没空细看,像是一套词。最下面卡了罗峻熙的名戳。

    桌子对面摆放两把椅子,想必那是大客户进来谈订单坐的位置。大女婿会给泡点儿好茶喝。

    再然后屋里就是一个炉子,炉子烧城里人卖的煤炭,上面坐着水壶。

    要说屋里最打眼的,就是两个供台。

    一个柜子上面,供着关二爷。

    另一面挨着墙壁的柜子,供着……十二生肖。而且摆在最前面的是蛇、接下来说猪,之后是牛,那上面还烟雾缭绕的,可见天天上香。

    “这个?”挺别致啊。

    朱兴德笑:“咱家不是靠野猪挣了点儿钱嘛,蛇也帮过大忙,现在又有了牛,我寻思一气儿都给供上。”

    左撇子又细看用泥捏出的鸡,发现只有鸡肚子上有名字,还是家里甜水最稀罕的那只鸡,那不是死了嘛。小外孙女以为埋葬了,其实被他岳母给挖出来烤着吃了。

    “小妹夫特意写的。”

    左撇子摇头,这些孩子挺大个人了,还淘气。

    而朱兴德在左撇子参观屋子时,已经拽过椅子坐在炉子边,看起了朱老爷子给他的书信。

    看到最后,给朱兴德都气笑了。

    他这才知道,他大姨带着一家子,啥活不干,贵客做派,在老丈人家吃吃喝喝七日。

    要没有他爷捎来的这封信,想必岳父岳母和外婆根本不会特意告诉他。

    “爹,我大姨她们这副样子,您怎么没说呢。您和我细学学。”

    左撇子摘下棉帽子,不以为然的模样摆摆手道:“其实没啥,不就是亲戚去了,吃点儿喝点儿嘛,多几双筷子的事儿,咱家现在又不是招待不起。我也是过后听说的,她们所求的,你外婆全没应,就得了呗。你也不用生气,谁家没有几个这样的亲属。咱家算少的了。”

    左撇子真是这样认为的。

    他还觉得真的“少”了呢。

    本以为年前,小女婿的那位嫁到外地的伯母和堂哥们,也会找到家里。却没想到,峻熙成了秀才公,人家照样还是没找上门。

    亲家母罗婆子白准备了。

    为啥这么说呢。

    他有幸听过彩排,罗婆子认为自己说话不够给力,杀伤力不够大,就和他岳母一人扮演一方。

    他岳母演“罗婆子”,罗婆子扮演罗峻熙的伯娘和堂哥找上门来套关系,然后罗母将他岳母顶回来的那些气人的话,全部记住了。准备就绪,只欠东风,结果没来。

    朱兴德将信合上,嗤了一声。

    得了,他心想:他也不用再细问了,以免家里人来了城里团聚,挺好的气氛被破坏。

    无非就是那几件事呗,要么想借钱,用从他这里借来的去挣自个的钱。要么就是想插手酒买卖,跟着一起挣钱。

    朱兴德打算不被这份人情束缚。本就想过倒出空来,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小稻也生完娃了,酒买卖也一般了,去看看姥姥。姥姥需要什么药材治病,他就给拿些,再给姥姥四季的衣裳都添上两套,厚棉衣棉花多塞些。以免给吃给喝,给钱,两个舅舅舅母会扣下,用不到姥姥身上。

    他没忘记前些年,姥姥走那么远的路,带干粮来看他。

    姥姥要是长寿,他更会年年都去看一看老人,照着老人能用到的给添置,也是为死去的母亲尽一份孝心。

    甚至,朱兴德在大姨一家没找上门前,就已经打算在去看望姥姥的时候,一并偿还爹娘借钱的人情。

    怎么还呢,他认为大姨一家子要是那种好样的,见面挺亲的,他倒不着急了。

    毕竟人这辈子三穷三富过到老。大姨一家人,要是有天出现急事,要用到他帮忙或是用到钱,哪怕是需要借用很多银钱,且还说不出具体哪日能还上这份银钱了,没事,只要他有,他明知道够呛能还上,也定会拿出来。帮忙就更是了,他一定想办法。

    这叫处的是情意。

    可要不是那种好样的,得,他就打算比照着利息,多给大姨按照年头翻几倍行吧,爷信里说了,他爹当年向大姨家借了二十两银,用了一个月就给了过去。二十两银的利钱,照二十年翻,他撑死了给买个五两八两的礼送上门,然后完事儿,往后这门亲戚就算断了。

    朱兴德想到这里,最心疼的是他媳妇。

    小稻挺着大肚子,就算外婆和丈母娘从没为他大姨给过小稻脸色,小稻也要抬脸瞅着吧。怕外婆和娘生气。

    还要去安抚和伺候那一家子事多的呢。一天两顿饭张罗一桌子饭菜就够呛。

    听说甜水还挨了揍,和那家孩子总打仗。

    另外,还有什么表妹!

    朱兴德琢磨以上弯弯绕绕,不过在瞬息间就想的通透。连明年夏天去看尹氏,将“人情礼”送到哪里都琢磨完了。

    他要当着两位舅舅和姥姥的面儿,将人情给过去。到时不用别人帮忙宣扬,舅母们就会帮忙去外面酸上几句,说他这人够意思,给了大姨尹氏不少好东西。

    朱兴德将炉子里的火压了压,添了些湿煤,站起来对左撇子道:“爹,您随我去趟后院,我这里有一家子人要给您介绍。”

    “谁呀?”

    左撇子看到老岳母二嫁的儿子:“……”

    他都无语了。

    当李老二见到继母秀花时,嘴都激动地哆嗦了,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惹得他十一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很是疑惑。

    要知道家里最难的时候,他爹出去干活摔一身伤回来都没有哭过。

    秀花也半张着嘴,手上还沾着白面呢,回身吃惊地望向门口的汉子。

    她也认出来了。

    可是眼前二嫁那家的儿子,怎么造的比左里正还老相呢。

    今日铺子特意关的早。

    谁问一声,朱兴德都高兴地回答:“我外婆、爹娘,还有俺闺女来啦,头一天来,早些回去,家里包饺子等着呐。”

    所以,此时不仅朱兴德和罗峻熙、杨满山他们全在,连着二柱子那些送酒的小子也回来了。

    院子里停着一辆辆空牛车。只有到了每日夜间,这个不起眼的院落才显得很有钱,牲口车一排排的。

    大家站在院子里,正见证着屋里的认亲仪式。

    李老二两口子带着一对儿女,跪在秀花面前,连磕仨头。

    秀花坐在上方稳稳地点头。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左撇子和白玉兰。

    秀花又让李老二一家子起身,给双方介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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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