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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全文阅读

作者:沐非     帝锦txt下载     帝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章 姐妹

    皇帝此刻只觉得胸中发闷,仿佛五雷轰顶,他全身都在颤抖,怒得手指骨节都握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低吼道,只觉得天地之间别无其他,只有一团火在心中燃烧,几乎要将他全身血脉都爆裂。

    锦渊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这一切都是在措不及防中发生的,方婉芷和她那位‘父亲’,”

    她在父亲二字上加了重音,仿佛意有所指,继续道:“他们早就布下周密毒计,在暗中等待时机——先前我与你私会,方家家主便提供诸多便利,随后我回京徐徐布置,他们更是做了一桩瞒天过海的险事——他们私自偷换我由方家转送你的信笺,随后由家中秘养的善摹笔迹者篡改欺骗。”

    锦渊眯起眼,回忆起当时情形,“当时我功力正晋化境,正在闭关修行,却收到你写来的信,说是蜀王及各世家施毒计于义军,,须假道京畿,以奇兵北上痛击门阀联军——随后方家也传来同样的消息,甚至连我暗中执掌的辰楼密探,亦是如此说法,于是我确信无疑,随意编造了理由,将神宁军调开,甚至连京城守军都不设防备……”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出现在我面前的,竟是大肆杀戮的义军,以及联袂而来的你们……!”

    锦渊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二人柔情密意,看在我的眼中,却不谛是最大的讥讽——那一瞬,我以为你们勾结成奸,背叛了我,一起设下了这样的圈套……”

    “你当时远远看见我,竟是扭头不顾而去,我待要怒起搏杀,却发觉茶水里也被下了剧毒,万念俱灰之下,我将面具掷在地上,引颈就戮,却没曾想,你们两夫妻居然还不放过我,非要我受尽苦楚而死……”

    “不是这样的!”

    皇帝将牙都咬出了血,一字一句道:“自从你说要暂别后,不过几日,就有信来,请我正式到方家一晤,随后,婉芷正式在我面前脱下面具,她父亲也亲身前来见了我,考究过我的为人和作为后,正式将她许给我了——我一直以为,她就是那个戴了面具,行事飒然洒脱的奇女子。”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未婚夫妻是不能见面的,她却传讯过来,竭力劝我一齐娶云氏为侧室,我斟酌再三,这才答应。“

    云时在一旁听得火起,冷笑道:“我云家也算公卿簪璎,家姊才貌双全,却不幸明珠暗投,自从嫁与你后,再不得半点开心释颜——她被你逼得惨死,你却仍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还算是人么?!”

    他越说越怒,“我父见你前途无量,这才将二姐嫁你,却没曾想,他连自己爱女的闺门礼成都见不到……就被生生害死!”

    锦渊低叹一声,“你也以为是我出兵害了你们两家?”

    云时一楞——他先前就认为这等说法太过牵强,乃是皇帝故意设计,将云家势力归入麾下,可此刻细细想来,却是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道:“难道是……方家……?!”

    “准确的说,方家父女使了个一石三鸟的好计,她自导自演了这出戏,一面让皇帝对我这‘暴君’也同仇敌忾,一面却故意营造出方婉芷‘受烟熏之害,不禁声音嘶哑变调,而且还武功全失’的借口,来掩饰前后的不同。最后,她还假戏真作,真派人暗袭你家,将你父刺死于堂上——不得不说,这确是神来一笔。”

    她顿了一顿,看向皇帝的眼带着了然,“你见两个岳家被杀得如此凄惨,于是就带兵入京,长驱直入,欲拿我的人头换得二位娇妻开怀?”

    皇帝呆呆的望着她,只觉得这一颦一笑,渐渐与记忆中的一切重合,他混身冷汗漉漉而下,心中痛得不能自以。

    锦渊冷笑着说完,看皇后面如死灰,俯身低语道:“真没想到,以你这般资质,居然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我先前确实是小看你了……”

    皇后抬起头,露出一个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来,笑容在日光照射下,仍带着无比的阴森鬼魅,“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给我吗?

    锦渊目光一闪,仿佛九天之上的利刃射去,随即只听仓啷一声,她拔出佩剑,朝着皇后兜头砍下——

    “话已经说完,你也该上路了。“

    皇后避无可避,索性不躲,只是豁出去了喊道:“你急着杀我是因为你不敢听真相,你父皇——”

    剑势甚快,瞬间已经到了她咽喉,皇后闭目待死,电光火石的,她只觉得脖间一凉,睁眼一看,却见一柄宽背银刀伸出,堪堪架住锦渊的御剑。

    她抬起头,只见日光照着一人,虽然衣衫凌乱,满身血痕,容颜憔悴,眼中却满是坚定——

    宝锦?!

    宝锦直直对上姐姐的眼,静静道:“你让她说完。”

    (最近在忙本市两会,已经是心力交瘁,本想在结局的地方更快些,但实在是有心无力了,各位请再忍耐下,反正没几章就要结束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血羁

    此时凉风乍起,卷起一双丽人的衣袂,飒然之间,双眸相对,仿佛寒日与晨星相对,虹霓与霁月回荡。

    一颦一笑,极为相似的神韵之间,是血脉相连的羁绊,更是魂牵梦萦的心颤!

    自从三年前一别,这一双姐妹,经过无数波折,终于正式相认,一时竟是无语凝噎。

    半晌,锦渊深深望向她,眼中光芒闪亮,半晌,才笑道:“你长大不少……想必吃了不少苦。”

    “人都会长大的……”

    宝锦端详着姐姐瘦骨嶙峋的模样,心中暗骂自己愚蠢——辰楼主人近在眼前,却一直没有认出来。

    只是,姐姐的变化,竟是如此惊心触目……

    她眼睛一酸,哽咽道:“尤其是在这等混乱凶险之地,想不长大都难……”

    她抹一把泪,只觉得冰凉,随即狠下心,对着姐姐道:“你让她说完。”

    “一星半点疯话,何足挂齿。”

    锦渊的声音变得格外冰冷。

    宝锦摇头,温和,然而仍旧坚定道:“这一年来,我被蒙在鼓里太久——这滋味我不想再尝,今日趁着所有人都在,索性把所有的真相都揭开!”

    皇后听她如此说,忽然发出一阵冷笑,“小丫头真是长进了……你说得真好哪!”

    她目光转动,狡狯,然而带着丝丝残忍的意味,“你以为,为何我会有这一模一样的珠贝面具,为何我竟能调动辰楼的某一部为我作出假情报,将锦渊骗得国破身死?!”

    她的眼中越来越亮,几乎是得意微笑着的,“因为我的身上,同样流着元氏的天子之血。”

    “你住口!”

    锦渊仿佛不愿再听下去,手中长剑用力,正要劈下,下端的银刀却也力量加重,一刀一剑交错间,竟依稀是先前,她以辰楼主人身份教宝锦剑术时的招式。

    “宝宝……连你也要违逆我吗?!”

    锦渊的身影如同凝固一般,并没有发怒,只是黯然一叹,终于收手。她的身影虽仍是辉煌神秀,却带上了几分萧索怅然。

    皇后却躲也躲,声音也因幸灾乐祸而尖利,“你们的父皇,据说是情深义重,正宫死后,再没另立——可你们恐怕不知道吧,他一直与我母亲私下来往……”

    众人今日已经听见太多秘辛,一听这一话,仍是一片哗然——皇后之母乃是方家当家主母,却与今上私通款曲,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锦渊再也懒得阻拦她,只是冷哼道:“你母亲趁着父皇陪母后归宁省亲,暗中勾引魅惑于他,这等隐事淫亵难言,我为尊者讳才不愿闹得天下皆知,你却大肆张扬,觉得自己很光彩是么?!”

    皇后冷笑着回道:“恐怕你是嫉妒攻心吧——先帝曾经将亲手炼就的珠贝面具赠你,当时朝臣以此为意,认为你是他最钟爱的子嗣,可你却不曾想到,他也炼了个同样的给我!对了,还有那笛音,他从小教你那般吹奏,可他也教了我!”

    宝锦恍然,想起当初,皇帝吹奏的独特技法——那本该是姐独有的,却在缱绻相恋时,教会了他——而皇后那边,她想起琅缳在夜宴上刻意演奏的一曲,为了争宠,皇后连那样的秘技都教了她。

    她忍不住开口,喃喃道:“这样争来争去,值得吗?“

    皇后冷笑着睨她一眼,“你连这都没学会,更不配来说嘴了!”

    锦渊不屑一顾她的谬论,“宝锦是父皇的爱女,只是贪玩不静,才没有教她——她又不是你,得了一星半点残羹冷炙,也拿来说嘴炫耀。”

    皇后面色发青,笑容越发怨毒,“对你,当然是残羹冷炙,可对我来说,那是父皇唯一能给我的了!”

    她越说越是声音激烈,“你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身上流着最尊贵的皇家之血——可我也有同样的血脉,为何你能活得如此肆意自在,而我,却必须缩在暗处,什么也不配拥有?!”

    她声音凄厉,满含着不甘和怨毒,“从小到大,我都不敢跟你争什么,这世上美好之物,仿佛都是为你准备的——可当年,当我看到那林间少年时,我却不准备再让步,就算你与他一见钟情,我也可以从你手中夺走!”

    “我也爱着他!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她近乎尖声道。

    下一刻,皇帝把她从地上拎起,强硬的大掌下死劲扼住她的咽喉,“你一向骗得我好苦!”

    皇后任由他用力,却居然笑得越发灿烂,“你……杀了我好了,死在你手上,我永远都是你的正妻!”

    皇帝被这绝望的事实镇在当场,他僵硬着,任由她从手中滑落在地。

    他站起身,深深的,近乎绝望的望着锦渊,一步步走近。

    一旁的宋麟及时出现,冷冷地将他挡住,“你没有资格靠近陛下分毫。”

    “没有资格么……”

    皇帝双眼幽沉似海,只那瞳仁深处,却亮的出奇,他喃喃道,随即仰天大笑,乾指怒骂道:“苍天,你对我何其不公!”

    “苍天不公?!”

    锦渊终于开口了,冷然近乎讥讽——

    “与其去怪那虚无缥缈的天,吾之仇恨,却该系于何人之身?!”

    她声音黯然,却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咬牙决绝,“你与宝锦在山中互诉衷肠那一夜,我才知道了真相,我当时的心痛,比你现在更甚。”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灯灭

    “我一直以为,是你与婉芷一起背信弃义,可那晚听到真相,却竟是这般惨痛淋漓——当时我一口真气走岔,逆行走火,到现在才侥幸醒来……”

    锦渊眼睫低垂,宛如黑蝴蝶一般微微颤动,扫了皇帝一眼,徐徐道:“我现在知道你是无辜的——可一切,已经不能挽回了。”

    “你杀了我无数良臣肱股,你让我受尽世上苦楚——你甚至,毁了我妹妹的一生!”

    她揭开广袖,其下却不是光洁的皮肤,而是如荆棘一般触目惊心的黑疤,浑身上下,再没有半点完整皮肉。

    “我们,早已经回不去了……”

    她黯然低语,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仿佛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绝美,然而带着死寂的不祥。

    她默默解下自己的配剑,金铁落地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心中一震——

    “你的新朝气数已尽……你,自行了断吧!”

    日光从她的肩头投下,风卷起如云的旌旗,如黑云压城一般肃杀,锦渊立于前方,身姿纤瘦,面似冰雪,辉煌神秀中,只剩下绝然的平静。

    她……大概是连心都死了吧?

    皇帝出神地望着,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当年那冰雪般动人的一嗔一笑——

    “造化弄人至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低喃道,眼中升起奇异的光芒,宛如陨落之日,绚烂耀眼,然而顷刻即灭——

    “如你所愿……”

    皇帝咽下胸口返起的血腥味,缓缓的,接过剑。

    血雾暴起,向天洒成一蓬。

    随后,一切都归于死寂。

    ****

    宝锦呆呆的看着,简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直到那嫣红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一点,两点,无数……

    那血色鲜明妖艳,在日光下静静流淌着,朱红的门槛被染得更红,这样的红映入宝锦眼中,却化最为深的梦魇。

    她脑中一片空白,着了魔似的茫然地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那人无力坠落的身躯——

    皇帝吃力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在这一刻逐渐清晰。

    那样的眉眼,那曾经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的神韵,却带着迷乱和震惊,泫然欲泣的看向自己。

    他伸出手,眼前的脸庞越加鲜明,再不似任何人,只是那心心念念的一个——

    “宝锦……”

    他喃喃的喊出她的名字。

    有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那个总是倔犟蹙眉,楚楚动人的少女,在这一刻终于握紧了他的手。

    她的衣衫褴褛,甚至带着干涸的血痕,可那含着泪的笑靥,在他眼中,却是无比明亮绝美。

    “你别哭……”

    他的手伸出,仿佛想抹去她眼中的泪,伸到一半,却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黑暗。

    他仿佛看见黑暗与鬼魅的藤蔓飞速抽枝生叶,从黄泉里向自己攀附上来。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变成了半透明的云絮。

    厉痛又开始在麻木的胸口肆虐,时间带给了他最后回光返照的清醒,他微笑着,已经失去焦距的眼,深深看入宝锦眼中。

    宝锦怔怔地望着——那样清朗飘逸,仿若神仙中人,却偏偏带着温柔的暖意和爱怜,就好似,初见那晚的青衫男子,那晚缠绵入骨的笛音。

    那时的月色,如今想来,仍觉得恍如一梦……

    宝锦紧紧抓住他的手,下一瞬,他的头无力地歪去,那嘴角,却是含着笑的。

    宝锦颤抖着,不想松开手,越握越紧,随即,却听到上方有人轻轻道:“他已经去了。”

    她抬起头,云时的身影笼罩在上方,为她遮去了那一份刺目的日光。

    云时俯下身,静静端详着自己曾经的义兄。

    “大哥……”

    他低喊道,眼中隐隐有泪。

    “是我错怪了你,对不住……”

    众目睽睽之下,云时双膝跪地,郑重大礼以对,他想起两人先前渐行渐远,嫌隙越深,只觉得悲从中来——一场结义,到头来,竟是这等收场!

    那些彼此猜忌,在此刻想来,烟消云散,最不能介怀的父亲之死,也终于证明与义兄无关,他此刻空对故人,只有满心里纯粹的悲痛。

    他扶起宝锦,两人相对无言,眼睁睁望着地上已经僵冷的躯体,交握着的手都在颤抖。

    云时勉强忍住悲意,略一思量,毫不犹豫地把外袍脱下,俯身,替义兄周正地遮住盖好——人死已矣,不能任由尸体曝露于光天化日。

    锦渊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去阻止,一旁的皇后终于清醒过来,低泣一声,踉跄着就要上扑上前去。

    宝锦腾身挡在前面,面无表情道:“你没资格靠近他。”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对谈

    宝锦压抑住内心的悲怒,一字一句道:“人死如灯灭,至少让他能闭眼——他若泉下有知,大概也不愿见你。”

    皇后张口结舌,好半天,她才发出一声黪人的冷笑声来,随即一言不发,一头撞向廊柱。

    一只雪白而纤瘦的手将她及时拎住,轻蔑地扯拉回来——锦渊望着她,低声道:“这么让你死了,确实太便宜你了。”

    她轻松将人甩在地上,声音越发低沉,“你和你那名义上的父亲,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把柄,彼此沆瀣一气,,这一路走来,不知多少人因着你们的野心无辜而死!”

    她略一示意,便有人出列,轻而易举的将皇后拖曳而下——

    “你回方家吧,那里多的是你一丘之貉的家人,我不会取你们的性命,只是要你们四肢尽断,继续活在这世上!”

    她冷冷一笑,叹道:“比起你的千刀万剐,我想我实在仁慈太过——辰楼医术高深,只要将你们头颈束缚,口中塞了药物,想要触柱或是咬舌都难以奏效——我会让人按时给你们喂食,不会让你们轻易死去的——悠悠岁月,你们且在地上慢慢滚爬,慢慢熬过吧!”

    皇后发髻散乱,衣裙凌乱,被人拖拽之下,满眼里都是怨毒,她银牙紧咬,仍犹自絮絮道——

    “锦渊,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

    锦渊静静伫立,身影笔直,风姿飒然,让人望之景仰,“朕为天子,行事自有天惩,还用不着你这凡夫俗子操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累累的伤疤,“因我一人之妄念,累得天下苍生受难,此罪此行,我愿一身当之。”

    她对着太和殿后的奉先殿,遥遥一拜,随后,看向宝锦——

    “宝宝……”

    她柔声念着她的呢称,一如从前。

    “我有些事要单独交代你。”

    ****

    暖阁里空间珍珑,方寸之地,却带着独有的暖意——这是两姐妹幼时最钟爱的躲藏之地,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只空留下嗟呀遗韵。

    “现下只剩下我姐妹二人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锦渊站在窗前,任由冷风拂过她的容颜,原本的倾城之色,因着缠绵病榻而憔悴不堪,却仍掩不住那份尊贵清毓的绝艳。

    两姐妹之间,站得甚是微妙,原本亲密无间,素爱依偎在一起,如今,却站得隔了两丈,不远不近的,仿佛隔了一条鸿沟。

    宝锦张了张口,终于道:“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伪装身份,什么也不说——!”

    锦渊苦笑着摇头,“你以为我全知全能到这等地步吗?”

    她想起前尘,笑容更加苦涩,“我被方婉芷害得遍体鳞伤,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即使辰楼中医术高妙,也花了近一年才有知觉。”

    “我曾派人去高丽接你,却惊闻你被高丽水军追击,已经落海身亡了,那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的妄行,却害得自己唯一的妹妹惨死异域!!”

    她声音再无淡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后来,知道北郡有‘玉染’公主入宫,我却丝毫没有想到你身上——先前我不能视事,北郡那边的主事便曾传书,道是将以公主身份入京,弑杀新君——我只以为是她,直到你找上辰楼,才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那位主事……难道是季馨?!”

    宝锦联想起前情,这时也是心中雪亮——季馨潜伏在姑墨宫中,除自己之外,是最后目睹姑墨王身死之人,她原本的计划,就是以姑墨公主的身份入京,却不料,自己却抢先用了这身份,于是她居于暗中策应,身份神秘隐晦,却一直不肯告知。

    锦渊微微颔首,提起身死的旧属,心中也是悲痛,“她的尸身我已经命人收敛好——她为了替你引来追捕,被何远手下侍卫以数十铁箭射中……“

    她眼中浮现水气,也是不忍再说,“我不在你身边,她一直在暗中扶助关怀于你,之所以不能明说,是因为辰楼百年来有严规,不得以真身与太子以外的皇室中人相交,可她对你,却实在是真心诚意……”

    宝锦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失声,她想起季馨的一颦一笑,只觉得心痛如绞——

    “为什么……”

    她有些失神的喃喃道:“为什么我身边重要的人,想要长久相守的人,都一个个离去……”

    (《帝锦》的实体书在各地书店有售,但是我看来看去,还是当当和卓越网最便宜,能打六折,想买的朋友可以去那里订——这是为大家节约银子起见,不愿意买书的朋友们可以看电子版,还有几章也即将完结了。先前为防无孔不入的D版商,电子版和实体版有所差异,但两边都是有完整结局的,不是烂尾)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下

    锦渊打量着她的神色,心下明白了几分,又是叹息,又是愧疚道:“你是在怪我吗?”

    宝锦低声道,她缓缓抬头,“这是我欠季馨的……”

    “只是当初……既然知道是我,为何你放任我的复仇,而不告诉我真相?!”

    锦渊眼中闪过一道黯然——妹妹果然还是对自己心有芥蒂了……”

    她苦笑道:“当我发现时,你已经做的有声有色了,我从没想到,我那小小软软的宝宝,竟然已长成这般出色——我只需在暗中看着你,小心扶持着你,一步步走向至高之位,而不必再跳出来与你相认了……”

    她苦笑加深,低喃道:“可你居然也将心遗落到他身上——我没有阻止,是因为只有看清了这个人,你才会最终死心……“

    她的声音,再不如先前的铿锵,“可我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是无辜的……他没有背弃任何人……”

    她闭上眼,无声地流泪,这一刻,如神祗般高高在上的景渊帝,而是无助孱弱的女子,正为情殇而泣。

    重要的,在意的……憎恨的,想要长久相守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啊……

    宝锦闭上眼,一张张栩栩如生的容颜在眼前熠熠浮现,随即,便沉入虚无,消逝不见。

    宛如指中沙,镜中月,海之蜃,待你伸出掌心想要捉牢,一切,便在这岁月萧瑟,悲欢离合中化为乌有……

    此时日光金黄湛亮,照得人面都是一片光华模糊。风拂玉帘轻动,带起玲珑清脆之音,正是宁静温暖晨时,宝锦却只觉得苍白惨淡,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一双温暖而熟悉的手将她扶起,“宝宝你怎样了?”

    宝锦抬起头,呆呆看着姐姐熟悉而陌生的容颜,唇角微动,好半天,才艰涩地挤出了一句——

    “姐姐……”

    她的眼空芒而又寥远,仿佛连魂魄都被吸去几分,惟独那墨色重眸中央的一点,却凝射出强烈的光芒。

    “你到底是怎么了?!”

    锦渊见她神情怪异,似颠似狂,心下大骇,连忙扳过她的肩头摇晃道。

    “姐姐……我无恙。”

    低低的声音,仿佛是疲倦到了极点,又仿佛是沉郁激烈近乎爆发,缓缓的,宝锦抬起头,直直看向锦渊——

    “这一路走来,可真是远哪……”

    她好似在梦呓,却又带着洞彻一切的冷然和悲悯,“可是,这般结果,就是你想要的吗……皇姐……!”

    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诡谲而不祥的气息,在互相扶持的两姐妹间氤氲飘摇。

    锦渊顿时楞住了。

    仿佛是千年之久,又仿佛只是转眼一瞬,她缓缓的,静静的抽回了手,居然微笑起来。

    她轻笑着,仿佛洞悉了人心底的秘密——

    “你还是在怨怪我了……”

    她轻轻叹道:“因为我,才连累你遭遇了这一切,你原本就不该被卷进这旋涡……”

    “你我姐妹一体,本也没什么连累之语……”

    宝锦静静的望定了她,黑幽幽的眼里光芒耀眼——

    “但今日这般局面,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颠沛流离,家破人亡?!这一切,难道你从未放在心上吗?!”

    仿佛是冰冷的岩浆一朝灼热,从血脉中喷涌而出,宝锦只觉得喉头发烫,有什么东西从心中爆揩,不吐不快——

    “姐姐,这个朝廷社稷,几百年的元氏天下,这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在你的眼里,究竟是什么?!”

    “是一颗颗可以拿捏的棋子?还是一堆堆泥塑木雕……还是,任由你转赠赐予的玩物?!”

    宝锦的眼中,泪滴落得厉害,她只觉得面上一阵滚烫,不知不觉间,却是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怨怼喊了出来。

    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锦渊的身躯僵在了那里,微风吹过她的长发,乌檀卷雪一般,再看不见半点动静。

    满头青丝,就那般缓缓的,缓缓的,低了下去。

    “你说的对,也许,是我的自以为是,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锦渊的声音毫无苦涩,甚至不带半点痛楚,只剩下,心如止水的平静。

    这话音听在宝锦耳中,却好似有利刃划过心头,一阵剧痛过后,只留下近乎凌迟的悲绝。

    “父皇没有男嗣,我在他的默许下,从小就学**王之道,目下无尘的毛病,也许在那时就已经酿下了。”

    锦渊近乎是微笑着说的,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婉,好似长姊在谆谆教导,絮絮慈语。

    “少时,我就知道父皇跟方夫人之间的暧昧……可是婉芷那时候,也不过是个略微比你大些的孩子,她那黄鹂般的笑声,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候,我绝不会料到,那般羞怯可人的孩子,竟会有这般深沉的机心和预谋!”

    “父皇驾崩后,天下尽掌我手,于是我便为所欲为,随意玩弄机巧,将整个天下当成了自己的嫁妆!”

    锦渊的笑声中带着无尽讥诮,那是对自己过往的切齿讽刺。

    “我轻视了天下之争的冷酷,也轻视了逐鹿者的野心和手腕,落到这等下场,也算是贻笑大方。”

    她低低笑着,却仍将身躯站得笔直——

    “宝锦,你说的对,是我对不住天下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染血

    日光射入,锦渊的身形在金砖地上投出淡淡孤影,锦渊微笑着,浓若点漆的眸中闪过复杂而沉痛的光芒,“宝锦……你说的都对”

    良久,她才伸出手,缓缓的抚过宝锦的头发,温柔宠溺,一如从前,“宝锦……你长大了,说的真对……”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痛极的虚空,宝锦心中若有所感,只觉得一阵不祥,她慌忙拉住姐姐的手,依偎在袖中,一如从前,撒娇耍赖,却没了那份亲昵——

    “姐姐,我只是心里痛,痛得受不了——我不是刻意要伤你的!”

    锦渊微笑着摇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你说的对,是我肆意妄为,才导致了这一切——我本就是元氏的罪人。”

    她感受着妹妹袖中的温热,因着重重鞭痕而心中绞痛,“只是害苦了你——一切因我而终,也该因我而止……”

    “姐姐你说什么?!”

    宝锦闻言浑身一颤,满心里都是痛意,扑入她怀中,死命拉住不放,两人之间的鸿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何来此不祥之言?”

    她的声音微颤,却终究不忍道:“是我出言无状,惹了你生气——”

    锦渊缓缓拉开她的手,微微笑道:“你说的是真话,我也没有生气……”

    她打开窗,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红日,眯起眼,感受着暖阁中最后的昔日宁馨——

    “种了怎样的因,便有怎样的果……这个道理,我早就该明了才是。”

    秋日之风高爽清淡,她的话音飒然而过,整个暖阁中也因这份云淡风清的决然而变得空寂冷肃。

    宝锦还欲再说,锦渊挥手制止了她,“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宫中一片混乱,好些要务还需重整,我亦是分身乏术——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对着宝锦轻柔笑道,“你住这里便是,我去紫宸殿一趟。”

    ****

    宫中乱象过后,满地里都是血迹狼藉,宫人们惶恐惊诧过后,便是你方唱罢我登台的释然,之后,便是几人欢乐几人愁,其中浮沉起落,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宝锦坐在暖阁之中,左右侍者如云,前后赶来谒见问安者络绎不断——这一番改天换地,人生如梦,她从一介阶下囚,前朝余孽,一下又变回了金枝玉叶,人生之际遇,有时真如大梦一场!

    宫女们在一旁言笑晏晏,纷纷恭祝宝锦丕极泰来——那原本是她们头上之日的伪帝,此时便成了十恶不赦的凶徒。

    宝锦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不知怎的,她心中砰砰直跳,心神不属,此时,外间珠帘连飒,却是有人不顾宫女的惊呼阻止,大步而入。

    “是你!”

    宝锦抬眼一瞥,竟是宋麟盛怒而来!

    “锦渊陛下功体未愈,已近油尽灯枯,只为了你勉力支撑,你却这样回报她吗?!”

    他双目怒意上涌,平日仪态不复,已近无礼叱责。

    宝锦心中一凛,失态立起,急问道:“你这是何意?”

    宋麟冷然一笑,又扫了她一眼,声音低而有力,“你侥幸生在皇家尊贵,双手不染纤尘,却要埋怨她指间之血,不觉得荒谬可笑么?!”

    未等宝锦回答,他冷笑一声,转头扬长而去,只甩下一句语焉不详之语,“但愿你今后不要后悔才好!”

    珠帘在他身后被粗暴甩落,晶莹玉滴滑落一地,宫女们正在手足无措,却见云时急急而入,眼中虽可见疲惫血丝,却仍不掩关切,“他没对你怎样吧?”

    宝锦摇了摇头,一眼瞥见他袍服下摆那一摊干涸的血迹,心中闪过一道隐秘而残忍的痛楚。

    这是“那个人‘的血……

    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她的唇被贝齿咬得微微发白,却仍强撑气力道:“你的人可安置妥当了吗?”

    “再妥当没有了。”

    云时笑得洒脱豁达,却别有深刻的涵义——

    “左右都是黄帅和你姐姐的人马,我的部下大概可以高枕无忧了。”

    宝锦一听这话,黛眉又皱,“是我让你为难了……”

    “你这么说,却又把我当成什么外人了?!”

    云时佯怒道,却见宝锦仍是愁眉深锁,于是反而劝道:“你也不用这么介怀,彼此并非一体,锦渊陛下谨慎戒备些,也无可厚非。”

    宝锦凝视着他,忽然叹道:“确实是我让你为难——你对这天下大业,也不能说无意,却生生为了我,白白受了这些磨难,自己一无所获。”

番外馨香、风动(下次更新大结局)

    (如题,这次先放出两个番外,下次更新就是本文大结局了,网络版结局还有些细节我不满意,所以要修改)

    番外馨香

    月亮很大,很圆,那般惊心动魄的银白,仿佛要从天际流淌下来,化为冰冷的岩浆,将所有人凝冻。

    月色映入季馨眼中,她只觉得越发阴凉,左肋的箭伤,仿佛也被冻得麻木了。

    她喘息着,无力地前跃,却几乎被花丛绊倒。

    各色菊花,在这秋寒深重使时,却在夜色中静静绽放,季馨只觉得一阵冷香,沁人心脾。

    不远处,追捕的人声越来越近,她坐在花丛中喘息着,随后,将华贵披帛拉起,裹住了大半个脸。

    这是宝锦的衣物,只要穿着它继续走远,便能替她引开更多的敌人……

    只是,我已经无法动弹了……

    季馨苦笑着,又从腹部切断一支铁箭,箭头深深留在肉中,却无法拔出。

    菊花的香气越来越浓,将人也熏染得昏昏欲睡,季馨强忍住眼前的模糊,将断箭掷出,精准的射中一人,那人惨叫一声,却吓得其余侍卫都倒退几步,再不敢上前。

    花丛深处,只见宫裙重染,那女子出手如电,一记便取人性命,哪见半点颓势?!

    自己……大概已经难以为继了吧……

    季馨的心中闪过一道明悟,唇边苦笑加深——赌上了性命,只为了那个,才相识几月的女子,主上的亲妹妹,宝锦。

    是什么时候,开始真心怜爱这坚强隐忍的少女呢……她想起了初见那时。

    原本,假扮玉染公主的差使,就该由自己来做,可那平空出现的少女,却含着凄然微笑,踏上了重返京城的不归之路。从此,手染血腥,被卷入重重阴谋,再难自拔。

    宝锦啊……很多人说你资质平常,如宋麟一般,只景仰你的姐姐,可我却觉得,你已经拼尽了力,费尽了心——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苛责于你!

    季馨眯起眼,想起那少女时而任性,时而倔强的一颦一笑,心中一片暖意——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做你的姐姐……

    季馨微笑着,将最后一支断箭投出,成功震慑所有人之后,她只觉得胸口一凉,随后映入眼中的,却是天际飞舞的无数箭矢——

    胸口在剧烈的抽痛,眼前的一切,都逐渐模糊——死亡的利爪,终究攫住了她!

    季馨倒在地上,望着天空苍穹,终于呼吸停止。胆战心惊的侍卫们围上来后,却惊愕的发现,她是微笑着的——

    沉睡的你,在这满地馨香中,梦见了怎样的美好场景……?

    番外风动(这个以前放出过不完整版,现在放出的是最后实体版了)

    这是所有开端之前,一切命数,也许从那一刻,在冥冥中依然被决定——

    大殿之中,紫烟氤氲,两道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走到专存秘辛的书柜前,一番搜索后,有一双素白柔荑将卷轴卷起。

    “这便是永嘉年间的那位传奇人物,宸后吗?”

    锦渊细细端详着,想前宫人们暗中窃语中的本朝传奇,不由脱口而出道:“三百年前,祈帝立她为后,仪礼当夜却是殿碎人隐,从此远遁塞外……”

    她此时不过十二三岁,却已隐约看出绝世姿容,凤眸顾盼间,已能惑人心魂。

    “祈帝从此郁郁,虽然勤勉政事,后宫之中也是久旷,终此一生,也只有一子,便是后来的洛帝。”

    凤眸闪烁间,已带上了成熟与睿智,她轻叹道:“情爱一事,最是伤人心魂,我将来绝不要沾染半分!”

    小而软的手轻拉她的袖口,妹妹宝锦睁圆了眼,半懂不懂地问:“可是我听说,女子总要出嫁……”

    锦渊微微一笑,绝美中又带出凛然的贵仪,“我偏不要!”

    她看了一眼妹妹,又道:“父皇身体孱弱,太医说他从此子息艰难,我皇室没有后嗣,是何等的灭顶之灾?!”

    她抬眼望着天井,眉宇间带出不羁的英姿——

    “我自从出生,便注定要以男子之身出现,将来也要登上那至尊御座,哪里有闲暇理会这些风华雪月?!”

    声虽稚嫩,却带出卓绝天下的威仪,让人不敢小觑。

    宝锦吮着指头,眼中满是姐姐的飒爽英姿,可惜,她没有沉醉多久,就蓦然想起一事,额头险些滴下冷汗来——

    “糟糕,我把常来那老道士的枯草弄坏了……”

    锦渊耳尖,已经听到,不禁无奈道:“那是占卜用的蓍草,我说过无数次,不要捣乱,你总是不听,仔细父皇发怒,你又要吓哭……”

    两姐妹亲密相依,正在絮絮低语,另一偏殿中,她们的父皇,却是强撑着支离病体,等待着至关重要的断语。

    “两位殿下命象高贵,皆是福寿绵长……只可惜……”

    对面一人,在滴水成冰的寒冬时节只着一袭道袍,他婉转说到此处,却是微微踌躇。

    “可惜什么?!”

    皇帝一时心急,不由连连咳嗽。

    道人再也不肯开口,皇帝催促再三,才轻叹一声:“紫微帝星有变,元氏龙脉黯然消沉——未来究竟如何,贫道也不敢断言。”

    “天象紊乱,竟似有客星横空犯扰,一乱再乱之下,再也不能辨别……”

    道人的声音,也带上了些惊疑。

    皇帝听罢,心中却越发作难,“朕只有这一双女儿,皇家几代单传之下,也再无什么宗师——老天难道竟让我元氏绝嗣吗?!”

    他踌躇半晌,终于咬了咬牙,开口试探道:“朕之长女锦渊,从小便以男装示人,朕百年之后,她便是这天下之主,她天赋绝佳,心志坚忍——如此资质,仍不得上天嘉许吗?”

    道人摇头,“天心无亲,诸般命数早已注定,又岂有什么缘由?”

    他取出蓍草,就要放入怀中,下一瞬,他“咦”了一声,惊诧地连调都变了——

    “这蓍草……竟然是卦象有变!”

    他看着枯白色、半断裂的蓍草,眼中闪烁不定,既惊且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窥探天命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等怪事——”

    话没说完,只听支呀一声,殿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张圆滚滚的稚气小脸,有些鬼祟的探头进来——

    “父皇……”

    “你来做什么?”

    皇帝看见幼儿,虽然薄嗔,言语之间,却颇多宠溺。

    “宝宝是来道歉的……”

    孩子的奶声奶气,连老道都为之抬起头来。

    宝锦忽闪着眼睛,那幽深的重眸,竟让老道心中一凛——传说中,重眸乃天子之象,只是元氏多有遗传酷似,出在她身上,也没什么奇怪……

    他正在沉吟,却听宝锦继续道:“我把老人家的蓍草弄坏了,实在是对不住。”

    她圆滚滚的身子,有些笨拙的,向老道作了一礼,倒是让在场的两个大人都为之开怀大笑。

    笑声中,老道有些狐疑的看了看手中的蓍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这应劫之人,竟是眼前这小小孩童……?!”

    冷风从窗的缝隙吹入,卷起案间的书页,冥冥中,仿佛有人幽渺叹息。

    只有那天上的星辰,神秘而冷峻,任凭清风吹尽世间传奇,仍是千百年一贯的沉默。

第二百三十六章 锦灰(上)

    (大结局还是收不住笔,今天发的是上,明天等我来发下,就彻底完结了)

    “所谓天下大业,也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即使真能得到那至高之座,又能怎样呢……比如大哥,又比如你皇姐,如今即使权柄在握,又有什么意趣——这帝王霸业,终究也是虚幻一场……“

    云时想起这一切,只觉得心胸无比沉凝,想起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志向,受到义兄猜忌时,那种“我可取而代之”的隐秘野心,仿佛只是大梦一场,剩下的,只有无限唏嘘。

    这风起云涌的一年,却终于销沉了那属于他的少年意气,帝王霸业,到头来也只是一场谈笑。

    他也回望宝锦,清朗的眉目中笑意加深,几乎要将她的倩影刻入心中,“你又怎能说一无所获——我明了了父亲的真正死因,如今正是心中豁然,况且,终于能助你脱离险境,这比什么都要值得!”

    “云时……”

    宝锦想起前夜两人纵马狂驰,血洒长街的情景,一时心中一颤,咬唇道:“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得,我心中自有衡量——对你,我已然伸手太迟,若是当初——”

    宝锦摇了摇头,笑靥带泪,凄楚中仍可见娇妍可爱,“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至强的坚持,若平空为他人放弃,那才是奇了——我当初,不也是那样执拗得不顾一切?!”

    两人相对凝视,竟是脉脉不得言语,心思万千之下,只觉得这一路走来,竟恍然一梦之中。

    “如今事毕……你又待如何?”

    半晌,宝锦才缓缓开口道,低低声调间,竟是自己也察觉不了的眷恋和不舍。

    “你皇姐有意无意间,将我的人放在城墙外围,这样也很是妥当——再过几日,等事态平息,我便能起程回乡了,二姐和婴华的灵柩,还需运回族中才是……”

    云时想起两位亲人的过世,心中又是郁郁,宝锦见他如此,正要劝慰,却听外间人声喧哗,居然又是惊叫沸腾。

    又出了什么事?!

    两人只觉得心肝一颤,满身疲倦惊骇顿时如海涛一般席卷而来,几乎没顶——这连番变故之下,却又有什么在等待着受尽煎熬的人们?!

    两人掠身而出,只见夜幕之下,不远处的高殿,竟因冲天火光而刺目耀眼!

    四下里也都是涌出的宫人,众人揉着双目,仿佛陷身于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之中,呆呆望着火光出神。

    那浓烟撕破黑夜,飞焰竟欲横天,高耸的雕梁画栋在火舌席下寸寸崩塌湮灭。

    火舌宛如最轻柔的宫裙,笼罩旖旎于永恒之黑上,又似最绚烂的光华宝冠,不胜沉重地窒压而下,绝美近乎妖艳,下一瞬,便夺去天宇间所有的心思和眼光!

    光吞噬暗华,而暗的藤蔓缠绕而上,却更映出光的凛然晦杀!

    “是……是紫宸殿!!”

    一道冰冷的不祥预感,从宝锦的背脊贯串而上,她全身都在战栗之中,重眸中几乎凝结成冰!

    “姐姐——!”

    她的唇齿都在颤抖,双腿近乎瘫软,眼前一花,竟是要跌倒在地。

    云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住,宝锦这才醒悟过来,撕心裂肺喊道:“姐姐——!姐姐还在那里面!”

    云时闻言一惊,随即,便带着她纵身而起,朝着紫宸殿方向而去。

    越近火光,却感觉到那焚天的炽热,四散奔逃的宫人们尖叫着,却是谁也不敢接近那里。

    宝锦已是泪流满面,长发乱散,不顾一切就要扑上前去,云时下死命拉住她,两人衣袖纠缠间,宝锦涩声哭喊道:“你放开我!是我害了她!”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在这无尽光暗中响起——

    “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我怎么能怨恨自己的亲姐姐……明明,她也受尽了世上苦楚!”

    她的声音宛如杜鹃啼血,不顾一切地要投入火中,云时竭力困住她,却抹不去她眉间荡漾微燃的懊悔与罪孽。

    火越烧越旺,大殿的横梁在光华中摇摇欲坠,轰然一声巨响后,它终于落入火堆里,无数火星溅出,却又点燃了四周燥物。

    宛如旭日落地的轰然声后,火光席卷所有,冲天而起,整个天幕被映得白昼一般。

    火点亮了所有,高悬孤立的紫宸殿,终于在烈火中逐渐化为乌有。

    宝锦的眼里光芒亮得可怕,宛如流星闪过,随即却又熄灭了,她呆呆的,任由云时抱住自己,任由热浪袭上面庞,已然满面是泪。

    “姐姐……”

    持续的轰然倒塌声掩盖住了她的喃喃呼喊,在火舌肆虐下,宫,颓了,这最初之地,最初之人,已然消逝不见。

    天边仍亮如白昼,那光芒让所有人都觉得眼角刺痛。

第二百三十七章 锦灰(下)

    最终,剩在宝锦眼前的,只是一堆焦黑的短断瓦残垣而已,此时,她已经流不出什么眼泪了。

    天逐渐透亮,云时半强迫地将她扶到榻上,暖阁里点起了安魂香。

    宝锦睁大了眼,眼前仍满是火光流溢,她大口喘息着,手足已经近乎僵硬。

    渐渐的,那火光逐渐变幻,化成姐姐高华沉静的面庞。

    出阁辞别时,那忧心而似狠绝的关怀,那最后不欢而散的一面……

    乍听噩耗之时,那悲郁动天的一剑……

    辰楼之中,黑纱蒙面,外冷内热的授剑……

    那万分危急时,银瓶乍破一般的横空出世,沉郁冷静……

    以及,最后的最后,那温柔,坚定,却是无限哀伤的一笑……

    姐姐!

    她乍然惊醒,却只见窗纸已经透白,蓦然回首望向窗边,却见,竟是一抹流金珠光,正静静躺放在窗棂之上!

    “姐姐……?!”

    她惊疑不定的,宛如梦幻的,喊道。

    晨曦的微光中,那珠贝面具熠熠生辉,完美无缺的曲线流转中,透出清冷光华。

    宝锦踉跄着,从榻上跳起,直接撞开窗扉,却见外间修竹从中,隐隐绰绰有一道熟悉的白影。

    那白影沉静伫立,仿佛正默默望向这边,见有所动静,竟然转身飞掠而去。

    宝锦急得宛如疯魔一般,从窗口跃出,不顾锦锻重帷的撕扯,也不顾自身鬓乱钗横,失声叫道:“姐姐……你别走!”

    白影充耳不闻,仍是身法快如鬼魅。宝锦心中焦急混乱,脚下亦是雪白赤足,忙乱之间,竟一交狠狠摔在地上。

    一声轻叹,宝锦只觉得身前的晨光被阴影遮挡,泪眼婆娑地抬头,却见白衣如雪,那至亲长姊,却正背身站在自己身侧。她心情一松,唇边偷偷扯出一道弧度来。

    “宝宝……苦肉计对我来说,实在是没甚用处。”

    话虽如此,却仍久久驻足,终究没有离去。

    “姐姐,你又要诈死远遁吗?!”

    宝锦黛眉一扬,责问道。

    “身为人君,任意妄为,却犯下这等无可挽回之错,我早已罪无可赦。”

    清冷的声音,无悲无喜,如流水一般缓缓流过。

    “对于社稷朝廷来说,我这般样人,和那间紫宸殿一样,纵然光辉夺目,却也是污痕已染,再不复从前,与其让人鄙薄物议,不如一把火烧了了事。”

    她的声音越加轻柔,映着远处的松涛林海之响,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耳边私语——

    “我这次回来,只是不能再坐视那些鬼魅伎俩加害于你,如今事遂,吾亦该远行了……殿前的京营将士乃是忠于我元氏的,如今全数交给你,你应好生封赏他们才是。”

    “姐姐你要到哪里去?!”

    宝锦冲上前来拉她的衣带,却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足间轻点,立于竹稍顶端,那潇洒不羁,温润含笑的模样,一日从前——

    “我先前创立水师,便是想南下寻觅,听说那里有星罗棋布的岛屿,有巫觋蛇瘴,蛟龙鲲鹏……如今江南已定,我欲带走一半水师——很久以前,我就想去那世界的尽头,看那七海奇景……”

    她扬起头,微笑着,从身边折下一枝碧绿修竹,放入襟怀之中,最后回首,朝着唯一的妹妹一笑,便如白鹤一般,翩然掠空而去。

    宝锦跌跌撞撞地去追,哽咽喊道:“姐姐,你不要走!”

    锦渊没有回身,一身华妆,却翩然轻巧宛如天人,一个起落,便化为天边一个黑点,只随风遥遥传来一句——

    “这个天下,就交给你了,那个云家小子我瞧着还好,若是有意,不要再错过了……”

    声音清曼宛然,无尽写意,悠悠而来,绵长不绝。

    宝锦无力地跌跪在地,痛哭不能自已——这一日,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聚散离合,现在,连唯一的骨肉至亲,居然也离开了!

    一双温暖的大掌扶起她,她抬眼,看到云时仍有血丝的眼,一时不能自以,哭倒在他怀里。

    “只剩下我们了……”

    她哽咽道。

    云时心中也觉惨痛,但他毕竟心神坚刚,抱紧了宝锦,低声道:“怎么会只剩下我们?明月,黄帅他们都在前殿等着呢!”

    他见宝锦神色仍是凄惶,便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出暖阁,不愿她再沉浸在这感伤气氛中。

    繁花丛中,两人的身影越行越远,只依稀有低声交谈——

    “阿时……你说,姐姐还会回来吗?”

    “也许……”

    “什么叫也许?!你居然这样搪塞我!”

    薄怒低嗔声响起,却稍稍淡化了离别的愁绪。

    “喂喂,这样任性刁蛮的态度可要不得啊之…哎哟!”

    花径远处,传来云时的痛呼声,声音中仍带阴霾沉痛,却竭力让佳人开怀。

    叹息声起,“宝锦,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

    “嗯……?”

    “哪怕是一点……你是否对我有意……”

    声音尴尬嗫嚅,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半晌,无人回答,花径中空气凝滞,惊起几只乌雀。

    女声轻轻一叹,“阿时啊……你太小看自己了……”

    话音停了一停,随之又起——

    “在活着的人中,我最爱的人……就是你啊!”

    “在活着的人中间……”

    男音仔细咀嚼重复着,有怅然,却又更多的惊喜交加——

    “宝锦……”

    轻轻的呢喃声,如珍似宝的念着伊人的名字,越去越远,只留下满地落花,金蕊芳华,空对一庭冷香。

    (完)

    (星期天晚上是最后一个番外,交代下锦渊的事,星期一开新文)

番外 云帆沧海

    大江东去,直连碧海,滔天汹涌直到天尽处。

    近埠处,自有数百船舰整齐停靠水中,接天连海,让人望之而惊叹壮观。

    号角鸣起,水军将士们即将启程,岸边,却仍有一人着玄色曲裾深衣,乌发似檀,正静静端坐在青石凳上。

    她抬起头,容颜虽略见憔悴,却掩不住眉宇尖的清毓尊贵,让人一见忘俗,如谒天人。

    锦渊站起身,任由鬓发被风吹得起伏不定,回望故土,饶是她心志坚刚,亦在眼中浮现一缕黯然。

    这就要走了吗……

    她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泊岸,只觉得心中也是空落落少了一块。

    “终究,仍是会婆婆妈妈啊……”

    她低声叹道,自嘲中仍可见潇洒不羁。

    此刻,她即将离开中土,远赴七海之外,那星罗棋布的密林岛屿,去一探那从未见过的世界。

    “我曾以为,自己会以男子之身守护天朝国运,就此羁绊京城,了此一生……可人生的际遇,却诡奇到让人唏嘘……”

    她低声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大海倾诉衷肠。

    “我曾贵为天子,却害得无数人颠沛流离,战乱不休……我曾倾心一人,却落得生不如死,日夜怨恨,到最后,他原是无辜,却被我迫得横剑自刎——这样的一生,真是可笑可叹!”

    她微微一笑,不由想起自己少时发下的豪言壮语——情爱一事,最是伤人心魂,我将来绝不要沾染半分!

    她对着水中倒影微笑,仿佛对着过去年少轻狂的自己——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情深弥笃,最终,却仍化为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真的该走了……

    她朝着楼船走去,此时天已入冬,楼船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看着仿佛琼台碎玉,她却不避寒冷,一步步走去,却仿佛凌空迈步,这份功力实在骇人听闻。

    宋麟在船楼中躬身等候,锦渊心中一暖,叹道:“你抛了锦绣前程不要,跟着我去那蛮荒之地,却又是何苦?!”

    宋麟淡淡道:“陛下身边总短不了人服侍照应……更何况,我险些害得宝锦殿下丧命,她现在仍对我心有芥蒂,留在京城也是无益。”

    锦渊摇头,“那孩子不过是不忿季馨的死,才对你没有好眼色——她的本心仍是良善,哪会真对你如何……”

    她瞥见宋麟坚决的神色,知他心意,摇摇头,便不再劝。

    船下的铁链被沉沉收起,船缓缓而动,即将驶向不知名的远方。锦渊望着仍是空无一人的码头,心下略觉一酸。

    船终于开了,大帆被鼓动着,沿途景色越来越快,锦渊正在怔仲间,却听船舷边有水师在喊——

    “看那岸上!”

    锦渊心中一跳,纵身而出,只见岸边,竟有一骑狂奔,竭力与船平行并驾,她凝神一看,竟是——

    “李桓?!”

    刚刚即位的新蜀王没有着任何华服,一身短打,策马狂奔之下,却居然对着楼船大声喊道——

    “锦渊陛下……”

    下一刻,他见锦渊稳稳站在船头,心中一喜,手中发麻,险些被马掀了下去。

    在船上诸人的惊呼声中,他险中求稳,一个躬身,保持了平衡。

    “锦渊陛下……我是替人来传话的。”

    他大声喊道,大风扬起他的披风,宛如鹰翼振作,直飞九天。

    “你家宝锦说,她会一直等你回来,皇位将一直为你保留,普天之下,再无二日!”

    这个笨蛋小妮子……!

    锦渊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感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家宝锦还说,她跟云时的大婚特意定在三年后,你一定要回来参加……!”

    这简直是讹诈!

    混帐!

    锦渊唇边抽搐,几乎要大骂出声。

    李桓又将手搭拢在嘴边,锦渊以为他又要来一个“你家宝锦说”,却没曾想,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锦渊陛下……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

    这一刻,锦渊心中升起不祥之感,果然,她随后清楚听到——

    “我一直对您深深爱慕,此情此心,永不动摇!”

    这声音鼓起了他所有的勇气,船舰之间,人人都听到这响彻天地的一声。

    锦渊怒无可怒,在众人近乎古怪的注视下,她脸上居然起了一层可疑的薄红,恨不能在甲板上找个地洞钻。

    声音还在遥遥传来,“可是,我知道我目前还配不起你……蜀地归流朝廷,也需要很长一段日子……”

    “所以,我没能跟你一起去……可是请你也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我一定去找你!“

    声音坚毅,将狂风巨浪都压过,铿锵有力,让锦渊也为之动容。

    李桓喘息着喊完,将马勒住,眼看着巨船远远而去,心中正是黯然,却听那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三年后,我妹妹出阁,做姐姐的岂有不归之理?!”

    李桓一楞,随后,仿佛听明白了什么,满脸都是惊喜,几乎癫狂。

    船队越驶越远,去到它们该去的地方——可所有人明白,总有一日,他们会回到这魂牵梦萦的故土,因为,这里有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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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介绍:
新书《帝台娇》,书号1173814,请各位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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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隐藏在篡位背后的惊天故事.
剧情:
因长姊之死,宝锦渡海而归,假借北郡亡国公主的身份,重入帝都,誓要逆转这乾坤棋局。
篡位新帝,性情阴沉冷漠,却对宝锦有着异样的情愫;他与皇后之间,看似恩爱非凡,却有着令人不安的惊怖内幕。
宝锦的姐姐锦渊,生来惊才绝艳,她先前以男装称帝,却只留下暴君的名声,尸骨难寻。
一道珠贝面具,一页泛黄的情笺,在表面平静的京城掀起绝大波澜--
最终的一夜,钟鼓齐鸣之下,千重宫门次第而开,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帝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