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真相
姜望拿刀切下一块烤肉,边嚼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何郎将转着酒盏说道:“四殿下已出击,太子殿下自当回敬,且直指要害。”
“说是四殿下染指了神都鳞卫,更给出了确凿证据,神都鳞卫的副统领供认不讳,太子门下的大臣皆指责四殿下恐有谋逆之心。”
姜望微微挑眉,“直接以谋逆问罪,这场反击倒是有力。”
何郎将说道:“神都鳞卫就算看起来像个摆设,毕竟是在很重要的位置上,说是陛下的禁军也不为过,很多的大臣都会让自家子嗣到鳞卫里镀金,这些事也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有些东西是肯定不能去碰的。”
姜望说道:“太子的所谓证据,是确有其事,还是伪造?若不能将四殿下直接打死,他自己也难以脱身吧。”
何郎将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四殿下确实染指了神都鳞卫,太子殿下给出的皆是铁证,并没有故意诬陷。”
姜望皱眉道:“四殿下应该也是清楚神都鳞卫的意义,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要说前面三司的事,是真的很凑巧,谁都没意识到其中的问题,那接着神都鳞卫的事,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就很难再说是意外,而是刻意了。
但姜望也一时想不通陈重锦的目的。
何郎将嘿嘿一笑,“你猜怎么着,三司的事是太子殿下提前请命,算是摆了四殿下一道,而四殿下也应该的确不知情,可神都鳞卫的事,是四殿下又摆了太子殿下一道。”
姜望好奇道:“怎么说?”
何郎将道:“我前面说了,神都鳞卫里有许多的大臣子嗣在镀金,那自然相互的阵营里都有,但因为前面四殿下藏拙,除了中立的,大多数人都倾向甚至就在太子的门下。”
“四殿下的阵营,一开始是没有多少人的,后来的更不会与神都鳞卫有牵扯,那么在神都鳞卫里的,当然就多是太子门下的大臣子嗣。”
“四殿下给出的解释,是他察觉到神都鳞卫里出了问题,可因为牵扯颇深,才以迂回的方式在调查,已得到许多确凿的罪证。”
“他完全是为大隋着想,为陛下着想。”
“并同时给出了他的确只是在调查而非染指神都鳞卫的证据。”
“甚至证据里指明,那个对他染指神都鳞卫一事供认不讳的副统领就是太子门下一位老臣的庶子,因为这父子俩以前没有走动,许多人对此都不知情。”
“哪怕这个副统领的供认不讳并非是太子殿下的刻意安排,甚至太子殿下自己都不知晓这件事,但关系已摆在这里,原本有力的反击,顿时成了一滩浑水。”
姜望听着颇觉有趣,问道:“结果呢?”
何郎将摊手道:“结果自然是双方的阵营闹哄哄的一顿怼,各自找理由或者找对方的破绽,只是四殿下拿出来的罪证确实很难翻盘,捡重就轻的,太子门下的多位大臣被罢黜。”
“而四殿下的目标直指太子殿下,显然是想要更多,不想就此了事,但陛下还是更向着太子殿下,闹来闹去,无非是个识人不明,思过数日罢了。”
“从最终的结果看,四殿下在这场对弈里是赢了,也输了,赢在他解决了太子殿下的诸多羽翼,输在陛下的态度。”
何郎将饮了口酒说道:“要么太子殿下犯了天大的错误,否则就陛下的态度,四殿下就毫无胜算,这些跟我倒是没关系,只怕某人铤而走险,彻底乱了天下。”
姜望知道他在说谁。
陈符荼虽是在陈重锦的身上栽了跟头,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他自己不做错事,或者说,不做让陈景淮不喜的事,他太子的位置就很稳固。
而陈重锦在明白无论怎样都难夺嫡的情况下,他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
姜望问道:“这些事是已传遍隋境?”
何郎将说道:“有一部分传了出来,我虽然以前懒惰,可我毕竟身为骁菓军的左郎将,除了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也是直接从神都得来的消息。”
“我不敢说就是事实,但无非是细节上的出入,每件事的结果是能确凿的。”
夜游神也给予证实,实际的过程,祂比何郎将知道的更少,可已定的事实,却如何郎将说的一样,传到各境的消息难免有出入,大致的结果则不会很离谱。
姜望帮着何郎将恢复了伤势,他有尝试看能否直接让何郎将破境,可他自己都没有破入神阙,想让何郎将破境,实属异想天开。
而他这几日都在凝炼纯粹神性,自身伤势的恢复有些缓慢,可有神国的缘故,倒也恢复了七成,在与何郎将一番畅饮后,他就提出告辞。
临行前,何郎将似才想起来说道:“先前曹朴郁的事,奈何海里死了不少妖怪甚至妖王,最后凶神斧刻都死了,原以为奈何海会有些动作,但却一直很安静。”
姜望闻言,回眸看了眼奈何海,他从西覃回来的时候,就有注意到奈何海里异常的安静,要说只是判官,这种情况倒没什么,奈何妖王怎会也没反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无论附身之人是不是烛神,奈何妖王没有借此生事,都不同寻常。
姜望说道:“劳烦何兄多注意点了。”
何郎将点点头。
姜望的目的地是漱河郡,他要见张则重。
要说神都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张则重应该很了解。
倒非不信何郎将或夜游神的话,他只是想从张则重的口中知道更多。
尤其是陈景淮出关后的一应事。
哪怕按照何郎将及夜游神的说法,张则重当堂就被罢黜,谴离神都,后面的事很难知晓,但反正是顺路的事,这个人是得见的。
他一开始留着闻人群辅甚至张则重就是为了真正诬陷甘梨的幕后之人。
现在闻人群辅死了,那么张则重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张则重的记忆是被遮盖,但此时的姜望要比之前更强许多,虽然伤势还没痊愈,可想探明张则重记忆里的问题,无疑概率会高很多。
尤其他总觉得陈景淮直接下令把闻人群辅斩立决,有些不太对劲。
毕竟闻人群辅的身后还有人,已是摆在明面上的,要么是与陈景淮无关,他仅是想留着所谓的幕后之人来继续针对甘梨,要么这个幕后之人就是他自己。
但陈景淮的修为是肯定办不到能把闻人群辅、张则重等人记忆里有关他的一切都模糊掉,让先前的姜望也无法拨开迷雾,若非曹崇凛出手,就绝对另有隐情。
姜望有必要尝试去解开这个谜题。
......
张则重已至苦檀漱河郡半月有余。
要往以前来说,这其实是个苦差事。
在苦檀气运衰竭之际,妖怪横行,除了似浑城那般连妖怪都鲜少来的地方,各地都不太安宁,所以剑阁弟子时常下山除妖。
姜望以前在浑城别说妖怪了,修士都没见过。
当然,就在跟前的童伯不算。
是封禁在栖霞街底下的荧惑躁动,海市蜃楼的浮现,才有越来越多的修士及妖怪出现,在这之前,苦檀的妖很多,但很大的妖患却很少发生。
就算没有到妖患的级别,苦檀各郡的祸事也是接连不断的。
除了青玄署,镇守府衙无疑是最容易碰到妖怪的案件,死伤更是常有的事。
所以那个时候,在苦檀镇守府衙里做事,那是相当不安全的。
而现在已截然不同。
有紫霆感气诛妖,别说镇守府衙,青玄署都没事做了。
除了处理些正常的事件,张则重这半月里很是悠闲。
姜望来到的时候,他正在藤椅上躺着。
“张大人被贬至漱河,倒是讨得清闲,反而因祸得福了。”
张则重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他转头就看见旁边多了张有些破旧的藤椅,藤椅上躺着的人是多么的熟悉。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直接跳了起来。
姜望笑道:“别激动,就躺着说话便挺好。”
张则重讪笑一声,赶忙揖手道:“侯爷,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姜望说道:“听闻你的事,所以来看看。”
张则重有些踌躇。
姜望拍了拍旁边的藤椅,道:“别紧张。”
张则重哪敢再躺下来,小心翼翼说道:“侯爷此来......是有事?”
姜望没再管他,轻轻摇晃着藤椅说道:“我离开的这数月间,神都里的事已了解一部分,说说我可能不知道的事。”
张则重说道:“侯爷说的这些大致没什么问题,我离都后的事,四殿下也有通过法器扳指告知,让我耐心等着,终能再返神都,只是侯爷一走那么长时间,的确错过了许多事。”
姜望侧目看他,说道:“你是怪我没能在这些事里帮到四殿下?”
张则重赶忙作揖道:“张某绝无此意,侯爷的事自然也同样重要,毕竟起先谁都没想到那位闭关这么久,忽然就出关了,我哪敢怪责侯爷不在殿下身边呢。”
姜望轻笑一声,说道:“所以你觉得那位对甘梨是什么想法?”
张则重闻言,思忖道:“他应该确实有想动甘梨的意思,甚至可以说已经明着来,甘梨好不容易夺回的神守阁权柄,又在慢慢的被三司给蚕食。”
“但我其实有些不太理解,甘梨是夺回了些神守阁的权柄,可相比以前,已很大的势弱,尤其诬陷甘梨一事,我等......闻人群辅他们失败了。”
“那位就算确有拔掉甘梨的想法,也应当先安抚,不该这么快就行动,那不是等于在告诉所有人,闻人群辅的行为,就是他指使的?”
姜望道:“所以......你觉得究竟是不是他指使的?”
张则重有些犯难,“侯爷是知道的,我与闻人群辅的记忆都被动了手脚,只知有这么个人,完全不知是谁,仅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断,确有可能是那位。”
姜望想着把事情整得这么复杂,牵扯出这么多人,倒的确是陈景淮的作风,就是为了把自己择出去,他依旧是个贤圣之君,所有坏事都不是他做的。
但现在的行为,就有些不像他了。
正如张则重说的,若真是陈景淮指使的,他更该稳妥的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以后再另寻机会,怎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直接动神守阁的权柄?
张则重此时小心翼翼的看了姜望一眼,问道:“四殿下有联系您么?”
姜望道:“何意?”
他很早就把陈重锦给的扳指扔在神国里了,有没有联系,还真没注意。
张则重犹豫着说道:“就在我离都后不久,据四殿下告知,那位亲自查了谈静好谋逆一案,并很快定罪,将其问斩。”
姜望眉头一挑。
张则重接着说道:“但甘梨还算冷静,他没有为此闹,我知他心里定然悲痛,可那位此举,怕是故意想刺激他,从而把谋逆的罪名也按在他头上。”
“甘梨的无动于衷,让那位也难再出招,可那位出关后的举动,屡屡出人意表,更显圣恩难测,怕是还会再有动作,只要甘梨在神都,恐难逃一死。”
姜望神情有些凝重。
陈景淮的行为的确有些不寻常。
好在甘梨知晓在三司里关着的谈静好是假的,否则必然中招,等他从西覃回来,怕是甘梨的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而真的谈静好以及甘夫人,都已被姜望安排在了西覃抚仙境的摇山望来湖。
他很是庆幸。
幸好有提前防备。
但他防的是怕谈静好会出事。
却没想到危险直接出在陈景淮的身上。
优柔寡断的陈景淮竟突然变得如此雷厉风行。
想着甘梨说过,陈景淮还有另一副面孔,姜望以为,恐怕现在的陈景淮,已不再是优柔寡断的那个他,那就不能再用以前的想法去推断陈景淮的作为了。
他心里难免有些急切想赶回神都。
当即起身拽住张则重,说道:“再让我确定一件事。”
都不等张则重反应过来,他就直接探知起了记忆,试图拨开那层迷雾。
姜望成功了,但得到的真相,却很意外,“怎么会是他?!”
第92章 做饵
姜望离开了漱河郡,想着在张则重记忆里得到的真相,仍觉匪夷所思。
他正打算直接赶回神都。
但眼前有身影一闪,李神鸢凭空出现。
姜望一愣。
李神鸢说道:“有事。”
她搭住姜望的肩膀,言出法随,两人原地消失。
姜望再抬眸,眼前已是柳翩、李浮生两个人。
他眉头轻蹙,问道:“你们被找到了?”
想着若是有出什么事,就只能是在寻觅附身之人的隋覃双方的人找到了李浮生。
柳翩说道:“目前还没有,但也快了,先前的位置已曝露,我们紧急转移了地方,原本他们更多注意力还在附身之人的身上,不知为何突然调转了刀锋。”
姜望问道:“是隋覃双方皆如此,还是只有一方?”
李神鸢说道:“应该只是隋人,没瞧见有西覃的人。”
姜望皱眉,虽然觉得没什么理由,但这番变化怕是也与陈景淮有关。
换了副面孔的陈景淮心里又在计划什么?
硬要说与李浮生有关的就是李姓剑仙了,但这事并没能确凿。
曹朴郁的事过去这么久,应该没有人不清楚,别管被附身的时候曹朴郁是什么状态,都证明着大物级别的也难逃一劫。
以前还是猜测,现在是已证实,大物都能被附身,其危害有多高就显而易见了。
不想着花费更多力气去抓,怎么反而把矛头转向李浮生了呢?
姜望问道:“差点找到你们的是谁?”
柳翩说道:“是帝师,韩偃也在。”
李神鸢说道:“我们打算去垅蝉的乌啼城,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姜望道:“既然你们回到了苦檀,为何不直接去西覃?”
李神鸢说道:“不知帝师用了什么方法,他锁定了我的言出法随,所以我只能短距离使用,难以直接跨过奈何海,要从海上过,目标就太明显。”
姜望说道:“我告诉一声何郎将,他会帮你们打开奈何桥。”
李神鸢说道:“我们最开始就有尝试去磐门,但险些被帝师逮到。”
“他似乎洞悉了我们的目的,因此在磐门布了秘术,何郎将一旦开了奈何桥,正常的开启无事,我们只要出现,帝师直接就能察觉。”
“他的言出法随比我更高深,到时就逃不掉了。”
姜望啧了一声,说道:“情况不太对啊。”
“你们要躲,至少表面上是因为附身之人,隋覃双方会找你们,也是看出附身之人对李浮生的态度,他们唯一的目的只能是拿李浮生引出附身之人。”
“虽然这肯定对李浮生有危险,但是可以商量的,他们现在的举动,怎么反而是要抓李浮生?”
“就算李浮生与李姓剑仙的关系没有确凿,可同样没确凿就一定无关,怎么都该以温和的态度对待,怎敢如此激进?”
要么是帝师的自作主张,另有目的,要么就是陈景淮的意思。
但无论是哪一个,在他们得知李姓剑仙有可能还活着的情况下,而李浮生又是目前最明显会与李姓剑仙存在关系的,真就能做到毫无顾虑?
何况除了山泽的问题,隋覃双方都应该与李浮生自身没什么仇怨。
明明可以笑着坐下来商量,让李浮生来引出附身之人,他们则保证李浮生的安危,别管能否保得了,都不该对李浮生围追堵截,一副要为敌的架势。
就算见不着李浮生,最好的办法也是传出这个态度,表明他们没有恶意,而非一句话不说,一味的去追、去抓。
甚至说他们有恶意,也该先传出友好的态度把李浮生引出来,哪能表现出我就是有恶意的模样,那不是让李浮生躲得更深?
柳翩说道:“我以为帝师是想让我们留在隋境,因为除了磐门,隋各境间的岁月长河并未受阻,但其目的是什么就暂不可知了。”
姜望说道:“我有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但你们要失去一段时间意识,为保险起见,你们也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柳翩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用,多谢好意。”
姜望也没强求,说道:“那你们要多加小心。”
李神鸢说道:“我一直在修炼言出法随,进境显著,再多些时间,帝师就困不住我们了,目前逃跑亦是够用,我只是察觉到你在苦檀才去找的,没啥大事。”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再给你们多加一层保障吧。”
他在李神鸢三人的身上留下了气息。
并把李姓剑仙的事也说给他们听。
随后姜望就告辞离开。
李浮生说道:“咱们何不直接去泾渭之地呢?帝师的封锁对无尽虚空是不管用的吧,正好去接老爹回来。”
柳翩说道:“我们没去过无尽虚空,更没去过泾渭之地,别到时候找不着路,甚至回不来,老师虽然暂时遇到些麻烦,但想来很快便能解决,就别去添乱了。”
李神鸢说道:“姜望先前的话也没错,帝师对我们的封锁,有些过于重了,他能感知到我的言出法随,我每次都得小心翼翼,才能短暂规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是有信心提升言出法随的能力,可若在这之前就被帝师抓到,那也白搭。
柳翩问道:“你的意思是?”
李神鸢说道:“主动出击。”
李浮生担忧道:“这太危险了吧,打架是不怕,但那位是帝师,他要是找更多人来,咱们双拳难敌四手,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神鸢说道:“除了磐门的封锁,他目前唯一能锁定我们位置就是凭借言出法随的感知,就算我不用,也只是降低他的感知,无法避免。”
“以前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在附身之人,咱们除了离不开隋境,躲得还算稳妥,但现在他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我们身上,那就有随时被抓到的可能。”
“我去见姜望以及把他带来,就动用了言出法随,帝师若有心的话,应该已有察觉,但他还需要时间来确定位置。”
李神鸢看着柳翩、李浮生,认真说道:“他只能感知我,感知不到你们,所以我会做饵,再动一次言出法随,把他引至此地,你们就藏匿起来,准备好偷袭。”
柳翩蹙眉道:“刚才姜望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正好能帮忙啊。”
李神鸢说道:“姜望有自己的事,若与帝师作对,恐会有些影响,咱们自己的事就自己解决,只需偷袭成功,也不说伤多重,就有机会直接过磐门离开隋境。”
姜望的情况,李神鸢自是比柳翩、李浮生更了解。
神都的事,李神鸢亦有听闻。
而现在姜望急着要去神都,李神鸢猜也能猜到,神都或许很快就要大乱了。
她又没想着直接杀死帝师,别管是否真心,毕竟也有一段时间的师徒情分。
所以若是请姜望出手,只要帝师没死,更快言出法随回到神都,那必然会对姜望要做的事横生枝节。
她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再给姜望惹些麻烦。
但李神鸢以为,姜望应该是不会那么快就有很大的动作。
“那哪行呢,帝师到底抱着什么心思,咱还不能明确,万一他直接带了很多人来,你在明面,岂不是相当危险?”
李浮生有意见,着急说道:“就算要主动出击,也应该换我做饵,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姐你就只需用言出法随给他确定地点,然后藏起来,要是对方人多,你们就跑。”
李神鸢很感动,说道:“真是我的好弟弟,但我想做什么,你没资格提意见,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他感知不到你的气息,真出什么意外,就好好躲着。”
李浮生还要再说什么,李神鸢已动用言出法随,只是将一块巨石移了过来,她紧接着说道:“帝师很快就来了,别废话,赶紧藏起来。”
柳翩见此,也只能拽住李浮生遁走。
而几乎就在下一刻,帝师出现了。
与他一道来的,除了韩偃,居然还有温暮白以及诸葛天师。
只是很凑巧的,温暮白与他们碰面了。
帝师在感知到李神鸢的动向后,就把温暮白他俩一块带了过来。
张天师是公认的符道第一人,也是实打实的大隋符道第一人。
而诸葛天师是自诩的符道第一人,也是实打实的西覃符道第一人。
但同样公认的是,要说世间符箓一道,谁能与张天师争锋,确实唯有诸葛天师一名,就算自诩符道第一人的诸葛天师实际弱于张天师,也的确是最接近的。
相比张天师的仙风道骨,诸葛天师就有些偏瘦弱了,气质也就弱了一筹。
但诸葛天师的眼睛很大,有着两撇胡须,满头乌发。
虽是如此,看着却比张天师更年长。
准确地说,更老迈。
因为他脸上皱纹很多。
韩偃看了眼对面的李神鸢,又观察了下四周,说道:“李浮生不在。”
帝师笑着说道:“应该是藏起来了。”
温暮白则朝着李神鸢说道:“无论李浮生是否与那位剑仙有关,附身之人当初会针对李浮生,必然是因为那位剑仙的缘故。”
“所以李浮生是能将其引出来的最佳人选,为了天下大局,希望姑娘别再隐藏李浮生,而且我们绝无恶意,更不会伤害李浮生,其实你们没必要藏。”
李神鸢轻笑一声,说道:“你这么想,某些人未必这么想。”
帝师也随之笑道:“徒儿莫不是在讲为师?”
李神鸢吐出口气道:“许多事都已摆在明面上,乌啼城一役,神都对我们赶尽杀绝,我可没忘记,我当年也是有目的的,所以严格来说,咱俩师徒不作数。”
帝师有些无奈说道:“好吧,你不认便不认,乌啼城一役我没什么好说的,但你没死,怕是叶副城主也还活着,那一场战役,想是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甚至我没想到,原来李浮生也是你们一道的,怪不得,当年井三三会出手帮衬山泽,我只好奇,是仅李浮生,还是整个山泽其实都与叶副城主一系有关?”
李神鸢说道:“我能活着是侥幸,山泽与我们是否有关,我承认或否认,也都只在你信不信,所以我就没什么好说的,总而言之,你们别想找到李浮生。”
帝师微微蹙眉说道:“你这么说了,我自然是信的,而你儒门的天赋极高,我是真心想让你继承我的衣钵,咱们没必要反目成仇,兵戎相见。”
他接着又道:“正如温暮白说的,李浮生是唯一能把附身之人引出来的,附身之人的危害,你应该也清楚,而你之行为,是违逆整个天下。”
“你又何必呢?”
“现在隋覃双方的通力合作,定能护李浮生周全,只需把附身之人引出来,你究竟有什么理由非得把李浮生藏起来?”
“若是因为当年乌啼城一役,你存心报复,那可是要以整个天下为代价,那便是与整个天下为敌,为师还是劝你,切莫做此想,免得惹下祸事,追悔莫及。”
李神鸢眯起眼睛说道:“以前的相处里,我知帝师心怀天下,颇为正义,我也承认,最开始会想着躲起来,是害怕那个附身之人伤害到李浮生。”
“若是最早的时候,你们就明确这个态度,那的确有的商量。”
“是因为之前你们更多在寻觅附身之人,仅是顺便找一找李浮生,咱们没有对话,这可以理解。”
“但你一开始就封锁了磐门,后面又对我们围追堵截,过程里也从未说过什么,此时此刻又讲这些,我很难相信,你是真心的。”
“你是帝师,是大隋的儒圣,我本不该怀疑什么,可你在我眼里有前后矛盾的行为,若坦诚一些,把前因后果讲清楚,或许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帝师摊手道:“我封锁磐门,只是确保你们或者说李浮生在隋境,免得先被附身之人找到,我们无力驰援,这没什么问题吧,你实在是多想了。”
正常来说,的确没什么问题。
毕竟虽然沉默着一味围追堵截,可又没有表露出要杀李浮生的意思。
这种情况,咋解释都可以。
第93章 雪恨
李神鸢当然也不能确凿帝师对他们是有恶意的。
帝师只一味堵截,虽的确未有杀李浮生的意思,可也并未表露出什么善意。
只能说,这件事有疑点。
但无论是大是小,只要存在问题,哪怕很微末,若忽视的话,也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多个心眼是肯定没错的。
就好比温暮白是会第一时间先表明来意,可若先动手的话,那自然就有问题。
帝师能以言出法随感知她,是最方便,或者说有更多办法说明情况的,但他自始至终都没这么做,所以李神鸢不会因为帝师几句话就消除怀疑。
不过也只是怀疑其目的,毕竟帝师没有实际做别的什么。
李神鸢更多还是想着脱困。
虽然帝师没有带着很多人过来,但就韩偃以及温暮白两个人就很难应付了。
偷袭的概率自然很大的降低。
李神鸢说道:“或许是我想多了,只是李浮生不在我身边,我要走的话,诸位也没有必要拦吧。”
帝师说道:“你们都姓李,又都与叶副城主一系有关,虽然李浮生与李剑仙的关系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若找不到他,或许能试试看你能否引出附身之人。”
李神鸢笑了。
诸葛天师说道:“帝师的话有理,附身之人的危害极高,连我西覃第一武夫都没能逃脱,必须尽快的将其捉拿,李姑娘且放宽心,我们会竭力护你周全。”
韩偃此时说道:“传言李浮生会是李剑仙,是从林荒原那里得来的消息,但事实证明,若李浮生与李姑娘是姐弟,那他就绝不可能是李剑仙。”
“也许附身之人当时会盯上李浮生,也是出于误解,未必能再将其引出,何况是李姑娘了。”
虽然温暮白与韩偃是对手,但他倒是比较认同这番话。
便接着说道:“何况附身之人第一次出现直至今日已过去很久,他只要不傻,若非依旧坚信,便很难明知陷阱还往里跳,咱们的确应该多换个思路想。”
帝师笑道:“二位说的都有道理,但能把人引出来,任何方式我们都得尝试,李浮生为饵,确是目前最可能有用的,成与不成,都得试过才知道。”
李神鸢说道:“我不愿意。”
帝师劝道:“要以大局为重啊,有隋覃双方合力护你们周全不说,若不能引出附身之人,那对你们来说,就更没危险,以后也不会再打扰,这不好么?”
李神鸢说道:“别拿什么天下大局来说事,那与我有何干系,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而且我也的确不知李浮生在哪儿,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帝师皱眉说道:“我已是好话说尽,虽然天下大局的确不该落在你一个小姑娘的头上,但为了解决附身之人的隐患,说不得也要做些激进的事。”
诸葛天师随即说道:“不错,原是为了天下苍生的通力合作,作为饵的你或李浮生,确有危险,但我们也会竭力保全,可你一再拒绝,更罔顾天下,那此事就很难再好说好量了,纵是强迫又有何妨?”
“这都是为了天下,我们皆愿担此责,就算背负污名,亦要往。”
韩偃与温暮白蹙眉。
话是不好听,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明明的确是能商量的事,李神鸢却拒绝的态度尤为坚决。
简单的说,李神鸢可能确实怕死,对他们没有足够的信任,但也不至于防备如此之重,他们想不通李神鸢非得拒绝的理由。
真就对这个天下的死活完全不在乎?
虽然没有说天下所有人都必须为天下而战,但附身之人的危害确实很高,帝师要动些不好的手段,韩偃他们亦说不出什么。
何况他俩跟李神鸢都没什么交情。
诸葛天师说的很大义凛然,倒是省了帝师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最后说道:“我不愿把你往坏了想,无论是你或李浮生,都得尝试看能否引出附身之人,李浮生的概率更高,你把他的位置告诉我,我们与他说。”
韩偃想着,根据以前对李浮生的了解,这种事肯定不会拒绝。
李神鸢怎么想,他暂时不做多虑,他本来也不是把谁都往坏了想的人,哪怕李神鸢的行为确实有些问题,没有证据前,亦不会直接给其定罪。
相比让李神鸢来引出附身之人若不能成反而打草惊蛇,李浮生出面更优。
所以没必要拿李神鸢来说事。
因此,韩偃认同帝师的话,说道:“李姑娘,这件事,李浮生才是主角,确实应该他自己决定,咱们没必要伤了和气。”
李神鸢笑道:“韩先生说的有理,李浮生就在隗琅郡。”
甚至她说了很详细的地点。
哪座城哪条街哪条巷子第几户都明明白白。
别管是否真的有这条街这条巷子,但城池是肯定有的。
韩偃没有怀疑,道了声谢,转身就要去隗琅郡。
温暮白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也紧跟着要有动作。
帝师很错愕看着他俩。
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第一时间阻拦。
韩偃、温暮白的动作是快,眨眼就撕裂虚空,消失不见。
帝师抬起手,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
有剑意陡然浮现。
柳翩斜刺里杀出。
既知帝师的言出法随,柳翩的动作自然相当快。
瞬间就把帝师给轰飞了出去。
诸葛天师来不及画符,只能掏出现有的符箓,但没等扔出去,李浮生就闪现在他身后,直接拽住其后脖领,唰的一声,就甩出了几百里。
李神鸢更是立即言出法随。
三人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已是磐门。
说实话,李神鸢也是有点懵的。
她没想到韩偃、温暮白这两个人那么好骗。
原是都想着放弃偷袭,再另寻他法了。
结果顺着韩偃的话一说,真就信了。
是自己确实言辞凿凿很值得信任?
她想着韩偃以及温暮白这俩没这么单纯吧?
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
赶紧离开隋境才是关键。
若没有帝师的封锁,道出姜望的名字,何郎将自然可以帮他们打开奈何桥的入口,不会有人知晓。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走奈何桥的话,帝师固然暂时无力阻拦,也必能知晓,何郎将也是肯定会担责的。
就在李神鸢急着想主意的时候,何郎将自己露面了。
他笑着说道:“姜望有传声给我,想是以防万一,行个方便,但却没说你们会来,看来是传声给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看你们的模样,应是时间紧迫,就不必多言,奈何桥已开,直接走吧。”
李神鸢很意外,赶忙说道:“那会给你惹麻烦吧?”
何郎将说道:“我最怕麻烦,所以不会给自己惹麻烦,赶紧走吧。”
柳翩揖手道:“多谢。”
他拽着李神鸢姐弟俩掠向了奈何桥。
而何郎将也转身回了营地。
还没到主账,身后有风声炸响,帝师已至。
连着韩偃、温暮白及诸葛天师皆现身在此。
韩偃倒是一脸的平静,温暮白颇有些愠色。
李神鸢的话,他没有全信,但也确实信了很多。
准确地说,是因为韩偃信了,他才没有再多想。
所以他生气的地方不止在李神鸢,还有韩偃。
“你开了奈何桥,把李浮生他们放走了?”
帝师眯眼瞧着何郎将。
何郎将回身看着他们,费解般摊手道:“帝师说啥呢?什么李浮生?”
帝师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李浮生是最有可能把附身之人给引出来的,而且数月前,曹朴郁被附身,在磐门大开杀戒,你也应当极恨那个附身之人。”
“李浮生的下落不明,只会让我们更难找到附身之人,所以你该给我个解释。”
奈何桥是隋覃双方的大物一并构建的,是在签订百年契后,两国能正常贸易往来,所以就算帝师有言出法随,也难在奈何桥上施展。
李神鸢他们要跑,自然会动作很快,这时再想追,就很难追得上了。
但诸葛天师掷出符箓,越过茫茫的奈何海,通知了西覃那边的人,符箓过海也需要时间,想在另一头堵截是不可能的,只能告知缘由,让覃人全境搜捕。
他只是天师,归根结底还是个凡人。
若非最后很及时的用了符箓,李浮生那一甩,直接就得摔死他。
所以诸葛天师是无比生气的。
他告知给覃人的符箓,也把事情说的很严重,难免添油加醋。
而他的符箓最先落在了代替王淳圣镇守奈何海的孟执谕手上。
捏碎符箓时,诸葛天师就能得知消息已送到。
他转而怒冲冲地看着放跑了李浮生的何郎将。
何郎将很无辜说道:“我解释什么?我都不知道帝师您是啥意思,我对那个附身之人确实痛恨无比,比谁都更想抓到他,将其碎尸万段,但我确实没见到李浮生,又何谈将他放走?”
他痛恨附身之人是实话。
甚至李浮生真能把附身之人给引出来,他也不会想着将其放走。
但姜望打了声响,他还是选择了帮忙。
诸葛天师说道:“那个李神鸢不顾天下苍生,是为祸害,我看你们这位何郎将,也不外如是,您身为帝师,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帝师还没说话,何郎将已横眉道:“你算哪根葱?说我是祸害?你们莫名其妙跑过来,指责我没做过的事,当真觉得我好欺负不成?”
何郎将直接亮起一杆银枪,冷着脸看向帝师说道:“我敬你是帝师,你也莫要随意诬陷我,我以前是低调,但可不是没脾气,惹恼了我,管你什么帝师不帝师,我找打不误!”
帝师有些语塞。
敢当面以这种语气对他说话的,在以前只有张止境。
李神鸢都没何郎将这么冲。
何郎将的天赋异禀是世人皆知的。
除了是黄小巢麾下的人,陛下也对他很不错,命其镇守奈何海,也只是因为以前何郎将不思进取,陛下实在生气,才眼不见为净。
就算何郎将确实放走了李浮生,作为隋境里数一数二的天才,也不可能将其怎么着,但帝师很生气是真的。
他抬手就以浩然气镇压,想给何郎将一些小小惩罚。
伤势已痊愈甚至修为更有增进的何郎将,直接就开了见神领域,他冷着脸说道:“看来帝师是想与我讨教一二了,那我奉陪到底!”
他挥舞着长枪就攻了上去。
韩偃闪现在帝师身前,抬剑格开何郎将的银枪,低声道:“别胡闹。”
何郎将啧了一声,说道:“是我在胡闹么?你们在抓李浮生,没抓着,怪在我头上,还直接对我动手,我反击都不行?”
“姓韩的,你最好给我退下,否则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韩偃微微蹙眉,只觉得今日的何郎将属实跟以前不太一样。
曾经的何郎将,遇事最先想到的就是躲,躲不掉,才会被迫的往前。
难不成是真的觉得被诬陷,气不过才这么大的反应?
韩偃回头看着帝师说道:“我们的确没有亲眼看着李神鸢他们上了奈何桥,且亦未目睹奈何桥开启,何郎将确有可能把他们放走,但也可能的确是无辜的。”
帝师深吸一口气,他只觉心情烦躁,在这儿掰扯确实没有意义。
“那或许的确是我误会了,他们要么仍在隋境,要么直接从海上掠走,甚至就躲在某个岛屿上,李神鸢有言出法随,没有我的阻拦,她想跨越奈何海也不难。”
何郎将倒是没有得寸进尺的让人道歉。
只是转眸瞪了诸葛天师一眼。
诸葛天师没搭理他。
因为也知道很难把何郎将怎么着。
多搭理一句只会更气坏自己。
他们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
何郎将回到主账前,把银枪随手扔给了副将,坐下来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变得足够强,否则找到附身之人,我也没实力报仇。”
副将单膝跪地说道:“我等誓死追随!”
旁边的诸多甲士也纷纷跪地。
“誓死追随将军!定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第94章 请辞
姜望还没有离开苦檀。
在与李神鸢他们告别之后,姜望很快就又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不是旁人,正是山泽的首领李凡夫。
姜望虽急着去神都,但也没那么急,就随着李凡夫与徐怀璧等人碰了面。
得知褚春秋已被杀,姜望很是意外。
李凡夫说道:“隋覃双方的更多注意力都还在附身之人那里,但褚春秋的死想来也迟早会被察觉,所以我们一直在做准备,就不知姜小友目前有何计划?”
姜望说道:“陈景淮闭关那么久,此次出关,作风一改往常,我有预感,他可能会有更多出人意表的行动,因此,我要做的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徐怀璧说道:“听闻杨首尊也已出关?”
姜望说道:“是这样,但我还没见过他。”
徐怀璧说道:“杨砚是青玄署第一任首尊,我对他的了解也仅在书面以及传闻,但就我浅薄的了解,燕瞰成了青玄署的暂掌首尊,别管是否够格,就他与褚春秋的关系,杨砚都必然不会认可,除非燕瞰能得到他的青睐。”
姜望说道:“杨砚已出关数月,至今好像也没再闭关,既未听闻青玄署有什么消息,若非燕瞰的确得其青睐,便是碍于陈景淮,暂时不会做什么。”
徐怀璧说道:“我只觉得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先让青玄署乱起来。”
姜望道:“等我回神都后再看情况吧。”
这时,魏先生、赵熄焰、梁小悠、梁良他们走了过来。
梁小悠刻意走在最后面。
但就默默观察了几眼,她便在姜望身上察觉到些不对劲。
怎么有下浊之炁的踪影?
曾经姜望也三次杀死过荧惑,现如今亦两次杀死过下浊之炁,他身上其实就同时拥有上清及下浊之炁的力量,这与他借此得到的力量是两码事。
因为只是杀死从而获得养分,所以他身上沾染的上清及下浊之炁,相对微末。
某方面可以说是前辈的荧惑,自然很快就能猜出姜望身上为何会有下浊之炁的踪影,祂没有表示同情,只觉得下浊之炁也栽到姜望手里,不免忌惮更深。
魏先生这时候说道:“我不得不为此担忧的是,那个附身之人的危害确实很高,咱们若闹出太大的事,会不会给了附身之人浑水摸鱼的机会?”
徐怀璧说道:“确实应该先把附身之人的事解决才更无后顾之忧。”
李凡夫说道:“但这事没那么容易,附身之人隐藏极深,就算又有动作,甚至逮个正着,可其主体未出,皆是枉然,而我们的事,恐迟则生变。”
梁良懒散说道:“要我说,事情很简单,咱们集结足够的力量,直取神都,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只有我们动作够快,附身之人也没时间做什么。”
“等事已了,我们腾出手,再慢慢抓他便是。”
魏先生叹了口气,“你说的还真是再简单不过,但前提是一切顺利。”
赵熄焰笑道:“其实梁良说的也没错,只是神都不是那么好取的,要等着先解决附身之人,那还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什么事是能万无一失的,所以咱们得有一搏的决心,瞻前顾后的事要不得。”
姜望说道:“附身之人的隐患确实不能完全忽略,但想防他是防不住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要做的事确实很难再长时间拖下去。”
徐怀璧问道:“你有何计策?”
姜望笑道:“没什么计策,我先回神都瞧瞧情况,你们也可以开始潜入琅嬛,等时机到了,我会通知你们,我知你们都有各自的想法以及要做的事,但大体上,我们应该是一致的,此时此刻更得按耐下去。”
李凡夫他们没有意见。
姜望有注意到李神鸢那边的动向,稍微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似乎也没有介入的必要,但还是在确定李神鸢他们离开了隋境后,姜望才出发前往神都。
而到神都的姜望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却是陈锦瑟与红袖姑娘的婚事。
准确地说,他们在十日前就已成婚了。
那个时候姜望还在泾渭之地。
陈锦瑟自然是要请姜望的,可奈何找不着姜望。
成婚是在十日前,但定日子可就早了。
陈锦瑟也没可能一直等着姜望而推迟婚期。
当然,姜望没能参加,陈锦瑟很遗憾。
得知此事的姜望也觉遗憾。
因为陈锦瑟的父王已逝,高堂上坐的自然就是长公主,陈景淮也亲自到场,陛下及长公主都在,那么文武百官自是更不敢缺席,因此这场婚礼尤为盛大。
陈符荼与陈重锦少不得又要兄友弟恭一番。
毕竟长公主在场,他们总不能在陈锦瑟的婚礼上再斗起来,甚至阴阳怪气的场面都没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兄弟情深。
既然已知晓陈锦瑟成婚了,姜望到神都后,就先去了南郡王府。
然而他并未见到红袖姑娘。
根据陈锦瑟的说法,是在成亲的第五日,就把红袖姑娘送回了浣剑斋。
因为他察觉到神都里的氛围不太对劲。
更谨慎起见,也是为了红袖姑娘的安全,还是让她离开神都为好。
姜望对此表示认同,说道:“这几日神都里可有你觉得比较奇怪的地方?”
陈锦瑟蹙眉说道:“先不说哪里奇怪,就在昨日,张首辅再次请辞,以往陛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但这次却同意了,甚至张首辅收拾行囊,今日就要离开。”
姜望也随即皱眉。
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便找了个理由先告辞。
帝师在神都的不可观不可闻已对姜望不起作用。
他很清楚看到张首辅的府邸已经空了。
而随着视线转移,他看见正有三辆马车往城外去。
驾着第二辆马车的人正是暮夏姑娘。
姜望当即跟了上去。
第一辆及第三辆马车里装的都是行囊,只有第二辆马车坐着人。
张首辅家确实没什么人,随行的寥寥数人应是最心腹的,剩余的都被遣散。
祖孙俩坐在马车里,张首辅在闭目养神,张祁年却满脸都是费解。
他显然没太理解自家祖父又请辞且被陛下同意,祖父更是这么快就要走这件事。
或者说,他有意识到某些问题,只是不太敢相信。
张祁年转眸看着祖父,犹豫着问道:“他会杀我们?”
张首辅面无表情说道:“为何这样说?”
张祁年说道:“祖父这次请辞比以往都更坚决,那位没有任何挽留,甚至整个神都也因此安静下来,这氛围太怪异了,我只是心里觉得情况很糟。”
“那么最糟的结果,也不外如是了吧,诸多的大臣没一个登门造访的,若是正常的告老还乡,且不提人心凉薄的问题,表面功夫也该做足。”
“起码......此时此刻,该来的或不该来的,都该来送您。”
张首辅说道:“别想那么多,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各自忙碌,我也走得突然,未曾事先打招呼,他们来不及赶来相送很正常。”
那位是否会杀他,张首辅心里其实也没有确凿答案。
可就像张祁年猜测的这般,神都里许多人应该皆是有察觉到什么,有些人会选择观望很正常,另一部分没打算观望的为何也没来,张首辅自己是知道的。
因为他不让人来。
要说起来,他此刻唯一在乎的就是张祁年了。
只是奈何,整个神都竟没有能托付的人。
甘梨是可以,但甘梨自身都难保。
张首辅又怎能再拜托他护着张祁年呢。
长公主是很好的人选。
可他与长公主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在自身结局未知的情况下,他没有合理的说法,能把张祁年送去长公主府。
国师曹崇凛是已回到神都,更能在哪怕陈景淮动了某些心思,也能护得了张祁年,包括张止境,同样可以办得到,张首辅也的确有求助这两个人的想法。
他有联系到曹崇凛,却没联系上张止境。
张止境的伤势已基本上好得差不多,返回来的消息却是又闭关了。
据说是名为小鱼的徒弟,修行到了很关键的地方,张止境有事先言明谁也不能打扰,张首辅就只能把希望都放在曹崇凛的身上。
他虽未明言,曹崇凛应是能知晓意思。
可就在他要把张祁年送去国师府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府邸的周围多了许多眼线。
张首辅在此前没来得及做太多事。
陈景淮的行动比他预想的更快。
就算他把关键的准备都做好了,最后却没办法施行。
整个首辅的府邸,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陈景淮的意思很明显,要是想走,那就都走。
但依着张首辅的想法,固然远离神都很安全,可其实留在神都,对张祁年更安全,前提是能有人护着他。
只要曹崇凛答应了,陈景淮再有什么计划,目前来说,也很难直接去国师府里抓人。
否则那就等于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影响会很广。
哪怕事实来说,陈景淮最近的所作所为,已经没再藏着掖着,可他要对付的毕竟是张首辅,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往大了说,没了张首辅,动摇的是国本。
何况是以见不得光的手段。
让张首辅彻底没了。
现在是张首辅自己请辞,而且又有多次请辞的先例,某方面来说,这是容易被接受的,后面就是谁能成为新的首辅的问题。
这样只会让人惋惜张首辅的请辞,不会衍生更多的问题。
张首辅在提前意识到某些问题的时候,就是想请辞,给陈景淮这个面子,让这件事以最小的动静结束,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很明显的是,张首辅意会错了陈景淮的想法。
可直至此刻,陈景淮究竟要做什么,的确没有完全摆在台面上。
不过张首辅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没有必要再牵扯别的人了。
曹崇凛、张止境或杨砚等人不出手,张首辅有信心能护住张祁年的安全,哪怕他还心存一些希望,觉得陈景淮不至于做那么绝。
因为实际来说,陈景淮会针对甘梨,这是能预料到的。
陈景淮会针对张首辅,恐怕没人能事先想到。
甚至张首辅一开始都没这种想法。
他只是瞧出了陈景淮最近的行为,是要完全的大权独揽,陈符荼与陈重锦的争斗也被削弱,甚至双方的一些势力都有被陈景淮重新掌控。
他首辅的权柄无疑更是重中之重。
反正张首辅也一直都有告老的心思,陈景淮很大的变化,也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仅仅是想给自己谋个后路,既然自己有陈景淮想要的东西,给了就是。
但当下神都的氛围,让张首辅意识到,陈景淮或许想要的更多。
那么他就得做好另一准备。
无论有没有人护着张祁年,都的确不能待在神都了,他想把张祁年送去西覃。
并且已在最短的时间里,想方设法的联系上了王淳圣。
但王淳圣能否及时赶来,张首辅就不能保证了。
他现在想法很简单。
若是陈景淮没想把事做绝,那此行离去就很稳妥。
若的确是最坏的情况,那至少张祁年可以活下来。
因为他会竭尽一切。
在此决心下,想撑到王淳圣赶过来的信心还是很足的。
张首辅不觉得除了曹崇凛等人,神都里还有谁能挡他。
他不指望曹崇凛会出面帮忙,但肯定不会落井下石。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只是找个理由护住张祁年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是两个情况。
三辆马车的行进速度不慢。
神都很快就回眸不见。
但掀起车帘回望的张首辅,在最后仍是瞧见了城头上出现的一道身影。
那是魏紫衣。
有机会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张首辅相信,魏紫衣很清楚该怎么做。
行进数百里,安然无恙。
直至跨过一城又一城,一郡又一郡,终在某个山路上被人拦住。
张首辅轻喃道:“真有耐心啊。”
张祁年握住了剑柄。
驾着马车的暮夏姑娘,眸子冰冷。
两侧的心腹,躯马上前,兵器出鞘的声音,仓啷悦耳。
第95章 拦杀
挡在张首辅面前的有六十三人。
他们都蒙着面。
虽然就算不蒙面,张首辅也认不得他们。
但六十三人里,除了二十二名四境巅峰武夫,剩下的居然还有十七名澡雪修士及二十一名宗师武夫,更有三名澡雪巅峰修士。
此般阵容,可不是随便什么势力就能轻易拿出来的。
只是这股力量虽然很强,可说要拿下张首辅,便有点瞧不起人了。
就算张首辅这边只有暮夏姑娘一个澡雪修士,剩下都是洞冥巅峰修士,但张首辅一人,就敌得过千军万马。
别看张首辅是个文官,拳头可是相当结实。
在澡雪巅峰修士里那是数得着的人物。
因此在瞧见拦路的阵容时,张首辅心里难免觉得陈景淮其实没想要他的命。
否则就算曹崇凛、杨砚等人不出,陈景淮也该能派出更多且更强的人来。
他很好奇,陈景淮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而且很明显的是,陈景淮派来的都是陌生面孔。
毕竟没有类似山泽以及渐离者的面具,只是寻常的蒙面,哪能挡得住张首辅的眼睛,蒙面更像是在符合拦路者的姿态。
张首辅在车厢里没有出来,但仍是明知故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面为首者很直接说道:“要你命的人!”
张首辅笑了一声。
别管陈景淮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已经给了陈景淮足够的面子,做了自己该做的,陈景淮又要多此一举整些有的没的,那这些拦路者的死活他更不会在意。
而从张首辅笑声里听出意思的暮夏姑娘直接拔剑杀了上去。
那三名澡雪巅峰修士没有动作。
有好几位澡雪修士以及一名宗师武夫就迎着暮夏姑娘杀去。
张祁年赶忙喊道:“小心啊!”
但只是一个照面,暮夏姑娘就直接杀了个同境的对手。
可有另外的对手袭来,让她没有机会抹杀对方的真性。
是张首辅在车厢里微微抬手,浩然气氤氲而出,将逃走的真性瞬间崩灭。
两侧的心腹也齐齐杀了上去。
对面为首者一挥手。
二十二名四境巅峰武夫就掠了出去。
张祁年也提剑迎敌。
余下二十名宗师武夫、十四名澡雪修士以及三名澡雪巅峰修士则是紧紧盯着张首辅在的马车,慢慢围拢过去。
车厢里的张首辅微微蹙眉。
看这些人的姿态似乎是真的想杀他。
侧面的宗师武夫已经一拳砸出。
整个马车直接四分五裂。
张首辅背负着双手腾空而起。
多名澡雪修士随即出手。
但磅礴的浩然气将得他们的攻势尽数阻挡在外。
甚至在张首辅挥手间,全都反击了回去。
再有携裹着浩然气的原因,那多位澡雪修士直接重伤倒地。
有一位澡雪巅峰修士笑道:“不愧是张首辅。”
张首辅轻飘飘落地,说道:“不论背后的人下了什么命令,你们倒是真有胆子敢来杀我,是觉得我老了,就提不动刀了?”
另一位澡雪巅峰修士说道:“换做往常,我们的确没这个胆量,毕竟张首辅在同境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但我们既然敢出手,自是有底牌。”
张首辅说道:“那我很好奇,是什么底牌能给予你们有杀我的自信。”
头一位澡雪巅峰修士笑道:“张首辅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张首辅也笑道:“是么。”
霎时间,风云变色。
紫色的浩然气覆盖了整座山。
敌方的二十二名四境巅峰武夫纷纷瞪着眼睛,竟在极短的时间里窒息而亡。
张首辅的心腹因此获救,正要去驰援自家公子以及暮夏姑娘,但他们的对手也在顷刻间身陨。
三名澡雪巅峰修士皆是面色一沉,“张首辅好手段啊。”
张首辅笑道:“一群废柴罢了。”
他接着又道:“当然,也包括你们。”
场间的澡雪修士、宗师武夫,顿时面露怒容。
而张首辅身影一闪,已来到张祁年、暮夏姑娘身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若对方确有自信能杀他的底牌,无论真假,张首辅都不会大意,沉声道:“稍微退后即可,免得退远了,再遭埋伏。”
张祁年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暮夏姑娘直接拽住张祁年退后。
张首辅在前,他们完全没有往上冲的必要。
因为他们能对付的人都死了,剩下的都是对付不了,扯些有的没的只会给张首辅拖后腿,暮夏姑娘以及那些心腹,都深知这个道理。
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蠢事。
虽然张祁年也明白,但他很难心安理得的让自己祖父挡在前面。
可他也没有再上前去,免得让祖父分心。
只是心里着急想着该怎么办。
他对陈符荼甚至陈重锦都有些失望了。
前者还好,后者可是他曾经已经站队的。
现在自家遭难,陈重锦却连个影都没露。
就算是碍于陛下,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暗地里派些人也不难吧?
这个时候他亦不敢让暮夏或是自己再回神都求援。
万一出了什么事,只会给祖父惹麻烦。
好像除了看着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张祁年也没看懂陈景淮为什么做这件事,但他知道,既然做了,那就绝对会做到底,要么他们死,要么对方死,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自家祖父是什么修为,他当然很清楚。
可正因如此,才更值得担心。
若要把事做绝,那么拦路的人就应该更强,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张祁年并不能因为自己祖父的强大而放心。
他时刻观察可能出现的风吹草动。
以能最快做出反应。
他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不能有半点懈怠。
张首辅虽有等着王淳圣赶到的想法,但也没有刻意的拖时间。
很快又有多名澡雪修士死在他手里。
这时候,整整二十名宗师武夫围杀上前。
虽然以张首辅的修为,打破宗师武夫的体魄并不难,但对方人多,也不会站着被打,再有那些澡雪修士完全是以命相搏,张首辅也只能单杀,难一次多杀。
而实际来说,这依旧是一边倒的战斗。
因为敌方就连张首辅的衣角都碰不到。
姜望一路跟着,自然早就在场。
他跟过来,并非没做防备。
是在神都留下了第一类真性,也能随时得知神都的动向。
这一路上,他时刻都在观察。
除了拦路的这六十三人,再没有别的什么人。
若非没有想杀张首辅的意思,便是真的认为这六十三人有能力办到。
否则若有后手的话,姜望不会察觉不到。
那么他们说的所谓底牌,就是关键了。
无论是宗师武夫或澡雪修士,都对张首辅构不成威胁。
三名澡雪巅峰修士的修为也弱张首辅很多,姜望很好奇是什么底牌,能让他们追平修为上的差距,甚至赶超。
而他们很快就动用了这个底牌。
三名澡雪巅峰修士在三个方位,爆起了气焰,把张首辅以及那些宗师武夫、澡雪修士皆笼罩在内,而看到情况的暮夏姑娘直接出手,却被无形的力量阻隔。
张首辅的心腹们上前尝试皆无果。
那看似屏障却非屏障的东西,好像把双方隔绝到了两个世界。
张首辅随手又捏死一名澡雪修士,抬手就攻击这道屏障。
但力量就像打在了棉花上。
其中一名澡雪巅峰修士笑着说道:“张首辅,别白费功夫了,你如今犹如困兽,要么把我们杀死,要么被我们杀死,没有别的路可走。”
张首辅轻笑道:“所以你们的底牌就是这个龟壳?还是把我们都笼罩在内的,若是这样,那可真是让我大失所望,甚至嘲笑尔等愚不可及。”
话虽如此,张首辅却想到,若自己被困住,另有人出现去袭击张祁年的话,他恐是很难去救,如是抱着此般想法,那这个龟壳就的确不是虚设。
因为有没有用,要看对方的真正目标是谁。
而且若是简单的屏障,只这三人的修为,绝不能撑起让他也打不破的屏障,因此这个龟壳的存在,确实有些特殊,并非这三人的能力。
另一个方位的澡雪巅峰修士说道:“我们的底牌当然不仅于此,这只为困住你,确保你无法逃脱,接下来才是杀招,张首辅,就让我等送您一程!”
话音落下,他们的力量竟然节节攀升。
虽然修为仍是澡雪巅峰,但竟有隐隐跨过桎梏的迹象。
张首辅神色微变。
而反过来,那些澡雪修士的力量却在流逝。
尽归入三名澡雪巅峰修士的身上。
甚至很快,那些澡雪修士就身死道消。
但这些澡雪修士的力量只占一部分,更多力量的攀升是来自他们自身。
在暗处盯着的姜望也不禁目露一丝惊色。
他比张首辅更快察觉,三名澡雪巅峰修士的身上多了神性,而且数量不少,除了神性以及汲取那些澡雪修士的力量之外,更在燃烧自己的寿元。
可以说是把能付出的代价都给交出去了,以此换来足够强大的力量。
姜望能断定,只需半个时辰,他们自己就会死。
甚至时间可能会更短。
而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在这短时间里杀死张首辅是完全绰绰有余的。
张首辅自然也很快看出这个问题。
现在已经不能再说陈景淮没有杀他的心思了。
这么多的澡雪修士,以生命为代价,若不为了杀他,就这么当弃子用,不免有些暴殄天物了,哪怕是在神都,是陈景淮的人,澡雪修士也不是烂大街的存在。
何况还有三名澡雪巅峰修士。
上百个澡雪修士也抵不过一位澡雪巅峰修士的重要性。
甚至张首辅都没想明白这三个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按理说,哪怕再弱的澡雪巅峰修士,在世间也该是有名有姓的,他在神都这么多年,居然没见过这三个人。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陈景淮暗地里藏着的力量。
无论哪方势力,都难免有些藏着的手段。
有些强者以前从未听闻,是能理解的。
但这样的人物,各方势力绝对很难藏太多。
纵然澡雪修士破境有异象,破入巅峰时不会,可想完全隐藏的难度也是不低的。
只是张首辅没想通的是,陈景淮都已经动手了,派谁来其实没有区别,特意派了陌生的人,只能说绝对另有目的,难道是想嫁祸给谁?
若的确有这种可能,张首辅倒是很快想到,陈景淮最有概率嫁祸的人。
念及此,张首辅心里反而苦笑一声。
原来杀他这件事,只是为了对付别人。
他这个首辅,在陈景淮的眼里,居然只能起到这个作用。
或者说,闭关后的陈景淮,跟以前的陈景淮相比,对他的态度已是两个极端。
而如此一来,张首辅就更得活下去才行了。
但三名澡雪巅峰修士的修为已经比他更高。
余下还有十多位宗师武夫。
这一战不好打了。
只是为了张祁年他们能活,也为了能有机会提醒被陈景淮嫁祸的人,他都必须竭尽全力让自己先活下来。
三名澡雪巅峰修士的双眸充血,凶神恶煞般步步迫近。
十多位宗师武夫把守四角,俨然是要确保能杀死张首辅,就算出人意料的张首辅反杀了三名澡雪巅峰修士,也绝对是强弩之末,这些宗师武夫就能补刀。
暮夏姑娘他们拼命想要攻破屏障,但都是在做无用功。
张祁年歇斯底里的怒吼。
张首辅的脸上却平静到极致。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心乱。
他催动着全身所有的力量。
甚至也试图燃烧寿元,突破极限。
但姜望没给他这个机会。
在张首辅燃烧寿元之前。
在三名澡雪巅峰修士从三个方向掠来之际。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前面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瞬间瓦解。
姜望从天而降,一脚踹破屏障,落在了张首辅的身前。
掀起的滚滚浓烟,蕴含着极强大的力量,在溅出的刹那,直接就把三名澡雪巅峰修士以及那些宗师武夫都给震飞了出去。
“诸位在玩什么呢,不妨让我也参与一下。”
姜望缓缓站起身,轻笑着说道。
第96章 嫁祸
狂风肆意席卷着。
差点就迷了张祁年的眼。
他看着姜望很是激动。
或者说,无论在此时看到谁来相救,他都会无比激动。
但是姜望的话,那就更激动。
因为姜望很强。
眼前的危机是肯定能解。
饶是看不惯姜望的暮夏姑娘,眼眸里也有些惊喜。
姜望从天而降救下张首辅的画面,给他们心里的情绪有很大的冲击。
那是从忧虑着急瞬间转为惊喜,他们皆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张首辅则是很意外姜望的出现。
毕竟他离开神都的时候,并未得知姜望回来。
而姜望能出现,显然是得知他离都,很敏锐的察觉到问题,特意来救的。
虽然他也会像担忧别人那样,不愿把姜望牵扯进来,可相对来说,姜望的实力更强,解决问题的能力更足,是不怕被牵扯的,否则也没必要过来。
所以张首辅亦无需说些废话,只是同样松了口气。
但那三个澡雪巅峰修士已经彻底巅了。
他们打破自身能承担极限的加持神性,又燃烧了神魂,甚至燃烧了寿元,理性已在逐渐丧失,爬起身来,看到姜望,也没有任何惧意。
更是无比兴奋的要冲上去。
而那些宗师武夫可是很正常的。
他们想拽住这三个人。
反被击退。
但其中有一个稍微回神了些。
眸子里浮现出了一丝惧意。
他‘挣扎着’想退。
另两个则咧着嘴嗬嗬笑着,疯狂的攻击。
但姜望身影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已一手一个把他们直接摁在了地上。
随即抬眸看着仍在原地的那个澡雪巅峰修士以及十多位满脸忌惮往后撤的宗师武夫,轻笑道:“看来你们不怎么想玩啊,那就都别玩了。”
他双手用力,咯嘣两声。
在他掌下挣扎的两个澡雪巅峰修士就没了动静。
姜望紧接着伸手就抓住了两人的真性,嘭的一声,泯灭为虚无。
见此一幕,那些宗师武夫的心头狂跳。
他们并非来自武神祠,也没有张止境带来的底气,此刻只想逃。
就算他们前来拦杀张首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死的准备,但那是不一定会死的,总有人觉得死得是别人,不会是自己。
可面对姜望,那是必死无疑。
他们很难有任何侥幸心理。
甚至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尤其姜望轻描淡写就灭了已获得更强大力量的两名澡雪巅峰修士,他们更几乎被吓破了胆,什么任务,什么目标,全都被抛之脑后。
但没等姜望再动手。
天地间忽然生出一股气息。
那些拼命逃跑的宗师武夫竟纷纷扑倒。
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姜望及张首辅的脸色皆是微变。
他们对视了一眼。
张首辅说道:“我没有感觉到。”
姜望说道:“我倒是有察觉,但没那么及时,出手的家伙不简单。”
虽然姜望的伤势还未彻底痊愈,可在眼皮子底下,能让他感知慢了一步,那是寻常的大物也难做到的,不说堪比曹崇凛,也该是在大物里很强的人物。
但姜望其实没有往人的身上去想。
因为摆在眼前的事实,那三名澡雪巅峰修士的身上是有加持着大量的神性,神阙修士是没有这么多神性的,更不可能给予别人,只能来自神祇,甚至仙人。
张首辅自然亦有些猜测,直接问道:“是琅嬛神?”
姜望微微摇头,说道:“我也不知,按理说,从以前的接触来看,琅嬛神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祂被供奉在皇宫里,也没理由听命陈景淮行此事。”
张首辅的脸色有些凝重,说道:“若非曹崇凛,也非琅嬛神,那能是谁?”
姜望暂时想不出答案。
因为天地间忽生的那股气息是很陌生的。
而且他随后捕捉居然也没捕捉到。
姜望不免好奇陈景淮闭关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换了副面孔不提,似乎也多了底牌?
这对姜望来说,绝然不是好事。
张首辅看着那个还在畏惧以及杀戮的情绪间挣扎的澡雪巅峰修士,说道:“对方出手的目的,应是怕被你读取记忆,但这还有一个。”
姜望说道:“看这家伙的情况,记忆该是混乱不堪,没有读取的意义。”
张首辅轻叹道:“还真是准备了颇多手段,想来这些人若是失败的话,藏在幕后的家伙就会出手杀我,如果不是你,好几个我,也难在这场杀局里活下来。”
姜望沉默着抬手,给了仅剩的那个澡雪巅峰修士一个痛快。
无关他们的修为,因为加持着神性,以如今的姜望,倒也汲取了些养分。
这更说明赐予他们神性的存在,并非寻常之辈。
张祁年这时上前揖手,很是诚挚说道:“姜兄,大恩不言谢,以后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绝无二话,甚至为此付出我的生命,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姜望笑着说道:“张首辅拼了命就是为了让你活着,你怎能说这样的话,我也不可能让你为我去死,你只需为了张首辅,更好的活着就行。”
张祁年眼眶泛泪,哽咽了起来。
张首辅无奈笑骂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张祁年抹着眼泪,“我也不想哭,但没忍住。”
张首辅轻叹了一口气。
张祁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哭,当然,小时候不懂事不算。
神都的年轻子弟,或者说纨绔子弟,都说张祁年是个笑面虎,事实上,张祁年在一众年轻子弟里确实很有能力,称不上最,但也绝不是废柴。
在张首辅的教导下,真是个废柴,亦该有可取之处。
但不得不说的是,张祁年从小到大,的确没经历过什么挫折。
他或许很聪明,可有时候也很幼稚。
张首辅没有让张祁年一定要顶天立地,所以张祁年在他面前是可以幼稚的,张祁年对付一般人是绝对很有能力的,但对付更有能力的,就没多少用武之地了。
所以某方面来说,张祁年依旧需要他的庇护。
张首辅也想为此能多活几年是几年。
而眼下的情况,是他不得不做好赴死的准备,才能至少给予张祁年活下来的机会,如今的结果,已是再好不过。
张首辅的心腹们得其示意,开始收拾现场。
三辆马车已经被毁了一辆。
但还是要再起程的。
张首辅在旁边倒下的树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姜望坐在旁边。
暮夏姑娘在不远处警戒。
张祁年就蹲在一旁。
张首辅把自己猜测的情况说了一遍,“那位想把杀我这件事嫁祸给某人的概率是很高的,我怀疑他要嫁祸的人就是甘梨。”
姜望通过第一类真性,已得知神都现在的动向,点头说道:“您猜的应该没错。”
张首辅遇袭的事已在神都里沸沸扬扬。
这显然是早就做好的准备。
否则哪会传得那么快。
张首辅说道:“虽然他们杀我的行动失败了,但你还得尽快回去告知甘梨,我有重新考虑现在那位的想法,觉得无论杀我这件事能否成功,都不会影响嫁祸给甘梨的计划。”
姜望一心二用的注意着神都,闻听此言,再次点头说道:“事实上,他已经在嫁祸甘梨了,由三司彻查,拿出了来拦杀您的人是甘梨麾下的所谓证据。”
张首辅也看了眼神都的方向,长出一口气,说道:“看来我的怀疑是正确的,怪不得会派陌生的人来杀我,我陌生,旁人自然也陌生,那他们是谁的人,就很容易编排了。”
“只要没人能找出这些人实际是谁的麾下,就算心里有怀疑,也无法给出能反驳的证据,甚至真要有人为此说些什么,更会成为那位的眼中钉。”
“要想坐实这件事,杀死我是必然的结果,毕竟死无对证,就算我也不能拿出证据,只要不认同是甘梨杀我,他有证据,也不能即刻对甘梨出手。”
“因为作为首辅,我怀疑谁,三司都得调查,否则难堵悠悠之口,若是盯死了甘梨,更显得他们过于急切,此地无银三百两,所谓的证据就难站得住脚。”
“换作旁人,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但是我的话,除非他完全撕破脸,否则我不死,他必然有很多顾虑,而他若想撕破脸的话,也没必要嫁祸。”
姜望道:“所以您回到神都的话,他嫁祸甘梨一事就不攻自破了?”
张首辅说道:“倒也没那么简单,因为我拿不出实际的证据,他想在我身上泼脏水,只需找出合适的理由就行,所以我没办法直接指责是他想杀我。”
“我唯有给出相对合理的怀疑目标,或者某些点,让他不能立即给甘梨定罪,以此拖出时间,但若无法将其扳倒,也不过是把结果延长而已,难以改变。”
姜望懂得他的意思。
那位毕竟是隋帝。
就算因为张首辅活着回去,并且说了什么,没有确凿的证据,要是直接指认隋帝,神都里敢站在张首辅这边的能有多少?
那更是张首辅对陈景淮撕破了脸。
他要是真回去,还这么做了,那才是彻底走不脱了。
现在最起码还有脸面的问题在,要是撕破脸,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若是不能直接把陈景淮给解决,那输的一定是张首辅。
在不撕破脸的前提下,就还能拖时间,暂时保住甘梨。
可话又说回去,无法解决最根本的问题,或者找出替罪羊,让陈景淮无话可说,那么甘梨的结局仍是改变不了。
替罪羊是好找,但能把陈景淮堵的说不出话,就难了。
否则就算再牵扯出别的人,也只是被三司收押,很正常且合理的调查,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可就未必了。
身为当事人的张首辅以及甘梨的神守阁,是肯定无法参与其中的。
所以想完全解救甘梨的办法其实很少。
最简单的就是解决不了问题,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但这个人更是比问题还难解决。
姜望心里其实有些想法。
那就是让他来撕破脸。
他此次回来神都,就有抱着这个念头。
甚至一开始他也没想直接就撕破脸。
现在反而是陈景淮给了他不得不撕破脸的局面。
这已经不是姜望是否做好准备的问题。
他若不动,甘梨就危险了。
要说唯一可能有转折的地方,就在乌啼城主了。
毕竟乌啼城主很早就已潜入神都,调查陈景淮闭关一事。
若是能拿出拦杀张首辅的人就是陈景淮麾下的证据,姜望也可以借着张首辅门下的人好好闹一闹神都,多给自己准备些时间,例如召唤盟友,齐聚神都。
否则现在撕破脸,那他就几乎是单打独斗了。
尤其还是在伤势没痊愈的情况下。
目前的情况,对姜望实际是很不利的。
就算甘梨的问题迫在眉睫,他也必须得让自己冷静。
先不提没了借着嫡争从而让曹崇凛不参与的机会,刚才出手灭口的存在,还是未知的,力量未在全盛,盟友也多是不在,若因此鲁莽,就是更大的危局。
不仅救不了甘梨,还容易把自己给搭进去。
姜望的心情是有些烦乱的。
张首辅这时说道:“我可以回去拖时间,但张祁年他们得离开,且要安全才行。”
姜望转头看了眼张祁年、暮夏姑娘,犹豫了片刻,说道:“不必了,张首辅就这么离开也好,剩下的我来解决。”
张首辅蹙眉说道:“你若想救甘梨的话,应该明白会遇到什么难题。”
姜望说道:“我明白,但张首辅好不容易请辞,能颐养天年,没必要再把您牵连进去,何况您若出了事,张祁年又该怎么办?他怕是会做出傻事。”
拖时间是必然的,哪怕乌啼城主没有查到他需要的东西,可也未必只有让张首辅回去神都这一个办法。
哪怕多个人多个力量。
但姜望很清楚,张首辅的年纪确实很大了,无望破境的前提下,身为三朝元老,鞠躬尽瘁,更是损了不少寿元,已经活不到澡雪巅峰修士该有的岁数。
他没必要去破坏张首辅眼下这最好的结局。
第97章 周孽
春风拂着山野。
却已带有一丝夏日的温热。
姜望朝着张首辅揖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张首辅微微颔首。
张祁年以及暮夏姑娘他们很整齐的冲着姜望行礼。
在不远处,还站着一道身影。
正是西覃的王淳圣。
他与姜望对视一眼。
后者转身返回神都。
虽然神都面临的局势有些危险,但没有绝对的力量,多个人或少个人并无区别,所以姜望其实有想着让第二类真性随行,能保障张首辅这一路上不会再有意外。
而既然王淳圣到了,姜望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姜望告诉张首辅自己在西覃有人,到了地方,亦能照拂。
他没有问张首辅为何偏偏选择去西覃这件事。
但王淳圣问了。
虽然当今天下只剩隋覃这两个王朝,无论跑去哪一境,只要还在隋境,就确实不算脱离危险,可张首辅是实实在在的隋人,隋覃的关系无需多言。
张首辅笑着回答道:“其实隋人或覃人,只是现在的认知,吕涧栾是诸国覃皇室后裔,因此他以西覃为号,无可厚非,但‘隋’是因隋高祖而存在。”
“在这之前,隋高祖也是诸国里的某个子民,不提当下,往前数,老一辈的隋人,其实都是诸国的人,隋覃的敌对是立场问题,甚至可以说,罪在隋。”
“我在隋太宗期间入朝为官,当时还没有西覃,是隋太宗薨逝,隋新帝继位,西覃也才建立,我当然知晓一切,同样是因为立场的问题,理应站在隋这一边。”
“而此时此刻,我的立场已经改变,或者说,不得不改变,我这些年已经很累了,只想找个地方去颐养天年,西覃能愿意收留我,我自是心存感激。”
王淳圣看着他,沉默了少许,说道:“陈景淮把你给丢弃,绝对是他莫大的损失,把修为这种东西抛一边,你在隋的重要性,更胜曹崇凛。”
张首辅笑道:“没有什么人是绝对重要的,只看在位的那个人需不需要。”
王淳圣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想颐养天年,想躲清净,但你这般人物到了西覃,我们覃帝陛下怕是会拽着你不放。”
张首辅轻笑道:“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王淳圣感慨道:“我原以为陈景淮只是有些优柔寡断,但并不蠢,现在看来,他是相当蠢,哪怕你不能为西覃所用,可隋境没了你,对西覃就是好事。”
张首辅回眸看着神都的方向,并未言语。
......
陈景淮或者说三司给出针对甘梨的证据其实是直指要害的。
因为拦杀张首辅的人里面,确确实实有与甘梨相关的人。
就是出自曾经的甘家军。
甘家军已不复存在,被打散在各境各郡的府兵里。
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他们能获得的资源有限,原本称得上高手的人就没剩多少,也不存在澡雪巅峰层面的人物,更多得是修为止步不前的,但能否实际拿得出并不重要。
只要拦杀张首辅的人里面有能确凿是甘家军的人就成。
这不仅嫁祸了甘梨,也让甘梨想重新收拢甘家军的计划增加了难度。
甚至正因为甘梨有这个行为,他就更难洗得清。
若他没有再收拢甘家军,毕竟过去这么些年,实实在在没有联系过,就算无法摆脱切实的关系,仍是可以有很多自证甚至反击的办法。
但甘梨确实在暗中的联系曾经的甘家军。
他总不能这时候说收拢甘家军是为了准备造反吧?
所以甘梨陷入了很大的被动。
而有姜望的第一类真性在神都,陈景淮想直接给甘梨定罪,将其处死,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但第一类真性没有明着抵抗。
因为事情是摆在明面上的,只要陈景淮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白衣姜望亦不给他足够一同定罪的由头,扯出些值得说道的疑点,就可以短暂的拖一拖。
所以姜望回到神都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找乌啼城主。
而乌啼城主也在等着姜望。
他们在宝瓶巷里碰了面。
事实如先前预料,曹崇凛回到神都后,也没有找乌啼城的麻烦。
宝瓶巷的浔阳侯府里又有阿姐在,乌啼城主亦算藏得很严实。
虽然乌啼城主对此并不知情。
他也只当阿姐是姜望身边一个寻常的丫头。
“曹崇凛是在半月前才回到神都的,虽然不能确保他是否有发现我,但我还是相对更低调了些,而在这之前,我确有调查出陈景淮的一些事。”
乌啼城主看着姜望说道:“陈景淮闭关的地方其实不在神都,是在神都往南五十里的一个破庙,那里年久失修,而且明显有人为再破坏的痕迹,因此难以看出是什么庙。”
姜望问道:“除了城隍庙以外,在距离神都这么近的地方还有别的庙?”
乌啼城主说道:“天下庙宇,的确并非只有城隍庙,城隍庙最多而已,尤其在隋,但在神都的附近,确实难猜,要说城隍庙的话,应该很难有废弃的,更没人敢损坏。”
姜望说道:“这个先不提,你具体找到了什么?”
乌啼城主说道:“虽然庙是什么庙,难以看出来,但确确实实有神性的痕迹残留,我在很晚的时候才找到那座庙,那个时候陈景淮也还没出关。”
“因为没有离得很近,倒是并未发现陈景淮的踪影,但在我观察的期间,有过两次有人去那座庙,而且很快就又走了,是否与陈景淮碰面说了什么不知。”
姜望问道:“你有追踪那两次去过的人么?”
乌啼城主说道:“自然是有的,两次去过的人是同一个,但他两次返回都没有去神都,而是去了相隔较远的麓山,那里是须椭军的营地。”
“在我很认真且小心的调查后,得知那个去过破庙的人的身份,就是须椭军的右郎将周孽,是个宗师巅峰的武夫,在须椭军里有很重的权柄。”
“须椭军的兵权在胥定贤的手里,而胥定贤是陈景淮的心腹,虽然须椭军里比较混杂,可也是最容易捞军功的地方,因为骁菓军以及陇骑兵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除非所有人都干干净净,否则胥定贤的手里,必然掌握着许多信息。”
“胥定贤是绝对忠心耿耿的,不然陈景淮也不会放心把兵权给他。”
“麓山是要地,不仅有张天师的符阵,也有曹崇凛的屏障,就算是我,亦很难无声无息做些什么,所以暂时没办法从周孽那里得到什么线索。”
“根据你说的张首辅的情况,须椭军里也拿不出这么多陌生的高手,因为实力摆在这里,并非寻常兵卒,张首辅又不像我,周孽的身份还得调查一番才能知道。”
“我只能说,除了周孽以外,在我观察的期间,并没有第二个人出现在破庙,拦杀张首辅的人来自何处,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信息。”
“但周孽是肯定知情的,如能抓到他,就应该可以得到确凿的证据。”
虽然没有直接的答案,也算是有了很重要的信息。
陈景淮的背后确实有个或神或仙的家伙。
琅嬛神以及城隍仙的概率很低,但是有可能的。
要做好彻底撕破脸的准备前,周孽这个人就是关键。
姜望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麓山走一趟。
并且放出了第二类真性,除了山泽以外,剩下能最快来到琅嬛的盟友,都要及时通知到,他必须要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
伤势的问题,他只能尽量快的恢复。
而在姜望出发前往麓山的时候,陈景淮也暗地里下达了一个命令。
准备好但未宣布的说辞是,根据三司又得到的证据,甘梨不仅拦杀张首辅,甚至是联合了西覃的人,更有确凿的消息,张首辅还活着。
所以为今之计,是要全力营救张首辅。
他的目标非常明显,就是王淳圣。
显然,在拦杀张首辅的行动里,他针对的目标,不单单是甘梨。
甚至相比起来王淳圣,甘梨还是次要的。
或许他一开始没有直接要针对王淳圣,但是必然要针对西覃的,现在只是正好,王淳圣出现了,那就可以顺水推舟,先解决王淳圣。
要针对西覃的事,是他闭关前就计划好的。
陈符荼在监国的期间,也一直在分出心力盯着覃人在隋境的动向,所以张首辅在联系王淳圣的时候,并没有逃脱陈景淮的眼睛,反而给了他将计就计的机会。
甚至有甘梨的事能拖住姜望,再袭杀张首辅以及王淳圣,无疑会少些阻碍。
所以此次行动得先暗中进行,是计划着在所谓的营救张首辅,围剿王淳圣的过程里,让张首辅不小心死去,也防止姜望再介入,这就有在针对甘梨的成分了。
陈景淮想做的事很多,能一次解决多个事是最好的。
暂不知情的姜望已经到了麓山。
作为须椭军的要地,这里有雄兵三十万。
麓山的范围有多大,也就可见一斑。
无论张天师的符阵还是曹崇凛的屏障,其实依着乌啼城主的实力,是能打破的,但毕竟乌啼城主的身份特殊,他不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就算屏障不代表是曹崇凛,可出自曹崇凛之手,同为大物,想打破,也不是弹指间的事,姜望亦没有直接打破的想法。
而是攥起纯粹神性,绕到了一个适合的位置,撕开了一道缺口。
他快速的踏入麓山。
隐匿了身形。
根据乌啼城主给出的周孽在的位置潜入了过去。
乌啼城主是没有打破屏障,但想越过屏障,观察麓山里面的情况,是不难的。
所以周孽的地点是明确的。
而到了周孽在的营帐附近,发现周围居然没有兵卒。
姜望仔细观瞧,原来周孽的营帐里还有一个人。
看周孽面对那人的姿态,姜望猜测此人应该就是须椭军的统领胥定贤。
他们显然是在说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所以谴离了兵卒。
姜望就没有立即行动,打算先听听看。
周孽看着很是孔武有力,胥定贤反而有些清秀。
若非两者的姿态有明显的上下之别,周孽更像是统领。
虽然只是观感上的事,姜望也灵光乍现的想到,或许这两个人的身份其实就该是互换的呢?但没有证据的事,姜望也只是心里想想。
最起码这里是麓山,正常来说,有张天师的符阵以及曹崇凛的屏障的双重防护,是很安全的,营帐里又只有他们两个,若非在这方面更谨慎,就该是呈现出来的样子。
胥定贤侧着头拿手撑着,坐在椅子上,斜睨周孽,“我前些日子没在,据说,四殿下的人有来过麓山?可曾证实这件事?”
周孽低眉顺目说道:“确实有这么个人来过,但是不是四殿下的人还暂时不能确定,他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在这儿逛了会儿就走了。”
胥定贤说道:“麓山虽非禁地,可眼下是什么局面,你很清楚,无论是四殿下亦或太子殿下,他们的人来到这里,都该委婉拒绝,你居然还让他闲逛?”
周孽说道:“我一直在旁边,没有让他去重要的地方,也没有让他接触到别的什么人,何况他的身份不能确定,我需要时间去证实,免得惹出什么事端。”
胥定贤说道:“但你刚才还说直至目前仍未确凿,我有理由怀疑,你要么站队了四殿下,想给予他助力,要么站队了太子殿下,想以此构陷四殿下。”
周孽赶忙说道:“冤枉啊统领,我什么样,您该是最清楚的,我哪敢有这种心思,那两位要是真的拉拢我,也是躲都躲不及,何况是在当下的节骨眼。”
胥定贤轻笑道:“可据我所知,你在这数月间,有过两次离营,去向未知,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若很早就成了那两位其中一个的人,我又如何得知?”
“但我当然还是愿意相信你,对这两次离营的事,只要给出合理的解释,那咱们就依旧是好兄弟,毕竟我们唯一要忠心的人是谁,你很清楚。”
第98章 许诺
在外面听着的姜望,感觉很是奇怪。
乌啼城主是有目睹最后陈景淮出关的,所以陈景淮在那个破庙里闭关是能确凿的,至少在乌啼城主发现破庙后,只有周孽去过。
那周孽只能是去见陈景淮的。
暂时别管这个周孽哪来的资格成为唯一可以去见陈景淮的人,但胥定贤身为陈景淮的心腹,居然会不知道周孽两次离营去做什么了?
姜望不觉得是两个人提前预料到自己会来,在故意演他。
所以周孽能去破庙,果然是有特别的原因。
甚至周孽要比胥定贤更得陈景淮的信任?
那如此一来,周孽的关键程度就又提升了。
而周孽显然也没有说实话的意思,但他应是早有准备,倒是给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或者说,他怎么解释都可以,须椭军又没有严格的规定不能外出。
胥定贤的质问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他主要是在看周孽怎么回答,从旁枝末节里寻找真相。
但姜望想着,周孽若是比胥定贤更得陈景淮信任,甚至有别的任务,那么在麓山里,已经演了胥定贤多少回了,以他的演技,自然很难被胥定贤看出破绽。
无论胥定贤是否仍有怀疑,这件事都暂时揭过去了。
而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却让姜望心头一跳。
胥定贤起身踱了两步,说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虽然我们并非其中的关键,原本我也仅是想只身前往,但现在,我改了主意,你得与我一块。”
周孽疑问道:“敢问统领所言何事?”
胥定贤说道:“我初才得到指令,张首辅必须死,王淳圣也得死,已经有人去了,且半途亦有人拦截,我们的任务是殿后,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
周孽有些惊讶,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就算王淳圣是西覃的大物,既然命令已下达,那自然有能杀死王淳圣的人物到场。
只是他没有更早得知消息,或许就像胥定贤说的,那位没想让他参与,现在胥定贤要把他拽过去,想是先前的解释,也没有真的完全蒙骗过去。
对这件事,周孽心里不免叹口气。
胥定贤是多此一举了。
可他再拒绝不去的话,更会掰扯不清。
只能到时候看情况了。
真有危险的话,他绝对第一个跑回来。
谁死都可以,他这个时候不能死。
两人很快收拾妥当出发。
并未召集很多人。
毕竟兵在精不在多。
姜望也离了麓山。
说实话,在拦杀张首辅失败,且有王淳圣出现的情况,他真没想到陈景淮还会再去拦杀,那不是能否有人杀得了王淳圣的问题。
王淳圣可以出事,但事出在陈景淮的手里,就无疑是与西覃宣战了。
这个时候就别提陈景淮能否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王淳圣又不是什么小人物,怕是曹崇凛出手,也难毫无声息半点动静没有就解决掉王淳圣。
能瞒住很多人,绝对瞒不过某些人。
大物之间的对决,从来不会那么简单。
要么有能力瞬杀,让对方反应时间都没有,否则一出手就必然是惊天动地。
所以这件事就不可能悄无声息。
曾经优柔寡断为一件事都要诸多思虑的陈景淮,再对比此刻雷厉风行甚至完全不计后果就为达成目的的陈景淮,反差是尤为显著的。
姜望在观察到神都里并无特别的动向后,就打算追上张首辅,无论结果会怎么样,他既已知晓,就不能选择无视。
而胥定贤以及周孽的事,是出乎陈景淮意料之外的。
纵然很清楚在神都里的是姜望的真性,可因为意外,他没能及时拦截姜望,但也不能就此什么都不做,所以姜望在破碎虚空的过程里就被击落回人间。
姜望身影坠落,直接砸穿了一座山,摔在了山道上。
被派来负责拦截姜望的是个神秘人。
他将自己裹藏得很严实,甚至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佝偻着背,像个老人。
姜望爬起身,轻啐一口,转眸看向他。
神秘人的身上有莫名的气息在流转。
虽然将其各方面都遮掩的很深,但姜望仍是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至少能确定一点。
对方不是人。
只从表面看,也的确不是琅嬛神或城隍仙。
姜望就很好奇对方的身份了。
能在他破碎虚空的瞬间截断,就更彰显了实力不凡。
哪怕姜望的伤势没有痊愈,但因为对比与佛陀一战的时候,他的修为又更强了,所以换算下来,他现在的力量与那个时候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所以虽然被击落,姜望其实毫发无损。
他这时候自然没有闲心去问对方的来历,而是想尽快摆脱。
因为陈景淮能否悄无声息杀死王淳圣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陈景淮要在此时杀王淳圣以及张首辅。
若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就肯定有他的计划。
姜望不想在神秘人这里浪费时间,想探明对方的身份,以后有的是机会。
能直接将其杀死最好,短时间办不到的话,尽快摆脱才是上策。
所以姜望一句话都欠奉,直接出手。
攒起了纯粹神性,毫无保留的一拳砸了过去。
但神秘人却没有回击,而是极快的躲开了。
随即沙哑着声音说道:“你这是什么?是神性,却又有些区别。”
姜望懒得废话,既然对方不敢硬接,他一步撕裂虚空就要遁走。
然而他刚有动作,对方又偷袭。
姜望反手一拳。
神秘人很及时的再退走。
姜望眉头紧皱,这是纯粹打算缠着他啊。
他当即抬手,天上顿时掀起滚滚惊雷。
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
姜望没有半点迟疑,转身再次遁走。
这次撕裂虚空没有遭到阻拦,但没等跨越距离,神秘人又出现了。
姜望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心里有些烦了。
他没再遁走,或者说,佯装遁走。
在对方又纠缠想偷袭的瞬间,姜望反手一拳砸了过去。
神秘人来不及跑,只能硬接。
嘭的一声,虚空崩碎。
两道身影皆坠落人间。
但姜望稳稳落地,神秘人则摔趴在地。
姜望几乎没有半点停顿,就再次杀上去。
神秘人给出最快的反应。
但还是没能完全躲过。
身上顿时溅出血花。
直接被捶飞出去。
只是再一再二不再三,等姜望又出手时,神秘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对方的力量不如姜望,逃跑的能耐却值得称赞。
而姜望也趁此机会再次撕裂虚空遁走。
同一时间,已至岁月长河,准备离开的张首辅他们,被一道忽然降临的气息拦住了去路,甚至来者出手很干脆,张首辅的心腹们直接身陨。
因事发突然,王淳圣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他只来得及护住张首辅、张祁年、暮夏姑娘。
但看着死去的心腹们,张首辅的眼眸猛地一沉。
没想到,已至这个境地,陈景淮居然又派人来杀他。
陈景淮出关后的行事决心,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张首辅以为陈景淮想收回自己身上的权柄,所以他主动让了出来,以为陈景淮觉得自己没了用处,想以拦杀当做借口来嫁祸甘梨,那么成与不成都不影响。
事实上,这些却都不是关键。
陈景淮再次截杀的原因,他只想到一个可能。
因为他并没有回去神都,姜望也没说什么的话,陈景淮没道理放弃杀死甘梨,急着再来杀自己,现在看来,无论自己还是甘梨,都只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但张首辅怎么也没想通,陈景淮是哪来的自信敢行此险事?
拦路者的来意是毫不加以遮掩的。
杀意冲着他,也冲着王淳圣。
张首辅与王淳圣对视了一眼,脸色皆很凝重。
唰唰唰的声音在四面八方传来。
又是十数名宗师武夫甚至有两位宗师巅峰,再有六七名澡雪修士,这次倒是没有澡雪巅峰修士出现,但两位宗师巅峰武夫可比三位澡雪巅峰修士更难缠。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来说,在最后已彻底疯狂的三名澡雪巅峰修士就不是宗师巅峰武夫能匹敌的了。
张首辅更在意的是刚才的拦路者是谁。
那俨然是一位大物。
这个人很快现身。
王淳圣轻蹙眉头,一时没认出来。
但听见张首辅叫出对方的名字,他才恍然。
“杨砚。”
大隋青玄署的第一任首尊,别说诸国之患,更是经历过整个漠章战役的老一辈人物,王淳圣在杨砚面前都算小辈,因为他俩差着几十岁近百岁。
王淳圣只在当年吕涧栾离隋的时候见过杨砚,而且也未有太多的接触,再加上杨砚闭关很久,几十年来,世上几乎不再有他的名字,方才没能一眼认出。
那么理所当然的,王淳圣对杨砚的实力认知,最早也在吕涧栾离隋的时候。
现在的杨砚是何等实力,王淳圣可以说一无所知。
他潜意识里就颇为忌惮。
张首辅已接着说道:“杨砚,我没想到是你,看来那位是许诺了很多,才能让你出手的吧,毕竟你对那位一直心有成见。”
杨砚面无表情说道:“我只能说,很抱歉,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张首辅一个体面的死法,等以后,自会有人为您昭雪,再以加封。”
张首辅轻笑一声,他当然能听懂杨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想来此时说什么也没意义,你杀我可以,希望能把祁年他们放了,我这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杨砚看了张祁年、暮夏姑娘一眼,点头说道:“他的意思是都杀,但我可以选择不杀,张首辅放心,就算他们多余做些什么,我也不会杀他们。”
张首辅揖手道:“多谢。”
张祁年已是咬牙切齿,他可不会有感谢的想法,拽着张首辅说道:“祖父,不行,您绝对不可以死!”
张首辅没理他,转而看向旁边的王淳圣,说道:“多谢一路护送,就到这里吧。”
王淳圣不语。
杨砚说道:“张首辅,你这样就有点贪心了,你们两位想来都很清楚,我来的目的是什么,那两个小家伙我可以做主让他们活着,但王淳圣不在其中。”
张首辅自然明白,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那位究竟在想什么,杨首尊的心里该是清楚的,且不说能否杀得了王淳圣,真的杀了,后果是否可以承担?”
杨砚微微蹙眉。
张首辅说道:“看来你也是有顾虑的,甚至应该也不明白那位的想法,但你依旧愿意过来,他许诺你的事,就与你当下最在意的那个人有关吧。”
杨砚吐出口气,说道:“我想名正言顺,这是目前来说唯一的机会,哪怕存在着很大的隐患,可我以为,他不至于行此蠢事,应是做好了准备。”
张首辅说道:“但这个准备是你我都不了解的,也可能压根就没有,他纯粹是疯了,可你为了某人,我亦能理解,只是很遗憾,我们走到这一步。”
杨砚再次致歉。
张首辅摆着手说道:“不必如此。”
杨砚说道:“那就请张首辅看着点那两个小家伙,或者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我先解决王淳圣,最后再送您一程。”
王淳圣当然是比张首辅更难杀的。
所以就得先杀。
王淳圣这时候嗤笑了一声,他伸手制止想说什么的张首辅,看着对面的杨砚说道:“听得你之名,我难免心生忌惮,可通过我刚才的观察,却发现了一件事。”
杨砚蹙眉道:“你想说什么?”
王淳圣笑着摩拳擦掌往前走,说道:“我忌惮你,是因为你活得久,怎么想也该是很厉害的,但我发现,你居然并非神阙,而是画阁守矩的修士。”
杨砚说道:“那又如何,你不也是。”
王淳圣说道:“我是有着入神阙的资质,但受了不可逆的损伤,断了通天路,不得已转为画阁守矩,因此,对这样的情况,我是有相当重的发言权。”
“你没有神阙的资质,所以只能入画阁守矩,与我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杨砚依旧平静说道:“那又如何?能影响我杀你这件事么?”
第99章 浩然
王淳圣语气一噎。
杨砚这话堵的其实很对。
从整体上看,画阁守矩确比神阙低一筹。
若拿前面的境界来论,画阁守矩就相等于前境,神阙则是后境。
因为这两个境界,实际来说,就是在同一境的层面。
但又不能完全拿这个来论。
就像有天才能跨境对敌一般,世间是存在画阁守矩修士轰杀神阙修士的情况。
但这看的不是在哪一境,而是看人。
王淳圣是肯定不在这一列的。
哪怕他有神阙之资,可断了通天路的他,甚至比正常的入画阁守矩的修士还差点东西,且目前谁也不能保证,杨砚就不是此列的人。
因此,杨砚到底是画阁守矩修士亦或神阙修士没那么重要。
换作旁人还好说。
杨砚毕竟是很老的一辈人。
就算不能说因为活得够久就肯定更强,但更强的概率是肯定会大一些。
虽然王淳圣是希望杨砚没那么强。
可看杨砚的态度,怕是不太好说。
但王淳圣忌惮归忌惮,是不会认怂的。
这不在他想不想护着张首辅,而是他也是对方的目标之一。
若不战而怯,只会死得更快。
何况他心里一直都有很重要的事还没做,无论如何都不该也不能死在这里。
不提隋侍月、温暮白他们,裴静石也还在隋境。
如若最后真的没打过,王淳圣也只能寄希望裴剑圣能及时赶来。
而在这之前,他必然要认真的全力一战。
甚至都不用说裴静石,他相信,姜望是肯定会来的。
是为了他来,还是为了张首辅而来,那就不重要了。
他尽量的把可能会输的这种想法抛之脑后。
但他刚做好准备,杨砚已然出手。
上来自然就是杀招。
在杨砚看来,能最快结束战斗是最好的。
无论能否做到,都该尽全力,不给对手任何的机会。
结果也正如姜望预想的那样,就算杨砚更强,亦很难一击杀死同为大物的存在。
杨砚的攻势被王淳圣挡住了。
砰的一声。
气焰溅出上百里。
将沿途直线上的一切摧毁殆尽。
王淳圣的双脚犁地,也在刹那退出千丈距离。
杨砚倒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不杀张祁年他们,就是开打的时候,也没有朝旁边的范围去波及,张首辅也以浩然气护着张祁年、暮夏姑娘,尽可能往后撤。
但那十数位宗师武夫、两名宗师巅峰武夫以及七名澡雪修士可不是杨砚的人,在杨砚答应不杀张祁年的时候,他们心里就有了颇多想法。
只是没敢在当下就反驳杨砚。
而此时他们看着张首辅,无疑是动了些心思的。
但并未轻举妄动。
虽被击退,可也算见识了杨砚的能耐,王淳圣甩着手臂笑道:“看来是我自己吓自己,阁下是很强,却没到只能望其项背的程度。”
相比公认的画阁守矩第一人的柳谪仙,王淳圣至少能确定,杨砚是肯定不如的。
而杨砚是没有什么废话,剑出鞘,直接撕裂虚空。
王淳圣很迅速反应。
两人先后消失在了人间。
虚空里嘭嘭闷响继而乍起。
那些武夫及修士对视了一眼,觉得这正是好时机。
杨砚是答应了张首辅不杀张祁年,但他们可没答应。
虽然他们也没有多少信心能赢张首辅,只是相比上一次拦杀的人,他们更因忠心而悍不畏死,就算拿命换,也要把张祁年、暮夏姑娘给解决。
反正张首辅以及王淳圣原本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目标。
十数名宗师武夫直接就冲着张祁年、暮夏姑娘围了上去。
七名澡雪修士则远距离就直接出手。
那两名宗师巅峰武夫的目标明确,直奔张首辅。
就算打不过,稍微拖一下,也足够杀死张祁年两个人了。
他们虽是来得突然。
但张首辅等人亦有时刻防备。
暮夏姑娘第一时间挡在张祁年的面前,挥剑拦截武夫。
张首辅更是一掌浩然气拍出,就把那七名澡雪修士尽数镇压。
然而两名宗师巅峰武夫却短暂抗住了张首辅也同时对他们出手镇压的浩然气,拼了命的往前疾掠,挥舞着拳头就砸向了张首辅。
张首辅瞥了眼被十数名宗师武夫围攻的暮夏姑娘两人,催动着浩然气的同时,往后疾撤,更一鼓作气,把那七名澡雪修士给碾作齑粉。
算是险而又险的腾出手来,再次催动浩然气,拦住了来袭的两名宗师巅峰武夫。
暮夏姑娘虽在澡雪境里有着不俗的实力,但称不上名列前茅,本就能近距离袭杀澡雪修士的宗师武夫,更有十多位,她在竭力斩杀两人后,就很快陷入颓势。
只是洞冥巅峰修士的张祁年,在此战里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
甚至,若非还得保护张祁年,暮夏姑娘也不至于那么快处在劣势。
毕竟只要能拉开距离,这些宗师武夫亦奈何不了她。
可有张祁年在,暮夏姑娘只能在尽量躲避的同时硬拼。
看清楚形势的张祁年很恨自己不够强大,反而成了拖后腿的。
而在往这边赶的姜望,又在半途被神秘人给拦住了去路。
其实只要明确张首辅的位置,姜望完全有能力一步瞬至,但神秘人的纠缠,让他一直无法锁定张首辅,每次破碎虚空纵能跨越很长的距离,亦耽误了不少时间。
甚至姜望想让第二类真性出窍,都不知被神秘人用了什么手段给限制了,他认为必是神祇或仙人的某种能力,因为神秘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姜望还未明确。
以致胥定贤及周孽就更快的到了张首辅这里。
使得局势更加不妙。
但他们是负责来殿后,或者可以说是善后的。
原本该是先藏在暗处,等一切都结束了,为防止意外,例如有谁假死脱身等类似的情况,最后补刀,确定都死透了,才算完成任务,再返回去。
然而眼见虚空里有人在打,看情况似乎短时间结束不了,张首辅面对两名宗师巅峰武夫,亦很快由劣势转为优势,甚至反杀,剩下宗师武夫就更不会是对手。
他们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只从眼前的画面来看,张首辅一旦杀了两名宗师巅峰武夫,就等于是全胜,若他们不介入的话,张首辅等人必然毫无阻拦的逃之夭夭。
所以周孽先提议让胥定贤出手,自己则躲在暗处。
这一句话,就让胥定贤皱眉。
但眼见张首辅握拳以浩然气硬拼宗师巅峰武夫的拳头,甚至还占据了优势,在感慨张首辅这位读书人的可怕之外,也暂时顾不得周孽的问题。
须椭军的精锐分出一部分跟着周孽藏了起来。
胥定贤率领另一部分,直接冲了上去。
而为了尽快去救暮夏、张祁年,张首辅自是毫无保留,这一刻他没有身为首辅以及读书人的儒雅气派,甚至比武夫更像武夫,出招极为凌厉且刚猛。
儒门一道,其实就有掺杂着武夫的路数。
只是儒门修行体系的断绝,使得许多修行的读书人,更偏向炼炁士。
张首辅其实也不是纯粹的儒修,但对比多数的读书人,自是更纯粹些。
浩然气是攻防兼备的,既能挡武夫之力,也能拦炼炁之术。
所以那两名宗师巅峰武夫除了在最开始占据先手的优势,接下来就完全处在劣势了,哪怕在很近距离全力出手,亦能被张首辅的浩然气拦住。
这当然也在他们自身实力不够强。
或者说,没能触及到张首辅这个层面。
胥定贤杀上来之前,张首辅就以雷霆手段,轰杀了一名宗师巅峰武夫,也同时重伤了另一位,但胥定贤杀到,迫使张首辅没机会再夺另一人的性命。
胥定贤掌间携裹着雷电,张首辅很迅速转身攥着浩然气砸出一拳。
拳掌相接,轰的一声掀起飓风,把旁边重伤的那名宗师巅峰武夫直接震飞。
而须椭军的精锐是直奔着张祁年去了。
暮夏姑娘已是伤痕累累。
但她几乎可以说是一人战十多位宗师武夫,在近距离的攻势下,能躲开要害已是勉强,纯粹是以炁的消耗来抵御,没有彻底败下来,已是相当了不起。
张祁年当然并没有闲着,只是以他的修为,拼出命去也伤不了宗师武夫分毫。
甚至可以说,他只要被宗师武夫碰一下,就得死。
由此更可见暮夏姑娘是面临着什么样的局势。
此刻,须椭军的精锐又直奔而来。
张祁年当机立断,他奈何不得宗师武夫,但面对须椭军的人,尚能有些用武之地,他让暮夏姑娘顾好自己,就直接迎着须椭军的人杀了过去。
只要暮夏不把更多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情况最起码能好一些。
因为胥定贤没有带很多人来,又分成了两队,所以张祁年面对的只有六个人。
何况他们来的目的不一样,这些精锐也只是四境武夫或洞冥巅峰修士。
严格来说,须椭军里是能拿出不少的宗师武夫,但澡雪修士是屈指可数的。
胥定贤哪舍得让他们来犯险。
需要赴死的陈景淮有另派其人,亦用不着他们。
再者说,须椭军是三军里排在最末的,他们的优势是兵力更多,配合的战阵也多,而单兵实力弱。
张祁年的实力是看着不怎么样,但在全隋的洞冥巅峰修士里,不敢说数得着,也绝对不在弱的一类,所以论单打独斗,须椭军的精锐亦不如张祁年。
正因知晓这一点,也了解张祁年的能耐,暮夏姑娘就也很果断的专心应付自己的对手,哪怕须椭军有六人,人数上更占优势,张祁年也不会败得太快。
与其阻止张祁年,反而给了宗师武夫能偷袭她的机会,倒不如更专心的先解决眼前的危机,相比起张祁年,她的问题更大。
那可是十多位宗师武夫。
跟张祁年的情况一样,若是单打独斗,暮夏姑娘决然不惧,甚至一打二、打三,她也有自信能赢,但现在是打十个,还是已经伤痕累累的局面下。
稍有不慎,她就得一命呜呼。
更深知眼前局面的张祁年如疯狗般狂攻。
绝不给那六人组阵的机会。
原本跟过来就没有死战准备的六人,居然一下被张祁年打得乱了方寸。
他们顿感耻辱。
别的先不论,张祁年在神都里最出名的是纨绔二字。
张祁年、陈重锦、陈锦瑟,这是最有背景的三个纨绔。
他们身为须椭军的精锐,居然被一个纨绔打得还不了手,怎能不叫耻辱?
然而事实上,这三个纨绔,都有另一副面孔。
张首辅的权柄的确是首屈一指的,张祁年又是他唯一的血脉。
无论文臣武将都有功高震主的说法。
哪怕以前,陈景淮对张首辅没有丝毫表露别的心思,甚至打死不愿让张首辅告老还乡,但这不影响张祁年让自己在外人眼里废柴一些。
现在的事实证明,张祁年怎么样,压根不重要。
除非张祁年的才能直追张首辅,甚至更胜,否则他都不会越过张首辅,成为更大的威胁。
陈重锦的纨绔之名,自无需再提。
陈锦瑟是少年时的叛逆,在长公主的面前乖巧听话,在别人面前嚣张跋扈。
要说这三个人,陈锦瑟才是真正纨绔的。
他现在是因为长大了。
但陈锦瑟很疯,张祁年也不遑多让。
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须椭军的这六人又不是死士,自然能避则避。
所以短时间里,竟被压制的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张首辅与胥定贤的对决就更激烈了。
因为两人是同境。
虽然胥定贤的修为要比张首辅弱一些,但张首辅在前面已有许多消耗。
胥定贤此时是奔着直接杀死张首辅的目的在打,眼下的局势又让张首辅的心里不得不生出些焦躁,所以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就在张首辅稍微处于劣势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掠来一股浩然气。
张首辅的精神一震。
他借着那一股浩然气,提升了些状态,瞬间击退了胥定贤。
张首辅四下打量,眉头紧皱。
那一股浩然气是哪来的,他心里已有猜测。
第100章 杀覃
除了魏紫衣,不会有旁人。
张首辅不禁叹了口气。
虽然魏紫衣没有露面,可他既是出了手,难免会被找到蛛丝马迹。
张首辅很担心陈景淮会再针对魏紫衣。
他最先就提醒过魏紫衣,不要有什么动作。
但他也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责怪魏紫衣,毕竟魏紫衣是为了帮他。
整个大隋,单说浩然气,张首辅是最强的。
帝师的浩然气都比不得张首辅。
而假以时日,魏紫衣的浩然气,是能更胜张首辅的。
因为魏紫衣的浩然气极为纯粹。
更接近正统的儒门浩然气。
当世的儒门之法皆为残缺,是不完整的,再有像帝师自行补缺,某种意义上,其实是新的儒门之法,若能走出路来,未必不会更强,但迄今为止,是不够的。
浩然气就是相对来说,更容易被读书人领悟的,不需要专门的术法修习。
准确地说,领悟不需要,后续的修行需要。
能领悟多纯正的浩然气,那就得看人了。
可以说,魏紫衣是直接赢在起跑线的。
这正彰显着他儒门的资质。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张首辅是不想看到魏紫衣出什么事的。
尤其现在陈景淮的行动轨迹难以捉摸,换做以前,张首辅还没那么担心。
也不知魏紫衣是否能看到,张首辅还是摇了摇头。
但该说不说,魏紫衣的浩然气确实不凡,张首辅都觉得自己变得有劲了。
他立即转身出手镇压围攻暮夏姑娘的那些宗师武夫。
纵然宗师武夫的体魄也很强横,但毕竟实力上与张首辅差太多,在绝对悬殊的差距下,宗师武夫的体魄就显得不那么坚固了。
再加上张首辅没有保留,当场就有多位宗师武夫直接破防,被浩然气压趴在地。
剩下的虽是没有破防,但也强撑着暂时没了攻击暮夏姑娘的手段。
而暮夏姑娘趁此机会,强势反击。
先是补刀杀死被镇压的那几个宗师武夫,接着转手竭尽全力攻击剩余武夫的要害,又很快解决好几个,但胥定贤爬起身来,让张首辅不得不撤了力量回击。
就在反手回击的瞬间,张首辅仍是借着空隙又对张祁年面前的六人出手。
直接瞬杀。
所以应对胥定贤的时候难免仓促。
嘭的一声。
两人都倒飞了出去。
而张祁年也没有半点迟疑地转身去驰援暮夏姑娘。
就算面对的只剩四五个宗师武夫,可暮夏姑娘也几乎到强弩之末了。
两名宗师武夫的袭击,虽被暮夏姑娘勉强躲开,但另外两名宗师武夫的攻势,就让她只能硬接,黄庭炁在这一刻彻底消耗殆尽,最后一名宗师武夫雷霆出击。
张祁年拼命的往前疾掠,要豁出一切给暮夏姑娘挡伤害。
就在危急时刻,有嘹亮的啼鸣忽然响彻。
夜游神遮天盖地的呼啸而来。
有鳞神从夜游神的背上直直坠落,一脚便直接踩死了那名宗师武夫。
随后双掌推出,神辉绽放,两侧的四名宗师武夫,顷刻成灰。
张祁年伸手扶住了要跌倒的暮夏姑娘,抬眸看了眼夜游神,又看着面前的有鳞神,满是感激道:“多谢二位神明大人。”
有鳞神没搭话,直奔胥定贤而去。
夜游神化为人形,轻笑着说道:“总算没有来得太迟。”
张祁年问道:“姜兄呢?”
夜游神说道:“他有自己的对手。”
张祁年了然,但脸色也跟着一沉。
不提胥定贤,也不提杨砚,还有人挡着姜望,别管是谁,都无疑是个强劲的对手,这更证明着那位要杀他们的决心。
姜望的神国就等若黄庭,神秘人能有手段限制真性出窍,其实就是在限制人的黄庭,只是针对真性的作用更高。
姜望已明确,对方其实有些歪打正着,并非是有能力限制住神国,也压根不知道他有神国,但这个歪打正着,让夜游神、有鳞神也没能即刻出得去。
这反而是给姜望敲响了警钟。
神祇或仙人,是有很多他不了解的能力的,只在目前恢复的道行,是否足以展现曾经的诸多能力,他以后应对神祇或仙人该更加小心才行。
而神秘人的道行是弱于他的,偏偏展现了能限制真性,短暂限制神国的本事,只从道行来看,这个或神或仙的神秘人,绝没有恢复曾经巅峰的时期。
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必然另有原因。
既然夜游神、有鳞神已经摆脱束缚赶了过去,姜望也就没那么着急了。
他想先专心的对付这个神秘人,要么活捉,要么杀死。
但神秘人这个时候却萌生了退意。
祂的确不知姜望的神国,只知姜望身边的两尊神明现世,再拖着姜望也没有了意义,先前是姜望一心要走,祂还能借此纠缠,现在的情况,是祂不走就走不了了。
但已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神秘人身上的姜望,又哪会让祂逃走。
两人的局面从你追我逃变成了你逃我追。
而张首辅这一边,躲在暗处的周孽瞧见此般情景,自知这次袭杀计划怕是又失败了,出现在眼前的可是两尊神明,其中一位更是妥妥的正神。
怎么想也没有任何希望。
所以周孽很干脆的撤走。
他当然也想救胥定贤,但是办不到啊。
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是关键。
但他的动作又哪能瞒得住夜游神呢。
夜游神直接抬手隔空读取周孽的记忆。
周孽猝不及防如遭雷击。
待记忆读完,周孽也两眼一翻,扑倒在地。
须椭军的精锐虽不知真相,但见周孽还有气息,就抬着他以更快速度逃跑。
夜游神转而看向了无尽虚空。
王淳圣与杨砚的对决,是前者处在了绝对劣势。
再多些时间,王淳圣是必死无疑的。
夜游神当即撕裂虚空,一步跨了过去。
而正与张首辅你来我往打得激烈的胥定贤,毫无防备的就被有鳞神直接捶脸。
霎时间血花绽开。
胥定贤惨叫着跌飞出去。
他捂着脸哀嚎不已。
转头瞧见当前的情形,他顾不得要死的感觉,艰难爬起身就要跑。
但刚跑两步就被有鳞神薅住了头发。
再次抡翻在地。
抬脚咯嘣一声。
胥定贤就气绝而亡。
他脑袋一歪,目视的方向正是周孽先前躲着的地方。
虽然周孽躲得很深,是肯定看不到的,但那里此时毫无动静,胥定贤就知道,周孽是跑了,他最后的念头很杂乱,甚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张首辅吐出口气。
他现在是心累又身累。
纵观过去那么多年,今日打架的程度,都称得上数一数二的。
能打是一回事,但他的人生,打架的确只是偶尔的事。
年轻的时候还好,年纪大了,再这么打,真是身心俱疲。
他甚至都有些不太想说话了。
但该感谢有鳞神还是得感谢,不然没礼貌。
便在这时,虚空忽然又被撕裂。
王淳圣的身影就坠落了下来。
但虚空里的震荡并未消散,是杨砚与夜游神打了起来。
有鳞神没有去帮忙的想法。
张首辅朝着王淳圣走过去,说道:“还能撑得住么?”
王淳圣吐了口气说道:“杨砚那家伙的确厉害,我险些就死在他手里了。”
张首辅回眸看了眼神都的方向,没再说话。
但王淳圣已咬着牙再次说道:“陈景淮这是想彻底与我西覃宣战,他最好是做足了准备,否则必让他付出代价!”
张首辅仍是沉默。
他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毕竟隋覃隔了那么久再次开战,绝对会是更大的规模,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但现在不是想不想看到的问题,也不是西覃怎么样的问题,是陈景淮此举,完全不计后果,袭杀王淳圣一事,成与不成,结果都只有一个。
张首辅有了想回神都的想法,他要弄清楚陈景淮究竟在想什么。
王淳圣看着张首辅说道:“我以为陈景淮的目标不止你我。”
张首辅蹙眉,“何意?”
王淳圣说道:“隋侍月她们还在隋境,刚才的动静不可谓不大,隋侍月是肯定能感知到我的气息,若非路上遭遇拦截或发生别的什么,是绝对能赶过来的。”
张首辅明白他的意思,说道:“陈景淮是要杀死在隋的所有覃人?”
王淳圣说道:“目前来看,并非不可能。”
隋侍月虽是大物之下最顶尖的高手,但若豁出去,派出很多的澡雪巅峰修士以及宗师巅峰武夫,未必不能将其耗死。
剩下温暮白、吕青雉等人更弱隋侍月,因此,不一定非得再有大物出手。
所以在明确曹崇凛不出的情况下,人手问题并不是最重要的。
何况在外的黄小巢若收到陈景淮的意思,且愿意出手的话,这件事的成功概率就会更高,毕竟张首辅、王淳圣这边就已吸引很多注意力。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陈景淮就是打算彻底与西覃撕破脸。
张首辅有些头疼,看向有鳞神说道:“劳烦尊位,让那一位先别打了。”
有鳞神嗯了一声,传话给夜游神。
很快杨砚、夜游神就都从无尽虚空里遁回人间。
张首辅看着杨砚说道:“你有你的想法,我不过问,但你初才没有伤及祁年他们,我也是感激的,此事成不了,就请回吧。”
杨砚扫了眼夜游神、有鳞神,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想让天下大乱,只是王淳圣是必须得死的,我可以退一步,你们都可以离开,把他留下就好。”
夜游神、有鳞神似乎没什么意见。
毕竟姜望只说让祂们过来救张首辅。
夜游神遁去无尽虚空救了王淳圣只是顺手的事。
张首辅却道:“王淳圣是我找来的,我自然不会恩将仇报,你我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陈景淮到底在想什么,若隋覃打起来,赢了还好,输了的话,你想要的也得不到。”
杨砚顿时迟疑起来。
因为张首辅说的很有道理。
王淳圣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夜游神、有鳞神不出手的话,他也杀不了杨砚。
他现在更多担心隋侍月那边的情况。
哪怕只是猜测,但万一是真的,情况就相当危急了。
所以他反而更想赶快离开。
而就在这时候。
有剑意忽生。
杨砚及夜游神他们都瞬间警觉。
因为那是一股很强的力量。
他们很快锁定目标。
映入眼帘的是抱剑而至的裴静石。
他笑着说道:“真热闹啊。”
王淳圣赶忙说道:“裴剑圣,你来得正好,我怀疑隋侍月她们也会有危险,此地已暂时化险,你当立刻去找隋侍月,确定她的安全。”
裴静石微微蹙眉。
他当即神游全隋。
很快就捕捉到了隋侍月以及吕青雉他们的踪迹。
裴静石沉默了片刻,说道:“他们确实遇到了些麻烦,但暂时无碍。”
王淳圣想着隋侍月是裴静石的徒弟,而且是唯一的徒弟,应该更在意隋侍月的安危,既然这么说了,那看来问题不大。
他也因此松了口气。
杨砚的神经则是紧绷着。
裴静石的到来,让他的行动是彻底没了可能。
他回去至少也能给陈景淮一个交代。
便没有二话的直接遁走。
王淳圣的反应慢了一步,这本该是很好能把杨砚给解决的机会。
但想着以后能亲自解决也好。
便转身与张首辅在一旁说起了话。
是想问问张首辅接下来作何打算。
这里的情况,王淳圣是肯定得回去告诉覃帝吕涧栾。
让暗探去通禀的话,需要更久的时间,还不如他回去一趟来得快。
夜游神也正要告诉有鳞神让祂先在这儿待着,自己回去找姜望,但裴静石却挡在了祂面前,夜游神不禁一愣,问道:“有事?”
裴静石笑着说道:“在下想借一样东西。”
夜游神蹙眉道:“借什么?”
裴静石笑道:“您的神像果位。”
夜游神眸子一凝,冷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裴静石笑着说道:“我再清楚不过了。”
夜游神攥起了拳头。
有鳞神察觉到问题,立即充满敌意的看向裴静石。
场间刹那的气氛变化,让王淳圣与张首辅的谈话戛然而止。
第101章 夺气运
肃杀意弥漫。
王淳圣、张首辅他们纷纷变了脸色。
都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有鳞神已对裴静石出手。
然而拥有着画阁守矩层面道行的有鳞神,却被裴静石随手一拳砸飞了出去。
他轻笑着说道:“我暂时没想向你借东西,就别来掺和了。”
夜游神眯起眼睛冷笑道:“看来你是想与我较量一番了。”
裴静石说道:“我只是借东西,但若阁下想较量,我自当奉陪。”
夜游神虽然怕死,可祂不是没有脾气。
神像果位是什么?
那是正神之位,也是神祇的能量核心。
异神已不需要,但正经的神祇,是决然不能丢弃的。
没了果位,力量就会十不存一,要么似判官一般堕落为妖,还能再拥有力量,要么成为在某种契机下凡人也能杀死的野神,更甚者,会直接陨落。
这是能借的么?
夜游神不知裴静石打的什么主意,但这无疑触及了祂的底线。
哪怕夜游神深知裴静石的能耐,这件事也都得给出属于神的态度以及威严。
有鹏展翅,嘹亮的啼鸣响彻天地。
无尽的神辉洒落,目标直指裴静石。
王淳圣上前拦在他们之间,惊疑道:“这是怎么了?”
他先前与张首辅说着话,倒真没注意这边怎么突然就要打起来了。
裴静石说道:“王老弟应该还有要紧的事吧,就尽早的离开吧,如若路上碰见青雉他们,也能及时帮点忙,毕竟以刚才的形势看,隋帝未必不会再有后手。”
王淳圣闻听此言,虽然的确想着快走为好,但眼下的情况,也是不太妙啊。
张首辅此时皱眉说道:“裴剑圣究竟是何用意?若是切磋,现在也不是时候吧。”
有鳞神返身回来,祂虽是神,但其实没多大岁数,也仍然是小姑娘的形象,祂气得脸颊鼓鼓的,就要再打上去。
夜游神拦住了祂,冷声说道:“放着我来。”
王淳圣要再劝一番,但他们已顷刻遁入虚空。
张首辅沉声说道:“裴剑圣有些不对劲啊。”
王淳圣想了想,说道:“裴剑圣向来是不敬神的,人间能让他一战的又有几人,现在把目标放在正神的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只从这个角度来想,好像的确没什么问题。
张首辅也没听到裴静石与夜游神先前的对话,但看夜游神的反应,他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只是人间剑圣与正神的对决,却不是他能拦得了的。
张祁年、暮夏姑娘互相搀扶着走来,前者说道:“祖父,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首辅说道:“你们跟着王先生去西覃,我得回一趟神都。”
张祁年急道:“那不是回去送死么!”
张首辅的神情柔和了些,说道:“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活着,你们只需在西覃等着我就好,从小到大,我何时骗过你?”
王淳圣劝说道:“张首辅,你没必要此时再回神都,相信姜望会弄清楚陈景淮究竟想做什么,你多待在隋境一日,就会多一份危险,反而分散姜望的注意力。”
张祁年也赶忙说道:“王先生此话在理,咱们还是按原计划一起去西覃的好。”
张首辅有些犹豫。
有鳞神这时说道:“你们要走的话,我会一道陪着,这也是姜望的意思。”
王淳圣接着说道:“事已至此,就算知道陈景淮在想什么,结果也是无法改变的,我知张首辅更多担心的是百姓,我能保证,就算真的打起来,西覃也不会滥杀无辜,但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你我都做不了什么。”
张首辅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就走吧。”
暮夏姑娘指着天上问道:“那他们呢?”
有鳞神说道:“我已告知姜望这里的情况,他会来处理的。”
张首辅问道:“阻拦他的人解决了么?”
有鳞神说道:“那我不知。”
张首辅说道:“或许你应该回去帮忙。”
有鳞神说道:“不需要。”
祂指着张祁年以及暮夏姑娘说道:“这俩伤得很重,而且修为也弱,就算撕裂虚空,最快去覃,过程里,他们亦承担不了,有我护着才可以。”
不是王淳圣护不住,是万一途中又出什么变故,以张祁年、暮夏姑娘的状态,一下子就得没命,多了有鳞神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他们也就不再多言。
张首辅最后遥望了神都一眼。
有鳞神与王淳圣同时挥手。
他们便都原地消失无踪。
岁月长河是没办法撕裂虚空直接跨越的,会被无形的力量阻碍,所以他们的第一目标是先离开琅嬛,抵达苦檀,然后再跨越奈何海去西覃,不走奈何桥。
虽然何郎将的职责是镇守磐门,看着奈何海,有人不打招呼直接跨越奈何海,属于他的失责。
但能瞒过他,或者说让他都瞧不见身影就已掠过去的存在,也没有失责不失责的问题。
姜望在得到有鳞神的传声,得知裴静石与夜游神打起来的原因,再想到城隍说的裴静石想探寻飞升之路,他就觉得裴静石此举必然另有深意。
他看着前面虽然被自己多次重创,但仍是速度很快在逃跑的神秘人,很果断放弃,直接撕裂虚空,遁去夜游神在的地方。
神秘人见此,一溜烟跑回了神都。
皇宫里,陈景淮坐在御书房。
只有他一个人。
甚至门外都没有内侍守着。
可以说,御书房被封锁了,谁都不能接近。
因为御书房里多了个东西。
是一尊神龛。
神龛上忽然升起烟雾。
神秘人陡然显现。
直接就扑倒在了陈景淮眼前。
陈景淮皱着眉说道:“你败了?”
神秘人艰难站起身,沙哑着声音说道:“姜望的本事很高,而且我能看出他甚至还受着伤,但我竭尽全力,也难伤其分毫,能跑回来已是万幸。”
陈景淮说道:“看来你还需要更多力量。”
神秘人说道:“只是气运已经不够用了,毕竟你也不会把整个大隋的气运都给我,但你需要我,便只能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更多力量,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陈景淮眯着眼说道:“张首辅的身上就有独属他的气运,作为三朝的元老,当世儒门里称得上名列前茅的存在,他的气运是不凡的,但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没能办到。”
神秘人说道:“只要姜望在,我就很难夺走张首辅的气运,若非让他陷入绝境,我也很难直接夺取,可每每在张首辅即将陷入绝境的时候,总会出现意外。”
陈景淮说道:“这也更证明他气运的不凡,要对付他这件事终究草率了些,若是能循序渐进才能更万无一失,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已经迟了。”
神秘人说道:“所以你得帮我找另一个获取力量的办法。”
陈景淮揉着眉心说道:“我现在很烦,毕竟你没能得到张首辅的气运,反而因此事把张首辅推向了西覃,再用类似的手段对付别的能拥有与张首辅相当气运的人,很容易适得其反,使神都乱起来,所以我会再帮你,但需要好好想想。”
神秘人说道:“我会给你时间,但要尽快,毕竟眼下的局势,也拖不起了。”
陈景淮说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窃取那位的力量吧,目前做的这些,就算成功得到,相比起那位,也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咱们应该分头行动。”
神秘人说道:“你该知道这有多难,哪怕我心里已有主意,可你能帮我先获取些力量,这件事成功的概率也会更高,因此最迫切的还在你这里。”
陈景淮摆了摆手说道:“若要不择手段,自然会有办法,但要那么做的话,非同小可,会有诸多隐患,我必须要做足准备,否则难免竹篮打水一场空。”
神秘人说道:“我等着你。”
祂话落,便消散无形。
御书房里安静下来。
陈景淮藏起了神龛,沉默许久,喃喃说道:“看来还是要先针对姜望才行,他现在似乎受着伤,拥有仙缘的他,气运应当更足。”
纵然知道毁了真性,也不会对姜望造成致命的打击,甚至已是大物的姜望,更该毫无影响,但陈景淮以为没了一类真性,姜望就少了个助力,那就等于是让姜望伤上加伤。
目前正是很好的机会。
要说最让陈景淮遗憾或者说恼怒的地方,就是国师曹崇凛了。
若是国师出手,张首辅哪能逃得掉?
但值得庆幸的是,已知道些他计划的曹崇凛,也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
只是选择了不参与。
而且神秘人的身份亦未被曹崇凛得知。
另一个让陈景淮气愤的人就是黄小巢了。
陈景淮第一次听说黄小巢这个人,就是曹崇凛告诉他的,也是他亲自三顾茅庐请出来的,但黄小巢的眼里只有神国,又或者说是仙人。
将其请出山的是那个优柔寡断的陈景淮,他给了黄小巢许多的特权,让现在的陈景淮想拿捏对方,也不知从何做起。
他让黄小巢把隋侍月等人解决掉,黄小巢居然很干脆的拒绝了,说是有更重要的事做,让他去找别人,这简直把陈景淮气坏了。
张止境闭关,他又压根见不着。
神都里能用的或者说实力足够强的只剩杨砚了。
他还得压着心头火气放低些姿态,各种许诺才让杨砚愿意出手。
结果杨砚却没做成事。
虽然有姜望身边的两尊神明出现,最后裴静石也来了,看起来似乎怪不着杨砚,但想着请杨砚出手的画面,现在却没得到想要的,陈景淮就止不住的恼火。
张首辅与王淳圣是没机会杀了。
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帝师。
在被黄小巢拒绝后,陈景淮就只能联系在外的帝师,让他去对付隋侍月等人。
但能不能成,陈景淮没有十足的信心。
毕竟除了言出法随,只说修为的话,帝师是不如隋侍月的。
何况王淳圣回覃的路上有可能碰见。
陈景淮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了。
......
无尽虚空里。
夜游神是手段尽出。
面对人间剑圣裴静石,祂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但夜游神仍是低估了裴静石,或者说高估了自己。
祂以为就算打不赢裴静石,也至少可以斗一斗。
然而事实上,祂全力以赴的出手,竟然都没有碰到裴静石的衣角。
祂正神的威严,可以说是扫了一地。
裴静石已拔剑出鞘。
仅仅两剑就让夜游神伤痕累累。
虽说因姜望的养分,使得夜游神的道行也在攀升,同为画阁守矩的层面,祂能随便打有鳞神,但对比姜望的巅峰期,夜游神仍是不如的。
祂此刻算是见识到人间剑圣的真正力量了。
虽然是有还手之力的,但祂感觉就像没有还手之力。
再次被击退的夜游神,还没来得及做别的,裴静石又一剑杀来。
而且这一剑的威力比前两剑更盛。
裴静石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认真。
这一剑是奔着杀祂来的!
夜游神心里有些恐慌。
祂下意识催动所有的力量抵御。
但在裴静石的一剑下被寸寸瓦解。
这是真正的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夜游神心里疾呼吾命休矣!
而在裴静石的一剑即将落在夜游神身上的时候。
这一层的虚空壁垒忽然被撕裂。
姜望的身影疾掠而来。
他手持长夜刀,加持着纯粹神性的力量,狠狠斩了过去。
刀光剑影刹那相撞。
轰的一声巨响。
脆弱的虚空再次崩溃。
层层叠叠毁了上百层的虚空。
夜游神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无尽虚空里飘荡。
但很快姜望就‘追’上了祂。
是以一条直线,撞破了数层虚空,最终被一层虚空的壁垒给拦住。
姜望直接吐了口血。
裴静石的那一剑,好悬没把他打死。
若非是加持着纯粹神性力量的一刀抵消了许多,他绝对要丢大半条命。
姜望咬着牙,看向夜游神喊道:“跑!”
这就不是追究裴静石想做什么的时候了,先逃命要紧。
夜游神瞬间遁入了神国。
姜望扭头就跑。
第102章 深空地界
裴静石持剑出现在姜望原本在的位置。
他嘴角微微上扬。
虚空一步踏出。
姜望的后衣领就被他一把抓住。
但姜望反应也很快,飞速拧身,一拳砸出。
裴静石以剑格挡,砰的一声,倒飞回去。
姜望再次往前疾掠逃命。
然而裴静石挥手一道剑气,直接穿破了数层虚空,瞬间临近姜望。
他咬着牙,迅速侧身避开,顷刻转了方向,遁入另一层虚空里。
回到神国里得以喘息的夜游神赶忙说道:“他要杀我!”
姜望沉着脸说道:“他想得到你的果位,你不给,便只有杀了你最简单。”
这个解释是很容易想到的。
但想不通的是,裴静石要正神的果位做什么。
这与他想开辟飞升之路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至少姜望想不明白。
毕竟正神的果位怎么可能重塑已断绝的飞升路?
但不论裴静石的目的是什么,他忽然有这样的举动,实在给姜望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就算能逃脱,看裴静石的架势,姜望估摸着自己怕是难全身而退。
前面还有陈景淮的问题等着,他要再重伤的话,那可就没得玩了。
现在只能避其锋芒。
他想逃回人间。
到时候裴静石再动手,若危及整个琅嬛,曹崇凛是必然会出面的。
但裴静石也知道这一点,他显然没有在这个时候与曹崇凛打一架的意思,所以挥剑迸出无数道剑意,把外围的虚空层层打穿,堵死了姜望回人间的路。
姜望见此倒也干脆,直接转向,朝着泾渭之地在的位置遁去。
瞬间就跨越了无数的虚空。
而下一刻,裴静石忽然出现在了他前面。
姜望毫不犹豫挥刀斩击。
刀剑再次撞击。
结果如出一辙。
姜望吐着血跌落更下位的虚空。
泾渭之地是在无尽虚空的深处,因为是锚点,只要明确位置,不到处乱跑,相当于是直线,就不会迷失方向。
虽然姜望还没到泾渭之地,却也已不在虚空的外围。
纵使姜望很注意这一点,在下坠的时候及时止住身形,并未彻底迷失,但裴静石的再次来袭,很快就打乱了姜望的视野以及感知。
最后处在哪一层虚空,姜望也已无从得知。
他的脸色无比难看。
事到如今,只能先摆脱裴静石,再找出路了。
反正已经迷失了,倒是更简单了。
姜望开始毫无方向的乱跑。
裴静石又不是仙,姜望不觉得他能无视虚空的乱象。
随着到处瞎窜,姜望再次遁入某一层虚空,裴静石也不见了踪影,没能跟上来。
姜望松了口气的同时,亦是头疼万分。
他现在只能无头苍蝇的找出路,还得防止不小心再撞见裴静石。
姜望的心里是急切的。
尤其在某一刻,他很清晰感知到自己留在神都的第一类真性被抹杀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陈景淮做的。
哪怕第一类真性也有与他几乎对等的力量,曹崇凛若是不出手,以陈景淮能拿出来的力量,绝对很难轻易将其灭杀,但事实已摆在眼前。
姜望能想到陈景淮的行动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就算阿姐没有跟在旁边,但毕竟在神都里。
除非阿姐只是看着,否则陈景淮有能力灭杀第一类真性,也不会这么快做到。
阿姐是有秘密,但姜望心里还是信任她的。
何况乌啼城主也在神都。
如果是阿姐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就只能证明陈景淮还拥有他不了解的底牌。
姜望现在更担心的是甘梨。
毕竟神都的情况不明,姜望未作多想,干脆借着此前在甘梨身上留下的气息,把他直接隔空拽入到了神国里。
姜望倒是有尝试借着这道气息反向回人间,可惜失败了。
他只能继续寻找出路,同时意识控制着神国里的第二类真性,出现在正一脸懵的甘梨面前,说道:“这里很安全,我想问神都里出了什么事?”
甘梨有些惊魂未定,见到姜望后,他才长出了口气,说道:“刚才差一点我就死了,没想到陈景淮现在居然疯狂至此。”
姜望皱眉。
看来是自己刚才的决定够及时,要是慢一步,甘梨就已经被陈景淮给杀了。
“坚决果断一面的陈景淮要比以前更狠辣了,虽然他也在意仁德之名,但相对来说,没那么重,或者说,他不会因此被束缚。”
“我很难想象他居然为了对付我,把张首辅给踢下去了,我能明白张首辅自己请辞的原因,更能想到此刻的张首辅怕是对他失望至极。”
甘梨抚着额头说道:“神都在表面看起来还算正常,暗地里已是人人自危,因为陈景淮虽是打了掩护,没有完全明目张胆,可事实上,也不遑多让了。”
“陈符荼以及陈重锦也都彻底偃旗息鼓,谁都不敢在这时候冒头。”
“张首辅请辞一事,长公主倒是有特意入宫,我不知她与陈景淮说了什么,但以往只要不过分,甚至有些过分的事,长公主说话了,陈景淮都会同意。”
“可这次......”甘梨沉着脸说道:“长公主的话在陈景淮的面前也不管用了。”
姜望能想到,陈景淮的态度是相当坚决的,他此时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住。
“我在神都的真性是怎么被抹杀的?陈景淮随后直接就要杀你?”
甘梨说道:“他嫁祸我勾结王淳圣拦杀张首辅一事,虽暂时被搁浅,但这个嫌疑是摆不脱的,因此我被下了三司的诏狱,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我。”
“你的真性是如何被抹灭,我在诏狱里无从得知,也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大的动静,是陈景淮的人到了诏狱,要杀我的时候,我就忽然来到你面前了。”
甘梨打量着周围,问道:“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他上次被姜望收入神国是昏迷的状态,这次清醒着,而且乍一看,神国与外界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山脉河川的范围已经很广,几乎比整个苦檀还要辽阔。
但其实区别又很明显。
因为神国里是没有黑夜与白昼在轮转的。
第二类真性以及尚未完全复苏的第三类真性,就仿若日月同辉般悬挂天上,在山脉河川的范围里是白昼,在外的混沌又如黑夜,泾渭分明。
这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明显问题。
但甘梨自然不可能直接想到神国,他也压根没见过神国,更别说神国里面的场景了,他只觉得此地尤为奇异,不禁叹为观止。
姜望对此搪塞了几句,甘梨在诏狱里,对阿姐以及乌啼城主的动向也无从得知,眼下还是抓紧时间逃出无尽虚空才是最关键的,就挥手让甘梨暂且沉睡。
他随即唤出了第二类真性以及雪姬,分头找出路。
有神国的链接,只要二者没有跑出无法锁定的范围,就能随时召回神国。
但姜望不知道的是,在裴静石出手的时候,神都里的曹崇凛就第一时间察觉到。
此刻也来到了无尽虚空里。
因为在外人看来,裴静石的举动确实很奇怪。
曹崇凛也很难完全不在意。
陈景淮要做什么是陈景淮的事,烛神有可能还活着这件事就已经让曹崇凛很头疼了,尤其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也特地去问过城隍,都依旧没有头绪。
曹崇凛会帮着陈景淮做一些事,但他是不会绑在陈景淮身上的。
他愿意,陈景淮才能找他帮忙,他不愿意,陈景淮也就只是个皇帝罢了。
对他来说,这个位置谁都能做。
陈景淮最近的举动会有什么隐患,曹崇凛最清楚不过。
曹崇凛一直以来保的都是大隋,隋高祖的大隋,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他正好借着裴静石的事躲个清静。
但遁入无尽虚空后,没能找到裴静石、姜望的身影,曹崇凛就意识到这两个人是去了更深处,他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就也去了深空地界。
曹崇凛比姜望更快的碰见了裴静石。
他们各自撕裂一层虚空,正好面对面看到对方。
曹崇凛微微眯眼说道:“是追丢了姜望?”
裴静石笑道:“你怎么没想有可能是我已经杀了他呢。”
曹崇凛说道:“若是如此,你何必还在这里兜兜转转,以你的能力,深空也难困得住吧,毕竟是人间剑圣裴静石啊。”
世间的大物误入深空地界也会迷失,但这似乎没有包括裴静石。
而曹崇凛能没有多犹豫地就跟过来,更能说明同样的问题。
但不迷失是一回事,在无尽且乱象遍布的深空里,感知是毫无用武之地的,纵然裴静石仍能感知,却也是受限的,姜望跑出感知的范围外,找起来依旧麻烦。
裴静石对此只是轻笑一声。
曹崇凛说道:“你的目标是神,并非姜望吧,我很好奇,你实际想要的是什么?”
裴静石说道:“那就不关你的事了,反正来都来了,就与我一块找到姜望,他万一逃不出去,就会被困死在深空里,这便不好了。”
曹崇凛说道:“讲得好像你正在救他似的。”
裴静石笑道:“我是在救他,这跟先前我做了什么并不冲突。”
曹崇凛说道:“那就分头去找吧。”
两人在不同的方向,撕裂虚空消失不见。
姜望仍在兜兜转转,毫无方向。
第二类真性、雪姬又不敢跑出很远,免得三方的链接断掉。
所以他们是分出三个不同的方向,但是一直往前推进的。
或者说,姜望认为在往前,可实际是不是真的一直在往前,就不一定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姜望才遁入了一层虚空。
迎面却有一道雷电劈了过来。
幸好姜望反应很及时的避开。
在深空里,这样的情况倒是很常见。
那很简单的一道雷电,纵是大物,若毫无防备,也得瞬间丢掉小半条命。
所以在深空地界,不仅要找出路,神经也得一直紧绷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无葬身之地,长此以往下去,就算人没事,精神也会出问题。
何况雷电只是其中一种乱象。
危险是千变万化且无处不在的。
持续释放着炁来防御,自能规避风险,但前提是能很快找到出路,否则等炁耗尽,在无尽虚空里尤其深空地界,炁的恢复是极为缓慢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到时候就更危险了。
姜望有神国在,倒还好,但也没有因此就无所谓的去消耗炁。
此时此刻,姜望说不急是假的。
他把第二类真性及雪姬召了回来。
“咱们现在跑来跑去也只是碰运气,无尽虚空的深处就真的没有能直接回人间的路么?”
姜望在问神国里正养伤的夜游神。
夜游神说道:“无尽虚空是一直就存在的,但深空地界的许多空间都是因为当年烛神降临给撕裂出来的,就像城隍说的,多维壁垒被打破,虽有青冥帝及时修补,可虚空的错漏没有得到完全补缺,以前是肯定有路的,现在就不好说了。”
姜望揉着眉心说道:“所以真就只能碰运气去找出路了?”
夜游神说道:“除非你的修为更强,要比现在强很多,才能削弱深空的乱象,更能恢复感知的力量,可以明确方位,不至于在这里成为‘睁眼瞎’。”
姜望闻言,瞥了眼神国里正在复苏的下浊之炁。
只要再杀一次,再汲取一次养分,先不提能提升多少修为,他的伤势必然能够痊愈。
根据前面的经验看,或许是因为被困在神国里,下浊之炁的复苏少了更多炁的滋养,被姜望杀过一回后,再次复苏的进程也变慢了些。
姜望干脆直接给下浊之炁输送炁,协助祂更快复苏。
以前荧惑是可以借着神国里的神性恢复力量的,姜望想着下浊之炁应该也可以,但恢复力量、加快复苏看起来是一回事,其实是两回事。
要是让下浊之炁持续的得到更多力量,有朝一日,姜望觉得必然会困不住祂。
所以他没敢让下浊之炁直接接触神国的神性。
但此一时彼一时,为了更快再杀祂一次,必然得先给好处。
第103章 结善缘
在姜望的刻意催动下,浊气也愈加的沸腾。
而在下浊之炁醒来的瞬间,姜望一刀就斩了过去。
下浊之炁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再次崩散。
那一瞬间,祂满脑袋都是疑问。
啥玩意儿?唰一下子?
祂醒了,但祂又睡了。
就连生气都没机会。
看着这一幕的夜游神,不知怎的,有些可怜下浊之炁了。
那毕竟是天地间第一口炁,啥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碰见姜望,真是倒了血霉了。
但可怜归可怜,夜游神很快就真香了。
因为斩杀下浊之炁的养分也迅速反哺到祂身上,让其伤势瞬间痊愈,道行再攀一筹,这种感觉实在美。
姜望的修为攀升的更多。
伤势也在顷刻间痊愈。
但姜望亦清楚的感觉到,相比上一次,得到的养分已经少了一些。
虽说治愈伤势浪费了些。
可这是在给予了下浊之炁神性的情况下。
不知再有几次,斩杀下浊之炁怕是就难得到显著的养分了。
这不仅在斩杀的次数越多,效果越不明显的原因,也在姜望的修为越高,除非下浊之炁的力量也攀升很多,否则同等量的养分,对姜望就会杯水车薪了。
但至少目前来看,还有的薅。
姜望活动了下筋骨,长出一口气。
各方面的状态都已是最佳。
他尝试着感知周围。
有一丝微妙的感觉,却不明显。
只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唯有静下心来,去抓那一丝微妙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沉寂了许久,在某一刻忽然抬眸。
瞬间撕裂虚空而去。
伴着咔的一声轻响。
姜望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但入目的场景,让他一时有些懵。
仿佛回到了人间,却又不太对劲。
万里云层环绕着他。
底下能明显看到一座座城池。
但城池的模样以及城中的建设甚至百姓的穿着,姜望对比了去过的隋覃各境,都没找着一样的。
虽然姜望也没有踏足隋覃天下的每一寸土地,可心里总觉得这似乎不是他熟悉的人间。
想着城隍以前说过的话,姜望惊讶想着,难不成自己无意间闯入了别的世界?
为了验证这件事,姜望尝试着放出感知。
感知的能力仍是有些影响的,但对比在无尽虚空里好太多。
他最先明确的是这里没有妖气,甚至压根没看到妖怪,也没有岁月长河,更没有奈何海,只这三点,就几乎能证实,这不是他在的那个人间。
姜望看到,这里也是有修行者的,可天地间的炁却是另一种,他心里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炁。
但没等姜望想明白,他忽然警觉有被一道气机给锁定。
想来是这世间的强者察觉到了他。
很快姜望就看见有一道身影疾掠而来,那人打扮相当朴素,头发也是短的,就像菩提寺的修士那般,甚至不仅外在打扮,气质上也像。
姜望以为,这可能就是类似菩提寺的宗门修士。
因为他也从感知里看到,此地有许多的庙宇。
那人看着很年轻,且极具威严,又有些像来自皇族的气势。
“阁下瞧着面生啊,敢问是哪里人士?”
虽然来到另一个世界,姜望心里很惊奇,但他暂时也没有那么多闲心去了解这个世界,所以很有礼貌的揖手说道:“我只是来错地方的外乡人,这便告辞了。”
那个年轻人却抬手说道:“先别急着走。”
姜望挑眉,问道:“阁下何意?”
他没察觉对方的身上有什么敌意,但若想做些什么,姜望也不介意与这另一个世界的人打一架。
而年轻人却只是掐指算了起来。
过程里他时不时皱眉。
姜望没那么多耐心,说道:“若是没事,我就走了。”
年轻人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外乡人,看你似乎很急,应是有很要紧的事,虽然我有很多想问的,但你既然能来这里,想着以后或许还能再见,就不远送了。”
姜望微微蹙眉,这人话里有话,难道是算出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如此看来,这个人的手段倒是不简单。
姜望转身要走。
年轻人忽然又道:“你说自己因为来错地方到了这里,我以为应该是遇到了些难题,或许我可以帮你指路,也请你帮我一个忙。”
姜望身形一顿。
他很诧异转身看着那个年轻人。
对方轻笑着说道:“只要有你想去地方的某个物品作为媒介,我就可以把你送过去,但因为我以前多次做过这样的事情,每次消耗都不小,致使我现在都没能恢复,所以可能不够精准,却能保证让你出现在附近的位置。”
“能否到达准确的地方,还得看你自己再找,起码距离近了。”
姜望闻言很是吃惊。
且不说对方曾经送了什么人去过别的世界,哪怕只能把他送到附近,也是很大的帮助,毕竟若能直接回到外围的虚空,他就能找到自己人间的路。
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姜望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年轻人说道:“很简单,留下个媒介,有朝一日,能让我去到你的世界。”
姜望顿时皱眉。
这可不是能轻易答应的事。
万一这人有所图谋,那害得是整个人间。
就算姜望很迫切想回去,但这个风险太大了。
毕竟两人这才只是一面之缘,压根没有任何了解,谁知道对方实际是什么人?
看出姜望的怀疑,年轻人笑着说道:“我很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想来我说的再好听,也很难打消你心里的顾虑,所以这件事我可以退一步。”
姜望打断他说道:“你先告诉我自己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说道:“你身处的地界是南禹,我是南禹的皇帝,但我说的再多,你也无法了解,因为你本身就对这里一无所知,我只能说,我很真诚,并无恶意。”
姜望垂眸。
事实的确如此。
他对这里一无所知,对方说什么,他也都没办法去证实。
虽然对方看起来确实很真诚,但若城府很深,演的很好,他又完全不了解,压根做不到信任这件事。
最好还是直接走,万一他离开后,很快就自己找到回去的路呢?
在这里多个隐患,实在让人放心不了。
姜望于是说道:“这个忙我帮不了,告辞。”
南禹皇帝再次叫住他,“等等!就当是结个善缘,毕竟我们两个世界的人能在此相遇,你也是我实际见到的第一位来自另外世界的人,我可以无偿的帮你。”
姜望眯起眼睛。
他其实有些不太相信。
但这个南禹皇帝的再次让步,他能猜出其用意,因为直接拥有媒介这件事办不成,那么结个缘,先交个朋友,就是不撕破脸还能再谈的最好方式了。
而这个前提是,他以后还会再来。
否则他走后,就永远不会再见面,这个缘也就结的没有意义。
姜望第一次踏足别的世界,他当然也很想以后有机会探索一番,但这都是之后的事了,有可能他什么时候就死了,压根没有往别的世界探索的机会。
何况这件事还有个关键问题。
他无论如何都得拿出作为媒介的东西,对方是肯定得接触到这个东西,就算不能明确具体的位置,但只是在附近,也几乎是把自己人间的位置告诉了对方。
就以目前的情况看,姜望是愿意结下这个缘的,不论是好的缘还是坏的缘,他都能得到实际的帮助,解决眼下的难题。
但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是用了偷梁换柱的思维,所谓的退步,其实是不退反进。
因此姜望再次拒绝,也直接把这事挑明了。
南禹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第一次见面,又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这般警惕也实属正常,那我也更明确的向你解释一下。”
“如能拿到媒介,花费更多时间才能得到更明确的地点,若只是接触一下,以我现在的状态,能找到附近的位置已是极限。”
“这个附近也不代表就是真的很近,有可能仍然相隔很远,只要没有明确的位置,例如一个三岔口的选择,就很大可能与目的地南辕北辙。”
“我想你也能感觉出来,我此刻的状态不在全盛,所以我绝没有撒谎。”
姜望闻言,确实感知了一下。
这个世界的天地之炁是不同的,这里人的修为,姜望自然也看不懂,但力量层面是能瞧出来的,事实确实如南禹皇帝说的这样。
他是相对虚弱的。
而南禹皇帝接着说道:“为了打消你的戒备,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你不需要拿出媒介,我会给你一个纯粹只能指引方向的东西,你自己慢慢找路。”
有这个东西,前面没有提及,姜望也能理解。
毕竟对方一开始的目的是想等价交换。
但南禹皇帝做到这个地步,姜望就更得怀疑他真正的目的了。
若是想探索外面的世界,以对方自己说的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没必要非得逮着他,这更显得对方很急迫想去别的世界,又退让到把这个急迫的时间给拉长了,就很矛盾。
何况对方是这么说,谁知道给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只有指路的作用。
南禹皇帝直接给了姜望一颗白色的棋子,说道:“它能感知人的存在,只要附近有人,它就会闪烁,但有人的地方是不是你想去的,就得你自己再看了。”
姜望闻言,眉头一挑,眸子也冷了一些,说道:“既然能感知人,你只要花费些时间,万千世界哪里都能去吧?所谓的媒介不过是能更快明确想去的位置。”
南禹皇帝有些哑口,他不是被怼住了,而是很郁闷又冒出来一个问题。
他只能再耐心解释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知道世界之外是混沌空间,但我还从来没去过。”
“我不知你是怎么来的,可能纯粹的修为更高,或者本就是能在那个空间自如行动的人。”
“而我这方世界的人,去到那个空间,力量会很快耗尽,且无法恢复,若不能及时返回来,直接就得死在外面,又何谈去别的世界。”
“我只能用另外的方式规避那个空间,最多把几个人送去另外的世界,那一样会耗尽我所有的力量,甚至还得付出些代价,才致使那么久了,我还没有恢复。”
“甚至曾经送出去的人,至今也没有半点消息,我想去你的世界,亦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找找他们,因为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南禹皇帝说的很认真,也很诚恳,至少姜望没瞧出他撒谎的痕迹。
但他有办法能证实这件事。
“得罪了。”
姜望道了一句。
直接抓住南禹皇帝的肩膀,瞬间撕裂虚空遁走。
初一入无尽虚空。
南禹皇帝先是震惊,接着力量就开始流逝,他也很快面露痛苦之色。
姜望瞧得真切。
但还是在南禹皇帝快死的瞬间,才返回先前那个世界。
因为在死亡的瞬间,对方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若有问题,他不可能没有动作。
事实证明,南禹皇帝的确没有撒谎。
回到自己世界的南禹皇帝,甚至来不及恢复力量,还是姜望出手救了他。
但这一救,姜望又发现了问题。
仙人抚顶之术对南禹皇帝的作用居然微乎其微。
姜望也只是勉强的保住了他的命。
而类似的情况,姜望以前是经历过的。
他再看向南禹皇帝的眼神就变得怪异了些。
南禹皇帝回过神来,也赶忙吸收天地间的炁恢复状态。
他喘了两口气,没怪姜望以此般手段试探,只是更虚弱说道:“相信阁下心里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就算我有心,也很难再做什么手脚。”
姜望手里攥着那一颗白色的棋子,说道:“我姑且相信吧,若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
南禹皇帝揖手道:“阁下可否留下姓名?”
“姜望。”
话音落下。
南禹皇帝抬眸。
姜望已不见踪影。
撕裂的虚空也重新闭合。
第104章 我意难平
南禹皇帝看着天空沉默了良久。
忽有一阵风刮来。
显出一位老者。
南禹皇帝转身见礼,“观主。”
观主笑着说道:“小九,你刚才给他指引方向的棋子是另有用意吧。”
南禹皇帝说道:“我的确骗了他,那颗棋子的确可以指引方向,也能感知到人的存在,但能感知到的只有一个人,可我也确实做不了别的什么,只希望他真能找到他,到时候他看见棋子,自然明白。”
观主叹了口气,说道:“你本来状态就已不佳,现在更差,看来很难有下一批人去往别的世界了,只希望我那个徒儿没有出事,这么久了,能找到线索。”
南禹皇帝说道:“这世界之外的规则对我们有很大的限制,不知是否被特别针对,刚才那个叫姜望的确是这么些年,第一个来到我们这里的,我得抓住机会。”
观主说道:“你先好好休养生息吧,目前我们也只能等着,别无他法。”
南禹皇帝点点头,问道:“您对刚才那个人怎么看?”
观主说道:“因为属于不同的世界,他修为有多深难以观测,但就从展现的力量看,应当不弱于我。”
南禹皇帝闻言感慨道:“外面的世界还当真是厉害,可这也让我更担心了起来。”
观主说道:“杞人忧天没有意义。”
南禹皇帝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倒也不那么担心李院长,只是......”
观主蹙着眉头,最终摆了摆手,伴风遁走。
南禹皇帝再抬眸看了眼天上,心情颇为复杂。
......
无尽虚空的深空地界。
姜望掌间躺着白色棋子,看着就似一颗很普通的棋子。
他当然依旧不会完全信任那个南禹皇帝。
但之所以还是拿走了这颗棋子,是姜望心里有了某个念头。
他以为自己的猜测很大概率是没错的。
只是毕竟没什么了解,事事都有万一,他就没有直接挑明了说。
姜望有能证实答案的人选。
但也承认,这其中是有些赌的成分的。
姜望攥起白色棋子,再次撕裂虚空,不过无论跳跃多少层虚空,白色棋子都自始至终没有反应,直到某一刻,白色棋子忽然闪烁了一下。
闪烁的微光指向了某个方位。
姜望心里对此并不能笃定,也怕这颗白色棋子指向的位置会是裴静石。
所以他更加小心翼翼。
而在姜望无意闯入另一个世界后,其实裴静石也误入了一层空间。
那并非一个世界,却与无尽虚空又有不同的空间。
初一踏足的裴静石很意外。
这里是有云的,或者说类似云的事物在漂浮着。
但除了云,再无他物。
天上是云,脚下踩着的是云,周围环绕的也是云。
裴静石在云层里游走,他没有急着离开。
可转来转去,确定这里真的只有云,没有别的事物后,裴静石就要撕裂虚空离开,但刚抬手,他忽然警觉,猛地看向了某个地方。
那里虽然依旧只是云,可他明显感觉到了气息波动。
裴静石眯着眼,缓缓飞了过去。
陡然间,云层颤动,裴静石顷刻拔剑,云雾被撕裂,显出了一道身影。
裴静石很诧异这里居然有人。
很快,他摇了摇头。
不是人。
是神。
这里居然藏着一尊神祇!
云雾里的神瞧着对面的裴静石,脸色有些凝重。
祂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百年,从未见到有人或别的生物来到这里,没想到在自己恢复力量的关键时刻,却有外人闯入。
原是想藏着等对方自己离开,结果还是没藏住。
这就已经意味着对方的实力不凡。
但看清对面只是人后,这尊神就松了口气。
祂马上摆出了神明的姿态,声如洪钟,回荡在此空间。
“凡人,此乃吾修行之地,速速离去。”
裴静石挑了挑眉,他问道:“敢问尊神,为何在此修行?”
神祇说道:“莫要多问,此地不是汝该待的,且离去吧。”
裴静石笑着说道:“我只是很好奇,在这无尽的虚空里,尊神孤独的在这儿满是云雾的空间,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或许在下可以帮忙。”
神祇心下不悦,故意做出怒容,想着能吓退对方。
毕竟祂是神,对方是人,祂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可这一怒,就让裴静石有话说了。
“我想着能帮点忙,尊神何故此般生气,莫非还想杀我不成?”
神祇被问的愣了一下,随即也顺势说道:“汝能到此,即为有缘,莫管闲事,速速离去即可,说不得吾亦能赐汝一场机缘,否则,吾怒,汝当死。”
裴静石笑得很开心,剑随之出鞘。
“尊神可能不太了解我,我最见不得被人威胁,哪怕是神,所以我不仅不会走,还要弑神才行,否则,我意难平,心难安。”
神祇瞪大了眼睛,祂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算对面这人是不敬神的,自己威胁是威胁,也没说多过分的话,直接就要弑神了?也才几百年而已,现在的人都这么勇了?
还说什么不弑神就意难平、心难安,我干啥了,让你不杀我就这么难受?
但神祇也是真生气了,毕竟这可谓奇耻大辱。
祂自在烛神战役里活下来,就确实已几百年没见过人,不了解外面现在是啥情况,可祂神的威严是决不允许被折辱的。
传扬出去,岂不被别的神笑死?
“汝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触怒神威!”
祂想把对方赶走,是怕发生意外,可从未想打不过这件事。
因为此地空间很奇特,祂也是在烛神战役结束后,于无尽虚空游荡时意外来到这里,发现这里能稳住祂的果位不散,虽然做不到加快祂恢复力量,但能保住果位,肯定比没了果位好。
或者说,相比恢复力量的速度,祂更在意正神果位的问题。
而且几百年的时间,祂的力量也恢复了不少。
只是目前处在很关键的时刻,若能渡过,祂的道行能因此攀升许多。
借此空间的能量,就能彻底稳住果位,甚至不依赖仙人,成为独一无二的神。
到时候就能离开,好好看看当下的大千世界了。
裴静石的出现,有可能横生意外,祂自然想尽快将人赶走。
但现在,对方竟敢挑衅,那祂就只能灭了此人。
祂给了对方活命的机会,是裴静石没有珍惜。
所以祂话音落下,直接出手。
浩荡的神威如瀑般袭向裴静石。
更是造成了空间的压缩。
云雾卷积着,仿佛瞬间就能让人粉身碎骨。
但裴静石一剑递出,神威顷刻瓦解。
神祇目露惊色。
祂不信邪的再次出手。
又被裴静石一剑消解。
神祇不得不惊恐喊道:“汝究竟是何人?!”
裴静石笑道:“寻常人罢了。”
只从接触看,裴静石心里能确定,这尊神祇的道行是比汕雪神还强一些,更比夜游神厉害,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强出太多。
甚至他能感觉出来,眼前的神祇是一尊正神。
虽然在常识的问题上,即为正神,身后就肯定有仙人,可裴静石又哪会在意这个,至少此处空间里的确只有他们两个。
速战速决就好。
因为人间的正神就那几个,哪怕裴静石的目标也不仅在正神,但他以为,正神是更好的目标,此刻在无尽虚空里碰见一位,那还真称得上意外之喜。
或许这无尽虚空里藏着不止一尊神祇。
这可比在人间筹谋来得妙。
裴静石已决定短时间不回人间了,好好在无尽虚空里逛一逛,看看能否再碰见一尊正神,因为他要做的事还没有得到证实,需得先验证一番。
夜游神算是倒霉,而且相比琅嬛神或是汕雪神,夜游神的存在,确实更容易对付,毕竟迄今为止,夜游神身后的仙人是谁还一无所知。
琅嬛神在神都,汕雪神的背后是城隍仙,这都是不好直接下手的。
但这无尽虚空里的神,就直接等于是他的待宰羔羊。
也为了防止其背后仙人的露面,裴静石没有丝毫保留,全力以赴出手。
在烛神战役下经历生死大劫,又在此处空间,孤独了几百年,眼看着就要‘功成名就’,却被莫名误入此地的一个人给杀了,神祇的心情是极其悲哀的。
祂甚至没有多少反抗之力。
亦在祂此时处在关键时刻,难以发挥全部的力量。
很不甘的哀嚎着被裴静石一剑泯灭。
果位被夺走。
果位没了,正神就不再是正神。
正神的力量也将不复存在。
但正神没了,果位却不会顷刻消散。
裴静石很干脆的把神祇果位收入了自己的黄庭见神域内。
完全把曹崇凛、姜望他们抛之脑后。
遁入虚空里不知名的地方,开始借着神祇果位来验证他的猜想。
而姜望借着白色棋子在无尽虚空里兜兜转转,终于来到某一个相对熟悉的地方。
虽然姜望心里有猜测,但看到自己目前身处的空间,仍是感到意外。
因为在他的前方不远,就是泾渭之地。
白色棋子也在此时闪烁的尤为剧烈。
姜望没有犹豫的撕裂虚空,踏入了泾渭之地。
而自上次离开后,压根没过去多久,因时间流速的问题,李姓剑仙的感官,或者说所有泾渭之地里的妖的感官,姜望是刚刚才离开,转头就又回来了。
因此察觉到姜望出现的人或妖,都很惊讶。
李姓剑仙瞬间来到姜望的面前,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自然知道姜望肯定不是刚走又回来的,在外面必然已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前后相隔这么短,外面亦不会过去太久,所以李姓剑仙的确很好奇。
姜望也担心在泾渭之地里待的久了,外面时间流逝快,耽误事,就直奔主题说道:“遭遇了些事,我在无尽虚空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用最快其最简单的话描述了一下,亦着重讲了南禹皇帝的事,把手里的白色棋子递给李姓剑仙,“我就是因为这颗棋子的指引,回到这里的。”
李姓剑仙看着那颗白色棋子,眉头轻皱,继而舒缓,笑着说道:“你可能误入了我的世界,给你这颗棋子的应是曾经南禹的九皇子,与我关系也不错。”
“虽然他的老师,是间接被我杀死的。”
前面的话刚让姜望松了口气,因为证明了南禹皇帝并非敌人,他也不用担心可能被算计的事,但听见后面的话,他不禁一脸错愕。
李姓剑仙笑着说道:“这个故事很长,你也无需多疑,他是值得信任的,要说对你,他可能确实撒了谎,可也算歪打正着,让你找到泾渭之地,解了困局。”
姜望说道:“所以他亦似叶副城主一样,是想借着我找到你,这颗白色棋子指引的方向,就是你在的地方,并非能感知人的存在,或者这个人只代表您。”
“他说曾经有送过一些人去别的世界,说的就是叶副城主她们了?”
李姓剑仙说道:“我当年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我无从得知,按目前情况来看,应当如此,只可惜,因为你足够谨慎,这颗棋子确实只能找我,我无法借此联系他。”
姜望挠了挠头,说道:“那这颗棋子,前辈就先收着吧,等您走出泾渭之地,或许就能回去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位置,我已无法再捕捉了。”
李姓剑仙说道:“按泾渭之地的时间算,过不了几日,我就能离开了。”
姜望说道:“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我,看来是没机会接您,以及协助对付荒山神了。”
李姓剑仙说道:“我未必会直接杀了荒山神,因为泾渭之地里想祂死的更多,或许给祂们都找点事做也未尝不可。”
姜望皱眉说道:“但让荒山神活着,万一出什么意外,恐有养虎为患的风险吧?”
李姓剑仙笑道:“那得看哪件事对当下更重要了,待我走出泾渭之地的时候,虽然不会彻底破坏封禁,但封禁力度减弱是必然的,借着荒山神削弱妖怪,亦能在日后减轻人间的压力,若我的力量能恢复全盛,这些倒是无所谓。”
姜望了然,随即告辞离开。
第105章 孟执谕
在泾渭之地回人间就简单多了。
姜望出现在琅嬛境的某地。
虽然在无尽虚空以及泾渭之地里并未待多久,可难免还是比实际更久。
从他与裴静石遁入深空地界至今已十多日。
常理来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实则这十多日却发生了不少事。
不仅在隋,西覃也出了些状况。
这还要从李神鸢等人去往西覃,诸葛天师以符传信说起。
符箓是被代替王淳圣暂时镇守奈何海的孟执谕接到了。
但孟执谕却没有把消息传回玉京或者就近一境的衙署、两界司。
反而把雅苑小筑以内到奈何海的范围给封锁了。
她刚做完这一切,李神鸢等人也踏足了覃境。
柳翩很警觉,当即伸手挡在李神鸢姐弟俩面前。
跟着孟执谕一块出现的还有专门在雅筑小苑侍候王淳圣的一些修士。
王淳圣临行前也有交代,这些来自王家的修士亦暂时听从孟执谕的命令。
何况孟执谕又是覃帝吕涧栾身边的红人,很多时候都是代天子行走,所以他们对孟执谕的指示并未发表疑问。
这时候随着孟执谕挥手,他们便很快围住了柳翩三人。
李神鸢倒是很干脆,没有废话,直接言出法随。
但话音落下,他们竟只跨越了数里之距,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将言出法随阻隔。
孟执谕回身看着他们笑道:“有人告诉我,你们存在懂得言出法随的人,所以我自然早有准备,只要你的能力没有超过锋林书院的熊院长,就逃不出去。”
李神鸢的面色一沉。
她看着柳翩说道:“对方能做到这一点,实力绝对不凡。”
柳翩沉声说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杀出去。”
只要把人都杀了,问题自然能解决。
至于能不能杀得了,压根不需要考虑,因为别无他法。
李浮生拔剑出鞘,他早已忍不住心头的火气,想要好好打一架了。
柳翩直奔孟执谕。
他手里的木剑劈出,被孟执谕伸手就接了下来。
虽是木剑,但因为是柳翩的剑,其锋锐程度也是世所罕见的。
而这也不算在柳翩的意料之外。
剑意迸出,借势挣脱,柳翩飞身一脚就踹开了孟执谕,随后又杀了上去。
李浮生的目标则是王家修士。
青野剑的剑意生生不息。
王家修士的反应虽然很快,但毕竟差着境界。
李浮生一剑递出,宛若流星,相互链接,咔咔几声脆响,那些王家修士的兵器就尽数断裂,随后更是血花迸溅,王家修士们纷纷扑倒身亡。
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李浮生转头就杀向了孟执谕。
正又接住柳翩一剑的孟执谕见此,暗道一声废物,抬手抓住了李浮生来袭的剑,两道剑意冲击着她,竟难伤其分毫。
李神鸢站在远处没有动手,她观察着眼下的情况,却压根看不穿孟执谕的实力。
虽然范围被封锁在这里,但她言出法随的能力是依旧可以用的,只是无法离开这里而已,这个时候她更得静下心,要把能力在有限的条件下发挥到最大。
柳翩近身搏杀。
李浮生在周边游走。
拼修为拼实力他肯定是拼不过的。
最能起到作用的就是念力。
就算他并未有多深的造诣,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起码可以切实帮上忙。
他提着剑,始终锁定着孟执谕。
找准时机,念力从天而降,砸在孟执谕的身上。
让得孟执谕脚下踉跄,猝不及防的险些扑倒。
柳翩更借此机会展开猛攻。
来自老师给予的剑意,疯涌着呼啸而出。
直接就把孟执谕轰飞了出去。
而一击得手的李浮生立即遁走,免得被孟执谕抓住。
以此方式,倒是在某种意义上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没办法击败孟执谕的情况下,随着力量的消耗,他们仍是必败无疑。
这时候,李神鸢出手了......准确来讲,是说话了。
“你给了自己一拳。”
她说得很简单直接。
这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毕竟对方的修为比她高太多的话,言出法随的能力是必然被削弱的,李神鸢也不敢直接说出太狠的话,免得没伤到对方,先让自己消耗殆尽了。
而在李神鸢的话音落下。
孟执谕抬手就给了自己一拳。
虽然不重,但也属实猝不及防。
孟执谕转头看向了李神鸢。
李神鸢心里也稍微有了些数。
她主要看的是自身消耗,简单的一件事,若消耗不成正比,就代表着对方的修为比她高出太多,那她后面就很难说出有实际伤害的话。
李神鸢当年只是洞冥巅峰修为的时候,言出法随就能影响到澡雪巅峰修士,何况她现在修为更高,言出法随的能力也更高。
但洞冥与澡雪之间,澡雪与守矩或神阙之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李神鸢还需验证一下孟执谕是否有着大物的修为,否则简单的影响就是极限了。
刚刚只是让孟执谕给了自己一拳,算是基础的验证。
她随即再言出法随,“你凝聚三成力量给了自己一拳。”
话音一落。
孟执谕就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凝聚了三成力量,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这不禁让孟执谕有些懵。
而在柳翩、李浮生趁着机会,又是一顿狂攻的情况下,就彻底把孟执谕打懵了。
她从诸葛天师的符箓传信里得知有人懂得言出法随,但实际对方的能力有多高,她并不了解,此时此刻,实实在在见识到,她是非常意外的。
若不是她并未轻视,封锁的力量足够高的话,刚见面的时候,李神鸢怕是直接言出法随就能逃脱。
她回过神来,立即反击,伸手拽住李浮生扔了出去,接着一拳砸飞柳翩,直朝着李神鸢掠了过去。
柳翩在半空止住身形,一道剑意便随之斩出。
孟执谕反手一拳轰碎了剑意,但炸开的力道,也让她偏离方向,往后退去。
而李神鸢的面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言出法随让孟执谕凝聚三成的力量打自己,显然超出了她消耗的预料。
是没到她的极限,但消耗的程度却是不小的。
这几乎就证明了孟执谕是大物无疑。
毕竟只是三成力量,不是孟执谕的全部力量。
可就李神鸢的了解,西覃的大物里,绝没有孟执谕这个人。
要么孟执谕是西覃里隐藏的人物,至少在实力这方面,要么就是孟执谕有自己的秘密,西覃的人也不知道孟执谕有这么强。
只是从眼前的情况看,孟执谕虽然的确比柳翩、李浮生他们更强许多,却没有碾压的趋势,要么虽是大物,但是最弱的,要么就存在别的原因。
李神鸢更怀疑是后者。
因为再弱的大物也是大物,对下位的境界是肯定能碾压的,除非故意留着力。
洞冥境可以存在越境对敌甚至反杀洞冥巅峰的事,洞冥巅峰也可以有越境对战澡雪境的可能,却很难做到反杀,澡雪境对澡雪巅峰亦如此。
而澡雪巅峰能与大物一战只在大物没有动真格的情况下,更不可能存在越境杀敌这回事,越往后的境界,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碾压就越明显。
所以要么孟执谕没有大物的修为,只是在澡雪巅峰里足够强大,且有特殊的手段,要么别说动真格的,是一丝认真都没有。
但李神鸢没有想通若是孟执谕丝毫不曾认真,还故意的挨揍的原因是什么。
她更期望孟执谕不是大物,那么就算在澡雪巅峰里再强,眼下的局势也不会毫无希望,甚至说,孟执谕就是澡雪巅峰修士,亦是从前不为人知的事。
无论怎么说,孟执谕有隐藏着什么是必然的。
李神鸢的心里也有了别的想法。
因为只要不能彻底击败或杀死孟执谕,此间的封锁,就让他们无法逃脱。
这才是切实需要解决的问题。
否则纵然能够缠斗许久,等他们力量都耗尽了,那就必死无疑。
所以李神鸢倒也干脆,豁出去不顾消耗的再次言出法随,“我的眼前是奈何海里千余妖众!”
她话音落下。
奈何海里瞬间翻腾。
无论躲在何处的妖怪,纷纷在海岸浮现。
妖怪们甚至一个个都很懵。
奈何海里多得是妖王,虽然先前磐门曹朴郁的事,在隋境范围的洞冥小妖都死绝了,妖王也死了不少,但没影响覃境这边。
李神鸢没有明确是哪个道行的妖怪,可这一言消耗了许多力量,纵是随机出现,也是小妖小妖、妖王都有,霎那间汇聚这么多妖怪,妖气直冲天际。
她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这些妖怪去针对孟执谕,而是要吸引覃境人的注意。
千余的妖众绝不是小数目。
那足以掀起很大的灾祸。
涉及到妖的问题,覃境里的大物必然可以很快察觉。
李神鸢不认为孟执谕的封锁能把这么浓郁的妖气也给遮盖。
或者说,孟执谕的封锁范围就在雅苑小筑以内到奈何海,总不能把整个奈何海也都封锁,所以有千余的妖众出现在覃境的奈何海外围,是肯定瞒不住的。
先前已有事实证明,孟执谕仅封锁了她言出法随的范围,并未削弱她的能力。
想直接把叶副城主或者谁召唤过来帮忙,远没有利用就近的奈何海里的妖怪更有把握,毕竟如此大的消耗,若失败了,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纵是李神鸢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但肯定得选择成功概率更高的。
孟执谕属实没想到李神鸢会把妖怪给整过来。
她的反应也快。
立即撤了封锁。
因为到时候被发现她封锁了这里,没办法解释。
封锁才解除没一会儿,柳谪仙就凭空出现。
而李神鸢纵是几乎气力耗尽,在感觉到封锁解除的瞬间,也再次言出法随,与柳翩、李浮生三个人原地消失,但只跨越了数百里距离。
是柳翩随即拽起李神鸢,以最快速度再次遁走。
柳谪仙自然是看到了他们。
只是他没有丝毫去追的意思。
因为当初在婆娑的时候,柳谪仙注意到望来湖一行里有叶副城主、井三三他们,也知道他们曾经是隋境乌啼城的人。
那么李神鸢与叶副城主的关系,他身为西覃的国师,自当知情一些。
李浮生是谁,那就更清晰了。
甚至可以说,李浮生的名声更响亮。
毕竟之前有关李姓剑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李浮生与李神鸢是什么关系,柳谪仙倒是不太清楚。
但两人既然在一块,柳谪仙就不用非得留住李浮生。
何况叶副城主的位置是明确的,只要李浮生跟她们在一起,且不离开覃境,柳谪仙就能保证他的安全,尤其那个附身之人目前只在隋境活动。
柳谪仙浮空而行,来到奈何海上。
孟执谕揖手见礼。
奈何海岸的妖怪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其中的妖王们注意到孟执谕,祂们面色一怔。
而孟执谕只是低垂着脑袋。
柳谪仙的声音响起,“你们奈何海这般兴师动众,是想与我西覃一战么?”
妖王们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祂们咋忽然来到这里的都不清楚,说什么开战不开战。
孟执谕此时抬眸说道:“启禀国师,这些妖怪是刚才的女子以言出法随召来的。”
柳谪仙轻轻挑眉。
其中有妖王也随即说道:“西覃国师,我们绝无开战的想法,确实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里,若有打扰,还望勿怪。”
柳谪仙眯起眼睛。
妖王们神情各异。
孟执谕也没再说话。
场间沉寂了片刻。
柳谪仙忽然轻打了一个响指。
轰隆一声。
奈何海岸的千余妖众顿时哀嚎起来。
那些道行弱的更是顷刻化作飞灰。
柳谪仙淡淡说道:“无论有意或无意,你们这么多妖来到我覃境,就该受到惩处,若是不服,就让奈何妖王过来找我。”
他没有把这些妖怪都杀了。
除了道行弱的,也只杀了一部分的妖王。
剩下的没敢放什么狠话,纷纷退回奈何海。
毕竟祂们又不傻。
这个时候再放狠话,绝对死路一条。
柳谪仙也回到陆地上。
他背负着双手,瞥向了孟执谕,说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