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破绽
陈重锦朝着陶惜招了招手,说道:“魏兄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大可直接找她,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陶惜当即冲着魏紫衣嫣然一笑。
陈符荼却意外看了陈重锦一眼。
其一是陈重锦没有急着做什么。
其二是陈重锦固然抛出橄榄枝,却把陶惜推在前面,等若与魏紫衣之间隔了一个人,要想借陶惜做什么,对某些人可能管用,但也可能反而弄巧成拙。
陈符荼思忖着,也提前恭贺魏紫衣即将入澡雪之境,这并非效仿,是必然得说的,他更该考虑的是怎么自然的与魏紫衣打好关系。
只是没等陈符荼再说什么。
整个神都忽然震颤起来。
他们皆是心头一惊。
赶忙搜寻是何处闹出的动静。
很快就确定了目标。
张祈年惊讶道:“那个地方不是国师府么?”
陈符荼心里有不好的感觉,莫非是关在国师府里的那个林荒原出了问题?
他们纷纷赶过去。
事实上,的确是林荒原这里出了问题。
但问题的根本在姜望。
他是可以一直耗着。
却没想到林荒原挺能撑,或者说,也的确可能是他误会了。
他是没可能真的耗上几天几夜,不是办不到,而是纯浪费时间。
所以姜望另想了一个主意。
与其干耗着得到答案,或者等到林荒原撑不住,不如更直接点。
那就是打一架。
若林荒原有问题,绝对无法再撑得住。
好在曹崇凛的屏障只是让林荒原出不来,外面的人是可以进去的。
姜望无需打破屏障。
他动手是毫无征兆的。
前一刻还在藤椅上躺着,有了念头,下一刻就直接掠入院落,狠狠一拳砸过去,让得闭起双目舒缓肆意气血的林荒原,相当猝不及防。
哪怕瞬间睁开眼,也没能避免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他直接被姜望捶翻在地。
院里的青石板地霎时崩碎,周围事物亦被洗礼,曹崇凛的屏障将气息尽数封锁在院里,可姜望这一拳,仍是溅出院落,惹来神都震颤。
足见姜望这一拳并未留力。
但姜望的目的不是直接把林荒原打死。
只是觉得凭借林荒原的本事,就算真是那个附身之人,在垅蝉武神祠被重创,也不至于一拳都挨不住。
林荒原确实挨住了,但也被打懵了。
他躺在地上,睁着无神的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姜望攥着拳头笑道:“抱歉,刚才有点手痒,想找你切磋切磋,但忘了跟你说一声,想来你是不介意的吧。”
林荒原回过神来,侧头呕了口血,他恼怒看着姜望,“我很介意!”
姜望笑道:“介意的话,那你就打回来呗。”
说着,他再次挥拳。
林荒原惊慌的爬起身。
仓促的格挡,结局是又被捶翻在地。
姜望摩拳擦掌说道:“林先生是一如既往的抗揍啊。”
他接着又道:“老老实实在这儿待了那么久,磐门受的伤还没恢复么?或者说,林先生在此期间做了什么,导致伤势一直没办法痊愈?”
林荒原再次爬起身,眯着眼说道:“伤势的问题早就好了,更主要的问题是在烛神战役期间,我的力量衰弱,而你最近力量又变强了,我当然打不过。”
姜望哦了一声,说道:“既然在磐门受的伤已经好了,那力量也该恢复到你在磐门刚醒来的时候,那时候我与人联手都打得很勉强,原来我已经强过那时候的我这么多了嘛。”
林荒原说道:“你我的力量不在一个层面,所以没有切磋的意义,我也没有挨揍的喜好,还希望姜先生高抬贵手,另找别人切磋吧。”
姜望笑道:“但林先生抗揍啊,你没有挨揍的喜好,我有揍人的喜好。”
林荒原眉间升起怒意。
姜望却已又一拳砸了过去。
林荒原并非真的毫无反击之力。
他的意识只有一道被曹崇凛抓取,有一部分被红衣姜望泯灭,有损伤不假,但没到很严重的地步,烛神力量的反噬才是关键。
他得压制那股力量,所以不敢动用过多的力量来应对姜望。
好在他确实抗揍。
硬挨了姜望三拳,也只是吐了三口血。
但若不能制止姜望,再来三拳又三拳,迟早撑不住。
林荒原心里很急。
而这时,陈符荼他们也赶了过来。
先后到来的还有神守阁以及三司、青玄署的人,包括神都鳞卫,国师府外已被封锁。
陆秀秀就在国师府里,自然最快到了关押林荒原的院落,但她只是站在外面,见着陈符荼他们,才转身行礼。
陈符荼问道:“陆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秀秀让开了些,指着院落,说道:“殿下自己看吧。”
陈重锦等人皆看了过去。
入眼的一幕正是林荒原被姜望摁着揍。
每一拳落下,都震起碎石泥土纷飞,院落里像被翻了好几遍,是可以种地的程度,若非曹崇凛的屏障,整个神都就都可以随处种地了。
意味着,除了土块碎石,再没有别的。
但不愧是曹崇凛布下的屏障,在很远的地方能感受到神都的震颤,站在院外,也依旧是那般震颤。
三司之首的梅宗际,神守阁阁主甘梨,青玄署暂掌首尊燕瞰,都已在场,可他们对此都有些费解,不理解这两人为何打了起来。
林荒原是在磐门闹了些事,却因为牵扯着烛神战役期间的李剑仙,暂时没人把林荒原当成重犯,就算关在国师府里,好吃好喝也是不愁的。
甘梨以为,这个林荒原是肯定有什么问题。
燕瞰暂时不明,到底是姜望的问题还是林荒原的问题。
梅宗际的第一个念头,是先觉得姜望有问题。
这实则是立场的问题。
林荒原与李姓剑仙有关,那么事实真相找出来之前,林荒原自然不能出事。
所以在梅宗际的心里,就算姜望没问题,也该认定他有问题。
因此看向了陈符荼,眼神示意该怎么做。
但陈符荼轻微摇头,让他先别轻举妄动。
院落里随着姜望的拳头落下,隆隆作响。
林荒原没有反击,纯粹以体魄硬撑着,可长此以往,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姜望没有停手的打算,只要不把林荒原打死,那就接着打。
把林荒原打到绝境,若还察觉不到丝毫异样,那姜望就得承认,他确实误会了,误会之后要不要道歉,姜望没考虑。
因为他也没觉得林荒原与李剑仙的关系,是好的一面,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林荒原已经被打得快没人样了。
他心里的憋屈是无以复加的。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发誓,等恢复力量后,第一个就杀姜望!
林荒原自始至终还是没敢动附身姜望的念头。
除了姜望身上有姓李的气息之外,也在姜望自身有些特殊,就算没有实际行动证明,林荒原的预感就不觉得能成功,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觉。
到了彻底摊牌的时机,他倒是能考虑豁出去试试,现在试的话,若不能成功,就曝露了,那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姜望对他已有怀疑是明确的。
林荒原现在更该考虑的是怎么洗清嫌疑。
他绝不能让姜望得逞。
所以在挨揍的同时,他一直在想办法压制住烛神的力量,只要这股力量暂时熄灭,姜望就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只是过程里的憋屈,让他快疯了。
而这也让林荒原印证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现在的身躯究竟是不是自己原先的。
他很确定自己最初的身躯是被姓李的给毁了。
姑且说是因为烛神,他又活了。
不仅是意识,还有身躯。
虽然抗揍这两个字不好听,但要说起来,他最初的身躯的确是最抗揍的。
那并非凡人之躯。
若非姓李的凝聚了不属于自身的力量,斩出了最至巅的一剑,他也不可能败。
而此刻,只凭身躯抗着,姜望的力量有多强,是完全能切身体会的,身躯却并未崩溃,似乎除了自己最初的身躯,很难解释。
只可惜烛神已经没了,林荒原无法得到答案,要不然他很想问问,烛神究竟是怎么让自己意识以及身躯都一块复活的。
甚至烛神的力量为何在自己的身躯里,林荒原都暂时得不到答案。
能猜到的是,烛神布了很大的局,就算死了,力量还在。
林荒原不得不顾虑,这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既觊觎烛神的力量,又避之不及。
尤其在他强行动用了一次烛神的力量之后。
那个反噬相当危险。
但无论如何,已经这样了,想摆脱恐怕不容易,只能想尽办法,彻底把这股力量掌控,那么无论烛神死前布了什么局,都能应对。
而现在,他只能再次强行压制烛神的力量,不论是否付出更大的代价,也比在姜望眼前彻底曝露,没命活来得好。
虽然不知姜望打入他身躯的是什么,但他也得考虑,所以要尽可能避免出现什么状况,忍受痛苦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姜望是没有过多留力,却也没有完全的全力,可饶是如此,亦是极可怕的力量,结果不知砸出多少拳,姜望都有些累了,林荒原一直在吐血,竟始终没有危及生命的迹象。
知道很抗揍,但这么抗揍,让姜望也不禁咂舌。
能证明林荒原在磐门受的伤确实痊愈了。
而且应该恢复了比那时候更强的力量。
因为抗揍的程度也比那时候更夸张了。
漫说宗师巅峰的武夫,就是陆地神仙的体魄,恐怕都不及林荒原。
但要说林荒原是炁武兼修,炼炁与武道皆是极巅,那无疑是打破了世间认知。
而且除了抗揍这一点,姜望也没瞧出林荒原有走武夫的门路。
除此之外,有独到炼体法门的就是菩提寺了。
要么林荒原走的就是菩提法门的路线,要么就是第三种更新的东西。
但考虑到林荒原最少是烛神战役期间的人,与其说更新,不如说更古老。
姜望催动更多的力量,实际意义上,全力出拳。
林荒原吐了更多血。
他重重摔在地上。
像是一条咸鱼。
姜望甩着手,脸色有些严肃。
因为林荒原终于看起来快死了。
但除了被他打出来的伤势,他却一直没看出林荒原有别的问题。
甚至也没有察觉到曹崇凛说的那股烛神的力量。
按理说,那个附身之人就是林荒原的话,其意识才刚逃遁没多久,自己就找上国师府,林荒原是绝对来不及反应的,他的意识层面是必然有损。
但事实偏偏找不出破绽。
他都已经把林荒原打得半死了,正常来说,这已经不是能藏的问题,也不是想不想藏的问题,是肯定藏不住的。
因为是伤,不论是意识上的伤还是别的什么,唯一能藏住的原因只有是压根没受伤,姜望不免有些懊恼。
林荒原趴在地上,他注意到院外的人,颤抖着抬手,无声言道:“救命......”
陈符荼心头一跳。
但他仍然背着手打手势让梅宗际别说话。
他是出于谨慎考虑。
就算是不是姜望的问题都愿意认定是姜望的问题,也不能毫无退路的去指责,第一个说话的应该是别人,他作为被动方不得不过问这件事才稳妥。
那么场间能先说话的就只有甘梨、陈重锦、魏紫衣以及张祁年、燕瞰、陆秀秀了,反正他、梅宗际、百里袖是肯定不能先开口。
陈符荼以为,甘梨与陈重锦是不可能指责姜望的问题。
陆秀秀也不太可能。
所以说白了,能给他当马前卒的只有张祁年、魏紫衣、燕瞰或者暮夏姑娘。
退而求其次的是神都鳞卫,他们是否暂时在自己麾下不重要。
张祈年、燕瞰与姜望是有前怨的,暮夏姑娘对待姜望的态度也一直不友好。
陈符荼倒是不知道魏紫衣与姜望有没有多少接触,但作为鱼渊学府的门生,正直的读书人,应当最先说些什么。
事实上,魏紫衣果然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很有礼貌,朝着姜望行礼,说道:“侯爷,请问您为何打他?”
姜望回眸。
两个人四目相对。
都很平静。
第62章 真诚
姜望转回头,弯腰伸手拽起林荒原,另一只手打了打他身上的泥土,笑着说道:“切磋而已,动静闹得有些大,真是不好意思。”
看着林荒原鼻青脸肿,浑身血污,蔫了吧唧的样子,场间人无论是谁皆嘴角抽搐,这还真是一场友好的切磋啊。
魏紫衣就像陈符荼肚子里的蛔虫,他很义正严词道:“侯爷当我们都是傻子么?世上哪有这种切磋,那个人看起来已经快死了。”
陈符荼忽然醒悟般就要给梅宗际打眼色,但宣愫在三司的人里面走出来,说道:“林荒原的身份特殊,应当先救治。”
燕瞰挥了挥手,有镇妖使上前,先给林荒原用了几张甘露神符,保住命。
陈符荼则是意外看着站出来的宣愫。
因为他压根没注意到宣愫也在场。
这家伙还真是存在感极低。
但宣愫的话正是他想让梅宗际去说的,宣愫又一次用行动证明,深懂他心。
然而更意外的是,甘露神符居然对林荒原没用,他甚至又吐了口血,眼看着就要咽气了,无论镇妖使用了多少甘露神符都没有效果,不免有些慌张。
最后还是姜望出手,林荒原才好转了些。
固然有林荒原的实力在这儿摆着,无论什么符箓,效果的确都大打折扣,一张两张的甘露神符无效不值得意外,可一大堆的甘露神符,丁点作用没有,便奇怪了点。
姜望看着林荒原,眉头紧皱。
宣愫再说道:“侯爷,林荒原与李姓剑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起码,他是烛神战役就存在的人,甚至应该比国师活得更久,你把他打成这样,得有个说法。”
姜望闻言,转眸看向他。
又看了眼陈符荼,释然般笑道:“我给什么说法?都说了是切磋,只是没收住力,而且他又没死,不信你们问问他自己,我们是不是在切磋。”
众人看向仍被姜望提拽着的林荒原。
林荒原垂着头,有气无力道:“我们的确是在切磋......”
陈符荼眉头微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压根不可能是正常切磋。
但两个当事人都这么说,外人也只能闭嘴。
就算林荒原指认姜望,陈符荼亦不觉得能把他怎么着,毕竟林荒原没被打死,也没理由让姜望去偿命,林荒原再重要,与李剑仙的关系终究没得到证实。
而魏紫衣能站出来,是让陈符荼对他有了更好的认知,这的确是个正直的读书人,是不畏强权的,至少魏紫衣没有倾向陈重锦的意思。
也更证明了宣愫是完全站在他这一边。
而他出于谨慎没说话,陈重锦也没理由因为姜望对他反唇相讥。
但现在需要他说话了。
“既是切磋,打到兴头,下手重了些,也是正常的,只是林荒原伤得很重,应当尽快给予救治,他仍旧不能离开此地,我会派人来,诸位散了吧。”
姜望把林荒原随手一扔,笑道:“那就劳烦殿下了。”
甘梨朝着陈符荼、陈重锦行礼,又看了姜望一眼,率先离开。
张祈年看向魏紫衣说道:“那我们也走吧,我在沧海楼摆了一桌,已经耽搁够久了,今日不醉不归。”
姜望没有凑热闹,回绝了陈重锦的邀请。
他走出国师府,燕瞰跟了上来。
镇妖使们远远落在后面。
燕瞰说道:“姜先生与林荒原不是在切磋吧?否则哪有把人打这么狠的,俨然是要他的命,可似乎又没有真的想杀他,姜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姜望笑着说道:“燕兄啊,有些事能管,有些事也别问太多,没好处的。”
燕瞰说道:“我只是很奇怪,虽然我知晓,这个林荒原在磐门的奈何海里出现,状若疯子,姜先生当时就与他打了一架,可这称不上死仇吧?”
姜望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想解答这件事的意思,燕瞰还喋喋不休的问。
干脆不搭理。
要说能更确定自己的确误会了林荒原的理由,其实有个关键。
那就是林荒原与附身之人是同一人的情况下,他为何快死也没想着附身自己?
哪怕曹朴郁是受了重伤,但毕竟是陆地神仙,能做到附身,就已证明他比当时在苦檀的时候更强了。
姜望是不知道林荒原的顾虑,所以自然觉得这是个问题。
除非林荒原就只是林荒原,否则就只有瞧不上自己这一个解释。
那便很气人了。
但都试探到这个程度了,姜望真没理由再怀疑林荒原。
希望国师能找到什么线索。
有了烛神力量的出现,解决那个附身之人就更迫在眉睫了。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是整个人间的大事。
念及此,姜望就把附身之人的情况说给了燕瞰听。
但没想到,燕瞰还真会举一反三,他恍然般说道:“姜先生是怀疑林荒原就是那个附身之人?可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
姜望瞧着他,啧了一声,笑道:“燕兄当真聪慧啊。”
燕瞰笑了笑,又严肃说道:“但姜先生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很严重,我会吩咐青玄署,多注意,不提烛神是否活着,就是有人得到祂的力量,也是灾难。”
姜望摆着手说道:“我累了,回见。”
此时的国师府。
重新变得安静。
但陈符荼却没有离开。
梅宗际、百里袖都走了。
百里袖是遵照吩咐,去找人来给林荒原治伤。
陆秀秀及国师府的人也离开了这处院落。
所以场间暂时只有林荒原他们两个人。
林荒原就静静躺在院里的废墟上。
陈符荼站在院外,轻声说道:“切磋这种说辞没人会信的,所以事实究竟是什么,姜望为何把你往死里揍,却又没有真的杀你?”
林荒原微微侧目,扯了扯嘴角,笑道:“这个答案没有意义,但另一件事,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陈符荼蹙眉说道:“那我很好奇是什么事。”
林荒原勾了勾手指。
陈符荼没有动。
林荒原说道:“别担心,我都这样了,还能把你怎么着不成,稍微凑近点。”
陈符荼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
林荒原看着他说道:“你的身体有恙,我能帮你彻底治好,甚至比谁都好,哪怕帮你坐上那个位置,我也可以尽力为之,你应该很需要我的力量。”
陈符荼眉头紧皱,说道:“治好我这件事先不提,你被姜望揍得那么惨,我不觉得你的力量有多重要。”
林荒原有些气结,说道:“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我现在确实不如那个家伙,但你也清楚,我是烛神战役期间的人,我只是力量没有完全恢复。”
陈符荼说道:“就算你以前很强,现在敌不过姜望也是事实。”
林荒原说道:“所以我们可以合作,我帮你治好顽疾,也可以成为你坐上那个位置的助力,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帮我更快恢复力量。”
陈符荼嗤笑道:“我凭什么信你呢,何况,我又有什么能力助你恢复力量?”
林荒原说道:“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至于你信不信我的问题,我可以先表示诚意,把你的顽疾治好,你再考虑要不要与我合作。”
陈符荼沉默。
他的病是生来就有。
国师给予神性,虽能舒缓,但确实没能治愈。
若真有办法能治好,他的确该试一试。
毕竟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他又能当皇帝几年?
他不想成为最短命的皇帝。
但他很想成为皇帝。
当个长久的皇帝,是最好的。
虽然没有论证说,他肯定活不长,可这很难不成为需要担心的地方。
陈符荼认为这是他唯一可能会被推下储君位置的点。
是因为没有人哪怕国师也不能确凿他会英年早逝,才暂时没有人拿此说事,且有国师的神性,他现在确实不再是病恹恹的样子。
陈重锦想以此做文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对陈符荼自己来说,这很需要在意,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他必须得把握住。
而且说起来,他的情况与姜望以前的情况其实很像。
区别是姜望被证实了活不久。
但姜望突然展露修为,又身负仙缘,活不久这件事就被彻底消除了。
陈符荼也已是澡雪修士,可他的问题只是因为国师给予的神性得以缓解,因此姜望的问题能解决显然不是因为他成为了修士,关键是在仙缘。
陈符荼却没有这份机缘。
他不那么相信林荒原,但林荒原是第一个很笃定说能帮他治好的。
陈符荼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或者说,值得试一试。
这里是神都,林荒原又被困在国师府,陈符荼不觉得他敢动什么手脚。
何况林荒原与李姓剑仙有关系是确凿的,只是不能确凿具体的关系,未必是友也未必是敌,陈符荼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了林荒原。
林荒原笑道:“这是殿下做出的最优选择。”
陈符荼说道:“等你真的治好我再说吧。”
林荒原说道:“等我稍微恢复些状态,就可以帮你,结果是肯定让殿下满意。”
他也算因祸得福。
在强行压制烛神力量的时候,又被姜望胖揍,反而帮他打通了阻碍,他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只能说,命运还是眷顾自己。
他能活过来,就绝不会白活。
这个世界,终将因为他而颤抖。
......
此时的沧海楼。
陈重锦、魏紫衣、张祈年正把酒言欢。
准确地说,是陈重锦、张祈年两个人把酒言欢。
魏紫衣在喝茶。
陶惜与暮夏姑娘也坐在旁边。
陈重锦瞥了眼张祈年,随即看向魏紫衣说道:“我和陈符荼现在是什么局面,魏兄该是清楚的,所以我也不整什么虚的,我很欣赏魏兄,想让你入我门下。”
陈符荼没跟过来,正如了陈重锦的意,他应当把握好机会。
搞些虚头巴脑的,不如真诚以待。
但有些太真诚了。
魏紫衣愣了一下,看着陈重锦,迟迟没反应过来。
陈重锦接着说道:“以前我有些纨绔行径,实则不受那位待见,是有故意对着干的幼稚想法,但也是伪装,免得陈符荼把我当成眼中钉。”
“所以魏兄要是因为我以前是个纨绔,对我就有别样看法,我会很冤枉,我是勾栏听曲,招摇撞市,可从来没有欺负谁,做过什么坏事。”
他指着张祈年说道:“张兄的纨绔那也不遑多让,但其实张兄是个很好的人。”
张祈年错愕。
陈重锦笑道:“我是有两个原因,其一碍于那位,其二也因于此,我难以做什么,只有暗地里积攒势力,否则定是阻碍重重,说忍辱负重有些夸自己,但我只想让魏兄了解真正的我。”
魏紫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并非以貌取人,也不会看事只看表面,但曾经对殿下有些误解,我得承认,这说明殿下以前确实伪装的很好。”
陈重锦笑道:“人之常情,就算魏兄以前有些瞧不上我,我也不会心生什么想法,而且魏兄的为人我是了解的,这是我的错。”
魏紫衣说道:“但我只是个小人物,是殿下太看得起我了。”
陈重锦摆手说道:“魏兄怎能妄自菲薄,抛开儒门的资质,单就学问,魏兄在秋祭里力压群豪,夺得殿试魁首,便是大才,古往今来的殿试魁首皆不及魏兄。”
魏紫衣揖手道:“殿下谬赞,只是我还年轻,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而且此事突然,我得再考虑考虑,希望殿下勿怪。”
陈重锦点点头说道:“自然的,其实魏兄也不必有压力,哪怕不成,我们仍是朋友,是我没考虑到,恐是有些吓到魏兄了,我先自罚三杯,魏兄随意。”
他也没想直接就成,魏紫衣的态度没有那么抗拒,那就是好事。
至少他走在陈符荼的前头,依着陈符荼谨慎的性格,很难那么果决行事。
除非是在陈符荼心里很重要的事,他才会很果断。
只是拉拢魏紫衣,陈重锦不觉得在陈符荼心里能到那个程度。
以前他在伪装,所以陈符荼不会完全了解他,可他是时时刻刻都在了解陈符荼,所以他很有信心,在这场嫡争里取胜。
第63章 陇骑
正常的谈天论地,酒足饭饱后,陈重锦就带着陶惜离开了。
张祈年似放松般往后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酒盏,笑道:“魏兄是要再多考量,还是欲擒故纵呢,我看四殿下很诚恳啊。”
魏紫衣抿了口茶,平静说道:“张兄已经站队了?”
张祈年的瞳孔微缩。
他很诧异的看着魏紫衣。
魏紫衣伸手夹了口菜,咀嚼咽下,说道:“首辅知道么?”
张祈年愣了片刻,随即摇头笑道:“我一直很谨慎,从未表露什么,你怎么看出来我站队了?”
魏紫衣说道:“你对待陈符荼以及陈重锦的态度看似没什么两样,实则还是有细微的区别,剩下更多是我的感觉,没有证据的猜测。”
张祈年有些哑然,赞叹道:“感觉也是重要的成分,何况你能察觉出细微的区别,那不妨魏兄再讲一讲,你觉得我更倾向谁,站队哪一边?”
魏紫衣笑道:“我以为......是四殿下陈重锦。”
暮夏姑娘看了眼张祈年,又看了眼魏紫衣。
张祈年很佩服拍手道:“不愧是魏兄,其实我与陈重锦接触已有多年,而这么些年里,除了跟在我身边的暮夏以及陈重锦自己,再没有第四人知晓。”
魏紫衣说道:“不能说是我厉害,只是你今日的表现必然与往日不同,我才能看出些端倪,而太子殿下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在我身上,也没人多注意你。”
张祈年说道:“看来我以后要更谨慎些,这次是变相的多亏了魏兄掩护。”
魏紫衣说道:“你还没实际回答我,此次站队,是代表你自己,还是首辅,若很早就有接触,便在陈重锦还是纨绔的时候,那时便知道他是装的了?”
张祈年低声说道:“我祖父是不会站队的,所以谨代表我个人,我的确很早就知道陈重锦是装的,但那也是机缘巧合,或者说,一开始我比较同情他。”
魏紫衣问道:“此话何解?就算他以前不被那位待见,身为皇子,也用不着你同情吧?这里面是还有别的事?跟他不被待见有关?”
张祈年诧然道:“魏兄当真厉害啊,一猜就中。”
魏紫衣无奈说道:“别夸我,我只是正常推测,线索摆在这里,也没多难吧。”
张祈年笑了笑,说道:“陛下其实有六个孩子,陈符荼是嫡长子,陈重锦是四皇子,其上还有二皇子及三皇子,以及两位公主,但二皇子、三皇子、一位公主直接夭折,仅剩的小公主也比陈重锦年长,已经嫁人。”
“陈重锦的母妃曾经深受陛下的宠爱,虽非皇后,却比皇后更重。”
“按当时的情况看,她肯定会成为新的皇后。”
“就算罢皇后,立新皇后这件事也不是陛下想做就能做的,毕竟前提得是现皇后出了问题,否则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但陛下心意已决,总会有办法。”
“只可惜,在这儿之前,陈重锦的母妃,也就是杨贵妃,先出了事。”
张祈年轻咳了一声,说道:“而此事的详尽其实没多少人清楚,我也是听祖父提过一嘴,根据我的猜测,杨贵妃其实心有所属,因此郁郁寡欢。”
“陛下最开始应该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也是想着能让杨贵妃倾心,结果大致是失败了,所以陛下恼羞成怒。”
“但杨贵妃究竟是郁郁寡欢而逝,亦或别的原因,我就不敢妄加推断了。”
这绝对是宫廷秘闻。
魏紫衣听着有些心惊肉跳。
张祈年说道:“国师没在神都,神都里又有帝师不可观不可闻的言出法随,所以魏兄也不必紧张,但我就说这么多。”
“总而言之,陛下不待见陈重锦的原因就在这儿。”
魏紫衣很大胆问道:“那四殿下是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
张祈年说道:“我觉得应该是,但事实也不好说,毕竟我只了解这么多。”
魏紫衣想了想说道:“陛下是因为恨某个人以及杨贵妃,所以也迁怒了陈重锦,但既然现在又重新给了陈重锦机会,父子关系应当是确凿的,除非只是为了利用陈重锦给陈符荼当踏脚石。”
“只是陈符荼已是太子,没有很大的必要,要么是借着陈重锦培养陈符荼更多应对事务的能力......朝堂上的事果然很复杂。”
张祈年说道:“终是猜测而已,杨贵妃从未离开神都,入了皇宫,就更是宫门都没出过,应该很难瞒住陛下给别人生孩子,陛下也不是傻子。”
魏紫衣说道:“你因为这个同情陈重锦,就站队他这一边了?”
张祈年说道:“同情只是最开始的因素,是后来更多的接触,我以为陈符荼是个心口不一的人,陈重锦至少很真诚,也有能力以及抱负。”
“说是站队,我其实也没帮他做多少事,就借着陈符荼想拉拢我,给陈重锦提供些消息,偶尔默契配合些事。”
魏紫衣说道:“你最好别擅作主张,应把此事告诉首辅,万一首辅有别的想法或考虑,你就是给首辅惹了麻烦。”
张祈年沉默片刻,说道:“魏兄言之有理,我回去就坦白。”
魏紫衣说道:“先不提站队谁,陈重锦的身上是存在隐患的,陈符荼也有,虽然他现在看着精神了很多,但万一突然出事,前面做的事都成了无用功。”
张祈年说道:“陈符荼的问题是生来就有的,是什么原因暂时不明,可他每日里都像快死了的样子,还是安安稳稳活到现在,总不能此刻的好转是回光返照吧?”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要是陈符荼真的命不久矣,陈重锦也不是陛下的孩子,那位置岂不是没人能坐了?或者说,顺理成章的让陈锦瑟得了?”
张祈年似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对啊,硬要说的话,陈锦瑟也不是没有资格,陈符荼两个人没出事,他的确排不上,可这俩出了事,他就成了第一人选。”
张祈年看着魏紫衣说道:“你该不会有考虑站队陈锦瑟吧?”
魏紫衣说道:“我现在没考虑这些,虽然更早站队会占据优势,但最后看的还是谁更有能力,可以给予主公更多的助力,所以站队的事不用急。”
他站起身说道:“我回去读书了,你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首辅,别隐瞒。”
张祈年点点头,看着魏紫衣推门离开,叹了口气。
暮夏姑娘说道:“魏紫衣想得很周全,嫡争一事才刚开始,而且那位又没死,的确无需急着站队,只要有能力,就不怕迟来的站队得不到重用。”
张祈年把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回家。”
......
入夜,宝瓶巷,浔阳侯府。
深巷里空无一人,极为安静。
渐渐地,有轻微脚步声响起。
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正以第二类真性的视角,看着祂猎杀妖王的姜望,微微侧目。
推门而入的人是陈重锦。
只他一个人。
姜望招了招手。
红衣姜望已确定了,能成为纯粹神性的养分的最少也得是妖王的级别,有了目标就简单多了,剩下关键是得到佛性以及异神性。
前者只能在菩提寺获取,后者能在裴皆然、荒山神、有琴尔菡的身上获取,前提是有琴尔菡的确是异神。
裴皆然暂时不考虑,荒山神在泾渭之地,所以佛性及异神性的目标都集中在了西覃,姜望已派出第一类真性,替他前往西覃,第一目标是洞神祠。
姜望目前更多考虑的还是找到完善神国的办法。
事实证明,纯粹神性能加剧长夜刀的炼化,可虽然有了进度,却很缓慢,意味着需要很多的纯粹神性,现在手里的数量是耗不起的。
纯粹神性能给姜望加持更多力量,是以前的神性亦或高等神性完全不能比的,所以姜望必须得留着纯粹神性,不能都消耗在长夜刀的炼化上。
做不到让纯粹神性能源源不断自给自足的情况下,这就是纯粹的消耗品。
而且能否只靠着纯粹神性完成长夜刀的炼化,眼下还不能确保,仍需寻觅更多完善神国的方式。
姜望看着来到近前的陈重锦,示意他对面落座。
陈重锦很随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我想拉拢魏紫衣,此子不仅才华出众,儒门的修行资质也极高,但在国师府的时候,魏紫衣出面针对姜兄,若姜兄不喜他,我会毫不犹豫放弃他。”
姜望轻笑着说道:“那算什么针对,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
陈重锦松了口气,说道:“先前没机会问,姜兄与那个林荒原是怎么回事?”
姜望倒是没有面对燕瞰时那么不耐烦,稍微解释了几句。
陈重锦很震惊,“有烛神的力量现世?!”
姜望说道:“消息不久后应该会传到神都,西覃的曹朴郁是暂时废了,除了王淳圣,裴静石也还在隋境,而且他似乎有什么目的,已经见到城隍仙。”
陈重锦沉着脸说道:“这些远的不提,虽然姜兄已经试探过,但林荒原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还无法明确,若他以某种方式瞒过了姜兄,对他放松警惕,日后万一出了乱子,那就是大问题了。”
姜望说道:“殿下的顾虑确有道理,我也没可能天天都去打他一顿,殿下有心的话,可以多注意,但他真有问题,能瞒过我瞒过国师,想也不是轻易能找出来的。”
陈重锦说道:“烛神力量的现世事关重大,哪怕只是一丝的可能性,也不容忽视,就算可能是误解,在他身上费点心思也不耽误什么。”
姜望嗯了一声。
陈重锦接着说道:“我眼下迫切需要争取更多力量,骁菓军是暂时不能碰的,但舒泥以及宁十四与姜兄的关系似乎不错,也许姜兄可以帮我先搭上线。”
姜望微微蹙眉,说道:“我虽然乐意效劳,但你也说了,此时碰骁菓军,其实很危险,就算只是正常与某些人接触,我以为也应当先避免。”
陈重锦说道:“姜兄言之有理,陇骑兵与须椭军也是一样的道理,毕竟都涉及兵权,只是相对骁菓军,风险程度低一些,说起来,陇骑兵与姜兄还有些关系。”
姜望挑眉。
陈重锦笑道:“陇骑兵是姜老侯爷,也就是您的祖父,亲自训练出来的。”
姜望微微眯眼。
陈重锦说道:“只是陇骑兵认得您父亲,却认不得您,陇骑兵也已不在浔阳符令的辖下,当年的老人会不会承情也难说,姜兄愿意的话,倒不妨一试。”
姜望笑道:“殿下不怕我真的再与陇骑兵搭上关系,他们只忠心我?”
陈重锦也笑着说道:“陇骑兵只忠心大隋,在姜老侯爷训练他们的时候,就是以此为宗旨,他们纵然承情侯爷,我却不觉得他们会直接效忠侯爷。”
“而且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的老人也没剩多少了,我父皇又怎么可能让被姜老侯爷亲自训练的那些人一直待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就算那些人确实忠心,父皇都不会真的放心。”
“能承情侯爷的只有少数人,他们有权力做的事也有限,代表不了整个陇骑兵,只他们这些人因侯爷倾向与我,已是最好的结果。”
“退一步来讲,承情侯爷的人有能力让整个陇骑兵暗地里效忠,那我也无需担心,他们效忠姜兄,不也是效忠我么?”
姜望笑了笑,说道:“我的确没能力也没自信让陇骑兵归顺,但当年的老人是否承情,能稍微给些助力,我是可以帮殿下一试。”
陈重锦笑道:“那就有劳姜兄了。”
姜望抿了口茶。
陈重锦说道:“对了,谈静好已被转入三司,想让她入神守阁很难,但姜兄特地计划这件事,是觉得她在青玄署的牢狱里,会有人对她不利?”
“可是三司的权力多数在梅宗际的手里,也就是在陈符荼的手里,相反我与陈符荼都很难完全介入的青玄署,不是会更安全才对么?”
第64章 浊气
姜望转着茶盏,说道:“正因为青玄署的权柄独立在外,是否安全另说,更不方便,而三司的多数权柄虽在陈符荼的手里,但也有部分的权柄被别人掌控,相对来说,某些事更好运作。”
陈重锦说道:“我的人也有好几位在三司相对重要的位置上,姜兄想做什么,打个招呼就行,我好做安排,但有件事不知有没有必要说。”
姜望道:“有话便说。”
陈重锦说道:“是那个上官明月,上官家已经彻底完了,上官明月也更疯了,这些日子里如乞儿般游荡在神都街巷,屡屡被驱赶打骂。”
姜望抿了抿嘴,“倒是可怜。”
陈重锦说道:“他虽然疯疯癫癫,但嘴里无时无刻不在骂着姜兄,骂得可难听了,今日黄昏的时候,跑出了神都,我有派人跟着。”
姜望啧了一声。
陈重锦的身子微微前倾,道:“他看着是没什么威胁,但为以防万一,要不要直接除掉?人都说大起大落,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万一得到什么机缘呢。”
“斩草除根,防止春风吹又生啊。”
姜望道:“殿下看着办吧。”
陈重锦点点头,“那我就先告辞了。”
姜望起身相送。
站在府门口,看着陈重锦消失在宝瓶巷外。
姜望正要转身,又忽然止步。
他垂眸,地上的碎石子在颤抖。
接着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宣愫出现在姜望眼前,他一脸疑色,说道:“侯爷,有感觉到大地震颤么?”
姜望嗯了一声,问道:“你刚从三司回来?”
宣愫点了点头。
他没问有没有撞见陈重锦,只是看着地面的碎石子颤抖的愈加剧烈,脸色也逐渐凝重,这显然并非地龙翻身,可他又没有感知到什么异样的气息。
宣愫已经拔剑出鞘,沉声说道:“侯爷,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姜望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宝瓶巷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对吧。”
宣愫说道:“宝瓶巷是专门给每年秋祭入都的人暂时居住的地方,要说例外,也只是侯爷的侯府坐落此地,眼下的确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在这儿。”
姜望说道:“宝瓶巷被某种气机封锁了。”
宣愫后知后觉,凝眉道:“到底是谁在搞鬼?”
姜望蹲了下来,伸手在地上划拉几下,说道:“这里有东西。”
宣愫说道:“地下?”
姜望转头看着他问道:“神都地下是否封禁着什么东西?”
宣愫皱眉说道:“你了解的,我只在神都待了几年而已,你不会怀疑这里封禁着妖怪吧?别处好说,但神都里也有封禁妖怪?”
姜望说道:“是不是妖还不好说,反正若真封禁着什么,肯定来自烛神战役。”
宣愫的脸色无比凝重,“莫非是旧时的某个凶神?”
姜望说道:“等我把它抓出来就清楚了。”
他站起身,猛一跺地。
宝瓶巷里的青石板路霎时崩碎。
紧跟着,有一股浊气上升,瞬间覆盖了宝瓶巷。
宣愫很警惕提剑。
姜望仔细观察。
他莫名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此时已入夜,浊气融入黑夜,倒是难被看见。
在巷里微弱灯火的映照下,才显得清晰。
忽然有一股浊气袭向了宣愫。
宣愫反应很快的挥剑便斩。
但浊气却缠住了宣愫的剑,并将他击飞,撞在宝瓶巷的墙壁上,闷哼了一声。
姜望喊了一句,“没事吧?”
宣愫压制住翻涌的气血,艰难说道:“暂时死不了,但这股气息很诡异......”
直接把在澡雪境里数得着的宣愫瞬间重伤,的确很不寻常。
姜望转眸看到浊气朝他袭来,冷冷一笑,挥拳便砸了过去。
但拳头接触浊气的刹那,仿佛陷入沼泽泥潭,顿时变得无力,姜望有片刻诧异,接着爆发出更强的力量,瞬间破开泥潭,将浊气打散。
姜望甩了甩手,有泥裹着的感觉仍在。
“我不管你是谁,又是什么东西,有胆量就站出来。”
神都里不敢说绝对无懈可击,就像他曾经能把雪姬这个妖王给带入神都,但邪祟闯入神都的概率是的确很低的,尤其是无声无息,这事必然不简单。
姜望很好奇这浊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国里的夜游神也在观察。
祂同样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到底哪里熟悉,一时摸不着头绪。
宣愫说道:“侯爷,宝瓶巷被封锁,神都里的人都难以察觉到么?”
姜望说道:“没人赶过来,想是应该如此。”
宣愫说道:“那问题就有些严重了,虽说国师没在神都,张武神以及杨首尊亦在闭关,但神都里的高手也不少,竟然都不能注意到宝瓶巷的情况么。”
实则不然。
国师府里的林荒原就注意到了。
陈符荼找来的人做不到让他伤势很快有好转,但他也不需要别人帮忙,正在调息的他,强行压制住的烛神力量居然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转眸看着宝瓶巷的位置,那里雾蒙蒙一片,虽不能看清,却能感觉到某种气息,为了方便联络陈符荼,他在陈符荼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意识。
当然,这件事他没有告诉陈符荼,只说自有办法能联系。
这时候,他便借着那道意识,以心声通知陈符荼,“宝瓶巷出事了。”
已是夜晚,仍在审阅奏折的陈符荼眉头一挑,听出了是林荒原的声音,问道:“出了何事?”
林荒原说道:“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但很危险是肯定的。”
陈符荼走出了御书房,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姜望就在宝瓶巷,能有什么危险的事?而且这里是神都,除非有凶神潜入,但姜望也应该足以应付。”
林荒原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沉,说道:“姜望的实力我切身体会,可事实上,宝瓶巷里应该发生了很了不得的事,你最好派人去看看。”
陈符荼没再回应。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甚至姜望短时间都解决不了,那确实不能忽视。
他让百里袖率领神都鳞卫出宫,赶往宝瓶巷。
也随即派人通知了青玄署。
而林荒原的意识跟着百里袖到了宝瓶巷。
他有句话没对陈符荼说。
不论宝瓶巷里出了什么状况,能让烛神力量蠢蠢欲动,肯定有不寻常的东西。
燕瞰亲自率领镇妖使赶过来,看着在巷外驻足的百里袖问道:“怎么回事?”
百里袖揖手见礼,说道:“燕首尊,具体情况不明,但我们进不去宝瓶巷。”
燕瞰很意外,当即吩咐镇妖使出手。
而镇妖使们无论用什么办法,确实都踏不进宝瓶巷一步。
他们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阻碍,因此无力施为。
燕瞰沉声说道:“姜侯爷在宝瓶巷里吧?”
百里袖说道:“应该在。”
燕瞰说道:“那就不用急,诸位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办法。”
他接着看向旁边的镇妖使说道:“请张天师来。”
镇妖使领命而去。
很快,傅南竹及宁十四率领着一队骁菓军甲士来到此地。
但他们皆无办法能进宝瓶巷。
傅南竹问道:“可知国师去了哪里?”
百里袖、燕瞰皆摇头。
黄小巢也不在神都,他们在宝瓶巷外踌躇,竟毫无对策。
燕瞰说道:“只期望姜侯爷能解决问题,从宝瓶巷里出来。”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张天师出现。
跟着一块来的还有裴皆然。
燕瞰赶忙问道:“张天师,能否以某类符阵打开缺口?”
张天师凝眉观察片刻,说道:“我只能一试。”
他开始画符布阵。
是围绕整个宝瓶巷布阵。
汲取源源不断的天地之炁冲破宝瓶巷。
而此时的宝瓶巷里。
宣愫抹掉嘴角的血迹,提剑站在姜望的身后,说道:“对方不现身,也没再袭击我们,只是封锁着宝瓶巷,究竟有何目的?”
姜望说道:“是这宝瓶巷里藏着什么东西?”
宣愫说道:“我们对此都不了解啊,也无法去联系外面的人,就这么干耗着?”
姜望说道:“我会把它找出来的,你顾好自己。”
夜游神从神国里出来,祂幻化人的模样,盯着在宝瓶巷里流窜的浊气,说道:“这股气息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
姜望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宣愫则看着夜游神愣了许久。
夜游神转眸冲他一笑。
宣愫忙行礼道:“见过正神。”
夜游神摆手,看着姜望说道:“既然我们都有这种感觉,那就应该不会错,要么是熟悉的敌人,要么是在别的地方熟悉,好好想想......”
姜望说道:“你先想着。”
他开始在宝瓶巷里四处转悠。
若是很久以前被封禁在此的妖,那就肯定能找到具体的位置。
浊气上升的源头就是关键。
姜望在跺地的那个位置找了找,并无发现。
虽然是他跺了地,浊气才出现的,但实际的源头却不在这儿。
浊气一出现就袭击宣愫,接着又袭击他,但就好像被姜望一拳打懵了似的,浊气随后在宝瓶巷里漫无目的乱窜。
姜望迎着浊气走过去,也没有被袭击,散开的浊气又朝着别处流窜。
姜望亦在观察浊气的动向。
夜游神在原地苦思冥想。
宣愫也试图找到浊气上升的源头。
倒是显得一片祥和。
但宝瓶巷外的人很急。
因为宝瓶巷里没有动静,他们也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自觉姜望遇到了麻烦,否则若是小问题的话,凭姜望的实力,不会耽误这么久。
虽然着急,他们也没去催张天师。
正常的符箓,无论品秩,能稍微影响澡雪巅峰修士就已经不得了,但张天师毕竟是符道第一人,由他手画出的符阵,是拥有瞬杀澡雪巅峰的力量的。
仅仅符箓是不够的,关键还在张天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天师自身就是最强大的符箓。
所以除了大物以外,张天师是相当受尊崇的。
傅南竹他们这些澡雪巅峰修士难有办法能入宝瓶巷,不意味着张天师也没办法,哪怕是试一试,同样不代表能成,但相比起来,更有希望。
这是术业有专攻。
围绕着整个宝瓶巷布下符阵,稍微需要些时间。
但有裴皆然在旁协助,倒也很快就布置完成。
张天师重新回到巷口。
傅南竹他们严阵以待。
随着张天师掐起手印,各处符箓绽放光芒,形成无数的符纹,金光璀璨。
林荒原的意识看着这幅光景,饶有兴趣。
张天师眯眼喝道:“阵启!”
“嗡......”
符纹颤动,接着是咣咣咣的声音,各类符纹迅速扩张,笼罩了宝瓶巷。
张天师再喝道:“引炁!”
天地间的炁以极快的速度凝聚。
霎时便是难以估算的数量。
仿若海浪汹涌,拍岸而来。
“阵转!”
符纹咔嚓咔嚓转动,所有不同符箓的符纹彻底融合在一块,相互流窜,锁住宝瓶巷的炁,又引动更多的炁,集中在一点。
张天师又取出一张符箓,拿在手里,是破壁神符。
而且是最高品秩的破壁符。
他将符箓扔向宝瓶巷上空的符阵中心。
丝丝缕缕的金线链接破壁神符。
张天师再次掐印,喝道:“给我破!”
他话音落下。
轰隆一声巨响。
夜空里砸落一道神雷。
正击中破壁神符。
凝聚在符阵里海量的炁开始肆虐,继而炸开。
但炁流却又纷纷汇入破壁神符。
针对一点,肆意冲击。
张天师的神情严肃。
恐怖且极夸张的炁海不断的冲击宝瓶巷。
汇聚的能量,超乎想象。
饶是了解张天师的人,此刻也暗暗咂舌。
“这便是真正的符箓之道么?”
燕瞰只觉心惊肉跳。
他对符箓的了解确实相对浅薄些。
毕竟他以往接触的符箓都是烂大街的。
同样是符阵,而张天师彰显了更出类拔萃的能力。
“恐怕是我,在此符阵里也会身死道消。”
身为澡雪巅峰修士的傅南竹也不无感慨。
隆隆的巨响持续着。
在某一刻。
咔嚓一声。
宝瓶巷似有什么东西破裂。
燕瞰面色一喜。
傅南竹当即抬手,骁菓军甲士们摆起冲锋的架势。
只待一声令下。
第65章 进食
姜望在宝瓶巷里某一个位置驻足。
垂眸看着地面。
那里有细微的浊气在上升。
夜游神及宣愫走过来,后者说道:“就是这里了。”
姜望道:“你们且退后。”
夜游神直接身子悬空。
而宣愫则掠上墙壁。
姜望抬手。
蓦然低身拍地。
砰的一声。
大量的浊气四溅。
地面塌陷。
但没有波及两侧墙壁,只是巷子里的地面。
且范围仅数丈。
姜望身子也浮空,低眸俯瞰着塌陷出来的深渊。
宣愫蹲在墙上,观察着浊气肆意上升,说道:“看来不出侯爷所料,此地确实封禁着什么,只是为何偏偏在宝瓶巷?”
姜望说道:“也许仅是恰好浊气在宝瓶巷上升,实际的封禁地另有他处,为何毫无征兆的来到上面,才是关键。”
宣愫皱眉说道:“会和侯爷与林荒原一战有关么?毕竟在此之前,只有这件事发生,毕竟往常神都也鲜少这么大的动静,是神都的震颤动摇了封禁?”
姜望哑然。
宣愫接着说道:“或者说,其实封禁已经有动摇,但还不足以让它出来,正好侯爷与林荒原一战,让封禁已动摇的临界点被打破。”
姜望说道:“是有可能,等出去后再详细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吧,神都底下有封禁着什么东西,不会无人知晓。”
他随即缓缓下降,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瞧瞧。”
宣愫说道:“侯爷小心。”
悬在半空的夜游神眉头紧蹙。
祂好像抓到了什么。
但紧接着,宝瓶巷忽然震颤,天空似要碎裂,夜游神抬眸,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一张符箓,祂瞬时化作真身,伴着嘹亮鸣啼,撞了上去。
两者算是里应外合,攻击一点。
在咔嚓一声脆响里。
封锁宝瓶巷的气机崩碎。
站在巷外的傅南竹他们皆一一显现。
他们首先看见的就是几乎覆盖整个神都的夜游神。
随着夜游神挥动翅膀,雾色被驱散,月光洒落宝瓶巷。
夜游神也随之化作人形。
傅南竹他们毫无例外齐齐拜见正神。
世人敬神,主要敬的就是正神。
似门神铺首一类,敬意就衰减了许多,但也是相对来说。
而对做坏事的神,自然毫无敬意。
只有暂时没弄清状况,面对神明,理应先敬或畏。
虽然他们不知夜游神的实际来历,但是妥妥的正神无疑,不敢妄加揣测。
可若神明行事有异,他们亦敢与之对抗。
但场间的人此刻也心思各异。
因为夜游神不仅是正神,还是在庇佑着姜望的正神。
是姜望身负仙缘的最直接体现。
仙缘无论大小,也无论谁得到过,都没有像姜望这样,身边直接跟着一尊正神,所以理所当然,至少表面上看,姜望的仙缘最大。
有人是真的敬畏,有人是故作敬畏。
好比百里袖。
别管自家殿下明着对姜望是什么态度,暗里的态度他是最清楚的,他也不可能对庇佑姜望的正神流露出真正的敬意。
当然,此刻众人的心思也并不重要。
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宝瓶巷里的景象吸引。
浊气仍在宝瓶巷流窜。
甚至开始往外跑。
而被姜望砸出的深渊,更有浊气如瀑上升。
整个神都的天地之炁皆环绕着浊气,更在逐渐衍变成浊气,使其壮大。
莫名的气机封锁宝瓶巷,反而成了在抑制浊气。
现在的浊气犹如脱缰的野马,天地之大任其游。
张天师最快反应过来,急忙掐印,“阵转!”
笼罩着宝瓶巷的符纹转换,符阵的作用也因此有了变化。
不再为攻,而是困。
一张张数丈高的符箓,金光璀璨,铿铿铿的落在宝瓶巷外的街道各处。
封锁了整条街。
没能跑出去的浊气转而又开始袭击人。
裴皆然护着张天师,喊道:“注意防备!”
骁菓军及镇妖使们接连反应。
神都鳞卫的反应最慢。
迎面撞上浊气,直接哀嚎着化作飞灰。
这些画面震惊了周围的人。
傅南竹喝道:“列阵!”
骁菓军甲士们竖起盾牌,挡住来袭的浊气,第二队列的甲士随后出击,以修士的手段轰杀浊气,但浊气散开又聚,压根难以完全泯灭。
燕瞰率领镇妖使也尝试以各种方法崩灭浊气。
效果皆是不佳。
更在几个照面,多名骁菓军的甲士及镇妖使灰飞烟灭。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这时候,陈重锦的人才姗姗来迟。
但是陈重锦亲自出面,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把这条街周围的百姓都疏离。
宝瓶巷在的整条街范围很广,浊气肆虐着,掀起风暴,卷积着上升,更伴着夜空电闪雷鸣,此般场景也很快被周边的城镇注意到。
许多人下意识以为是神都要没了。
而琅嬛境里已经很少量的妖怪却很兴奋。
神都出事了,那它们的机会就来了。
因为有不知名的家伙猎杀而躲藏起来的妖怪也冒险露面,试图将这里的情况告知给别境的妖怪,想让更多妖众再次席卷琅嬛。
哪怕它们还不清楚神都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此般动静确实少见,想也不是小问题,先把妖众都召唤来琅嬛再说,免得良机摆在眼前,把握不住。
神都里的长公主府。
陈锦瑟在早些日子就回了浣剑斋,但舒泥也是坐不住的主儿,她提起银枪就要往外跑,却被得到长公主示意的九姑娘给拽住。
“那里很危险,你过去也帮不上忙,就别添乱了。”
唐果骑着大猫出现,看了眼舒泥,随即皱眉说道:“神都这是要出乱子了?”
长公主说道:“黄小巢不在,国师也不见了踪影,看来确实要出些乱子。”
九姑娘说道:“宝瓶巷上空的气焰尤为浑浊杂乱,看着也不像妖气,更有愈演愈烈的迹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长公主微微眯眼说道:“在我小时候,就听父皇提及过,说是高祖父初立隋国,将神都建在此处是有原因的,好像要借着隋运镇压什么东西。”
“但这么多年过去,也一直相安无事,我以为只是个传闻,毕竟父皇自己都不能确定,可现在看来,神都底下也许真的有什么东西。”
九姑娘很惊异说道:“以神都甚至整个大隋气运镇压?那会是什么东西?”
神都的气运既帝王的气运,自然也牵引着整个大隋的气运,但某方面亦不代表完全,可这显然不是关键,以此气运镇压的东西才是主要在意的。
长公主说道:“我只知有这回事,具体镇压的是什么还真不清楚,而姜望就在宝瓶巷,他这么久都没解决问题,显然神都底下的存在不简单。”
唐果问道:“那他不会有危险吧?”
长公主看向她,说道:“你很担心姜望?”
唐果不解道:“我不该担心么?”
长公主笑了笑,说道:“你担心也没用,我们并无能力做什么。”
唐果说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舒泥接茬道:“是该尽自己一份力,无论能否帮上忙。”
长公主沉下脸说道:“你们是去送死么?傅南竹他们都应对艰难,你们过去,怕是一个照面就得没命,你们那是去帮忙么?”
舒泥哑口无言。
唐果弱弱道:“是有点蠢哈。”
九姑娘吐出口气,说道:“都老实待着吧,有姜望以及一尊正神在,他们都解决不了甚至有危险的话,那目前神都里就暂时无人能解决了。”
毕竟琅嬛神据说暂时沉眠了,张止境与杨砚又都在闭关。
除非国师能及时赶回来。
同一时间的首辅府邸。
得益于这个时候出了事,已对站队一事老实交代的张祁年,终于暂时摆脱了面对祖父的压力,他默默擦了擦头上冷汗。
毕竟是站队某位皇子,这古往今来都不是一件小事。
张祈年说他谨代表自己,但身为张首辅孙子的他,又怎么可能只代表他自己。
关于这一点,张祈年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好在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与陈重锦的关系都没有摆在明面上,有什么情况的话,他可以不承认,别管别人信不信,总比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站队陈重锦更有余地些。
当然,目前说这些为时尚早。
他注意着宝瓶巷,难以置信说道:“祖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身为三朝元老的张首辅,要说起神都底下镇压着什么,他绝对算知情者其一。
甚至要比长公主知道的更多。
他此刻的神情无比凝重。
“原以为到死也不会见到这般场景,没想到终究还是来了。”
张首辅没有给张祁年解答的意思,他直接起身说道:“暮夏,好生看着这混小子,别让其踏出府邸一步,否则唯你是问。”
暮夏姑娘点头。
张首辅不理会张祁年的问话,径直出了府邸,朝着宝瓶巷走去。
他步履缓慢,迎面是陈重锦的人以及骁菓军的甲士在疏散百姓。
百姓的吵嚷声很是嘈杂。
别说宝瓶巷整条街上空的风暴涡旋很是可怕,就是大晚上的,出这事也让人受不了,一个个骂骂咧咧都跑得很快。
武神祠的武夫也赶了过来。
准确地说,神都里的力量几乎能动的都动了。
甘梨在路上恰好碰见了张首辅。
他倒是没那么担心,是因为相信姜望,也并不知晓浊气的由来。
因此看着张首辅说道:“首辅年事已高,此事自有人解决,您何必亲自跑一趟?”
张首辅说道:“姜望能否解决,我不能确定,但此事,我必须得出手。”
甘梨不解道:“这是何意?”
张首辅说道:“此次危机才刚开始,真正的灾难还没到来,只是刚苏醒,很饿,它在进食,等它稍微填饱些肚子,神都将无人生还。”
甘梨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首辅。
张首辅轻叹了口气,说道:“仔细瞧一瞧,神都里的天地之炁皆已汇聚在宝瓶巷,而神都外的炁也在往这边涌,但速度慢,它等不急的话,神都里的人就是代替品。”
甘梨意识到这事不对劲,沉声道:“张首辅是了解此气?那究竟是什么?”
张首辅眯起眼睛。
“下浊之炁。”
......
“上清之炁。”
夜游神的声音在姜望的耳畔响起。
“两者结合,便是世间第一口炁,阿姐以前说过,上清之炁化身荧惑,是世间第一尊神,而下浊之炁便是世间第二尊神,神之一词可能源于烛神,但上清及下浊绝对是神祇的祖宗。”
“虽然世间第一口炁也是炁,但与天地之间的炁,以及被修士炼化的炁,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所以熟悉感是来自荧惑。”
“上清之炁化身的荧惑成了第一真仙的附属神,下浊之炁却是自由的。”
“世间存在黑与白,光与暗,上清与下浊就是对应的,荧惑是因为自身的选择,但下浊是绝对黑暗的,作为世间第一口炁,又以炁为食,吞噬万物。”
“下浊之炁我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没想到居然被封禁在神都底下,封禁的时间绝对要比烛神战役更久远,否则我该在那时候见过祂,或者听说。”
“既然未曾听闻下浊之炁有在烛神战役期间出现,那就代表在这以前已经被封禁了,却不知是被谁封禁的,而且怎么会被封禁在此处人间呢?”
若烛神战役后换了人间这件事是真的,那下浊之炁要么本来就在此处人间,或者空间,要么就是被转移到此处人间的。
姜望听着夜游神的话,眉头紧皱。
他在宝瓶巷的底下不知多深的地方,四处寻觅的同时说道:“既是下浊之炁,那也该是如荧惑一般不死不灭,毕竟只要世间还有炁,祂们就不会消失。”
夜游神道:“你想像对荧惑一般,猎杀下浊之炁来增涨修为,虽说看似可行,但我得提醒你,下浊之炁要比上清之炁更难对付,别栽跟头了。”
姜望笑道:“荧惑躲着我不好找,下浊之炁既然出现在我眼前,就算冒险,我也吃定祂了,若能将下浊之炁捕捉,祂就是我的力量源泉。”
第66章 正气浩然
夜游神有些无奈说道:“虽然风险高,但也确实获益很大,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可别逞强,否则咱们都得死。”
“荧惑是经历了烛神战役,哪怕在前期就被封禁了,可那时候的第一真仙也还是巅峰状态,荧惑是受到重创的,且封禁之地无炁,祂难以恢复。”
“因而在后来汲取到苦檀气运,栖霞街的底下也流通了炁,又得了那个许觞斛的助力,才破封而出。”
“但下浊之炁的情况不明,就目前的声势来看,就比当时的荧惑更厉害,所以别抱着能任意拿捏祂的想法。”
姜望道:“我省得,真要应付不了,我比你跑得快。”
他循着浊气游蹿的路线往更深处去。
......
浊气风暴在宝瓶巷整条街肆虐。
更伴着寒意降临。
被牵引的天地之炁融入到浊气风暴里,使得张天师的符阵摇摇欲坠。
裴皆然竭力护着张天师,因为不敢与浊气正面接触,又不能让浊气袭击张天师,她颇是疲于奔命,周围更是无时无刻有人化作飞灰。
另一处的甘梨很震惊看着张首辅,说道:“下浊之炁?此炁为何会在神都?”
张首辅说道:“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但就算是高祖皇帝也应没有能力封禁此炁,只是神都建在此处的目的确实是为了镇压。”
甘梨说道:“如此看来,应该只有国师最清楚。”
张首辅说道:“下浊之炁若为仙镇压,高祖皇帝或得知此事,甚至那时候下浊之炁有破封的迹象,高祖皇帝深知其危害,才特地以神都镇压。”
他接着叹了口气,说道:“高祖皇帝为天下苍生,以大隋命脉镇压此炁,我甚至都怀疑高祖皇帝的英年早逝,与下浊之炁有关。”
“虽然高祖皇帝没有机会留下多少话,但国师必是唯一知前因后果的,而我肩负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死前尽可能不让下浊之炁逃出来。”
甘梨很惊诧说道:“首辅如何能做到?”
张首辅说道:“我仅知晓下浊之炁的存在,毕竟我来到神都的时候,是隋太宗期间,并无缘见到高祖皇帝,多的了解,便是国师告知于我。”
“国师要保全神都,一直都在想办法,目前唯一有用的,便是儒门的浩然气,不敢说与世间第一口炁完全分割,但浩然气最为纯正。”
“在下浊之炁仍虚弱的前提下,除了大隋气运,浩然气就是能镇压祂的力量,而浩然气也得足够强大才行,那时候还没有帝师,我是隋境唯一有能力的。”
“我是不懂得言出法随,可哪怕时至今日,论起浩然气,帝师也不如我。”
说到这里,张首辅抬眸看着宝瓶巷上空的浊气风暴,沉声道:“但此时的下浊之炁算不得虚弱,我只能尽力而为,甘梨啊,需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甘梨说道:“只要我能做到的,甚至哪怕做不到,我也会竭尽全力。”
张首辅笑道:“没那么严重,鱼渊学府的读书人很多,领悟浩然气的却没多少,但就算杯水车薪,也请你把他们都找来,以备不时之需。”
甘梨说道:“我明白,首辅切莫逞强啊,神都需要您,大隋也需要您。”
张首辅摆了摆手,甘梨转身掠向鱼渊学府。
而林荒原的意识借着浊气风暴的遮掩,也在游荡。
浊气在汲取天地之炁,林荒原则要吞噬浊气。
因为他察觉到,这股气似乎能稳定烛神的力量,有助他将其彻底掌控。
虽然一开始烛神的力量因为浊气而躁动,但并未因此疯狂,在林荒原的意识接触到浊气的时候,不仅没有受到影响,烛神的力量反而趋于平静。
林荒原以为,这是自己的机缘。
漫天的浊气足够让他大饱口福。
把被姜望揍的损失都补回来。
他纯粹吞噬天地之炁是没用的,但吞了汲取天地之炁的浊气效果显著。
关键还在浊气的本身。
林荒原很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才只是吞了一些,他的伤势就几乎痊愈。
但更多的浊气被他用来稳定烛神的力量。
毕竟相比伤势,甚至恢复修为,烛神的力量在此时更重要。
因为烛神力量也是隐患,若不能彻底解决,以后说不得会付出什么代价。
短短时间里,百里袖率领的神都鳞卫就已死绝。
他更是四处躲藏逃命。
青玄署的镇妖使、骁菓军的甲士也死伤惨重。
甚至宁十四不小心被浊气擦到,整个手臂霎时就要湮灭,是傅南竹很果决,直接一刀断臂,保住了宁十四的性命,但宁十四的惨叫声也让此间恐慌更胜。
傅南竹是很心痛以及愤怒的,但没有办法,他若迟疑片刻,宁十四就没命了。
他拽住宁十四将其护在身边,咬着牙说道:“张天师的符阵困住了浊气,也困住了我们,可也撑不了多久,等符阵被破,你就跑。”
宁十四疼得冷汗淋漓,仍倔强说道:“若老师赴死,我也理应一同赴死!”
傅南竹喝道:“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
宁十四说道:“我相信姜兄,一定能解决这场危机,他只是暂时遇到了些麻烦,我们只要能撑过去,就都能活着,但我亦不能让老师出事,除非我先死!”
傅南竹很生气,却也没再说什么,他拽着宁十四掠向张天师。
裴皆然没等他开口,就扔出了甘露神符。
傅南竹伸手接住,搓指点燃,拍向宁十四,虽不能让断臂重生,但能迅速止血且延缓伤势,让其战力暂时稳住,不会下降。
这也在宁十四只是四境巅峰武夫,甘露神符的效果能发挥到极限,若宁十四是宗师武夫,效果就会打些折扣了。
傅南竹身为修士,但能教出武夫的徒弟,是依赖骁菓军的武学门路,更有其独到之处,哪怕傅南竹没学武,可他懂得此道知识。
而傅南竹一开始是想让宁十四去武神祠的,只是宁十四自己不愿意。
往日里,傅南竹对徒弟们是很严苛,表面看独宠舒泥,但其实这些徒弟都被他当做亲生孩子看待的,谁让舒泥是唯一的女徒弟呢,自然要宠一些。
无论舒泥还是宁十四,在傅南竹心里,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他会为自己儿女的前途考虑,也会愿意让他们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不提舒泥与长公主的关系,傅南竹的身份地位也足够护他们一生周全,没必要非得让他们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但像今日这般,身份地位这种东西是完全没用的。
看着宁十四的断臂,傅南竹心里尤为伤痛。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转眸看着裴皆然说道:“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张天师若撑不住,浊气就会席卷整个神都,甚至整个琅嬛。”
“就算符阵还能支撑,我们也如困兽,压根拿它没有半点办法,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所以必要时,应用非常手段。”
裴皆然皱眉说道:“傅郎将,你是想以在场人的自毁来消灭浊气?这的确是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但代价太大了,万一依旧无法解决,那就是白白赴死。”
傅南竹说道:“暂且以少数尝试,若有效,起码能明确,总好过无头苍蝇般乱使一气,反正目前的情况,怎么都要死,更该死得其所。”
裴皆然瞳孔骤缩,“傅郎将是想......”
宁十四在旁急道:“绝对不行!就算只能这样,也应该我来!”
傅南竹怒道:“混账!这里没你的事!何况你是个武夫,没有能力做到,我去试,尚有希望得到想要的结果,你去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白死!”
他们争吵起来。
张天师低沉着嗓音说道:“别吵了,我还能撑得住,没到孤注一掷的时候,你们现在更该做的是护住我,尽量别与浊气打正面,消灭不了总能驱离。”
裴皆然说道:“这确实是更好的办法,剩下的交给姜望就好,我们只需要尽可能多撑一会儿,能活着就不要轻易选择去死。”
她自身的神性还无法运用,但有换取她神性的姜望的神性,等若是姜望给予,她可以用,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至少能让她的力量再上一个台阶。
傅南竹也没有一意孤行,当即吩咐骁菓军甲士以及镇妖使等其余的人,把张天师围在中间,他们一圈又一圈,可以接力阻止浊气来到这个范围里。
裴皆然首当其冲。
镇妖使们在左右配合,甩出符箓,亦为节省气力。
陈重锦在符阵之外,除了让手下人去疏离百姓,他没有做多余的。
总不能把符阵打破往里面去。
他能做的也只是等待。
等着姜望把问题解决。
陶惜往后看了一眼,说道:“殿下,张首辅来了。”
陈重锦赶忙回身,上前行礼道:“首辅。”
张首辅微微颔首,说道:“我来帮忙。”
陈重锦说道:“张天师的符阵已封锁整条街,浊气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
事实并非进不去,而是想进去,就得打破符阵,浊气会覆盖整个神都,那就是在帮倒忙了,所以陈重锦提醒了张首辅一句。
张首辅说道:“我已知晓。”
话落,他挥了挥手。
宝瓶巷的街前就氤氲出了浩然之气。
正气与浊气呈鲜明对比。
陈重锦不解其意,但也没有打扰。
张首辅是没能领悟言出法随,却也不是丝毫不懂。
紫气在他身上升腾。
有金色的文字随之浮现。
张首辅屈指一弹,一个‘正’字便掠了出去,他再屈指连弹,一个个字体飞掠,浩然气跟随,在整个宝瓶巷街道的上空游转。
裴皆然、傅南竹等人目睹到此般景象。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茫然。
张首辅最后弹出的一个字是‘镇’,他也出声说道:“给我镇压!”
浩然气直接穿过了符纹,一个个字体坠落,悬在了符纹上,唯有‘镇’字腾空,随之而来的是天地颤鸣,尤为厚重的正气,霎时砸落宝瓶巷。
浊气试图抵抗。
却被浩然气不断下压。
但浊气并未妥协,更疯狂的对抗。
陈重锦很是惊讶说道:“首辅,您居然有此般手段?”
他没有小觑张首辅的意思,而是浊气确实很诡异,傅南竹他们合力都奈何不得分毫,张首辅一出手,就把浊气压制的不轻,陈重锦又怎能不意外。
毕竟张首辅也同样是澡雪巅峰修士而已。
陈重锦随即满脸喜悦道:“看来问题是解决了!”
张首辅说道:“没这么简单。”
浊气的反抗愈加激烈。
竟很快摆脱劣势,呈分庭抗礼之势。
张首辅暗道一声果然。
国师是说浩然气能压制已衰弱的下浊之炁,张首辅也曾尝试出手得到验证,但那时候的下浊之炁仍被封禁,相对老实,与当前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且不说张首辅的经验也不多,此时的下浊之炁绝非往日那般虚弱,就算张首辅亦比以前强得多,但那毕竟是世间第一口炁。
张首辅只能竭尽全力镇压。
陈重锦很急,但他帮不上忙。
这时候,陈符荼也出了宫,赶来此地。
他有到神龛,请琅嬛神出面。
可惜无果。
好像琅嬛神是真的沉眠了。
他也试图去联络曹崇凛,但得到了正忙的回应。
只说有姜望在,能应付。
可事实上,姜望似乎并不能应付得了。
但陈符荼再联络,却得不到回应了。
其实是陈符荼没把话说清楚,也在他压根不知道下浊之炁,只说神都出了事,曹崇凛确实在忙别的事,想着姜望在神都,除非天塌了,怎么可能解决不了?
陈符荼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到场,别管他来有没有用,身为太子,必须得来。
而陈重锦虽然急,也没忘了嘲讽一句,“我还以为太子殿下已经睡了呢。”
陈符荼面色一冷,却没搭理他,只是看着张首辅有些意外。
这是很正常的想法,不提傅南竹他们,张天师身为符道第一人,能暂时锁住浊气,也不值得多惊讶,但张首辅还能比姜望厉害么?
还是浊气正好能被浩然气压制?
第67章 长夜无尽
姜望在宝瓶巷的地下,兜兜转转,他也第一次知晓,原来神都的底下居然别有洞天,因为有无数的甬道通往很多方向。
他循着浊气转了许久,才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地方。
那里矗立着一根石柱。
上面刻着些看不懂且痕迹很古老的文字。
甚至有锁链捆着石柱,足有八根,嵌入地下。
锁链上也同样刻着莫名的文字。
甚至还在隐约散发着萤色的光芒。
姜望在三丈外驻足。
很仔细打量着。
三面环绕的石壁上也有文字,甚至墙角还摆着些残缺的碗以及类似酒盏的物品,这显然意味着曾经是有人来过的,甚至可能不止一次。
姜望认真记下那些文字的形状。
随即才把目光都放在了石柱上。
有浊气在上面飘着。
下浊之炁就被封禁在此。
他虽然看不懂那些文字,但大概能猜出是某种古老的阵法,能很彻底的锁炁,或者说,这必然是其中一种效果,为的是不给下浊之炁进食的机会。
不论是不是自己与林荒原打了一架,亦或是单方面揍了林荒原一顿,稍微闹出了比较大的动静,正好打破了本就已不稳的封禁,阵法都必然已失效。
但出于谨慎考虑,姜望还是打算先试探一下。
他在远距离朝着石柱拍出了一道掌风。
锁链以及三面石壁上的文字骤然更亮了一瞬。
姜望轻微眯眼。
阵法并未完全失效。
亮起的文字闪烁了几下,忽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姜望当即防御。
整个神都也跟着震颤起来。
萤色的光芒如瀑冲刷。
身陷其中的姜望,并未以炁防御,而是纯粹用体魄撑着,更往前迈步。
但他掌间已攥起神性。
狠狠一拳砸出。
萤色的光芒顿时崩散。
化作星光点点,如爆竹般噼啪破碎。
而因为并未用炁防御,姜望的衣衫自然抗不住,好在神国里存着不少,他换了身新的,凝眸瞧见文字沉寂,石柱上的浊气转而沸腾,逐渐化作人形。
浊气飘舞着,就像一个人坐在石柱上。
接着是阴恻恻的笑声响起。
姜望神情淡漠。
“你身上有荧惑的气息,应该是有多次杀过祂吧?还从祂身上得了不少好处,我沉眠到忘了岁月,但想来已过去很久,没想到荧惑残败至此。”
姜望说道:“你怎么不觉得是祂为我做事,所以我身上才沾染祂的气息呢。”
浊气笑道:“荧惑已作仆一次,怎会第二次为仆,重蹈覆辙的事,祂宁死不为,要么也是故意的想利用你,你要信了祂,才是找死。”
姜望说道:“我的确杀了祂几次,也得到了很了不得的好处,想来杀你一次,好处亦不少,当然,你若乖乖听话,臣服于我,我可以每次让你轻松点死。”
浊气在沸腾,预示着祂此刻恼怒的心情。
“想让我成为给你提供力量的工具,你倒是真敢说,先前那个家伙都做不到,你又凭什么,我现在饿得很,正好拿你打打牙祭!”
那个家伙?
姜望眉头轻蹙。
是说谁?
姜望虽已知浊气的来历,但下浊之炁是怎么被封禁在神都底下的,他一无所知,而知道下浊之炁的都有可能是其口中的那个家伙。
此人是谁,目前不好猜。
但问题的关键是,姜望能杀荧惑汲取好处,是因为神国转化的养分,不是说,无论是谁,只要杀了荧惑就必定能得到好处。
换作杀下浊之炁亦如此。
可既然有人打着借下浊之炁提供力量的主意,那世间第一口炁自身的好处,绝对有另外的方法可以获取。
姜望不会觉得有人拥有与自己一样的神国。
毕竟若是这样,直接杀了下浊之炁就能得到好处,压根不需要什么手段。
除非这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杀死下浊之炁,但姜望以为,概率很低。
但无论如何,这个觊觎下浊之炁的人很值得在意。
姜望不再跟下浊之炁废话,这件事可以之后再说,他也怕地面上的人撑不住,还是先把下浊之炁给解决为妙。
他已见识到封禁之力的能量,虽然很强,但能轻松应对,说明确实已很大的衰竭,他只需提防意外,不用过多在意。
浊气沸腾着席卷而来。
封禁虽缺,让得下浊之炁逃出来,但显然还没有完全逃出来。
祂的本源之炁仍被困在石柱里,只是不妨碍做些别的。
姜望甩了甩手,随即一拳擂出。
如陷沼泽泥潭的感觉再生。
但造成这种现象只在力量不够,姜望没有动炁,而是攥着些神性,以更凶猛的力量轰击回去,直接将来袭的浊气打散。
姜望深知浊气难缠,解决下浊之炁的本身才是关键。
所以他祭出长夜刀,直击石柱。
会不会把封禁彻底打破,姜望暂未考虑。
他已尝试把石柱转移到神国,却没成功,但有荧惑的例子,只要下浊之炁的本源出现,是绝对可以拽入神国的。
而封禁下浊之炁的人或仙,也确实不一般。
姜望一刀斩过去,居然只在石柱上留下一道痕迹。
纵然封禁之力已极度衰弱,但困住下浊之炁的石柱,却防御力惊人。
姜望这才醒悟,想杀死下浊之炁的前提,得先破开石柱,那么另一个觊觎下浊之炁的人至今没能成功,又有更多可能性了。
姜望摩拳擦掌,既然想杀死下浊之炁获得养分,必须得先助其破封,那就破!
他甚至很干脆的动用了炁,就让下浊之炁吞噬,看看是对方吞噬的更快,还是他打破封禁杀死下浊之炁更快。
当然,只凭全身的炁是不够的。
他加持神性到极限。
手里更攥起纯粹神性,是毫无保留的不给下浊之炁任何希望。
若这般都不足以杀死下浊之炁,姜望就认栽。
但认栽归认栽,不代表姜望愿意赴死,毕竟还有把下浊之炁拽入神国这个最后手段,杀不死,起码把祂换个地方困住,日后再徐徐图之。
当然,姜望甚至有考虑到下浊之炁区别于上清之炁,无法将其拽入神国,已告知夜游神及有鳞神这里的情况,更以心声通知阿姐,让其火速赶来神都。
多重后路已备。
姜望再唤出第一类真性,各种底牌齐出,半点余力不留,挥刀斩击石柱。
在炼化出纯粹神性时,就已具备堪比画阁守矩力量的有鳞神毫不迟疑的做好准备,但在地面上的夜游神得知姜望在做什么时,直呼太疯狂了。
因为姜望全力以赴,就意味着哪怕只集中攻击浊气,控制了破坏范围,可浊气是在神都底下,此般力量,再怎么控制,也不会对神都毫无影响。
纵是相信姜望不会乱来到这种地步,夜游神还是第一时间喝道:“神都里但凡有修为能动的,以最快速度把百姓移出城去!”
夜游神是正神,只此一点,神都里的修士及武夫就不敢迟疑,哪怕没懂是怎么回事,也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甘梨找来鱼渊学府里所有领悟浩然气的读书人来到宝瓶巷。
听见夜游神的话,他第一念头是姜望与下浊之炁正面交锋了。
因为张首辅的浩然气已压制住地面上的浊气,虽然是分庭抗礼,但没有到让百姓撤出城的必要,这明显是代表着接下来的动静,会波及整个神都。
他在这里帮不上忙,只能去撤离百姓,临行前朝着魏紫衣等人说道:“以浩然气助张首辅一臂之力,定要毫无保留!”
魏紫衣沉重点头。
陈重锦也当即把自己麾下的人都派出去。
陈符荼亦紧急下令,全神都动员。
别管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哪怕无事发生,也不能存侥幸心理的不做事。
神都的百姓很多,但修士及武夫也很多,合计近四百万人。
拼着黄庭炁耗尽,使尽手段把百姓送出城,纵然难,也并非办不到。
毕竟神都里多得是澡雪修士。
以修士的手段,又不用一个个的往外送。
至于说会不会有人划水,不愿意损耗自身,暂时不在考虑内,至少陈符荼、陈重锦麾下的以及骁菓军、镇妖使等力量是会全力以赴。
而长公主府里也出动了人手。
唐果、九姑娘、舒泥皆遵照吩咐,掠了出去。
武神祠的武夫纵无修士的手段,也尽其所能的把百姓往外撤离。
而夜游神在注意着姜望行动的同时,也出手转移百姓。
张天师的符阵自然阻碍不了祂。
但他们动作再快,也肯定快不过姜望出刀的速度。
神都的震颤霎时剧烈。
有些房屋更是顷刻倒塌。
无数街道地面寸寸龟裂。
最先被破坏的竟是朱雀街,隔着宝瓶巷很远。
因为姜望在地下兜兜转转,目前所在的位置,正是朱雀街的底下。
地面的裂痕嘭的一声,有浓烟升腾,冲天而起。
此般景象接二连三出现在神都各处。
有些烟气更是直接贯穿了房屋。
楼屋竞相倒塌。
随着烟气从地下迸出的是浊气以及姜望的气焰。
破坏力更盛。
神都的百姓还没来得及尽数送出城。
这也让修士、武夫们的动作更快。
他们不敢触之锋芒,竭力避开从地底上升的气焰,护着百姓急速撤离。
张天师的符阵也因此土崩瓦解。
而神都此刻的景象更让琅嬛的妖怪兴奋不已。
神都出事了。
且是出了大事。
得知消息的各境妖怪想尽办法往琅嬛赶。
这正是一举攻破神都的好机会。
张首辅收了浩然气,他看了眼魏紫衣,相比别的领悟浩然气的读书人,魏紫衣给予他的助力更明显,这也说明魏紫衣的不同。
但眼下都不重要了。
宝瓶巷的封锁被打破。
浊气已是撒了欢。
他不知道姜望做了什么,但情况已然变得更严重。
张首辅转眸看到陈符荼、陈重锦也正被护着出城。
傅南竹他们在竭力救援百姓。
整个神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张祈年、暮夏姑娘出现在他视野里。
这时候就不能怪罪暮夏姑娘没看住张祈年了。
他沉声道:“立即出城!”
随即看向了魏紫衣,说道:“同我继续镇压浊气。”
无论有没有用,他必须豁出一切。
魏紫衣很郑重点头。
他们掠向神都的最高处,撑起覆盖整个神都的浩然气。
而此时的武神祠里,张止境与小鱼不得不出关。
武神祠的很多地方也已倒塌。
张止境看着小鱼说道:“我伤势未愈,得靠你相护了。”
小鱼颔首。
面对袭来的浊气,小鱼挥剑扫出,炙热的气血,将得浊气直接崩散。
而张止境攥起拳头,来到街上,小鱼如影随形,崩碎着周围来袭的浊气。
张止境长出一口气。
恢复过来的仅有的力量,被他凝聚在拳头上,狠狠捶落地面。
大隋第一武夫的强横气血疯涌而出。
瞬间将得半个神都的浊气驱散。
给予修士、武夫们扫清前路障碍,让他们能更快的送百姓出城。
而在神都的某处,现出一道身影。
是闭关已久的青玄署第一任首尊,杨砚。
他闲庭信步走出。
持剑斩击浊气。
而在皇宫的深处,有神明睁开了双眸。
神都的上空,黑云压顶。
极致凌乱的天地之炁混淆了空间。
浊气在嘶嚎,于神都乱舞。
琅嬛境的宗门势力以最快速度往神都赶。
妖怪们也在朝此聚集。
陇骑兵、须椭军得到指令,齐聚神都外。
陈符荼甚至陈重锦,在此刻合情合理的暂握三军兵权,保护百姓的同时,抵御最先来袭的妖怪,抵御已从神都蔓延而出的浊气。
眼下的情况,容不得陈符荼、陈重锦钩心斗角,他们第一次展开合作,各自指挥,一道道命令下达,各方力量依令行动。
而此时的朱雀街地下。
姜望拼尽全力的一刀轰击着石柱。
三面石壁崩碎,整个朱雀街也随之塌陷。
捆绑着石柱的锁链噼啪作响,最终崩断。
下浊之炁在哀嚎,更在狂啸,祂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姜望居然有此般力量。
喜的是,祂已彻底脱困。
“这天地皆是吾养料,浊气升,万物吞,长夜无尽,吾便是主宰!”
第68章 杀浊
浊气在张牙舞爪,霸气宣言。
姜望咧嘴一笑,“聒噪!”
石柱已崩碎。
下浊之炁的本源出现在姜望的眼前。
他没有半点迟疑的将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刀挥击过去。
浊气是丝毫不惧,反而冷笑道:“你小子的力量确实很强,但我已破封,这天地间的炁以及这么多修士的炁皆是我的养分,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祂吞噬天地间的炁,吞噬姜望的炁,气焰也随之翻涌更盛。
神都的周围虽然没有海,但有天地间的炁海,造成的声势犹如山呼海啸,狂风暴雨顷刻洗礼神都,四处可见仓皇奔走的人。
好在此时此刻,百姓已被全部撤离,却不可避免出现伤者,有修士、武夫陨落在浊气下,长公主也离开了神都,剩下少数的人在夺命狂奔。
张首辅、魏紫衣的浩然气已压制不住浊气。
是杨砚露面,把他们带离神都。
醒来的琅嬛神、夜游神、有鳞神,三尊神明,呈现在神都上空。
有鳞神虽仍非正神,但已具备画阁守矩的力量,三神之力把浊气与姜望的气焰都强行封锁在神都里。
神都外,越来越多的妖怪来袭。
局面虽未彻底失控。
神都的力量齐出,可得分出很多人手护着百姓,不可能都去杀妖,因而也乱成了一锅粥,就算陈符荼与陈重锦暂时握手言和,但各自指挥难免出些问题。
最后是长公主站了出来。
让神都外只剩一道声音。
就是她这位骊珠公主的声音。
以唯一且最强势的命令,很快稳定局面,让各方力量都能默契配合,排兵布阵,做出最有效最妥善的行动。
长公主的威严与果决在此刻展露无遗。
陈符荼、陈重锦已是陪衬。
神都上空是三尊神明。
神都外是乌泱泱的人以及妖。
战况激烈。
神都里,是漫天的浊气。
林荒原是唯一被遗忘的人。
他就只是沉默坐在国师府的院落里。
因为三尊神明在上,他也没再吞噬浊气,免得被看出端倪。
而朱雀街的地下,是下浊之炁在狂啸。
天地间的炁纷纷疯涌而来。
祂暂时没机会汲取神都外修士的炁,便疯狂吞噬姜望的炁。
下浊之炁以极快的速度在壮大。
姜望注意着自身炁急速流逝。
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夜刀。
念头一动。
神国的力量忽现,开始拖拽浊气。
神都里肆虐的浊气片刻凝滞,纷纷朝着朱雀街的底下涌来。
下浊之炁的声音渐渐惊慌,“你做了什么?!”
姜望笑道:“我换个地方杀你,免得你复生在别处,下回再杀你不好找。”
虽然下浊之炁是世间第二尊神,但祂是天地自然成神,或者说,有了神这个名词出现之后,理所当然赋予在祂身上,祂从没觉得自己是神。
在祂及荧惑诞生的时候,世间万物都还是一片虚无,因为有了祂们,世间出现第一口炁,也才逐渐有了世界,有了人,方才有仙有神。
祂又怎么可能低仙一等。
就像荧惑也不能接受,所以才背叛第一真仙,准确地说,是复仇。
而下浊之炁从始至终并未被控制,除了被封禁这件事,但祂也不是绝对自由的,因为仙会捕捉祂。
祂虽是相对自由,更壮大了己身,可为躲避仙捕,亦强大的有限,但总归是比荧惑好很多。
直至被封禁,祂也说不清是千年还是万年,甚至更久,因此对世间的了解反而浅薄,祂并不能以此得知神国,只认为姜望动用了很怪异的手段。
而祂自己亦不得不承认,被封禁了那么久,祂已经饿到极致,虚弱到了极致,必然不复巅峰的力量,只是此刻吞噬的炁,塞牙缝都不够。
就算很明显的更强了,可在祂自己心里,简直微乎其微,最多恢复了丁点的力量,但哪怕是巅峰时期的微末力量,也该是无比强大的。
至少祂不觉得姜望这个小家伙能威胁自己。
因为对比祂没被封禁的时候,见到的仙神,姜望的力量,说是蚂蚁都算夸了。
这其实是祂认知的问题。
祂对比的是最强时期的仙神,也有刚破封,确实很激动的原因,并没能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力量与姜望的力量,是有差距的。
或者说,没有认出姜望此刻拖拽祂的气息是来自神国,此般气息能将何等存在拽入神国,虽与姜望自身修为有关,却非完全对等。
只要祂的力量没有甩出姜望好几条街,就逃不脱神国。
第一真仙能将荧惑困在神国里,那么无论下浊之炁这尊天地自然之神,是否与正经的神明不同,神国的能力,都必然能克制祂这个层面的存在。
就算第一真仙的神国不代表所有仙人的神国,但姜望的神国,确实有这个能力,已经在把浊气拽入神国的姜望,纵不知第一真仙的事,亦能确认这一点。
因为神国的力量占据绝对上风。
下浊之炁只能垂死挣扎。
但祂也没有坐以待毙。
至少那股怪异的气息没能瞬间把祂拽入某个地方,就有能摆脱的希望。
祂好不容易脱困。
都还没有塞个牙缝。
没有好好的大饱口福。
绝不能就这么草率被杀死。
更不愿意再被困住。
祂嘶嚎着。
浊气翻腾。
神都里被神国拖拽至朱雀街底下的浊气有再上升的趋势。
祂想吞噬更多的天地之炁。
甚至把目标对准了天上的三尊神明。
夜游神已对琅嬛神说明浊气的来历。
琅嬛神却很淡定。
虽然祂一开始被供奉在皇宫里时,也并不知晓神都底下有封禁着浊气,更难猜测究竟是谁将其封禁的。
若是第一真仙的话,既然能让上清之炁成为自己的附属神,又怎会放过下浊之炁,只将其封禁?
琅嬛神的知识面要比夜游神更多。
仙人神国里的确只能有一尊神,但这绝不包括第一真仙的神国。
可除了第一真仙又有谁能封禁下浊之炁?
这不是简单的封禁。
因为封禁的时间很久远,在琅嬛神已知的情况里,可以说自诞生出来,就没有见过下浊之炁,那祂被封禁的时间,有可能比自己的生命还长久。
但琅嬛神此般淡定,却非因为姜望,也不是因为自己。
而是祂已感觉到,那位正在往神都赶来。
甚至琅嬛神瞥了眼夜游神以及有鳞神,心里不禁冒出诸多念头。
夜游神祂是知道的。
但有鳞神很陌生,祂能瞧出,对方是现世新生的神明,若非天地敕封,便是白菻化神,而此方天地已难敕封神明,有鳞神的来历也就显而易见。
可白菻虽有半神半妖的血脉,可以让它们在某个契机下化妖或化神,却不会直接成为实际意义上的神明,因为道行很低。
无论化神或化妖,最低只会拥有澡雪境的道行,最高也就是澡雪巅峰,还得经过一些阶段,才有可能迈入画阁守矩或神阙的层面。
那无疑需要些漫长的时间。
好比镇守神,同为白菻化神,更是白菻里很特殊的存在,且有着一国的气运滋养,还得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到达这个层面,寻常的白菻只会更慢。
此时的有鳞神的确不是正神,但白菻化神,居然拥有画阁守矩的力量,琅嬛神又能瞧出祂诞生的岁月很短,这就很匪夷所思了。
除非有仙人损耗自身,催化祂的道行,虽暂无果位,却赐予正神之道。
琅嬛神当然不会贬低自己的同类,也不会腹诽上仙,但今时不同往日,祂不觉得会有仙人做这种事,因为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那对仙人没有好处。
莫非......
祂看着夜游神、有鳞神,再想到姜望,心里冒出一个骇然的念头。
但祂只能暂时藏着这个念头,出手将来袭的浊气打了回去。
夜游神与有鳞神也迸发神辉。
神圣的光辉与黑暗的浊气,仿佛将天际分为鲜明的两个世界。
而结果是浊气很快的节节败退。
再算上姜望,浊气等若是对抗四位此世人间的巅峰。
自是毫无胜算。
祂在汲取天地之炁也被姜望持续拽入神国,力量在增加也在流逝。
又被琅嬛、夜游、有鳞三尊神明压制,甚至已在神都外的张首辅仍未罢手,他与魏紫衣上了城楼,连同一些读书人,再次以浩然气镇压,祂彻底慌了。
神都里的浊气皆被神辉以及浩然气给推回了朱雀街底下。
浊气环绕着姜望,纷纷被拽入神国。
下浊之炁哀嚎着。
祂挣扎不脱。
或威胁或如何,都没有得到姜望任何回应。
只是一味的全力将其拽入神国。
而姜望的炁也几乎快被下浊之炁吞噬殆尽。
很是迫在眉睫。
好在最后关头,朱雀街底下再无半点浊气。
姜望意识跟着入神国,攥起长夜刀,将未完的一刀直接轰击在下浊之炁的本源上,配合着神国里浓郁的高等神性,眨眼就把下浊之炁泯灭。
无穷的养分顺势流窜神国各处。
平地起山,苍天树木拔地而起,‘绿洲’范围很大的扩张,更孕育出无数新的生命,而悬挂高空的如星辰闪烁的第三类真性,变得更为明亮。
姜望的修为也因此在疾速增涨。
虽因未能完善神国而入神阙,但力量层面拔高了不止数筹。
夜游神及有鳞神亦随之得到好处。
祂们的道行都有明显增涨,只是没有姜望那么夸张。
而祂们的变化,也被琅嬛神捕捉到,眼眸里若有所思。
国师府里的林荒原则有些懊恼。
他虽然也吞噬了不少浊气,让伤势不仅彻底痊愈,也稳住了烛神力量,但并不够让他借此掌控趋于稳定的烛神力量,因为这个稳定是暂时的。
他目睹着姜望从朱雀街底下掠出,而神都已无浊气,不禁怨恨姜望下手太快。
神都里是平定了。
神都外乌泱泱汇聚的妖怪,仍在肆意攻城。
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不说神都外同样汇聚着许多力量,杨砚也已出关,更有三尊神明在上,没有凶神层面的妖怪,它们别说攻城,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难事。
而姜望就没有再介入此战了。
哪怕因修为增涨,被下浊之炁吞噬的炁也尽数恢复甚至更多,但姜望得观察下浊之炁会不会在神国里复生,或者说,在外有没有遗留的浊气,会让其逃之夭夭。
这一夜很不平静。
神都说是大隋甚至天下最固若金汤的城池,但是从各方面来说,实际的磐石,黄小巢没在,国师曹崇凛也不在,又是从内部瓦解,只是毁了些街道房屋已是很好的结果。
而四面城墙是确确实实毫发无损。
城外的厮杀,临近寅时结束。
火急火燎从别境赶来琅嬛,抵达神都的妖怪,全死了,没一个逃脱的。
神都这一边,固有伤亡,但相比死去的妖怪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百姓们各回各家,虽然有一部分没了家。
陈符荼与陈重锦也都抢着各自帮忙安置。
夜游神、有鳞神回了姜望的神国,琅嬛神也回了皇宫。
林荒原倒是偷摸着掠取了些妖气。
张首辅的浩然气消耗的很重,他没能第一时间去找姜望,而是只能先回去休息,直至天快亮的时候,神都才算稍微恢复了平静。
陈符荼、陈重锦忙碌着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以及得最快制定修缮神都的事宜,是为了争夺在百姓心中的好印象,他们不敢耽搁。
阿姐是在子时三刻到的神都。
浊气的问题已解决,城外还在厮杀。
她等若来迟了一步。
但她也乐得清闲。
直接就去了宝瓶巷的浔阳侯府。
随即来访的是琅嬛神。
姜望也让阿姐帮着感知在外是否还有浊气。
答案是确定至少神都方圆数百里都无一丝浊气。
而被姜望在神国里杀死的下浊之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因为还没复生,或是另有情况,姜望暂时无法得到答案。
若是下浊之炁能直接借着天地之间的炁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复生,那姜望就没办法了,虽然某方面可能白忙活一场,但养分是得到了,姜望也就不再想。
琅嬛神此时突兀出现在侯府里。
姜望与其四目相对。
第69章 杨砚
雨息了,风静止。
宝瓶巷的浔阳侯府里。
琅嬛神看着姜望,又转眸看了眼旁边在荡秋千的阿姐。
阿姐冲着祂咧嘴一笑。
姜望问道:“琅嬛神大人有事?”
琅嬛神看向他说道:“世间第一口炁分为下浊之炁与上清之炁,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作万物起源,如今的天地之炁也是以此分化而来。”
“作为世间的生命源泉,哪怕是神,也缺少不了,就像人不能不呼吸一样。”
“上清看似光明,下浊看似黑暗,但两者缺一,生命就难延续,植被也难存活,所以不能以善恶看待世间第一口炁。”
“只是祂们的自我意识,在人眼里,确实可能分善恶。”
“因为天地之炁就取自上清、下浊,本质上是一体的,就算上清与下浊的本源被封禁,也不影响世间各界。”
“上清与下浊是天地自然,但修行本是逆天而为,神为敕封,依仙而生,仙由人修行飞升成道,无论上清、下浊或青冥天意,必有将其掌控唯我独尊的心思。”
“荧惑被封禁是因烛神降临,仙神大劫,下浊被谁封禁,因何封禁不得而知,但祂们肯定是杀不死的,且祂们是最能被直接接触的所谓‘长生者’。”
“你虽然将其杀死,可祂也因此脱困,必然为患,给祂时间的话,使炁枯竭,引起末法时代到来,等若毁灭人间,再重塑万物,当世的我们必将消亡。”
姜望惊讶道:“仙也会因末法而死?”
琅嬛神说道:“仙除外,但当世已无多少仙,或许也有个别的特殊存在能活,其实亦等若万物万界的灭绝,在以前,下浊或上清都不敢那么做,因为有数不尽的仙,有青冥意在,可今时不同往日。”
姜望默然。
上清、下浊可以是万物的生命起源,也可以是万物毁灭的起源,祂们是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大的绝望,这是姜望此前并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荧惑的力量衰弱很多,或许暂时没能力做到,而且祂毕竟代表着光明,非必要,不会轻易动这个念头,下浊之炁虽也很衰弱,却更容易动此念头。
姜望只能期盼下浊之炁被封锁在神国里,并不能在别处复生。
想要降下末法,以下浊之炁目前的状态,尤其刚被姜望杀死一次,应该还做不到,意味着仍有很多时间,而且下浊之炁也未必这么快破罐子破摔。
琅嬛神接着说道:“要么将其收为己用,得以控制,要么再将其封禁。”
祂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姜望很诧异的抬手想叫住祂,又放下手。
琅嬛神是提出解决的办法,可说完就走是什么意思?
办法是有,能否做到先不说,前提得确定下浊之炁的下落吧?
怎么琅嬛神好像只是在告诉他怎么做?
是认为下浊之炁在自己手里?
虽然下浊之炁确实被收入神国,但姜望也没能确凿其会在神国里复生,琅嬛神是怎么笃定的?
祂不可能知道自己有神国,也是知道下浊之炁杀不死,除非心里认为下浊之炁已被自己暂时控制,否则没理由只告诉自己解决办法,就事不关己的走了。
难不成是琅嬛神察觉到了什么?
姜望低眸沉思。
荡秋千的阿姐忽然说道:“你让我找到并跟着谢吾行,现在又急着让我来神都,就不问问谢吾行的事?”
姜望转身问道:“谢吾行出事了?”
阿姐笑道:“那倒没有,他也不曾极端的做什么,可能只是想舒缓自己的情绪,但苦檀里已无妖迹,所以去了别的境,此时正到处寻妖杀妖。”
姜望叹了口气,说道:“只要他没有鲁莽的做些傻事就好。”
阿姐说道:“他得守着剑阁,替林溪知也替林澄知守着,不会轻易让自己死的,否则没脸见他的老师以及师叔,或许这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
姜望说道:“两位林前辈都已没有家,剑阁就是他们的家,也是剑阁弟子,是谢吾行的家,守着剑阁,就是守着两位林前辈。”
阿姐说道:“我给他留了底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就让他自个儿待着吧。”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辛苦阿姐了。”
阿姐脑袋一歪,眯着眼说道:“我这些日子尽给你跑腿了,也该给点好处吧。”
姜望问道:“阿姐想要什么?”
阿姐勾了勾手指。
姜望走过去。
没想到阿姐却伸手直接摁住姜望的肩膀,让其一个踉跄差点跪地上,他满脸震惊,忽觉脑袋被搓了两下,就听阿姐笑道:“没事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姜望抬眸深深看了阿姐一眼。
别说他汲取了杀死下浊之炁的养分,已经变得更强,就是在此之前,他也比以往强了许多,阿姐只是随意的伸手,居然让他无力反抗。
看来他以前对阿姐的实力评估,仍是低了,甚至低了很多。
姜望低沉着嗓音说道:“阿姐......”
阿姐歪着脑袋看他,“嗯?”
姜望眯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姐咧嘴一笑,说道:“我困了,你也困了。”
姜望说道:“我不......困......”
他说着居然困意汹涌而来,瞬间失去了意识。
......
翌日的神都,忙忙碌碌。
各街道房屋以及宝瓶巷的道路开始修缮填补。
陈符荼虽有意亲自到场转一圈。
但身为监国,实在事务繁忙。
陈重锦就悠闲一些,甚至在旁与百姓们闲聊,帮着抬抬东西。
等赚够了眼缘才离开。
他在宫外的府邸,杨砚正闭目养神。
陈重锦上前见礼,“外高祖。”
杨砚嗯了一声,睁开眼眸,说道:“既然陛下给了你竞争的资格,你也与陈符荼开始争夺,我自会帮你坐上那个位置,但有件事你得注意。”
陈重锦很好奇。
杨砚说道:“表面上只有你和陈符荼,可暗地里未必没有第三方,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陈符荼的身上,亦要多些心眼。”
陈重锦不理解,说道:“硬说起来,就只有陈锦瑟了,但他只是郡王世子,他就算要争,也师出无名啊。”
杨砚说道:“总之,谨慎些是好的。”
虽然从接触里看,陈锦瑟并无此意,陈重锦还是点了点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陈锦瑟比他还会装,等他和陈符荼斗得激烈,陈锦瑟半路杀出,确实会猝不及防吃个大亏。
杨砚说道:“那个姜望站在你这边,表面看是好事,但亦不得不防,不能给他绝对的信任,尤其他是姜祁的儿子,定然存着某些心思。”
陈重锦说道:“姜望会想推翻大隋很正常,可他未必想当皇帝吧?”
“也许他的站队并非真心实意,是想利用我,可我也防患着尽量不做得罪他的事,以我对他的了解,不至于事成后再反过来针对我。”
杨砚说道:“人心隔肚皮,哪有这么多你觉得。”
“无论姜祁是怎么死的,都必然与那位脱不了干系,姜望与那位有杀父之仇,是只想针对那位,还是连带着父债子偿,一并解决,你又如何能确凿?”
“他说你就信么?”
陈重锦挠头,虽说的确有道理,但这就谨慎过头了吧?是无论敌我,都要防备,甚至为防万一,事成后,第一时间将他们这些‘功臣’全部解决么?
再者说,姜望是大物,哪怕赢了陈符荼,坐上那个位置,若没有把握请国师出面,单凭外高祖一个人,能杀得了有神庇佑的姜望么?
要是姜望只为了推翻陈景淮,不会干扰他当皇帝,那他做这种事,杀了姜望还好,没杀成的话,事儿不就麻烦了么?
他把这个担忧说了出来。
杨砚说道:“那就看姜望后续的表现了,若他纵有心思,也的确实意在帮你,不动他的确省事,可在此过程里,你要多注意,只要察觉稍有不对,那就得提前布局。”
“我此刻没必要见他,免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他察觉什么,横生事端,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比以往多个心眼,不要轻信任何人,对某些事当断则断。”
“这世间的一切人或事物,都是你成事的棋子,绝不能感情用事或自以为是,纵然杀错,也不能给自己留下隐患。”
“就算姜望自身很有本事,还身负仙缘,但只要好好谋划,也并非杀不了,而在此之前,要把他的价值榨干,具体的做法不可激进,免得坏事。”
陈重锦对外高祖的意见不敢苟同,但某些地方也有道理,反正是多防备,不一定走到这一步,所以陈重锦点头应允。
他接着又问道:“外高祖还要闭关么?”
杨砚说道:“我闭关的目的除了增进修为,也是为了躲着那个人,你母亲的死,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我也无法释怀,但我又不可能做些什么,唯有不见。”
“此次是被迫出关,恰好他闭关了,那就在外多逗留些时日,好好逛逛。”
陈重锦很开心,毕竟他心里认定的亲人,目前也只有杨砚了,他从小就是缺爱的,母妃很早就去世,父皇也不待见他,外高祖又闭关,每年才能见一面。
他很期盼杨砚能长久一些陪在身边。
于是他想着一切能说的话题。
不禁聊到他当前的一些计划,也问起浊气的事。
杨砚是知道浊气的存在的,但具体的却不知。
好比浊气实际是什么,他就不清楚。
慢慢的,话题就聊到了青玄署。
得知褚春秋不在,是其私生子的燕瞰暂掌首尊之位,以前的老一辈镇妖使也都死了。
杨砚轻笑道:“国师提议,我一手创办的青玄署,时隔这么多年,我是该去逛逛,看看现在的青玄署,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青玄署的出现,是国师提议,也的确给予了助力,可以说没有国师就没有青玄署,但实际上,青玄署能正式成立,都是杨砚的呕心沥血。
青玄署的巅峰,镇妖使们一心降妖除魔,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那都是在杨砚的治理下,是在杨砚卸任后,青玄署才逐渐出了问题,多了许多蛀虫。
单就褚春秋这个人,杨砚其实就是不喜的。
虽然青玄署首尊之位是上任首尊可以直接指任的,不需要再经过皇帝的手,除非这个接任者有非议或者有问题,又或者皇帝有自己的想法。
哪怕燕瞰能暂掌首尊之位,是陈景淮的意思,但不可否认燕瞰是褚春秋的私生子,若是这个私生子确有才能,那身份也不是关键,反之,杨砚就不认了。
杨砚独自去了青玄署。
张首辅在休养生息后,也去了宝瓶巷。
宝瓶巷的道路问题还未正式动工,因为此地确实没住几个人,别处街道的修缮更优先,属实也在想告知此事的人敲了半天门,无人应,也不敢进去。
更怕打扰姜望,能动工也暂时动不了。
张首辅轻飘飘腾空跨越了宝瓶巷里那一处‘深渊’,来到了侯府门前。
宣愫在三司上职,因此现在整个宝瓶巷里只有姜望和阿姐两个人。
张首辅敲了敲门,唤了一声。
前面有人敲门,姜望没应,阿姐也没应。
但阿姐看到门外的张首辅,却给他开了门。
张首辅瞧着门后的小姑娘,微笑说道:“丫头,我找姜望。”
阿姐抬着头也微笑说道:“他还没睡醒。”
张首辅微微蹙眉,说道:“是昨夜里受伤很重?”
此刻已是下午,严格来说,非昨夜,而该是今日的凌晨,神都的事了,但姜望解决浊气是在半夜至凌晨时分,满打满算,也有六七个时辰了。
阿姐耸肩摊手,“那我不道。”
张首辅迈步入府。
却见姜望就趴在院子里。
虽然身上盖着毯子。
但那副画面好像死了似的。
张首辅有些惊愕。
阿姐很无辜说道:“他突然睡着了,我可拖不动。”
张首辅低眸看了眼阿姐,想着这小丫头没修为,确实可能没那么大的力气。
但丫头以为姜望睡着了,实际可未必这样。
张首辅有些担忧的快步上前。
以浩然气抚上姜望额头。
很快,姜望就睁开了眼睛。
第70章 首尊
姜望睁眼的刹那,只觉头痛欲裂。
他艰难坐起身,看见张首辅,又转头看向在旁边乐呵呵站着的阿姐。
张首辅问道:“如何?这丫头说你睡了很久,是出了什么状况?”
姜望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看了眼阿姐,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张首辅不放心道:“真的没事?”
姜望笑道:“的确只是睡了一觉,无大碍。”
张首辅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姜望坐在藤椅上,示意张首辅对面落座,问道:“首辅此来有事?”
张首辅说道:“我想问昨夜浊气的事。”
姜望说道:“已经被我彻底灭了。”
张首辅沉声道:“浊气来历非凡,没那么容易被消灭。”
姜望说道:“下浊之炁嘛,祂最起码短时间里不能卷土重来。”
张首辅有些讶然,随即说道:“你既是清楚,我也就无需多言,但浊气破封,若不尽快想办法再将其封禁,不知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姜望说道:“我会放在心上的。”
他往神国里瞧了一眼,神情略微有异,接着说道:“有我在,首辅无需担忧。”
张首辅眯眼说道:“你这般笃定,莫非......”
姜望笑了笑,说道:“别的不用管,首辅只需知道我能解决就行。”
张首辅也抿嘴一笑,说道:“那好吧,你既心里有数,我便不打扰了。”
姜望起身相送。
等看不见张首辅的背影,姜望才回眸看向阿姐,“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阿姐摊手道:“我说什么?只是自个儿取了些好处,也还给你些好处,你还是欠我的,好好想想怎么再补偿我吧。”
姜望沉默。
阿姐取走了什么,姜望不知道,但阿姐给予的,很清晰。
神国里多了一层枷锁。
是封困下浊之炁的枷锁。
虽然将下浊之炁拽入神国,但的确无法将其彻底困在神国里。
就像当时困住荧惑,将其杀死也就释放了荧惑。
姜望虽以此为基础,多施了些手段,但也只是以他自己的认知来封锁,毕竟没有实验过,他仅是认为可行,到底行不行,那还得看结果。
下浊之炁的复生需要时间,在祂没有复生的时候,其本源残炁仍在神国里,这就的确证明了姜望的办法确实有效。
而事实是,等有一丝意识苏醒,下浊之炁就可以随时逃脱,姜望的封锁,就只是封锁复生过程的那段时间,这确实是曾经困住荧惑时做不到的。
当时荧惑被杀就直接脱离了神国。
是阿姐做了什么,把下浊之炁彻底锁在神国里,无论祂死多少次,怎么复生,都只会在神国里,除非下浊之炁的力量比封锁的力量更强大。
荧惑能汲取神性,下浊之炁应该也可以,所以祂被封锁在了单独的没有神性甚至没有任何气息的空间,但姜望可以再杀祂,汲取养分,变得更强。
等于说,不出意外的话,下浊之炁是逃不脱了。
而姜望更多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是阿姐能随意在他的神国里施手段,这不禁意味着神国在阿姐这里已曝露,更代表着阿姐的强大,超乎了姜望的想象。
若阿姐是敌人,姜望绝无生还可能。
他很难不忌惮阿姐。
但阿姐若是真有什么心思,他直接就死了,也醒不过来。
他打心里还是不愿意想阿姐会是敌人这件事。
阿姐要杀他,太容易了。
他在各方面都无法抵抗。
只能说,阿姐有自己的秘密。
姜望不再问什么。
下浊之炁在复生,但没有完全复生,只有残存的意识在哀嚎,想要挣脱。
姜望等着下浊之炁完全复生后,再杀祂。
目前来说,下浊之炁的确成了给他提供力量的源泉。
什么都不做,只需等着下浊之炁复生再杀,他就可以一直变强,这属实离谱。
虽然次数多了,可能效果也会变差。
但切实的好处,就已经让他赚麻了。
姜望攥了攥拳头,汲取下浊之炁后的力量,还没有得到实实在在的验证,很自然的就把目标放在了阿姐身上。
打不过已是肯定的。
但也正因阿姐足够强,姜望才可以毫无顾忌的发挥全力,看看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水平,就算阿姐很难作为衡量标准,至少姜望心里能有个数。
姜望提议切磋。
以往阿姐都会拒绝。
这次却没有。
但毫无疑问,不会在神都里打。
甚至不会在人间打。
最佳的战场,自然在无尽虚空里。
两人遁入虚空。
杨砚也到了青玄署。
荀修真急急忙忙前来迎接。
因为杨砚常年闭关,每年在杨贵妃的忌日出关,也只会见陈重锦,所以许多人都误以为杨砚已死,甚至青玄署里也有人觉得杨砚死了。
但荀修真作为青玄署里掌握很重权柄的存在,自然知道真相。
此次神都浊气之乱,杨砚露面,知道他活着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再得知杨砚到了青玄署。
镇妖使们快速集结,跟随荀修真出门迎接。
燕瞰在昨夜里受了些伤,且他的修为是资源堆起来的,本来就虚,直接卧榻不起,荀修真虽然那么想了,但还是没有把他抬出去迎接杨砚。
杨砚是青玄署第一任首尊,在青玄署得以完善,且有条不紊的运转后,杨砚就卸任了,所以他也是青玄署历任首尊在任最短的。
哪怕是荀修真都没实际见过杨砚。
老一辈的死绝,第二任首尊麾下的镇妖使,也要么死了,要么因疾归乡,有幸见过杨砚的目前除了张天师,便只有褚春秋。
但现在的青玄署镇妖使,最起码是见过杨砚画像的。
真人这还是第一次见。
说是活祖宗也不为过。
镇妖使们排列整齐,荀修真、裴皆然等站在首列,恭迎杨砚。
杨砚看着他们,除了昨夜里匆匆一瞥的,确实已无熟悉的面孔。
他心里也不免有些感慨物是人非。
青玄署是负责最危险的事,每天都有牺牲的镇妖使,鲜少人能活到寿终正寝,何况漠章战役距今也才一百来年,再有诸国之乱,活至今日的老一辈人是有数的。
杨砚已近两百岁,是经历过整个漠章战役的。
除了经历过烛神战役末期的曹崇凛,杨砚的岁数也是当世数得着的老。
荀修真是二品镇妖使,一品就是首尊,行令是个位称,可以是二品镇妖使,也可以是三品镇妖使,每一品的镇妖使穿着服饰皆不同。
所以杨砚一眼就看出,在场的人里荀修真的地位最高。
因为青玄署里老一辈的镇妖使都死了,现有的二品镇妖使没几个,相比以前,现在的妖患确实弱了许多,所以三品镇妖使升任二品的功绩就难凑够。
更别说浑水摸鱼的人。
目前的青玄署还没有糟糕到说功绩不够却能坐在高位置的滥竽充数的程度。
当然,杨砚此来的目的除了看一看现在的青玄署,也在瞧瞧暂掌首尊的燕瞰,是不是滥竽充数的人。
他环顾一圈,问道:“褚春秋不在,你们暂掌首尊的人呢?”
荀修真赶忙上前揖手道:“回禀杨首尊,燕首尊昨夜里受了重伤,实难下榻,未能相迎,望杨首尊勿怪。”
杨砚微微蹙眉说道:“昨夜里让你形影不离的那个年轻人就是燕瞰吧,我虽未多注意,可也没瞧见他大杀四方,身为暂掌首尊,如此轻易就重伤了?”
荀修真有些哑口。
别管是不是暂掌的,青玄署的首尊的确没有像燕瞰这么弱的。
裴皆然这时说道:“回禀杨首尊,燕首尊确实年轻,所以修为也弱一些,但亦身先士卒,当时局面混乱,浊气来袭就已疲于奔命,才在诛妖时重伤。”
荀修真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裴皆然。
没想到她居然会帮着燕瞰说话。
张天师从旁侧走来,朝着杨砚揖手见礼,笑道:“我来迟了,杨首尊勿怪。”
杨砚盯着裴皆然的目光转向张天师,也笑着说道:“都是老朋友了,而且昨夜里张天师竭尽全力,我都看在眼里,应该好好休息,无需特地来迎我。”
老朋友或许是客套,毕竟以前也没多少接触。
但严格说起来,张天师的确是目前青玄署里杨砚唯一的熟人了。
张天师虽然本质上仍是一介凡人,但以符箓延寿,也是位百岁老人,同样是有经历过漠章战役的中后期,只是那时候他就是普通百姓,是受保护的。
不得不说的是,张天师确是天生画符的人,年纪轻轻就领悟了符道,也在漠章战役后期救治了许多百姓,很快成长为符道第一人。
已是当下天师里资历最老的人。
杨砚是不认得赵汜,就只他认知里,符道一途无人比张天师更有天赋。
虽然他比张天师大了几十岁近一百岁,但某种层面也可以说是同辈的人。
所以他对张天师还算客气。
张天师笑着说道:“杨首尊多年闭关,久不来青玄署,我又怎能不来相迎。”
杨砚说道:“那张天师就随我一起逛逛青玄署,说说当前的情况。”
张天师说道:“荣幸之至。”
杨砚没有看荀修真,只是说道:“等燕瞰伤势好些了,让他来见我。”
荀修真忙揖手称是,这句话便透露出,至少短时间里,杨砚不会再闭关。
这是好事。
毕竟无论附身之人还是别的什么,当下很需要多的大物镇场。
虽然可能对陈符荼来说,不是好事。
但青玄署又不参与嫡争的事,也不会站队,荀修真不考虑这些。
他唯一会担心的是,杨砚为了陈重锦,重掌青玄署,陛下在闭关的前提,杨砚动此念头,除了请出国师,怕是很难阻止。
他有必要提醒燕瞰。
杨砚没让一堆人跟着,他也顺势离开。
张天师则示意了裴皆然,让其随行。
三人在青玄署里逛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
神都忽然又震颤起来。
裴皆然很警觉,“怎么回事?”
青玄署的镇妖使以及神都各处的人纷纷查看情况,百姓们更是惊慌失措。
杨砚左右瞧了瞧,随即抬眸,眯眼说道:“是虚空里有人动手,影响至此。”
张天师很讶异说道:“这个时候谁跑去虚空打架了?”
杨砚说道:“不论是谁,都是两个很强的家伙,首先在虚空里能影响到人间的,最低也是澡雪巅峰里数得着的人物,再者,便唯有大物。”
裴皆然沉声说道:“但影响到神都的气息极为锋锐。”
杨砚说道:“所以,必是大物无疑。”
张天师更惊讶道:“两个大物?”
神都里目前在的大物,除了杨砚,林荒原勉强也算一个,剩下便是姜望以及张止境,别说两人没理由打起来,就说张止境受了重伤,也不可能打起来。
哪怕推算其中一个会是姜望,绝非杨砚、张止境,另一个能是谁?
又或者说,也没有姜望,两个都是身份成谜的。
裴皆然猜测道:“琅嬛神?或者姜望身边的那两尊神?”
杨砚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琅嬛神没有离开,姜望或那两尊神应不会自己打自己,看波及至此的气息,显然打得很激烈,绝非简单切磋。”
张天师惊道:“该不会是浊气卷土重来了吧?”
裴皆然说道:“我去看看姜望在不在宝瓶巷。”
她话落,就掠出青玄署。
神都有帝师的不可观不可闻言出法随,裴皆然自是只能到场去看。
杨砚是有能破帝师言出法随的实力,但知道琅嬛神没有离开,是感觉到了皇宫里琅嬛神的气息,并不是直接看见琅嬛神的。
神都各处的人也都在猜疑怎么回事。
陈符荼确定了琅嬛神的确还在皇宫里。
也确凿了林荒原依旧在国师府里。
杨砚在青玄署。
张止境在武神祠。
这些人或神就都可以排除。
那么只剩姜望。
所有人都认为不会是姜望在与那两尊正神打,除非姜望的仙缘没了,双方决裂,就算有人很希望这样,但实在没有理由。
明确了姜望不在宝瓶巷后,虚空里一人的身份就能确定了,可另一个是谁?
第71章 我将前所未有的认真
怀疑可能是浊气卷土重来,没有被彻底消灭,但影响至神都的气息又不存在浊气,且单凭气息亦无法分辨属于谁,像是有被刻意遮掩。
好在只是影响了天气,使得天上电闪雷鸣,狂风洗礼神都,看着很恐怖,却没到能把整个神都毁了的地步。
看风势有更狂,雷电有劈落神都的架势,陈符荼及陈重锦还是第一时间下令,为了避免意外出现,让百姓们赶紧躲起来,家家闭户。
杨砚也出手布下屏障,笼罩了神都。
但神都里修士、武夫们的气氛很紧张。
毕竟不确定姜望在和谁打,很是担忧又降临什么灾祸。
随着狂风肆虐,雷鸣电闪,天地间也落下大雨倾盆。
砰砰闷响在虚空里乍起,传递到人间。
张首辅在自己家里,面色凝重。
他才见过姜望,更会下意识觉得与下浊之炁有关。
虽然姜望很笃定说能解决,可张首辅心里也不敢放松。
杨砚在青玄署里很认真感受着那两股气息,他的神情也逐渐严肃。
他在闭关的时候,就曾感觉到姜望的气息,昨夜的浊气之乱,他亦更清楚的感受过,但今日再感受,却判若两人。
若其中一人真是姜望的话,其力量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杨砚的确闭关太久,就算听陈重锦很详细说过姜望的事,此刻切实感受,方知事实比他以为的要夸张得多。
他前面对陈重锦说只要谋划一番,就能杀姜望的话,不禁有了动摇。
或者说,这不是精心谋划就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就算计划到最完美,恐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才有可能做到。
杨砚自知严重低估了姜望。
无尽虚空里传递到人间的动静并未持续多久。
似乎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但却迟迟没见姜望从无尽虚空回来。
这不禁让某些人猜想,姜望不会死了吧?
陈符荼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当然希望姜望就这么死了最好。
但反过来说,能把姜望杀死的,必然非凡。
国师又不在神都。
就算杨砚出关了,陈符荼也压根对他现在的实力不了解,没了姜望,万一给神都降临莫大的灾难,那是陈符荼不想看到的。
所有人都盯着天上,他们也不知具体该看哪儿,不论是姜望还是谁,总得有人回来,他们都做好了最坏结果的准备。
大概过了盏茶时间。
无尽虚空被撕裂。
有一道身影垂直坠落神都。
砸在了某条街上,掀起漫天烟尘。
但街道并没有造成很大的破坏,似乎在临落地时缓住了身形。
很快这条街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烟雾散尽,露出的是单膝跪地,双手也撑地的人。
待看清那人的脸,周围的人心思各异。
不是姜望还能是谁?
陈符荼不知是该可惜还是该松口气。
陈重锦更多的还是欣喜,别管姜望帮他有什么心思,起码目前他们确实是一个阵营的人,就算最后要杀姜望,姜望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死。
“侯爷,这是又出什么事了?您在和谁打?”
有人询问。
姜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环顾一圈,说道:“没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吧。”
他转身就走,回了宝瓶巷。
阿姐已经在宝瓶巷的浔阳侯府里,她从无尽虚空回来,悄无声息。
身上也没什么伤。
姜望咂摸咂摸嘴,想说什么,又放弃。
他对阿姐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知。
对自己现在的实力也有了数。
姜望估摸着,等再多杀几次下浊之炁,就有绝对把握直接去杀陈景淮,且无人能够阻止他了。
谈静好被秋后问斩的事也就不重要了。
反正真正的谈静好在神国里,被关在三司的是假的。
能直接杀陈景淮,就不用管什么正不正名的问题。
姜望从无尽虚空回来的时候,就有注意到乌啼城主到了神都,会即刻开始调查陈景淮闭关的事,并找到陈景淮的具体位置。
而姜望现在要做的是明确神国笼罩范围。
在汲取下浊之炁后他便有感觉,神国的笼罩范围已出了苦檀,覆盖别的境了。
具体覆盖了多少范围,姜望还得亲自确定一下。
在神国的笼罩范围里,姜望更有加持,能发挥更强的力量,拥有更强的防御。
掠取妖气以及异神性、佛性,融合出更多纯粹神性,也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别的事都可以先靠边站。
所以姜望决定去一趟西覃的洞神祠。
但让阿姐留在了宝瓶巷。
虽然他在裴皆然、陆秀秀等人身上留了气息,可毕竟是去西覃,路途遥远,有阿姐在,能更快解决突发的问题。
不仅是阿姐,姜望把夜游神也留了下来。
让其藏在甘梨的身边。
姜望说走就走。
陈重锦或张首辅他们没弄清姜望究竟在和谁打,想再询问,自是跑了个空。
而梁镜舟、陆司首以及崔平碌派遣的镇妖使一路护送着曹朴郁到了苦檀磐门。
作为镇守者的何郎将在问清情况后,打开了奈何桥的入口。
垅蝉的镇妖使们就打算回去了,毕竟过了奈何桥就是西覃,用不着他们再随行保护。
但就在梁镜舟、陆司首、曹朴郁三人要踏上奈何桥的时候。
意外忽起。
曹朴郁反手一拳砸向搀扶着他的陆司首。
陆司首难以置信,压根反应不过来。
被曹朴郁一拳正中心口。
吐着血倒飞出去。
突来的变故,让场间人都惊愕在原地。
陆司首的伤势并未痊愈,又近距离被曹朴郁一拳砸中要害,几乎瞬间毙命。
在陆司首的真性出窍后,梁镜舟才反应过来。
而这时,曹朴郁也掠身去抓陆司首的真性。
梁镜舟当即拔剑拦截。
但没想到,曹朴郁只是随手一挥,梁镜舟就飞了出去。
他只能大喊,“何郎将,助我!”
何郎将都已经转身回营了,扭头看见这般画面,虽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又实在懒得动,但这里毕竟是磐门,是他的地盘,所以很生气,伸手召出长枪。
垅蝉的镇妖使们也迅速反应。
虽是面对曹朴郁,他们却没觉得多畏惧。
毕竟曹朴郁与张止境一战身受重伤,被附身后,再被打残,纵然凭着陆地神仙的境界依旧能打,但又有多能打?
陆司首是因为伤重且被近距离偷袭,梁镜舟也没在全盛状态,哪怕后者被瞬间击退这件事有些问题,可镇妖使们很自然的忽略了。
只有梁镜舟自己最清楚。
曹朴郁的力量绝不是重伤到这个程度还能发挥出来的,就算没有了陆地神仙的实际力量,依旧比澡雪巅峰修士更强。
因为无论姜望用了什么方法,梁镜舟自己知道,伤势确有很大的好转,从垅蝉来苦檀,又借着神行符节省气力,他现在起码有全盛时期的七成左右。
曹朴郁能随手将他击退,意味着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曹朴郁此般行为,代表着那个附身之人的意识没有被彻底解决,再次掌控了曹朴郁的身躯,否则无法解释。
甚至这一路上,曹朴郁可能都在默默恢复状态。
他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眼看着就要回到西覃了,却出现这种变故,梁镜舟很是恼恨。
何郎将虽然动作很快,可毕竟事发突然,在他的长枪砸中曹朴郁之前,曹朴郁就已抓住了陆司首的真性,使其崩碎。
这意味着陆司首彻底死了,回天乏术。
何郎将的第一次真正入世,就是与陆司首一战,哪怕不代表他在何郎将心里有多特殊,起码是个熟人,这让何郎将更生气了。
他挥舞着长枪,狠狠砸中曹朴郁,嘭的一声,将其砸在地,又弹起飞了出去。
在打开奈何桥的入口之前,陆司首有简单对何郎将说明情况,因此何郎将也能猜到曹朴郁为何突然发疯。
明白附身之人危害的何郎将,自不会懒惰出手,他紧跟着再次发起猛攻。
梁镜舟爬起身,顾不得为陆司首的死而悲伤,也随之提剑杀了上去。
镇妖使们一同出手。
虽说他们没有认清实际情况,可也知道,那毕竟是曹朴郁,尤其是被附身的曹朴郁,所以一出手就手段尽使,不敢有半点保留。
但他们的手段或符箓或法器,打在曹朴郁身上,不痛不痒。
而爬起身的曹朴郁,一手拽住了何郎将的长枪,一手抓住了梁镜舟的剑,将他们两人甩撞在一块,更是一跺脚,掀起的罡风,将周围的镇妖使尽数掀飞。
何郎将也随之跺地稳住身形,把梁镜舟推一边,手腕一拧,长枪呼啸着刺出。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锋锐的长枪竟被曹朴郁的身躯抵住,难进分毫。
梁镜舟很是震惊。
难不成曹朴郁自身的体魄恢复到了鼎盛状态?
就算力量仍处在大物之下,但防御力要是恢复了,他们怕是也很难打得了。
在垅蝉武神祠的时候,那个附身之人都没做到让曹朴郁的体魄伤势恢复,怎么来苦檀的这一路上就恢复了?
梁镜舟意识到,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他不清楚的事。
他当即提醒何郎将。
何郎将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不论是什么附身之人,还是西覃的陆地神仙,都不重要,你们各自鼎盛,我的确就等若废柴,但你们没在鼎盛。”
曹朴郁咧嘴笑道:“你想说什么?”
何郎将说道:“世人知我天赋,又因我懒惰,渐渐忽视我的天赋,可若因此小觑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就算体魄堪比陆地神仙,别的方面却都没达到,那你我之间的差距就并非无法跨越,此时此刻,我将前所未有的认真,发挥出彻彻底底的全部力量。”
曹朴郁撇嘴。
梁镜舟也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何郎将。
何郎将的天赋确实很高。
这点他承认。
据闻,何郎将的修行就像吃饭睡觉一般自然轻松,活到现在,真正意义上的修炼很少,却仍能毫无瓶颈的跨入澡雪巅峰之境,谁敢说他天赋差?
说是上苍宠儿都不为过。
但同样的吃饭睡觉,何郎将的境界停滞在澡雪巅峰已经许久,再想轻易的不刻苦修炼的破境,显然是不可能了。
所以何郎将纵然是澡雪巅峰里数得着的人物,可也仅此而已。
退一步说,力量上能相等,何郎将凭什么能打破陆地神仙级别的防御?
只此一点就没有胜算,能拖着援兵到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力量相等的情况下,人家打你,你会受伤,你打人家,人家却不会受伤。
这还是退一步来说。
要是人家的力量还比你更强,哪怕就强一些,局面也会更加一边倒。
梁镜舟不知道何郎将哪来的自信。
他能感知出来,何郎将并未悄无声息的破入更高境界,成为继姜望之后的又一年轻的大物,若非场合不对,何郎将一句前所未有的认真,恐能将他逗笑。
但不论如何,他已以剑意通知自家宗主来援。
相信何郎将麾下的骁菓军甲士也已求援。
现在唯有尽可能的拖住曹朴郁。
就算难度很高,梁镜舟亦将全力以赴。
磐门驻扎营地的甲士的确求援了,而且也很快出兵,来到奈何桥的入口处。
乌泱泱的一万甲士,场面十分宏伟。
但何郎将抬手说道:“尔等退离,除非我撑不住了,否则别插手!”
梁镜舟震惊看着他,“你疯了?”
曹朴郁都忍不住鼓掌说道:“年轻人的狂妄自大,我算是见识到最绝的了。”
“那我也不妨很大方的承认,依照你们的说法,我现在的力量确实只有澡雪巅峰的层面,但要比你们两个人厉害一些,再有这个陆地神仙的身躯,我很好奇,你要怎么打赢我?”
何郎将笑道:“我是一直很懒,不真正刻苦的修行,很难再破境,可谁告诉你们,我的实力就会停滞不前了?只是比以前确实慢很多罢了。”
“尤其最近几年,自我被迫入世,吃了好几场败仗,哪怕为了面子考虑,我也偶尔稍微练了几下,现在的我,可是更强了。”
第72章 将军无敌
梁镜舟很意外看着何郎将。
凭借何郎将的天赋,若他真的有开始刻苦修行,说不定确实会有些进境。
但这话听在那些骁菓军甲士的耳朵里,却让他们直嘬牙花子。
因为何郎将那句偶尔稍微的练了几下,其实就是字面意思。
何郎将等于说是临时起意的冒出了想修炼的念头。
初闻此话的甲士们又惊又喜。
但何郎将实际做的,却让他们一个比一个黑脸。
何郎将在磐门的日子,就是睡得早,但起得晚,起来就吃,吃完就又躺着,只是没睡,纯躺着而已,到了下午,会溜达几下,然后再吃,睡觉。
他所谓的修炼,是依旧睡得早,起得晚,吃完饭就再躺着,想起来了就如垂死梦中惊坐起般舒展舒展筋骨,嘿嘿练两下,就又躺着了。
有时候甚至没想起来修炼的事,这一日就平稳的过去。
也有想起修炼的时候,但实在懒得动,挣扎来挣扎去,最后选择放弃。
所以他的修炼是真的很偶尔,也很稍微,更确实每次只练几下。
要归拢起来看的话,自何郎将动了想修炼的念头开始,的确已有不短的时间,那么抛开别的,只算修炼的时间,加起来,也够凑足一旬了。
一旬便是十日。
所以自家郎将,到底在这十日里修出了什么,甲士们也说不明白。
只是想着自家将军的天赋惊人,又见其这般自信,说不准有奇迹呢?
曹朴郁很无奈说道:“我不管你这儿那儿的,现在我没心情抢占你们谁的身躯,所以你们的结局只有死,只能说尔等运气不好,不能换种方式活着。”
他在此时发难,当然是有原因的。
目的就在奈何海。
因为他需要掠取妖气来恢复力量,而奈何海里都是妖。
所以他直接分出了一道意识,掠入了奈何海。
他可不需要像姜望那样还得挑三拣四,只要是妖气,无论出自什么道行的妖都行,多多益善,从外围开始,林荒原的意识疯狂掠夺。
而曹朴郁也能负责吸引注意力,免得被察觉意图,给他捣乱。
奈何海里的妖气本来就浓重,外围的妖又弱一些,林荒原的意识未受丝毫阻碍,倒是的确让何郎将他们没能察觉。
何郎将摆出架势,即将展露他所谓的修炼成果。
梁镜舟也做好动手的准备。
随着空气爆鸣,何郎将枪出如龙。
而曹朴郁也抬手一拳砸出。
犹如金铁交鸣。
曹朴郁的拳头直接抵住枪尖。
陆地神仙的坚韧身躯,展露无遗。
其实林荒原还未能让曹朴郁的体魄恢复到鼎盛,但八成是有的。
依赖的自然是神都的林荒原汲取了浊气,使得自身伤势完全恢复,甚至更强了一些,他凭借着藏匿在曹朴郁意识海里的一丝意识,贯入更多力量,同时滋养了曹朴郁。
只是因为曹朴郁确实伤得太重,才仅是做到这个地步。
给他时间的话,曹朴郁就能彻底恢复,再加持他的力量,变得更强大。
但目前这样也足够了。
他的目的是妖气,事了后,就把曹朴郁藏起来,慢慢恢复其伤势并完全蚕食曹朴郁的意识,成为他更强且相对完美的助力。
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曹朴郁回到西覃,他对西覃不了解,也暂时没自信对抗仙人,因此曹朴郁必须留在隋境,他才能更好掌控。
他看着对面的何郎将,没有嘲讽,只是咧嘴一笑,但嘲讽意味已是十足。
梁镜舟也深吸了一口气,何郎将说得那么好,结果没什么两样。
怕是年轻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居然拿着没有的东西想人前显圣。
虽是要等援兵,但梁镜舟心里也很急切。
毕竟不能尽快把曹朴郁送回西覃洞神祠,按照此前姜望的说法,就算能把那个附身的意识驱逐,也会有不可逆的损伤,跌落陆地神仙境。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曹朴郁就直接废了。
梁镜舟现在也只能拼尽全力去阻止这种事。
他将剑意催发到极致。
携裹着雷霆,悍然杀向曹朴郁。
曹朴郁不闪不避。
就算梁镜舟在全盛时期,也破不了陆地神仙的防,所以他压根不需要做什么。
但梁镜舟的攻击目标却并非曹朴郁的身躯,而是意识海。
剑士的剑意具备直接穿透灵魂的能力,虽然这么做也可能会伤到曹朴郁的意识,然而梁镜舟也没别的办法。
只希望能解决附身的意识,尽快把曹朴郁送回洞神祠,便还有得救。
但曹朴郁又不傻,起先没料到,可及时反应,仍是拦住了梁镜舟的剑意。
他有些恼怒,挥拳就要砸向梁镜舟。
而何郎将却挥枪拦截,说道:“你的对手是我。”
曹朴郁冷着脸说道:“滚开!”
何郎将的脸也是一沉,随即冷笑道:“你是真把我惹火了。”
他猛跺地。
平地起风。
溅出十丈范围。
场间很安静。
毕竟十丈而已。
还以为把他惹火能怎么样。
就掀起了十丈风?
别说曹朴郁、梁镜舟了。
骁菓军的甲士都无语了。
旁边有垅蝉的镇妖使说道:“他一直这样么?”
副将扶额。
现在是生死攸关啊,被自家将军搞得像玩笑似的。
“不对!”
但这时候,曹朴郁的声音忽然有些震惊的响起。
何郎将一跺地,虽只掀起十丈风不假,可这十丈范围里却氤氲出了莫名力量。
梁镜舟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是见神领域!”
那股莫名的力量他很熟悉,就像吕青雉施展见神领域时一般无二。
何郎将也是生来见神者,他居然给忽略了。
梁镜舟随即有些欣喜。
因为只要曹朴郁没有足够能打破见神的力量,那双方就拉到了同一水平线。
曹朴郁有陆地神仙的体魄,何郎将有见神领域,两者都有绝对防御。
但曹朴郁只是一个人。
何郎将有他,有一万的骁菓军甲士,在防御相等的情况下,他们只需躲在何郎将的身后,肆意的攻击,耗也能把曹朴郁给耗死。
当然,梁镜舟是肯定不会让曹朴郁死,但何郎将的见神领域已将局势反转。
他当即来到何郎将的身边,说道:“你能做到像吕青雉一般防御的同时也能进攻么?若做不到,我便是你进攻的力量,你只需撑着领域即可。”
就算如此一来,会打起消耗战,短时间里很难有结果。
可原本的局面也好不到哪去。
能及时把曹朴郁送回洞神祠的前提是解决附身的意识,或让曹朴郁失去战斗能力,梁镜舟并无信心,他只能竭尽全力的去这么做。
现在起码更稳妥了,过程里不会被反杀。
那么他需要做的就只是凝聚更多力量,尽可能快的结束这一切。
所以在何郎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时候,他心里认为有了答案,直接转头朝着骁菓军的甲士以及垅蝉的镇妖使喊道:“大家一起上,最好用针对神魂的手段,把那个附身的意识打出来!”
别说梁镜舟心里的骄傲要比正常的剑士弱,此时这种情况,也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必须集结所有的力量去打。
但他刚喊完话,就被何郎将抬手差点打到咽喉。
他眉头一皱,“你作甚?”
何郎将说道:“铸就三座黄庭者能见神,而见神范围各不相同,吕青雉能见六尺,我能见十丈,以往我从未打开过十丈,你们很有幸能见到我火力全开。”
梁镜舟说道:“我承认你的天赋确实骇人,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何郎将笑道:“你说吕青雉能在见神领域下攻防兼备,可他以前似乎做不到,想来确实经过了修行,所以见神领域是能再开发的。”
梁镜舟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你也经过修行做到了这一点?”
何郎将竖起食指摆了摆,“我是达到了更进一步。”
梁镜舟顿感惊讶。
何郎将随即挠了挠头,说道:“我偶尔稍微的修行一下,可不是毫无成效的。”
实际上,他懒得刻苦修行,而且除非能入神阙,否则以目前的修为,想再进一步,确实不是随便敷衍修行几下就能做到的。
与其这样,不如专门只修见神领域。
相对来说,不那么刻苦,因为这更多是意识层面的修行,他躺着也不影响。
断断续续的修炼,有此成效,更彰显出了他的天赋。
但他也深知就只是这样了。
毕竟他下定不了那个刻苦的决心。
若不能破入神阙,想继续意识层面的修行见神领域,也很难再有显著效果。
但修炼出来的东西,他自认足够无敌了。
他很知足。
没有再变强的心思。
好在曹朴郁除了自身体魄,目前力量层面并未强过他太多,否则被他重新开发的见神领域也仍旧排不上用场,毕竟绝对的力量是可以直接把领域打破的。
他抬手制止了要上前来的副将等人。
满是自信说道:“看我表演!”
副将甚至磐门的甲士虽经常腹诽自家将军不靠谱,但他们很信任自家将军也是真的,哪怕他们前脚还在腹诽将军的修炼方式,可听何郎将这么说,他们也毫不犹豫地退了回去。
垅蝉的镇妖使们前看看后看看,他们人少,上去似乎也没用,只能跟着退。
梁镜舟不理解。
就算何郎将的见神领域到了比吕青雉还高的层面,也没有非得单打独斗的理由吧?真就是狂妄自大到了这种地步?
他想再劝何郎将。
但何郎将攥紧手里的长枪,已然动手。
就在十丈范围里。
直接狠狠把曹朴郁砸趴在地。
明明何郎将的力量没有显著的攀升,但偏偏占据了优势,与之前判若两人,打得曹朴郁节节败退,竟无法有力反击。
梁镜舟看傻了眼。
他很难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然何郎将也没有对曹朴郁造成什么有效伤害,但确确实实压着曹朴郁打。
更懵的无疑是曹朴郁。
何郎将的攻势切实的无法破他防,其力量较比先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可他反击时,却仿佛何郎将也有了堪比陆地神仙的体魄,形成了盾对盾的局面。
而明明他的力量仍胜过何郎将,就是很难占据上风,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势均力敌,这超乎了曹朴郁或者说林荒原的认知。
但想起他们前面说的见神领域,曹朴郁左右看了一眼,很果断地后撤,要退出何郎将方圆十丈范围。
见此一幕的何郎将立即掠上前,又狠狠把曹朴郁抡翻在地。
曹朴郁随即也迅速起身挥拳击退何郎将。
他心里有了数。
问题关键就在见神领域以及这十丈范围。
只要摆脱这个范围,兴许就能破局。
但十丈范围会随着何郎将的行动而移动,这便有些难了。
副将此时乐呵呵说道:“我就知道将军胜券在握,我从一开始就无比信任将军,你们都学着点,不论哪般情况,都绝不能质疑将军,心里想也不行。”
旁边的甲士们纷纷尬笑。
他们谁不知道谁啊。
腹诽最狠的绝对是副将,现在又说这话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想归想,他们也很默契且气势恢宏的声如雷震的大喊将军无敌!
梁镜舟暗暗咂舌。
何郎将的见神领域确实到了更高甚至他不敢想的程度。
不提攻防兼备且能随身而动,明明整体上,曹朴郁更强,何郎将却能稳占上风,这必然有见神领域的加持,虽然梁镜舟想不通是怎么做到的。
这等若是只要不存在悬殊的差距,那么就会在何郎将的见神领域下处在劣势,换个说法,就是何郎将在他的十丈范围里真正的无敌。
哪怕梁镜舟不知何郎将具体怎么修行的,可若真的只是稍微修炼的话,就有了此般成就,那么何郎将的天赋之高,怕是比想象的更夸张。
然而这般人物却是隋人。
梁镜舟更该庆幸何郎将很懒,否则一直认真修行的话,此子岂不是天下无敌?不然为了大局考虑,就得尽快将其扼杀。
他是不会这么做。
但今日的事传出去,必定会有人想这么做。
无关其是否懒惰,只要是敌非友,就不该活着。
第73章 悔意
曹朴郁的左脸接了何郎将一击,被重重砸翻在地。
何郎将随即再次枪出如龙。
但曹朴郁猛地抬手,死死攥住了枪尖后端。
他瞬间发力,把何郎将直接甩飞了出去。
紧接着朝反方向掠走。
迅速拉开了十丈范围。
他脚下一跺,身形止住,反手一拳砸出,拳风呼啸掠过数十丈,把刚爬起身的何郎将再次捶翻,甚至实现了有效打击。
梁镜舟难以置信看着何郎将吐血。
因为按以往见神领域的情况看,只要没有被打破,敌人的攻势到了见神范围就会被抵消,是曹朴郁忽然更强了,还是何郎将的见神领域虽更进一步,却也丢失了些原有的能力?
事实正如梁镜舟想的那样。
见神领域仍能被开发,可何郎将也并未将其开发到极限,提高了或者增加了些手段,但原有的手段也因此被摒弃了一些。
他还没能做到让两种见神领域完美叠加。
何郎将开发的能力,是在十丈范围里锁定敌人,那么双方都在此范围里的时候,两种见神领域的能力就是叠加的,一旦对手离开,效果也就没了。
这个缺陷还是很明显的。
归根结底,他的天赋再好,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领悟新的能力已经很夸张,想让这个新能力直接到完美无缺的程度,的确异想天开。
若能把敌人彻底锁在十丈范围里,让其无退路可走,倒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只可惜,何郎将暂时办不到。
而十丈范围对修士或武夫而言,是很容易就能跨过去的。
甚至压根不算距离。
但对方能跑,他也可以追。
何郎将手持一杆银枪,抬脚间便掠出数里地,曹朴郁自然不会在原地等着,两人你追我逃,同时又出手相互拦截对方的路。
曹朴郁故意的想往磐门里跑。
副将很急,可两人的速度太快,他们压根没能力阻断曹朴郁的前路,甚至担心反而拖后腿般打到自家将军,拉弓搭箭也始终没机会能放出去。
梁镜舟当即持剑掠出。
稍微有能力做些什么的也就只有他了。
为了提高速度,他还贴上了神行符,找准机会出剑阻碍曹朴郁。
虽然他没能力伤到对方,但只要妨碍到曹朴郁,哪怕一瞬间,也够何郎将追上去了,所以梁镜舟是不要命的出剑。
副将心急间灵光乍现。
转头看着垅蝉的镇妖使问道:“你们能以符箓结阵吧?能否护住磐门?”
有镇妖使回道:“结阵的手段是有,青玄署的镇妖使都有学习如何运用符箓,但往常更多是为了困妖,还从来没有做过护城这种事,毕竟我们只是使用符箓,并非天师。”
副将说道:“护住整个磐门难,多结几个杀阵是可以的吧?就在四角以及正中五个方位,我们这一万甲士可以帮你们提供炁,曹朴郁接近哪里就在哪里用杀阵轰他。”
镇妖使说道:“如此倒是可行,但他若反击的话,我们恐怕抗不住。”
副将说道:“你们只需要撑住符阵,别的不用管,有我们在。”
镇妖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快速行动起来。
副将接着看向一众甲士说道:“为防止意外,奈何海仍需人手镇守,便不再集结更多人来,我的意思想必你们也都明白,想退出的直接回营就是。”
甲士们毫不犹豫,喊道:“愿为此战不惜一切!”
副将很欣慰,说道:“我们也要相信将军,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的!”
有甲士说道:“您就别废话了,赶紧行动吧。”
副将被噎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行动!”
有梁镜舟拦截,迫使曹朴郁转移了方向,他没有出手反击,因为片刻停顿就有可能被何郎将追上,只能随时调转方向躲避,至少能保证速度不减。
这也给了垅蝉的镇妖使足够的时间布下符之杀阵。
但镇妖使的符阵并不能与张天师的符阵相提并论。
他们的符阵其实就是张天师组合好的,各类符箓怎么用,都有记录成册,无论哪一境的镇妖使,都会研习,毕竟在外降妖除魔,符箓是很好用的手段。
而经验丰富的镇妖使,能组合出来的符阵难度也不尽相同。
得了张止境的话,被崔平碌派来护送曹朴郁的镇妖使正是垅蝉青玄署的精英。
他们配合相当默契,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三三两两一组,很快就在磐门四角以及正中位置拉起符网,顷刻起阵。
磐门里的百姓本来就没多少,更多都是一些野修或江湖武夫,副将没指望他们派上多大用场,只让他们护好百姓,远离战场。
而一万甲士分布在磐门各处,有负责协助镇妖使的,也有负责护住镇妖使的,后者面对的危险更高,因为他们会直面曹朴郁,不能让符阵被破坏。
磐门的周边雷声阵阵。
曹朴郁以及何郎将、梁镜舟身如闪电,你追我逃他拦的,掀起雷幕。
但渐渐地,梁镜舟就有些跟不上了。
甚至何郎将也被甩开了些距离。
那很明显意味着曹朴郁的速度更快了。
梁镜舟的反应也很快,当即朝着何郎将喊道:“他的力量恐怕更强了,定是那个附身的意识做了什么,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何郎将瞥了眼磐门,虽然副将已做好准备,但他却不想让自己手下白白送死,只得咬紧牙关,瞬间遁至曹朴郁的前方,而曹朴郁也极快的遁走,让其一击又打了个空。
何郎将深吸一口气,不再去追,他必须找到能翻盘的契机。
关键还在见神领域。
虽然很难再进一步,但有没有可能转换一下思维?
何郎将平时动脑筋都嫌累,此刻却开始了头脑风暴。
梁镜舟的喊话他充耳不闻。
曹朴郁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也止住身形回眸看他。
甚至冷笑着说道:“我还以为那个什么见神领域多厉害,轻易就能破解的东西,形同鸡肋,但你在领域里的防御确实厉害,想杀你恐怕也不容易,不如也归入我麾下吧。”
他分出一道意识,试图附身何郎将。
梁镜舟知他意图,却也无法阻止。
但就在林荒原的一道意识入了何郎将身前十丈范围,何郎将眸中有精光一闪,见神领域瞬间将其意识锁定。
林荒原的意识反应也很快,察觉到不对,转头就要撤走。
然而何郎将伸手一抓,在远处的曹朴郁竟直接飞了过来,他瞪着眼睛,完全不受控制,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就见对面何郎将挥枪刺出,而一直盯着的梁镜舟,也毫不犹豫挥剑。
枪尖以及剑锋撕裂了曹朴郁的衣衫,迸发出连串的火星。
曹朴郁冷静下来,笑道:“就算用了某种手段,把我拽过来,破不开我的防御,也是白搭,再给我些时间,我就能得到更多力量,而你们又能撑多久?”
话虽如此,他心里很惊讶,只是意识接近何郎将十丈范围,也会受制见神领域,那就意味着除非以更悬殊的力量直接打破领域,否则他同样奈何不了对方分毫。
更意味着,见神领域能破他附身的手段。
这是很不妙的事情。
若是以后碰见同样拥有见神领域且更强的人,他将无所遁逃。
能逃脱何郎将,终究是因为其修为与现在的他相差不多。
而何郎将也是才刚知道这件事。
更是举一反三的,以见神领域下的些微青冥之意锁定林荒原的意识,就像拿一根线串联,把在十丈外的曹朴郁直接拽过来。
这只是他头脑风暴的灵光乍现。
虽然实实在在做到了,但对他的消耗也不小。
何郎将也仅是装着很轻松。
再来一次的话,他恐怕就支撑不了见神领域的展开了。
他不免头一次觉得自己以前是该好好认真的修行,总是以为不会有那么多意外,他可以安安稳稳的躺平,但意外只要发生一次,就可能是个大难题。
何郎将摇了摇头,笑道:“既明知这一点,又岂会只攻你外在的防。”
曹朴郁顿时察觉意识海在被攻击,但他不慌不忙说道:“你不会以为此等手段能对付我吧?这只会伤害到这个身躯自身的意识,你们反倒是帮了我。”
梁镜舟说道:“少唬人了,若是这般,你先前面对我直击神魂的剑意,何以有那么大的反应。”
曹朴郁回眸看了他一眼,说道:“剑意杀力极盛,虽然你在我眼里不怎么样,可曾经有同样使剑的令我记忆深刻,所以当时的反应不代表是你能伤到我。”
梁镜舟自是不信这番说辞。
只当他想混淆视听。
越是如此,越证明此法有用。
他当即毫无保留的释放剑意。
曹朴郁却怡然自得。
又不是头一回附身人,此法有没有用,前人最懂。
梁镜舟不信邪,他不在乎,反而乐得如此,省了些他消磨真正的曹朴郁意识的力气。
但何郎将看出了情况不对,赶忙制止梁镜舟。
“他恐怕没有撒谎,就算可能在唬人,我是无所谓,你能承担那个代价么?”
梁镜舟犹豫了。
曹朴郁会跌落陆地神仙境,他都无法承担,何况可能会害死曹朴郁呢。
“真是多嘴啊,姓何的。”
林荒原是想借着曹朴郁拖延时间,不仅是能加持更多力量的问题,也是为了分出的一道意识正掠夺着奈何海的妖气不被打扰。
既然没办法附身何郎将,亦暂时杀不了何郎将,那就杀旁人。
但被何郎将以及梁镜舟死死盯着,有点难逃脱。
就算把目标定为梁镜舟,在何郎将的十丈范围里,他的行动必然受到限制,可能没杀死梁镜舟,反而又被何郎将揍一顿。
他没有挨打的喜好。
哪怕最近好像一直在挨打。
那么目前唯一的办法仍在意识层面。
他的意识在何郎将的十丈范围里仍受制见神领域,可仅是意识脱离呢?
想到就做。
他直接分出好几道意识。
林荒原的意识神鬼莫测。
但此刻毕竟在何郎将的见神领域下。
因此何郎将还是很快察觉。
只是林荒原的好几道意识互相打掩护,就算何郎将的动作已经很快,仍是有一道意识逃脱,他想如法炮制的把意识拽回来,却没能成功。
并不是自身抗不住第二次施展此法的原因,而是所谓能将两者串联的线压根找不到逃脱的意识,显然是能借着意识把曹朴郁拽过来,却不能借着曹朴郁把意识拽回来。
要么是他初悟此法,没能正确的施展,要么因为那个意识是附身之人,其特殊性,没办法以曹朴郁这个身躯反向限制对方的意识。
但无论如何,附身意识的脱离,且难以捕捉,是相当危险的事。
何郎将第一时间出手掣肘曹朴郁,同时朝着梁镜舟喊道:“速救磐门!”
附身意识的目标是毫无疑问的。
梁镜舟很快行动。
在磐门的副将他们时刻做着准备。
但那是林荒原的意识,他们看不见也摸不着。
沿途的骁菓军甲士一个个接连扑倒,又很快站起身举刀杀向旁边的同伴。
副将他们的排兵布阵,顷刻就被打乱。
偏偏没有目标。
危急时刻,副将虽是心痛,也不得不下令,“都冷静下来,无论面对的是谁,立刻全力反击,他们不会白死,这个仇,我们会替他们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若因为是自己人而不敢出手,只会伤亡惨重。
他们行动的时候就有赴死的准备,哪怕赴死的方式与设想的不同,也必须忍痛出手,前面已有事实证明,没有那个修为,被附身者控制的话,便没救了。
纵然梁镜舟赶到,也难捕捉林荒原的意识。
磐门里乱作一团。
何郎将看在眼里更是痛心。
那都是他朝夕相处的兄弟。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死在眼前。
何郎将后悔了。
他应该好好修行的,如果足够强大,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
他唯有将怒火倾注在曹朴郁的身上。
双目赤红。
而曹朴郁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被胖揍。
曹朴郁或者说林荒原也很气,他什么时候能不挨揍?
第74章 斧刻
林荒原自奈何海的外围醒来,就一直被不同的人揍,且也换着不同身份被揍。
他真是受够了。
归根结底,是他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
自身不够强大,难免被欺辱。
他必须尽快改变这种局面。
分出的那一道意识在奈何海里大肆掠夺着妖气。
另一道意识在磐门里大开杀戒。
更多意识却在曹朴郁这里被揍。
真是鲜明的对比。
神都的林荒原并未直接倾注更多力量在曹朴郁身上,而是通过掠夺的妖气恢复自身力量,同时再分出一部分给曹朴郁。
有很多次前车之鉴,让他好不容易恢复的力量又损失出去。
这次他要保留自身的力量,或者说要留个底线。
但随着源源不断掠夺来的妖气,仅是每次分出的一部分,也让曹朴郁的力量逐渐攀升,他预计很快就能翻盘。
算是依赖汲取浊气的力量,林荒原能更好的藏匿妖气的炼化不被发现。
何郎将在怒火里,已完全不顾及曹朴郁的问题,相比自家兄弟,曹朴郁怎么说也是覃人,就算间接杀死曹朴郁可能有很大的麻烦,他也不管了。
他必须尽全力攻击曹朴郁的意识海,哪怕把曹朴郁的意识抹除,也得解决那个附身意识,否则他缠住曹朴郁的同时,曹朴郁亦缠住了他,磐门将无救。
但逐渐变得更强的曹朴郁防住了何郎将的攻势,甚至开始了反击。
只是碍于见神领域,曹朴郁仅是从挨揍变成了与何郎将势均力敌,仍不能压过,这让他对见神领域的了解更深,也更忌惮。
毕竟他原本的力量就强过何郎将,现在更强了,却依旧不能占上风。
这就相当于是强行把他拉到与何郎将同一水平。
到底有多悬殊的力量,才能打破见神领域,曹朴郁还无法确凿。
但不影响他现在也能揍何郎将了。
他率先把何郎将的武器打掉。
接着狠狠给了何郎将一拳。
而何郎将反手一拳回了过去。
接着召回长枪。
抡起来,一招横扫千军,又给了曹朴郁一记重击。
为了防止曹朴郁逃跑,何郎将随即追上去。
但曹朴郁落地后,不仅没跑,更是迎着杀了上去。
已经不处在劣势,他没必要逃跑。
等到力量更强,就是他全力反击的时候。
两人打得激烈,互不相让,各有占优,很纯粹的势均力敌。
另一边,梁镜舟很认真找寻林荒原的意识。
他没法解救骁菓军的甲士,因为甲士被控制每次都很突然,毫无征兆。
镇妖使们维持着杀阵,却不知该轰击哪儿。
直至有被控制的甲士冲着他们奔去。
副将喊话,“无需顾虑,直接打,我骁菓军的兄弟,绝不贪生怕死,相信他们意识尚存,也不会想杀害自己的同伴,这正是助他们解脱!”
他喊完话,却已是热泪盈眶。
镇妖使们当即催动杀符,雷霆轰击,成片的击杀奔袭的甲士。
很短时间里,除了被控制的,单就死去的,已有数百。
并且这个数目还在不断叠加。
而这一切也被何郎将目睹。
他心头怒火喷涌。
更凶狠去打曹朴郁。
他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要将全身力量都耗尽。
致使曹朴郁的体魄也抗不住。
终有血花炸开。
但同样的,因为何郎将的消耗加重,见神领域也在衰弱,曹朴郁的攻势亦能对其造成更有效的伤害,两人很快都伤痕累累。
何郎将伤得更重。
见神领域已摇摇欲坠。
曹朴郁吐出口气说道:“你心乱了,肆意施为,力量消耗的极快,那个所谓的见神领域无需我做什么,也很快就会崩散,你输了,这里的人都得死。”
他接着笑道:“但你能活着,没了见神领域,你如何阻挡我的意识?”
何郎将说道:“若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
曹朴郁说道:“可惜,你的生死,已非你自己能掌握,而在我手里掌握着。”
他抬手间,气焰汹涌。
伤势逐渐好转。
甚至很快的,又恢复了曹朴郁近八成的体魄防御。
他捏了捏拳头,说道:“大局已定,向我臣服吧,若想让那些人活着,你应该做出选择,与他们一块,成为我的人,你们就依旧能相伴左右。”
何郎将冷着脸说道:“痴心妄想。”
曹朴郁笑道:“那我只能让你吃点苦头了。”
他身影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已是何郎将的面前。
但离何郎将更近的是他的拳头。
然而何郎将伸手就拽住了曹朴郁的胳膊,在后者惊讶的目光里,反过来给了他一拳,并一脚又将之踹飞,提着一杆银枪,疾掠上前,就是一顿连招。
只可惜没能破防。
但忽然又被压制的曹朴郁很是震惊。
“你的见神领域明明已经不堪一击,怎么会......!?”
何郎将喘了口气,笑道:“要展开十丈的见神领域确实很难做到了,因此我缩短了范围,现在只有一丈,我的消耗也能跟着减弱。”
曹朴郁哑然,还能这样?
“但仅一丈的范围,你就更难锁定我了,不过是垂死挣扎。”
“没错,所以我暂时摒弃了更进一步的见神领域,现在更注重防御,并且不影响进攻的事,而且这一丈范围仍旧可以随着我的行动而移动。”
这便是把见神领域退化到了吕青雉那个级别。
抛开所谓的更进一步,不同的见神领域在不同的场合也有不同的作用。
算是被何郎将运用的出神入化了。
而曹朴郁则笑了一声说道:“无非是多撑一会儿罢了,等你彻底消耗殆尽,就只能任我宰割,但我不得不承认,你这家伙还真是个天才。”
“只是我没空陪你玩了,我的力量在持续更强,而你的力量在持续更弱,你我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悬殊,这个见神领域随时能被我彻底打破。”
这是实话。
何郎将现在已是强撑了。
但他绝不会服输。
而奈何海的深处,判官以及凶神斧刻也正在看戏。
凶神斧刻不由得感叹道:“人类啊,还真能闹腾。”
判官不置可否。
凶神斧刻又道:“还没找着那个李浮生的踪迹么?”
判官说道:“先前隋覃双方都在找他,但现在似乎不再那么坚定认为他是李姓剑仙,可也仍会有人怀疑他与李姓剑仙有关,李浮生刻意藏着,不好找。”
凶神斧刻说道:“你既然很笃定说他是李姓剑仙的后裔,当初那个叫林荒原的也指向他,那就尽快把他找到,苦檀有紫霆灭妖,我们没能介入,现在隋覃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那个附身的家伙,正是我们抓李浮生的最好时机。”
判官心里不悦,但还是平静说道:“我会尽力的。”
凶神斧刻说道:“不是尽力,而是要尽全力找到他。”
判官没理。
凶神斧刻皱眉。
但没等祂说什么,就被判官打断,“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劲么?”
凶神斧刻生气道:“少给我转移话题。”
判官冷着脸说道:“蠢货,有人无声息的在奈何海杀妖!”
骂我蠢货?
凶神斧刻刚要发火,又猛地一愣。
“怎么回事?”
祂观察了一下奈何海的情况,眉头紧皱,说道:“是有人在掠夺妖气,目的是什么?居然已经杀了那么多妖,我竟没有丝毫察觉!”
判官看了眼磐门的情况,说道:“怕是跟那个附身的家伙有关。”
凶神斧刻说道:“正常的修士并无此般随意附身的能力,他又如此大规模的掠夺妖气,难道是妖非人,是在掠夺妖气提升自己的力量?”
判官说道:“能直接掠夺妖气提升力量的,也不是一般的妖能做到。”
凶神斧刻问道:“要阻止他么?”
判官说道:“他很快就到奈何海的深处了,看这架势,是想把奈何海里的妖一网打尽,若不阻止,恐将我们也作为掠夺目标。”
凶神斧刻怒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无论他是妖还是人,仅掠夺些妖气倒没什么,但胃口这么大,完全自寻死路。”
判官轻笑一声,看着祂说道:“斧刻大人要亲自出手?”
凶神斧刻一挑眉,说道:“有你判官在,哪轮得到我出手。”
判官心里暗恼了一声。
要说实力,祂绝对比凶神斧刻更强,但凶神斧刻的独有神通,又确实难缠。
祂虽然已在姜望面前表了忠心,却还没必要与妖撕破脸。
毕竟忠心姜望这件事,只是祂给自己找的退路而已。
但再想让祂像以前一样为妖办事也不可能。
当初凶神斧刻以及奈何妖王都明知苦檀紫霆的事,也不能确保对半神半妖的祂无效,仍要让祂去试探,就是等于让祂送死。
判官只想活着,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
虽然那个附身的家伙未必能威胁到祂,可不代表就得去当打手。
判官凝眉一想,朝着凶神斧刻笑道:“对方的身份还未明朗,他是否想掠夺整个奈何海的妖气也是猜测,毕竟他还没到我们这里,我若出手,难免闹些动静,而斧刻大人不同,以你的神通,更能悄无声息弄清情况。”
凶神斧刻一想也有道理。
“若他是妖,那就给个教训,顺便为我办事倒也不错,若是人,那就让他成为妖,被我控制,怎么都不亏。”
判官笑道:“是极。”
凶神斧刻随即掰下一块礁石,刻上图案,直接扔了出去。
林荒原的意识正在疯狂掠夺着妖气。
奈何海里的妖确实很多。
前面林荒原到处找妖,属实浪费了不少时间,眼前这一抓一大把,岂能放过,当然是多多益善的掠夺,管他这个那个。
但他掠着掠着,眼前画面突然一变。
他莫名出现在一座岛上。
林荒原微微蹙眉。
这不正常。
他四处打量一眼,说道:“自己出来,别等我把你揪出来。”
凶神斧刻幻化成一只妖,而且是刚被林荒原掠夺的一只妖,祂笑呵呵说道:“我当是什么手段,原来是一缕意识,非真性,也非妖的元神,怪不得难察觉。”
林荒原眯眼看着祂,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哪个熟人,好比姜望,或是曹崇凛,看来都不是,“打搅我掠夺妖气,是等不及想让我先掠夺你?”
形象虽是他刚掠夺的一只妖,但林荒原很清楚绝不是同一个。
对方是谁,林荒原没多大的兴趣知道,他现在只想掠夺妖气,而且对面也是妖,这一点是无疑的,所以他话音刚落,直接动手。
凶神斧刻还老神在在,属实没想到林荒原来这一手。
祂要说的话直接被堵回了嗓子眼。
这里是祂的世界,就算猝不及防,凶神斧刻也很轻易就躲开了,随即恼怒道:“你还真敢掠夺我?!”
林荒原冷笑道:“你当我给你说着玩呢。”
他更认真的打量一眼周围,说道:“这似幻境又不似幻境,你做出伪装,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来也不过跳梁小丑,我没闲工夫在这儿与你瞎扯。”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使了什么手段,但破了就是。
为了不耽误时间,神都的林荒原给这道意识加持了些力量,狠狠一拳砸了出去,斧刻的世界瞬间崩碎,他眼前一转,重新回到了奈何海里。
没有半点迟疑地就将此事抛之脑后,继续掠夺妖气。
而奈何海的深处,凶神斧刻瞪着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
判官有些诧然看着祂,“斧刻大人这是铩羽而归了?”
凶神斧刻却没搭理祂,眼眸里唯有震惊,甚至掺杂些惊喜。
因为祂刚才感觉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是烛神大人的气息!
虽然很是微末,几乎不可察,但祂以前跟随烛神几千年,对烛神的力量再熟悉不过了,祂已经很久没有嗅到过来自烛神大人的气息。
难不成烛神大人还活着?
那个附身的家伙就是烛神大人?!
凶神斧刻很想再去证明。
但瞧见旁边判官的眼神,祂吐出口气,说道:“已经弄清了,暂时不用管。”
祂当然没有弄清,只是很确定那就是烛神的气息,万一真的是烛神大人,又故意装不认识自己,必有深意,再去打扰,要是坏了烛神大人的事怎么办?
第75章 崩溃
凶神斧刻对烛神的忠心是天地可鉴的,说是愚忠也不为过。
既然确凿是烛神大人的气息,那么无论是烛神大人,还是只与烛神大人有关,都无非多等一等而已。
但凶神斧刻心里还是期盼烛神大人活着的,因此哪怕是假的,只要没有确凿,祂都得谨小慎微。
若烛神的力量是被窃取的,或某些不正当的方式拥有,那么对方也得承受祂的滔天怒火。
而随着林荒原毫无阻碍的掠夺妖气,奈何海里的妖王也遭了殃,曹朴郁的力量就更强了,体魄防御也恢复到了原先的九成。
算是各方面都重回陆地神仙。
虽然曹朴郁的状态没有恢复到最巅峰,但有林荒原的力量加持,除了暂时用不了曹朴郁的仙缘底牌,单就力量来说,也已等若曹朴郁自身的全盛时期。
随着时间推移,林荒原持续贯入掠夺妖气得来的一部分力量,只会变得更强。
依照目前曹朴郁的状态,也足够承担得起林荒原的近乎全部力量,那就不是更上一层楼的问题了,只是林荒原暂时没那么做。
何郎将的见神领域持续衰弱,逐渐落入下风,成了挨揍的一方。
甚至可以说,被碾压。
磐门的屠戮仍在继续。
曹朴郁一拳彻底击碎了何郎将的见神领域。
并直接重创何郎将。
这是曹朴郁没想杀他,而是要以意识控制何郎将,否则那一拳足以将其打杀。
他伸手拽着何郎将的头发,将之提起来,笑道:“只是澡雪巅峰修士而已,竟让我陷入苦战,你这家伙倒是让人欢喜,若非你体魄实在弱,我也愿意占据,现在你只配成为我的傀儡。”
抛开见神领域,何郎将自身的体魄确实很弱,虽然修士的体魄大多都不强悍,可因为何郎将的懒惰,的确更糟糕些。
曹朴郁把何郎将面朝向磐门,说道:“瞧瞧,死了多少人啊,但你放心,那些被我控制的只是不重要的小角色,纵然都是傀儡,你也是特殊的一个。”
他话落,就要直接把何郎将的意识抹杀。
但不会全然抹杀,毕竟何郎将是个特殊的傀儡。
只需留一丝神魂就行。
不仅能完全控制,还能让何郎将继续发挥他的天赋为己所用。
否则就是纯粹的躯壳,是必然会有影响的。
而就在曹朴郁要动手的时候。
天上忽有闷雷炸响。
紧跟着,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曹朴郁的右脸狠狠挨了一脚。
直接飞出去,越过壁垒,掀起百丈高的海浪,坠入奈何海。
何郎将也因此直直坠落。
却很快被一只手抓住了衣领,给提了起来。
何郎将艰难抬眸,看到了一张很令人羡嫉的脸。
但何郎将嘴角扯起一抹笑意。
“姜望......”
姜望低眸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好歇着,接下来交给我。”
虽然梁镜舟更早的求援隋侍月,但隋侍月毕竟在垅蝉,飞剑求援的路上也需要时间,而姜望要去西覃,必然得回苦檀。
哪怕他为了确定神国的笼罩范围,在别的境辗转了些许时间,也并未耽误什么,一步跨一境,自然来得很快。
他已确凿,神国的覆盖范围不仅在整个苦檀,也直接笼罩了半个上庐以及小半个汕雪。
但因为每一境间都有岁月长河阻隔,需以界碑为锚,穿越长河才能抵达别的境,而界碑其实不止一座,所以到底哪个境和哪个境相邻,并没有答案。
除了琅嬛能链接各境,也有些境之间并不能直接往来,需得跨入能互通的境,才能再去另一个境。
姜望更想让神国的范围能覆盖琅嬛。
想着再多杀几次下浊之炁,得到足够的养分,让神国再次升华,未必办不到。
他行炁把何郎将送离,回眸瞧了眼磐门。
抬手间就镇压了磐门里的一切。
无论敌我。
被林荒原的意识控制的人会丧失行动能力,其余的人有可能再被林荒原控制,那就干脆全镇压,让磐门彻底寂静下来。
姜望随即放出了有鳞神。
神辉洒落磐门,能找到林荒原的意识最好,找不到也能让其无法轻举妄动。
而姜望则掠至壁垒上,看着海面翻腾,显露出曹朴郁的身影。
奈何海很辽阔,甚至极难衡量,除了相对面连着隋境与覃境,左右却找不到尽头,直接汇入岁月长河。
隋覃及奈何海三方又有协定,是双方的大物共同布下的结界,除了大物以外,任谁都只能以奈何桥往返,这是正常的唯一途径。
当年奈何海能阻隔隋覃,让双方很难打起来,就因为哪怕是相对面的距离,也是极其夸张的。
别说武夫里唯有宗师境才能浮空而行,甚至宗师巅峰才能长时间掠空,就是澡雪境修士想直接横跨奈何海,也很容易把炁消耗殆尽。
能把澡雪修士的炁完全耗尽,足可见奈何海有多宽。
若是省着炁慢慢飞,那需要的时间就很长了。
在战争打起来的时候,就很麻烦。
何况奈何海里有很多妖王,澡雪修士往深处去,也是十死无生。
这两个原因是导致隋覃战争暂止的关键。
哪怕吕涧栾曾横渡奈何海,杀得隋新帝丢盔卸甲,但自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才有了后来的百年契,隋覃休战,与奈何海也互不干扰。
但眼下的局势,这个百年契随时可能被撕毁。
至于以后怎么打,那自然还是以后的事。
姜望观察着奈何海,整个外围几乎不见妖怪,或者说,海底到处是妖怪的尸骸,而且看情况都是刚死的,但却半点妖气都没有残留。
他想起在琅嬛境发现的另有人在掠夺妖气,不禁眉头一挑。
难道在琅嬛掠夺妖气的就是那个附身之人?
他当即把第一类、第二类真性都放了出去。
这无疑也是他掠夺妖气的好机会,但他目前毕竟还是隋人,为了防止奈何海借此生事,他得打着去抓附身之人的目的,借机掠夺妖气。
曹朴郁立在海面,甚至已准备出手。
但二类真性直接从他旁边掠过。
曹朴郁自然猜出姜望的目的。
可他也暂时不打算做什么。
只是再次碰见姜望,他心情很糟糕。
虽然对比上次在神都挨揍的时候,他又已经变得更强了,但必然需要倾注全部的力量才有把握打赢姜望,毕竟除他之外,还有曹朴郁的力量。
这不是简单的两者力量合加。
只是又要因此消耗很多力量,林荒原有些不太愿意,除非能在此直接杀了姜望,而关于这一点,他却没有足够的信心。
因为姜望也不是一个人。
那两个真性的能耐他是见识过的。
他亦能瞧出,悬在磐门的有鳞神,力量也不弱。
所以他思来想去,不打算与姜望硬拼。
最多拖住姜望一会儿,尽可能掠夺更多妖气,然后逃之夭夭。
曹朴郁的体魄防御已恢复九成,他不觉得姜望能轻易破防。
念及此,他主动出击。
而姜望因神国的缘故,体魄也相当强横。
自汲取浊气的养分,修为再次攀升,除了与阿姐对打,眼前是更能验证实力的时候,毕竟阿姐打他是碾压局,他虽能推算自己的实力,但不会很准确。
长夜刀的炼化已停滞,姜望却习惯了赤手空拳,虽说他没什么武夫资质,倒是挺喜欢用武夫的方式打架的,因为更痛快些。
这也依赖于他的体魄不弱武夫,否则这种方式是肯定行不通的。
他攥起拳头,迎着曹朴郁砸了过去。
两个拳头相撞。
又在奈何海掀起惊天的浪涛。
双方你来我往,拳脚相接,动静也越来越大。
同样被镇压在磐门的梁镜舟正好面对着奈何海,能目睹到那副画面。
他很是心惊肉跳。
因为那个附身之人已经几乎让曹朴郁的伤势恢复了九成,其展露的力量不弱曹朴郁的巅峰时期,甚至更强。
姜望没动用见神领域的情况下,却能丝毫不落下风,那很明显意味着姜望这个世间最年轻的大物,已矗立在更高的位置。
因为世人都误以为姜望是神阙,那么理所当然,姜望会是生来见神者。
除了姜望并非神阙外,所谓的生来见神者,就是铸就三座黄庭,某种意义上其实姜望也符合,铸就三座黄庭者见神,而姜望直接就拥有神国。
神国就等若他的黄庭。
神国笼罩的范围,他的防御以及力量都会更高,也算另类的见神领域。
只是他的‘见神领域’相当于固定范围,并不在他身处何地。
等于是被动的,他只能随着修为提升而将其扩张,却不能移动。
但此地虽是奈何海,亦在苦檀。
苦檀与奈何海之间可没有岁月长河,对面的覃境与奈何海之间也没有岁月长河,某种意义上来说,苦檀与奈何海及对面西覃一境是处在同一空间。
至于为何这样,姜望解释不清。
可神国的笼罩范围又没有完全覆盖整个奈何海,更别提覃境了。
磐门之地相邻奈何海,往常其实也并未被神国彻底覆盖,准确地说,壁垒就是阻隔,现在奈何海的外围不知多少里,随着这次神国的升华,已然被笼罩。
所以在神国之下,姜望的力量得到了更多加持。
这是姜望在与曹朴郁过了好几招后,才意识到的问题。
他可以降低自己的力量,却没办法降低神国自主加持的力量。
想着磐门死了那么多人,何郎将也差点被打死,姜望没有故意拉低自己的实力,而是全力以赴,他甚至没有在意会不会把曹朴郁打死。
不提张止境,他是肯定与曹朴郁没什么关系,对方是不是覃人也不重要,这是很好的能把附身之人给解决掉的好机会,毕竟对方在他的神国之下。
这跟上次的情况不同,那时候的姜望没现在这么强,相应的,神国的加持也就更强了,能以曹朴郁的死,彻底解决附身之人,姜望觉得没什么问题。
他是不会滥杀无辜,但也不会优柔寡断。
附身之人必须得死。
尤其这个附身之人有可能在掠夺妖气,不论其目的是什么,都必定不是小事。
姜望毫无保留,狠狠一拳砸出。
起先过招还势均力敌的曹朴郁没当回事。
同样全力迎击。
但接触的刹那,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已恢复九成的陆地神仙的体魄,居然在刚对拳的瞬间就有全面崩溃的迹象。
他下意识极力躲闪。
虽保住了体魄完好,但也再次坠落奈何海,相当狼狈。
他才刚浮出水面。
姜望的靴底便踏了过来。
外围海域直接被一分为二,两侧掀起惊涛骇浪。
曹朴郁被踹落海底。
姜望抬手攥起神性,又狠狠砸落。
轰的一声巨响。
如江海倒悬,银河悬挂,直达天际。
狂风肆虐,水珠将得磐门壁垒砸的啪啪响。
甚至顷刻出现裂痕。
磐门壁垒就是为了拦截奈何海,是漠章战役后,诸国合力建造。
因为陆地上的妖怪,在当时几乎被杀干净,奈何海里的妖虽未参与战役,但诸国为了能休养生息,也不得不防。
磐门壁垒的材质不仅含着镇妖石,更是囊括着世间最坚之物,以及诸国倾注的力量,纵是大物一击亦能抗住,第二击就悬了。
但后来隋国也时常加固。
因此磐门壁垒能承受的力量其实很高。
神都的城墙亦同材质打造。
而姜望一击直接让得磐门壁垒出现裂痕,更很快的扩散,继而破开一个大洞。
奈何海的海水瞬间就朝着磐门淹没过去。
有鳞神第一时间出手,将海水阻断。
姜望瞥了一眼,当即布下屏障,在壁垒以外直至奈何海外围神国笼罩的尽头。
这是横向的,左右的长度,到了一定距离就不在神国的覆盖之下,姜望的封锁,也就只在笼罩的范围里,这是确保那个附身之人插翅难逃。
做完这一切,姜望把曹朴郁从海底揪出来,不由分说砸出一拳。
哪怕曹朴郁竭尽全力防守,仍没能避免体魄的崩溃。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只是两三下,陆地神仙的体魄就完了?
姜望怎么会这么强?!
比当时在神都揍他的时候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