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生死置度外
林溪知往前递剑。
虚空层层崩塌。
姜望也再次挥手,重新借某一层虚空为镜。
只见虚空里好像到处都是剑。
姜望能认出是之前剑室里的那些剑,它们以一化千,铺满虚空。
每一道溪河剑意的碰撞,都引起电弧乍起,形成雷幕。
那是相当壮观的画面。
姜望喃喃道:“剑神前辈斩出了前所未有强大的一剑,虽然未曾破境,力量已远远的超脱澡雪巅峰,那就是坚定信念后,一往无前的力量么。”
就听旁边的陈锦瑟有些声音颤抖的说道:“我非正统剑门之人,可此时竟也想上去挥一剑,剑神与剑圣的对决,便该是剑门里最大的盛事,能观此战何其有幸?”
“若向这样的人物出一剑,死而无憾!”
剑门里的大物只有两个。
覃剑圣裴静石,隋剑仙唐棠。
但仅次之的,毫无疑问就是隋剑神林溪知,满棠山执剑者,覃剑宗主隋侍月。
所以剑神林溪知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剑圣裴静石,可也的确是剑门内少有的这般层面的对决。
陈锦瑟接着感慨道:“可惜世人未能皆目睹,如果唐棠出现,那就该是天下盛事了。”
姜望不语,抬眸认真观战。
裴静石要讲公平,自然不会展现真正的力量,因此观林溪知这一剑的威势,他不禁面色凝重,说道:“你叫林溪知是吧?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你这一剑出乎我的预料,当真有趣。”
林溪知笑道:“能让剑圣觉得有趣,我感到很是荣幸,但我仍会竭尽所能,让剑圣觉得更有趣,虽然有些自大,可我认为,剑圣当前的力量,已然不够了。”
裴静石笑道:“我是该展露一些更强大的力量,且是足以让你彻底落败的力量。”
林溪知说道:“我看未必,剑圣可别小觑我。”
裴静石笑着招了招手。
林溪知凝眸,攥紧手里的剑,一声沉喝,剑意尽出。
虽然不可能杀死裴静石。
但他此时出剑的意,便是向死而生,你死我生,那是坚定的内心,也是绝对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一剑,具备最强的力量。
虚空里五彩斑斓,剑意如大河滔滔不绝,层层虚空被撕裂,又像无尽虚空里都有一剑,目标皆指向裴静石,四面八方无有空隙。
裴静石随即挥剑。
剑风环绕周身,阻挡剑意。
雷鸣轰隆作响。
虚空如镜,噼啪碎裂,两人坠入一层又一层虚空,但剑意毫无停滞,剑风也愈加凛冽。
姜望很忙碌的极力捕捉着他们的身影。
借着姜望以虚空为镜及时映照出的画面。
陈锦瑟已看得眼花缭乱。
就连阿姐都聚精会神。
神都里的曹崇凛也在看着。
忽见林溪知改为双手持剑,再次大喝一声,剑意霎时更为肆虐,裴静石的剑风直接消弭,此幕让他眼眉一挑,接着面无表情,终于主动的斩出了一剑。
林溪知咬牙,一步不退,剑意又盛,璀璨霞光猛烈冲击着,虚空咯嘣作响。
裴静石稍感意外。
他以为这一剑足够崩碎林溪知的攻势,没想到对方却抗住了。
林溪知不仅是抗住,还能再次反击。
“破!”一字落下,林溪知掌间抵着剑首,往前一推,剑颤而分出两道虚影,如游蛇穿梭溪河剑意,绕着裴静石的剑芒,眨眼便将其绞碎。
裴静石眯眼。
林溪知的剑意没了阻拦,再次来袭。
陈锦瑟此时激动喊道:“同境间,剑神的力量更胜剑圣啊!”
姜望没有发表意见,而裴静石似乎听见了陈锦瑟的话,他微微蹙眉,忽然说道:“虽然欣赏你的行为,认可你剑神之名,但我的确还是小觑了你的力量。”
话落,裴静石的气息开始攀升。
姜望顿时面露紧张。
好在裴静石没有回复至神阙的修为,但也不能再说是澡雪巅峰之内。
他在虚空里往前踏出一步,抬手递剑。
轰隆一声。
溪河剑意寸寸瓦解。
林溪知闷哼一声,往后疾退。
姜望即刻喊道:“说是压境公平一战,裴剑圣已然输了,此刻将力量攀升到远超剑神,并非持平,也就不能再谈公平二字,毕竟话是裴剑圣说的,岂能自己违背!”
裴静石仍要往前递剑的动作微顿,透过虚空,看向人间的姜望。
姜望与他四目相对。
裴静石笑道:“这的确是我的问题,但林溪知的目的是为破境,是为了打破在他心里的我这堵墙,所以胜负问题是次要,他还没能抓到契机,我也才刚刚升起更多兴致,此战怎能停下?”
姜望面色一沉。
林溪知喘了两口气,也随即说道:“姜望,你只需旁观即可,目的未达成,前面就白打了,我不想做多余的解释,我不会将想法强加于你,你也不必将想法强加于我。”
裴静石接着说道:“我很好奇,无论曹崇凛,又或是你,你们的想法我能懂,可你们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杀了他?虽然必要的时候,我确实不会有丝毫迟疑,但这个必要还没到。”
姜望愣了一下。
他只见林溪知有赴死一战的意思,便更多担心林溪知会死,但归根结底,问题主要出在林溪知的心里,而非裴静石会不会杀。
裴静石笑道:“看来我在世人眼里,是有些可怕啊。”
他忽然转眸看向林溪知,问道:“所以,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林溪知说道:“若不能破壁,剑路止步,假以时日,修为倒退,而在破壁的过程里,未到极限,便生出退意,无论被动或主动,皆意难平,剑路必然止步,且无需假以时日,即刻跌境。”
“想活自然想活,但正因如此,更该向死,以图重获新生,若失败,那也是竭力试过,自得心安,如果运气好,或置死地而后生,所以是生是死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便是拔剑。”
裴静石拍了拍手,道:“说得好,人生有很多种选择,或为了家人朋友,做出另一个选择,结果要么更好,要么更糟,或坚定想法,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结果依然会有更好或更糟。”
“但世间路,若有既定结局,反而没意思,被动的选择与主动的选择,存在很大的区别,何况剑路一途若是妥协,违背内心,便只有坏结果,没有好结果,主动争取,才有机会。”
“他们不懂,只看生死表面,唯将生死置之度外,剑锋所指,一往无前,世间就无我剑门不可破之物,就像此刻的你,实为澡雪巅峰,亦能斩出半步神阙的力量。”
“如能破境,不仅剑门多一大物,世间也多一至强。”
“是你之幸,是剑门之幸,是天下之幸!”
“为此壮举,纵失败陨落,又有何妨?”
“那依然是万古长存的剑门盛举!”
裴静石的情绪高涨。
林溪知却仅仅面露浅笑。
但显然,他也认同裴静石的话。
甚至陈锦瑟都很激动。
姜望则默然不语。
道理他是懂的。
亦是明白林溪知的选择。
或者说,这是林溪知仅有的选择。
哪怕没有正心破境一事,单就挑战裴静石,林溪知也已准备多年,从他领悟溪河剑意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但他始终没有付诸行动,因而剑心出了问题,只是最开始没能察觉到。
他意识到的时候,依旧未曾第一时间行动,毕竟要挑战裴静石,的确并非小事。
可他拖得太久了,不能再拖了。
他的剑路已然封锁,若不行动,不仅是无法破境的问题。
林溪知降妖太多,若是跌境,剑阁不保,妖怪们也必然展开报复。
姜望是可以护着剑阁,护着林溪知,但很难说护一辈子,始终都待在林溪知的身边,何况落此下场的林溪知是什么心情,姜望亦能想得到,那该是生不如死的。
而姜望之所以仍想阻止林溪知的原因,是寄希望于若能完善神国,破境神阙,仙人抚顶之术的再次增强,说不定有机会让林溪知恢复修为,虽然他不能确定这件事。
但至少林溪知的结局,并非没有别的可能。
此时此刻,他会沉默旁观林溪知与裴静石一战。
最坏的结果没出现自然最好,若出现了,该救还是会救。
从裴静石的那番话来看,说他绝对不会杀林溪知,却不尽然,哪怕是真的以为林溪知好的目的,想助其破境而杀,裴静石都断然不会留手,林溪知恐怕也不会躲。
因为生就生,死就死,他俩念头通达。
以姜望的力量,没自信能在关键时刻制止住。
他转眸看向阿姐。
阿姐微愣。
然后紧紧蹙起眉头。
......
无尽虚空里电闪雷鸣。
裴静石踏剑升往更高处。
脚下剑是林溪知剑室里的剑。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林溪知,说道:“虽无关胜负,也需得打破壁垒,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林溪知持剑作揖道:“多谢剑圣。”
裴静石笑眯眯举剑。
砰的一声。
剑气如瀑砸出。
林溪知挥剑,剑气崩散,其身影已疾掠向裴静石。
裴静石微微侧头,抬剑一扫,两把剑相撞刹那又分离,林溪知掠至其身后,忽而刺出一剑。
裴静石调转剑锋,往后一甩,铿的一声,火星四溅。
林溪知没有撤身,身化虚影,团团围困裴静石,各自持剑猛砸。
瞬间就已斩出成千上万剑。
剑鸣清脆,连绵不绝。
震荡虚空,层层破碎。
虚空之外的人间,陈锦瑟只觉地面晃动。
姜望四处瞧了眼,两人力量虽攀升到能影响现实,但也只在方圆数十里范围,仍未引起更多人注意,只是再打下去,必然苦檀皆知,甚至隋境皆知。
身化虚影的林溪知各个角度砸剑,却都未伤及裴静石一根头发丝。
裴静石的左手忽然攥起拳头。
找准某一个林溪知,猛地砸出。
虚影霎时皆散。
被砸中的林溪知倒飞出去。
裴静石紧接着就斩出一剑。
林溪知狼狈招架。
裴静石说道:“你还没到真正的极限,是心里还藏着什么念头未能解开?”
林溪知喘着气。
裴静石又道:“若能自行解开,也等不到此时,所以我就再帮你一把。”
他身影蓦然消失。
林溪知面色一紧。
紧跟着腰腹一痛。
如离弦之箭坠入更底层的虚空。
裴静石收回拳头,悬浮在林溪知原本所在的位置。
他举起剑。
剑气若流星,先是腾空,再四散开来,直追林溪知。
林溪知竭力止住身影,还未办到,剑气已然追至眼前,他只能在下坠的同时挥剑。
但剑气仿佛无穷无尽。
裴静石一直举着剑。
剑气流星也始终四散,不断的朝着林溪知砸落。
观此一幕的姜望面色凝重。
甚至祭出了正在炼化的长夜刀。
但下一刻,就听林溪知一声大喝。
溪河剑意冲天而起。
将得剑气流星冲散。
其身影也疾掠而上。
裴静石举起的剑下落。
一上一下,两把剑狠狠相撞。
再次崩碎数层虚空。
两人身影也顷刻坠入新的虚空里。
每一层虚空不说等若人间,至少其范围不差,甚至更广,只是一片混沌,但他们的力量,若在人间展现,确实已不知摧毁了多少个人间。
林溪知此刻的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是正常情况里,根本不可能拥有的。
而现在,他不仅发挥出此般力量,甚至还能更强。
可对比裴静石来说,依旧显得弱小。
裴静石在逐步增强自己的力量,每次都比林溪知展现的力量更强一筹。
任其打破极限,也始终只能处在劣势。
而这便是裴静石想帮林溪知的目的。
用绝对的力量迫使林溪知超越极限以上,真正打破桎梏,但相应的,如果没能做到,下场只有死。
多次打破极限的林溪知已然乏力。
距离破境却始终差一步。
裴静石蹙眉道:“看来要下一记猛药了,你得更强,我才能生起更多兴致,若一直这般,我的耐心就会渐渐消弭,到了现在,我可不想对结果失望,我想你也不愿。”
林溪知的视线模糊,他咬着牙,嘶哑着声音说道:“我还能更强!”
第四百五十一章 观景悟道
裴静石笑道:“最好如此,我欣赏你而有助你之意,但不代表我有这个义务,所以机会是有限的,还得看你自己,可千万别抱着我不会杀你的念头,就始终没能真正放开身心出剑。”
“杀与不杀,也只在我一念之间,曹崇凛与那个姜望的担忧,并非毫无缘由,虽然一开始我觉得很冤,是因当时我的确没动此般想法,却不意味着,我自始至终都不会有这个想法。”
林溪知咧嘴笑道:“我能来出剑,就不会在意生死,但我在世间确实并非毫无牵挂,事到如今,仍有些杂念,我终究做不到像剑圣一般真正随心,我只会尽力去做。”
裴静石叹气道:“被牵绊住的剑,也就失了韧劲,很容易折断,不过选择在你,我的剑,不会停下,而我也相信,你意志坚定,只希望别到了最后,反而变得心口不一,功亏一篑。”
林溪知认真道:“绝不会如此。”
裴静石提剑道:“那就继续,但这一回,是我要出剑了。”
虚空外的姜望顿时转眸看向阿姐。
林溪知的状态已经不太好,这一剑会是什么结果,难以断定。
阿姐没有回应。
但她坐起了身。
裴静石出剑。
林溪知没有摆出防御的姿态,反而也要跟着出剑。
姜望同时攥紧长夜刀,随时准备出手。
而就在裴静石的剑要斩出的刹那,他动作忽然一顿。
姜望一愣,猛地转头。
只见天边有一抹剑光呼啸而来。
直接撞碎虚空。
出现在了裴静石与林溪知之间。
不是别人,正是剑仙唐棠!
他伸着懒腰,散漫说道:“说起来,我以前从未有机会与剑圣打照面,剑圣既入了隋,我岂有不到之理?那反而是我的不对了。”
裴静石眯眼道:“你是唐棠吧?”
唐棠笑道:“正是在下。”
裴静石说道:“敢以剑仙自称,我很早便有注意你,但其实也没有太在意,我只是听说,你在隋境被除名了?却没什么作为,剑仙二字在你身上,就显得可笑。”
唐棠说道:“我做什么事,还用不着剑圣评价,别在这儿倚老卖老啊。”
裴静石笑道:“所以呢,你是为林溪知而来?身为剑仙,你不会也想劝林溪知罢手吧?”
唐棠回眸看了眼林溪知,摇头说道:“我可不是来劝架的,而是同样来出剑的。”
林溪知声音虚弱道:“唐山主,要有先来后到。”
唐棠摆手道:“我来了,我就是先,你先收拾好状态吧,别让出剑存在瑕疵,哪怕只是很微小的瑕疵,我绝对不是来劝架的,你大可放心,纯粹因闻剑圣入隋,手痒难耐,不想等。”
裴静石说道:“我此次天下行走,只为观景悟道,并未想着找谁打架,但遇见了,也没有不打的理由,隋剑神、隋剑仙,隋境里剑门最高的两个人,都是足够让我出剑的理由。”
唐棠手里凭空出现一把剑,他左手朝着身后的林溪知摆了摆,说道:“劳烦林剑神歇歇。”
林溪知微微沉默,最终还是掠出虚空,落在了姜望身侧。
陈锦瑟忙揖手见礼。
林溪知也颔首称了句世子殿下。
姜望沉着脸说道:“前辈心念者是谢吾行与林澄知前辈?”
林溪知说道:“虽然下了决定,难免会想他们知情后,会是什么模样,哪怕我不是为了一心赴死而来,但这的确会是其中一个结果,可想归想,我仍不愿放弃,所以必须做出取舍。”
姜望朝着旁边的陈锦瑟
与阿姐看了一眼,正要以心声讲述另外一种可能,却闻虚空里炸裂声起,唐棠十分果决的已然出剑。
只是拔剑而已。
数不尽的虚空崩碎。
出剑时,声势更为浩大。
影响到整个苦檀都随之震颤。
各地哗然声起,又寻觅不到问题出自哪里。
苦檀里已很少生妖,纵有猜测,也很快被否决,但还是有人能猜到是虚空里有强者在打架。
只是非澡雪巅峰没有撕裂虚空的能力,且就算撕裂虚空,也难找寻目标。
想在无尽虚空里捕捉到他人踪影,需要自身有更高的修为,要不就只能花很长时间慢慢找。
因而此时仍未有旁人目睹此战。
但知道有人在虚空里打架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广。
磐门外的驻扎营地。
大冷天的何郎将正啃着甘蔗,距离较远,传至此处,震颤已显轻微,但仍是能清晰感受到。
不过何郎将仅是愣了一下,就继续啃甘蔗。
旁边甲士却很惊讶,可因认知的问题,觉得轻微震颤,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好奇为何而颤,虚空里的气息自然没能传递到磐门,何郎将也无法感知出是谁,何况他都没感知。
磐门里很多人都没在意这件事。
毕竟就近便是奈何海,时时有妖怪吼声响起。
每日里怎么都得震颤两下,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而磐门现在最关注的还是菩提传法。
何郎将呸的一声吐出甘蔗渣,说道:“佛陀临世后,菩提再来传法,尤其磐门相距西覃最近,这里虽然修士多,可百姓也不少,除非直接将他们打杀出去,否则问题会有点严重。”
旁边甲士说道:“直接动手,等若宣战,而且以往隋境是拒绝菩提,但他们的行为也没犯下什么罪过,咱们不好直接行动,还是得等神都的消息,将军切莫冲动。”
何郎将说道:“总之,认真盯着,只要逮到机会,我们占理,就立刻将他们擒拿,对了,林剑神之前传话,说林澄知会来,免得他直接上去找茬,盯着点,按时辰,他应该快到了。”
甲士也不觉意外,自家将军除了黄统领,天不怕地不怕,但怕的就是有事找上门,他是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主儿,林澄知若是找茬,那是纯粹给何郎将惹麻烦。
毕竟何郎将"最守规矩",不让动,那就不动,让动,我看看情况再说。
虽然菩提传法这件事,何郎将也心有不悦,可动则就必须直接解决问题,只是把事搞复杂就不行了,那很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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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首屈一指
唐棠心里其实是很骄傲的人,只是有些时候没表现出来。
曾经的他,亦是一心只为剑。
且他的天赋又比林溪知高太多。
但某方面,说他是幸运的人也不为过。
在他剑路上遭遇最大难关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就明白,因此封锁了剑心,挣扎了许久,事实上也没有太久,他便一剑斩开此劫,后面就几乎没什么阻碍了,很顺利的入了神阙。
可事实上,他此生最大也是唯一的难关,始终没能完全消除。
准确地说,他斩断的时候是抹除了,后面却又生了出来。
只是他已入了神阙,就没什么所谓了。
仅仅会影响他的心,但不会再影响修为境界等别的。
所以唐棠低调了很久很久。
而这一次。
面对剑圣裴静石。
他真正意义上久违的再次一往无前的出剑。
虚空里燃起烈焰。
如坠无尽火海。
但实则皆为一剑气焰所化。
炙烤着虚空。
热浪扑面,裴静石眯眼。
挥手以气防护,将得衣角刚刚燃起的火焰熄灭。
他提剑反击。
如瀑银河呼啸而出。
两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分庭抗礼。
姜望护住林溪知以及陈锦瑟,此地震颤尤为强烈,狂风不止,顷刻大雪纷飞。
林溪知没有在意此时被姜望护着,他目不转睛盯着虚空里的画面,喃喃说道:“世间剑门真正最强的两个人,剑路蒙尘时能观此一战,当是无憾。”
姜望闻言,以心声说道:“我知前辈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志,并非一心死战,虽然前辈有自己的剑路,我无权干涉,但还是想问,如果有办法在跌境后将修为恢复,能否止战?”
林溪知愣了一下。
他看向姜望,微微沉默,以心声回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的问题,纵是仙人也解决不了,但还是感谢你想救我的心思,只是这件事,无关救与不救。”
姜望不理解。
林溪知也不再多言。
虚空里有当的一声爆响。
是两把剑相撞。
熊熊烈焰汇聚,随着唐棠一剑,尽数砸落至裴静石的身上。
但刹那间,裴静石抬剑格挡。
如瀑银河倒卷。
两两相撞的一瞬,又陡然炸开。
虚空里顿时白茫茫一片。
姜望制造的镜面被崩碎。
他当即又重新开了一面,很快锁定两人的位置。
只见唐棠砸剑,连击数下,把裴静石砸落好几层虚空。
但接下来一剑,却被裴静石猛地伸手一把抓住。
其掌间剑气四溢。
迸溅无数火星。
唐棠挑眉,轻笑道:“不愧是裴剑圣,剑士的体魄虽然比不上武夫,却也比其余体系的修士强大很多,不可相提并论,但只以剑气隔开,就空手接剑,亦非寻常。”
裴静石淡淡说道:“剑士入门苛刻,能行至极巅就更难,你也不愧是当今最年轻的神阙,我以前小觑你,看来是我错了,你之造诣比我想象的更高,超越我只是时间问题。”
唐棠笑道:“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超越你了呢。”
裴静石说道:“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他猛地挥拳砸出。
唐棠闷哼一声,身子弓了起来,朝上飞出。
裴静石持剑追击。
很快来到唐棠的上方,挥臂砸剑。
但唐棠调转身形,一脚踹中剑面,借力朝一侧掠出。
反手便是一道剑气。
裴静石随着剑的偏移,身子也转了方向,似来不及应对这一道剑气。
但他却顺势扭腰,飞出一脚,直接踢碎了那道剑气。
唐棠拍手,“裴剑圣的动作真快啊。”
裴静石轻笑道:“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唐棠说道:“我也确实热身够了。”
裴静石举剑,说道:“你是比我预料中的强一些,但仅此而已,以后是有希望超越我,现在却还差得远,我会让你认清这个事实。”
唐棠想说我认得很清。
他打不过曹崇凛,当然也打不过裴静石。
但打不过不代表不能打。
也不代表他不能狂。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呗,只希望剑圣别被打脸就好。”
裴静石淡淡一笑,有白气自剑上升腾。
虚空里逐渐扭曲。
唐棠只觉眼前一晃。
便没了裴静石的身影。
他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剑,四顾查看。
皆无所获。
好像裴静石彻底消失在了虚空里。
唐棠说归说,闹归闹,可不敢真的不把裴静石放在眼里。
他一脸凝重,全方位防御。
正在观战的陈锦瑟也满脸紧张。
林溪知沉声说道:“唐棠的确比意料中更强,我俩其实算同辈,甚至他的年龄还比我小许多,所以他的天赋是首屈一指的,无论是何郎将还是谁,在我心里,没人能比得过他。”
唐棠与林溪知的年纪,姜望还真不清楚,只知道唐棠确实算年轻,毕竟以前在神都是和自己老爹一块玩的,虽然那时候唐棠是大哥哥,具体的岁数就说不清了。
裴静石毫无疑问是林溪知与唐棠的前辈,可在曹崇凛的眼里,裴静石其实也只能算小孩。
无关修为,岁数摆在这里。
林溪知接着说道:“但他面对的毕竟是裴静石,是剑门第一人,也是当年因为国师没有出手,奠定了天下第一名号的剑圣,可剑圣与国师究竟孰强孰弱,的确不好说。”
“或许,他真的是天下第一。”
姜望说道:“无论裴剑圣是否为天下第一,我都相信唐棠前辈纵然不敌,也不会败得难看。”
林溪知笑道:“那要看他们是否真的全力一战了。”
姜望忽然反应过来,说道:“我没有说不信剑神前辈的意思。”
林溪知说道:“何须解释?我与他们的力量差得太远,要说我能胜剑圣,或者败得不难看,谁信?裴剑圣压境与我一战,我以超脱境界的力量都没能做到完胜,何谈别的?”
姜望默然。
林溪知说道:“好好看着吧。”
姜望抬眸。
裴静石没有出现,或者说,无人能看见他。
但有一抹剑光出现了。
那抹剑光来得极快。
是突然出现在眼前。
让得唐棠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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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难凉热血
那一抹剑光悄无声息在唐棠的眼前突兀出现。
他只来得及将剑横在身前,砰的一声,如流星划过虚空,甚至在人间也落下痕迹,银线贯穿整个苦檀,只是因细微,并未被人注意到。
而在虚空里,是嘭嘭声连绵不绝。
剑芒若璀璨烟火,在各处乍起,是追寻着唐棠的身影,每一次都将其击中。
眨眼的功夫,唐棠就已伤痕累累。
裴静石的身影出现。
他执剑在唐棠的上方俯瞰。
唐棠喘着气,忽而咧嘴笑了起来。
裴静石说道:“你笑什么?”
唐棠抬眸,说道:“其实我以前蛮喜欢打架的,属于听见谁的名字,好像有点意思,就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打架,但后来我却很少再出剑,哪怕出剑,也从未真正活动开手脚。”
“所谓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此刻久违的沸腾的感觉,让我浑身都有些发抖啊。”
唐棠提剑,缓缓升空,来到裴静石的面前,笑道:“请剑圣再赐教。”
裴静石淡淡说道:“我是想见识见识敢自称剑仙的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唐棠说道:“你很快就能见识了。”
裴静石微微一笑,挥手一道剑光袭出。
唐棠抬剑,轻易将其斩碎。
但随即又是一道剑光袭来。
唐棠再次轻描淡写将之斩破。
接着便是数十道剑光横在唐棠眼前。
而唐棠踏空而行,挥剑斩破一道又一道剑光,来到裴静石的身前。
他面无表情的递出一剑。
裴静石要以剑相抗,但瞬间涌现的剑意,仿佛无数拳头砸中他,径直就飞了出去。
唐棠趁胜追击。
他疾掠上前。
伸手拽住裴静石的脚踝,将其换个方向扔出,凝聚更强力量的一剑随之斩落。
虚空里震荡,疯狂的气息绞杀裴静石。
将其衣袍切割。
更有血花飞溅。
唐棠没有片刻停歇,剑出不停。
造成的动静传递至人间,让得苦檀再次剧烈震颤。
比之上回更凶猛些。
陈锦瑟说道:“所以剑仙比国师弱,而剑仙又能短暂压制剑圣,且不论最终胜局,就此表现来看,是否意味着剑圣的天下第一,名不副实?真正的天下第一是国师?”
林溪知说道:“没人清楚国师的真正力量,可谁又能真正清楚裴静石的力量?他当年递剑人间,除国师没有露面以外,天下人都得俯首,但无法确定,那一剑就是裴静石的全力。”
“剑仙是最年轻的神阙,前因不提,他也的确很多年不入世,或提剑斩妖,或与谁切磋,同样没人真正见识过他的全力,虽然我觉得剑仙不敌剑圣,可有些事不好直接下判断。”
姜望说道:“反正三者都是怪物。”
林溪知笑道:“这话倒是没错。”
陈锦瑟说道:“如果剑仙能胜了剑圣,就太好了,西覃恐怕要大受打击。”
姜望说道:“虽然我也这么希望,但......”
在唐棠的雷霆攻势下,裴静石却显狼狈,可实际上只是些皮外伤。
而这足以让裴静石变得更兴奋。
他猛地挥剑,阻断唐棠的攻势。
稍微喘了口气,抬眸笑着说道:“我们需要到更深的虚空里,否则完全认真起来的话,纵在此处,也容易崩毁人间,准确地说,是先毁灭隋境,虽然我不在意,却非必要。”
这也是为何大物之间允许切磋,
但不可来真的原因,毕竟造成的后果太严重了,哪怕能有第三方的大物设下屏障,然而眼前这两位打起来,可不是寻常的大物能防得住的。
两个巅峰大物打架,等若牵扯三个大物,甚至四位。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等层面的大物,确实很难打起来。
除非有一方完全不在意人间毁灭。
像这等样的事真正发生,那无疑是整个人间的大事。
偏偏此刻并无多少人知晓,而他们更有竭力一战的想法。
也幸亏两人都不想制造出极糟糕的情况。
但闻听此言的姜望,还是不得不做好防护的准备。
只是让苦檀震颤,其实还好,动静再翻好几番的话,苦檀的普通人怕是顷刻就得吐血而亡。
姜望需得全力防患。
裴静石与唐棠以极快速度破入无尽虚空里,仿佛跨越了岁月长河,不知来到了何处空间。
姜望以虚空为镜的手段呈现出的画面变得模糊不清。
甚至难以再捕捉到两人的身影。
但随之而来的气焰,轰击着虚空壁垒,很快消耗姜望大量的炁才能防住,让他明白,这两个人是真的要全力一战。
神都里的曹崇凛,表情变得阴沉了些。
他把唐棠引去苦檀,是有想让其与裴静石斗一斗的意思,但更关键还是借此制止林溪知出剑,没想到两人却越打越上头。
曹崇凛能看出来,唐棠与裴静石都还未真正使出全力,甚至裴静石隐藏更多。
可孰强孰弱绝非主要问题。
以他俩这个层面,就算是在虚空里,各自展露一半的力量,所造成的后果也是极大的。
哪怕遁入无尽虚空里更无尽的位置,能将影响降到最低,但若两人展现更多的力量,稍有不慎,至少整个苦檀沦陷是必然的结果。
这可不是说他俩作出保证就能放心的。
毕竟是拿整个苦檀人的命开玩笑。
所以曹崇凛有些坐不住了。
......
除了曹崇凛,已然谁都看不清的无尽虚空里。
唐棠身影翻飞,猛地砸出一拳。
裴静石抬手接住,拧身就踹出一脚。
顺势甩出一道剑气。
唐棠身影急停,抬脚从上而下,直接将得剑气踏碎。
他接着举剑。
虚空里生雷。
照耀混沌空间绚丽多彩。
猛地挥剑。
伴着轰隆巨响,此一剑覆盖整片虚空,斩向裴静石。
裴静石眯眼,提剑刺出。
空间霎时扭曲。
气浪翻滚。
雷幕剑气被裴静石一剑刺出半月形状,转眼间就像球般破碎崩散。
噼里啪啦席卷无尽虚空。
唐棠往后疾退。
同时,他的气息也在逐渐攀升。
裴静石说道:“你敢自称剑仙,看来也不是纯粹狂妄。”
“我此生对敌其实不多,我与你们的剑路都不同,弱小的时候,能切磋的对手有限,等强大了,放眼望去,世间又无几人能再与我争锋。”
“但就与我交手过的人而言,你确实称得上最强敌。”
唐棠笑道:“最强敌这个赞誉,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裴静石说道:“我出关后,曾去了趟泾渭之地,与凶神嘲谛动过手,祂非人,也很强,我暂时无法分辨你和祂的强弱,也许祂更强一些?但我的主观上,认为你更具潜力。”
唐棠说道:“虽然你
是我的前辈不假,也别总是倚老卖老,什么年轻人有潜力,论境界,咱俩在同一层面,而且,按你的说法,这个最强敌在你心里,还挺有水分,我不喜欢。”
裴静石说道:“凶神嘲谛非人,且抛开不确定性,最强敌不虚。”
唐棠撇嘴道:“原来剑圣也是废话一堆?你莫不是怕了我吧。”
裴静石笑道:“能与你战至此,确实颇多感慨,那就少说废话,再来战!”
唐棠直接便冲了上去。
是真的不想说话,只想打架。
而虚空之外的人间,姜望正费心思捕捉他们的身影,能以虚空为镜,映照出来。
但显然有点难度。
两人跑去无尽虚空太远的地方。
且有极为狂暴的气息阻碍,让姜望难有作为。
林溪知则盘膝而坐,索性对此不闻不问,他朝裴静石问剑一事不会就此打住。
但确实需要更心无旁骛。
他要让自己的内心更清静些。
姜望试了几次,只能放弃,转头看向阿姐,问道:“你能瞧见么?”
阿姐装傻道:“我啥也瞧不着。”
陈锦瑟不明所以道:“你我都瞧不见,她怎么可能看得见?”
姜望没有解释,虽然无法以虚空为镜,却不意味着他自己看不见,前提还得是先捕捉到两人的身影,自己看与设法让在场的人都看见,难度当然是不同的。
无尽虚空里的气息变得十分凌乱,到处都充斥着裴静石与唐棠的力量,因此反而更难捕捉他们具体的位置,也在于,对比这两个人,姜望确实弱了些。
磐门里。
林澄知入了镇。
街上其实还算挺热闹。
菩提修士的身影更是扎眼。
毕竟他们穿着打扮不同,头发也短。
林澄知有见数名百姓正在聆听菩提修士讲法。
旁侧有修士或武夫盯着,有些人面露不悦,却似不敢轻举妄动,有些人却也好像听入了迷。
林澄知驻足瞧了片刻,他直接拔剑,就要往前去。
但斜刺里冲出一人,一把拽住了林澄知。
林澄知瞪眼。
那人低声道:“我乃何郎将麾下副将,我家将军有请。”
林澄知蹙眉道:“让他等会儿。”
他甩开那名副将,还要往前。
副将无奈再次拽住他,说道:“还是先去见我们将军吧,您也别让我们为难。”
林澄知转身看向他,说道:“如我所知不错,何郎将虽是惫懒,眼里却也揉不得沙子,该行之事,亦会为之,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绝非一味躲避,否则便是懦弱。”
“隋覃是为敌,菩提入隋传法,其实也是变相的战争,我等更改同仇敌忾,将之驱逐,尤其佛陀临世,让菩提传法更如虎添翼,他们正是找准机会,趁虚而入,岂能干看着?”
那名副将有些意外看着林澄知。
林澄知甩手道:“我倒想听听何郎将想说什么,他入世后,有许多人都说他天赋更强过韩偃,虽然是事实,但若借着惫懒行懦弱之事,我瞧他不起,他也不配与韩偃相提并论。”
副将笑了笑,却也没急着解释。
讲法的菩提修士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冲着林澄知颔首微笑。
林澄知直接瞪了回去,更扬言道:“等我回来,斩了你头颅!”
菩提修士一愣。
那名副将也没说什么,拽着林澄知快步离开。
很快就到了营地。
营帐前,何郎将躺在软
榻上,两侧站着几名甲士。
副将领着林澄知到了近前。
没等禀报。
林澄知忽然出剑。
几名甲士都没有反应过来。
软榻就被劈得粉碎。
但其上已无何郎将的身影。
扭头一瞧。
何郎将站在了林澄知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林前辈的脾气挺大啊。”
林澄知甩手又是一剑。
何郎将侧头避开,忙退了几步,抬手道:“且慢!”
林澄知冷脸道:“磐门里遍地菩提修士,我观已有百姓被他们蛊惑,而何郎将却在此呼呼大睡,毫无作为,甚至还要阻止我杀他们,世人说我不当人子,我看这称号得送给你。”
何郎将无奈道:“林前辈别冲动啊,他们刚入隋,我可就第一时间把他们困在了磐门。”
林澄知嗤笑道:“他们目的是传法,磐门是第一目标,你不困,他们也不会走啊。”
何郎将道:“话虽如此,但菩提修士来得可不少,没必要都待在磐门,我现在是把他们都留在了此地,除了磐门,哪也去不了,可就算是困,亦需有合适的理由,何况直接打杀。”
“林前辈以为我不想么?我是很懒,甚至世上应该没有比我更懒的人,只是懒归懒,远没有到烂的程度,我是骁菓军郎将,负责镇守磐门,有些事做了,林前辈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林澄知微微沉默,说道:“我不傻,当然懂,只是何郎将很年轻,如此沉住的气,让我很意外,或者说,你的惫懒,以及怕麻烦,超出了我的意料。”
何郎将笑着说道:“年轻人意气风发,更有一腔热血,换在别人身上,的确如此,但我生来就有很重的暮气,没有争强好胜的心,就想躺着,好像在颐养天年。”
他伸手相邀道:“林前辈先请坐,咱们好好说这事,我其实已有些计划。”
林澄知说道:“你职责所在,又性格如此,你可以守你的规矩,我不在乎这些,我谨代表剑阁,挑战菩提寺,宗门之间,生死不论,扯不上隋覃两朝战事的层面。”
何郎将哑然,随即笑道:“还是先听听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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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菩提传法
林澄知冷着脸一脚踢起旁边倒下的板凳,坐下后,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何郎将挥手让几名甲士退下,搬着板凳坐在林澄知的对面,说道:“菩提传法已有先例,虽然他们没有成功,可此时再说不妥,很难有合适的理由,何况佛陀临世,对方说辞更多。”
“佛陀是菩提在供奉,而非覃朝堂。”
“毕竟谁都知道,菩提传法在覃境都寸步难行,其中原因为何,无以深究。”
“但菩提终究是覃境宗门,且不谈吕涧栾是否有开战的意思,咱们目前肯定是不想打的。”
“所以就不能轻易给这个由头。”
“这是神都的想法,不代表是全隋的想法,但就像林前辈说的,您可以打着宗门旗号挑战,我却不行,当然,我也不否认,是因为觉得此事很麻烦。”
“我想这些事,前辈也能理解。”
林澄知不语。
何郎将接着说道:“只要是仙,无关在隋或在覃,敬畏不会因此改变,我们的敌人也不会是仙,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菩提是直接代佛陀天下行走,换句话说,菩提就是佛陀。”
“除了会给覃境开战的由头,对付菩提也就等若直接对抗佛陀。”
“以前没有佛陀在世的确凿证据,大家只拿菩提是覃境宗门看待,自然剑指一处,现在就很难再说同仇敌忾,道理我想前辈也懂,不然,菩提也不会在此时突然又传法。”
“换句话说,纵把菩提寺赶回西覃,只要佛陀在,不说大势所趋,天下对其敬畏者都会越来越多,我想西覃那边,已经会有很多人主动投向菩提寺了。”
何郎将叹气道:“到那时候,别说杀菩提,对其态度不好,恐怕都会有人指责你,现在还能及时切断,但也不可操之过急,最好是让菩提再无法入隋,否则问题永远解决不了。”
“吕涧栾是直接把婆娑一境给了菩提寺,且不提为何别的境要阻断菩提传法,他们尚且如此,其中问题就显而易见。”
“以前还能解释说吕涧栾也不确定佛陀是否存在,无非打着幌子让我们心生忌惮,可既已确凿,西覃仍然保持现状,那情况就非比寻常了。”
林澄知蹙眉道:“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何郎将无奈道:“我是懒,但还没到想都懒得想的地步,虽然多数情况也的确懒得想,可菩提寺这件事很难不去想。”
“我计划是赶走菩提修士,且最好能找到由头,让他们一旦再入隋,我们就能合情合理第一时间驱逐,彻底将其传法的道路阻断,只杀,绝对不行。”
“目前也要等神都的消息,这样我才能奉命行事。”
林澄知问道:“如果神都传来的消息,非你所愿呢?”
何郎将微微沉默,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有这种情况,我也只能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了,何况我不觉得,神都会过度谦让,甚至漠视菩提传法,毕竟此事影响甚广。”
林澄知点头,他随口一说,也没觉得这事会出别的问题。
真要允许菩提寺在隋传法,影响的事就太多了。
“倒是我想法简单,有些莽撞了。”
何郎将摆手道:“哪里哪里,林前辈是性情中人,我计划一环,或许还得需要林前辈相助,但要等神都消息传来后,目前我时刻派人在盯着那些菩提修士,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林澄知长吐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何郎将当即叫人上酒。
还没喝几杯。
震颤忽至。
比之上回更剧烈许多。
酒水洒出。
旁侧器架上的兵刃纷纷被震落。
有战马嘶鸣。
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林澄知皱眉道:“我来得路上便感觉时有震颤,怀疑是有大物在虚空里一战,毕竟寻常之辈,很难从虚空里影响到人间,但究竟会是何人?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结束?”
何郎将不甚在意道:“有国师在,纵有大物切磋也没什么,真有什么问题,国师自会第一时间制止,既然没有,那就不用管。”
裴静石入隋,何郎将毫无所觉。
哪怕裴静石就是从奈何海跨越磐门过去的。
林澄知却道:“如果其中一方就是国师呢?”
何郎将一愣,他惊讶道:“难不成是西覃剑圣来了?!”
林澄知说道:“若其中一人真是国师,除了裴剑圣或者西覃国师柳谪仙,恐怕旁人也没资格一战,而这种层面的切磋,咱们更没资格触及。”
何郎将皱眉说道:“无论是谁,反正是大物无疑,又恰是在菩提入隋传法之际,两者是否存在关联?看来菩提传法一事,比我想象的问题更重,怕是西覃竭力要让此事如愿。”
林澄知说道:“所以还是先关注眼下磐门事宜吧,只是干等着我认为不太行,既然要盯着对方找其破绽,何郎将懒,只让手下人去办,难免有些事看不真切,我亲自盯。”
不论是谁,他的确很想一睹,但知道想也没用,对方在虚空里,他根本瞧不着。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剑门的心口如一,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并非泛指所有的事,似林澄知想目睹此战,又知目睹不了而放弃,就不会存在影响剑心修为的情况。
因为此事可有可无,并非有多么重要。
反而林澄知想拔剑杀菩提修士,情绪更剧烈,被劝阻不杀,才会受到影响。
但相应的,只要不是严重到非做不可,剑心的轻微摇晃,很容易解决,一是迟一些杀,只要最后杀了就行,期间不会影响修为,也可以换个方式,虽不杀,情绪能出去,亦无碍。
简单点来说,要舒心,心不爽,那就有问题,而心能爽,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以有很多种。
可如果因为一件事,情绪已经挤压到极限,解决的办法就只剩唯一了,旁的无法代替。
打个比方说。
有人啐你一句,你心里不爽,可以骂回去,也可以将其打一顿,如果对方道歉,你或许亦能原谅,但若灭你满门,无论用何种手段,你的目的必然只有一个,也绝不可能放过对方。
剑心蒙尘有重有轻,甚至很多事到不了蒙尘的程度。
换言之,如果眼下的事,林澄知最后没能舒心,情绪必然高涨,一时无碍,但若迟迟不能解开,问题就会越来越严重,无论结果怎样,剑非出不可。
闻听林澄知的话,何郎将也未多言,反正磐门里到处都是他的人,此番谈话后,他不觉得林澄知还会冲动做些什么。
而同一时间,奈何海里某座岛屿。
判官探目瞧着海面翻腾。
斧刻在一旁坐着,刻画石头。
“裴静石跨海而过,你瞧见了吧。”
斧刻说道:“我怎么没瞧见,你不看我都躲哪儿去了?深入海底,以泥沙埋身,是一点妖气都不敢露,明明他也是内敛己身,怎么浑身上下还是那么锋芒毕露?”
判官笑道:“裴静石是天下第一,也是剑门第一,甚至抛开别的,他手里的剑,就是当世最强的剑,他再是内敛,无形的剑气,对我等亦是致命,自然打心里觉得极具锋芒。”
斧刻斜眼说道:“曾经作为神祇,你倒是完全适应现在的身份。”
判官微微沉默,说道:“若我依旧是神,且力量处在巅峰,我自是谁都瞧不上,或者说,这些人哪有资格入我的眼,现在的我已然是妖,虽然力量因此恢复许多,却未至巅峰。”
“所以面对有些人,该低头就得低头,我能成为妖,是因为想活,哪能轻易让自己丧命。”
斧刻笑道:“神啊,多虚伪之辈,准确地说,尔等不配称神,我想你该明白神之来历,神祇虽依赖仙人,甚至被仙人创造出来,但神名并非源自仙人,烛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判官哦了一声,“你说的都对。”
斧刻说道:“你好像不服?”
判官说道:“你说得这些我不知,何谈服与不服?我只知道,烛神的神与神祇的神确非一个意思,但我也没多大的兴趣了解二者的不同。”
祂截断斧刻接下来的话,问道:“此刻震荡,其中一人应是裴静石无疑,而另一人,你觉得会是谁?大隋国师曹崇凛?可从微末的气息来看,好像并非曹崇凛。”
斧刻说道:“是谁与我何干,最好两败俱伤,全都打死。”
祂视线放在磐门,说道:“我反而更好奇,佛陀临世是真是假?我之前一直躲在垅蝉,对此并不了解,但既然菩提入隋传法,裴静石也随之而来,决心必然不小。”
斧刻眯起眼睛,说道:“如果佛陀临世为真,咱就得寻机会,走一趟婆娑,或者把佛陀引出来,就地诛杀,奈何妖王此时不就在西覃么?”
判官有些无奈说道:“你虽然从低调转为高调,但也别太高调了,直至现在,我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居然是那个到处躲藏数百年的斧刻能说出的话。”
祂往斧刻旁边走了几步,说道:“佛陀临世的时候,奈何妖王也算参与其中,虽是只以佛像露面,但从感官看,佛陀的道行极高。”
“而且祂借着婆娑生祸,或者说,祸端就来源于祂,从而获取大量功德,道行又翻了几番,想是再来几次,祂就有可能恢复鼎盛时期。”
“以咱们的力量,过去只是送死,想将祂引出婆娑,说起来简单,施行的话,怕是不易。”
“奈何妖王在西覃会想法子试探婆娑,如能探出佛陀的底,再说行动也不迟,你这些日子,就老老实实像在垅蝉一样,待在此处,刻画你的石头或睡觉吧。”
斧刻摆弄着石头,沉默片刻,说道:“找到李浮生了么?”
判官说道:“确定他还在隋境,我会很快明确他的位置。”
斧刻道:“那个乌啼城的副城主与姓李的剑仙似也存在某种关系,如你所言,镶嵌在另一处岛屿石壁里的剑鞘,就在那个副城主的手里,而且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剑,与鞘正好匹配。”
判官蹙眉道:“所以这就是乌啼城副城主与山泽人合谋的原因之一?李浮生也许是那个剑仙的后辈,无论剑意还是都姓李,皆可证明,但那个副城主又与他是什么关系?”
“当初剑鞘丢失,唐棠曾现身,如果是唐棠负责吸引我等视线,由副城主盗走剑鞘,倒也说得通,唐棠显然只是帮个忙,但副城主如何得知剑鞘在此?”
“她手里的剑又从哪来的?毫无疑问的是,她在搜集那个剑仙的东西,此事不得不在意。”
斧刻阴沉着脸说道:“无论怎样,我倒也期待他还活着,这样就能亲手报仇。”
判官看了祂一眼,没有说什么。
此时,震颤感再次袭来。
无尽虚空里。
唐棠的剑与裴静石的剑狠狠相撞。
两人分离,又再次提剑。
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无数次的交锋,似是难分高下。
但裴静石的状态明显更轻松些。
唐棠咬着牙,退开距离,抬手凝聚剑意。
正待斩落。
虚空忽然扭曲,现出曹崇凛的身影。
他沉声道:“可以了,再打下去,苦檀就得覆灭。”
唐棠说道:“外界什么情况,我看的清楚,国师别在这儿危言耸听。”
曹崇凛皱眉说道:“现在是无碍,但你还要再增强力量,影响只会越来越广,除非你们遁入更深的虚空里,可打到最后,若迷失方向,就未必能回得来了。”
虚空称为无尽,是真的没有尽头,至少他们没有找到尽头,如果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虚空就会变得很危险,纵是大物,也别想轻易撕裂虚空,回到人间。
泾渭之地其实就在虚空里很远的地方,或者说是在危险的边界,所以需得明白位置,才能抵达泾渭之地,只是具备撕裂虚空的能力,不代表就能前往那里。
像姜祁无论是怎么机缘巧合入得泾渭之地,都是仅有的个例,再无第二个。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夕死可矣
裴静石很不悦的看向曹崇凛,说道:“我俩打得正起劲,人间事也都有注意,适当时候会停手,轮不着你来多嘴,还是说,国师也想战一场?那我倒可以奉陪。”
不等曹崇凛说什么,他接着又道:“当年递剑,国师不曾露面,世人有猜想是国师自知不敌,为了面子而不出现,我并未那么想,今日却不得不想。”
曹崇凛蹙眉。
裴静石笑道:“国师怯战,无论有什么理由,是否合理,你自己不战,也不让旁人战,都让我不得不去想,国师要让世间两种声音同时存在,而不能变成只有一种声音。”
“谁都知道,国师年岁最长,因而没人会怀疑国师不强,事实上,国师也的确不可能弱,但是不是最强就不一定了,有人觉得我更强,有人觉得你更强,可说来说去,没有答案。”
“国师既不想让所有人觉得你最强,也不希望所有人都觉得我最强,维持平衡,起码某种意义上,我俩都是最强,国师会阻止林溪知我能理解,但阻止我与唐棠一战,就不理解了。”
“说担心苦檀被毁,你是以为我俩愣头青啊?”
“若是生死战,不顾一切,又何必在虚空里?你的担心纯属多余,依我看来,你是怕我们继续打,气息太过肆虐,你没自信能够制止,到时曝露你弱于我,才想方设法不让我们打。”
唐棠闻言,也看向曹崇凛,好奇道:“莫非国师真的不如裴剑圣?”
曹崇凛深吸一口气,他没搭理唐棠,看着裴静石,说道:“不必激将与我,该打的时候,我自会请剑圣不吝赐教,而你与唐棠的切磋,就此打住吧。”
裴静石眯眼道:“国师在藏什么?”
曹崇凛已转头看向唐棠,说道:“你该回去了,你不辞而别,唐果那丫头怕是正着急呢。”
唐棠神色微变。
他略微沉默,随即朝着裴静石说道:“机会有的是,下次再战,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直接遁出虚空。
裴静石笑道:“唐果是唐棠的女儿吧?你倒是用会手段,我与唐棠的确可以日后再战,但此刻,我还没有尽兴,国师得给些赔偿吧。”
曹崇凛说道:“我知你只为一战,若仅要结果,唐棠哪里能与你战至此刻,既未全力,何谈尽兴,所谓尽兴,也无非看你心情,你我终有一战,却非此时,就不必说些旁的话了。”
裴静石却摇头道:“依我看来,唐棠的实力,足以站在人间前五,如有误判,亦不会差太多,若真生死一战,我可不见得轻易取胜,怎么也得多出几剑,何况对比我们,他还年轻。”
虽然能明白裴静石很欣赏唐棠,但话语里听着却又有些不对味,曹崇凛也只是轻轻一笑。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欣赏或者喜欢唐棠的人很多,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曹崇凛。
归根结底,是唐棠自诩剑仙,而这就是曹崇凛会厌恶唐棠的原因。
虚空外的人间,林溪知睁眼。
他看向出现在眼前的唐棠。
两人没说话。
林溪知站起身,提剑往前。
唐棠让路。
姜望神情凝重。
眼睁睁看着林溪知破碎虚空而去。
唐棠忽然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已经迈步的姜望顿足。
他转头看向唐棠说道:“或许有办法让他剑心蒙尘后,也能恢复修为,不会因此断了剑路。”
唐棠笑道:“你要先弄明白一件事,问题不在破境或跌境,而是他的心,若是仙人亲临,确实能够让他修为恢复,可他自己心里的问题无解,恢复了也会再次跌落,只会
毫无意义。”
“你是想抹除他的记忆,还是给他换个剑心?那样一来,林溪知还是林溪知么?无论怎么做,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存在,至多延迟些时间,到得最后,触底反弹,问题只会更严重。”
“此一战,是成是败,仅在于他自己,无关对手多强多弱,或生或死的概率没有谁高谁低,其实是一样的,甚至说,裴静石杀他,亦是在帮他,是帮他打破壁垒,获得生机。”
“若不然,此一战对林溪知而言,更是毫无意义。”
唐棠拍了拍姜望的肩膀,说道:“没人希望林溪知死掉,但他的生死,不在你我,不在裴静石,是在他自己,我们能做的,便是投去目光,成为他剑路上的见证者。”
姜望低着头,攥起的拳头缓缓松开,说道:“我明白了。”
唐棠道:“我会在神都一起见证,祝愿他重塑剑路,立于人间极巅。”
话落,唐棠化剑若流星遁走。
陈锦瑟看了眼姜望,说道:“唐前辈说的在理,我虽非正统的剑士,亦能明白林剑神的心。”
“你以剑门之外,甚至林剑神内心之外的想法,纯粹担忧他的生死,并没有错,但那是你想要的,不是剑神想要的,何况,我们都相信,剑神定能打破壁垒,成为人间新晋的大物。”
“我们更该给予祝愿,而非因存在危险,就阻止他。”
“世间明知有危险偏要去做的事还少么?无论是你,还是我,大家都有面对抉择的时候,也必然会一往无前,而非躲起来,成为懦夫。”
姜望心里一震。
随即释然道:“是我将生死看得重了些,世上的确有很多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虚空里的曹崇凛把目光放在了姜望的身上,凝视良久,才把视线转向朝此处掠来的林溪知。
没人清楚曹崇凛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裴静石说道:“林溪知又来了,国师以为如何?”
曹崇凛说道:“既无法阻止,我也没必要多做什么了。”
裴静石笑道:“如果他能堪破尘雾,你们隋境就又会多一尊大物,哪怕其中有我的助力,但我并不会在意此事,毕竟无论你们隋境有多少大物,届时,也不过是让我多出一剑的事。”
曹崇凛摇了摇头,他看向已出现在眼前的林溪知,忽然抬手。
面向的是裴静石。
轰隆一声。
裴静石瞳孔一缩,猛地抬剑。
霎时被击飞出另一层虚空。
曹崇凛轻描淡写甩了甩手,看向微微怔住的林溪知,说道:“祝你成功。”
林溪知郑重揖手。
曹崇凛一步踏出虚空。
没有片刻停留,回了神都。
紧跟着,裴静石破碎虚空回来。
他脸色阴沉。
“曹崇凛......果然不简单啊。”
林溪知提剑道:“劳烦剑圣再赐教。”
裴静石看向他,说道:“我已渐渐没了兴致,所以机会只有一次,能否把握住,是你的问题,刚刚休整那么久,想来你能斩出前所未有的一剑,纵然不能,我也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林溪知说道:“多谢剑圣。”
裴静石道:“出剑吧。”
林溪知没有迟疑,直接往前递剑。
轰的一声。
虚空璀璨。
剑意奔涌。
气息竟也顷刻传递回人间。
让得苦檀震颤。
裴静石挑眉,“有点意思。”
他随即也抬手斩出一剑。
虚空开始崩塌。
姜望目睹到那个画面。
陈锦瑟急切问道:“情况如何?”
姜望的神情很是平静,轻声说道:“林前辈的气焰已几乎胜过凶神蚩睨,完全到了大物的层面,并且随着剑出,气焰还在攀升,只待打破壁垒,就能真正入境。”
陈锦瑟欣喜道:“看来结果是好的。”
姜望道:“不一定。”
陈锦瑟点头道:“没到最后一刻,确实不好断言。”
阿姐忽然说道:“林溪知的气有些虚,虚而不实,便是抓不住的尘沙,剑士的一往无前,不代表就要舍弃感情,他会在乎谢吾行,在乎林澄知以及剑阁,都是正常的,可现在的问题,是他走错了路。”
陈锦瑟不解道:“何意?”
阿姐说道:“他想要确保斩出最强的一剑,甚至远远超出自己的极限,发挥出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因而舍弃了一切,只为换取更强的力量,他的眼里心里的确只剩这一剑,却是成了执着的一剑。”
陈锦瑟问道:“那会有什么后果?”
阿姐说道:“能打破壁垒自然无碍,但必须在有限时间里,否则他的身躯会先崩溃,他是在与时间赛跑,也是在与自己的命赛跑,去赌是死亡先来,还是破壁先至。”
陈锦瑟皱眉,忽然想到什么,一脸怪异看着阿姐。
姜望此时说道:“未必是走错路,因为是林前辈自己选的路,他心里的壁垒是裴静石,想要破壁,难度自然很高,就必须得以非常手段。”
阿姐问道:“所以你觉得他的成功概率有多少?”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也不愿相信,但我觉得,很低。”
陈锦瑟说道:“也别这么说,我们更该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姜望说道:“但奇迹出现的概率本就很低,否则也不会称作奇迹了。”
陈锦瑟闻言,顿时默然。
虚空里,林溪知咬牙出剑。
他额头青筋暴凸。
持剑双臂衣袖崩碎,也是遍布青筋。
他嘶吼着,使得剑意更盛。
对面的裴静石只是单手持剑,他眯眼说道:“差一点,始终都差一点。”
“我也很希望你能成功,但眼下看来,似乎不太可能了。”
“不过就此一战,你剑神之名会更响亮,你会在隋覃家喻户晓,剑门弟子也都会以你为荣。”
“我想,哪怕失败,你也已获得剑门最高殊荣,你的传承不止,未来,会有新的剑神出现。”
林溪知嘶哑着声音说道:“剑圣这些话都是以后,我现在只此一剑,再无别的,只要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纵为绝境,但没到最后一刻,机会依旧在!”
裴静石笑道:“很好,剑路更高的大门正在为你敞开,就拼命往前迈出那一步吧。”
林溪知嘶吼,额前忽然崩裂一道口子,持剑双臂也霎时鲜血淋漓,但剑意疯涨数倍。
裴静石随即大声道:“来得好!”
姜望神色一紧。
已回到神都沧海楼里的唐棠,面色凝重。
抱着大猫的唐果不明所以。
刚刚回到国师府里的曹崇凛,朝着迎上来的韩偃摆了摆手,说道:“也许是我的确活了太久,很多事都觉得无所谓,我会觉得他此举很愚蠢,但细细想来,他也确实无路可走。”
韩偃微微低眸,说道:“我反而很佩服林剑神,剑心蒙尘,为破境出剑,只是过程,说是为活而出剑,但是抱着向死之心,朝闻道,夕死可矣,能得心间真理,死而无憾。”
曹崇凛挑眉看向韩偃。
韩偃抬眸道:“若我遇此类事,也同样会这么做。”
“林剑神想挑战裴静石并非一日两日,这件事与他剑心蒙尘无关,是一开始就有的想法,两件事合在一起,拔剑的决心,便是无限,前者是他毕生夙愿,也是真正的因。”
“剑心蒙尘能否破壁,是果而已。”
曹崇凛背负着双手,目光注视着苦檀,轻笑道:“是我自私了,想着他死,是大隋的损失,而此际,不容有损,甚至,我心里完全没有在意他剑心蒙尘的事,想着就算怎么都是死,也该晚点死,多发挥些余热。”
韩偃面色一怔,嘴皮翕动,却未说什么。
曹崇凛说道:“偃儿,你也该做准备了,如能更上一层楼,林溪知的离开,就无关紧要。”
他转身去了另一处庭院。
那是陆秀秀的住所。
韩偃驻足原地。
磐门。
入夜。
林澄知仍在盯着菩提修士。
因为哪怕入了夜,菩提修士的传法也未停止。
但此刻的传法,无非是讲些经,说些故事,是佛陀的故事。
并不是每个人都听得懂。
可总有些人有所悟。
按照菩提修士的说法,他们很有佛缘。
说他们已入菩提。
林澄知在旁听得直皱眉。
这就入了菩提了?
但忽然间,他心中一悸。
因而惹出了点动静。
菩提修士的目光投了过来。
林澄知此时有些呆滞。
菩提修士却上前来说道:“林先生,我观你也与佛有缘,若不弃,我此刻便能度你入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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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来度你
菩提修士眼神灼灼盯着此刻目光有些呆滞的林澄知。
心悸感来得无缘由,他没能细想,听见菩提修士的话,林澄知回过神来,暂时将其抛之脑后,满是讽刺道:“凭你也敢说度我?我手里的剑倒是可以度一度你。”
菩提修士的嘴角微微上扬,单手合十为礼道:“林先生说笑了。”
林澄知道:“你看我像在与你说笑么?”
他是可以暂且不杀这些菩提修士,不意味着就得退让,何况正经的宗门间挑战,是合乎情理的,谁也挑不出问题,当然,生死不论的挑战是会麻烦点。
依着何郎将的意思,他可以不主动惹事,但若对方找上门来,给了由头,他绝不会迟疑。
林澄知能理解"度"的意思,而他瞧着菩提修士的意思,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
总之,他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这时,有骁菓军的甲士从某处现身。
正是何郎将麾下副将。
他笑着道:“夜已深了,大家也该休息了,这位菩提寺的大师觉得呢?”
菩提修士双手合十为礼,转身离开,亦不再讲经。
副将让百姓们都回去睡觉,他来到林澄知面前,先是见礼,随后说道:“纵然林先生可以发起挑战,此际也并非时候,通莲僧以及有玄此次都没有来,但其中是否有别的高手,尚未明确。”
林澄知说道:“通莲僧是不好对付,可据我所知,菩提寺里并无多少高手。”
副将说道:“在先生未来磐门之前,我等奉何郎将之命,已盯他们多日,当然不仅仅只是盯着,据我们旁听探知,此次菩提传法的领头僧,是一个名叫净禅的老僧。”
“但直至今日,我们却未见其真容,其修为也就无从得知。”
“何郎将以为,即是领头,修为必然处在澡雪巅峰,否则仅派一些澡雪洞冥,成不了事。”
“而且我们更观察到,此次菩提修士里似乎分为两类,有一类被称之为武僧,他们并未讲经传法,皆待在一处,几乎不怎么露面,那个净禅老僧或许亦藏在其中。”
林澄知不解道:“武僧?是武夫一系的意思?菩提法门等若炁武兼修,怎么还分出一个武僧来?”
副将说道:“具体的我也不了解,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那些武僧是主攻伐的,他们说普度众生,但佛陀亦有金刚之怒,武僧为此而存在,听起来会比一般的菩提修士更强些。”
林澄知眯眼说道:“所以菩提修士负责讲经传法,菩提武僧负责护着这些传法修士,通俗点讲,他们就是负责打架的,想来,他们的金刚躯造诣会更高。”
副将闻言,点头说道:“如是这般,他们便是铜墙铁壁,恐怕不易对付,若修为高一些,甚至就专修金刚躯,自身厉不厉害反倒其次,无法破其防分毫,问题就难解决了。”
林澄知摸索着下巴说道:“看来得找机会试探一下这些武僧。”
副将忙道:“林先生切勿独自行动,应要谋而后动,提前知会我家将军。”
林澄知说道:“不必紧张,我非莽撞人。”
副将心想,你猜我敢不敢信?
林澄知没有理他,想着刚才的心悸感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道磐门里会出什么变故?
......
苦檀上炀郡界外。
狂风呼啸不止。
大雪纷飞。
陈锦瑟跌坐在地。
阿姐从巨石上跳了下来。
姜望迎风而立。
天上电闪雷鸣。
宛若末日。
虚空撕裂一道口子。
姜望右脚跺地,身影如离弦之箭,砰的一声,遁入其中。
陈锦瑟急切道:“是成了还是没成?”
阿姐平静说道:“从他的反应,你看不出来么。”
陈锦瑟面色一白。
虚空里,是林溪知坠落的身影。
裴静石持剑低眸,面无表情。
姜望以极快的速度直接冲破无数虚空壁垒,出现在裴静石的视野里。
他没有片刻停顿,身形朝下方急转,周身气焰撕裂了虚空,响起尖锐的炸鸣。
有破碎的衣角打在姜望的脸上,他伸手去抓下坠的林溪知。
相比满是血污的破损衣袍,更醒目的是林溪知面带笑意的脸。
姜望与林溪知四目相对。
他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应该很悲伤,却又难以置信的平静。
或许是被林溪知的微笑感染。
姜望再次往前伸手,终于抓住了林溪知的手腕。
他把林溪知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林溪知的声音很低,宛若呢喃,“你可知我在想什么?”
姜望默然不语。
林溪知笑道:“我自幼喜剑,发誓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士,甚至九岁便出了家门,追寻毕生目标,跋山涉水,历经无数险阻,好多次差点死掉,可我每一次都活了下来。”
“我认为是剑的指引,是命中注定,我能入得剑门,所以在此之前,我怎么样都死不了,运气始终庇护着我。”
“但隋境里没几座剑门,有的也已破败,甚至自诩剑门,却不会使剑,我跑了很多地方,才终于明白,苦檀没有剑门,我不是只学剑那么简单,非剑门,我绝不入。”
“那一年,我已十二岁,离家三年,我有了踏出苦檀,前往别的境寻觅剑门的想法,所以我得先回家一趟,可回去的时候,发现家没了,当年不似现在,很乱,不仅是妖怪横行。”
“我在村外的城隍庙里找到了弟弟林澄知,他是除我之外,唯一的活口。”
“看见他的时候,他就躲在城隍像后面,倦缩着,怀里抱着一把木剑,是爹给我削刻的,但木剑断了,爹娘也不在了,只剩我们兄弟俩。”
“我悔恨,更坚定要成为剑士的信念,除尽天下妖魔。”
“然后城隍庙外,就出现了一只妖怪。”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求城隍像,只是让弟弟躲着,拿起了断掉的木剑。”
“目光坚定,义无反顾的挥剑斩妖。”
“虽然仅仅是比单只蠃颙道行高一些的小妖,但吹一口气,也足以杀死几百次当时的我。”
“我挥出的木剑,自是毫无用处。”
“可我以为没了的运气,再次出现。”
“有人救了我。”
“是一名剑士,我苦求寻觅的真正的剑士。”
“那是教我踏上剑路的师父。”
“他夸赞我的勇气以及无畏,说我有着很高的剑道资质。”
“可我当时却在想另一件事。”
“从经历来看,我真的运气很好,如果我没有离家,或许我的运气,能让爹娘活下来,正如我一离家,他们就出了事,那成了我的心结,师父对此没有察觉到。”
“我后来也没机会亲手为爹娘报仇,因为那些妖怪早已不知被谁杀死,纵然我杀再多妖,都无法解开当时的心结,我随即明白,剑路会出问题。”
“但我醒悟之际,师父已仙逝,没人能及时为我解惑。”
“林澄知其实并不喜剑,是因为我,他学了剑,我亲自手把手教的他,我们一起创办了剑阁,可心结的事,让我始终无法顿悟剑意,直至目睹裴静石出剑,我眼里心里只剩那一剑。”
“我真正成了合格的剑士,也被尊为剑神,当年的心结被埋藏,但我知道,它一直在。”
“我想挑战裴剑圣,是我想变得更强,也认为,能站在裴剑圣面前,亦是最好的回报。”
“这件事就成了我成为剑士后的第二个毕生夙愿。”
“而这个念想,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施行。”
“我以为我可以变得足够强,真正有资格站在裴剑圣的面前,去争夺那个天下第一,但拖了太久,我好像一直原地踏步,心结已扎根,执念又生,我的剑路走到了绝路。”
“这一次,运气真的不在了。”
“但我又忽然觉得如释重负,似乎从未有过的轻松。”
“过往的一切,都该凝聚在这一剑上,对林澄知与谢吾行,包括剑阁弟子们来说,我可能有些自私,但拔剑的情绪,却已到了极致,破境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能真正打破壁垒,解开心结,破境极巅,自然很好,若不能,此剑出,我亦无憾。”
“到了最后一刻,我明白为何没能破壁,因为我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心结,为追求剑路,失去了很多,现在为了剑路回到最初,不知是否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林溪知抬眸,看着眼前的虚空,说道:“我看见他们了,他们在笑着朝我招手,在呼唤我。”
姜望怔怔看着他。
林溪知回眸,笑道:“对于你,我有很多猜测,或是自以为的事实,或是真正的事实,现在却也已不重要,因为你在我心里,就只是姜望。”
抓着他手臂的手里一空,姜望猛地转头,搭在自己肩上的林溪知的手臂在消散。
等他再转回头的时候,是林溪知整个在眼前化作点点灵光消失。
最后留给姜望的是那一张笑脸。
其实林溪知不太爱笑,所以他此刻的笑容,很是灿烂。
姜望的视线追寻着点点灵光。
看见它们遁出了虚空,回到了苦檀。
苦檀很多人注意到了极为闪耀的星光,它们划过苦檀每个角落的上空。
磐门里的林澄知自然也有目睹到。
心悸感再次来袭。
甚至更为剧烈。
他瞬间脸色惨白。
跪倒在地。
副将已不在他身边。
林澄知晕过去的时候,之前离开的菩提修士,又出现了。
他盯着倒地的林澄知,双手合十,淡淡说道:“心灵脆弱之际,便是度化的最好时机。”
在林澄知身边盘膝而坐,菩提修士微笑道:“林先生,你与我佛有缘,且让我来度你。”
......
无尽虚空里。
裴静石看着灵光消散,喃喃说道:“真是可惜啊。”
姜望只是瞥他一眼。
裴静石忽然道:“你不想拔刀么?”
姜望攥紧手里的长夜刀,又摇头说道:“我没有出刀的理由。”
裴静石说道:“我杀死了林溪知,理由不够?或许他的死,某种意义上,的确与我无关,但事实,他也的确死在我剑下,无论有没有相助之意,出剑时,我亦真的想杀他。”
姜望说道:“所以呢?”
裴静石说道:“我听过你,柳先生有提及,今日真正见面,方知的确不简单,比唐棠更年轻的大物,虽然是使刀的,既是打过两场,我不介意再打第三场。”
姜望微微沉默,随即说道:“裴剑圣好战,却也能隐世那么多年,重新入世,想来手里的剑确实饥渴难耐,你说得在理,一码归一码,林前辈与你一战,是你们的事,现在是我们的事。”
裴静石说道:“我只怕曹崇凛又来阻止。”
姜望说道:“他不会阻止。”
裴静石眯眼,笑道:“那自然最好。”
姜望不再多言,拔刀出鞘。
裴静石执剑,拭目以待。
在人间看着的阿姐,眉头轻蹙。
她没有搭理再三询问情况的陈锦瑟。
神都沧海楼里的唐棠,刚要有动作,曹崇凛的声音忽然响起,“唐棠,陛下有请。”
唐棠横眉道:“让他等着。”
曹崇凛说道:“唐棠,莫要放肆。”
雅阁的门被推开。
九姑娘出现,她看了眼唐果,然后把视线放在唐棠身上,说道:“公主想她了。”
唐棠笑了。
虚空里,姜望挥刀。
裴静石却视若无睹般说道:“比唐棠差远了,但也正常。”
他出剑。
姜望的一刀土崩瓦解。
裴静石说道:“我压境与林溪知一战,所以能打个短暂的势均力敌,我认真与唐棠一战,却也没有完全认真,所以能打个势均力敌,而对你,我稍微认真,却好像没能势均力敌。”
姜望不语。
再次挥刀。
这一回是加持了神性。
气焰瞬间疯涨了数倍。
一滴神性、两滴神性、三滴神性......
气焰不断的攀升。
无尽虚空层层崩溃。
裴静石渐渐瞪大眼睛。
姜望直接加持了所有能加持的神性,毫无保留的挥出第二刀。
狂暴的气息直袭裴静石。
似要将其撕个粉碎。
第四百五十七章 指你为仙
苦檀再一次剧烈震颤。
陈锦瑟急问道:“为何又有状况,莫非是姜望朝着裴剑圣拔刀了?”
阿姐嗯了一声。
陈锦瑟更急切道:“他疯了不成?”
阿姐说道:“是裴静石要让他拔刀,他没理由拒绝,也该拔刀,虽然因在林溪知,亦不全在林溪知,姜望是非剑士,但他也需要疏解一下情绪。”
陈锦瑟默然。
他接着看向阿姐,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以种种情况来看,你修为不低吧,至少比我高。”
阿姐仿佛习惯装傻充愣般歪头笑道:“我是阿姐啊。”
陈锦瑟低眸看着阿姐,眯起眼睛。
此时风雪骤急。
陈锦瑟感觉到了姜望在虚空里的气息。
加持了能加持的所有神性,让得姜望一刀斩出的力量比自身修为高出很多倍。
那一瞬间,的确惊住了裴静石。
但饶是如此,姜望的力量仍然没有追上唐棠。
大物与巅峰大物的差距,可见一斑。
何况是面对天下第一的裴静石。
而要解决这一刀,裴静石也确实需要更认真。
认真的程度不亚于与唐棠一战。
因此姜望这一刀,再次被瓦解。
但因意料之外的猝不及防,裴静石虽挥剑刺破姜望的一刀,额前也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与唐棠一战,受了些皮外伤,亦不曾见血。
伸手轻触额前,低眸见指尖血痕,裴静石微微一笑道:“了不起啊,自我出关后,于天下行走时的所见所闻,关于你的,我从未在意,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今日亲眼目睹方知,传闻倒也不虚。”
“纵然是我,入神阙已数十载,也难拿出来这么多的神性,更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据闻黯妖王一事,指你为仙人,虽然众说纷纭,但怎么此时,好像已没那回事?”
“也有传闻里说你得了仙缘,身旁有正神庇佑,不知能否见尊神一面?”
姜望说道:“黯妖王一事子虚乌有,正神此刻也不在,裴剑圣见不到。”
裴静石说道:“那真是可惜。”
他接着又道:“我一直很想得到更多神性,但当世的正神稀少,仙人亦轻易不得见,我很想知道,你的神性,是源自那一尊正神,还是某一位仙人?你又如何能得仙人青睐?”
姜望说道:“那裴剑圣就想着吧。”
裴静石摇头笑道:“姜小友是福泽深厚啊,天赋异禀又得仙缘,甚至能让正神随行庇护,简直羡煞旁人,纵观古今,此等事,前所未见,谁人不想探知根由呢。”
“怪不得曹崇凛未曾阻止你与我一战。”
姜望道:“别说废话,接着打。”
裴静石说道:“那就依你。”
他挥手一道剑气。
姜望执刀斩破。
身形往前疾掠。
嘶啦一声。
虚空被划开。
裴静石侧身避过。
他面露笑意,抬手砸剑。
姜望挥刀格挡。
手臂一颤,虎口崩裂。
裴静石抬起一脚,踹飞了姜望。
但姜望身影陡然消失。
再次出现,已是裴静石的身后。
然而挥出的长夜刀顷刻就被裴静石的剑拦截。
甚至裴静石都没有转身。
姜望也未迟疑,转而换个方位,再来一刀。
裴静石摊开手,剑震颤着飞出,环绕着他,无论姜望如何进攻,皆被飞剑拦截。
“你可以更强吧?还是说,已经到了极限?出了这么多刀,虽然力量没有衰弱,但也没有增强,这么打下去,可是毫无意义。”
姜望不语,仍在出刀。
裴静石有些感到不耐,猛地挥手,飞剑朝着姜望疾掠而出。
姜望仓促格挡。
但随之而来的是裴静石的拳头。
姜望闷哼一声,嘴巴里鲜血飞溅,瞬间就被砸飞出去不知多远,直至撞破虚空壁垒,跌入另一层虚空,而姜望仍在坠落,眼前又出现了裴静石的身影。
他伸手一把摁住了姜望的脸,指尖一扣,朝着旁侧甩出。
尖锐的爆鸣声尤为刺耳。
姜望就似流星划过,转眼不见踪影。
再次撞破虚空壁垒。
如此这般,姜望毫无还手之力,被裴静石在无尽虚空里扔来扔去的摁着打。
姜望没找到机会反击,加持的神性已耗尽。
虽然不像以前那般瞬间陷入极度虚弱,但亦非毫无影响。
不仅是力量滑坡般跌落,面色也是惨白。
他喘着气抬眸看向又出现在眼前的裴静石。
这次裴静石没动手。
“看来是真到极限了,以神性来加持力量,又是如此多的神性,而你真实的力量,却不值一提,虽是大物,也仅仅是普通的大物而已。”
“好在你还年轻,依仗着仙缘,想追上来,恐怕不会太慢。”
裴静石收剑道:“我已没了再战的兴致,也不会动将你提前扼杀的念头,毕竟我很需要对手,自然越多越好,我更是对你获得的仙缘很感兴趣,如果可行的话,我会想法子夺过来。”
他转身摆了摆手,一步便踏出了虚空。
姜望只是喘着气,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不论裴静石是否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间前二是必然的,问题只在他与曹崇凛谁强谁弱,所以会被打得这么惨,姜望不觉得意外。
反而被揍了一顿后,他感觉自己心神更清晰了些。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汲取养分的方式变了,除了妖怪以外,剩下的都得杀之才能汲取养分,否则经此一战,他不知能得到多少养分。
他直至现在,还是认为这可能存在问题。
但只要长夜刀炼化完成,无论潜藏着什么问题,都将烟消云散。
虽然目前也能以功德赚取养分,可功德这东西,得来容易,也难,何况他此刻的修为,想再攀登一层楼,寻常养分是肯定不够塞牙缝的,必须得是很大的功德才行。
相比之下,降妖除魔就成了最简单的方式。
只是同样的道理,除凶神以外,纵是妖王,除非数以千万计,否则也只够塞牙缝。
因此,他的目标主要放在了炼化长夜刀,完善神国这上面。
非特定对手,汲取养分已是可有可无。
而现在,长夜刀已炼化一半。
破境神阙,近在眼前。
姜望觉得没必要主动去做多余的事。
除非特定的目标送上门来。
打量了眼好似与之前一般无二,毫无变化的虚空,姜望勉强找到人间位置,遁了回去。
陈锦瑟的眼前,是撕裂开的虚空,是从中跌出,扑通摔在地上的姜望。
他赶忙上前把姜望扶起来。
姜望道了声谢。
陈锦瑟说道:“与裴剑圣一战的感觉如何?”
姜望想了想,说道:“挺疼。”
陈锦瑟的声音低了些,“林剑神......”
姜望说道:“他已完成毕生夙愿,有了自己最好的归宿。”
陈锦瑟问道:“没打过裴剑圣也算?”
姜望笑道:“他的目标并非打赢,是朝着裴静石出剑,是要挑战,他至少已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天下第一,哪怕后世有人效仿,也都得排在他后面,就算有朝一日,裴静石输给了别人,那也只是另一个天下第一。”
陈锦瑟闻言,抬头看天,微笑说道:“林剑神确实是天下第一,只可惜,此一战没让世人皆目睹。”
姜望也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你要回琅嬛么?”
陈锦瑟问道:“你又想去哪儿?”
姜望说道:“去磐门,剑神前辈的事,终究会世人皆知的,也不可能一直瞒着林澄知前辈,至少,应该我去说,他最伤心的时候,我在身边,起码能做些什么。”
陈锦瑟说道:“那就一块。”
阿姐说道:“我就不去了,正好回望来湖歇着,跑来跑去的太累。”
姜望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
神都,长公主府。
落枫居。
唐棠面无表情。
负手立于庭院湖畔。
对面亭里是唐果与九姑娘。
旁边躺坐着大猫。
鼾声如雷,倒是没心没肺。
“陛下与你说什么了?”
长公主在湖畔亲自煮茶。
唐棠侧目瞧了一眼,“能说什么?他依旧没把话摆在明面上,但话里话外,恶意满满,我倒是真的很久没见他,回忆起以前,还真是判若两人。”
长公主说道:“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唐棠冷笑道:“也幸亏姜望与裴静石没有接着往下打,否则你俩一块拦我,后果怕是神都要血流成河,我能大概明白陈景淮在想什么,我不理解的是,你在想什么?”
长公主说道:“当年姜祁尊你为兄长,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护着姜望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觉得这件事会有什么问题,陛下想看姜望与裴静石一战,那就得让他看。”
唐棠说道:“你以前就很疼他,现在还是没变啊,也怪不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一说话,他就会听你的,那有些话,你又为何不说呢?万一说出来,事情就会很简单呢。”
长公主看着唐棠说道:“你当他傻,还是我傻?”
唐棠说道:“他傻不傻我不知道,你确实不傻。”
长公主低眸煮茶,沉静少许,忽然道:“舒泥与姜望挺熟的。”
唐棠不认得舒泥,但他听懂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冷脸道:“有些事最好别做,也别动那个念头,因为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长公主看向湖对面的唐果,说道:“最让你没耐心的事,也会最让你有耐心。”
唐棠眯着眼说道:“那你就试试看。”
长公主微微一笑,递去煮好的茶,说道:“你爱喝的。”
......
苦檀上炀因象城,白家小草阁。
靠窗而坐的白雪衣,瞧着夜空里点点星光,问道:“感觉到了么?”
站在阁内的李害乱,摇头说道:“震颤很强烈,但是谁,我难以感知。”
白雪衣说道:“是剑圣裴静石、剑仙唐棠、国师曹崇凛、剑神林溪知,还有......姜望。”
李害乱瞬间瞪大眼睛。
这些个名字出现,让他险些窒息。
“是隋覃要开战了?”
白雪衣摇头说道:“是裴剑圣入隋,林剑神挑战,从而出现的连锁反应,与隋覃无关。”
李害乱仍是觉得震惊,“林剑神挑战裴剑圣?”
白雪衣喃喃说道:“林溪知啊,虽与他们非在同一层面,也不愧剑神之名,可惜,世上再无剑神,但林剑神死后,他离散的真性,划过苦檀每个角落,有诸多真意遗留。”
“得者,便得传承,更是苦檀剑门未来昌盛的根基。”
“好巧不巧,因象城里,落了一道。”
白雪衣转眸看向李害乱,笑着说道:“找到林剑神的真意,拿回来给我,若正好砸在某人的头上,被其得去,便将之除掉,记得,别闹出太大的动静,要悄无声息。”
李害乱收拾好情绪,作揖道:“明白。”
白雪衣的视线重新投向窗外,喃喃说道:“别的真意四散而落,选定有剑门资质者,又或落在某处,等待有缘人来,但我想着,你得留些真意,送给自己想送的人吧。”
“谢吾行好像不在隋境,他怕是无缘了。”
正待离开的李害乱,此时又回身说道:“公子,据闻乌啼城的副城主被国师抓去了神都,我多番打探,不见李神鸢的踪迹,想是已经死了。”
白雪衣沉默了片刻,说道:“李神鸢会言出法随,虽然在国师曹崇凛的面前,逃离的希望渺茫,可我觉得,她应该还活着。”
李害乱攥紧拳头,说道:“公子究竟为何高看李神鸢?”
白雪衣说道:“感觉,从我见她第一眼,就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很少出现,所以让我不得不注意她,她能活着,自然很好,若是死了,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觉得遗憾可惜罢了。”
他挥了挥手。
李害乱稍作犹豫,躬身退走。
小草阁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寒风吹拂着白雪衣的脸颊。
他微微眯眼,呢喃道:“姜望,你跑得太快了,我很难追,可正因如此,我好像也更兴奋了些,跑吧,尽管往前跑吧,人生太过无趣,是该给自己找些乐子,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此时夜黑风高。
转眼便是暴雪。
变化无常。
第四百五十八章 苦檀磐门
苦檀磐门。
夜深人静。
骁菓军的甲士虽奉何郎将之命昼夜盯梢,但难免有晃神的时候。
而也就在这‘刹那间’,便出了事。
菩提武僧在的庭院里。
林澄知静静躺着。
菩提修士双手合十,站在一旁,低眸不语。
“晦玄。”有老僧出现,看着那名菩提修士说道:“你此举有些莽撞了。”
晦玄修士仍旧低眸,说道:“此人初至磐门,便有杀我之意,而且我觉得他会坏事,此举虽莽撞,但亦认为并无不妥,如若将其度入菩提门,也算传法之成效。”
老僧摇头说道:“晦玄啊,你可知,为何你的佛性不弱于有玄,甚至更高,但空树大师却仅收了有玄为真传,而只让你随我修行?我想你是懂得,又何故再犯戒?”
晦玄抬眸,又垂眸,说道:“空树大师让我随净禅大师修行,是让我有更多磨炼,通莲大师为监寺,而您是为菩提行走,可以说,很多事都是您我在做。”
“我不说通莲大师怎么样,我随着您在西覃各境里行走,见多了人间百态,正因如此,我更不觉得此举有错,何况,空树大师也从未说过我有错。”
净禅老僧很无奈道:“你自己不得悟,怎怪空树大师没有直言错字,何况我与通莲大师各司其职,你心中执着,总以偏门而悟,此般下去,何谈成佛?”
晦玄说道:“我已入澡雪,证心劫境,就证明了我并无错,若真有错,空树
大师会制止我,既是没有,旁人的话,我何必去听。”
“我敬空树大师,也敬您,所以您的话我会听着,也只是听着。”
净禅老僧张口无言。
晦玄也随即不语。
净禅老僧叹了口气,这话的确说了很多次,事实证明,无用。
晦玄能破入澡雪,更代表着他内心里的坚定,这无关是非对错,因为只要足够坚定,没有动摇的地方,劫境也无处施为,甚至会更让他坚定自己的想法。
而且劫境莫测,并非单一的某一种,越难当然也意味着以后的成就可能会更高,且炼炁一脉,剑门一脉,儒门一脉,包括他们菩提一脉,澡雪劫境也是不一样的。
是分门别类,五花八门。
像以过往最在意的事为劫,只是其中一种,且多为炼炁一脉会经历。
所以渡过劫境,不能直接代表什么,且渡劫的方式也有很多,不一定只有堪悟才行。
但这些事给晦玄说的再清楚,似乎也毫无意义。
净禅老僧看向地上躺着的林澄知,问道:“这些且不论,你要度他,何以又将他带至此处?”
晦玄说道:“我见他心神不宁,似有可乘之机,但度化的过程却受到阻碍,我一时不懂,所以想请教净禅大师,明明是在他心神最虚弱的时候度化,因何失败?”
净禅老僧说道:“失败的原因有很多,若你修为弱于他,纵是心神不宁,一旦反应过来,自有概率破除,又或者你触及到了
他内心里最坚韧的部分。”
“想度化,要么自愿,要么就得在他完全不设防的时候,强行度化,必须得是你自身的修为够高,只是按你说的,度化前,他已昏迷,的确该是心防不设,如此,或有外物相助。”
晦玄蹙眉道:“外物?”
净禅老僧说道:“正好他此前昏迷,不知后情,既无法度,便尽快将他送回去,否则姓何的郎将若是发现,只会徒惹麻烦。”
晦玄说道:“何郎将据闻天赋极高,更在韩偃之上,但其性格惫懒,也并不好战,甚至遇事首先想的是避战,相比于此,林澄知此人才更为重要,若不能度化,就该除之后快。”
净禅老僧闻言,面色一沉,“晦玄,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晦玄说道:“武僧不正是为战而存在?这也合乎规矩吧,否则空树大师设立武僧作甚?”
净禅老僧沉声道:“武僧是护院而存在,毕竟我等只为弘扬佛法,菩提法门修行难度确实也高,菩提寺人更少,似我等这般人,寥寥无几,因此,空树大师设立武僧,是弥补空缺。”
“再怎么说,菩提寺亦是宗门,战力不可或缺,所以武僧一脉只管修行,通佛理即可,不在资质高低,只在为宗门增加战力,但他们是有外敌才战,为护院才战,而不是主动惹战。”
“何况,你也并非武僧,如何拿武僧说事?”
“再者说,林澄知乃剑神林溪知之弟,剑门
如武夫般不讲道理,他们手里的剑就是道理,你惹了他们,才是更给菩提传法横生事端,尤其苦檀是剑阁地界,岂不知强龙难压地头蛇。”
晦玄轻笑道:“所以说来说去,是因为净禅大师怕了剑阁?”
净禅老僧沉声说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之修行,是在世俗不沾染,不执着,以超脱世俗,更需清净无贪,心有佛,弃自我,因此,传法之外的事,不可招惹。”
“你之行为与你之心无碍,但我仍需告诉你的是,漫说林澄知,纵为寻常修士,若死于菩提之手,隋人必得缉拿我等的由头,将我等驱赶,如果死了林澄知,问题只会更严重。”
晦玄双手合十说道:“是我孟浪,没有想到这一层,可就这么把他放了,是否太便宜了?”
净禅老僧刚要开口,有菩提武僧出现,双手合十道:“何郎将率人已至街头。”
晦玄皱眉。
净禅老僧叹气道:“还来得及,我念修行,需避此事,你若不再执着,尚能解。”
晦玄低眸道:“我明白,大师且放心。”
净禅老僧认真叮嘱道:“别误事,无论你心里怎么想,首先要明白我们此行目的。”
晦玄执礼,转身出了庭院。
武僧背起林澄知,随行其后。
行至半街,两伙人相遇。
何郎将神情严肃。
副将替其拿着长枪,脸色也不太好看。
身后是一众甲士。
晦玄见礼道:“何郎将。”
何郎将看向武僧背
着的林澄知,眯眼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啊,白日里传法,夜里生事,我看你们是借着传法行不轨之事,如此,我身为郎将,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他抬手。
旁边的副将递来长枪。
身后甲士也纷纷拔刀出鞘。
晦玄说道:“何郎将误会了。”
何郎将冷笑道:“事实摆在眼前,有何误会?如若剑阁林澄知出了事,不仅你们菩提寺,覃帝吕涧栾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尔等更别想活着离开磐门。”
晦玄招手,武僧背着林澄知上前。
他面无表情,再次执礼道:“何郎将真的误会了,我是凑巧碰见林先生昏倒在地,心切之下,将其带回,但小僧能力有限,未查明林先生昏倒的原因,这便想着送去何郎将那里,没成想,何郎将就到了。”
何郎将说道:“你以为这话我会信?”
晦玄道:“小僧句句属实。”
何郎将说道:“磐门里有郎中,真若碰见林澄知昏倒,何以带到尔等暂住庭院?”
晦玄说道:“磐门有郎中,也是寻常郎中,哪能解决修士的问题,佛陀慈悲为怀,小僧更无见死不救之理,何郎将不信,可检查一番,林先生绝对头发丝都没掉落一根。”
武僧背着林澄知再次上前。
甲士们凝神戒备。
何郎将抬手,把长枪递给副将,亲自去接林澄知。
武僧将林澄知交给何郎将,便返身回去。
过程里并无意外发生。
何郎将认真感知,林澄知
确实无碍。
副将上前扶住林澄知。
何郎将皱眉看向对面晦玄。
晦玄道:“小僧告辞。”
何郎将道:“且慢。”
晦玄转回身。
何郎将眯眼说道:“菩提未知的法门很多,表面看来无碍,不代表真的无碍,我有权怀疑,也有权将尔等暂时看押,但毕竟远来是客,此地亦无牢狱,便许你们在庭院,不得外出。”
晦玄微微蹙眉,说道:“我是在救林先生,虽然没能帮到忙,可何郎将此举,怕是不妥。”
何郎将道:“是否救人,并非你说了算,当然,我也不会随意冤枉人,待我确定林澄知真的无碍,自会解禁,在此之前,就劳烦诸位在庭院里好生待着,若是外出,就别怪我动手。”
晦玄不语。
武僧咳了一声。
晦玄轻吐一口气,说道:“谨听何郎将之意,清者自清,想来何郎将也不会有构陷之举。”
何郎将挥手。
甲士们列队上前。
待得晦玄与武僧回了庭院,便把庭院围住。
何郎将则与副将带着林澄知回了营地。
“此事是属下的错,明明才与林先生见面,刚离开,林先生就出了事。”
何郎将的营帐里,他看着躺在榻上的林澄知,说道:“不怪你。”
副将说道:“看来林先生还是不听劝。”
何郎将摇头说道:“那倒未必。”
副将疑惑。
何郎将说道:“林前辈确实昏迷了,但是否如那个菩提修士说的那样,得等林前辈醒了才知道,我只是
比较好奇,他们的目的是传法,就算想行别的事,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副将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何郎将说道:“那个菩提修士的眼神与别的僧人不同,尤其对比有玄,更是天壤之别。”
“你之前说,险些与林前辈起冲突的便是此人,且拿林前辈真的无故昏迷,被其撞见,他把林前辈带回庭院,必有图谋,此刻又送回,是图谋已成,还是没来得及?”
副将闻言,大惊道:“若是这般,将军都没能察觉问题,林先生岂非很危险?”
何郎将说道:“我会寸步不离看着,你且盯好刚才那个菩提修士,探明他的情况,或许此子能成为突破的缺口,刚才对话的时候,我明显看出,他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想动手。”
副将拱手道:“属下明白。”
何郎将揉了揉眉心,叹气道:“麻烦终究还是落在了我头上,真是越想躲越躲不过去。”
他摆手让副将退下。
怕林澄知出事,他在榻前盯了一夜。
其间也想方设法的探知林澄知的情况,可无论怎么做,都证明了林澄知的确只是昏迷,而越是这般,何郎将越觉得不安,毕竟他想不通林澄知怎么会昏迷。
除了是被菩提寺的人动了手脚,还能有什么原因?
但直至昼夜轮转,又过了一日,林澄知依旧昏迷着,何郎将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召来副将,问道:“庭院那边的情况如何?”
副将回道:“菩
提武僧们要么在习练,要么在休息,菩提修士只在诵经,并无异常。”
何郎将问道:“前日的那个菩提修士呢?”
副将说道:“属下只打听到,此人名晦玄,与有玄同辈,别的不清楚,而他是庭院菩提修士里唯一没有诵经的人,仅在枯树下愣神,一站就是一日,显得莫名其妙。”
他接着又说道:“而且属下未曾瞧见净禅老僧的身影,只从武僧去正屋送三餐的举动,猜测净禅老僧的确是在庭院里,我也试图请见那位净禅老僧,却屡次被拒绝。”
何郎将皱眉道:“既不见人,何以证明他在?”
副将说道:“那属下这就闯入正屋一探。”
何郎将说道:“须小心行事,我得留在这儿,免得净禅老僧潜入此地,对林前辈不利,纵然此举会给我动手的由头,但却不可拿林前辈的命开玩笑。”
副将说道:“将军放心,因林先生的事,他们尚有嫌疑,我等查看亦是情理之中,他们若是反抗,更指明问题所在,若不然,便也不会拒绝到底,最后大动干戈。”
何郎将点头说道:“去吧。”
副将领命。
又率了更多甲士出营。
道明来意,自是又被武僧拒绝。
副将直接拔刀,沉声说道:“将军的命令,是在嫌疑未清之前,诸位都得在庭院里待着,尔等竭力阻拦,我有理由怀疑,净禅大师并不在庭院里”
“所以呢?”
晦玄从枯树下转身
,打断副将的话,说道:“莫非将军,是想大开杀戒,诛杀我等?”
第四百五十九章 剑神真意
副将眯眼看着晦玄,说道:“诸位极力阻拦的举措,我是有合理怀疑,若有误,让我一见净禅大师便是,你此番话,只会让我更怀疑这里面有事。”
他攥紧手里的刀,身后一众甲士也虎视眈眈。
“坦白了说,你们菩提传法,我们隋人不欢迎,但只要不犯下什么事,我们也不会直接动手,可若犯了事,那我们就得依隋律行事了。”
晦玄笑道:“以前你们不拦,是隋境百姓不愿意搭理我们,可如今不同往日。”
“我们初至磐门,百姓都已自发迎上前。”
“你们也不敢对佛陀不敬,想寻别的法子赶走我们,我能理解。”
“此时已过一日两夜,何郎将还没有弄明白林先生是否无碍么?我想答案你们很清楚,何况净禅大师乃菩提行走,等若代替佛陀在天下行走,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
“若只是借口,想恶意构陷,磐门百姓,怕是也不会答应。”
副将的脸一沉,说道:“林先生至今还未苏醒,若果真如你所说,何至于此?我看分明是你们对林先生做了什么,此刻阻拦不让我见净禅大师,问题想来也就出在他身上!”
晦玄挑眉,“林澄知还没醒?”
副将喝道:“装什么蒜!”
晦玄说道:“小僧此前的话句句属实,林先生为何尚未苏醒,小僧不知,但......林先生是否真的没醒呢?这毕竟只是将军一句话,我可没见着。”
他双手合十,轻蔑道:“恶意构陷,罔顾事实的话,我想,也得请隋帝给我们一个交代,我等更没必要再配合何郎将,困在这庭院之中。”
副将皱眉道:“此般强词夺理,看来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我见到净禅大师了。”
“何来强词夺理?”
晦玄说道:“将军说林先生未醒,亦得拿出事实,要么让我先去见见林先生,果真如此,你再来见净禅大师也不迟,否则,你们恶意构陷便是确凿,也就无需废话了。”
林澄知未醒是事实,晦玄去见,副将也不怕,可他担心,晦玄是有别的目的,因此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晦玄却道:“看来将军是不敢让小僧去见林先生啊,那构陷的事实也就是摆在眼前咯。”
他话音落下,甚至有点兴奋。
因为如果是对方先出问题,他反击也就合情合理。
此般构陷亦非小事,想来净禅大师也无理由再阻止他。
何况占理就意味着,磐门的百姓,会有部分因为佛陀站在他们这一边。
传法才刚刚开始,让磐门百姓直接叛隋,自是痴心妄想,但只要道理在他们这边,何郎将等人就是不敬仙,而不只是针对菩提寺的问题,起码某些百姓会拦着。
总而言之,不会影响后续的传法。
副将不懂晦玄的想法,但亦察觉到些对方语气里的不对劲,立即说道:“简直荒谬,林先生未醒是事实,我有何不敢让你见?”
“你大可去见,不过见完之后,若再阻止我见净禅大师,就别怪我等直接拔刀相向了。”
他细细想来,有何郎将在,晦玄去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正好以此敲板。
最后是打还是怎么着,都能有足够的理由,只要确定了菩提修士的罪名,也就没必要非得等神都旨意了。
晦玄不相信林澄知还昏迷着是真,但也好奇如果真的没醒,原因又是什么。
反正不急于一时,晦玄直接迈步离开庭院。
副将朝着一旁甲士打了个眼色。
有一队甲士随着晦玄一块去了营地。
而此时的营地外面。
行来两个人。
正是从苦檀上炀郡来的姜望与陈锦瑟。
“不是说有菩提修士来传法么,怎么没瞧见人啊?”
姜望有注意到某处修士堆积的气息,但未在意,他主要是来找林澄知的。
“等见了何郎将,自然清楚。”
陈锦瑟朝着左右打量,说道:“虽然我不是那么了解,可这里有点太空旷了吧。”
姜望蹙眉。
何郎将是负责镇守磐门,其实就是镇守奈何海,换作以前,就是镇守边疆的大将,所以此地有数万骁菓军,甚至更多,因为驻扎营地不只这一处。
别说变得空旷,他们到了之后,没有人第一时间发现,就已经很奇怪了。
哪怕认得他,不阻拦,也该露面才对。
他想法刚落。
没等探知。
前面就有甲士小跑着出现。
“姜先生。”甲士抱拳作揖,“我们将军有请。”
何郎将的营帐里。
姜望瞧着躺在榻上昏迷的林澄知,神色骤然一变,“怎么回事?!”
就守在榻前的何郎将,略显疲惫的讲述磐门近几日的情况,最后说道:“我是不觉得林前辈还会冲动去找茬,所以那个叫晦玄的菩提修士很有问题,包括净禅老僧。”
“要么是我误解,要么他们手段高明,我完全没有头绪,搞不懂林前辈为何迟迟醒不来,你此刻来得正好,任他们手段再高,应也瞒不过你,若不然,我可能真就误会了。”
姜望没说话,走上前,伸手隔空一抚。
陈锦瑟这时看向何郎将,说道:“咱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何郎将说道:“应该是第一次,但我认得你,南郡王世子殿下。”
他说完后,才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陈锦瑟毫不在意,笑道:“也不奇怪,听闻何郎将在镇守磐门前,一直在神都,不过是在骁菓军部,从未露面,鲜少人见过你,不意味着你不知神都里的情况。”
何郎将说道:“但我对殿下也不是那么熟,毕竟殿下很早就离了神都,去到浣剑斋,我来镇守磐门却没几年。”
陈锦瑟说道:“那现在就是真正认识了。”
何郎将打量几眼,说道:“看来殿下在浣剑斋习得真传,居然也是澡雪巅峰修士,大隋年轻一辈,是能排得上名次的,我此前竟毫不知情,果然还是消息闭塞了些。”
陈锦瑟说道:“虽是澡雪巅峰,但同境里亦有强弱,我不敌韩偃,也不如何郎将啊,终究没有站在大隋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层面。”
近段时间,经历了很多事,陈锦瑟的心里也有了些变化。
他很坦然说出不如别人。
何郎将轻笑道:“我这人惫懒,肯定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给超越。”
陈锦瑟说道:“抛开姜望这家伙,以何郎将过往来看,纵然每日里只顾着玩乐,旁人想超越你,恐怕也没那么简单,毕竟传闻说,何郎将睡觉都有可能修为增进。”
何郎将挠头说道:“虽说也算事实,但那都是以前了,若不刻苦修行,怎可能再轻而易举入得神阙,不然我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人了。”
“反正我觉得,自己刻苦修行的概率很低,所以也就代表着,我的修为就到这儿了,晋升不了更高的境界,没有什么遗憾不遗憾,谁让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陈锦瑟有些讶然道:“何郎将倒是个妙人。”
姜望忽然道:“我懂了。”
何郎将转眸,问道:“如何?是否被人动了手脚?”
姜望摇头说道:“没有被动手脚。”
何郎将诧异道:“是我真误会那些菩提修士了?”
陈锦瑟蹙眉道:“林澄知昏倒会不会......”
姜望看了他一眼,说道:“根据刚才何郎将的说法,依照时辰来看,的确是剑神前辈出事的时候,两人是亲兄弟,冥冥中有些感觉,倒是确有可能。”
何郎将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林剑神出什么事了?”
陈锦瑟迟疑片刻,把事一说,何郎将震惊道:“原来此前一直震颤,是林剑神与裴静石在虚空一战?如此说来,林澄知心有所感,忽然昏厥,也能说得通了。”
姜望说道:“但他始终昏迷不醒的原因,并不全在这儿。”
何郎将道:“此话何解?”
姜望说道:“我从他的黄庭里,看到了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是剑神前辈的剑意,或者说是真意,应是剑神前辈陨落时赠予他,这才是让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何郎将感叹道:“林前辈他们兄弟俩真是感情深厚,只是可惜了林剑神,当初林剑神传话过来,让我接应林澄知前辈,现在看来,是故意要把林澄知前辈给支开啊。”
陈锦瑟为难道:“林澄知前辈纵有所感,估计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等他醒来,我们该怎么说呢?”
姜望说道:“他见着黄庭里的真意,自会清楚,无需我们多言,只怕他会做傻事,或许这也是剑神前辈出剑后,仍有迟疑的原因,他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林澄知前辈。”
陈锦瑟皱眉道:“如是这般,林澄知前辈若执意报仇,岂非又成了下一个剑神前辈?”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剑神真意会给出答案,我们现在想这些没有用,但此刻必须好生照看着林澄知前辈,等他自己醒过来,其间不容出现任何意外。”
何郎将说道:“交给我吧,正好也能偷个懒,你来都来了,就帮忙盯着点,此事既是误会,故意拖时间把菩提僧人看押在庭院,也拖不了太久,希望神都旨意能尽快过来。”
姜望说道:“虽然林澄知前辈昏厥的事与他们无关,但依你之言,那个晦玄也未必是无辜的,他或许的确凑巧碰见林澄知前辈昏迷,不代表他后面没想趁机做些什么。”
何郎将问道:“可林澄知前辈并未被动手脚不是么?”
姜望说道:“有剑神前辈的真意在,且前辈陨落时,纵未破境,力量也攀升至极高的层面,其真意亦更非往日能比,哪是轻易能攻破的,没动手脚,只是做不到,不代表没有做。”
何郎将回想此事,说道:“晦玄说是把林澄知前辈带走想救人,后我赶过去,他们又将人送回,的确不值得相信,而且我观那个晦玄的眼神不对劲,似乎很想直接动手。”
“如今看来,他是想对林澄知前辈做些什么,没有成功,闻听我赶过去,才编了谎言,要把自己择出去,不给我对他们下死手的机会,这些菩提僧人,倒是虚伪得很啊。”
有甲士忽然跑入营帐,禀报道:“将军,晦玄来了。”
何郎将挑眉。
出了营帐,有一队甲士领着晦玄出现。
为首的甲士上前说明情况。
何郎将了然。
姜望与陈锦瑟随之走出营帐。
见晦玄很年轻,但看着应该比有玄的年岁大些。
且晦玄的目光晦涩,是个经历很多事的人,不似有玄那般单纯。
姜望在打量对方的时候,晦玄也注意到了他们。
他双手合十朝着何郎将见礼,又面朝向姜望,说道:“这位是姜先生吧。”
姜望说道:“我之前去过婆娑,也去过菩提寺,但并未见过你。”
晦玄说道:“我一直跟随净禅大师在西覃境内行走,常年都不在菩提寺内,只是此次入隋传法前,我回到菩提寺,见到了有玄,从他那里得知了些姜先生的事。”
姜望说道:“上回入隋传法的是有玄,他确实只为传法,甚至还会救助隋人,帮着降妖除魔,这一次,他没来,来的是你,再有佛陀临世,想是你们传法的目的也不同了。”
“当然,你们始终都想着弘扬佛法,这本身没有问题,但借着传法,做些别的事,甚至害人性命,就说不过去了。”
晦玄笑道:“姜先生是说林澄知的事?这里面有误会,我此来也是想探明,他是否真的仍在昏迷,而不是何郎将借此构陷。”
何郎将刚想说什么,姜望抬手,看着晦玄说道:“想看,那就来看。”
几人入得营帐。
晦玄盯着榻上的林澄知,很快眉头轻皱,随即想再近些,陈锦瑟直接拔剑拦截,冷声道:“站在这里足以看清楚,林澄知昏迷不醒,做不得假,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解释吧。”
晦玄喃喃道:“不可能啊......”
他不敢相信林澄知是真的还在昏迷着。
虽然来得时候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但摆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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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片叶不沾身
何郎将淡淡说道:“事实如此,不论你再如何辩解,最起码,净禅僧该出来一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躲着,也不怪我怀疑。”
晦玄回眸看了眼何郎将,又转头默默盯着林澄知,说道:“净禅大师修弃自我而清净无染,并非刻意躲着,何况,林先生纵然真的在昏迷,也不意味着事实。”
何郎将皱眉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晦玄看向姜望,“有玄对我说,姜先生很厉害,姜先生此前入覃的事,我有所耳闻,但不知具体,亦明白姜先生的修为不凡,稍微做些什么,蒙骗于我,也很正常吧。”
姜望笑道:“你是说,我对林澄知前辈动了手脚,让你感知不出他是否真的昏迷,故意演戏,问罪菩提?这种情况也确实可能存在,所以更得净禅大师出面,揭露真相。”
“通莲僧修笑口常开,净禅僧修弃自我?是将自我舍弃,一心向佛的意思?”
“清净无染,不惹世俗,听起来是那么回事,但以我的理解来看,身在俗世中,要做到内心清净,所谓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虽比喻不恰当,也正能合此解。”
“保持内心清净,无论何事,该参与,而不可身陷,却又得深刻体悟,以达更高心境,若避世躲着,那就不是真正的清净无染。”
“何况你之言,是跟着净禅大师在西覃天下行走,说明他并非遇事就躲,尤其此次入隋传法,以他
为首,怎么到了磐门就开始躲清静了?”
晦玄很惊讶看着姜望,“姜先生也懂佛法?”
姜望说道:“我可不懂,但我不傻,能理解话的意思。”
晦玄沉思片刻,说道:“姜先生的话并无错,具体缘由,我也不需要解释,你们想见净禅大师,就得先向我证明,林先生是真的昏迷不醒,而非以某种手段,制造不醒的假象。”
陈锦瑟被气笑了。
虽然林澄知的昏迷确实与旁人无关,但像姜望说的,晦玄也未必无辜,而且此时这番言论,纯粹胡搅蛮缠,陈锦瑟的脾气顿时也上来了。
他提剑架在了晦玄的脖颈上,“你可知我是谁?”
晦玄侧目瞧了一眼,双手合十道:“小僧的确不知,敢问您是?”
陈锦瑟说道:“南郡王世子,皇室宗亲,浣剑斋真传,而且,我自幼在公主府里长大,所以除了把天捅个窟窿,剩下的,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也就等于,我想杀你就杀你。”
姜望眉头轻皱。
陈锦瑟接着道:“你们不仅代表着西覃,更代表着佛陀,兹事体大,何郎将作为磐门镇守将领,没有旨意,有些事的确不好做,我却不然。”
“可别拿宣战说事,我不觉得只凭你的命,能让覃帝直接向我隋宣战,归根结底,还是佛陀的问题,但你别以为有佛陀在身后,就能任意妄为,谁背后没有仙人呢。”
何郎将微微瞪大了眼睛。
咋的?
陈锦瑟的背后有仙
人?
姜望扶额。
晦玄也是满脸不可置信,“除了遍及天下的城隍庙,你们隋境可没有正儿八经临世的仙人,就算正神在,仙人必然也在,但哪怕你是隋皇室宗亲,仙人亦不可能特意护着你!”
陈锦瑟笑道:“我没说是我啊。”
晦玄问道:“那你说谁?隋长公主?”
陈锦瑟沉脸道:“不是。”
“是他。”
伸手指向姜望。
姜望很无奈说道:“何至于此啊?”
晦玄眯眼说道:“姜先生身边有正神护佑着,我确有听闻,莫非是真?”
姜望耸肩道:“你们消息还是落后了些。”
陈锦瑟又道:“届时,隋覃都无法插手,因为是仙人之间的事,你们是代替佛陀在天下行走,可我倒很好奇,你们敢不敢拿着佛陀的名义,对抗另一位仙人。”
何郎将眼眉一挑。
晦玄沉默片刻,说道:“口说无凭,何况我们菩提寺传承自佛陀,空树大师乃是佛陀座下弟子,如果姜先生只是得了仙缘,对方仙尊有什么理由与佛陀正面相抗?”
他笑着说道:“姜先生怕是不够资格。”
姜望还没说话,陈锦瑟说道:“那就试试呗,我也正想亲眼见见佛陀是什么模样。”
晦玄顿时不语。
且不谈这件事本身,如果只是他死了,漫说佛陀,覃朝堂也确实没必要大动干戈,毕竟他只是菩提寺的寻常弟子,不似有玄是真传。
除非是覃朝堂打定了主意要战,那无论是谁死,都可
以当做借口,不在他晦玄。
而若把事情闹得足够大,至少是净禅大师死在了磐门,就算没有想战的念头,这件事也不可能完,宣战的态度是必然的,甚至第一时间,大军就得压境。
所以晦玄不能指望覃朝堂。
但要说指望佛陀。
晦玄亦不敢打包票。
起码不会直接就出面。
他出了事。
首先出面的得是净禅大师。
净禅大师解决不了,通莲大师就得入隋。
通莲大师也解决不了,空树大师就要放些话出来。
若连空树大师的话也没人听,佛陀才有可能出面。
所以不论姜望身后是否有仙人,这位仙人又是否会为了姜望与佛陀打照面,这事儿闹出来,问题很严重,除非姜望身后的仙人直接露面,佛陀才有可能也直接露面。
晦玄自己是敢赌一把,但也不得不先考虑后果。
这可不是他脑子一热,想度化林澄知这件事能比的。
陈锦瑟的声音响起,“怎么不说话了?要么咱先表达些诚意?”
他看向姜望。
姜望很无语。
虽然明白陈锦瑟的用意,但不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只是想着林剑神的事,姜望倒也没说什么,直接意识沟通在浑城的夜游神。
转眼,夜游神就入了神国。
接着,神辉在营地上空显现,神鸟问世,夜游神的人形随后在光辉里出现。
奈何海里的妖怪霎时变得安静。
外围的妖怪,道行都是颇低的,哪里能抗得住身为正神,且道行已恢复至画
阁守矩层面的夜游神的神辉?直接无声恐惧潜入海底还是小的,有的直接灰飞烟灭。
磐门里也是顿起哗然,又陡然安静。
晦玄急匆匆跑出营帐,抬头一瞧,立刻傻眼。
骁菓军的甲士们已单膝跪了一地。
表示对正神的敬重。
晦玄有听说过,但没见过。
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正神摆在眼前。
那神圣而又恐怖的神辉,让他发自内心的颤栗。
哪怕菩提寺里就有一位泥菩萨,但泥菩萨并非一直在菩提寺,且是个扫地僧的模样,不说菩提寺修士是否皆知泥菩萨是神明,跟着净禅僧在外行走的晦玄,估计是没见过的。
否则也不至于这般反应。
营帐里,陈锦瑟没有急着出去。
他看向姜望与何郎将,低声说道:“此法是把动静闹得大了些,但能一石二鸟,解决很多事,例如见着净禅老僧,例如以正神的神辉,稳定磐门百姓,减缓菩提传法。”
何郎将很是意外看着陈锦瑟。
姜望也有些诧异。
陈锦瑟颇为羞恼,“别再拿这种眼神看我!”
姜望笑道:“你直接提及公主,我还觉得你有些冲动,毕竟拿着公主的名号,在外嚣张,尤其是针对西覃以及佛陀,真出了事,公主回头不得揍死你。”
“但又提及仙人,也就没人在意你仗着公主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这件事,不管是不是真的,这话说出来就不对,亦好在这里都是自己人。”
“我是否得仙缘,旁人众
说纷纭,也闹出不少事,反正夜游神摆在明面,该出手自该出手,想来晦玄也不敢真的赌,确实是最快且平稳解决问题的办法。”
何郎将问道:“但在菩提传法尚无成效,又受到阻碍的时候,把佛陀惹出来,不也能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佛陀临世确凿,若在磐门显世,隋境里尤为敬仙的百姓恐怕”
姜望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此般容易的话,佛陀为何不直接在隋境二次临世?别的原因不提,磐门就在奈何海的旁边,佛陀刚临世,又再临世的话,就显得太迫切了。”
何郎将问道:“这话怎么说?”
姜望眯眼说道:“佛陀初次临世,是存在些问题的,在磐门二次临世,且不说妖怪会不会有行动,但凡再重现婆娑光景,那这个只是存疑的问题,就不再存疑了。”
何郎将还是不解。
陈锦瑟也没懂。
姜望没有过多解释,抬脚走出了营帐。
他抬眸与夜游神四目相对。
夜游神如洪钟般的声音随即响起,“姜望,唤吾现身有何事?”
姜望笑眯眯指着仍在发怔的晦玄,说道:“此乃菩提寺修士,也就是佛陀座下的菩提寺,他仗着佛陀肆意妄为,且说我没资格让仙人替我出面,不知尊神意下如何呢。”
晦玄霎时回神,满脸难以置信看向姜望。
夜游神丝毫不迟疑说道:“吾奉命伴汝左右,需要时,自当为汝解决麻烦,佛陀是
仙不假,却非无上真仙,祂尚无资格让吾仙亲自出面,但汝有需要,吾便可直去婆娑。”
姜望轻咳了一声,心想,夜游神把话说得太满了点,直接就不把佛陀放在眼里。
别的不说,这话确实唬人。
晦玄已然冷汗直流。
但他的思想确实非同一般,很快平静,双手合十道:“尊神此番话,小僧不论真假,确是对我佛的大不敬,再怎么样,您只是神,我不信,您真敢直去婆娑。”
“哦?”夜游神笑了笑,神辉陡然大绽,祂直接转身就要遁入覃境。
晦玄彻底傻眼。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尊神且慢!”
有一老僧,突兀闪现至晦玄身旁。
正是净禅僧。
副将随后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何郎将抬手,让副将稍安勿躁。
“净禅僧,你总算露面了。”
净禅老僧看了眼晦玄,朝着何郎将见礼,然后朝着姜望郑重见礼,面对天上的夜游神,更是满脸敬畏,双手合十说道:“此间事有误会,我等可以自行解决,万不敢劳烦尊神。”
夜游神没搭理,看向姜望。
姜望笑道:“林澄知昏迷不醒,晦玄仍有怀疑,我想净禅大师能很清楚看出来,林澄知的昏迷是真是假,纵有误会,错也在晦玄,净禅大师需得给个说法,不然我就要找佛陀讨说法了。”
净禅老僧看了眼营帐,赶忙说道:“姜先生息怒,我回头会严惩晦玄,但他绝无恶意,只是年轻罢了,此
事没必要闹得太大,贫僧必然给姜先生、何郎将、林先生一个交代。”
他接着又道:“尊神既在,想来林先生昏迷不醒的事,挥手可解。”
姜望挑眉,说道:“林澄知的事是能解,但问题本身没有解决,晦玄的态度,也很有问题,虽然远来是客,不想闹得不愉快,可就事论事,得有个说法。”
“磐门里菩提修士上下,配合调查,有事说事,无事也是给你们个清白。”
“我想净禅大师无异议。”
晦玄还想说什么。
被净禅老僧瞪了一眼,随即说道:“贫僧无异议,林先生昏迷一事,确该调查清楚,既是牵扯到我们菩提寺,自当配合,绝无二话。”
姜望笑道:“我们此刻要救醒林澄知,所以诸位就先回庭院待着,什么时候调查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让诸位自由行走,如果有人擅自离开,想来净禅大师也明白是什么后果。”
净禅老僧说道:“贫僧明白,请姜先生放心。”
他又朝着夜游神见礼,然后才离开。
晦玄不得不跟上去。
何郎将看了眼副将,后者当即追了出去。
陈锦瑟皱眉道:“就这样?”
姜望道:“只能这样,有些事说归说,可不好真去做。”
“反正阻断了菩提传法,什么时候调查清楚,是咱们说了算。”
“林澄知要等他自己醒,几日不明,后面的调查,要事虚事一块问,还能拖很久,怎么也够神都旨意到来,若有人耐不
住,事儿也提前说明了,那再动手,合情合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清净无染
磐门庭院里。
晦玄愤愤不平。
净禅老僧在枯树下闭目养神。
周围站着菩提武僧及菩提修士。
院外是骁菓军的甲士,哪哪都是,如铜墙铁壁。
“我想不通,那个姜望何德何能?”
净禅老僧睁眼,他见满脸怒气的晦玄,不由叹气道:“你着相了。”
晦玄却咬着牙说道:“林澄知至今昏迷不醒,绝对有问题!”
净禅老僧说道:“有无问题,并不重要,从你擅自想度化林澄知的时候,麻烦就找上来了,你能度化还好,但你没有成功,还把他直接带到了这里,被何郎将堵了个正着。”
晦玄面色一怔,低头不语。
净禅老僧再次叹气道:“姜望唤出正神,且正神的态度,很值得深思,不说祂侍奉的仙人,是否真的拥有比佛陀更强的力量,就只说正神似听令姜望,便是相当可怕的事。”
晦玄说道:“您的意思是?”
净禅老僧说道:“我们暂被看押,无法打探姜望更多的情况,但这件事不简单,正神此般态度,无疑是仙人授予,总而言之,姜望这个人,我们绝对得罪不起。”
晦玄若有所思,他蓦然说道:“姜望既唤来正神,为何没有借着正神,直接将我等驱逐,甚至诛杀,有正神在前,真要这样做,覃朝堂也很难针对隋朝堂,毕竟是正神的行为。”
“依我看来,正神虽不假,但他们却是在装腔作势。”
净禅老僧说道:“正神就在我们眼前
,是万万做不了假的,其余的,都不重要,就算这一尊正神背后的仙人不敌佛陀,直接请佛陀出面这件事就绝无可能。”
“所以我们此时就老老实实待着,哪也别去。”
“等他们无法继续拖的时候,自然便可以再次传法,也不急于这一时,只要他们没有确凿证据,我们亦不给他们任何机会,神都就拿我们没辙。”
“归根结底,何郎将等待神都旨意是一回事,设法想让我们犯错才是关键,若是我们无错,神都亦无理由直接将我等驱逐,更何况诛杀我等。”
“你度化林澄知,就被他们逮到了机会,好在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且不可再鲁莽行事,让他们把事情定死,届时,我等危矣。”
晦玄哑口无言。
净禅老僧看着他说道:“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想想,面壁思过吧。”
晦玄点头,随即说道:“但我也有件事很好奇。”
净禅老僧问道:“何事?”
晦玄说道:“净禅大师修弃自我,清净无贪无染,是我以前的理解有些片面,或者说,我没有修此法门,就未曾特意理解,这是我的过错,但姜望一番话很有道理。”
净禅老僧问道:“他说了什么?”
晦玄说道:“他言及清净,是历经俗世,而不沾身,非避俗世,而求不沾身,净禅大师在西覃天下行走,此时入隋,却也身处俗世,理念是没错的,为何对林澄知一事却避之?”
净禅老僧笑道
:“菩提传法是在俗世,但涉及到的不仅在俗世,尤其林澄知是剑阁修士,剑神林溪知的弟弟,他算不得俗世人,修行一事有修行的解决办法,我避的并非俗世。”
晦玄皱眉道:“所以真的是因为怕?”
净禅老僧叹了口气,说道:“我修此法,不代表已深谙此法,弃自我而未能尽弃,因而,某些情绪,反而加重,那是劫,我是把俗世与修行事分开,修行里的某些事,该避则避。”
“想要真的完全把世间一切看作无贪清净,我已成佛,但我不是佛,所以做不到。”
他看向晦玄,说道:“菩提修行不易,越往上越难攀行,比之炼炁一脉更甚,炼炁一脉入门就很苛刻,菩提一脉入门易,甚至几乎没有门槛,但想有成就,却难,纵为基础。”
“通莲有劫,我有劫,你亦有劫,虽你修行远不及我二人,可你的劫却更重,因而我一直在想办法,说是苦口婆心,终究一念在你,我能帮的有限啊。”
晦玄说道:“我能明白净禅大师的意思,也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自己最清楚自己的事,我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我的修为日益增长,已将有玄远远地甩在后面。”
“我说自己并非有彻底碾压有玄,而让空树大师后悔没有选我,或者让空树大师也收我为真传的念头,净禅大师恐怕也不会信,但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
“我内心坚定,向佛之心
也坚韧,我最敬重空树大师,嘴上说什么做什么,都抵不上我的内心,我的心没有出问题,那这条路就依旧宽广,尤为善哉?”
净禅大师怔怔看着晦玄。
晦玄说道:“但此际,我断然会能忍则忍,不会再给他们对付我们的机会。”
话落,他转身,武僧修士们让路。
净禅大师瞧着晦玄的背影,喃喃说道:“某种意义上,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清净无染呢。”
此时,晴空万里。
骁菓军的驻扎营地。
主帐前。
何郎将瘫在软榻椅上,吃着葡萄。
面前摆着些菜肴美酒。
并未有什么讲究。
除了果蔬,便是烤肉。
“手下有传来消息,林前辈的事已散布磐门,着重点明了晦玄的问题,再有正神显世,百姓们对菩提传法的热情确实减弱了些,他们敬仙不假,更知自己是隋人。”
“虽然没有确凿,菩提传法这件事的本身没有解决,就目前来说,也是好事。”
坐在何郎将对面的姜望,点头说道:“我去过婆娑,目睹佛陀临世,也目睹此前婆娑惨状,空树大师此人我不好说,但菩提寺里确实存在些问题,传法一事,必须杜绝。”
何郎将好奇道:“细说来听听。”
见旁边陈锦瑟也很好奇,姜望则转头看了眼奈何海,稍作沉默,才说道:“其实菩提寺有句话,正适用此时,那就是佛曰不可说,但我可以换个方式讲,你们大概能懂就行。”
何
郎将与陈锦瑟心念一动。
第四百六十二章 摇山集市
虽然隔着奈何海,但磐门毕竟是距离覃境最近的地方。
有些事的确不好言说。
甚至不仅磐门,在任何地方都不好说。
佛陀怎么样先抛一边,祂是仙人毋庸置疑。
心里想归想,不好明目张胆说出来。
吕涧栾身为覃帝,有帝王气运护体,再有玉京气运围绕皇宫,漫说妖怪,仙神亦不能随意探知,当然,这是损了道行的仙神,且偶尔说一句可以,明着一直说也不行。
磐门此地可没有那么多防护。
姜望只能以另外的方式来屏蔽。
终究已画阁守矩,又有神国在,只要不明着说,他自觉还是没问题的。
何郎将与陈锦瑟是听懂了的。
他们满脸震惊且不敢置信。
姜望说道:“虽然未确定,但那般情况,懂得都懂,以后的世间,恐怕要变个模样了。”
陈锦瑟一脸沉重说道:“不论真假,这件事都必须重视,万一在隋境里效仿......后果不堪设想,何郎将之前说他们虚伪,现在看来,果然不假,上上下下皆虚伪之徒!”
姜望提醒道:“此事放在心里,别到处乱说,哪怕并无别的可能性,但这件事,终究尚未摆在明面上,贸然揭露,只会横生天大的事端。”
何郎将说道:“没错,此事非同小可,世子殿下谨言慎行。”
陈锦瑟吐出口气,说道:“我明白,就像姜望说的,那件事刚刚发生没多久,纵有此心,也不会这么快又发生,而一旦再次发生,便是证据确凿,天下必共讨之,无论祂是谁!”
他转头看向姜望,说道:“若只告诉公主呢?起码能有个防备。”
姜望想了想,说道:“看你自己,而且在神都里不必遮遮掩掩,但也要长话短说才行。”
何郎将问道:“磐门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做?”
姜望诧异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么?”
何郎将往软榻椅上一躺,笑着说道:“我这几日要照看着林前辈,等林前辈醒了,我也要等着神都旨意,所以阻拦菩提传法的一切事宜,就拜托给姜兄了。”
姜望无奈摇头,看向陈锦瑟,说道:“你就负责盯着奈何海,虽然那件事未必此时就会在隋境里发生,但不代表,净禅僧或者晦玄,不会效仿,毕竟妖怪若奇袭磐门,菩提修士也能彰显威名给百姓看。”
陈锦瑟眯眼道:“此言有理,我会时刻盯着。”
姜望沉思片刻,说道:“不管是真虚伪或假虚伪,表面上,还得做做样子,但那个晦玄却好像连样子都不怎么愿意做,要让菩提传法一败涂地,或许要从他身上入手。”
何郎将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姜望笑道:“那就想个办法,让他自己走出庭院,只要他敢踏出一步,咱就有了对他们动手的借口,此事务必也传遍磐门,净禅僧是保证了的,到时候,他再说什么都没用。”
何郎将说道:“我手下这些人,你可任意调遣。”
陈锦瑟则问道:“但他又不傻,明知这一点,怎么可能出来?”
姜望说道:“旁的人确实不可能,这个晦玄,倒是未必,或者说,能试一试。”
......
覃境抚仙。
摇山地界。
最外围的山路旁。
有一处茶摊。
准确地说,距离摇山最近的是一处茶摊。
而周围摊位成堆,竟是相当热闹。
井三三、李神鸢、铁锤姑娘、萧时年四人,正坐在一块饮茶。
他们打量着不远处的摇山。
李神鸢轻念了一句,“周遭不可闻之。”
萧时年这才低声道:“此山脚渐形集市,尤其各处摊位,颇多修士及武夫,这些人视线游移,显然都在盯着摇山,应是抚仙宗门的人。”
铁锤姑娘好奇道:“这集市是一开始就有,还是后来才有的?若是为了盯着摇山,才形成集市,未免也太招摇了,跟直接明目张胆有什么区别?又何必故作遮掩?”
李神鸢说道:“据闻不久前,摇山门前汇聚了很多人,还动了手,那个落霞谷的附属宗门刘宗主死在此处,想是以为落霞谷修士即刻就到,结果没等来人,栽了跟头,把命栽没了。”
井三三说道:“虽然动手的地方,离这集市还很远,可集市在此汇聚,确很奇怪。”
铁锤姑娘说道:“先别管这集市了,虽然落霞谷派来的修士,被三叔与柳翩叔在大雾里给杀了,但又过了这些时日,落霞谷必然已再次派人来,咱得先想办法去到摇山里。”
萧时年说道:“没错,落霞谷纵无法弄清派来的人为何没到摇山,刘宗主的死讯,肯定会很快传到落霞谷,他们再派人来,修为就会更高了。”
“确定此望来湖是彼望来湖,才好有下一步行动,若是,咱得留下帮忙,亦能提醒他们落霞谷的事,若不是,那就尽早撤,没必要趟这浑水。”
井三三笑道:“落霞谷只有一位澡雪巅峰,就是那位老宗主,他们谁来也不足为惧,倒是抚仙第一宗有些麻烦,事情闹大了,他们肯定会投来视线。”
“就算此望来湖非彼望来湖,咱也不妨看个热闹,别着急嘛。”
萧时年皱眉说道:“三叔别胡闹。”
井三三无奈道:“你这小子,与你娘的脾气是完全不一样,若是她在,可比我更想凑热闹,甚至有可能直接拔剑,来者不拒,挨个全打一遍,管他是谁。”
萧时年说道:“我娘以前是喜欢挑战各路高手,但也不像三叔说的这样。”
井三三摆手道:“我主要是说她的脾气,如果她真的在,肯定直接打上落霞谷山门,挑战落霞谷老宗主,或者去挑战抚仙第一宗的宗主,才不会在意底下的小喽啰。”
“咱只是凑个热闹,又没说打,你就不让,所以你到底像谁呢?”
铁锤姑娘惊讶看着萧时年说道:“叶副城主以前是这样霸气的人啊?”
萧时年揉了揉眉心,说道:“叶副城主不是我娘。”
李神鸢笑道:“这里面的事一时说不清,等以后再与你说吧。”
铁锤姑娘挠头。
第四百六十三章 抚仙宗门
抚仙境南部。
落霞谷山门。
寒风凛冽。
山间殿宇檐下铃铛作响。
有鹤啼鸣,高空掠过。
某处比较昏暗的大殿里。
玉石雕刻的座椅上,有着一道身影。
呼吸绵长,在大殿里尤为清晰,似在小憩。
忽地,殿门被推开至正好一人能过,从外面快步行来一人。
殿内呼吸骤顿,座椅上的人半睁眼。
来者单膝跪地,恭声道:“宗主。”
“何事?”
老宗主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没睡醒,但并无怒意。
来者说道:“启禀宗主,除正常的路线外,亦有扩大范围彻查搜寻,前往北部的那些人,仍无踪迹,就像凭空消失了。”
“再有刘宗主身陨,宗门四散,或被蚕食,根本无法探明我们的人是否曾到了北部。”
老宗主说道:“在抚仙境内,抛开第一宗,无人敢惹落霞谷,哪怕真碰见了第一宗,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就动了手,所以这件事,与望来湖怕是脱不了干系。”
来者惊讶道:“他们真有此般胆量?”
老宗主说道:“我们的附属宗门宗主,他们都敢说杀就杀,哪怕与真正的落霞谷修士不能相提并论,可他们也未必做不出来,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明白,真正面对的是谁。”
“这无疑是在打我的脸啊。”
来者赶忙说道:“望来湖这些人真是该死,咱们必须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否则抚仙宗门怎么看待我们落霞谷?请宗主即刻发话,我亲自去一趟北部!”
老宗主摆手说道:“问题关键还在第一宗,若不然,一个摇山而已,何至于拖到此时。”
来者道:“请宗主示下。”
老宗主说道:“我敬第一宗,是因为他们是抚仙第一大宗,但要让所有人都得按他们的规矩行事,就有点太强势了,说什么不让大规模厮杀,也不瞧瞧他们的地位是怎么来的,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来者面露不解。
老宗主也未多言。
殿内寂静了片刻。
老宗主说道:“落霞谷几名弟子的死,无论是否望来湖所为,都要推到他们身上,现在是我们正常问责,如果第一宗还要插手,便是更激化抚仙宗门对他们的抵触情绪。”
“该做什么,想必不用我再教你。”
来者恍然道:“属下明白。”
老宗主说道:“通知二长老,同去北部摇山。”
二长老,是落霞谷里除了老宗主,最强的人。
已是半步澡雪巅峰。
或者说,距离澡雪巅峰,只差临门一脚。
再加上老宗主的首徒真传,等于说,这两人若是破境,落霞谷就会出现三位澡雪巅峰。
但这股力量,仍不足以对抗第一宗。
可眼下的事,让老宗主觉得自己似乎快没耐心了。
既然望来湖很难缠,不把第一宗扯下水,好像也说不过去。
只是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有时候,因为某些利益,敌人不是不能成为暂时的朋友。
就看哪个敌人更适合做‘朋友’了。
......
摇山集市。
入夜。
除了摇山上的几处灯火,集市里未点一盏明灯。
或者说,寥寥散落灯火,亦很昏暗。
但丝毫不影响此地的热情。
甚至比白日里更热闹。
连耍杂把戏的都有。
萧时年有看到一些富家公子小姐打扮的年轻人,由奴仆护着逛集市。
李神鸢和铁锤姑娘面面相觑。
井三三不知从哪儿买了些花生米回来,笑着说道:“这集市若非在山脚,倒似繁华城池里的景象,当然,要抛开昏暗的环境,颇显有趣啊。”
萧时年皱眉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铁锤姑娘诧异道:“什么?”
萧时年说道:“入夜后,人是更多了,好像哪里的人都有,附近城镇的人都跑来玩,但我们白日见到的修士及武夫却在减少,他们去哪了?”
李神鸢闻言,四下打量,惊讶道:“的确如此。”
铁锤姑娘猜测道:“是他们趁着夜色,潜入了摇山?”
萧时年摇头说道:“皆为修行之人,白昼或黑夜没有区别。”
井三三说道:“那就仔细盯着点,看看他们怎么不见的。”
李神鸢很快盯住一人。
就在斜对面卖糖人的旁边。
但他显然不是在买糖人。
他穿着寻常百姓的装扮,并未一直待在那里,时不时往旁边走走。
而他走着走着。
忽然没了。
周遭无人察觉,一直盯着的李神鸢自然看得清楚。
铁锤姑娘没瞧清,低声惊讶道:“人呢?”
萧时年眯眼。
李神鸢说道:“是被另一个人拽走了。”
井三三问道:“看准了么?”
李神鸢指着刚才那人消失的位置,说道:“是因为动作够快,也有可能借助了某种外力,隐藏了自己,在刚刚的一瞬间,目标就失去了意识,所以也无法呼救。”
铁锤姑娘不敢相信道:“动作得有多快,才能让人毫无所觉?”
井三三笑道:“抓到他,一问便知。”
萧时年皱眉道:“没必要节外生枝。”
李神鸢则说道:“虽然娘亲嘱咐了你,但有三叔在,咱们也不会有危险,而且我有言出法随,出了事,随时能跑,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什么。”
萧时年无奈说道:“我也不是非要制止,但别太贪玩了。”
铁锤姑娘拽住他说道:“你别磨磨叽叽的。”
井三三笑着看向李神鸢。
李神鸢直接用言出法随,以刚才那个人为锚点,他们的身影也随之无声无息的消失。
想避开旁人的视线,李神鸢自然先用言出法随隐藏。
所以他们突兀消失,周围竟无一人觉察有异样。
相距集市约莫十数里,真正的摇山前。
李神鸢他们现出身形。
映入眼帘的是两道模糊的身影。
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消失的那个人。
另一人挥手抹了他的脖子。
因非澡雪修士,自然也无真性,死了就真死了,没有第二条命。
“谁?”
对方很是警觉。
话音刚落。
便有剑锋袭来。
井三三抬手架起了长刀。
铿的一声,火星子四溅。
对方身影疾退。
井三三也往后退了一步,面露一丝诧异。
他的确是随手抬刀,没怎么认真,但能将他震退一步,绝非寻常之辈。
对方也是同样震惊。
只是戴着面具,看不出来,
他当即就要吹起口哨。
李神鸢及时道:“且慢!”
对方微微一愣。
李神鸢往前一步,眯眼观瞧,问道:“可是苏长络?”
“李姑娘?怪不得刚才声音很熟,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方也往前迈步,摘下了脸上面具,正是苏长络无疑。
李神鸢笑道:“真的是你,戴着面具,差点没认出来,好在看清了你的剑。”
铁锤姑娘说道:“所以此望来湖真的是彼望来湖?”
萧时年接着道:“姜望为何在覃境又立了宗门?”
苏长络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诸位且随我上山吧。”
他们往山上走,苏长络说道:“我其实也是刚到没多久,具体的事还没有太多了解。”
李神鸢说道:“我们到覃境已有些时日,但听闻望来湖后,也是刚到摇山。”
井三三问道:“初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苏长络说道:“是抚仙宗门的人,在盯着摇山,虽然前不久郁惜朝将他们杀退,不过纷争远未结束,在我来了后,望来湖的力量更强了些,沈澹雅认为该有些行动。”
“他的意思,是把盯着摇山的人都给解决掉,但不能明目张胆的来,就算抚仙宗门明白是我们所为,他们拿不出证据,也奈何不了我们,要么来一场大战,要么乖乖把人撤走。”
铁锤姑娘问道:“你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将人逐一解决的?”
苏长络笑道:“实不相瞒,我有戾王朝镇守神后裔庇佑,虽是后裔,再怎么样也是半神。”
铁锤姑娘恍然,有半神相助,哪怕是在人很多的集市里,悄无声息解决些最高不过洞冥巅峰的修士以及最高不过四境的武夫,确实不难。
虽说苏长络自身的修为,杀死他们也是轻而易举,可毕竟得看场合。
很快到了摇山望来湖里面。
郁惜朝他们早已在此等候。
苏长络到了,顾揖自然也在。
互相见礼,打了招呼后,便去了议事厅。
李神鸢直接把‘大雾’镇的事告知,说道:“因为落霞谷修士半途改道,他们又死得毫无痕迹,至少短时间里,落霞谷很难查出什么线索,最终目标肯定直指望来湖。”
谢吾行的面色有些苍白,他冷着脸说道:“依我看,没必要再拖下去,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咱们也不惧一战,漫说他落霞谷仅一位澡雪巅峰,纵是抚仙第一宗,咱也不是不能打。”
郁惜朝劝说道:“谢叔......别冲动,你莫名心神意乱,此刻状态不佳,应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予我们就行,谢叔只需坐镇后方。”
李神鸢看着谢吾行,好奇道:“你怎么了?”
谢吾行揉着眉心坐下,说道:“我也不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气息更是变得紊乱。”
井三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以你的修为,按理说不应该啊,莫非中了暗算?”
谢吾行说道:“绝无可能。”
郁惜朝说道:“或许太累了吧,最近的事确实很多。”
谢吾行微微沉默,说道:“是因为我想太多?又总是被这些抚仙宗门打扰,心情确实很糟,所以我说,要尽快了结这件事。”
沈澹雅说道:“谢先生放心,无论是落霞谷的先行者未到北部而身死,还是刘宗主他们的事,落霞谷必然坐不住,很快就会有行动,大战也会一触即发。”
“因此,谢先生更该好好休息,到时候,我们是很需要谢先生的力量的。”
谢吾行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长络朝着顾揖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搀扶谢吾行离开了议事厅。
然后,他又与郁惜朝对视一眼。
哪怕对李神鸢很熟悉,对萧时年和铁锤姑娘也不陌生,但有些事仍不好说。
而且他们不觉得这件事会是让谢吾行心神意乱至此的原因。
说白了,谢吾行是纯正的隋人,对待隋皇帝也很忠心,但这份忠心,没到这个程度。
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
是他们搞不明白的事。
因为谢吾行自己也搞不明白。
总而言之,不是一件好事。
李神鸢察言观色,意识到些问题,但见苏长络和郁惜朝没有说的意思,她也就没问。
“我们既然来了,自是会与你们共进退,有什么需要的,大可开口。”
苏长络和郁惜朝揖手道:“多谢李姑娘。”
李神鸢问道:“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沈澹雅说道:“摇山脚的集市,其实是我们弄出来的,目的本身是为了阻战,毕竟此地汇聚很多百姓的话,真要打起来,抚仙宗门也得有忌惮。”
“而且集市里会有些奇珍异宝出现,吸引些颇有家世的人前来,甚至是世家望族子弟,都能借此利用,他们若是在此出了事,牵扯进来的第三方势力就会更多。”
“我们暗地里多方打探,颇费了些功夫,得知抚仙南北部宗门对第一宗心有不忿者很多,究其原因,要追溯到第一宗成为第一宗的时候。”
“第一宗里有至少四位澡雪巅峰修士,但他们成为第一宗的时候,只有三位,其中一人还有疾,当时并非没有宗门能与之抗衡。”
“只是在第一宗说握手言和,更表达出十足诚意,让得另一座宗门放松警惕之际,展开奇袭,将其灭门。”
“且为了让有疾的一人巩固修为,坐稳抚仙第一宗的位置,把当时较强的宗门,几乎洗劫一空,获得许多天材地宝。”
“当然,不是没有宗门反抗,只是拥有足够力量能直接反抗的宗门已陨灭,且抚仙第一宗门下也囊括了许多附属宗门,落霞谷就是其中之一,各方牵制,第一宗大获全胜。”
“那可以说是抚仙境里最大一场战役,但后来,第一宗就制定了抚仙宗门不可大规模厮杀的规矩,其下还有诸多大小规矩,所有宗门都得活在他们的规矩下。”
第四百六十四章 愿闻其详
李神鸢好奇道:“但此时的落霞谷好像并非抚仙第一宗的附属吧?”
沈澹雅说道:“的确。”
“抚仙第一宗几乎得到了境内的所有宝地,因而其余宗门资源都相对匮乏,他们也不可能给附属宗门分享,且不再需要这些宗门,于是解除了附属的关系。”
“别看现在落霞谷是抚仙第二宗,宗门里的资源相比第一宗,简直小巫见大巫。”
“更何况第三第四的宗门了,否则一座无主的摇山,也不会被落霞谷给盯上。”
“摇山是有些资源,但是抚仙第一宗瞧不上的。”
“落霞谷不敢说志在必得,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正因为各宗的资源匮乏,除了确实没有野心,甘愿被摆布的,有些小的宗门也敢直接与落霞谷碰一碰的原因就在此,不争的话,宗门终将衰败。”
沈澹雅接着道:“而抚仙境以前的事,被第一宗勒令不可谈论,所以时间久了,除了曾经历过的老一辈,现如今年青一辈都不怎么知情,我们打探到这些更多也是机缘巧合。”
“毕竟除了老一辈的修士及武夫,像什么世族,或者年长的普通百姓,亦有耳闻,甚至亲眼目睹,第一宗没有把知情者皆杀死,那么这件事,只要有心,总能查到。”
“换句话说,现在的第一宗,也不会那么在意当年的事,他们的地位已牢不可破,近些年里,又有新晋澡雪巅峰的强者,平常人就算知道了,亦不敢说什么。”
“抚仙稍有知情的宗门也会害怕,万一惹出什么事来,眼下的抚仙宗门力量是毫无还手之力,现在无论怎么说,第一宗是低调的,可不敢让他们再次展露獠牙。”
“但害怕归害怕,这些宗门对第一宗的抵触情绪是很深的,哪怕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在第一宗的规矩下苟延残喘,时间久了,也不会毫无情绪。”
郁惜朝紧跟着说道:“而落霞谷此时的行为,其实就等同曾经的第一宗,门下附属宗门遍布南北,不论落霞谷有没有别的心思,我以为,第一宗肯定会稍微注意落霞谷。”
“就看落霞谷再来人,会有多大的分量,只我猜测来看,落霞谷的那个老宗主很大概率藏着某些心思,所以对付我们摇山,他们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
井三三搭话道:“所以我们要把动静闹大一点?”
郁惜朝笑道:“若直接的与抚仙宗门开战,敌人就太多了,最简单的办法,是让第一宗和落霞谷先斗起来,他们不斗,我们也得想法子让他们斗。”
沈澹雅轻摇折扇,说道:“只是把落霞谷想推翻第一宗这种事让后者相信,还不够,或者说,难度有点高,虽然另一个计划的难度也不低,相对来说,还是算没那么复杂。”
井三三笑道:“愿闻其详。”
沈澹雅说道:“第一宗目前至少有四位澡雪巅峰,但不确定是不是只有四位,也有可能更多,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年那个有疾的澡雪巅峰,纵有天材地宝续命,今时今日,恐怕快撑不住了。”
“虽然现在的第一宗也不缺这一位澡雪巅峰,可若此人死了,那对第一宗而言,亦非小事,澡雪巅峰修士多多益善,不缺归不缺,谁也不想少一位。”
“打探第一宗的情况时,让我明白,里面的事很多,因而又花费了很多功夫,特意调查了那个有疾的澡雪巅峰。”
“根据线索,我仅猜测,当年第一宗是为了巩固地位不假,所以更不愿让澡雪巅峰修士有损,可这里面还有另一层原因,是那个有疾者,身份不同,必须得救。”
“当然,具体是什么身份,我没查出来,但对第一宗上下应该是很重要的,寿终正寝、死于非命,有着很大的区别,我们
要刺杀这个人,然后让落霞谷背锅。”
沈澹雅随即叹气道:“只是郁惜朝虽在澡雪境里名列前茅,甚至堪称同境无敌,想刺杀澡雪巅峰修士绝无可能。”
“哪怕对方有疾,修为肯定势弱,但相应的,对方不会轻易走出山门。”
“要刺杀他,可不仅仅只是刺杀他那么简单,要么将其引出山门,要么直接潜入第一宗,前者纵然能成,其身边怕也会另有一名澡雪巅峰随行护着,后者不必说,风险只会更高。”
“相比潜入,引出的风险会低一些,我原本的打算,是让谢吾行与苏长络一起行动。”
“谢吾行已是半步澡雪巅峰,更有溪河剑意,能翻倍增涨战力,苏长络有镇守神后裔伴身,竭尽全力也能与寻常澡雪巅峰一战,他们二人几乎就等同澡雪巅峰修士。”
“再有郁惜朝、赵守等人能作为接应,且郁惜朝杀力极盛,若抛开镇守神后裔,苏长络也非其对手,加上单琦玉等宗师武夫,虽仍有很大的风险,但只要做足准备,提前设局,让目标出现在指定地点,未必不能成。”
“但难就难在,怎么将目标引出来。”
铁锤姑娘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只是让第一宗相信落霞谷有反心,才更简单吧?”
沈澹雅笑道:“表面看来是如此,可落霞谷又不是哑巴,而且我以为,第一宗也不一定没有怀疑,既然保持现状,就不是我们随便几句话能打破的。”
“唯有第一宗的有疾者,直接身死,且直指落霞谷,落霞谷再如何辩解也没有了意义,他们俩家纷争必起,寻常第一宗修士死了没这个效果,更厉害的咱也杀不了。”
“能将结果最大化,且有概率成功的目标,便是那位有疾者,非他莫属。”
“所以我说,相对而言,行刺,要比相信,更简单些,但也不意味着毫无难度,成功的概率未满,就有极大可能失败,此般计划我有深思熟虑,其实已然有想放弃的念头。”
“诸位也看到了,谢吾行的状态不佳,那么成功的概率无疑就更低了,若没有一定的把握,此事不做才是更好的,只能另行别的打算。”
他话锋一转,看着李神鸢等人,笑道:“而此刻,我又有了想法。”
井三三挑眉。
萧时年直接说道:“我认为不妥,你的想法确实没问题,这样能引起第一宗与落霞谷的争斗,或者说,第一宗会直接灭了落霞谷,自解摇山危机,但计划有问题。”
沈澹雅说道:“我明白,归根结底,计划很好,力量不足,稍有不慎,反而满盘皆输。”
萧时年点头道:“你想让我们帮忙,我们的确很难拒绝,但我不认为,这样力量就够了。”
沈澹雅看向李神鸢说道:“实不相瞒,李姑娘懂得言出法随,我等皆知晓。”
“虽然我不明确姑娘的言出法随有多厉害,能否直接影响澡雪巅峰修士,但有我望来湖竭力相助,除了行动的人以外,剩下人的炁,姑娘可尽数拿走。”
“如能以言出法随直接到目标的身边,甚至将目标移出第一宗,我们的计划就能更好的施行,且成功的概率更高。”
萧时年沉默。
若能做到这一点,那就不是概率问题,而是可以说必成。
因为这样一来,那个有疾者的身边不会存在第二位澡雪巅峰,无论瞬入或移出,别说他们一拥而上,井三三一人就足以,甚至眨眼间便能将目标诛杀,然后全身而退。
刺杀的目的当然不仅在刺杀,是得让落霞谷背锅,就需要留下落霞谷的痕迹,还不能在过程里被第一宗的人觉察,所以行动必须快准狠。
至于第一宗怎么怀疑落霞谷是如何做到
的,并非关键,这件事只要出了,就不可能毫无动静,到时候,望来湖再推波助澜,例如装扮成落霞谷的人,总能让他们愈演愈烈。
萧时年看向李神鸢。
纵有望来湖修士的炁助力,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因消耗过大,而出问题。
正待拒绝沈澹雅。
李神鸢却先一步说道:“今时非同往日,影响澡雪巅峰修士而已,很简单,也不需要诸位的炁,但确实可以做好准备,等真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取,虽然我认为用不到。”
萧时年皱眉道:“莫说大话。”
李神鸢看向他,说道:“有些事兄长还未了解,等之后再细说,我现在的言出法随比你印象里的可是已经强太多了,别说去到目标的身边,将目标移出,亦不难。”
萧时年面露讶然,接着便说道:“但入覃之前的那件事,你的言出法随消耗很大,目前尚未完全恢复吧?这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井三三说道:“这话我赞同,摇山的事还没到死战的程度,若没有十足把握,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你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丝,我回去也得被你娘揍死。”
沈澹雅见此,赶忙说道:“李姑娘的相助之心,我等感恩戴德,但若因此让李姑娘付出很重的代价,我等难辞其咎,回头见着掌教,也不好交代。”
郁惜朝与苏长络也跟着说道:“是啊,计划是计划,什么时候施行都可以,此事不急。”
李神鸢笑着说道:“看来你们是不信我的能耐啊,我意已决,别说二话,做好准备,确定地点,随时迎接那位第一宗的有疾者。”
“这......”沈澹雅三人面面相觑,前者有些苦恼,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话说的太快,原本已经放弃的计划,是见着井三三他们又临时起意想重拾,没有考虑的太周全。
井三三深皱着眉头说道:“你确定没有问题?”
李神鸢无奈道:“放心吧,我更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铁锤姑娘说道:“我相信你。”
萧时年眼睛一瞪,“你相信什么?”
李神鸢则摊手道:“若非前面有过一次很大的消耗,确实没有完全恢复,否则以我现在的造诣,因有疾而修为势弱的澡雪巅峰,不敢说一言直接取其性命,亦能要他半条命。”
这话听着很是夸张。
刚说相信李神鸢的铁锤姑娘,讪笑着说道:“我能收回刚才的话么?”
萧时年沉着脸说道:“神鸢,别拿此事胡闹,纵然你真的可以做到,也不可能对自身毫无影响,所以只要存在风险,我不会同意。”
没等李神鸢说什么。
萧时年看向沈澹雅他们,说道:“计划仍然可以执行,但执行者是我。”
“你们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我会直接潜入第一宗,外面也无需有人接应,行动开始,我会规定时辰,时辰一到,神鸢以言出法随将我带回,这样风险才能降到最小。”
铁锤姑娘急切道:“那不是送死么!”
沈澹雅都懵了。
怎么事情发展成这样了?
他也很急的说道:“别介别介,计划取消!”
萧时年说道:“我有底牌,能越境诛敌,且自信,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井三三闻言,点头说道:“如果把那一剑放出来,杀个有疾的澡雪巅峰确实不难,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神鸢只是以言出法随将时年带回来,也不会有多大的消耗,的确可行。”
李神鸢懂了,但她觉得没必要啊。
再怎么着,萧时年都得潜入第一宗,肯定是有风险的,哪有她直接言出法随来得简单?
可她也明白,萧时年是担心自己。
她只想说,我现在真的很厉害啊。
但很显然,没人信。
或者说,就算相信她的言出法随很厉害,要比以前厉害很多倍,只是作为兄长,萧时年的担心,是不可能消失的,哪怕仅仅一丁点的风险,他也得拦住李神鸢。
井三三此时很遗憾道:“我蛮想一块去,奈何两个人的话,神鸢用言出法随的消耗会更多,相比我凑热闹的心,还是神鸢更重要。”
“大家也别再争了,我可以这么说,在我无防备的情况下,时年那一剑放出来,我都得必死无疑,甚至防备了,也会重伤,诸位应能预见这一剑有多强。”
“因此,神鸢仍是关键,要很及时的把时年带回来,否则,他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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