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3章 看手术也出汗
卢钢第一次可以平躺，第一次拥有正常人视野，第一次可以舒展身体。
按照手术室的无菌规则，病床不能进入手术室。
但是这一台骨科病床，经过消毒处理，被允许进入手术室，卢钢直接从手术床过到骨科病床上。
他躺在病床上，颈椎被颈托固定，上颈椎虽然已经固定牢固，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使用颈托保护。
手术室大门打开，卢钢被推出来，大家都穿着洗手衣，围在骨科床边上，一起推着骨科床。
卢钢母亲一直守候在门外，看到门打开，立刻上来，十多年了，她终于看清儿子的正脸。
“手术做完了，非常成功，术后还有两关要过，感染和迟发性瘫痪。”杨平跟卢钢的母亲解释。
这在术前已经讲过，现在只是重复提醒。
卢钢对母亲笑：“没事，放心吧，我睡一觉醒来，医生就叫我动脚趾，我就知道，手术成功了，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蒸五个大肉包子给我吃。”
梁胖子扶着骨科床：“六个小时后吃东西，但是这几天尽量喝粥，三天后你才可以坐起，如果没有不舒服，可以尝试下床行走，那时候才能吃肉包子，让你边看电视边吃。”
大家笑起来，卢钢母亲在一旁跟着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
“辛苦了，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母亲跟着卢钢一起回病房，不断感谢大家。
病房的护士早已做好准备，胸腰椎的支具也在病房备着。
因为骨质疏松，所有内固定的可靠性降低，起立行走时，用支具保护一段时间更安全。
病床推到一号床的位置，最靠近护士站的急救病房。
几个护士，熟练地连接氧气管、心电监护仪器，将他的双下肢摆在稍微屈髋屈膝位。
有护士开始交代卢钢母亲的陪护注意事项，车医生教卢钢下肢的肌肉训练和踝泵运动，关节手术的早期康复训练非常重要。
卢钢从麻花状态解放出来，变成直立舒展的正常人，心血管系统和呼吸系统、平衡器、中枢神经系统以及视觉调节系统，都需要重新适应。
车医生运用科学的康复知识，一步一步帮助他，在余水莲的康复过程中，车医生积累了丰富的特殊案例康复经验。
术中出血不多，总计一百四十毫升，备好的自体输血机器、悬浮红细胞、冰冻血浆都没有派上用场。
手术时间短，术野暴露时间就短，感染的概率被降低。
考虑到预防抗生素使用的是二代头孢，半衰期短，杨平叮嘱术后给卢钢追加一次抗生素。
只要不感染，不出现迟发性脊髓损伤，手术才算真正成功，没有一步是可以松懈的。
---
张教授和韩主任还留在更衣室，两人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还没有从惊吓中完全恢复。
车开这么快，大街上都是人，可杨平硬是在人与人、车与车的间隙中赛了一回车。
两人行医时间加起来，已有八十多年，但是也经不住这种刺激。
舒马赫在一级方程式赛车得奖无数，要是看到柏林闹市区时速三百六十千米每小时的赛车追逐，恐怕也心脏受不了。
“这个混球，我全身衣服湿透了。”
“太快了，吓人！尤其颈椎矫形，特别上颈椎，那可是死亡时刻，敢这么快。”
“颈椎椎弓根钉，十几秒种一颗，跟种豆一样，够吓人的，稍微打偏一点，损伤横突孔里面的椎动脉，出血很凶的。”
好几个国际大牛都有过这种案例，有个大牛在手术台上损伤椎动脉，半小时内出血一万二千毫升，要不是输血和自体回输，病人怎么都撑不过去。
“一颗钉都没有歪。”
“他怎么就敢一步矫正到生理曲度，一点余地都不留。”
“他计算过脊髓与矫形的形变关系，看他矫形的顺序和截骨部位，矫形的同时，将脊髓的形变精确地分散，损伤可能降到最低，这小子成精了，手术计划缜密到这种地步。”
“韩老二，我真老了，现在这心还扑通扑通的，下次这手术别通知我，做完后我看看片子就行。”
“冯教授的片子我给他看了。”
“怎么说?”
“他说八成把握。”
张教授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看着韩主任。
“是的，没错，他说八成，起初我也以为听错了，我确认过，是八成，也就是百分之八十的成功概率。”韩主任尽量吐词清晰。
“我要去一趟魔六，门诊你安排人顶一下，八成，还犹豫什么，老冯那身板，要是没有这个瘤子，再活五年十年没问题，还等什么。”
“我也跟你一起去?”
“行，韩老二，这个时候，你也该见他一面，十多年了，估计他也不会拒不见你。”
“嗯，也许吧。”
“你去忙吧，我要在这静一静。”张教授想休息一下。
韩主任不让：“你还是回科里坐坐吧。”
张教授站起来，弯腰拍拍膝盖：“你怕我一个人在这，等下心肌梗塞，没人发现?”
---
手术直播完，视频存在网站上，评委没有一个现时打分的，集体静默。
评论区也死寂一般，仿佛三博医院的手术视频并不存在。
很久，一个博士冒出头：“有人没?有的话回答一声，这气氛怪吓人的。”
另一个也憋得太久，不敢说话，一直等待别人开口，可就是没人带头开口。
“病人最后是活着出手术室的吗？”博士问道，他其实知道结果，只是想问问，怕自己看的视频不一样。
“术后做了检查，双足足趾活动正常，麻醉清醒拔管后，主刀跟病人有对话，病人还有动作，这应该可以判定活着吧？”另一个医生不确定。
“有脊柱的大牛吗？能够科普一下吗?我没看懂，这种手术一次做完，四个小时，看片子矫形完美，什么级别的水平?”
网站评论区不乏大牛级人物，不过大家顶着网名，都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这样评论才轻松自由。
“视频之下无大牛，本人也算资深脊柱外科医生，脊柱侧弯矫形也有点经验，若有说错，大家指正，四个小时手术，包括术中几次换体位和消毒铺单，实际手术三个多小时，动作太快，但是我反复看了视频，放慢一点看比较适应，整个手术过程流畅，节凑分明，没有遗漏步骤，术后影像图片显示矫形完美，不留余地，一次到位，术后病人清醒，四肢活动正常，据报告肌力正常，至少活着，没瘫，近年也经常看论文期刊出国开会，目前我想不出国内外谁可以做到这个水平，真的，可能我孤陋寡闻。如果一定要质疑，只能怀疑视频本身是否存在问题。”
“我没看懂手术过程，但知道结果很好，手术没有任何重复和无效动作，是不是存在视频剪辑？”
“之前的膝关节多韧带重建，不都说是纽约特种外科医院的吗?现在又怀疑视频剪辑?”
“大家不觉得快得离谱吗?太离谱，总要怀疑一番吧。”
“建议主办委员会介入，检查视频，追踪这个病例，先别急着打分。”
评论区逐渐复苏，开始活跃起来。
刚开始大家看傻了，似乎看懂，又不敢说自己看懂，都战战兢兢，短暂丧失评论能力，不敢轻易发言，生怕说错，被人当做傻叉喷。
“这个手术不仅是快这么简单，里面蕴藏极高技术含量，将脊髓的形变最大限度分散，矫形设计巧妙，矫正畸形同时，能够主动分散形变应力，较之传统手术的被动接受脊髓形变，明显理念进步，这也是主刀敢于一步到顶的底气，手术漂亮、痛快，速度太快，看完已经湿身。”
“大家终于说话了，我要缓一口气，手还有点抖，不受控制。”
“刚刚起身，发现椅子上湿了一大块，偷偷一闻，没有尿骚。”
“硝酸甘油摸在手里，正在问心内科兄弟，要不要吃一颗，胸闷，心前区不适。”
“拨打胸痛中心电话，赶快！别犹豫！”
“正在看慢放，已经看了十多遍，惊险刺激。”
“有没有人下颌关节脱位的?”
“我主任说，他揪着胸口看完的，我现在手心里全是汗，真的。”
“手术这么快，会不会扣分?”
“没说不允许快，人家没少一个步骤，每一个分值点都完美做到，我能四小时做完，难道要故意拖到二十几个小时?”
“怎么办?协和宋云是不是凉凉?”
“估计凉了。”
---
协和骨科的会议室，大家聚集一堂，气氛很沉闷。
严谨的协和，将杨平的手术视频慢放，然后分解，逐一步骤研究，连手术动画演示都已经做出来，帮助理解手术。
这不是狂妄，不是自大，不是胡作非为，不是草菅人命。
这是一台经过精心准备、堪称完美、滴水不漏的手术。
无论从宏观步骤设计，还是细节的处理，都无可挑剔。
这台手术隐藏的技术内容已经突破现有同类手术的最高水平。
“几个矫形部位的设计不是单纯为了纠正畸形，同时考虑脊髓形变的分散，这是主刀可以不留余地的核心技术所在，目前除了他，没人可以精确做到分散脊髓形变。”
“颅底上颈椎矫形已经进入真正精准医学境界，看助手和主刀的配合，注意动作分解，他们的动作已经精准到毫米级别，应该配合训练无数次。”
“手术极为熟练，节凑感非常强，这台手术不管换谁来做，肯定不敢一次做，更加不敢彻底矫正，手术时间累加估计要二十小时左右。”
宋云隔着屏幕，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绝望、窒息、冰冷。
杨平在第二季比赛，只有这一台手术。
这一季手术刚开始，自己就输了，宋云难以接受，心如冰刺，任何补救措施都无济于事。
就算来一台跟杨平同样的手术，给自己充分准备时间，自己也没办法拿下，就算勉强拿下，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熟练轻松。
“将这台手术脊柱矫形和脊髓形变的关系，建立有限元分析模型，胡主任！比赛结束之后，你带队去南都三博，跟他们学习脊柱矫形。”协和骨科主任梁教授严肃地说。
“梁教授?”
骨科副主任胡国林教授婉言阻止，堂堂协和，怎么可能屈居人下，从来是别人来我们这进修，我们要出去，也是去国外顶尖医院。
宋云等也期盼地看着梁教授，希望他收回自己的话。
梁教授面色有异：“胡教授，你站起来，给我重复一下协和的院训。”
“严谨、求精、勤奋、奉献。”胡教授起立，顺口说出。
“没错，你记在心里，可惜你没有理解，我反复告诫大家，向老师学习，向书本学习，向同行学习，向经验学习，向教训学习。”梁教授的声音抬高，响彻在会议室。
“什么叫做求精?这么优秀的医生，这么罕见的病例，你们不是想如何去学习，而是顾及自己可怜的虚荣心，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下次我们接诊这样的病人，你们可以做到这样吗？四个小时完成手术，矫正到生理曲度，出血一百四十毫升?”梁教授端坐在椅子上，扫视大家，大家纷纷起立。
“你们不想去?没关系，我去，我去学好之后再来教你们。”梁教授起身要离场。
“梁教授，我们去，我们没有说不去。”胡教授低着头，尴尬地说。
梁教授又坐下来：“我总是说，我们做医生的，学无止境，千万不要固步自封，我们面对的是复杂的人体，唯一的生命，任何努力都不要嫌多。”
“宋云，拿出协和人的精神，就算被淘汰，我们也要继续一丝不苟把手术做好，不要在乎大家的评论，如果本着学习的心态，这次比赛就不会有失败者，大家都是赢家，没有比赛，你怎么知道人外有人?”
“淘汰是注定的，别说你，我上台也扳不回来，你要用优秀外科医生的姿态出局，百年协和应该有自己优雅自信的姿态。”
梁教授一席话，宋云深受感动：“主任，我明白了，手术明天开台，我会像做第一台手术那样，做好剩下的每一台手术，赛后，我愿意去三博学习。”
“嗯，你们明白就好，你们都是优秀的外科医生，明天的手术，我将亲自在台下给你坐镇，没有胜败，只有每一台手术必须全力以赴。”
梁教授起身，大家全部立正，目送他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出会议室的门。
0374章 视频之下无大牛
术后第四天，卢钢戴着颈托和胸腰支具，在助行器的帮助下开始下地行走。
卢钢刚下地时，头晕、视野晃动，还有恶心呕吐，四肢也不协调，慢慢地，他开始适应状态，毕竟从麻花状态，突然进入直立行走，全身都要重新适应。
小伙子现在拉直，身高也有一米七，剃着光头，看起来十分精神。
车医生一直护在旁边，卢钢走一步，他跟着卢钢前进一步，随时准备伸手去扶，不断纠正卢钢的步态。
蔡护士碰到走廊里的卢钢，跟他开玩笑：“你不是想娶老婆吗，溜达一圈，看看我们的护士姑娘，有喜欢的没有，我帮你去牵线。”
卢钢只是笑，跟大家打招呼，以前的视野是倒立的，而且非常小，被自己的臀部遮挡，现在昂首挺胸，面前一片开阔。
杨平至少每天看他三次，每次都要检查四肢的感觉和肌力，还要进行心脏和双肺的听诊，如果产生术后并发症，第一时间处理。
杨平的手术打分终于公布，按照比赛要求，评分必须术后二十四小时内给出。
但是这台手术太特殊，评委要看视频慢放，每一个步骤要细细解读，反复研究，评委之间还要互相沟通，有时候还要向一些老教授征求意见。
这样，作为特殊个案，评分在四天之后才打出，而且所有评委的分数是集中放出来，显然，所有评委是经过沟通商量的。
满分，满分，满分---
大家心里踏实了，很多杨平的粉丝，这四天一直提心吊胆，手术太快，生怕有评委没有看明白，仓促打了低分。
现在亮出的一串满分，大家放心了。
在全国赛，能够拿下满分非常不易，而且越往后走，拿满分越难。
帝都协和的宋云，保持了一个优秀外科医生的素养，在毫无希望取胜的情况下，他一丝不苟，将参赛手术做完。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绝不松懈，绝不粗糙，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就连缝皮的最后一针也动作极为规范，没有一丝走形。
持针器轻轻地放在锐器中转弯盘，组织钳带75%酒精棉球做最后的切口皮肤消毒，无菌敷料贴整齐无皱褶地覆盖手术切口。
杨平与宋云的对决谢幕，宋云止步第二季比赛。
---
魔六骨科的医生们，完成一天紧张的手术，下班后开始集合看杨平的手术视频，四个小时的视频，几乎没有挪过屁股。
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将视频看完，现在准备看第二遍的慢放。
科室点的快餐已经送到休息室，但是没有人起身，都等着洪教授发言。
温仁涛如鲠在喉，穆军口瞪目呆，他们都是副主任医师，手术视频无需慢放，他们也已经看出大概---这种手术水平完全突破了同行的巅峰。
温仁涛做不到，他的认知里，没人可以做到。
如果视频没有毛病，杨平就做到了。
主办委员已经发表声明，回复大家的质疑：视频经过技术检测，没有任何问题，完全是直播后自动存档。
“大家有什么感想？”洪教授终于说话。
他的衬衣和外面的白大褂都已经湿透，胸口如石头堵住，十分不舒服，摸到矿泉水，但是手有点哆嗦，几次没有拧开。
“三博去年的学术会上，他就是这样，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一百多根错综复杂的血管，在他手里，以惊人的速度显露分离钳夹切断结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永远不会相信，手术可以做成那样。”
视频还在第二遍慢放，曾冉打破沉默，接上洪教授的话。
“这个杨平，是韩教授的学生？”十多年来，洪志刚第一次在科室医生面前提到韩建功。
曾冉点点头：“他是韩教授的博士，去年那台五段再植的主刀就是他，罗进的膝关节多韧带重建也是他，三博学术会上那台魔鬼手术的主刀还是他---”
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想必大家都醒悟，曾冉一直提醒大家，杨平是这次夺冠的最强力量，可是没人听他的。
洪志刚现在比谁都清楚，如果这个杨平，后面的手术也有这个水平，没有人可以跟他争夺冠军。
他此时才明白，这位师弟的麾下，已经聚集一批实力强悍的年轻人，师弟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即使离开魔六，他依然是最强，金刀奖非他莫属。
“三博脊柱侧弯矫形手术量每年不足五十台，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水平，数据是不是有误?”穆军很难理解，杨平如何获取这样强悍的手术能力。
“应该不会有误，杨平硕士毕业后，在G市人民医院上班，传说因越权手术被辞退，后来不知怎么招至韩教授麾下，韩教授对他倍加爱护和培养，他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考上韩教授的博士，目前虽然是新晋的主治医师，但已经成为三博综合骨科的实际学术带头人。”
曾冉研究杨平很久，可以说，他也是杨平的崇拜者之一，只是限于身份，不能公开。
“越权手术，辞退，什么意思?”温仁涛也开始出声。
“一台创伤手术，变异髂外动脉断裂，失血性休克，当时他们主任束手无策，紧急情况下，杨平主刀手术救活病人，后来医院认为杨平违反纪律，越权手术，予以辞退。”曾冉也是听来的，不敢确定事情真伪。
“年轻人有胆有识，病人还救活了，为什么还辞退？”洪志刚问道。
曾冉也说不出原因：“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那家医院很复杂，当时的院长和骨科主任现在都因经济问题出事进去了。”
“他没有出国进修过？”温仁涛追问。
曾冉笑道：“出国进修？就连国内进修都没有过，从G市人民医院出来后，就一直在三博，哪都没去，三十岁不到，去年刚晋的主治。”
三十岁不到，刚晋的主治，三十八岁的温仁涛听后哭笑不得。
“他的助手宋子墨，以前在我们创伤急救中心和骨科完成的临床培训。”曾冉给洪教授补充这条信息。
“宋子墨?”洪教授想不起这个人，每年进行临床培训的博士一大堆。
“复旦八年制博士，本来在华山医院进行临床培训，因为顽固性晕血，那边建议转内科，他自己托关系换到我们这培训。”曾冉对宋子墨的情况也很了解。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后来怎么没有留我们这？”洪教授似乎想起来。
“主任，那时你也要将他退回去，后来交大医学院一个领导打几次招呼，才勉强让他留下。”曾冉说得嘴滑，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话。
洪志刚没有生气，只是回忆一会说：“见血晕倒，扶着墙走的那个小伙子，高高大大的?”
“就是他！”曾冉确认。
“是他？”洪志刚微眯眼睛。
“宋子墨也有冲击冠军的实力，只是杨平太强，他只能退居绿叶角色，好在师兄第一季不是面对宋子墨，否则晋级险像环生。”
曾冉又说错话了，不过洪教授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异样。
洪志刚缓缓地说：“今天就到这吧，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再开个会---”
正说着，洪志刚接到电话，在ICU的冯教授病情恶化，心跳呼吸突然降低，又要气管插管辅助呼吸。
洪志刚来不及多说，匆匆离开，跑步赶到ICU。
冯教授躺在病床上，呼吸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想加快呼吸，多吸一点氧气，但就是接不上来。
“老师，我是志刚！”洪志刚半蹲在床边，一手扣着冯教授的脉搏测脉率，一手摸着他的额头，让他尽量保持镇静，不要恐惧。
“没事---暂时---死不了，建功---是不是来过？”
冯教授说话有点断断续续，他可能听到ICU的医生和护士议论，韩建功来过几次，没有进来，每次在探视走廊里，隔着玻璃站了很久，那时冯教授靠呼吸机维持呼吸，一直处于镇静状态，什么都不知道。
洪志刚犹豫一下：“老师，建功来过。”
“让他进来！”冯教授费力地说话。
“老师，他上个月来的，回去了。”洪志刚知道，师弟来过几次，最后一次还去影像科拷贝了老师的资料。
“哦，下次建功来了，让他进来一下，我想见见他。”冯教授看着洪志刚，等待他的回答。
洪志刚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洪教授，冯老的呼吸频率又掉下来，要呼吸机辅助才行，我们准备插管。”ICU的医生已经准备好，戴好手套。
洪志刚松开老师的手：“别怕，没事的，跟上次一样。”
护士从静脉置管推进镇静剂，医生将冯老的头部后仰，开放气道，面罩吸氧几秒钟，摘掉面罩，撑开口腔，喉镜置入，导管快速放进去，抽出导丝，气囊打气，然后连接呼吸机，固定导管。
“呼吸频率太低，血氧饱和度上不去，只能上呼吸机。”ICU医生向洪志刚解释，这是第二次上呼吸机。
洪志刚的美国朋友们，回去之后，要跟同行商量，希望他们下次来的时候，会带来好消息。
那时候，如果还拿不出方案，真的只能放弃手术。
0375章 如鲠在喉
在韩主任的办公室，张教授、韩主任和杨平正在商量冯教授的病情。
“小杨，这是韩主任的老师，魔六的冯天成院士，已经第二次上呼吸机。”张教授告诉杨平。
韩主任的老师，那就是杨平的师爷。
冯天成教授，杨平肯定知道，只要是骨科医生，没人不都知道冯院士，他对我国的骨科贡献巨大。
“五天后，有一个会诊会议，可能是最后一次讨论冯教授的病情，我和韩主任一起去魔都，你也跟着一起吧，把手头工作处理一下。”张教授替韩主任做主，他要带着杨平去魔都，参加病例讨论。
既然有八成的把握，张教授必须替冯院士争取，有时候韩建功因为尴尬的关系会力不从生，但是张教授可以无所顾忌。
第二季比赛的手术，杨平用一台手术展示完所有的手术种类，等第三季开台，还要两个星期，他手头目前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别说是师爷，就算普通人，杨平也会义不容辞。
这个手术难度太高，杨平已经在系统空间做了很多类似的病例，每个病例在术中都会出现心跳停博。
这些突发的心跳停博，都是手术干扰呼吸循环中枢引起的，因为术中有麻醉机进行机械通气，所以呼吸停止体现不出来。
但是心跳停博可以反应出来，这些停止的心跳，有些可以抢救过来，有些却无法抢救过来。
杨平积累大量病例，对死亡病例做深入的病理解剖，这才能不断提高成功率，但还是有大约百分之二十的病例无法抢救过来。
要命的，这些病例术中心跳停博不止一次，有的多达十几次，也就是停跳一次，抢救过来，不久又停掉，又要抢救。
这个手术的体位需要俯卧位，一旦出现心跳停博，需要除颤仪除颤，除颤只能在俯卧位。
正常的除颤在仰卧位，在俯卧位除颤，成功率又比仰卧位低。
如果术中变换体位，很容易引起上颈髓和延髓损伤，在翻身的时候病人出现死亡。
颅底上颈椎手术，进行前后联合手术时，有过这种案例，翻身的时候，病人上颈髓或延髓受到损伤而死亡。
“小杨，到时候，我会让你发言，你打好草稿，想想怎么说服那些大佬，好几个美国佬，梅奥、双城脊柱、安德森癌症中心都会来人。”张教授叮嘱杨平。
他不怀疑杨平的八成把握，只是担心到时候，无法说服众多一流专家，毕竟他说的成功率跟目前报道的成功率相差太大。
要不是经常相处，对杨平十分了解，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都会以为他在说疯话。
即使跟他相处这么久的张教授和韩主任，看到卢钢的手术时，要不是亲眼所见，也是难以置信。
“放心，到时候我有办法说服他们，都是业内顶尖专家，沟通应该不会有问题。”杨平信心十足。
这几个都是世界顶尖专家，治疗此类疾病，应该是当今世界最强团队。
不过杨平觉得，对冯教授的病没有太大作用。
这种病例，都当做手术禁区看待。
切除肿瘤稍微损伤或刺激呼吸循环中枢，心跳呼吸就停掉。犹如在肥皂泡上写字，稍微刺激一下，肥皂泡就破灭。
正因为这种病例风险太高，几乎不可能成功，所以很少开刀手术，这样形成一个死循环，开刀做手术的越很少，医生越是无法积累经验，不能积累经验，就无法改进手术方法，提高手术效果。
这些世界顶尖专家也一样，能够动手的案例太少。
在系统空间，大量实验体，杨平可以无所顾忌地手术，失败后，还可以对实验体进行解剖研究，寻找失败的原因，这是他有八成把握的底气。
听到张教授的话，韩主任有点为难：“这样合适吗？”
韩主任跟老师和师兄的关系，这十多年来一直很僵。这次老师生病，他也是偷偷地，隔着玻璃，在探视走廊里探望而已。十几年来，他跟洪志刚也没有来往，即使学术会上碰面，也是一笑而过。
韩主任很想救自己的老师，他一直没有找到切入点。现在突然让自己的学生参加冯教授的会诊会议，还要发言，有点突兀。
“你放心，这事我来安排，有我在，洪志刚不敢有任何异议。”张教授就这么决定。
韩主任只好说：“行，这事我们就听您老安排。”
“现在除了小杨，还有谁可以拿下这手术吗？有八成把握，眼睁睁看着老冯走？”张教授说话耿直。
杨平不知道韩主任跟老师和师兄的恩怨，但是可以看出，韩主任十分尊敬冯教授。
冯教授这次病倒，韩主任去了几次魔都，一直在替冯教授想办法，说明师生情分还在，而且很深。
究竟当年什么恩怨，杨平不想关心，他关心的是将手术尽量做好。
事情这么决定下来，杨平回到病房。
他进入系统空间查看积分，卢钢的手术奖励六十万分，几乎两倍的收益，积分现在涨至一百多万分。
现在系统的原则，高风险，高收益，像卢钢这种病例，手术成功可以奖励六十万分，如果手术失败，扣除总积分的两倍。
也就是原来剩余的五十万积分清零还不算，倒扣五十万分，没有积分，在系统里什么都做不了，需要现实中不断攒积分来还债，直到积分扭负为正，才能继续获得购买力。
杨平打算提前对冯教授的手术进行模拟，进入系统空间，花了四十万积分购买四百个小时的模拟手术。
肿瘤位置太深，与正常组织呈交错生长，埋在呼吸循环中枢内部，杨平开启模拟模式，经过反复模拟，也只提高百分之十，将手术成功率提到百分之九十，往上无法再提高。
越往后面，手术越稳定，刚开始，实验体会出现十八次心跳停止，后来慢慢减少，这个数字停留在五次，再也无法降低。
冯教授的手术注定是一个一波五折的手术，术中出现五次心脏停博，想想都吓人。
手术成功要达到百分之九十，外部条件也需要特定的要求，比如：室温要在25度，升高或降低，手术成功率会降低。
俯卧位时，颈部的固定角度，也要在特定的数值，高低都会降低手术成功率。
杨平也尝试用手术机器人来做，和传统方法比较，机器人手术成功率远远低于传统手术方式，因为机器人手臂没有良好的触觉反馈，不能对力量大小进行精准拿捏。
就像遥控手术机器人手臂在肥皂泡上写字，它的高精度和高稳定性优势发挥不了作用，没有良好的触觉反馈，它会因为不知道轻重，将肥皂泡戳破。
几乎所有的因素都做到优化，手术成功概率定格在百分之九十，无法提升。
四百小时的模拟手术将成功率提高了百分之十。
张教授的助手小莫发微信问杨平的身份证号码，要给他们三个订机票去魔都。
杨平去实验室找宋子墨，告诉他自己几天后要去一趟魔都，让他和徐志良看好家。
听说杨平要去魔都，藤原美雪很高兴，她也想跟着一起去。
杨平委婉的拒绝，藤原美雪是女孩子，跟着自己去，就算小苏大方，这也容易招惹嫌疑。
再说，这是韩主任的私事，他不想带任何人去。
“我现在可以刻好一个字母。”美雪让杨平帮忙看刻字是否合格。
杨平随意看了一下，橄榄核上一个字母L，规规矩矩，笔画没有之前的歪歪扭扭，进步很明显。
宋子墨知道杨平这次去魔都是为了冯教授的病情，让他放心跟着张教授和韩主任去，科里有他们呢。
走廊里，黄佳慧提着环保袋，脚步匆匆，她显得更加成熟老练，没有了刚毕业的青涩和稚气。
“杨博士！”佳慧额头上是汗，看到杨平，恭敬地的打招呼。
这段时间，杨平没有看到黄佳才露面，问道：“你哥哥呢？最近怎么没看到人？”
“他最近好忙，公司要扩大华南区的业务量，这段时间他天天在外面跑。”佳慧替哥哥解释。
现在，黄佳才和甘凤仪抢市场，打得不可开交，把华南区的骨科器械市场搅得狼烟四起。
市人民医院的院长、骨科主任、药剂科长、器械科长全部换了新人，骨科器械供应商要重新洗牌，为了争夺这一块市场，黄佳才和甘凤仪两人各显神通，针尖对麦芒，其它器械商看到这阵势，根本插不进手。
锐行公司为了上市前的业绩准备，拼命扩大市场，将担子压到下面的销售经理身上，其中黄佳才首当其中，任务最重。
黄佳才稳打稳扎，牢牢稳住三博、附一、力全医院这三个最大的堡垒，以此为跳板，现在向附二、省人民医院、市人民医院、各个区医院进军。
甘凤仪以攻为守，守住创伤、脊柱、关节的优势，然后打出运动医学高端产品的旗号，攻取黄佳才的老巢---三博、附一和力全医院。
黄佳才的弱点还真被甘凤仪抓住，力全医院要走高端路线，刚刚通过JIC认证，有些病人点名要进口器械，所以必须要准备一定数目的进口器械。
甘凤仪的器械跟台服务，比起其它几家，要好很多，极高专业素养的跟台技术员、不出差错的送货、以及超长的结账周期。
甘凤仪甚至答应，可以先提供器械，三年后再结账，如果不行还可以拉长结账周期，她仔细研究杨平后，对力全医院的未来充满信心。
这个三年的超长周期，可以减轻程力全的经济压力，现实利益让程老板不得不将其它几家器械商的空间挤出来，让给甘凤仪。
因黄佳才跟杨平的关系，同时，程老板也和黄佳才关系不错，老程不可能挤压黄佳才的空间，只好忍痛将老合作商施乐辉踢出去，将甘凤仪引进来。
两家干仗，殃及鱼池，施乐辉的市场空间被压缩，其它几家人人自危。
对于附一的市场，苏教授要提高运动医学中心的规模，为了配合附一的战略，甘凤仪在全国搜罗一批人才，全部是临床医学本科毕业，有一定骨科临床经验的年轻医生，有几个还是研究生。
他给这些人高薪，送到美国去培训，然后回来专门跟附一的台，让附一的器械配台档次提升不少。
这击中了黄佳才的弱点，作为小公司，黄佳才根本没有资金和能力来做到这一步。
为了战略需要，苏教授自然又要压缩其它器械商空间，让位给甘凤仪，当然，黄佳才的空间会保留。
面对来势汹汹的甘凤仪，黄佳才也有妙招，甘凤仪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没有漏洞，美国人的培训，虽然高端，但缺乏土气。
黄佳才针对这个漏洞，在公司内部，建立培训部门，自己亲自培训跟台技术员，持证上岗。
不仅培训他们的专科业务水平，还对员工的着装、服务礼仪、服务流程进行规范精细的培训，让这些员工掌握标准化的服务能力，一点也不比从强生那些美国培训回来的员工差。
比如，在手术室怎么站位、怎么摆台、对医生、护士以及手术室的看门阿姨的礼仪，全部规范化。
还对一些额外的服务，比如操作C臂机，如何帮助护士收拾手术间、清洗器械，也进行专业培训。
明里暗里，两人的竞争异常激烈。
跟黄佳慧聊了几句，杨平一个人去病房逛一圈，给卢钢做四肢的感觉肌力检查，还有看看余水莲的康复训练进展，陪思思聊几句。
0376章 一波五折
杨平跟着张教授和韩主任来到魔都，这是杨平是第一次来魔都。
以前呆在G市，也没有去过太多地方。
飞刀郭敬尧的手术时去马来西亚，那是杨平第一次出比较远的地方。
张教授是魔都本地人，当年韩主任加盟三博，张教授得到消息，毅然结束魔六的返聘，带着太太也南下三博，帮助韩主任发展三博骨科。
张教授两个儿子，大儿子学金融，目前在魔都从政，小儿子念药学，在欧洲工作。
两个儿子打死不做医生，对此张教授一直耿耿于怀。
大儿子很忙，孙子开车到机场接机，看到爷爷回魔都，分外高兴。
张教授很讲究，说杨平第一次来魔都，一定要请杨平吃饭，以尽地主之宜。
于是在魔都老饭店订座，吃地道的的魔都菜。
吃完饭，张教授执意找一家距离魔六最近的五星级酒店下榻。
韩主任几次劝阻张教授，要自己掏钱，张教授语气带怒：“你们现在都是南方人，到这魔都来，让我招待招待怎么了，何况小杨第一次来。”
韩主任拗不过张教授的的认真劲，只能依从他。
第二天，张教授带着杨平去魔六参加冯教授的会诊会议，让韩主任在酒店休息。
这是冯教授最后的会诊会议，洪志刚邀请的几位美国专家，梅奥诊所神经外科约翰内森教授，安德森癌症中心格里芬教授，双城脊柱中心伍德海德教授，梦之队再次聚首魔六，做最后的努力。
伍德海德和洪志刚私交深厚，在伍德海德的帮忙下，请到了约翰内森和格里芬。
这三位教授对冯教授的病情非常认真，除去私交原因，这个病例非常罕见，是神经外科和脊柱外科的禁区，作为专业顶峰人物，对这种禁区手术兴趣浓厚。
张教授带着杨平进入会场，大家并未在意，只是把杨平当做张教授的助手。
洪志刚不认识杨平，只是随意一看，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洪志刚也说不上来，应该是沉稳、自信---
按辈分，张教授是洪志刚的师伯，所以洪志刚一点也不敢怠慢，以张教授和冯教授的关系，跟亲人没有区别。
魔六的陈院长、医务处彭主任对于这位前辈也是尊敬有加，亲自将他引导到座位，寒暄几句才坐回自己位置。
前面的会诊会议，不管是魔六院内的会诊，还是第一次国际会诊，张教授没有参加，这次主动提出参加，大家不觉得意外。
看着熟悉的会议室，十五年后，张教授再次参加魔都大会诊，会诊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师弟，颇有感慨。
人都到齐了，大家围着长方形的会议桌，会诊可以开始，医务处的彭主任主持。
相比上次的会议，三位美国教授明显没有那么活跃，这次他们没有带来多少新的意见。
约翰内森回美国后，为了这个罕见病例，他组织召开了小型的学术沙龙，参加沙龙都是北美最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
无论怎么讨论，最终的意见趋向一致，不足百分之一的手术成功率，没有手术价值。
将所有的先进技术集合到一起：将冯教授转运到美国去治疗，格里芬运用亨利福特医院的EDGE，对肿瘤进行术前放射治疗，让肿瘤获得一定程度萎缩，然后再到梅奥诊所，由约翰内森教授主刀，伍德海德做助手，约翰霍普金斯ICU的加兰教授负责术中意外的抢救，手术团队需要提前协同训练三个月。
即使这样，手术的成功率也只能提高到百分之五，还是理论值。
约翰内森教授从未如此沮丧：“我回去之后，邀请北美同行，一起做了深入探讨，很遗憾，到目前为止，这种手术依然是我们的禁区，对生命中枢的基础研究未取得突破性进展，这种手术注定要失败，比这简单很多的同类手术，对我们来说，也是充满风险，少有的成功案例，也是遗留严重残障，洪！我尊重你对老师的感情，但是医学是理性的，你要承认它的边界，很不幸，尊师的病情处于技术边界之外。”
约翰内森教授说完摇摇头，格里芬稀疏卷发飘散，他整理一下思路：“亨利福特医院，我已经联系好，如果你们愿意，他们随时欢迎冯先生，说不定有意外的效果。”
格里芬懒得再讲什么手术的难度，微乎其微的希望之类的废话。
他的话只是对朋友的安慰，用中文说---尽人事。
“手术无法避免损伤循环和呼吸中枢，这是最致命的，我与约翰内森一起用虚拟现实技术，进行了手术模拟，很遗憾，我们尝试了很多次，没有突破报道的概率。”
伍德海德已经来了两次中国，没有帮上什么忙，觉得此时自己挺无能。
不过，作为医生，经常会遇上这种苍白无力的时候。
“洪主任，看来大家的意见一致，你有什么看法？”医务处的彭主任作为主持人，让洪志刚拿决定。
洪志刚也知道这次会诊会议的结果，跟上次不会有什么不同，这样讨论来讨论去，让心里好受一点而已。
“张老，你看，有什么不同意见？”洪志刚看向张教授。
既然张教授在场，出于尊敬，他要征求张教授的意见，无论资历还是辈分，洪志刚都会毕恭毕敬。
张教授环视四座：“如果手术成功率可以达到百分之八十呢？”
一语惊四座，偃旗息鼓的大家打起精神，不知道他突然说的百分之八十是什么意思？
“张老，我没太听明白？”洪志刚尴尬地问。
不仅他没听明白，大家都没有听明白。
“我说，如果这台手术，成功率可以达到百分之八十，大家同意手术不？”张教授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
“你说冯先生的手术？我们现在讨论的这台手术？”约翰内森问道。
张教授的英语不错，点点头：“没错！”
大家一旁哗然，在严肃的会诊会议，开这种荒唐的玩笑是不合时宜的，没人觉得这位老先生很幽默。
约翰内森没控制不住，笑出声来：“对不起，我有点失礼，如果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我们就不会聚集一堂，愁眉苦脸，此时冯先生也应该在病房，微笑着接受诸位的术后祝福。”
其他人，包括洪志刚、陈院长和彭主任都有点觉得这话没头没脑，德高望重的张老此时说什么糊涂话，但是又不好劝阻他，可能年龄大了，脑子有点不好使。
“这个让大家发笑的问题，我们暂时放到一边，抱歉！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张教授招招手，魔六医务处的干事立刻跑过来。
“把这个U盘放给大家看！”张教授将准备好的U盘交给干事。
干事连忙跑到电脑旁，插上U盘，打开里面的视频。
这个视频是卢钢完整的诊治过程，包括入院时，手术过程，术后康复。
洪志刚立刻认出来，这不是三博医院杨平金刀奖比赛的手术病例吗？麻花球折叠。
“MyGod!”
脊柱外科专家伍德海德，捂住自己的嘴，立刻站起来，他走到长方形会议桌的尽头，站在旁边看视频。
伍德海德双手交叉在胸前，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脊柱畸形，还伴随双侧髋关节和膝关节畸形，整个身体像麻花球一样折叠盘绕。
紧接着，卢钢的CT三维重建出现在屏幕上，张教授指挥干事：“暂停！将图片放大，占据整个屏幕。”
图片立刻被放大，占据整个大屏幕。
“伍德海德先生，请问这种手术，应该怎么做？需要多少时间？”张教授问伍德海德。
伍德海德走几步，更靠近屏幕，在心里计划着手术：“这种手术，难度太大，简直是魔鬼给我们出的难题，你看，颅底上颈椎严重畸形，这个脊柱折叠超过一百八十度，同时存在螺旋畸形，髋关节？髋关节已经没有了，膝关节也处于僵硬状态。”
“如果要挑战手术，需要分四次，第一次行双侧股骨颈截骨，第二次矫正颈椎畸形，第三次矫正胸腰椎畸形，第四次进行人工髋膝关节置换，太难了，从视觉上，我已经双手发抖。”
“手术时间呢？”张教授问他。
伍德海德摸着下巴：“第一次手术比较简单，一两个小时可以完成，后面三次手术，每次要五到六个小时，整个手术累积要十六到二十个小时，四次手术估计要花六个月才能完成。”
“如果我告诉你，有人不用分期手术，只需四个小时一次将手术完成，出血一百四十毫升，矫形达到脊柱生理曲度，术后无任何神经症状？”张教授只问伍德海德，因为他是脊柱外科医生。
洪志刚隐约觉得坐在张教授旁边的年轻人，应该就是三博的杨平了。
“不---不---不，先生，你要知道，我是脊柱外科专家，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没人比我更懂这种手术，我觉得你这样说，是在侮辱我的专业，今天你的话太疯狂了，我不接受这种无聊的幽默，很认真的告诉你，你说得这种医生，地球上暂时不存在。”
“我也赞同你说法，继续播放视频！”张教授笑着说。
会议室的高清屏幕上，视频继续播放。
四个小时的视频，不可能一直看下去，刚看完颈椎畸形矫正这一段，伍德海德惊讶地睁大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暂停一下。”
张教授站起来，走到屏幕前面：“这个视频有四个小时，我相信洪教授以及整个骨科的医生都看过，全中国的骨科医生都看过，不要怀疑视频存在的技术处理，这台手术在全国直播过，已经被检测视频没有任何问题，我想伍德海德先生迫切希望看完四个小时的视频，但是时间不允许，你看最后的结果吧。”
卢钢术后的CT三维重建出现在屏幕上。
伍德海德仰头深吸一口气：“完美的矫形，我做不到！四个小时完成如此完美的手术，我想不出谁可以做到。”
“所以，请大家相信我，冯教授的手术，有人可以做到八分之八十的成功率，这个人就是视频手术的主刀，今天被我带到现场想，小杨！”张教授立刻请杨平起立。
杨平站起来，朝与会的各位鞠躬。
0377章 第二次会诊
这就是杨平?洪志刚的目光落在杨平身上。
的确，小伙子气度不凡，比起温仁涛来，他身上的那种自信更加强烈。
对洪志刚来说，杨平的出现有点突然。
最初他从曾冉口中得知杨平这个人，那时他没有在意。
杨平真正进入洪志刚的视野，是不久前那台麻花球脊柱矫形，这台手术犹如高爆炸弹，在魔六骨科引爆。
不出场则已，一出场便展示强大的力量。
当时洪志刚对杨平多少有点神秘感，韩师弟手下最强的年轻人，现在竟然就坐在这张会议桌旁。
“我是三博医院的杨平，各位前辈多多指点。”
身姿挺拔，精神抖擞，说话不卑不亢。
“这是刚刚视频手术的主刀，三博医院杨平博士，请杨博士给大家讲一讲冯教授的手术，具体怎么来实现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八十岁的张教授，就像年轻时在学术会的讲台上，神采飞扬。
张教授都给杨平站台，从南方将他带到魔六，不管行与不行，谁敢说不？
魔六的陈院长，也是魔都医界的一方人物，现在看到张教授居然战战兢兢，年轻时没少被张教授骂，都是当年的心里阴影。
刚刚看到张教授进入会场的时候，陈院长第一时间检查衣服领子有没有理顺，确认没有问题，才敢上去迎接。
握手的时候，那是弓着腰，矮着身子，就像再有成就的人，见到中学时代的班主任，心里立刻畏惧几分。
约翰内森，典型的美国人，他对张教授的话十分好奇：“当然愿意听，我很想知道这位年轻医生如何创造奇迹。”
伍德海德只看到视频的一部分，正在低声和医务处的干事交涉，能不能拷贝视频，干事表示要征求杨博士的意见，但是现在开会期间，杨博士要发言，不便打扰，只能等待会后再问问。
“刚刚的手术视频，我还没看完，不管过程如何，现在这台脊柱矫形的结果，太令人惊讶，完全矫正到生理曲度，难道不担心脊髓受损?即使中度脊柱侧弯，也没人能够做到完全矫正，脊柱的精确空间变化，不是随便可以掌握的，这台手术已经是奇迹，我想听听杨博士如何创造另一个奇迹。”伍德海德举起手，以这种方式表示支持。
双城脊柱中心可是世界顶尖脊柱外科，伍德海德的地位不言而喻。
洪志刚的想法现在很简单，现在不管是谁，只要真的能够救自己的恩师，其它一切因素都可以忽略。
如果时间再推前一些，杨平还没有做这台脊柱矫形手术，洪志刚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张教授和杨平的话。
现在，他至少将信将疑，愿意让张教授和杨平把自己话说完。
洪志刚对冯教授的感情，绝非表演给大家看，他是真心真意，恩师如慈父一般，不仅教会他医术，还教会他做人。
作为从小没有父母的孤儿，由舅舅舅妈抚养大的洪志刚，对恩师这份感情特别珍视，恩师是他的精神信仰。
“小杨，给大家讲一讲你的想法。”张教授鼓励他。
杨平点点头，拿出自己的U盘交给干事，自信地步上电子屏幕前的小讲台。
干事将遥控器交给杨平，杨平稍作调试，打开U盘，调出冯教授的影像资料和手术图谱。
“冯教授的病情，大家都很熟悉，我不再赘述，没错，这种病例目前报道的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如果将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集合到一起，难以突破百分之五，这种毫无希望的成功率，让手术成为绝对禁区，所有神经外科医生和脊柱外科都望而生畏，不敢挑战。”
“肿瘤的位置险要，与正常组织交织渗透，切除肿瘤的时候，难以保护上颈髓和延髓的生命中枢，进行手术时，不要说损伤，任何的干扰和刺激，都会让病人当场死亡。”
“将这台手术比喻在肥皂泡上动刀子，一点也不夸张。”
冯教授的影像资料简单过一遍，杨平调出自己的手绘解剖图。
“可是，只要手术操作足够细腻、精确和小心，在肥皂泡上动刀子，也是可行的。”
“这个手术的切割精确度最低要0.1毫米，手术刀在生命中枢之间游走，始终不能有超过0.1毫米的误差，超过这个误差，可能损伤、干扰或刺激生命中枢，引起死亡。”
“能够做到这种精度，目前的手术刀，只有两种，0.1毫米精度激光手术刀是首选，其次是刀刃厚度0.1毫米的金钻石手术刀。”
“借助这两种高精度手术刀，我可以做到整个手术维持0.1毫米的操作精度，这是成功的基础所在。”
约翰内森全神贯注，这个年轻博士绝非妄言，他对冯教授的病情理解，远远超过自己。
屏幕上那副解剖图，将冯教授的肿瘤及周围局部解剖，以精细的立体形式表现出来，比任何影像图片都清晰。
“这幅图，我很好奇，杨博士，你怎么得到的？”约翰内森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如此优秀的医学绘图软件。
杨平停顿一下，看了看屏幕上的图：“哦，这是我画的，我喜欢将病例的局部解剖以及手术过程用图画来表达。”
他的手绘图画?
难以置信，约翰内森从未见过这种精细的解剖图画。
“显露，怎么显露？这种肿瘤的生长盘根错节，从上颈椎到颅底，如树根蔓延，到处生长，不仅深入延髓与上颈髓的生命中枢，还与颅底的血管神经缠绕混合？”伍德海德觉得显露也是无法克服的难题。
杨平打开另一幅图，这是手术入路的图画。
“常规的显露根本没有办法显露，必须将颈椎后侧附件从中线往两侧全部打开，头颅的枕部也要如此，像开门一样，全部打开，整个上颈髓和颅脑后部全部显露在我们的面前。”杨平指着那副夸张的入路图。
“还可以这样?太疯狂了，杨博士，你是骨科医生，颅脑已经是神经外科医生的工作。”伍德海德盯着图画，目不转睛。
杨平不慌不忙：“在三博医院，我有整个外科的手术授权。”
“对不起，我插一句，在我们三博医院，杨博士不久前成功抢救一个经典的半截人病例，整个下半身，肚脐以下被汽车碾压毁损，腹腔脏器损伤一塌糊涂，杨博士不仅抢救成功，还做了重建手术，重建病人的肛门和尿道，恢复病人正常排便排尿功能，论文已经写出来，不久就可以见刊，大家如果有兴趣，以后可以去三博医院骨科参观，那里会给大家带来巨大的惊喜，那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张教授适时地插了一句。
半截身体被碾压毁损，即使不是创伤外科的医生，他们也不免异常惊讶。
大家惊讶之后，杨平继续：“冯教授的手术，术中会出现几次心跳停博，需要在俯卧位进行电除颤，而且要快，否则无法抢救。”
出现几次心跳停博，这种手术都敢做?从杨平嘴里说出来仿佛很轻松。
约翰内森有同感，他用虚拟现实技术进行过模拟，模拟很多次，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还能够抢救过来，虚拟现实技术只能模拟手术目标基本功能，没办法完全模拟复杂的人体。
杨平居然也知道术中会出现几次心跳停博，就凭这一点预测，现在约翰内森完全不怀疑杨平的话，遇上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了。
杨平的发言非常保守，他只是说有几次心跳，其实他知道有五次，每次超过五秒就无法抢救，这是他进行大量实验体模拟和解剖研究获得数据。
约翰内森的虚拟现实技术，对杨平来说，是玩具飞机和真正战斗机的差距，甚至连玩具都算不上。
“杨博士，你太厉害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术中会出现几次心跳停博?”约翰内森很好奇，杨平肯定没有虚拟现实技术，这种技术目前只有他们有。
“依据解剖及生理，做原理推导，你看，在切除肿瘤时，这几个危险区是无法绕过的，一旦在这里操作，心跳就会停止，如果手术精度超过0.1毫米，心跳停博无法抢救，病人死亡。如果能够保持0.1毫米的精度，病人可以抢救过来，但动作要快，理论上五秒之内必须进行电复律。”
杨平已经将几个无法绕过的死亡区用红色圆圈标记。
“这是术中头部和颈椎维持的位置，对体位角度有一定的要求，超过或不足，延髓及颈髓不是处于最佳位置，术中会增加对生命中枢的干扰或损伤。”
“这是肿瘤的血管，需要处理的有一百九十四个止血点，这也是保证手术成功的要点，一根血管处理不慎，出血压迫生命中枢，导致死亡。”
约翰内森第一次见识到，手术的计划可以如此周详精密，每一步有根有据，就像杨博士已经对病人进行过解剖研究一般。
但是约翰内森知道，杨博士的手术计划来源于极致的解剖知识和对病例影像资料的超强解读。
太奇妙了，如果真的做到这些，手术成功率真的可以提高到百分之八十，最难的是始终保持0.1毫米的操作精度。
别说做手术，就算徒手画条直线，保持0.1毫米的精度，也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听完杨平的手术解读，参会的所有人，包括三位国际大师、洪志刚、陈院长和彭主任，无不头皮发麻，胸闷气短。
就像巨型计算机的芯片，上面密密麻麻的电路放大在大家面前，有人在讲台上讲它们怎么工作的。
还有，术中会出现几次心跳停搏呀，出现一次就够吓人，还几次，你有什么信心可以抢救几次术中的心跳停搏?
“先生们，我向杨博士道歉，收回我之前的轻佻，我现在觉得，杨博士可以做到百分之八十，虽然这个数字很夸张，我还是相信，如果投票，我投一票赞成。”约翰内森举手。
伍德海德跟着也举起手：“太奇妙了，你是怎么做到将这个病例研究得如此透彻?我所有的迷雾都被你扫清，我只想说，手术的时候，参观名额留给我一个，我是第一个申请的，谁也别跟我抢。”
“你呢?”约翰内森看格里芬没反应。
格里芬摸了摸可爱的秃顶：“诸位，我们还在参加会诊会议吗？确认刚刚天空没有彗星滑过?或者我们目前一切都是正常的?”
“格里芬，现在需要你举起右手，其它的稍后再说聊，我建议所有人举起右手，投票赞成，由杨博士主刀冯教授的手术。”约翰内森抑制不住兴奋。
格里芬还在犹豫，伍德海德走过去，帮他举起右手。
0378章 举起右手
魔六神经外科的傅主任、肿瘤外科的魏主任也跟着举手，洪志刚稍作思考，也举手同意。
陈院长和彭主任看本院三位主力专家已经举手，也表示支持，其他人也只有跟随。
洪志刚、傅主任和魏主任，是冯教授的医疗专家组主要成员。
三位也是留学过欧美的博士，国内顶尖医院专家，洪志刚还是新增院士人选。
杨平水平高低，不说一眼看出，从这个手术计划还是可以看出端倪。
三博对于上颈椎和脑干肿瘤的手术研究已经走在他们前列，走在了世界前列。
杨平刚刚的手术解说显示的专业水平，远远在他们之上，他们心悦诚服。
老爷子一直要求手术，现在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三位美国专家也鼎力支持，无论如何要争取。
冯教授已经写了委托书，他的所有医疗决策，由洪志刚负责，最后手术签字也是洪志刚。
洪志刚认为，虽然理论上有百分之八十成功概率，但实际成功率依然不会太高。
具体操作起来，谁能保证手术操作全程不偏离0.1毫米的误差，拿刀的手稍微抖动一下，误差就会出现。
连续几个出现心脏停博的操作，出现一次，抢救一次，成功后继续手术，紧接着又出现一次，继续抢救---
心脏停搏连续几次，一次没有抢救过来，心脏就永远停跳。
整个肿瘤不仅侵犯生命中枢，还和颅底血管神经交织混合，任何一处出现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风险再高，现在这种情况，洪志刚要放手一搏。
韩师弟居然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才，洪志刚心里自叹不如。
想起当年的事，洪志刚不免心中叹气，心中隐隐作痛。
十五年前，一台颈髓型颈椎病的手术，洪志刚主刀，韩建功一助，手术快结束，已经行后路开窗减压，钉棒也上好，一根棒的位置没有完全沉下，此时如果要将棒压到最好位置，规范操作应该使用专用的压棒器。
但是手术马上要结束，洪志刚手里正好有一个骨膜剥离子，为了省事，洪志刚没有多想，顺手用骨膜剥离子去压棒，骨膜剥离子在金属棒上一滑，直接挫向暴露的颈髓硬膜囊，压棒的力量瞬间挫伤颈髓。
手术快结束，另一名助手正在和器械跟台的讨论器械问题，当时其他人没有看到这个操作，只有韩建功看到，他想阻止，却来不及，情急之下，韩建功伸手挡在洪志刚手腕处，这样骨膜剥离子下挫的力被缓冲一部分，但还是挫伤了颈髓。
洪志刚非常紧张，这种失误可会引起四肢瘫缓的，韩建功建议向冯教授汇报，洪志刚拒绝。
术后洪志刚向当时另外的助手私下透露：韩建功在手术台上用骨膜剥离子挫伤颈髓，很可能引起四瘫，因为冯教授有传位韩建功的意思，此时自己要是汇报，有故意污蔑嫌疑，所以选择隐瞒不报。
这个助手是洪志刚的下级医生，觉得此事重大，又因传位问题，对韩建功颇有不满，立刻向冯教授汇报，说韩建功术中失误，骨膜剥离子挫伤颈髓，为了让冯教授相信，助手说自己亲眼所见。
果然，那个病人术后出现四肢全瘫，术前只是四肢肌力稍微减退，现在全瘫，这可是大事。
冯教授勃然大怒，挨个找手术参与者询问，调查事情过程。
找到韩建功单独谈话，韩建功没有否认，没有反驳，承认自己失手。
失手?用骨膜剥离子去压棒?
冯教授当场扇了韩建功一个耳光。
韩建功二话不说，辞职离开魔都，连当时的金刀奖也放弃比赛。
洪志刚当时只是想借这事让师弟陷入困境，失去竞争科主任的资格，可是没有想到他直接辞职离开。
此后，冯教授到韩建功十分失望，韩建功也和师兄也形同陌路。
回忆起来，洪志刚羞愧难当，那事总归他亏了心，这些年一直辗转难眠。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决定手术。”洪志刚做出决定。
对洪志刚的表现，张教授还算满意，至少没有因为私怨给冯教授的治疗带来阻力。
张教授提议：“我们去看看冯教授吧?”
既然决定手术，术前一定腰看病人的，这也是会诊回忆的必须流程。
彭主任立刻联系ICU，准备安排杨平看冯教授。
“杨博士，你的手术视频，我可以拷贝吗？”伍德海德立刻围上来。
杨平爽快地答应，伍德海德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交给干事：“你好，可以帮我将刚才的手术视频拷贝到这个硬盘上吗?”
曾冉和穆军刚好完成手术，过来找洪志刚，这段时间温仁涛要参赛，洪志刚的很多辅助性工作要曾冉帮忙。
杨平？
曾冉非常意外，杨平从会议室走出来，三个美国教授簇拥着他。
杨平可是他的偶像，自从学术会上看过杨平的手术，曾冉就崇拜不已，现在突然看到杨平，更加激动不得，就像粉丝路遇自己的明星偶像。
“这是谁？”穆军问曾冉。
“他就是三博的杨平---”曾冉快步走上去。
“杨博士，你好。”曾冉热情地打招呼。
杨平并不认识他，但是礼貌地和他握手：“你好！”
“魔六的曾冉，去年在学术会上看过你的手术，受益匪浅。”曾冉自我介绍。
礼貌的握手之后，杨平被三个美国佬又拉拉扯扯，问东问西，这样跟着大家往ICU走去。
“他来我们医院干什么？”穆军看着离去的专家队伍。
“我也刚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曾冉确实不知道，自己还懵里懵懂的。
他猜测，应该是跟着张教授来的，跟冯教授的病情有关，这是冯教授的会诊会议。
虽然有了决断，但是事情突然，洪志刚现在还有点懵，他陪着张教授，跟着彭主任往ICU走。
自从韩建功从魔六离开，张教授一直觉得事情有问题，认为洪志刚在里面捣鬼，所以没什么好脸色给洪志刚，洪志刚也只好受着。
张教授和韩师弟的学生都到了，那师弟应该已经到达魔都，洪志刚也不好问。
张教授问洪志刚：“冯教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洪志刚一愣，支支吾吾地说：“张老师，您指的是？”
“还要我说？”张教授瞪他一眼，洪志刚瞬间脸涨得通红。
一行人到达ICU，因为进入ICU要控制人数，张教授、杨平、洪志刚、傅主任、魏主任、三位美国教授进去。陈院长、彭处长和其他人在ICU医生办公室等候。
冯教授处于镇静状态，呼吸需要呼吸机辅助，心跳还能维持在五十次/分左右。
这位为医学付出毕生的可敬老人，现在自己躺在ICU，张教授拉着老兄弟的手：“他知道手术成功率接近零，但一直极力主张手术，他要求手术失败后，对他进行解剖研究，让大家积累手术经验，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完全把自己当做实验对象交给大家。”
这就是韩主任心中的恩师，这位可敬的前辈，已经瘦骨嶙峋，身上连着各种管道，呼吸机的正压通气驱动胸廓一起一伏。
杨平接过ICU时主任递来的平板，逐条看各种检查结果，约翰内森虽然看不懂中文，但是可以看懂那些检查指标的英文缩写：“呼吸和循环中枢已经紊乱，代偿能力消耗殆尽，恐怕这次很难脱呼吸机。”
“这次还可以脱机，这是生命中枢的代偿与失代偿的拉锯战，使用呼吸机几天后，呼吸中枢的反馈机制重新建立，又可以脱机，度过第二次危险，呼吸和循环中枢仅有的调节能力衰竭，如果再来第三次，恐怕就脱不了机，那时心跳也会逐渐减慢，直到停跳。”杨平的意见与约翰内森不同。
这些数据，来自他在系统空间的病理解剖研究，非常准确，准确到可以预测第几天脱机。
“待脱机后，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病人对手术的耐受力最大，是手术的黄金时机。”
杨平模拟手术时，对不同状态模拟过，脱机后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手术的黄金手术时机，这个时段做手术成功率最高。
“有道理，就像电池虽然衰竭，但只要充进哪怕一点电量，也能维持一点时间。”约翰内森赞同杨平的观点。
ICU时主任对洪志刚说：“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脱机，就算脱机，还能撑多久没人知道，你们还是尽快决断。”
洪志刚看着消瘦的恩师，跟着呼吸机，胸廓被动起伏，他心如刀绞：“已经决定手术，你们做好准备，一旦有脱机条件，脱机二十四小时后立刻手术。”
没想到，到头来，此时能够助力的还是师弟。
当年他执意想争科主任的位置，鬼迷心窍，亏心陷害师弟，现在真的没脸面对师弟。
0379章 十五年前
杨平在ICU探望冯教授后的第四天，冯教授脱离呼吸机，停止使用镇静剂，苏醒过来。
魔六立刻行动，做好冯教授的手术准备，冯教授醒来，张教授一直陪在床旁。
“师兄，你怎么在这？”冯教授老泪纵横。
张教授坐在床边，拍拍冯教授的手背：“还不是为了你的手术，你瘦得不成样子，遗体捐出去，恐怕质量不达标呀，还是活几年，养膘一点再捐出去。”
冯教授苦笑，老兄弟这时还不忘拿他取笑。
“建功是不是也来了？”
冯教授虽然苏醒不久，但是脑子还算清醒。
张教授点点头：“来了好些天，一直在旁边酒店呆着，你第一次上呼吸机的时候，他也来过，在探视走廊隔着玻璃看你呢。”
“怎么不进来，这孩子。”冯教授微怒道。
张教授哼了一声：“你那一耳光把他打走十五年，他怎么敢见你，怕让你见到他立刻血气攻心。”
冯教授扫视病房，有ICU的医生和护士守着，张教授会意，支开医生护士：“你们都去忙吧，我和冯教授聊聊。”
ICU的医生和护士走开，有张教授在，他们也放心，何况还有视频监视，万一发生意外，也能抢救。
“你也知道，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事，建功比志刚更加认真谨慎，怎么可能使用骨膜剥离子去压棒呢？”冯教授刚刚醒来，十分虚弱，说话夹带着咳嗽。
张教授帮他拍背，让他咳出呼吸道的痰，缓和一下：“术后病人出现四肢全瘫，我们俩一起上的手术台，重新打开那个病人的颈椎椎管，颈髓确实挫伤，硬膜下还有血肿，我们做了切开，清除血肿减压，最后病人的四肢肌力恢复三级就停止，落下终生残疾。”
“可惜！”冯教授又舒服一点。
张教授接过他用纸巾包裹的痰扔到垃圾桶：“这是个谜，究竟谁用骨膜剥离子挫伤的？但是我敢肯定不是韩建功，虽然他自己承认。”
“师兄，我一直在想，恐怕建功早就知道我和志刚的关系，想让志刚接我的位，但是我意已决，他苦于没有办法，正好趁这个机会，顺水推舟，成全了志刚？”冯教授叹气道。
张教授看着冯教授：“这个话，我憋了十五年没有跟你说，事后我一直关注过这事，你知道吗？志刚每年都偷偷去探望这个病人，陆陆续续资助这个病人不少钱，还帮病人的儿子在魔都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病人一家十分感激他。”
“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些我都不知道呀！我就一直纳闷，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建功不会出现那样的失误，也不会因为我一巴掌就负气出走。”冯教授隐约的直觉被张教授印证。
“当时的麻醉医生老廖私下找过我说这事，听到志刚和建功的轻声对话，大概建功建议向你汇报，志刚拒绝，他听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不敢确定，不敢找你说。一切指向证明，当时失误的应该是志刚，建功只是顺水推舟，成全志刚。”张教授和盘托出。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冯教授老泪泉涌。
张教授摇摇头：“建功这孩子你还了解？如果他铁了心要成全志刚，我们毫无办法，何况我知道事情眉目，已经是几年后，还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那时志刚已经坐上主任位置，建功已经出走几年，生米煮成熟饭，我们怎么办？一个已经毁了，还要毁另一个？还是你的儿子，我怎么下得了手？”
张教授压低声音。
冯教授泪目：“志刚呢，他怎么还没到？让他过来！”
“我让他去你家拿点东西，明天就要手术，说不定真就下不来，你交代我的事情，我没按你的意思办，我想在你还有一口气，让他叫你一声爸。”张教授有点激动，但是声音很低。
“我不配，所以我一直---”冯教授喘着气。
张教授抚摸他的胸口：“你配，你从未辜负他们，只是世事无常、阴差阳错。”
冯教授摆摆手，说不出话，张教授安慰他：“好了，明天给你主刀手术的是建功的学生，小伙子天赋极高，三维美国专家极力推举他主刀，你的手术，他可以做到成功率百分之八十。”
“怎么可能呢，别安慰我，不过多少成功率我都不在乎。”冯教授顺一口气。
---
按照张教授的要求，洪志刚赶到冯教授的家，这里他非常熟悉，经常来。
他摸索着，拿着张教授给他的钥匙，打开书房里书桌的抽屉，里面有一个老旧的笔记本，好像是一个日记本。
这就是张教授让自己帮老师拿的东西，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笔记本，里面出现一张老照片，洪志刚立刻如五雷轰顶。
他哆嗦的手，拿起照片---这张照片不是自己的母亲吗？
跟自己保存的照片一模一样，老师怎么有这张照片？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清秀美丽的面容，带着灿烂的笑容，梳着马尾辫子，背景是照相馆的小河桃树的图画。
据舅舅说，母亲生下自己第三天，因为心脏病发作离开人世，洪志刚对母亲的认识，也就舅舅给他的这张照片，现在恩师这里也有。
照片下压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吾儿洪志刚亲启”
吾儿？洪志刚？
洪志刚头晕目眩，他强忍住刺激，打开信封。
“志刚，看到这封信，为师已经离开人世，---当年我和你母亲的爱情，由于特殊原因不能走到一起，可是我们从未放弃对方，你母亲为了不影响我的前程，没有告诉我怀孕的事，她临走前，叮嘱你舅舅，不能因为这事影响我。而我为了这份爱情，终生未婚。直到你舅舅来找我时，我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时你已经准备实习---不敢自称为父---为师愧疚万分，如果当时知道真实情况，无论如何也会接你母亲过来。---时光蹉跎，转眼几十年过去---只求一件事，书房保险柜里有一套衣服，那是我上山下乡在湖州时的工作服，也是穿着这套衣服认识你母亲的，请求将这套衣服葬于你母亲墓旁，衣冠与洪雪比邻，生前不能相守，愿死后能够长相厮守---”
洪志刚顿时泪如雨下，一切都明白了，只是一切太突然，太离奇。
这位快八十岁的老人，如歌如泣的爱情故事，双方为了坚守爱情，做出的牺牲。
母亲为了不影响父亲的前程，谎称自己准备嫁人，让父亲也尽快找合适的对象结婚成家。
父亲为了这份爱情，终身未婚，后来到湖州去找母亲，见到的是一堆黄土。
洪志刚瘫坐在椅子上，他已经不会责怪这位孤独的老人，自己的父亲，他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居然就是一直如慈父般陪伴在身边的恩师。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在魔六骨科的走廊里，恩师正带着学生走过来，白大褂褂整洁笔挺，洪志刚和韩建功两人站在走廊里，老师看到羞涩的他们，叫他们站住。
洪志刚十分紧张，以为犯了什么错误，准备接受严厉的批评，老师只是伸手帮洪志刚扣上白大褂上的一粒扣子，然后帮助他整理好衣服。
“昂首挺胸，打起精神，学会尊重和享受自己的工作。”
原来，恩师心之念念的地方，便是爱人所在之地，一生未婚，就是在守候自己心里那份神圣的爱情。
所爱之深，所思之痛，几十年，多少孤独的夜晚，这位老人在思念自己的爱人。
按照信上的密码，洪志刚打开书房的保险柜，里面有一套白大褂，折得整整齐齐，他小心翼翼的捧出来。
0380章 如歌如泣
洪志刚回到医院，在ICU的门口，家属等候区，一个熟悉的面孔在等候，洪志刚嘴唇颤抖，韩建功缓缓站起来笑道：“师兄---”
十五年来，两人第一次说话，韩建功仿佛十五年的隔阂并不存在。
“建功---师弟。”洪志刚反而不适应。
ICU的门打开，张教授站在门口：“志刚也到了，两个都进来吧，状态勉强可以，他要见见你们两人。”
明天要手术，整个医院得到了这个消息，这个手术，大家都知道多么危险，都知道冯教授是自己当做试验对象上手术台。
许多医生自发地在微信里联系，纷纷聚集在ICU门口的家属等候区，ICU不能进去，大家只能在门口等候。
“陈院长，大家都想在探视走廊看看冯教授。”彭主任看着越聚越多的人。
这算是见这位骨科泰斗的最后一面，陈院长叹口气：“跟ICU沟通，开放探视走廊，让大家看看吧。”
家属等候区的人越来越多，本院的医生，在读的博士，硕士，规培生，进修生，没有喧哗，没有议论，只是安静地等候。
这些人里面，还有曾经接受冯教授捐助的山区贫困学生。
“手术室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陈院长的喉咙有点嘶哑。
彭主任汇报：“已经安排好，器械已经准备齐全，杨博士主刀，洪教授和韩教授助手，护士也是抽调的精干。”
“嗯，万一---院办那边都安排好了吧？”陈院长担心地问。
办公室邓主任抬头：“都已经准备好。”
“明天所有会议都给我推掉，我要在手术室更衣室等候。”陈院长眼睛红红的。
人越来越多，家属等候区已经快挤不下。
“怎么这么多人？”陈院长看到很多生面孔。
“我没有发消息，这都是得到其它消息自发来的，自从张老病情恶化，张老的学生从国外紧急回来的，就有几十个，因为不允许探视，所以大家都想在走廊看一眼，院办安排了专人接待。”邓主任也觉得意外，怎么这么多人。
“楼下还有呢，好多张老以前的病人，怎么也知道，过来了很多。”彭主任说道。
“老爷子，一生活人无数，育人无数，此事怕是最后一面了，所以---”陈院长一直声音哽咽。
韩建功和洪志刚穿上隔离衣，戴上口罩帽子，在张教授的引导下，来到冯教授的单间监护病房，冯教授躺在床上，听到了脚步声。
“是建功吗？”声音柔弱无力。
“志刚也来了。”张教授告诉冯教授。
韩建功慢慢走过去，跪在床前，双手拉着恩师的手：“是我，建功---”
“来了？”冯教授的手突然变得有力，抓住了韩建功的手。
两颗泪水从眼眶流出，然后滚满整个面颊，冯教授想起来，但是已经没办法起来。
“还好吗？”冯教授的手在颤抖。
十五年了，十五年来，师徒两人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这十五年虽然没有相隔天涯海角，但却一直不能相见。
“老师，建功很好，你放心。”韩建功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冯教授叹了一口气：“还恨老师吗？”
“怎么会呢，我从来就没有恨过老师。”韩建功让老师的手抚摸自己的脸庞。
“还疼吗？”冯教授心疼地问道。
“不疼了。”韩建功泣不成声。
“对不起，建功，老师对不起你。”冯教授哆嗦的手，又抓住韩建功的手。
“千万不要这样说，老师，你没有对不起我，师兄也没有对不起我，我从来没有恨你们。”韩建功视野已经被泪水模糊。
冯教授仰头看着天花板，十五年过去了，自己已经风烛残年，两个学生也是五十多岁。
“建功，为师一直不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后来想想，后来想想，应该你已经知道志刚和我的关系，所以顺水推舟，牺牲自己，成全了他，是吗？老师要一句实话。”冯教授用力说完。
“其实志刚比我更适合做科主任，现在骨科在他手里发扬光大，进入全国的前三。”韩建功没有正面回答。
“我终于知道了答案，谢谢你。”冯教授哽咽着。
“志刚，过来。”
洪志刚也跪在床前，伸手给恩师，父亲。
冯教授将他的手和韩建功的手搭在一起：“跟建功说声对不起，我想听---”
“对不起，建功！”洪志刚此时什么都不在乎了。
“嗯，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冯教授脸上全是泪水。
“那是五十年前，上山下乡，我被安排到湖州你们镇上的医院，在那里认识了你的母亲，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我们相爱了，可是，你知道的，因为特殊原因，你母亲始终无法嫁入我的家门，我无法兑现当年的诺言---我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不知道---”
“所以你这辈子没有结婚？”志刚问道。
“除了她，已经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冯教授叹气。
“后来我去过湖州，洪雪已经去世，她的心脏有问题，生出你后，终究没有撑过去，第三天去世了，你成了孤儿，可是她怀孕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写信给我说，她已经准备结婚成家，让我忘记这段感情，找个合适的结婚，我去过找过她，你舅舅也没说，她生了一个孩子---”
“到后来，你考上大学，快毕业实习时，你舅舅得了肺癌，所剩时日不多，到魔都找我，托我照顾你，我才隐约怀疑你的身份问题，你长得真有点像洪雪，我当时没有怀疑，以为你是舅舅的儿子，跟洪雪像也不是怪事，后来在你体检的时候，我偷偷取了血样，做了鉴定，终于明白，你就是我和洪雪的孩子，你舅舅将你抚养大，因为洪雪有遗言，不能打扰我的生活，绝对不能提起这事，你舅舅到死都没有说起这事。”
洪志刚和韩建功几乎趴在床边，泣不成声。
韩建功回想年轻时，恩师不仅治学严谨，而且经常偷偷塞钱给两个人，在生活上经常接济他们，手术台上把手的教他们。
曾经有一个脊柱肿瘤侵犯主动脉的病人，老师一直追到火车站，用火车站的广播将病人拉回来，送上手术台。
那时候，病人被推上手术台，主动脉已经濒临破裂的边缘，还差一步，就破裂死亡。
即使人生最后时刻，老师也想着，让自己成为实验对象，手术失败后，进行病理解剖研究，给年轻一辈积累经验，他一生奉献给了医学，最后将自己的身体也奉献给医学。
“爸---我不怪你---”洪志刚抽泣着。
“你们听着---”冯教授深吸一口气。
“都进来吧！”刚刚被张教授挡在外面的一些医生，张教授现在放他们进来。
洪志刚、韩建功、ICU的医生护士，还有一众年轻博士，站在床旁，这是冯教授最后的遗言。
“一，无论多大风险，就算是成功率是零，手术必须做。二、事后尸体做病理解剖，对此类肿瘤做深入广泛研究，积累经验，获得突破。三、身后之事从简，不可铺张，由洪志刚和韩建功操办。四、一生积蓄不多，银行有八万四千元存款，全数捐献交大医学院，五、房子虽然老旧，但是颇具价值，出售后所得现金分成两份，志刚和建功各得一份。六、书房有一个病人随访的记录本，上面记载的一个瘫痪病人，当时是我刚刚开展脊柱侧弯时的手术，术后导致病人瘫痪，一直愧疚，志刚继续随访，每年探望，日后医学发展，如果可以医治，接来医院医治，费用由志刚所持房款支出，以上切记不要违背。”
张教授在一旁记录，说完后，冯教授摆摆手：尽快安排手术吧，此生虽有诸多遗憾，但是自认已全力以赴，各自散去吧。
探视走廊里已经聚集很多人，都是在魔六的博士、硕士、规培生、进修生，还有国外赶回来的冯教授的学生---
洪志刚和韩建功立正，深深地给恩师鞠躬致敬，或许，这真是最后的诀别。
病房里，走廊里，所有人跟着，深深地鞠躬。
ICU病房里一片寂静。
0381章 鞠躬
此时，杨平、温仁涛、曾冉、穆军也站在ICU病房，深深地向冯教授鞠躬。
夹在探视走廊人群里的约翰内森、格里芬和伍德海德被肃穆的气氛感染。
当他们得知冯教授志愿将自己作为研究对象，三人不禁感动不已。
南都附一创伤骨科主任黄忠，以冯教授学生的身份，也已经赶到魔都六院，站在探视走廊。
当年黄忠是韩建功的助手，冯教授私下拿血液样本去杭州做鉴定，在实验室外，黄忠意外看到冯教授，这种事比较隐私，黄忠立刻避开，没有上前打招呼，冯教授也没有发现黄忠。
偏偏这么凑巧，黄忠的未婚妻就是实验室的技术员，黄忠自然得知洪志刚和冯教授的关系，他偷偷将事情告诉韩建功，没有跟其他任何人说。
韩建功知道真相后难以置信，不过他理解恩师肯定有苦衷，叮嘱黄忠不可再告诉任何人。
黄忠为人忠厚可靠，没有再向其他人透露半个字。
直到医疗事故事件出现，韩建功负气出走，黄忠当时比任何人清楚，韩建功这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牺牲自己，成全洪志刚。
黄忠敬佩韩建功为人，毅然也辞职跟韩建功南下。
为了保全韩建功，不至离开医生行业，冯教授后来自己承担责任，向病人家属道歉，并提出赔偿。
韩建功和黄忠两人到南方，南都附一的苏教授那时求才似渴，邀请两人加入附一。
当时南都省准备建立华侨医院，韩建功有意加盟新医院，苏教授极力推荐，韩建功成功成为医院引进的第一批人才。
新医院前途未卜，韩建功劝说黄忠加入附一，而苏教授又愿意帮助黄忠爱人调动工作，于是黄忠加入附一，跟随苏教授发展。
韩建功扎根新建的华侨医院——三博医院，一步一步，从只有四十张病床，病房空空，发展到一百五十病床，长期加床，分出脊柱、关节、创伤和运动医学四个亚专科。
冯教授的呼吸心跳趋于稳定，脱离呼吸机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是手术的黄金时机，一旦错过，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七点半，七点整，手术室就安排接病人，比正常时间提前一个小时。
魔六骨科最大的手术间被腾出来，杨平主刀，韩建功一助，洪志刚二组，温仁涛和曾冉替补。
麻醉医师、器械护士、巡回护士，都是抽调精锐，这些人平时都是魔六骨科的专科配台。
冯老一生低调简朴，粗惨淡饭，从不搞特殊化。
这一次，恐怕是这辈子最特殊化的时候，也是唯一一次享受豪华待遇的时候。
他培养的学生无数，有进修生、有硕士、有博士，有些前几天就赶到魔都，有些刚刚赶到不久，都是在微信朋友圈或者微信群里得到消息。
大家都知道，冯老的手术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他自愿作为实验对象，走上手术台，术后还要进行解剖研究，无不肃然起敬。
这些学生，大多已经成为各自医院的主任，当地骨科的中坚人物，几十个从国外回来的学生，也成就斐然。
早上七点，手术室护士长带着两个资深护士，亲自来ICU接冯老，洪志刚、韩建功、陈院长、几个副院长一起动手抬冯老过床。
洪志刚和韩建功跟在平车后面帮忙推车，护士长在车头拉着引路，几位院长扶着平车两侧扶手。
平车载着冯教授从ICU出发，送往手术室。
从ICU的急诊电梯出来，外面的过道走廊已经站满人，他们自觉地靠着墙，分成整齐的两排，留出中间过道。
这些人都是冯教授的学生，有些还穿着白大褂，不同医院的白大褂，显然，他们很多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大家都默默地，向冯老行注目礼，不互相打听，不互相议论，默默地目送平车送往手术室。
然后安静地跟在后面，一直跟着，直冯老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大门关闭。
张教授、韩主任、洪志刚、杨平，已经在更衣室换衣服。
陈院长、彭主任暂时没有进更衣室，怕人多影响手术医生更衣。
这几天，杨平一直和大家研究冯教授的病情，温仁涛也没有机会和他说话。
当时会诊会议他并没有看到杨平，只是曾冉告诉他，杨平来了，跟着张教授来的。
第一次看到杨平，是ICU医生办公室，那时杨平正在和三位美国教授、傅主任、魏主任商量手术方案、围手术期管理。
不，那不是商量，从杨平被簇拥时的自信，几位美国教授虔诚的目光，微微弯下的腰可以看出，那是杨平在给他们上课。
原以为杨平是自己强大的对手，那时温仁涛明白，杨平的对手只有疾病，任何人不会是他的对手。
温仁涛和曾冉一直陪着杨平，帮他带路，拿衣服拖鞋，开更衣室的柜子。
“小杨，不要有压力，冷静放松，跟平时手术一样，就算失败，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你。”韩教授的手搭在杨平的肩膀上，稍微用力按下。
“嗯，老师，我会全力以赴，请您放心。”杨平平时称呼韩主任为“主任”，此时他觉得以后称呼“老师”，会更加显得尊敬。
韩主任松开手，微笑着：“嗯，加油，你是最优秀的。”
杨平换好洗手衣，戴上口罩帽子，没有马上去手术室，而是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休息，温仁涛和曾冉也陪着他。
“等下体位我亲自来摆，手术室温度控制在二十五摄氏度，除了手术必需人员，手术期间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入手术室，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能大声喊叫。”
“明白，我已经交代参与手术的其他人。”温仁涛回答。
“激光手术刀准备了三台？”杨平再次问道。
“你亲手确认的，蓝宝石刀头接触式激光刀，精度0.1毫米，三台。”温仁涛确认。
“电除颤仪三台，准备好没?”
“满电就位。”
“要不要我给你做助手？我担心洪教授和韩教授的情绪。”温仁涛毛遂自荐。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杨平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手术十分考验显微镜下操作的稳定性和持久力，韩主任和洪教授两人情绪波动较大，会对手术产生负面影响。
温仁涛年轻，显微镜下的操作能力会比两位主任更好。
何况温仁涛的显微镜下操作天赋也极高，应该是目前最佳的配台。
这台手术助手没有什么动作，杨平要全程自己操作，但是还是要准备周详。
“可以吗？”温仁涛向杨平请求的语气。
“可以！”杨平同意。
看到杨平松口，温仁涛主动向洪志刚提出：“老师，你和韩教授在台下休息，我和曾冉上台做助手，怎么样？”
洪志刚愣了一下，看着韩建功，韩建功略微沉思片刻：“让年轻人上，他们显微镜下操作能力更好。”
“嗯，仁涛，好好配合杨博士。”洪志刚答应。
“谢谢你，以做你的助手为荣。”温仁涛伸出手。
杨平握住他的手：“同心协力。”
“还有我！”曾冉也将手搭上来。
“手术风险极高，理论上我有百分八十的成功率，那是每一步不出错，任何一个步骤出问题，手术可能失败，失败的结果就是心跳停止，记住，等下手术中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不要惊慌，不要大喊，各自守住自己的岗位，千万不要越界。”
“明白！”温仁涛和曾冉异口同声。
杨平站起来，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口罩和帽子，站定几秒钟后说：“进手术室。”
自动感应门一扇又一扇打开，从半限制区到限制区，然后手术间。
每一步，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现误差，在生命中枢核心操作，全程保持0.1毫米的精度，任何误差都会导致手术失败，心跳停搏必须五秒钟内进行电复律。
手术间门口已经安排两个人把守，防止不知情的医生串门，影响手术。
“手术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主刀没有命令，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你们也不能进去。”温仁涛的两个学生像门神一般守护在手术室门口。
“我们来守门吧。”洪志刚的声音。
“老师！”温仁涛很惊讶，刚刚安排他们在更衣室休息。
两人哪里能够休息，商量一起来把守手术室的门。
冯教授已经躺在手术床上，头发早就在病房剃光，麻醉医生等待主刀入场。
手术室的温度被锁定在25度，PhotoMedex接触式激光手术刀系统准备了三套，一套在手术室，两套在旁边的设备间备用。
激光刀头及传输光纤，蔡司NC4手术显微镜，激光手术防护眼镜，全部摆好。
一台除颤仪摆在角落里，满电状态，随时用于抢救，两台也在设备间备用。
巡回护士将各种体位垫已经准备好，器械护士准备刷手。
依照冯教授的交代，手术为科研试验性质，全程在内部公开。
愿意观摩手术的医生被请到手术室的教学会议室，医务处的彭主任主持秩序。
格里芬在胸口划十字：“上帝保佑冯教授，手术成功。”
约翰内森告诉格里芬：“杨博士就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帮助冯教授对付病魔。”
伍德海德安静地坐着，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正专注看杨平脊柱矫形的手术视频，冯教授的手术没有开台之前，他打算只看视频，不做其它任何事情。
作为脊柱外科医生，这段视频犹如至宝，伍德海德生怕现在不看完，视频就会不复存在。
美国医生的工作安排非常有计划，出来开会必须按时回去，因为后面好几个月事情已经安排好，预约的病人也安排好。
现在这三位美国医生，完全不顾一切，电话告知秘书要推迟回去。
如此罕见的手术学习机会，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过。
0382章 术前一小时
冯教授仰卧位躺在手术床上，巡回护士连接左侧桡动脉的留置针，维持静脉通道。
魔六的麻醉医生马教授，局麻下行右侧锁骨下静脉穿刺置管，连接各种监护，动态监测心电图、心率、动脉血压、中心静脉压、脉搏、血氧饱和度。
马教授静脉注射芬太尼0.2mg，异丙酚100mg，罗库溴铵50mg，麻醉诱导成功后，插入弹簧支架气管导管，连接麻醉机行机械通气。
听诊双肺呼吸音清晰对称，马教授调整呼吸参数，维持呼吸末二氧化碳分压35-45mmHg，吸入异氟烷，维持呼吸末浓度1%，计划每40分钟追加维库溴铵2mg。
麻醉满意后，大家一起协力，将冯教授改为俯卧位，各种体位垫和约束带都规范就位，冯教授的双眼也被保护胶带固定在闭合位。
头部固定在Mayfield固定架上，杨平亲自安装固定架，每一颗螺丝都检查几遍，尤其三颗颅骨钉，确保安装在头部最大直径位置，完全刺穿颅骨外板，利用颅骨外板牢牢地固定头部。
如果安装不当，尖椎进入的骨质不够，术中出现头部滑脱，对冯老来说，这将是致命的。
不仅头颈固定要牢固，固定的角度也要维持最优，将这些调节好，杨平又检查除颤仪。
连用于俯卧位心肺复苏的沙袋，杨平也亲自检查，这种沙袋塞在胸骨下段的部位，这样进行心脏按压时，按压背部，胸骨下段受到沙袋挤压下陷，对心脏形成挤压，起到和仰卧位按压同等的效果。
沙袋不能对腹部造成挤压，只能在胸骨下段部位，按体位摆放的原则，这个位置不能放沙袋，容易引起压疮，但是为了节约抢救时间，也顾不了那么多。
脑干及脊髓的体感诱发电位和运动诱发电位监测仪器工作正常。
所以这些细节检查完毕，一些注意事项反复强调，杨平才满意地带着大家去刷手。
消毒铺单，术前核对，麻醉医生汇报生命体征：心率75次/分，呼吸（机械通气）20次/分，血压120/65mmHg，血氧饱和度（低流量吸氧）100%。
杨平带着防护眼镜，执笔式拿着蓝宝石刀头的激光刀开始手术。
激光刀在手里摆弄几下，寻找手感，开始切皮。
依据两点定位原则，杨平选择上颈椎后侧入路与正中枕骨经膜髓帆入路连接，形成联合入路。
脑干手术有十四个安全区，而延髓的安全区有六个，正中枕骨经膜髓帆入路正是六个安全区之一。
这个肿瘤涉及到上颈髓和延髓，本应该由脊柱外科医生和神经外科医生合作，现在杨平却要独自一人完成。
杨平对解剖的研究，已经远远超过这些粗略的安全区概念，在脑干区域，他脑海中已经拥有成熟而复杂的安全地图，即使在最危险的区域，他知道如何顺利地实施穿越。
皮肤被切开，头皮夹整齐地夹在边缘，激光手术刀一层一层地推进。
在枕外隆突外侧，横窦下缘钻两孔，
后脑的颅骨被井盖式揭开，上颈椎的环形椎管，从后侧完全打开，整个菱形窝被显露。
这种精细的开颅方式，术后可以将颅骨像盖子一样盖回，与合拢的颈椎一起，用内固定钢板螺钉进行牢固的固定。
椎管和颅腔被打开，搏动的硬膜出现视野中，里面包裹的便是上颈髓和延髓。
整个脑干不过拇指大，延髓只是其中一部分，三分一拇指大而已，而上颈髓也跟手指大小差不多。
它还连接着各种错综复杂的血管神经，比如椎动脉、脑神经、脊神经。
现在手术要在这手指大小的空间实施复杂精准的切开分离止血，不能有任何失误，一次细小的失误将引起病人死亡。
因为肿瘤只涉及延髓和上颈髓，所以入路无需全部使用。
杨平右手持激光手术刀，左手持枪状带光源双极电凝镊。
在极致熟练的解剖能力下，手术目标的所有障碍被扫除。
从头皮到整个上颈髓和脑干的后部被安全显露在视野中，几乎没有看到任何出血。
枪状双击电凝镊的精准度令人惊讶，每一个出血点还没出现红色，就被双击电凝提前解决，一次完成止血动作，绝不重复动作。
“显微镜！”
卡尔蔡司神经外科专用显微镜被推至术区。
杨平更换手套，亲自调节焦距瞳距，直到满意，再重新更换新的无菌手套。
激光刀细微的亮光，Y型切开硬脑膜并掀开。
四脑室正中孔打开，外侧为脉络膜组织、小脑扁桃体和小脑后下动脉。
轻柔的神经拉勾向两侧牵拉小脑扁桃体和小脑后下动脉。
分离脉络膜组织和下髓帆，暴露整个菱形窝。
至此，经膜髓帆入路暴露的脑干背侧区出现在视野，面丘附近的手术安全操作区置于手术视野中。
整个显露居然在几分钟内完成，动作流畅，稳准轻快。
主刀并不想在显露这一步浪费时间。
温仁涛和曾冉的工作只是拉勾吸引显露。
整个过程无血操作，温仁涛手中的吸引器没有发挥太大作用，显得很懒散。
“太快了，真正的无血操作，真是漂亮！”约翰内森感叹，不愧是成功率百分之八十的水平。
手术刚刚完成显露环节，高超的手术技术，干净清晰的手术视野，极致熟练的解剖，已经让约翰内森折服。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世界顶尖神经外科专家，他比别人的认识更加深刻。
只不过，他很难相信，这是一个骨科医生在做手术。
“他就像提前知道每一个可能的出血点，这种无血操作，我是第一次看到。”格里芬作为肿瘤外科医生，对止血尤为敏感。
伍德海德一直没有移开目光，作为脊柱外科医生，他的手术范围常常延伸到延髓，在美国，脊柱外科并不是骨科的分支，而被认为是神经外科的分支。
此时他对这种大胆而敞亮的显露非常赞赏，同时对于这种对骨质处理非常讲究的开箱技术，又觉得难以复制。
“这种精细，恐怕难以复制?”伍德海德既羡慕又无奈。
他在思考，杨平是接受如何的外科训练，才能获得如此精细熟练的解剖知识和外科能力。
显微镜下视野，激光刀，枪状双击电凝镊，带光源吸引器在一直术野中。
前面的显露只是铺垫，后面的手术才是真正的步骤。
这把手术刀将生命中枢进行无误差的游走。
“伙计们，集中注意力。”约翰内森提醒。
三人都坐正，集中注意力，开始观看显微镜下的术野视频。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几乎可以听到邻座的呼吸声。
“麻醉医生，我准备切开上颈髓和延髓，开始分离肿瘤，密切关注生命体征。”
“除颤仪开始准备，记住，一旦出现室颤，麻醉医生立刻汇报，除颤仪五秒钟内必须完成除颤。”
杨平提醒大家，但是危险暂时没有这么快来，提前让他们进入状态非常有必要。
激光刀开始沿着延髓的后正中沟开始切开，这是延髓的安全区之一。
刀线笔直，就像尺子划出的一样。
0383章 进入禁区
约1400克的大脑，成百上千亿的细胞，各种电化学信号时刻传递，传导方式和路线十分复杂，结构远远比我们最先进的芯片要复杂千万倍。
拇指大的脑干位于人体大脑的深部，掌管着人体的心跳与呼吸，其内部密布最重要的神经核团和传导束，供应大脑血运的椎基底动脉也从此处经过。
如此危险复杂的狭小区域，手术空间往往在分毫之间。
而冯老的肿瘤呈复杂的树根状，盘根错节，它们在这些核团之间和传导束之间的夹缝中蜿蜒，有些与神经核团粘连，不分你我。
其中肿瘤与迷走神经背核粘连最紧，手术刀稍有偏差，呼吸和心跳就会停止。
冯教授的自主呼吸被麻醉药抑制，呼吸机以20次/分的频率接管冯教授的呼吸，而心率在麻醉医生的控制下，维持70次/分左右。
跟脊柱矫形手术不一样，这种手术不能一直快车到底，杨平做一步停一步，提前吩咐器械护士准备下一步的器械，交代助手注意要点。
显微镜下，各种结构被放大，显得清晰又精细，激光刀精确地进行切开分离，微小的热效应在切开的同时，将细小的血管皱缩止血，又不会损伤周围组织。
灵巧尖细的激光刀头，比起刀片手术刀，对周围组织不会造成压迫，而且更加适合在狭小的空间操作。
刀沿着后侧正中沟切开，从头部的延髓延伸到上颈椎的颈髓，蛛网膜被切开，软膜被切开，嫩豆腐一样灰白的脑组织，在激光刀的切割下，慢慢地纵行劈开。
一点一点地深入，每一次重复的直线没有任何偏离，始终路线重合，又与解剖间隙重合，这种在组织间隙中操作，是安全的保证。
将无血操作进行到底，对组织的爱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肿瘤露出一丝轮廓。
杨平开始分离肿瘤，肿瘤与正常的组织交错生长，没有包膜，所有根本找不到界限。
但是杨平却可以找到他们相互渗透的边界，在激光刀0.1毫米精度的分离下，冯教授的生命体征暂时保持平稳，心电监护的波浪线呈现正常的曲线。
“没有使用荧光显象？”约翰内森十分意外。
这种手术为了确认肿瘤和正常组织的边界，常规在术前给病人注射特殊的荧光显像剂，然后在术中，将显微镜开启荧光模式。
术者可以清晰地区分荧光显像的肿瘤与没有荧光显像的正常组织，然后在导航系统下进行精确切除。
可惜，即使发展到这种地步，面对冯老这种肿瘤，成功率依然不足百分之一。
“也没有使用导航设备？”约翰内森无法理解。
没有这两种技术的帮助，根本无法完成这个手术，别说获得成功率。
魔六神经外科的傅教授也大感诧异，在手术方案讨论的时候，杨平并未提到这一点，大家以为这是常规的东西，无需提及，可是现在从手术视野看，没有使用荧光显象，也没有使用导航设备，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从天坛医院毕业的博士，导师是全国顶尖神经外科专家，在导师的悉心指导下，他也成为全国一流的神经外科专家。
“我们没有使用荧光显像剂？”温仁涛也发现，提醒。
杨平边操作边回答：“不需要，显微镜下的荧光显像会干扰我的判断，导航虽然精准，但是以CT图像为指引的，只是间接图像，对我意义不大。”
对杨平来说，他在系统空间无数例手术，无数次解剖研究，获得真实的肿瘤解剖图像，远远比荧光显像和导航要精确。
对于普通人，哪怕约翰内森这样的顶尖专家，荧光显像和导航是必需的，但是对于杨平，反而会成为累赘。
微弱闪烁的荧光会影响手术中杨平的视觉判断，会让术中的解剖和他大脑的图片进行对比时，出现干扰。
他头脑中那一副图，远远超过任何荧光显像。
他头脑中那副图，用千百个冯教授凝聚的图画，比任何显像和导航精准。
质疑归质疑，约翰内森和傅教授都在猜测，杨平能够做出那样严密的手术计划，术中对神经核团干扰时会出现几次心跳骤停都在考虑之内，不可能这些基础性的东西不考虑。
杨平一定有更好的方法来完成手术，才会摒弃常人必须的技术手段。
精细的枪状双击电凝镊，在无需止血电凝的时候，就是可靠的显微镊，和激光手术刀配合，那一丝轮廓逐渐清晰，深埋的肿瘤崭露头角。
温仁涛和曾冉坐在旁边拉钩，温仁涛还负责吸引，不过手里的吸引器没有发挥作用，手术到目前为止，还几乎看不到血。
脑组织里面血管丛生，相互交错，激光刀尖能够在血管的间隙操作，即使必须损伤的细小血管，也被提前电凝。
双击电凝能够精确地夹持血管的末端，用最小的能量实施电凝止血。
在神经核团和间隙的分离非常快，很快，逼近迷走神经背核的附近，肿瘤的一只根，几乎包绕着它，形成紧密的粘连。
杨平停下来，轻轻放下手里的器械，稍作休息。
下一步，分离神经核团与肿瘤的粘连，这种粘连十分紧密，几乎不分这是手术成功率如此低的解剖基础。
杨平重新拿起器械，将两把器械在手里调整，重新寻找最好的手感。
哪是肿瘤血管，哪是正常血管，哪是肿瘤组织，哪是正常组织，它们的安全间隙在哪，肿瘤的真正边界在哪。
依靠大脑中的图画，进行精确的引导，图画化为大脑的指令，指令传导到手，手控制激光刀头。
纤细的激光刀头比起普通手术刀，在复杂狭小的的解剖空间更加游刃有余。
张教授没有去观摩会议室，而是在手术室门口，来回度步，韩建功和洪志刚两人守在手术室门口，大家都没有说话。
其它科室的手术也陆陆续续开台，有些医生特意过来，朝这边看一眼，知道里面正在做冯教授的手术。
激光刀0.1毫米的焦点，与组织无机械碰撞，使用起来十分轻快。
器械有0.1毫米的精度，但是在医生手里，全程发挥到最大精度，非常困难，这要求手十分稳定，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因为人的手看起没有抖动，实际上会存在抖动。
这是为什么超远长焦拍照时，画面抖动的缘故。
0.1毫米的手术刀按照人的意志走出的轨迹，一定会出现偏差，就算一条简单的直线，用放大镜去看，也没办法一直维持0.1毫米的精度。
“肿瘤的分离十分精准，他们的显微镜难道有某种特殊功能，可以对肿瘤加以区别，还可以导航？”约翰内森无法相信，这是在没有荧光显象和导航辅助下做手术。
格里芬摇摇头：“如果世界上有这种设备，不应该我们不知道。”
手术进入对神经核团的附近，从解剖知识，约翰内森做出了判断，刀尖上的芭蕾正式开始。
从影像图片判断，这将是一场生与死的精细操作。
在肉眼下，分辨肿瘤与神经核团，几乎不可能。
可是那把手术刀却做到了，开始在肿瘤与神经核团之间分离，即使0.1毫米的精度，微弱热损伤也会造成干扰。
如果换成机械手术刀，干扰和损伤会更大。
“这是在刀尖上翻腾！”格里芬收紧心脏。
“看过《极盗者》吗？”约翰内森的心脏开始冲击胸壁。
“看过！”
“强尼犹他在天使瀑布徒手攀岩那段，他的伙伴失手坠落，粉身碎骨。”
“杨博士不能有失误，一次也不行。”
“可是，即使他一次失误都不发生，也会有几次坠落，一旦坠落，他在坠落中要重新抓住一块石头，继续攀登。”
几次坠落，便是术中会出现的几次心跳骤停。
“我现在准备进入第一个死亡区分离，马教授，麻烦您关注心电监护和诱发电位监护，随时向我汇报，一旦出现室颤波，无菌单覆盖术区，躯干无菌单掀至双肩，撤除背部心电监护电极片，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电除颤，记住，我们只有五秒钟时间，大家听明白没有？”
“明白！”每一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术前反复交代演练过。
ICU派来的武医生，整个魔都急诊技术培训的导师，他专门负责电除颤，将除颤仪推到手术台附近。
杨平深吸一口气，激光刀开始分离粘连的肿瘤和神经核团，残酷的魔鬼训练，让杨平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双手的稳定，犹如强大的机器一般。
但是杨平有机器没有的人类触觉反馈和思维应变能力。
激光刀开始进入死亡的边缘，0.1毫米的精度，不能有偏差，偏差一点，损伤神经核团，哪怕一点点，带来的将是无法复苏的心跳骤停。
整个手术室的气氛凝聚到极点，大家全神贯注，将所有的精力聚集到一个细微的点。
刀尖一点一点的深入，沿着死亡的边缘，那条0.1毫米的生死曲线进行分离。
“心率突然下降，30次/分，血压40/20mmHg---”
“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撤出手术器械，覆盖术区，准备除颤！”
抢救药物从静脉通道注入，折叠的无菌单立刻覆盖头颈的术区，躯干无菌单被掀开，冯老整个背部露出来，一直到双肩。
大家各司其职，团队无缝配合，麻醉医生推完药物，死死地盯着监护屏幕。
正常心电波浪之后，突然，出现了室颤波，紧接着布满整个屏幕。
室颤---致死性心律失常，心脏骤停的一种。
“心跳骤停---室颤波！”
“反式除颤！”
连接心电监护的导线和电极片被巡回护士快速撤除，几乎同时，ICU武医生右手的电极板阴极，紧压右侧肩胛骨下背部，左手的阳极板紧压左侧第5肋间隙腋中线，以200J进行电除颤。
“离开！”
大家脱离与手术床的接触。
放电，生命唯一的稻草被抓住，一次除颤成功，除颤仪屏幕上的出现一条熟悉的波浪线。
这是窦性心律的波浪线，生命的波浪线。
所有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地放下，但是胸腔里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术中出现心脏骤停，谁也没有把握能够抢救过来，何况是神经核受到干扰导致的，医学对大脑的研究还非常粗浅。
唯有杨平从容不迫，看着恢复的心电图：“重新连接心电监护！”
“窦性心律，心率50次/分，血压90/45mmHg。”麻醉医生汇报，肾上腺素1毫克再次静推。稍后，心率60次/分，血压100/60mmHg。
杨平观察几分钟，确认已经脱离危险：“补充消毒，加铺无菌单，更换手术衣和手套，注意不要污染术区，继续手术---”
温仁涛看着杨平这种淡定从容，心里佩服不已，此时，主刀就是团队成员的信仰。
“人永远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杨平在系统空间研究无数次，模拟无数次，但是，病人与系统空间模拟时的状态不可能一模一样。
所以，杨平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随时依据此时此刻的状态进行分析判断，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心跳中枢受到干扰，调节紊乱，必须五秒钟内复律，每一次，我们只有五秒钟时间。”
因为刚才掀开躯干的无菌单，有人已经被污染，需要重新刷手上台，台上的无菌单也要加铺一次。
大家各就各位，继续手术。
0384章 极盗者
观摩区的人们，看到刚才这一幕，全都屁股离开椅子，术中突然出现心跳骤停，对任何主刀都是一次临床经验和心里素质的严峻考验。
“心跳停了？”
“在除颤！”
---
“有了！”
“有了。”
嘈杂与惊呼声中，大家看到屏幕上的正常心电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人伸手摸了摸椅子，重新坐回去。
心有余悸的人们，从惊险中爬出来，调整情绪。
“对这种肿瘤的研究，杨博士领先我们一个代差，他早就预料到心跳骤停。”
“我们还停留在原始探索阶段，在我们看来，暂时无法克服的难题，在他这里仿佛成为常规。”
约翰内森心里刚刚激起的巨浪，慢慢归于平静，但是余浪阵阵。
格里芬好不到哪里去，也被吓了一条。
延髓是脑干的一部分，脑干众多的神经核分布在此区域，在以前这个区域的手术是禁区。
近年来因为脑干解剖的进步，显微镜下操作技术的进步，各种先进检查与手术设备、导航设备的应用，才让外科医生迈进禁区。
但是操作也限于安全区，在神经核团与传导束的间隙进行，冯老这种肿瘤已经生命核团紧密粘连，仍然是手术禁区。
杨平的手十分稳定，犹如精密的机器，比机器更加优秀的是，良好的触觉反馈，让操作力度把握十分恰当，这是目前任何机器无法做到的。
擅长显微镜下操作的温仁涛，看到杨平的操作，也不得不承认，与杨平的差距，无法缩小。
在放大的显微镜下，操作十分自如，始终保持最大精度，动作没有丝毫的走形。
越过第一个危险区，肿瘤被继续分离，边分离边止血。
没有包膜的肿瘤，在杨平眼里仿佛存在某种看不见的包膜，而杨平可以在这层包膜表面分离。
他真的犹如徒手攀岩，整个攀岩过程会出现五次坠落，坠落后要重新抓住岩石，继续往上攀登。
一次失手，便万劫不复。
“这是人类的极限，他的手一直稳定，没有任何松懈疲劳的迹象。”
“无论成败，这台手术应该成为经典。”
“糟糕，粘连太紧，又遇上危险，0.1毫米的精度都无法满足这个手术需要，又要来一次坠落，我的天啦。”
“——”
越是能够看明白，越是心里紧张。
约翰内森掩嘴，差点发出声音，格里芬和伍德海德已经挤在一起，仿佛这样可以获得安全感。
激光手术刀头，发出微微的亮光，再次进入死亡区，杨平在此做了短暂的停顿，提前和助手沟通，提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大家注意，第二次心跳骤停马上来临，打起精神。”杨平清晰冷静的声音。
大家重新凝聚所有的精神，等待死神的第二次降临。
随着会议室一声没有控制住的尖叫。
第二次心跳骤停出现，这一次来的更快，没有任何先兆。
毫无耽搁，快速的动作，无菌单覆盖保护术区，掀开背部无菌单，撤离心电监护的电极片及导线。
第一次除颤，失败——
观摩室屏幕右侧显示手术室的全景和各种监护参数。
第二次除颤，失败---
约翰内森跟着前面的人站起来，所有人都站起来，第二次失败了。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这种心电紊乱，早期如果除颤失败，后期机会渺茫，约翰内森明白其中的风险。
仿佛病人就在面前，约翰内森又无法帮上忙，双手握紧拳头。
“加油，加油呀！”
他握紧的拳头，手指深深扣住自己的掌心，一阵钻心的痛。
继续---
ICU武医生经历多少抢救，经历多少与死神的抢夺，当第二次失败，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此时，医生良好的专业素养表现得淋漓尽致，即使这样，他还是以最快的动作，毫无变形的动作，将电极板压向准确的位置，完成了第三次除颤。
“有了！”
麻醉医生一直瞪着除颤仪屏幕的心电波浪，密集的室颤波后面，跳出了熟悉的窦性心率的波形。
“有了——”大家几乎欢呼起来。
麻醉医生自己都没有发觉，喊出“有了”的时候，脸上挂着两颗泪珠。
不仅是因为冯老，医生不愿意任何病人在自己手中离去，生命从手中滑走，对任何一个医生，都是一次心灵的冲击。
生与死，就在这一瞬间，生与死，就在三个除颤动作之间。
心跳恢复---
巡回护士挨个给大家擦额头上的汗。
手术间门外，韩建功和洪志刚一直守候在门口，不时有其它科室的医生朝这边望，但是都不敢过来。
他们知道，只要手术室门没有提前打开，里面就还在继续。
韩建功和洪志刚，两人心如火烤，里面什么情况，他们透过小窗也能看出，已经过了第二道鬼门关。
张教授时而站定不动，时而背手走来走去，神经外科一个医生搬来凳子，让张教授靠墙坐下。
张教授摆摆手，示意不坐，坐下来全身发抖，走一走反而舒服。
陈院长坐在更衣室，靠在椅背上，一直没有进去，手机摸在手里，不时看有没有未接电话。
“抓住了，上帝，他又抓住了。”
大家又坐下来，约翰内森大口喘气，松开已经发白的手指，伍德海德和格里芬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资深外科医生，观摩这种手术，步步心惊肉跳，尤其心跳停止的时候，生怕无法复苏。
这种心跳呼吸停止，呼吸因为全麻，将自主呼吸抑制，完全靠呼吸机接管呼吸，所以无法表现出来。
而心跳会立刻反映出来，万一抢救不过来，即使用ECMO临时替代心脏推进血液循环，也毫无作用。
因为患者的大脑生命功能区已经紊乱，也就脑死亡不可避免。
“大家调整情绪，有没有谁要换人的？”
杨平询问大家，无数次魔鬼训练，让他手术时心如铁石，极度理性，犹如机器人，理性到不近人情。
在这种手术面前，任何的情绪波动，任何的慷慨激昂，都无济于事。
一切按照科学规律行事，一切选择和判断必须理性，才能最接近成功。
经过两次心跳骤停，两次与死神的较量，消耗了大家大量心力。
在杨平的询问下，没有人说话，魔都六院的医生素质不愧是全国一流。
“后面还有几次，大家打起精神，死神就在我们身旁，随时伸手，我们每一次都不能失手，检查除颤仪的电量。”杨平叮嘱大家。
重新整理手术台，更衣换手套，手术继续。
主刀坚定的意志贯注在手术刀尖，它无所畏惧，继续前行。
手术已经进入到延髓最危险的区域，第三次心跳停止，将来得更加突然。
杨平必须提前判断，给其他医生以充分的时间，五秒钟，稍微犹豫一下，或者出现耽误，就会失去机会。
五秒钟，生命之神每次都只给五秒钟。
“杨博士怎么能够精准判断出心跳骤停出现在哪个步骤?”
“说明他对脑干解剖生理的研究已经很透彻。”
“在中国，脑干手术是神经外科医生的活。”
“听说他研究上颈椎的肿瘤时，往上延伸到延髓，研究从此而来。”
“我们此次的中国之行，让上颈髓肿瘤和脑干肿瘤的手术水平，往前推进至少十年。”
“中国人太疯狂了，他们似乎没有攻克不了的问题。”
“先生，别忘记，世界第一例断肢再植，就出现这所医院。”
约翰内森、格里芬和伍德海德一直坐着，连洗手间也没有上。
观摩室其他人也一样，没有人出去，都聚精会神。
三分之一拇指大小的手术对象，全是脆弱的嫩豆腐，里面无数血管，很多神经核团，自成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越到深处，分离越困难，判断的失误，操作的失误，都会致命。
激光刀沿着精密的轨迹，没有一丝抖动，没有一丝偏离，主刀就像知道肿瘤的与正常组织的界限，即使没有界限，他也能分离出界限。
随着分离的深入，越来越逼近第三次心脏骤停。
“第三次心跳骤停马上来临，这次会很顽固，可能需要十几个回合的心脏按压和电除颤才能够成功，大家要挺住。”
温仁涛听着，十几个回合的心肺复苏，他都能够预测，还能如此淡定，这是一个半神半人的家伙。
“这次要从神经核团的浅层，将肿瘤剥出来？”
约翰内森全身的汗毛竖起来，这是真正的死亡区域。
如果说前面在死亡的边缘操作，这次直接在踩着死亡操作。
这是世界任何一个神经外科医生不敢做的事情，在间隙操作，已经到了目前的极限，现在要进入神经核浅层?连镊子的拨弄都可能引起死亡。
杨平调整坐姿，这次有两个危险操作点连在一起，杨平准备一次越过去，也只能一次越过。分两次越过，成功率会下降。
如果说神经核团是汪洋大海中密布的暗礁，前面是在暗礁之间游走，现在要跟暗礁来一次撞击。
此时，0.1毫米的激光刀也显得信心不足。
这次越过危险区，两个操作风险区，需要连续一次划出曲线，任何的停顿会增加刀尖停留的时间，导致热聚集效应增加，引起无法挽回的后果。
“大家注意，听到我的命令，什么都不用看，直接电除颤，电除颤和心脏按压交替进行，不能停，直到成功。”
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必须成功。
《极盗者》里面，骑着摩托车跨越峡谷，落在孤立的顶峰，只有一次机会，失败意味着死亡，现在杨平要连续跨越两个峡谷。
温仁涛手上的吸引器根本不敢动，现在没有出血，即使出血，他也不敢伸进去吸血。
“休息一会，你害怕吗？”杨平问温仁涛。
温仁涛尽量让自己平静：“你操作的对象应该是心跳中枢？
“没错，我要进入内核浅层，将肿瘤进入的那部分剥离出来。”杨平告诉他。
“如果这样可行，也只有一次机会，没有时间等待，开始就必须结束，成不成只有一次机会。”温仁涛明白接下来操作的危险性。
“大家都休息一下，调整情绪，接下来的复苏更加富有挑战，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闯过去。”杨平给大家鼓劲。
杨平稍作休息，获得缓冲之后，继续手术。
他几次调整呼吸，手里的激光刀不断调整，寻找最佳感觉，就像狙击手，寻找最佳时机开枪。
激光刀头开始动了，一改之前的不急不躁，细小的亮点，在脑组织与肿瘤的相接部，快速地沿着预定的曲线划过。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每一次精准的重叠，将分离的部位加深。
终于，两个死亡区被越过，当最后一次操作完成，杨平放下器械，直接命令：“心脏按压，电除颤！”
话刚落音，波浪线消失，心跳停止，这次是一条平坦的直线，不是室颤波，虽然杨平提前告诉大家，大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
直线比室颤波更加凶险。
覆盖术区，掀开无菌单，开始反式心肺复苏。
ICU武医生的动作很标准，背部的按压力量，被腹侧胸骨下段的沙袋顶回，沙袋压迫胸骨下段，让胸廓下陷，形成人工泵作用，挤压心脏，驱动血液带着氧气周流全身。
约翰内森紧张得要命，如此大胆的操作，可如果不这样操作，手术就没有成功希望。
他全身毛孔收缩，肌肉处于痉挛状态，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麻醉医生，继续肾上腺素静推。”
“有了！”
室颤波出现，是细颤波。
“麻醉医生，将它变为粗颤波，快！”
又一只肾上腺素快速静推。
细颤波非常危险，难以除颤成功。
在麻醉医生的努力下，细颤波立刻变为粗颤波，就像一条快速抖动的绳子。
“温仁涛，准备除颤，快！”
温仁涛没有半点犹豫，手中的电极板，早已涂上导电糊，压向冯老的背部。
杨平冷静地看着屏幕，心如磐石。
除颤失败！继续心脏按压。
“继续，不要灰心，一定可以救过来，一定可以的。”杨平坚定的语气。
“再次除颤！”
又一次失败了。
门外，韩建功和洪志刚隔着小玻璃窗，看到里面正在抢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一种紧紧的收缩感从胸口一阵一阵传来。
张教授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睛，他已经无法站起来，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老伙计的命了。
心脏按压和电除颤交替进行。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还没有任何成功的迹象，约翰内森看着屏幕，眼睛也不敢眨，极为痛苦，希望出现窦性心律的心电波，希望出现QRS波群。
QRS波群，任何一个人都有的QRS波群，现在对冯教授来说，遥不可及。
“上帝---”格里芬不停地划十字。
伍德海德全身冰凉，他紧紧的抓住格里芬手，身体已经从椅子滑落，成斜躺。
“快点，快点呀！”
观摩室不知道谁嚎啕大哭起来。
第十五次，电除颤。
麻醉医生马教授看着杨平，大家一直没有停。
“心肺复苏换人，曾冉立刻替换温仁涛。”
曾冉上场。
“力度不够！”
杨平立刻替换曾冉，本来他要全盘指挥，但是平时反式心肺复苏训练比较少，即使考核也是仰卧位的，曾冉有点不熟练。
杨平有节奏地用力按压背部，背部的按压与胸骨沙袋的挤压，胸廓变形，心脏将血液泵出，松开手让胸廓回弹，全身的血液又回到心脏。
“继续除颤！”
温仁涛进行了第十八次除颤，他几乎绝望，已经十八次了。
“继续，大家不要慌，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杨平语气坚定自信，给予大家强大的勇气和信心。
终于在第二十一个回合后，恢复了窦性心律。
死亡心电风暴之后，就是寂静，看着除颤仪屏幕上的窦性心律波浪图。
再次连接心电监护，久违的QRS波重现屏幕，那曲线就像世界上最美的乐曲。
劫后余生的轻松，大家喘着气，都转头看着杨平，现在在他们眼里，他是神，不是人。
“把汗擦一下，重新刷手上台，继续手术，有没有要换人的？”
大家摇摇头，相互鼓励。
手术台上三次心脏骤停，这一次二十一次个回合才抢救过来，每一个医生刚刚还觉得精疲力竭，现在又精神抖擞。
“大家不要怕，记住，一切行动听我的指挥，一定可以抢救过来，如果我没有猜错，还会有一次心脏骤停，我会提前告诉大家。”
“又抢救成功了？”
格里芬叫醒闭着眼睛的约翰内森，屏幕上出现了令人惊喜的窦性心律波。
“我爱你---”
世界顶尖神经外科医生对着屏幕上QRS波群，来了一个飞吻。
那位嚎啕大哭的先生，是冯教授一个学生，从德国赶回来的。
他像小孩一样抽泣，旁人递来纸巾。
0385章 徒手攀岩
肿瘤这只最深的根，还没完全挖出来，与神经核团最后的粘连还没有分开。
刀尖上的芭蕾继续上演，那把已经经历三次死亡威胁的手术刀，毫不畏缩，继续前行。
最后的粘连已经越过核团的浅层，比前次更深，前次是剥离，这次是挖出。
杨平心里清楚，前面三次危险还不是最惊险的，接下来的一次心脏骤停，跟前面完全不一样。
一旦出现心跳骤停，不能马上抢救，如果要手术成功，他必须在冯教授心脏停跳的基础上，完成最后一次危险区分离。
也就是，心脏骤停后，要等他顺利完成手术，才能实施抢救。
如果他的手术没有顺利完成，将没有机会抢救，如果他的手术用时过久，即使完成手术，也失去了抢救的最佳时机。
大脑耐缺血的时间只有4-6分钟，还要留给大家抢救时间。
杨平经过计算，留给自己的心脏停跳手术，只有六十秒。
这六十秒，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最危险的区域，在限定时间内，准确无误地完成手术。
这种考验，如果不是无数魔鬼训练养成的强悍心里素质，根本没办法，几乎是绝望的。
约翰内森已经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如果是一个外行还好，不痛不痒，看看热闹，作为世界顶尖神经外科专家，每一步几乎都清清楚楚。
杨平的每一次操作，那激光刀犹如在约翰内森的心尖部位操作，他几乎能感觉自己心脏强烈的扩张和收缩。
体内肾上腺素的飙升，是身体处于兴奋的巅峰，巅峰之后便是阵阵冷汗，持续的肌肉酸痛。
“救过来了！”
韩主任告诉张教授，八十岁的老爷子衣服全湿了：“我知道---”
可是等到这一刻，不知道不心里翻了多少滔天的浪，就算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可是具体到这一次手术，就是零与百分之百之间二选一。
人体之奥妙复杂，没人敢保证每一次能够跨过危险。
“怎么样了？”陈院长在更衣室实在呆不住，出来活动活动。
“过了三次鬼门关，刚刚差点过不去。”张教授说。
陈院长凑近手术门上的小窗口，往里面看，里面正在手术呢。
极度的紧张之后，便是无法控制的松懈。
整个观摩室里，聚集的全是医生，大多是骨科和神经外科医生，全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是那把激光刀却没有任何松懈，依然还在分离，分离将进入最深处，最深的一根现在要被挖出。
最危险的一步即将到来，手术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步。
即使第三次，长达二十一次心脏按压和电除颤，也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一次不同，杨平直接要在心脏停博时做手术，也就是直接做死亡穿越，与死神并列前行。
“太不可思议了，没有荧光显象，没有导航辅助，将肿瘤的边界定位得如此精准。”约翰内森膜拜的心情。
约翰内森觉得，现在屏幕背后的主刀，已经不是那个年轻的博士，而是自己的导师。
他的智慧，他的勇气，他的坚韧不拔，他面对疾病表现出来的极度理性光辉。
他不急，不燥，不为死亡所威胁，总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地按照科学的计划走。
任何的意外，他都能够拿出应对的方案。
很可惜，这台手术只允许在内部公开，如果能够在全世界医生面前直播，约翰内森一定让所有同行们放下手里的任何工作，全神贯注观摩手术。
什么是人类精准的极限，稳定的极限，理性的极限---
这台手术凝聚的，不仅是手术操作的无与伦比，更是术前对疾病解剖、病理、病理生理的透彻研究。
“心跳又要骤停，大家记住，不要慌，除了药物抢救之外，其它任何抢救措施，一定要等我完成手术才能实施。”杨平最后一次提醒大家。
因为抢救带来的震动，会影响操作，操作失误引起神经核损伤，将无论如何也抢救不过来。
杨平不打算再休息，趁现在的状态非常好，一鼓作气，攻下最难的一步。
边分离，边止血，激光刀继续深入。
细小的延髓深部，激光刀越来越深，树根四通八达，在神经核之间蜿蜒盘曲。
与生命中枢的交织粘连，杨平准备挖出这最后的一根。
终于，手术干扰生命中枢，屏幕上的心电图又变成了令人恐惧的室颤波。
室颤波一旦变成全心停博，抢救的机会将十分渺茫。
对于室颤波，越早电除颤越好，可是此时根本不能掀开无菌单，更加不能进行电除颤，连麻醉医生静推肾上腺素都小心翼翼，生怕干扰杨平的操作。
大家盯着屏幕上的室颤波，心脏紧紧地揪住，拧在一起。
手术室异常安静，马主任看着室颤波，提心吊胆，生怕突然变成一条直线，进展为全心停博。
其他人心里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快点。
武医生的两只手抓在除颤仪电极板的手柄上，随时准备除颤，巡回护士的手已经抓住无菌单的尾部，准备掀起无菌单。
可是杨平依然在手术，没有任何结束的意思。
一旦黄金除颤时机一过，再无机会，但是又不敢催促，只能干着急，心如火燎。
墙壁面板上的时间，秒针的数字，不断的增加，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
杨平稳如泰山，双手的器械配合，切开，分离，止血，越来越快，刀尖的舞蹈要完成最艰难的一幕。
“怎么回事?”
观摩室，众人也看不懂究竟怎么回事。
出现室颤，还在手术？不抢救?一旦失去最佳时机，没人可以抢救过来。
约翰内森喃喃地说：“趁停跳期以最快速度完成手术，手术之后还要抢救过来，这是与死神面对面的对赌。”
也许，只有约翰内森才能明白，这最后一搏的难度、风险与义无反顾。
做这样的手术，需要多大的自信和勇气。
没办法，在现在的医学条件下，这是对极限的冲击。
约翰内森的肾上腺素消耗殆尽，已经无法再支撑他的全神贯注，但是他还是积聚力量，勉强站起来，向屏幕后面的主刀致敬，然后烂泥一样坐回去。
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漂浮在水面，随时可能沉没。
激光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肿瘤底部的分离，终于，它犹如挖地瓜一般，将延髓最深，也是最后一个根，成功地被挖出来。
“除颤！”
一声洪亮清晰的命令。
每个人如同蓄力已久的离弦之箭，各就各位，当除颤仪的电极板压向冯老背部的时候。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这次只用了六个回合，成功电复律。
心电复律！
果然，一次与死神的豪赌，别无退路的终极赌局，他赢了。
成功地完成一次死亡穿越。
犹如穿越漫长的黑暗，大家精疲力尽，最终看到希望之光，脑干区域的肿瘤完整地切除，剩下的上颈髓部分，显得非常简单。
当最后一个肿瘤根系分离出来，这个肿瘤犹如一把树根，带着一丝血液，扔在金属盆里。
显微镜下，干净的术野，观察足足五分钟，没有出血点，杨平才开始冲洗。
“他成功了？”格里芬已经精疲力竭，说话都声音嘶哑。
伍德海德双目无神，愣愣问道：“成功了?”
而约翰内森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完全没有听到格里芬的话，双目呆滞的看着屏幕，嘴里自言自语：“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整个观摩室欢腾起来，相互握手，相互拥抱。
手术室，工作没有停息，冲洗，再次止血，颈椎颅底固定，置放引流，分层缝合，头颈部切口覆盖。
拆除固定架，将体位转为仰卧位。
经过三个小时，漫长的三个小时，手术间的门打开。
张教授、韩建功、洪志刚，还有陈院长，远处朝这边看的医生，全部聚集过来。
“生命体征平稳，准备回ICU！”
杨平站在门口说。
韩主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眼睛都模糊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话。
0386章 穿越死亡线
杨平背上全是冰冷的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汗。
高度集中注意力，对脑力和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四次命悬一线的心跳骤停，可以榨干医生所有的信心。
可是，他依然坚如磐石，一步一步将手术推向成功。
韩主任紧紧地抱着杨平，这个平时言语不多的小伙子，关键时候总是能够力挽狂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快，去把衣服换了，别着凉。”韩主任终于说出话。
“没事，都快干了。”杨平笑着。
冯教授从手术间推出来，带着气管插管，连接急救转运呼吸机。
跟随平车的便携式心电监护仪上，心率80次/分，血压132/85mmHg，血氧饱和度100%。
温仁涛和曾冉推车，武医生捏着呼吸球囊，巡回护士扶着护栏，马教授跟着一旁，大家送冯教授回ICU病房。
张教授、韩主任、洪志刚、陈院长立刻围上来。
看着监护仪上平稳的参数，悬着的心全部放下来。
“手术成功了！”消息立刻传开。
其他手术间纷纷有人出来，目送冯教授的平车推出手术室。
如果没有意外，回到ICU两个小时后，冯教授可以拔出气管插管，恢复自主呼吸。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冯教授平车出来，推往手术专用电梯。
家属等候区已经围满人，都是示教室观摩的医生，约翰内森、格里芬和伍德海德也夹在其中。
大家没有喧哗，没有干扰平车的推进，电梯门打开，冯教授被推进电梯。
送到ICU，医生护士早就准备好，几乎是列队恭候。
过床，连接呼吸机及监护仪，抽血动态监测各项指标。
张教授、韩建功、洪志刚和杨平陪伴在床边，其他人被请出去。
上颈髓到延髓的肿瘤完整切除，神经核团和传导束得到完美保护，激光刀头微弱的热损伤造成的干扰，也是一过性的。
接下来要警惕延髓与脊髓的水肿，但是杨平术中对组织倍加爱护，即使存在术后水肿，也是非常轻微的。
甲强龙和20%甘露醇的应用，足以处理这种可能的轻微水肿。
两个小时后，冯教授的气管插管拔除，脱离呼吸机，恢复自主呼吸。
心率、呼吸、血压、血氧饱和度都正常，而且十分平稳。
术后早期拔管脱机，可以真实地管察呼吸状态。
有时候如果呼吸中枢被损伤，病人无法脱机，只能依靠呼吸机的机械通气。
现在冯教授呼吸心跳都很平稳，四肢感觉活动正常，说明手术没有损伤呼吸及心跳中枢，也没有损伤脊髓。
一切表明，手术十分成功，不仅切除了肿瘤，还没有留下后遗症。
老爷子醒来后，知道自己手术成功，难以置信。
毕竟全麻术后，显得疲劳，也不愿意多说话，只是对答几句便想休息。
“你们都去吃饭吧，我在这守着就行，还有这么ICU医生呢。”张教授让韩主任、洪志刚和杨平去吃饭。
“你也去吃饭吧，我们守着的。”ICU主任跟张教授说。
人放在ICU，没什么不放心的，饭总是要吃的。
张教授看大家没人去吃饭，只好强行命令：“都去吃饭，吃完饭，建功和志刚过来，小杨回酒店休息。”
院办邓主任在医院附近的酒店订了包间，陈院长率队作陪，以医院的名义感谢三博医院的帮助。
席间，陈院长少不了官方感谢致辞。
洪志刚陪着韩建功，洪志刚十分尴尬和愧疚，自己当年鬼迷心窍，为了一己私利，使用不正当手段污蔑师弟。
而师弟明知自己污蔑他，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将科主任接班机会让给自己。
这十多年来，只有自己蒙在鼓里，还为自己的小伎俩沾沾自喜。
洪志刚越想越难过，当年恩师出面承担全部责任，跟病人做出真诚道歉，并协商赔偿，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虽然不是主观责任事故，但是洪志刚的粗心失误，给病人造成严重伤残，后来他多次探望病人，向病人说明情况，多次给予经济补偿，还资助病人儿子上大专，毕业后帮安排在魔都一家国企上班，病人不仅原谅了他，还十分感激他。
十多年来，无论对这个病人，还是韩师弟，洪志刚倍受良心折磨。
洪志刚也没想到，自己尊敬的恩师，原来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几天的经历，对洪志刚真是恍如梦境。
“对不起，师弟！”洪志刚举杯，以茶代酒。
韩建功搂住他的背：“过去的事不要再提，行，我接受你的道歉，以后这一篇就翻过去了。”
当事师兄有错，但也不是十恶不赦，事后他也算真心悔过，魔都六院的骨科，这些年在洪志刚手里，也算发扬光大，他选拔培养了一批年轻人，对人才培养和科室管理，都学习世界上最先进的医院，形成了一套规范的培养管理制度。
杨平被温仁涛、曾冉和穆军围着，穆军想起国际创伤外科大师高桥文哉，问道：“听说高桥教授来了中国？”
他想问问是不是在三博医院，杨平说：“他来我们医院好几个月了，怎么，认识?”
“他是我们的老师，我们在日本进修时，接受过他的培训，他非常严厉。”穆军忙解释。
高桥果然在中国，在三博，温仁涛和穆军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杨平以为他们知道高桥进修的事情，想打听高桥的现状，于是喝一口茶说：“高桥本来三个月的进修期，现在延长到半年，他很不错，学习很认真卖力。”
众人面面相觑，高桥去三博进修?
大家还以为去培训他们呢，高桥居然在三博进修，这无意中提起的话题挺尴尬的。
“你金刀奖的那台脊柱矫形手术太牛了，好多问题我现在还没弄明白。”曾冉立刻改变话题，化解尴尬。
提到金刀奖，医务处彭主任说：“我们商量，要将冯老的手术视频上传金刀奖网站，但是按照金刀奖的规则，病例必须是参赛医院的，虽然主刀是杨博士，但冯老算是魔六的病例，不知道能不能算杨博士参赛病例，我们尽力申请，与主委会沟通，这么经典的病例少见。”
彭主任一直在处理这事，冯老术前交代，将自己作为教学案例，如手术失败，事后行尸体解剖研究。
现在手术成功，彭主任和陈院长一直在考虑，应该秉承冯老的本意，将手术视频向同行公开。
这台手术无论对脊柱外科医生，还是对神经外科医生，都是绝佳的教学案例。
而最好的公开方式，就是放到金刀奖网站，这是目前传播最有力的方式。
如果能够成为杨平的参赛病例更好，即使不能，在金刀奖网站单独开辟一个区域，展示这台手术，也会让大家受益匪浅。
“比赛的目的是激励年轻医生全力以赴，精益求精，这台手术正是这种精神的体现，我想主委会会考虑这一点。”张教授也极力推荐将这台手术作为参赛手术。
陈院长知道，将杨平留在这里已经好几天，术后还要留几天，肯定耽误他金刀奖赛季的准备，如果能够将冯老手术当做参赛案例，一举两得，既秉承冯老心意，又弥补杨平耽误的时间，于是说：“我们以魔六医院名义，联络几位骨科权威教授，向主委会请求，希望能够获准。”
这样挑战禁区，展示医生智慧与勇气的病例，理应接受全国医生的致敬与学习。
第三季比赛正好是脊柱骨盆肿瘤的手术，其中上颈椎肿瘤是对决的重点。
冯老的案例，杨平也开始思索，如何将这种高难度手术简化，标准化，普及化。
让手术可以大规模复制，虽然别的医生难以到达自己的水平，但是起码可以将上颈髓与脑干的肿瘤手术推进一个台阶。
其中，杨平的解剖及病理生理经验是最为宝贵，没有对脑干透彻的解剖研究，就不会有这样高的成功率。
没有深入的脑干病理生理研究，面对几次心脏骤停，也不会那样从容不迫。
杨平决定，写一篇论文，研究上颈髓和脑干的解剖及病理生理，依据这些基础，涉及更加科学安全的手术入路和手术方式，让大家可以掌握自己的手术方法。
饭吃得差不多，茶也喝得差不多，张教授提议，就此散席。
张教授安排，大家去ICU再看看冯教授。
洪志刚和韩建功留ICU守夜，两人轮流值守。
温仁涛送杨平回酒店，他自己嘛，撑不住了，也回酒店休息。
这几天，张教授被老伙计折腾得腰酸背痛，精疲力尽，再不休息，怕自己也得熬进ICU。
0387章 术后平稳
约翰内森、格里芬和伍德海德准备回美国，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约翰内森脑海中成形。
他要建立一个网上社区，专门研究讨论杨平的手术，邀请格里芬和伍德海德，成为这个社区的第一批会员。
以后会员定期举办学术沙龙，专门讨论杨平的手术案例。
在征得魔都六院的同意下，约翰内森获得冯老的手术视频，这将是约翰内森网上社区的第一个研究案例。
术后五天，冯教授的病情一直很平稳，术后病理结果为脊索瘤，低度恶性。
有复发的可能，但是对于冯老来说，能够延长几年寿命，就是手术的意义。即使以后复发，也还有手术的机会。
老人的精力也逐渐恢复，看到两位爱徒冰释前嫌，有生之年还能父子相认，心里十分高兴。
得知自己手术时四次心跳骤停，杨平临危不惧，一次又一次化解危机，冒险在脑干生命神经核区切除肿瘤。
冯老对这个孙辈的年轻人十分欣赏，拉着杨平的手，左右上下打量。
不断叮嘱韩建功要悉心培养和保护，这样的冒尖年轻人，性格特立独行，思维非常人能及，一定要善于包容。
老爷子又再三叮嘱杨平，要多写论文、多编书，不是为了职称名誉，而是将自己的经验提炼，形成理论，让大家一起分享。
冯教授度过术后危险期，杨平跟着张教授和韩主任离开魔都，回三博医院。
临走时，洪志刚向韩建功请求，与三博医院建立合作。
出来数日，杨平也一直挂念科室，宋子墨每天向他微信汇报科室病人情况。
宋子墨夸奖徐志良进步很快，任劳任怨，抢着干活，替他分担不少工作。
看着两位助手相处融洽，杨平心里颇为高兴。
平时几乎天天和小苏在一起，现在离开好些天，杨平心里也若有所失，特别想念小苏。
回到南都机场时，徐志良看家，宋子墨到机场接机，其他几个家伙，也嚷嚷跟着要来，整整来了几辆车接机，高桥和美雪也在其中。
在张林的介绍下，大家都知道，杨平这次去魔都这么久，全是为了冯教授的手术。
大家见到面，都询问冯教授的手术情况。
张教授告诉他们，术中出现四次心跳骤停，有一次骤停用二十一次电除颤才抢救过来，还有一次，直接在停跳期做手术，跟死神赛跑，争分夺秒，最后成功拿下手术，大家听得都紧张刺激，唏嘘不已。
小苏看到分别几天的杨平，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过分表露感情，只是拉开车门，深情款款地望着杨平，让杨平上她的车。
大家秒懂，都不上小苏的车，周灿故意往那台车走，张林拉住她：“你是发育迟缓，还是智商欠费？”
“杨博士要给小苏讲讲这台手术的器械知识，你们就不要凑热闹。”张教授挥挥手，让大家各自上车。
高桥提醒发愣的美雪：“上车，回去了。”
“哦！”
美雪看着小苏启动的车，惆怅地和高桥登上小五的车，大家回三博医院。
回到医院，杨平带着大家查房，对科室病人做一次全盘熟悉。
卢钢早就拆线，没有出现术后感染，也没有迟发性瘫痪，术后康复训练也进展顺利，正准备出院回家。
他母亲准备了一面锦旗，一面她亲手缝制的十字绣锦旗，以表达对医生护士的感激之情。
杨平跟他开玩笑：“娶老婆时，要请我们喝喜酒呀。”
卢钢母亲笑眯眯：“一定，我一定来请。”
余水莲的康复训练也效果明显，可以用双手撑地行走自如。
夏院长过来看她，说准备在三博酒店一楼给她弄一个商铺，做面包房。
医院人流量大，生意会很不错，之前小苏帮联系的烘培师，表示愿意定期到她的面包店进行技术指导。
思思很快又要复查了，杨平最担心的就是她，不知道这次复查结果会如何。
听宋子墨说，杨平去魔都这些天，爱马仕来复查过一次，胫骨延长很顺利，再过三个月左右，两端的延长可以顺利会师。
听说爱马仕组建了一个乞丐乐团，他任主唱，不仅在天桥上唱，还搞巡回演唱，在抖音等一些短视频网站也开唱，据说粉丝挺多，现在准备直播带货，卖一些旧货之类的。
安宁集团的宁小姐发来微信，她一位重要的马来西亚客户，郭敬尧先生，想来中国拜访杨平，询问杨平什么有空，宁小姐替郭先生预约拜访时间。
这些大人物做事讲究，拜访提前预约，还要挑宁小姐这种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宁琪，曾经为了她父亲的事，特意到综合骨科向杨平致谢，还送了一盒她亲手做的曲奇，当时她和杨平互加微信。
金刀奖之后吧，杨平查看手机日历，给宁琪发一个日期，宁琪回复一个笑脸和OK的手势。
杨平在魔都时，金刀奖已经决出四强：杨平、苏南晨、温仁涛、郑华华，第三季手术已经开始。
经过电脑抽签，杨平对西京的郑华华，苏南晨对温仁涛。
经过金刀奖主委会的集体投票决定，冯老的手术被批准作为杨平的第三季手术。
跟脊柱矫形手术一样，这台手术演绎了所有同类手术的技术，如果不出意外，杨平第三季比赛，又用一台手术坐实晋级。
主刀冯院士的手术，上颈髓和延髓肿瘤，跨骨科和神经外科，在生命中枢的位置完整切除肿瘤，术中经历四次心脏骤停，最后手术圆满，这种尖端手术，谁与争锋。
一台麻花球脊柱矫形已经让整个网站为之震撼，现在突然又冒出这样的手术。
这比赛没法比了，冠军直接等着杨平去拿，剩下的人只能争亚军。
“能够体会郑华华此时的心情。”
“这赛还比不?直接颁奖吧。”
“你那脊柱矫形把我魂都差点吓出来，现在弄一台这样的手术，我把视频看完，裤子都尿了，埋在上颈髓和延髓里面的肿瘤，涉及生命中枢，不超过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四次心跳骤停，你硬是挺过来，把手术做成功。”
“我看得现在都全身发抖。”
“什么都不说了——致敬。”
“别人的禁区，你来去自由，赛后去三博进修，不知道收不收?”
“排队，看前面，我早预订了名额。”
“杨神，我只服你，别说我不争气，现在真想跪。”
“看手术心前区一直痛，不能这样搞，会出事的。”
“杨神——”
“一路平推，华哥，不是你不行，而是运气太差。”
“华哥，稳住，能够与杨神对决，虽败犹荣。”
“西部今年卯足了劲，无奈遇上杨神，天不遂人愿。”
整个网站的评论狂潮一般，两台手术展示的实力，已经无人可以超越。
金刀奖的冠军，在不久前，还个个摩拳擦掌，观众也各自猜测押注。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争议，一超三强，一超地位无法撼动，就等着拿奖，亚军就是三强的天花板，这是历届金刀奖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南都附一，大家都在学习杨平的手术。
“今年的金刀奖有意思，这四强，大老板占据半壁江山。”邹教授笑呵呵地跟黄教授说。
这话没毛病，黄忠也表示同意：“说不定冠亚军都是老板家的。”
四强之中、苏南晨是苏教授儿子，杨平是未来的乘龙快婿，四强占据两席，说半壁江山也没错。
要是苏南晨能够顺利晋级决赛，冠亚军真被苏家囊括，女婿跟儿子争冠军，在医学界，这将又是一段佳话。
苏教授看着这局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甜滋滋的，谁家能有这样的荣耀。
他真的很希望苏南晨打败温仁涛，不过对手太强，年龄比苏南晨大了八岁，多了八年的临床经验。
尤其这一季对决的手术，脊柱骨盆肿瘤，虽然南都附一的骨肿瘤中心，也是全国三大中心之一，但是苏南晨毕竟年轻，手术经验没办法和温仁涛比。
苏南晨跟着杨平这么久，其实进步不少，他应该是仅次于宋子墨，可以得到杨平手术经验的人。
比赛前，苏南晨将自己参赛的病例发给杨平，让杨平给出建议。
杨平帮助他分析病例，一起制定手术方案，对肿瘤的显露和切除做了周密计划，其中具体到血管结扎的顺序，肿瘤分离步骤。
借用3D打印技术，杨平让苏南晨术前进行反复模拟训练，不断提高手术熟练度。
苏南晨经过杨平这么指点，对肿瘤的解剖和病理生理掌握更加透彻。
外科手术基础最重要的就是解剖，正常解剖，病理解剖。
杨平帮助苏南晨将每个病例的解剖弄得清清楚楚，然后将自己宝贵的手术经验全盘教给这位大舅哥。
这位学霸大舅哥很快消化杨平的经验，变为自己的经验。
温仁涛已经放弃冠军，退而争取亚军。
对于击败苏南晨，他还是有一定把握。